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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夢漪 -【殘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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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 01:31:41
第5章(1)

    人朝熙攘、熱鬧非凡的靖城中,某棟富麗堂皇酒肆二樓隔間的雅座內,一身黑衣打扮的唐熾,正悠閒暇飲剛送上的香茗。

    忽然間,他眉峰微挑,唇角徐然勾起一彎弧線。

    不遠的樓梯處,店小二領著一名身穿青布長衫的男子上樓來;然而男子對店小二要領他入座的空位看也不看,直往唐熾所在之處走來。

    “這……兩位公子熟識?”

    唐熾放下手中的杯子,揮手示意店小二退下。

    “找我何事?”待店小二誠惶誠恐地離去後,青衫男子率先開口,眉眼間盡是不耐。

    “瞧你風塵僕僕地趕來,先喘口氣,來懷熱茶吧。”唐熾不疾不徐地在那人面前擺上空杯,提壺斟茶。

    “少顧左右而言它,你究竟有何貴幹?”孫獨行臉上微帶慍色,對於冒著香氣的熱茶看都不看一眼。

    “難得本少主如此纖尊降貴的替你斟茶,竟然如此不領情啊。”唐熾似笑非笑地斜睨向他。

    “唐公子大老遠找孫某出來,決計不只是品茶如此單純吧。”

    “這是當然,你有那閒情逸致,本少主還沒那閒工夫呢。”唐熾嗤笑了聲。

    “再說,本少主之所以會如此大費周章將你這尊大佛請出門,這理由難道你還會猜不出嗎?”

    聞言,孫獨行陡然冷下臉,不發一語。

    “或者,鼎鼎大名的‘毒手神醫’不懂何謂一言九鼎,許下之諾在事過境遷之後就拋諸腦後,打算來個翻臉不認帳了?”唐熾裝模作樣地感概道:“唉,徒弟做人如此,倘若毒醫地下有知,不知會做何感想呢?1

    “我沒說不認!”拙劣的心思遭人看穿,孫獨行不禁替自己感到羞愧,他可以不在乎別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評價,卻不能忍受師父的名聲被自己一時的意氣用事給拖累。

    可歎當年自己能力不足,否則又怎會欠這傢夥一份人情。

    “沒有嗎?那好,剛好今天日子不錯,咱們就來把那些舊帳清算一下吧。”

    瞪著唐熾毫不掩飾的得意模樣,孫獨行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口的反感,在他對面的位子落坐。

    “說吧。”

    “我要那塊牌子,立刻。”唐熾直截了當道。

    孫獨行頓時攢緊了眉,表情十分為難,萬分不情願。“別一副被逼著懸樑上吊的模樣,本少主寬限你的時間夠久了。”

    “……唐公子對孫某的能力如此具有信心,真是令人不勝惶恐。”孫獨行皮笑肉不笑道:“難道就不怕孫某能力不足、橫死北境,壞了你的計畫嗎?”

    “據傳,除妖行動之所以會遲遲沒有進展,乃因‘毒手神醫’未出手相助之故,換句話說,一旦‘毒手神醫’親自出馬,還怕那只花妖不手到擒來嗎?”唐熾回以一笑。“要說別人我不敢保證,但你孫大神醫有多少能耐,本少主還會不瞭解嗎?”

    回應他的,是一聲冷哼。

    “孫某的專長是解毒,並非尋物,唐公子應該沒忘吧?”

    他以解毒技術高超而聞名,可說是整個世上沒有他解不了的毒物,“毒手神醫”之名因而不脛而走,甚至成了全江湖各毒派的眼中釘。

    至於尋物嘛……

    唐熾涼涼地睞了他一眼。

    “怎麼,難不成你那雙龍堂副座的位置,也同本少主一樣是空掛名的?”

    雙龍堂乃江湖排名首屈一指的情報組織,有著上天入地、包羅萬象、無所不知的優秀情報網和密探,可說是所有消息都逃不過他們的掌握。

    外人雖對“毒手神醫”與雙龍堂堂主交情匪淺一事略知二一,但只有少數人知道,孫獨行其實還身兼雙龍堂副座一職。

    很不巧的,他,唐熾,正是那少數知情人之一,就算想否認也沒用。“即使孫某握有雙龍堂的倩報資源,但畢竟已事隔多年,加上北境一地近乎封閉,幾乎不曾有任何消息傳出,唐公子再能肯定那塊牌子還存在?”孫獨行無視他的揶揄,不以為然道。

    人人只知紫陽門的掌門令遺落在那片紅花之中,甚或是落在那只花妖手上,然而時隔十來年,那塊牌子是否依舊完好如昔仍是個未知數。

    “嗯,這倒也是。”唐熾輕撫下顎,尋思了會兒,忽地詭譎一笑。“即使如此,也不好讓你將這份情繼續拖欠到天荒地老,依我看,不如這樣,就算拿不回那牌子,你好歹也另尋個夠分量的手信回來交差如何?”

    孫獨行不由得緊蹙雙眉。“唐公子的意思是?”

    只見唐熾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倘若你拿不回牌子,乾脆就替本少主捉回那只花妖充數吧。”

    孫獨行臉上頓時添了抹陰鬱。

    “本少主自認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兩個選擇任你挑,夠大方了吧。”孫獨行依舊沉默不語。

    “如何?你的回答呢?”

    過了許久,孫獨行終於略顯掙紮地開口:“……孫某自會給唐公子一個交代。”

    唐熾挑了挑後,勾起一絲詭笑。

    “那麼,本少主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主子之所以一直在靖城附近徘徊不去,就是為了等待孫神醫出面嗎?”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目送那微帶沉重的背影離去,唐熾轉首瞥向隱身在暗處的人兒。

    “主子……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親赴北境嗎?”

    瞧她泛白的臉上滿是不敢置信,唐熾詭譎揚笑。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那頭老狐狸蠢,我難道也要跟著耍笨?真要死在這關頭的話,什麼都不必爭了,本少主可沒無知到這種程度。”

    呵,想陰他?可沒那麼容易啊。

    只要孫獨行這一攪和下去,那老頭想藉此剷除他的完美計畫,就註定得失敗了,堂堂毒手神醫的名號,可不是空擺著好看的啊。

    不知待消息傳回到老狐狸的耳中後,會讓他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可惜無緣當面看見對方變臉的模樣,真的是很遺憾啊……唐熾頗感惋惜地暗忖。

    “但……此為紫陽門私事,卻無端扯入孫神醫,這……”

    淩蝶不禁怔忡。

    本以為他已有赴死的決心,沒想到是因為有孫獨行當墊背的,所以才會這麼有侍無恐嗎?

    斜眼向一臉錯愕的她,唐熾幽暗的眼底倏然掠過一道寒芒。

    “怎麼?替他心疼了?”

    “不、不是的,屬下只是認為,讓無關之人插手本門之事,似乎有些不妥……”

    “哦?”唐熾冷笑。“哪裡不妥?”

    “這個……”

    “讓毫不相干的他代本少主送死,太不應該了,是嗎?”邪魅的俊顏笑得有些掙獰。“畢竟這是掌門交代給本少主的任務,所以本少主就該二話不說乖乖去送死,是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淩蝶連忙絞盡腦汁尋出理由:“那個……白宮主不是給了您一瓶解毒劑嗎?所以……”

    “倘若連無毒不解的毒手神醫都對那妖毒沒轍的話,我想這解毒劑大概也沒啥用處吧。”唐熾冷哼。

    淩蝶欲言又止地張口幾次,最後艱澀地擠出聲:“就算如此總也還是得試試……”

    唐熾靜睇著她,忽然笑道:“所以,寧可與我陪葬,也不願見他代本少主送死,是嗎?”

    淩蝶驟感一陣寒意竄上背脊。

    “暗衛之職,不是該以主子的性命為第一優先嗎?怎你卻是大逆其行,寧可葬送主子也要保下他人性命呢?”寒如冰珠的冷利,從他口中恨恨吐出:“你的主子,是誰?”

    “……自是唐熾主子您……”她垂眸,微顫地呐呐道。

    “你心裡真有把本少主當主子看嗎?”探手捏住她低垂的下顎,強迫她抬臉直視著他。“少自欺欺人了!”

    望進他張狂揚怒的眼底,淩蝶頓覺心魂一顫。

    該害怕的……她應該要為他那目眥盡裂的模樣感到恐懼,甚至順勢為他無理的刁難要求離去才是。

    既是無法互信,空口誓約也就如他所言,根本無需當作一回事,轉個身便能遺忘至腦後……

    那麼,為何會放不下?

    為何即使撤盡尊嚴,仍是選擇依附在他身邊?

    睇著眼前無端發怒的他,她仿佛覷見了那道怒焰的背後,所欲掩藏的不安和惶恐……

    其實,她知道的,在那喜怒無常、任性妄為的表面下,是他異于常人的撒嬌方式。

    即便每每被他那另乍然揚張的尖刺劃得遍體鱗傷,她的目光依舊會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看著他那身強撐起來的傲骨,空虛的底下滿是落寞孤寂……

    該說是受虐成性嗎?久待他身旁、面對他這般日漸扭曲的依賴,竟也令她隱約心生一股不舍。

    但,也許是這樣的伶憫令他不悅,每當她不自覺露出同情之意時,就會換得他刻意變本加厲的折磨……

    自欺?淩蝶世淡地自嘲一笑。不,她是自找的啊。

    “主子……是在害怕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令唐熾頓懵。

    “害怕?”

    “因為不取獨自面對那只花妖,所以才找了個藉口托孫神醫打頭陣不是?”她不禁幽幽一歎。“有屬下陪著您,難道還不夠替主子壯膽嗎?”

    “壯膽?”她那意外平靜的表情,令唐熾一時之間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能楞楞地順看她的句尾遺述。

    “不過,孫神醫剛對似乎並未確實允諾,倘若他執意一再拖延,主子亦拿他沒轍吧。”淩蝶直視著他。“既然如此何苦浪費時間去等待那不確定的答覆?主子有屬下捨命相護,再有白宮主的藥劑加持,還怕那花妖不束手就擒嗎?”

    捨命相護……是嗎?

    “這你就不懂了。雖說人助不如自助,但若是有人能夠代勞,不必親自動手是再好不過的。”唐熾嗤笑。“或者,本少主該派你去監視,假使孫獨行當真毫無動作,屆時就由你設法迫他入境吧。”

    拐彎抹角地想引他上勾,他的蝶兒還太嫩了啊。

    淩蝶驀然一愣,全然沒料到唐熾會做這樣的反擊。

    看來,就算有這些年來的耳濡目染,想在口頭上與他過招,果然還是不可能啊……

    “這……可屬下是主子的暗衛,必須以主子的安危為第一優先才是,所以……”明明是想重申自己的立場,偏偏這話仿佛是在覆述他先前的質疑,令她莫名感到心虛。“所以,請讓屬下陪同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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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 01:32:07
第5章(2)

    唐熾冷哼。

    “說到底,不就是要本少主親赴北境送死你對甘願嗎?”

    “不是這樣的!”刻意扭曲的說詞,令淩蝶渾身一顫,立刻急聲駁斥。

    “既然你這麼堅持,要依你也是無防……”沒給她辯解的機會,唐熾鬆開對她的箍制,悠然起身。“不過,如此一來,你這不離不棄的選擇,究竟是為他,抑或是為我呢?”

    “這、屬下……”淩蝶思緒驟亂,不知該如何回答。

    唐熾冷笑著邁開步伐,越過她身邊。

    “走吧!既然你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見識北境風光,就一道去開開眼界吧。”

    前往北方的路上,兩人俱是沉默,一句話都不說。

    莫名加快的腳步,不出幾日便越過了那塊模糊老舊的北境界碑,緊接著穿過大片雜材,繼續腳步不停地進入亂石荒地……

    亦步亦趨跟在唐熾身後的淩蝶,越走越是忐忑不安。

    現下已經進入北境的範圍內了,一路上卻不見他有任何警戒防護,恍若對周遭一切帶無所覺,自顧自地不斷向前進。

    “主子……”她忍不住開口喚道。

    可唐熾不知是仍在鬧氣不願理會她,抑或是真沒聽見,仍舊持續不歇地朝前邁進。

    見狀,淩蝶只覺一股不悅悶堵在胸口。

    都已經過幾日了,他還不消氣,是真想賭氣賭到送了命才甘願嗎?

    胭口窒悶得慌,正打算不顧一切地以下犯上,卻見走在前方的唐熾似乎有些不對勁,疾行的步伐忽顯淩亂……

    “主子?”察覺異狀的淩蝶連忙上前。“您怎麼……”

    未觸及,她已被一手揮開。

    淩蝶錯愕地瞪著眼前那張異樣蒼白的面容,深黝的眼底仍隱隱燃耀著那日未熄的怒焰,起伏明顯的胸口似正極力壓抑著亂了調的呼息。

    “怎麼回事?您哪裡不舒服嗎?”不理會他的拒絕,她堅持趨近攙住因息促呼吸而略顯搖晃的他。

    這一次,他沒有抗拒,然觸及他的瞬間,她著實嚇了一跳。

    好冷!

    他身上所有體膚之處都泛出陣陣寒意,就連鼻間呼出的氣息也化出淡淡白霧。

    北境氣候雖是較為寒涼,可現下已近春末,氣候尚稱宜人,不該如此才是。

    “難不成……”淩蝶緊鎖著眉,正打算先扶他坐下歇息,不意卻被一把揪住衣領,反手將她背抵在一旁的巨岩上。

    “唔……”突如其來的撞擊令她窒了氣,待拉回神,只覺一具再熟悉不過的軀體緊貼著她,將她錮制在岩石和他之間,夾雜絲絲寒意的喘息在她的耳廓旁輕搔著,令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您還好嗎?”

    照這樣子看來,果然是他體內的氣調失了控吧。

    “呵……你說呢?”令人毛骨悚然的輕笑自耳邊響起:“可惜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找不到可供遮蔽的屋子,也沒有舒適的床啊……”

    體內原本不甚穩定的氣勁,因他紊亂未平的心緒起了難以抑制的躁動,加上他已好一陣子未行采陰補陽,以致體內陽氣大失,失衡狀態就快逼近極限了。

    “這……”聽見他語下的暗示,一抹不知所措的羞赧染暈了淩蝶的雙頰。

    她抬眼張望四周,現下的身處之地雖是杳無人煙,可除卻周遭的林立巨石,明顯是個毫無遮掩的曠野,仿佛隨時都會有好奇的目光暗暗自那些岩石後方窺視……

    思及此,她不禁感到六神無主。

    “我要你,現在。”冷硬的命令,倏然強勢鑽入她耳內。

    淩蝶清是感覺到他緊貼著自己的下身變化,可他藏在她頸畔的臉,卻讓她無法窺見他的表情。

    那股異樣的寒氣不斷逸散出他的體表,足見眼下的情況危息……猛一咬牙,她澀聲應道:“……是。”

    語畢,只覺他的身子陡然繃緊,隨即二話不說、熟練地探手解開兩人下身的衣物,在她錯愕的生視下抬高她的右腿,就這麼直接進入她帶無準備的乾澀體內,驟然襲來的撕裂感令她下意識咬緊唇瓣一一

    痛……

    如刀割般的淩遲,毫不留情的掠奪,激得她忍不住眼角積淚。

    持續累積交疊的痛楚仿佛沒有停歇的一刻,因連日趕路而所剩無幾的體力禁不住這般榨取,無法承受過多折騰的她終至昏厥。

    在最後一抹意識飄遠前,她似乎隱約聽見了聲歎息在耳畔低回……是錯覺嗎?

    寒冷的喘息,逐漸恢復原有的暖意。

    緊擁著失去反應的柔軟身軀,唐熾依舊將臉抵在她的頸畔,沒有抬起。

    一再加諸其上的傷害,早已沒了回頭的可能性,他自己心裡明白。

    但,就算明白,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

    明明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邊,卻總是違背己意地將她直朝外推;對於她的逆來順受,又會不由自主地刻意以粗暴的羞辱對待。

    一旦與他意見相左,他便要心生懷疑;但若乖順聽令行事,他卻又感到不悅……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在意,只要事關乎她,他就難以靜心。

    這一回,她護衛孫獨行的心思是如此的明顯,明顯到用再多的理由修潤也掩飾不過一一她堅持守在他身旁的理由,是為了保全另一個人,而不是為他……

    思及此,腹裡一股酸氣便不停地直往上日,幾乎要腐蝕了他的思緒。

    可惡,有她這種心態的嗎?

    要麼就誠心只忠於他一人,要麼就直接叛逃、背叛得徹底一點這樣裡外不是人的選擇算什麼?

    一路上,他半賭氣地不理會她,一逞地埋首往前走,然這氣一賭,卻反倒把自己給逼進了窘境一一

    他……竟碰不得她!

    在體內明盛陽衰、內調不穩的此刻,他竟無從對她任意妄為。

    畢竟要想與她溫存,就得由他主動示意,可這麼一來卻又像是認輸似的,讓他拉不下臉來。

    雖說采陰補陽這舉並不是非要她不可,只要能引得起他的欲念,隨便一間勾欄院的姑娘都可勝任。

    但他卻沒有半點碰觸其她女人的念頭,也從沒碰過。

    以往應邀到青樓作樂,在眾人酒酣耳熱、摟著姑娘各自帶開後,他身旁留下的,永遠只有淩蝶一人。

    讓他想要佔有、能夠佔有、願意佔有的人,只有她。

    這般難解的偏執,連他自個兒都束手無策。

    “就算如此你還是會離開吧……總有一天,待你認清了我的無可救藥時,就會選擇離我而去……”

    患得患失的心緒,一再地加深他心底那股未知的惶恐,幾乎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依你這扭曲的多疑性子,到了無法再繼續信任人時,終究還是會忍不住用了吧……

    驀然,他眸色一黯。

    那盒鎖情蠱,他一直都帶在身上,可每次觸及,便會心生遲疑,一直無法決心使用。

    只要讓她接受蠱蟲的控制,終其一生都能保證她絕不會背叛他……

    但,這真是他要的嗎?

    雖是一心一意、只在乎他一人,卻毫無自我情感……他要一個隻會盲從聽令的娃娃做什麼?

    長歎口氣,他在她香軟的頸側輕輕磨蹭。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北天城,北方第一大城,原本只是個沒啥特色的貧瘠城鎮,後來因為花妖之說傳開,吸引了一堆好奇的遊客到此駐足,只為遠眺一眼那萬白之中一點紅的緋塚緣,因而將此開發成了觀光地,也間接改善了當地居民的經濟生活。

    人期洶湧的大街上,一道鵝黃纖瘦身影匆匆走過,進入某間稍具規模的客棧,來到某間上房前輕敲幾下房門,待裡頭的人回應後,這才開門進入。

    “小姐。”

    見到來者,房內的絕美身影徐然起身迎向前。

    “情況如何?”

    “已經五天了,還是沒有看到表少爺的身影。”雙兒回道。

    “是嗎……”朱香琦垂眸尋思,唇角緩緩勾起一笑。

    她倆當初行得匆促,等順利探得孫獨行的下落時,已是為時已晚,孫獨行不僅已和唐熾見過面,甚至還入了北境,讓她們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正當她感到扼腕之際,卻意外瞧見唐熾在孫獨行入北境之後沒多久,竟也跟著踏入那方生人禁地。

    既是已委託了孫大哥,那傢夥怎還會蠢到自找死路?

    經她再三推敲,想來唐熾應是並不完全信任孫獨行,這才決定跟蹤監視,以防萬一。

    事態既已發展至此,她只好以逸待勞,帶著雙兒在距離北境最近的這座城鎮落腳,靜觀其變。

    兩日後,只見原本佔據山巔的紅花驟然消失;再過幾日,便見孫獨行率先出了北境,卻遲遲未見唐熾的身影。

    “可見那傢夥應該是死在山裡頭出不來了吧。”都已經過了那麼久,要還活著的話早該現身了。

    那傢夥果真是蠢,本該能夠坐享其成的,卻因與生俱來的多疑性子,反將自個兒推上了死劫……他這多此一舉使得還真是時候啊!朱香琦得意撩笑。

    “那麼,現在呢?”雙兒問。

    “那還用說,自然是去找孫大哥了。”一想到心上人,充滿算計的笑容頓時變得嫵媚。“雖說是那種人的託付,但畢竟還是受人之托,孫大哥絕不會食言,如今花妖已滅,倘若真有掌門令的存在,應該也只會在他身上了。”

    現在只差將掌門令拿到手,她就可以順理成章繼承掌門之位。

    一旦成了紫陽門的掌權者,她就能擁有足夠的名聲和地位,和孫大哥做一對夫唱婦隨的神仙眷侶……啊,那該是多麼美好的遠景哪。

    想那慕容宵本欲看她和唐熾為掌門令鷗蚌相爭,好讓他趁機在旁撈個漁翁之利,現下可成了空夢一場。

    待他發現自己的失策時,不知會有多懊悔呢!朱香琦愉悅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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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 01:32:48
第6章(1)

    當年被唐熾買下帶回、訓練成暗衛後,唐熾給她的第一件試練,就是殺人。

    “身為暗衛,在執行任務時,難免要見血,若在緊要關頭有所遲疑,不僅會讓你自己身陷險境,連帶本少主都會受你拖累……不過,只要殺過一次,體驗過那手感,讓持刀的手不再顫抖,日後面對取人性命一事,就不會再有迷惘了。”

    他替她挑選的試手獵物,正是她當年的殺父仇人。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她看見那張臉時,隱藏在心底的幼時恐但,以及爹含怨而死卻無從申訴的憤恨,頃刻間一古惱兒全數湧出,令她渾身顫抖不止。

    “記住,不能意氣用事,無論面對什麼狀況、面對任何人,都必須學會沉著冷靜應對,否則就算幸運拿得一手好牌,也還是會讓你在轉眼間一敗塗地。”一旁的他冷聲道:“是死是活,全在一念之間,若是失敗,就證明你的能力到此為止了。”

    失敗?開什麼玩笑!

    在她付出所有後,終於換得這唯一的復仇機會,若是失敗,她怎對得起爹親在天之靈?

    最後,她確實成功擒獲了對方,證明自己的能力,在唐熾同意將對方任憑她處置後,無論那惡漢如何卑賤地恐懼求燒,被仇恨染紅雙眼的她卻是什麼也沒聽見。一心只欲將長年壓抑累積的憤恨,宣洩在那一道道刺進對方體內的亂劍中。

    然而,復仇後的空虛感,就算是讓她繼續將對方的屍身大卸十八塊也無從填補。

    空蕩的身心,頓時失去了依歸……“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本少主的人了。”

    面對淚花了臉、滿身腥膩的她,他徐緩綻出一抹誘人的邪魅笑容,

    “實踐你那句‘什麼都願意做’的承諾吧。”

    當晚,以奉獻忠誠之名,不甚溫柔的他就這麼奪走了她的初夜。

    那疼,直徹心扉。

    像是失去了什麼,卻又像是填補了什麼,無所適從的她只是一逕地淚流不止。

    殘留在記憶深處的夢魔,始終縈繞著一股銹蝕的腐腥氣息,揮之不去……

    微甜帶腥的香氣,若有似無地飄散在她昏沉的意識間。

    血的氣味……淩蝶下意識蹙眉,接著徐然睜眼睛一一

    剛才,她似乎夢到了久遠的過去……

    這是哪裡?

    頭昏腦脹坐起身,她無力地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破損的木牆,塌了一半的屋頂,歪斜的門……唯一尚可堪稱完好的,大概就是自己身下這張用幾塊木板勉強拼湊而成的床。

    這是哪裡的廢墟?淩蝶恍惚地思索著。

    主子……對了,唐熾人呢?

    混沌的思緒頓時清醒了些,她焦急地四處張望,直到從破牆的縫隙間看見站在屋外的那抹黑色身影後,顧不得身子猶酸軟不適,她連忙起身,強撐著虛累的腳步朝外走去。

    走出屋外,一陣寒風拂過,從四周廢屋的夾縫中帶出了空洞的音律,亦帶出了此處的簫條之景。

    淩蝶詫異地瞪著眼前一一

    “這……”

    聽見聲響,原本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唐熾驀然回神,轉頭望向她。“你醒了。”

    淩蝶置若罔聞,瞠目瞪著前方的白皚皚。“這是……眠緋塚?”

    傳說,在北境接連成脈的雪白山嶺上,唯有一座山頭獨泛異紅,那是花妖據山繁衍劇毒紅花的證據;且那山巔毒花散發出的香氣會隨著山風欺散,籠罩整個山麓,吸入香氣者會漸感渾身無力,直至沉眠死去。

    對死亡的恐懼,令原本居住山腳的村民們不得不遷村撤離。

    眠緋塚一一令人長眠不醒的紅色墓塚一一因而得名。

    她眼下所處之地,應該就是那處被棄置遺忘的廢村,但,呈現在她眼前的連脈山嶺,卻是成片的白皚無瑕,找不到半點所謂的血色殷紅。

    怎麼回事?

    “孫獨行已經來過了。”唐熾直截了當地替她解答。

    孫神醫?淩蝶倏地轉首望向他。“那花妖……被消滅了嗎?”

    唐熾斜睨向她,冷冷一哼。

    “都說本少主清楚他有多少本事,倘若連他都治不了那花妖,這世上也沒別人辦得到了。”

    ……還在為了那件事生氣啊?淩蝶頓感哭笑不得。

    不過,雖說事實擺在眼前,可這消息總讓人覺得不甚真實……

    “那,掌門令呢?”

    既然花妖已滅,那就表示任務順利完成,他們可以打道回府去向掌門覆令了?

    “沒有。”

    “咦!”太過簡潔的回答,看實令她楞了下。“沒有?”

    “沒有。”唐熾斬釘截鐵地重複。

    不過,與其說是沒有,不如說是孫獨行並沒有給予他明確的答案。

    他知道孫獨行對那只花妖有著難解的心結,就不知先一步前來的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再遇時,孫獨行的神色雖看似有異,像是極力想隱藏什麼,但他相信那傢夥不是會利用他人之放為非作歹的人,所以只給了個期限要他做出抉擇,並未刻意予以刁難……是說,對那種人就算使刁也沒用,所以沒必要多此一舉就是了,唐熾在心裡暗哼。

    話說回來,當時孫獨行身旁所帶的那名女子,不知為何,總讓他有股似曾相識之感。

    傳聞花妖有著一頭豔紅如血的發色,可那名女子卻是一頭墨黑青絲……

    應該……不可能吧?

    暗自甩去陡升的疑慮,淡瞥了眼仍處在驚愕中的淩蝶,唐熾驀然上前托住不自覺搖晃的她。

    “不過,就算沒了花妖,這毒香一時半刻還是散不了,此處仍是不宜久留。”

    看來,就算服下白荷給的解毒劑,她似乎還是一樣會受花香影響……唐熾雙眉微擰。

    長期的試藥,終是折損了她的身子嗎?

    “唔……”淩蝶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只得順勢靠向他尋求支撐。“抱歉……”

    難怪她一直覺得暈眩,原來是風中殘香造成的嗎?

    微甜帶腥,恍若血的氣昧……

    早先的夢境倏然在此時竄上腦海,身旁傳來的男性氣味連帶喚醒了下體的疼和心頭的熱,令她頓時尷尬地紅了臉。

    瞅見她突如其來的不自在,唐熾驀然挑眉。

    “還疼嗎?”他承認自己這回當真是粗暴了些,就算會傷了她也不意外。

    淩蝶渾身一僵。

    這種羞人之事,是要她從何答起?

    “這……那個、屬下……呀一一”

    下一瞬,唐熾毫無預警地將她打橫抱起,此舉卻是嚇傻了她。

    他他他……他在做什麼?

    “吵死了!”近在耳畔的驚呼,令唐熾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抱、抱歉,那個……”她手足無措地結巴道:“主子,這、這樣於禮不合,請、請放我下來……”

    “於禮不合?是哪條禮礙著了?”他願聞其詳。

    “這、這這、我……”淩蝶的腦袋這下更是直接打結。

    “既然說不出個所以然,就乖乖閉嘴。”不由分說地抱著她朝來時路走去。“你現在受毒香影響,連走個路都顛顛倒倒,與其要你獨力走到足以避開毒香的範圍,還不如叫你直接倒下比較快。”

    面對唐熾直白的奚落,淩蝶頓覺有些難堪。

    “……主子可以不必理會屬下。”這又不是她願意的,他大可將她丟下,任她自生自滅啊。

    反正她這個暗衛已經夠失職了,再多來幾條罪狀也無所謂。

    “這是在抗議本少主管太多?”唐熾後眼微沈,面帶不悅。“你還真是越來越懂得以下犯上了。”

    難得他的良心發現,這女人膽敢不領倩?

    本能地嗅到危險的氛圍,令淩蝶昏沉的腦子乍然清醒。

    等等,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怎敢這麼回他話?

    “不、不是的,那個……屬下的身分是暗衛,怎有讓主子服侍的道理呢?所以……”

    聞言,唐熾原顯不豫的面色徐緩一松,爾後露出一抹邪笑。

    “服侍啊……確實是沒有這等道理,既然如此為了展現你的誠意,下回就改由你主動服侍做為回報如何?”

    “呃?”不解他言下之意的淩蝶呆愣了會兒,待覷見他那意有所指的笑容時,雙頰驟然不自覺地緋紅。

    他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啊?這話也給扭曲得太過分了吧。

    “不、不是的。那個,屬下的意思是……”

    “還真是教人期待啊。”唐熾湊近她耳畔暖昧低喃:“可惜這附近沒有合適的地點,待離開這烏不生蛋的鬼地方後,再到城裡尋間舒適的客棧,讓本少主好好睡睡你的表現吧。”

    她,無言了。

    “是……”無限哀怨地回應。

    唉,她自找的啊……

    近日裡的北天城,表面上雖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實則卻是暗潮洶湧。

    聚集而來的遊客,有一部分是順從與生俱來的好奇心、沖著花妖傳說前來湊個熱鬧而已;而另一部分,則是沖著巨額賞金前來。

    白城首富郭府祭出重金懸賞花妖一事,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覬覦賞金的人雖不知凡幾,偏偏從未有人有幸自北境生還。

    賞金固然讓人心動,但自個兒的寶貴性命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在這前提之下,有人動起了歪腦筋,打著觀光的名義日復一日在城中閑晃,妄想會有哪位好心的蠢蛋歪打正著替他們除去棘手的花妖,再由他們來接手幫那只妖孽收屍。

    如今,他們夢寐已欠的機會終於出現了。

    那位被寄予厚望、號稱無毒不解的毒手神醫終於願意動身,成了第一位自北境平安歸返的人;而終年盤據山頭的殷紅之色亦如眾人所願隨之消失,在在證明花妖落敗的消息。

    這年頭,神醫比道士還管用,居然還會收妖啊。

    消息一出,各方人馬幾乎全動了起來,只為在第一時間探出那總是行蹤成謎的毒手神醫下落。

    人人相信,只要從他那方奪得收服花妖的證明,那號稱足夠三輩子不愁吃穿的賞金便能就此輕鬆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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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 01:33:23
第6章(2)

    “收服花妖的證明?”淩蝶聽得一頭霧水。

    自掩人耳目地從北境回返後,唐熾一改先前囂張的倡狂行徑,凡事低調再低調,幾乎是隱身不露面,與她在北天城裡暗中來回穿梭打探各方消息。

    雖然她不清是收妖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一般戲曲中的道士收妖橋段她多少有些印象一一一般來說,妖精鬼怪之類的東西被消滅後,不是都會化為無形消散在空中嗎?那到底該如何提出所謂的證明?

    “這還不容易,道士不都有個隨身攜帶的收妖葫蘆嗎?只要搶得那只寶器,再當看郭府當家的面證明裡頭裝的是那只花妖就好啦!”唐熾賊笑道。

    “是這樣嗎?”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孫神醫不是道士啊。”喔,拐她啊!

    “的確,他不是。”唐熾贊許地點頭。

    “那他究竟是如何消滅那只花妖的呢?”淩蝶百思不得其解。照理來說,光會解毒是無法與那些妖精鬼怪鬥法的吧?

    “如果說,那只花妖,其實是個人呢?”

    “咦!”出乎意料的答案,令淩蝶愣了愣。

    “其實真相說穿了,不過就是一群讓巨額賞金迷昏頭的蠢才,被兜進了某人刻意編造出的謊言中,任人利用仍不自知罷了。”唐熾哼了哼,笑意轉為嘲弄:“消滅花妖,只不過是個藉口,如此而已。”

    眾口飪金,三人成虎,以致如今的一言成妖,如此而已。

    淩蝶望著他,臉上有看疑惑。

    “主子……認識那只花妖?”

    “該說是認識嗎?”唐熾淡喃,隨即不屑地嗤了聲。“就算不願承認,也改變不了事實啊……”

    唐氏血脈,打從根底具有同源相殘的特性……

    對此,他深信不移。

    看著那張狂傲表情中不自覺淡露出的些許落冥,令淩蝶的胸口倏然微微揪緊。

    他那般表情,只有在面見梅夫人時才會稍稍顯露……難不成,那只花妖對他而言,有著和梅夫人同等的重要性嗎?怎麼她從不知情呢?

    “……那麼,主子現在要屬下怎麼做?”她下意識轉移話題,不願繼續在那未知的關係上打轉。

    總覺得,這些內情不是她一個小小暗衛應該窺見的……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較好。

    只見唐熾神色一斂,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算計,抬手指向前方引人生目的主僕倆。

    “我想,就先跟著她們,看著她們到底在計畫些什麼吧。”

    這妞兒會出現在這兒,應是來探知他的死活吧,就不知此行是她自個兒的意思,抑或是那頭老狐狸的指使了。

    不過,看她如此積極地追蹤孫獨行,全然沒有覓他下落的打算……若不是在多日未見他現身後便擅自將他給判死,就是在遇上孫獨行後大發花癡,直接把他的死活扔一旁不理了。

    呵,無所謂,既然如此,就反借他利用一下吧。

    他一直很想知道。一個成日光會思春、只想跟在男人後頭跑的女人,究竟是擁有多大能耐,能夠受到那頭老狐狸如此青睞?

    表妹啊表妹,儘管使出你的渾身解數,千萬別教他失望啊。

    “屬下遵令。”淩蝶恭敬道。

    驀然,唐熾不動聲色一頓,隨即悠然轉身。

    “那麼,本少主就先回去等你的消息了。”

    “是。”

    有人在跟蹤她。

    淩蝶驟然止步,沉著的雙眼緊盯著前方的目標不放,周身的感知力未有絲帶鬆懈。

    隱身暗處藏匿形跡是她身為暗衛頗為自豪的本領,但遇上對方,似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現在,是該出聲,還是繼續裝作不知情呢?淩蝶斂眸思索。

    “你果真是命大,自北境轉一回後竟還能活看出來。”在她猶豫之際,對方已率先主動開口。“能夠察覺到我的存在,看來你的底子似乎是比我所預估的要好一些。”

    淩蝶刹那間微怔,未循聲回頭,僅平靜淡道,“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我對只會賣弄風騷的賤人沒什麼好指教。”那人不屑地呼了聲。“不過,我家主子想同你見一面。”

    略過前一句對自己的不堪評論,淩蝶面色微凜。

    “慕容公子,是嗎?”

    她雖沒聽過慕容宵身旁那位少年的聲音,但此人語氣中所透露出的鄙夷,倒是令她直接聯想到那人的目光,如出一轍。

    “他在前面那間茶樓等你。”再補一句:“與你家主子有關。”

    話已傳到,少年沒再多做停留地直接離去,獨留淩蝶一人待在原地。

    與唐熾有關……是嗎?

    這,會是陷阱嗎?

    不知為何,慕容宵在人前展露的形象雖是一貫地溫文儒雅,但她總覺得那人心機甚重,尤其是對她。

    畢竟,暗衛等同死士,是隨時能為侍奉之主犧牲的棋子,所以定都具有不可動搖的忠誠,可他竟是如此膽大妄為,一再地向不屬於他的她索取信任……此舉究竟是瞧不起她的能耐,抑或是別有用意?

    忠誠啊……淩蝶不禁自嘲一笑。

    也許,雖稱不上是死忠,但她的奴性倒真是讓唐熾給磨得挺堅定的,竟能完全不為所動呢。

    話說回來,這約究竟該不該赴呢?

    猶豫許久,淩蝶不由得昂首長歎。

    既然對方都已闡明是與唐熾有關,假如她沒現身的話,不知那人會在暗處動什麼手腳……

    以防萬一,還是去看看吧,在她下定決心動身前進的同時,身後不遠處,一抹未引起她注意的黑影,正將她的一切反應全看在眼裡。

    二樓的獨立隔間內,慕容宵正素然自若地品著當季香茗,對著終於出現面前的身影報以一笑。

    “你來了。”

    “慕容公子特地差人找我,不知有何貴事?”沒有多餘的寒暄,淩蝶冷著臉,直接切入正題。

    “沒什麼,只是偶然在這座城中覷見你的身影,想親眼確定你是否真的安好……”慕容宵優雅地將手中瓷杯放回桌上,看看她的眼底滿是欣慰。“你能夠平安回返,真是太好了。”

    淩蝶緘默不語,平靜無波的眸子直視著他。

    “這一切,應該歸功於孫神醫吧。”他驀然輕歎。“不過,雖是為你慶倖,可據說從不插手他人之事的孫神醫,這回之所以會破例違背自己的原則,全是因為唐熾強人所難之故。”

    淩蝶微地蹙後。

    “你想說什麼?”

    “倘若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就該認命自省,而不是逼迫他人為自己代勞,你不這麼認為嗎?”慕容宵沉聲道:“為了一償己身後願,卻將帶不相干之人拖下水,就算孫神醫有其能耐,也無法保證不會有個萬一,可唐熾對此卻未顯絲帶顧忌,仍舊一意孤行,如此將他人之命視如草芥……這樣的人,當真有讓你繼續追隨的價值嗎?”

    忽爾,淩蝶不自覺地淡然揚笑。

    這疑惑,當初親身經歷的她確實感同身受;可如今卻是從另一人的口中道出,令她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

    稍稍斂色,她淡聲道:“不論他做出怎般萬惡不赦的決定,他仍舊是我侍奉之主,這一點慕容公子應當明白才是。”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潛身暗處、對她投以怨憤視線的身影。

    竭心為主鞠躬盡瘁,這是身為暗衛不可違逆的命運。

    慕容宵卻是不認同地攢眉。

    “我認為,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倘若慕容公子此番對談只為說服我,恕淩蝶失陪了。”同樣的結論,她不想繼續浪費時間複述。

    還以為會是什麼要事……真不該來的。淩蝶暗忖。

    “不管他做出怎樣的決定,你的意念仍舊不變是嗎?”慕容宵神色倏沈。“就算他登上掌門之位後意欲血洗紫陽門,你也無所謂嗎?”

    血洗……淩蝶雙眸驀然一瞥。

    “跟在他身旁這麼多年,你應該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他的手段,連對待身為唯一親信的你都已是這般不堪,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慕容宵面色凝重道:“實不相瞞,我之所以會三番兩次找你攀談,是因為我認為你是唯一能夠阻止一切的人。”

    “……阻止?”

    “沒錯,阻止。”慕容宵沉重頷首。“你該明白,他是錙銖必較、有仇必報的人,你也清楚他在紫陽門中遭受到的是怎般待遇,一旦讓他掌握大權,屆時排山倒海而來的報復定是難以計量,甚至連無罪之人亦可能因他的一時興起而枉送性命啊。”

    依唐熾的個性,此番可能性確實不是沒有,但一一

    淩蝶僅是一逞地直視看他,不發一語。

    “要想徹底根絕這場可能的世劇發生,只有一個辦法……”慕容宵肅然道:“阻止他得到掌門令,只有這個辦法。”

    掌門令?

    “敢情慕容公子亦是貪生怕死之輩,故捏造莫須有之罪,欲借淩蝶之手替你除去阻礙?”淩蝶譏笑道。

    “是否真屬莫須有,你該心知肚明。”慕容宵致眸,隱去眼底的真意。

    “我自知能力不足,故對掌門之位從未有過一絲妄念,也定會忠誠臣服於掌門所選出的繼位者。”他抬眸,堅定地望向她。“但,唯獨唐熾,我無法認同。”

    “不知淩蝶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慕容公子如此器重?”

    慕容宵誠摯一笑。

    “我說過,我相信你的能力。”

    “喔……”淩蝶徐然垂眸沉思。

    須臾,她淡然啟唇:“那麼,不知慕容公子希望淩蝶怎麼做呢?”

    “公子真信那個女人?”

    密談至終,待淩蝶翻然離去後,一直沉默在旁的少年終於忍不住開口。“這個麼……”慕容宵撫額尋思。“較之于朱香琦那個蠢貨,她應該多少值得期待吧。”

    原本希望能夠藉朱香琦拖住孫獨行,不讓唐熾有機會自北境生還,可歎她對孫獨行的行蹤掌握原來也不過爾爾,因而錯失了時機。

    至於這只小蝶兒……要讓她與唐熾陪葬稍嫌可惜了,可若無她又難以牽制唐熾,著實教他為難啊。

    現在只希望她的罩子能放亮點,別讓無謂的忠貞之心給蒙蔽雙眼才好。要是他的魅力不足以擄獲她,他可是會很失望的啊。“公子就算不靠她,應該也有其他辦法能夠取得掌門之位吧!”

    眼見主子如此器重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令少年頗感不是滋味。

    “光是和一群爭骨頭的瘋拘搶得頭破血流。那有什麼樂趣可言呢?”一抹精芒耀于慕容宵眼底。“要以真本事鬥倒其他人,這位置也才算是坐得名副其實啊。”

    對掌門之位沒有一絲妄念?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要他降低自己的格調,去和那些搬不上檯面的傢夥竟爭?別開玩笑了。

    呵,那個無能的掌門算什麼?看著吧,他會以自己的方式,光明正大從七位元元長老手中拿到繼位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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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 01:34:03
第7章(1)

    ……你不需為此感到罪惡,畢竟你有你的立場,我能理解。

    但,你明白的,除了你之外,再沒人能夠近身接觸他。

    所以,要想阻止那場可能造成的殺業,只有你能辦得到……

    那番似是而非的妄斷,明帶憂懼、暗透恐嚇地不斷滲入她的思緒,企圖造成她的不安。

    別讓他得到掌門令,拜託你。

    為什麼會想要求她?

    難道她給人的感覺,真有那麼好操弄嗎?三言兩語就想誘她叛主,會不會太過自信了點?

    再者,掌門令至今根本連個影子都沒有,求她又有何用?

    與其將心思放在挑拔她和唐熾之間的羈絆上,還不如去求孫神醫要來得有用吧!淩蝶微微一曬。

    她的主子只有唐熾,這一點是絕對不變的。

    所以,其他那些雜七雜八的渾事,與她無關,也沒有理會的必要。

    回到唐熾秘密下榻的客棧,果真見他如約待在房內等她歸來。

    “情況如何?”半躺在床上假寐的唐熾,聽見聲響後慵懶起身,轉首望向來者。

    “表小姐今晚意欲夜襲孫神醫。”這是她探聽到的結果。

    “喔,可見整天光會追在男人屁股後面跑還是有用的嘛!人人難以探得行蹤的孫獨行,竟然如此輕易就讓她發現了下榻處呢。”唐熾邪魅揚笑。“既然如此也不好教那自以為是的笨女人太過得意,本少主今晚就纖尊降貴當只捕蝗的黃雀,陪她們玩玩吧。”

    “那,屬下該做些什麼?”

    “不必,今晚就先讓我玩個盡興,你待在這兒等好消息吧。”

    “是。”恭敬領令,下一瞬。淩蝶驀然欲言又止。“那個,主子……”

    “嗯?”詢問的目光瞟向她。

    “主子……若然順利坐上掌門之位後,想做什麼呢?”她問。

    然而,捫心自問,要說完全不在意,是騙人的……

    唐熾微地挑眉。“怎麼會這麼問?”

    “只是一時好奇……因為,就屬下的觀察,認為主子其實並沒有掌權的打算,這爭位之舉,自始至終就只是為了與掌門鬥氣不是?”她一邊悄悄覷著唐熾的表情變化,一邊小心翼黝斟酌字句:“那麼,當真鬥贏之後,不知主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嗯,打算嗎?你若不提倒還真沒想過……”唐熾思索了會兒,忽地詭魅一笑。“無論是否真只是想同那只老狐狸鬥氣,好歹在這件事情上頭本少主也砸了不少本,倘若真能順利奪位,不趁機藉此大鬧一番豈不無趣?”

    “咦!”聞言,淩蝶不由得愣住。“大鬧……嗎?”

    “例如,將那些曾經瞧不起本少主的傢夥一個個捉來玩玩,人予我一,我奉還十,連本帶利有倍有還啊!再有,紫陽門雖被尊為毒派之首,卻從未有過相關作為,庫房裡的毒物屯久了不免會變了藥性,也該是時候拿出來用一用,順便替紫陽門鞏固該有的威信吧。”眼底濃烈的憎意,透出了殘忍的腥膩血氣。

    “既然那頭老狐狸把這紫陽門視若性命,那麼最好的報復,豈不就是直接斷了他的這條命脈嗎?”他移目瞟向她,得意笑道:“你認為這主意如何?”

    淩蝶聽得一整個無言,呐呐道:“確實是主子的作風……”

    像他這種鬧法,還沒來得及跟整個江湖為敵,就會先被自家門人給合力拉下臺了吧。

    話說回來,如此耗心費力的佈局數年,最後卻以大鬧作結……難道不覺得空虛嗎?她不禁在心裡暗自微歎。

    看著她未如預期的反應,反倒是滿懷無奈的表情,令唐熾全然摸不著頭為什麼是無奈?不是應該要顯得震驚,然後欲對他除之而後快嗎?……或者,是另有什麼打算呢?目光一轉,他忽地撩笑。

    “對了,我想起有件事要吩咐你……”

    “是?”淩蝶疑惑應聲。

    只見唐熾朝她笑得不懷好意,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床面。

    “過來。”

    淩蝶愣了愣,隨即依言向前,一臉莫名地遵從他的指示坐在床沿。

    “主子,這……”

    還沒搞懂到底是什麼狀況,就見唐熾己將臉埋進她溫暖的腹間。“那枕子太難瞧了。”

    唐熾的聲音悶悶地傳出。

    相較于他的舒適,淩蝶卻是渾身僵直,動也不敢動,白皙的雙頰為他這舉動泛起兩片紅雲,這、這讓人尷尬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她覺得……很難為情啊。

    “欸,我問你……”

    “是?”淩蝶驚地一顫,立刻正襟危坐。

    “你認為紫陽門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嗎?”不帶起伏的音律,丟出了個難解的疑問。

    “這……”淩蝶不由得怔住,“主子有什麼打算嗎?”

    沉默良久,唐熾驀然一哼。

    “什麼。”隨即閉眼,不再多言。

    垂首眯向合眼安眠、逐漸傳來沉穩呼息的他,淩蝶這對放鬆下來。

    她從來就不憧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如今亦然。

    但,從剛才的問答中,她似乎稍稍窺見了什麼……

    是為了梅夫人吧。

    畢竟,一旦公然和掌門反目,定會讓梅夫人夾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他不願讓母親傷心,卻又放不下長久以來的執念,所以愈到緊要關頭愈顯猶豫不決……

    淩蝶悄聲歎息,伸手輕撫他散落在肩頭的髮絲。

    “不要擔心,無論將來要面對怎樣的困境,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紫陽門裡,充斥著一股微妙的緊繃感。

    最近外頭一直有著各式各樣的繪聲繪影在傳著,一連串似是而非的臆測,全都脫離不了毒手神醫和紫陽門的掌門令。

    紫陽門佚失已久的權力象徵突然重現於世,一夕之間成了眾人間最新的閑嗑開話題。

    “還沒有琦兒的消息嗎?”唐競天一臉陰沈地瞪著跪在案桌前的手下。

    “屬下無能,至今未能打探出表小姐的下落。”面對前方強大的壓迫感,探子的額際不由得滲出滴滴冷汗。

    唐競天猛地皺眉。“那麼,唐熾呢?”

    “這……據說唐少爺在進入北境之後,就再也不曾出現過。”

    “是嗎……”眉頭微松,旋即又蹙起。“那個毒手神醫又如何?”

    “先前曾有人在北天城見過他的身影,但循聲而來、想奪取花妖前往郭府領賞的人,以及想搶奪掌門令藉以要脅本門的人多不可數,大概是自覺不敵,所以藏匿起了行蹤,至今亦未有下文。”

    郭老爺子為求畢生基業不被唐競天蠶食鯨吞,聽信花妖之說的他一直以來持續不斷地在私下重金懸賞,欲得那奇險妖毒做為與紫陽門抗衡的力量。這事,唐競天早有耳聞,卻從未將之當一回事,故不是很放在心上。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那塊當年被盜走的權杖。

    如今……不知這孫獨行究竟欲做何打算?

    “多派些人手監視郭府,一旦發現毒手神醫的蹤影,或是其他任何不尋常的動靜,立刻向我報告。”唐競天冷硬地下令。

    “是。”

    “下去吧。”

    待手下離去後,他獨自坐在案前斂眸沉思。

    朱香琦出門前曾經跟他報備,保證絕對不會輕易讓掌門令落入唐熾的手中。

    對於這個由他一手調教出的女娃兒,他是頗具信心的。就算唐熾真從毒手神醫手中拿到了掌門令,憑他那身三腳貓功夫,絕不可能會是琦兒的對手,更別說為了以防萬一,他還將赤陽交給了她使用……

    所以,沒道理會失敗的不是?

    既然如此他心頭的這股不安又是怎麼回事?

    須臾,一陣輕短的敲門聲響起。“稟報掌門,所有門人都已在廳內齊集了。”

    由於近來的大量謠言造成紫陽門內人心浮動,令唐競天終於下定決心出面闢謠,扼阻不實謠言繼續流竄。

    “嗯,等會兒就過去。”

    的確,先別去管這些令人煩心的問題,眼下最重要的,得要先安撫好內部躁動不甯的人心才是。

    燈火通明的大殿裡,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主位,理所當然地設置在入門前方正中央,樣式繁複的雕花石椅上頭,盤踞著三條栩栩如生的張口巨蛇,尖銳的毒牙仿佛下一瞬就會朝來者發動攻擎般一帶毫不言而喻的毒氣。

    為了突顯坐上此位者所擁有的尊榮,甚至仿君王睥睨天下之姿,將其置於臺階之上,使執位者得以接受眾人仰望,更讓來者一眼便能明瞭誰才是當殿內聚滿了紫陽門內的所有徒眾,甚至連七位長老都難得地到齊了,只為一聽唐競天對近日內的紛亂傳言做出說明。

    然而,負責主持議事的唐競天,此刻正神色不豫地站在主位前,瞪著下方一群僵自進入的不速之客。“來者何人?”

    “本姑娘是來觀禮的。”

    一名由成群嬌俏姑娘簇擁的天仙美人,旁若無人地直闖入內,甚至還不知從哪兒搬出了張太師椅,就這樣大刺刺地在一旁找了個視野絕佳之位悠閒坐下。

    “別介意,就當我不存在,請繼續吧。”

    白荷支手托腮,嬌媚地朝唐競天拋去一眼。

    見狀,唐競天忍氣沉聲道:“本門從不開放外人參觀,姑娘請回。”

    外頭的守護衛士全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佼佼者,卻任由這群女子如入無人之境……

    這女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本姑娘可是受人遨請、特地拔冗前來的,怎能戲還沒上演就開始趕人了呢?”白荷完全不為所動。

    “不知姑娘是受何人之邀?”唐競天狐疑一問。

    是誰如此膽大妄為,竟不把他這個掌門放在眼裡?

    只見白荷甜甜一笑,纖纖累手朝身後一揚,“還能有誰,不就是貴派的下任掌門嗎?”

    所有的疑惑,在看見那張與自己有著八分神似的邪魅面孔自眾香粉中出現時,一切都有了答榮一一

    這傢夥……竟然還活著!

    “你這是在做什麼?”唐競天不禁為之氣結。

    “做什麼?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嗎?”唐熾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將手中拖著的五花大綁,毫不憐香惜玉地朝前方地板上一拋。“既然任務完成,當然是來跟您討賞了。”

    唐競天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團被捆成肉粽一般的人兒一一

    縱然神態委靡、身髒發亂,口中還被基了布團無法言語。但那人,確實是朱香琦無誤。

    怎麼會……

    “你這是什麼意思?竟然這樣折磨琦兒!”唐競天怒斥。“她好歹是你的表妹,你怎忍心下此毒手!”

    唐熾不語,逕自緩步上前,拾階而上。

    沒人阻攔,也沒人想要阻攔,突如其來的插曲令眾人一個個處於狀況外,少數清醒的,則是好奇地想知道情況發展,故而選擇默不作聲。

    唐競天緊盯著他逐漸靠近的步伐,一股莫名的寒意隨之而起,從腳底沿著背脊竄上。

    待唐熾站定在他面前,兩人相隔不到一臂遠的距離,那股寒意幾乎籠罩了他全身,令他全然無法動彈。

    怎麼會……他竟從這小子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現在,你已經失去最後一個籌碼了,認輸認得乾脆點,下臺一鞠躬吧!”唐熾愉悅一笑。

    那笑,恍若毒蛇的利牙般,虎視耽耽地緊盯著他。

    “哼,這點陣仗就想逼迫本門主退位,不覺得可笑嗎?”

    唐競天力持鎮定地開口,不讓任何不安顯露於外。“你以為身為我兒,就能由得你胡作非為?”

    聞言,唐熾的笑容更燦。

    “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兒子,這可真是不容易呢。”

    “你是怨我沒打算傳位於你,所以懷恨在心?”唐競天冷笑。“可惜,紫陽門的規矩是傳賢傳能就是不傳子,你不知上進,為父的亦無能為力,如今,你無法以實力服眾,便打算強搶嗎?”

    唐熾挑高眉梢。“有何不可?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是?”

    此言一出,只見唐競天頓時白了臉色,忿恨地咬開瞪他。“本掌門是憑著自身實力搏得今日的地位,豈容你這小輩三言兩語壞我威信!”

    “你還有威信可言?”唐熾不疾不徐地移動腳下步伐,輕而易舉躲過唐競天突襲的暗手。

    “人人都知你這掌門之位是使計強奪而來,只有你自己還在故作不知情,企圖粉飾太平,不覺得丟臉嗎?”斜瞟向他,挑釁地訕笑:“再者,你根本就從未被正式承認為掌門,卻一直自以為是地以掌門自居,不覺得心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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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2)

    唐競天不由得一窒,為了那招被輕易躲過的暗算,亦為了對方口中所陳述的事實。

    自執位以來,他雖坐擁掌門之名,卻從未真正擁有掌門之權,即使他大力排除異己、讓不利於己的言論全數噤聲,還是改變不了事實一一

    代理,他,不過就是個“代理”掌門。

    這個詞,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如今卻被刻意挑出來,攤在眾人面前放大檢視……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只要秋蓉那女人一天不現身,這個位置就是屬於我的,任何人都無權置喙!”殺意逐漸積蓄於眼底。“看樣子,為父真是對你太放縱了,竟敢當眾做出這種以下犯上的反叛蠢事,若不給你個教訓,要我將來如何服眾!”

    “哦?”面對眼前的危機,唐熾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記得門規有記載,以下犯上者,應當是杖十棍,除門籍。”

    “你勾結外人,是為反叛,必須就地正法。”唐競天冷眯了眼下方那群認真看戲的姑娘們。

    聞言,唐熾忽然狂放大笑,“我記得,意圖殺害掌門者,亦屬反叛罪,對吧?”

    “沒錯。”唐競天眯起眼,心底陡升戒備。“不論你再如何狡辯,依舊改變不了你莽撞行為所造成的後果。”

    然而,唐熾卻是輕呵了聲。

    “別弄混了,這話可是對著你說的……”只見他從懷中緩緩掏出一物,高舉在眾人面前。

    底下的人群,瞬間起了騷動。

    “我記得,前任掌門曾經這麼預重地叮囑過:見牌如見人,認牌不認人,是這樣沒錯吧?關長老。”

    一旁被點名的關嶽,立刻附和地點頭。“沒錯,我和其他大位長老全是見證者,只有擁有掌門令的人,才是紫陽門唯一的門主。”

    得到答覆,唐熾對臉色鐵青的唐競天露出得意的笑容。

    “現在,‘代理’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故意強調那刺耳的兩字。“現在持有掌門令的人,是我,而犯下叛逆之罪的人,是你。”

    為了得到這塊破牌子,可真是讓他費盡了心思啊。

    “……以為隨便拿出個假貨誆人,就能以掌門自居了嗎?別開玩笑了!”唐競天吹牙惡聲道:“你要再不懂得適可而止,本掌門便要教你後悔莫及!”

    “是真是假,由七位長老一驗便知,至於夠不夠格以掌門自居……”曬笑。“原來您老的耳朵已經不中用,連話都不會聽了嗎?”

    語畢,他將手中的權杖朝關嶽拋去,七位長老立刻聚集向前仔細一探真偽。

    “尋回佚失的掌門令,本就是前任掌門所安排的最終試練,連這一點都悟不出,也難怪您老這些年來一直都只能是個代理啊。”面對臉色愈發鐵青的唐競天,唐熾依舊毫不留情面地極盡嘲諷之能事。

    不一會兒,七位長老已有了結論共識一一

    “這確實是咱們紫陽門歷代流傳的掌門令沒錯。”

    “在有生之年再度盼到掌門令回歸,實為畢生之幸。”

    “總算不負前任掌門所托。”

    唐熾挑釁意味十足地回視。“現在,你怎麼說?”

    那一字一句,都如同尖刺般直插入唐競天的理智中。

    他當初之所以會讓這七個老頭留下一口氣,為的就是讓他們替自己做見證,好讓自己的掌門之位能坐得名正言順,不被他人猜忌質疑,豈料一念之差,反讓這七人成了最大的絆腳石,更未料到他計畫己久的奪權霸業,竟會毀在自己向來無視的兒子手中。

    “認輸吧!老頭。”唐熾湊近唐競天面前,笑覷他泛出血絲的雙眼。“你也該功成身退了。”

    帶不留情的一爪,以迅奮不及掩瓦之勢直襲向唐熾胸口,卻仍是落了個空。

    “真沒想到,竟然連七位長老都是勾結外人的叛黨……既然如此,本掌門今日就要清理門戶,以告罪歷代前輩在天之靈!”一陣咆吼,蓄滿勁力的數掌已連續擊出,毫不顧念血親之情直攻唐熾空門,“就先拿你這孽子開刀!”

    淩厲兇狠的攻勢,卻在唐熾奇異的步伐下一一避過,令唐競天越攻越是心驚,不敢有絲毫鬆懈。

    怎麼會……這傢夥究竟什麼時候學了這樣的功夫?

    “你這不是本門派的武功!”唐競天指責道。

    唐熾嗤笑。“這豈不是廢話?本少主向來被嚴格看管禁止習武,是要怎麼學習紫陽門的招式?”

    “你這話可是承認你的反叛意圖了?竟敢私下另習它派招式,是存何居心?!”

    對於他的指控,唐熾僅是撩起一笑。

    “存何居心啊……”瞬間驟現的殺氣,在唐競天來不及換招之際,一根細如髮絲的銀針直沒入他胸口,令他立刻頹然倒地。

    “唔!”一股烈火炙燒的痛楚瞬間沿著氣血脈絡朝四肢百骸漫開,令他頓時動彈不得。

    這、這是……

    “這毒,您應該不陌生吧?”唐熾居高臨下,冷睇著渾身冒汗、臉部漸顯扭曲的他。

    唐競天猛地抬頭,直瞪著面帶得意的唐熾。

    “你……”他手中怎麼會有赤陽?

    這毒應當被他嚴密鎖禁在密室之中,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

    思緒一閃,他眸光瞥向倒在下方的朱香琦一一

    ……本是為了以防萬一,反倒被將了一軍嗎?

    “如何?有無青出於藍的欣慰感?”唐熾燦笑道。

    為了這一刻……他忍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就只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縱然他非女子之身,也能夠確實掌控赤陽之毒,就只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一切的努力,毫無意義的堅持至今,就只為得到眼前這人的認同。

    然而,如今終於達成目的,他卻感受不到一絲興奮之情,內心徒感陣陣空虛……

    沒錯,只有空虛。

    認同啊……這種虛渺之情,他大概一輩子也得不到吧。

    其實他心裡明白,這頭老狐狸要的並不光只是女子身分,還必須是能夠任他操縱的聽話傀儡,好在繼位後能讓他繼續順意擺佈,就像朱香琦那笨女人一樣。

    明擺在眼前的事實,他卻非得要走到這個地步才願意去正視、承認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究竟是多麼愚蠢無用。

    除了空虛之外,他什麼都得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

    唐熾舉起一掌,緩緩逼近唐競天面前。

    “現在,你該徹底明白,紫陽門的掌門之位,不是你這庸才所能坐得起的吧。”

    唐競天瞪大雙眼,動彈不得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股強烈的壓迫感,仿佛催魂令般直朝他逼來……

    “不行!住手!小織!”

    焦急的女聲打斷了緊繃凝僵的氣氛。

    突如其來的呼喊,令唐熾乍然一怔。

    就在這當頭,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郭梅突然沖向前,護在失去反擊之力的唐競天身前。

    “你怎能做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行為?他是你的父親啊!”

    唐熾怔忡睇著眼前護夫心切的女子,心中五味雜陳。

    “為什麼……只要沒了他的存在,你就能從長久的痛苦中解放……既然如此為何你仍舊願意不顧一切地護著他?”

    “就算他有諸多不是,他還是你的父親,你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該對他動手!”郭梅美眸含淚地淒聲控訴:“小織……你太讓為娘的失望了!”

    嚴厲的指責,令唐熾渾身一震。

    失望?為什麼?只因為他大逆不道嗎?

    在此之前,難道她不曾看過這位該被他稱作父親的男人,欲對親生子不留情面痛下殺手的一幕?

    還是說,就因為他占了個父親之名,所以子女性命都得任由他宰割,反抗不得?

    ……失望,是嗎?

    殺蟲那間,唐熾冷冷一笑。

    “我也對你感到失望,母親。”斂笑,殺意立現。“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就成全你,讓你們倆一塊兒相伴上路吧。”語畢,一掌隨即拍下一一

    “不行!”

    刹那間,一抹黑影及時沖出,擋在郭梅面前,待唐熾看清來者時,已收不回擊出的掌勁,所有的力量全數硬生生打入眼前的纖細身軀中一一

    一道血箭迎面而來,唐熾卻是毫不閃避,緊抿著唇一動也不動。

    面色蒼白的淩蝶滿懷哀愁的雙眼凝視著他,沾染殷紅的豔色唇瓣卻是揚起一彎弧形,輕聲道:“不可以意氣用事,主子……不能做出會令自己後悔的事……”

    她知道,梅夫人是他心底最深的牽掛,對所有人都能無情的他,只渴盼那自小就被剝奪、怎樣也得不到回應的親情……

    所以,不行。

    他心底長年累積的怨氣,要對誰發洩都可以,就是不能對梅夫人……

    “去死吧!”

    驟起的一聲咆吼,伴隨看暴雨般的銀針從背後突襲而來一一

    眼見長久以來的計謀就這麼功虧一簣,吞不下這口怨氣的唐競天,無視肢體四處傳來一波波難耐的燒灼痛楚,在最後一點內力遭毒性封鎖前,藉著前方之人替他遮擋唐熾視線的這一刻,發狠地將身上持有的所有暗器一口氣全數朝唐熾放出,全然不顧站在前方護他之人是否會遭受波及。

    他腦中的意念,只剩一個一一就算要死,他也要將這孽子拖著一起下地獄!

    “小心!”

    察覺異狀的淩蝶,顧不得自身傷勢,立即上前直接以身護住唐熾一一刹那間,數朵白花乍然落入銀針暴雨中,雖擋掉了部分攻勢,卻未能全數攔截。

    身中數針的淩蝶再也撐不住地合上雙眼,倒靠在唐熾身上。

    “身為一門之主,卻耍這種小手段對待自己門下之徒,不覺可恥嗎?”寒著一張臉的白荷不知何時已跟著上前,擋在唐熾前方。

    “如此器量,豈有資格帶領眾人?怕是就連紫陽門這短短數十年基業,也會因此染上昭彭惡名而毀於一旦吧?”

    眼見大勢己去,唐競天顧不得氣息攻心,擰眉怒斤:“區區外人,沒資格在此大放厥詞!”

    白荷雙手插腰,忿忿不平道:“這出鬧劇,連外人都看不下去,本姑娘要替天行道! ”

    另一邊,唐熾對眼前的況亂恍若未聞,一逞地面無表倩,睇著靜靜俯在身上的人兒。

    ……為什麼?為什麼擋在他身前?為什麼要護著他?為什麼……

    因為我是主子的暗衛啊!

    瞬間,他仿佛聽見淩蝶這麼回應看。

    “你還楞在那裡做什麼?”白荷氣急敗壞地朝身後吼道。“還不快帶小蝶兒離開!再不替她施救,可就為時已晚了,你真捨得?”

    救……他還能怎麼救?

    淩蝶被他那掌重創內肪,現在又身中數毒,他還能做什麼……乍然間,一道身影閃過他腦中。

    唐熾猛然回神,起身將一息尚存的她抱起。

    “這裡的殘局有本姑娘替你收拾,放心吧!”

    唐熾眯了眼倒在一旁垂死的母親,看了眼面目掙獰的父親,再望向勢在必得的白荷一一

    他淡然朝她頷首致意,隨即抱著淩蝶消失在眾人眼前。

    待唐熾離去,白荷朝下方的姑娘們使了個眼色。隨即大聲喝道:“來吧!本姑娘景仰紫陽門大名已久,今日特地前來討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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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抱著氣息漸弱的淩蝶,唐熾全力施展輕功,一刻不停地向前狂奔。

    為什麼會這樣?他所等待的結果,不該是如此的……

    一直以來,他之所以會毫無顧忌地將背後交平她,就是想她會趁自己不備之際,自他身後給予致命的一擊,好讓自己能夠名副其實地懷恨而逝……他以為,這對是唯一能讓自己解脫的方法。

    他清楚自己扭曲漸深的心思,不論這卑劣的個性究竟是與生俱來抑或是後天形成,都同樣面目可憎。

    尤其在遇上淩蝶後,更是變本加厲。

    她毫不反抗的順從,徹底激起他的劣根性,她越是隱忍,他越是步步進逼。

    幾次在她的神情中發現迷惘和抗拒,讓他更是再接再厲地欲將她逼至反彈,可惜從來未能如願。

    然而,在那一連串企圖激她發狂的行為裡,卻令他在偶然間莫名發現一一幾度欲狂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不甘心!不甘在這場較勁中,只有他獨自一頭熱,而她只是一逞地默默承受。

    至此,他轉而改變了方式,利用想接近她的慕容宵做為催化劑,想藉機讓她體會,還有其他更多更好的主子人選可以追隨,根本無需屈就於他,不需要一天到晚擔心受怕……

    可在親眼看見她面對慕容宵所產生的動搖和猶豫時,卻又令他七裡感到極度的不平和憤恨不滿。

    倘若她真離他而去……倘若她真的就此離去……

    不想放人、不願放人,卻又不希望讓她繼續逆來順受地待在身旁日漸凋零,矛盾的心思拉扯著他的理智,讓他幾近瘋狂。

    ……想自他身旁離開,就先殺了他吧!

    沒錯,這事不是常有的嗎?身旁最信任的親信,為了投奔更好的前程,因而背叛了舊主……

    所以,殺了他吧!

    想從他手中奪走掌門令,就殺了他吧!想要易主而侍,就殺了他吧!只要他一死,所有的事都能迎刃而解,只要他一死……

    他也就能從這反覆不斷的折磨中解脫了。

    該是如此的……本該是如此的……

    誰來告訴他,為何結果會變成這樣?

    為何該是負責站在背後捅他一刀的人,竟是站在他面前擋下一切?

    他明明就在她和慕容宵的密談中,看見了她的遲疑和動搖啊!

    既然如此,為何如今奄奄一息躺在他懷中的人會是她?

    這一切該死的到底是為什麼?!

    “撐下去……你得給我撐下去,你還欠本少主一個解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不能就這麼算了……”

    某座與世隔絕的山材間,座落著一棟被竹林包圍的清幽小屋。

    一名白衣女子手提竹籃,裡頭裝滿了從屋後藥圃中摘來的各式藥草,正準備進入屋內,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令她神色一凜,隨即戒備地轉身望向前方一一

    本該不會有人打擾的清幽之境,如今意外出現了一名不速之客。

    唐熾站在通往屋舍的小徑上不停喘息,雙眼錯愕不解地望著站在屋前的白衣女子。

    怎麼會是她……那人呢?到哪兒去了?

    兩人靜默對峙了會兒,待唐熾緩過氣,正打算開口之際,一陣朗聲吃喝自身後不遠處傳了過來--

    “娘子一一紅兒娘子一一為夫的回來了一一”

    聞聲,白衣女子面色瞬間馗尬地僵硬,唐熾則是驀然一愣一一

    那個正朝這兒前來、笑得一臉呆樣的傢夥是哪位?

    難道是他記錯地方了?

    “紅……”愉悅的呼喊聲在見到小徑前方的不速之客時立刻消音。

    一道青影暫態掠過唐熾身旁,護在白衣女子身前,警戒地瞪著他。

    “你來做什麼?”

    唐熾眨眨眼,確定眼前出現的確實是他所熟知的那人,這才勉強拉回,緊繃的乾燥口舌磨擦出沙啞聲:“請你救她……”

    孫獨行猛地皺眉,朝他懷中的身影瞥去一眼?目光隨即重新拉回到他臉上。

    “我記得,我欠下的債已經還清了。”

    那十足冷淡絕情的態度,令唐熾頓感焦急。

    “請你救她!”他是他唯一的希望啊!

    然而,相較於他的息切,孫獨行仍是一貫地漠然。

    “憑什麼?”

    冰冷的語調,令唐熾頓時猶如身置冰窖。

    他不會幫他的,他不會……

    但,真要就這麼放棄了嗎?放棄他的蝶兒……

    “求求你……”唐熾神情肅然地雙膝跪下。“無論要我付出任何代價,要你願意救她……”

    見狀,孫獨行僅是挑高眉梢。

    “就算代價是你的命?”

    “沒問題!”唐熾急切地應允。

    只要他願意不計前嫌出手相救,他什麼都答應!

    不料,孫獨行卻是嘲弄一哼。“可我要你的命做什麼?”

    唐熾征了下,立刻急聲:“任憑差遣!”

    回應他的,仍是一聲冷哼。

    “可惜孫某不缺小廝和僕傭,請回吧。”揮袖送客。

    唐熾頓時面如死灰,渾身僵直地跪著。

    仿佛判死般決絕的拒絕,瞬間將他打入絕望的穀底。

    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垂眸睇向懷中已然泛青的面容,他緩緩俯身,哀勵地將臉頹貼上那幾乎感覺不到氣息的嬌靨。

    蝶兒……

    他竟是……竟是什麼也做不到啊……

    冷眼旁觀一切的孫獨行,忽覺袖子被扯了下,令他不解地回頭。

    “娘子,怎麼了?”

    見他明知故問,秋彼岸無奈一歎。

    “你別鬧了。”

    孫獨行不悅地撇嘴。

    “誰鬧了,也不想想他當初是怎麼對待為夫和娘子你的,這只是給他個小小的教訓。”

    “可那位姑娘是無辜的……”

    “現在想求命的,可不是那位姑娘。”孫獨行嘴硬道。“再說,他曾對你下那般毒手,你怎能毫無芥蒂?”

    當初在好不容易解開他和秋彼岸之間的誤會和隔閡後,兩人的關係亦終於漸入佳境,最後在取得秋彼岸的同意下,順利將她所持有的掌門令交予唐熾,還了他積欠下的人情債;可唐熾卻因噁心一起,以試探之名對她下了春藥“媚歡”,逼得他不得不獻身救息……

    不自然地僵了會兒,秋彼岸隨即幽幽吐息。

    “再怎麼說,我們總歸是親人……”

    “你親,他可不親!”他的怨氣可是至今未消呢。

    要他原諒,沒門!

    “雖然他的手段是過分了點,但總是替咱倆的關係起了推波助瀾的效益……”秋彼岸的雙頹泛起可疑的紅暈。“讓他將功抵過,不好嗎?”

    眼看心愛人兒嬌豔的紅顏,孫獨行不由得仰天長歎,親親娘子都開口替那傢夥求情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要再繼續堅持下去的話,壞人可就換他做了,嗟!

    當初,在舉目無親、身處絕望之際,唯一一個願意伸手將她拉出那道深淵的人,是唐熾。

    別無選擇……沒錯,一開始她確實是別無選擇。

    自大、狂妄、任性、目中無人……關於他的缺點怎麼數都數不完,優點卻是連一個都沒有。

    對於將自己的一切交托給一個這樣的主子,說實話,她不是沒怨過。可在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日子裡,她也只能日復一日沉浸在無窮無盡的自憐哀怨裡。直到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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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雙手捧著向來被壓在衣箱底部不見天日的華服正裝,她臉上滿是不解。“這是?”

    “替本少主換上。”唐熾命令道。

    “主子要參加宴會嗎?”要不平常總是一身黑的他怎會突然想穿得這麼正式?

    “要去見我母親。”

    言簡意賅,沒有多餘的說明,但他那向來冷眼看待一切的神情,竟閃耀出了不同以往的光來;就算她不懂“見母親”這件事為何得要如此慎重,也不敢再多言,以免耽誤。

    那時的她還不是暗衛,所以是以貼身侍脾的身分待在一旁伺候,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和梅夫人間的互動。

    極為普通的問安和閒話家常,沒有過多的熱絡,她看見唐熾的眼底明明盈滿著孺慕之情,卻像是顧忌什麼似的不敢多言;而梅夫人則是不知心惦著什麼。神志總會忽然飄遠,對於唐熾的談話總一逕地虛應了事。

    她第一次看見傲然不可一世的唐熾面露受傷的表情,卻是選擇隱忍,沒有張揚自己的不滿情緒;也是從那時開始,使她對他產生了沒由來的好奇。

    在不著痕跡的四方打聽下,她才開始對自己侍奉的這個主子有了初步的認知……

    因為自小被迫孤立,甚至深受周遭的鄙夷歧視,令他習慣性地壓抑,不願顯露出真正的情緒,所有想為卻不敢為、不能為的,只能透過隱晦的試探,拐彎抹角地表達他的想法感受,繼而造就出他這歪劣的性格。

    他一直是孤獨的。

    心高氣傲的他,不需要同情,也不屑人安慰,但空蕩的心仍舊渴望能夠有所依託寄情……

    所以,在因緣際會下,看到同樣是孑然一身的她,才會起了惻隱之心,進而收留她吧。

    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塊救命浮木,便是緊巴著不放,就算那浮木撐不住自身重量,被拖著一塊兒往水底沈去,依舊不肯放……

    可他們倆,究竟是誰巴著誰?又是誰拖著誰呢?

    什麼都願意做……當年的她,認定這句要求是他惡意的刁難。

    可如今,她卻不得不這麼想一一在那句刁難的背後,其實是希望“不論是怎樣的他,她都能夠接受”吧?

    每每看著他為了一點解不開的心結不斷地鑽牛角尖,即便她心急如焚,卻也只能守往一旁為他心疼,心疼她那不懂得表達的笨主子,明明心裡藏著不安,卻只會以囂張的姿態故做堅強……

    她是他的暗衛啊。

    暗衛的職責,就是要守護主子,替主子擋去所有風雨危難,不是嗎?

    所以,她會保護他的。

    “不必擔心,你不真是一個人,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她一直都想這麼告訴他,卻總是說不出口……

    是因為,她的心裡也有不安吧。

    即使希望能夠永遠陪在他身邊,但若他所希望相伴一生的人不是自己……

    她不知道,也許從頭至尾,不過就是自己在自作多倩。

    她不敢去想,不願深思一一

    也許,在兩人之間,依賴甚深、近乎死纏爛打的人,其實是她吧。

    “……她的情況如何?”

    淩蝶的意識飄浮在朦朧的黑暗裡,隱隱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帶著焦息。

    “那些雜毒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比較嚴重的是她內肪的傷勢。雖然她是習武之身,復原能力較常人強些,可還是得休養好一陣子才行……怎麼,看你那表情,難不成這是你的傑作?”另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諷刺道,“還以為你們是遭遇了什麼劫難,結果是你傷了自己人,心生內疚才大老遠跑來求救嗎?”

    “……是。”那熟悉的聲音滿懷自責。

    不是、不是這樣的……無法自黑暗中掙脫的淩蝶,只能兀自在心底反駁。

    “把人傷了個半死不活才來感到內疚,你是在自我安慰,以為這樣就能少罪惡感嗎?”

    “我不是故意……”

    “要是故意的話,她早沒命了,還輪得到你在我面前裝可憐?”

    不要……不要怪他,這不是他的錯……

    “滾出去!你今天該做的工作還沒做完,在這位姑娘清醒之前,不准你踏進屋內一步。”

    工作?主子……

    “……你也別太欺負他了。”須臾,一陣陌生的女音無奈響起。

    “欺負?這只是稍微給他點教訓,你別太婦人之仁了。”

    “我看他是真的很擔心這位元姑娘的情況,也許事實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

    “我說娘子啊,你也偏袒得太明顯了吧,難道都不怕為夫的吃味嗎?”

    “……你承認是在欺負人了?”

    “當然不是。”義正詞嚴地反駿。“是他的存在已經幹擾到為夫的醫療了,瞧他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要是再不支使他去做點什麼分散注意力,讓他鎮日繃緊神經待在這兒,只怕人家姑娘還沒醒來,他就要先倒下了,我完全是為他看想啊。”

    “那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好說好說,有什麼獎賞啊?”

    “……我去看看他的情況。”

    “耶?等等,娘子,你怎麼捨得丟下為夫和這姑娘孤男寡女……”

    吵雜的聲音逐漸遠離她的意識,朦朧的神智隨著身旁的靜謐再度沉入無盡的黑暗裡。

    主子……唐熾……

    小屋後頭的藥園裡,唐熾正心不在焉地拔著雜草。

    “要是你不小心錯手毀了他的藥材,可是會再被他記上一筆的喔。”淡然的警告聲幽幽傳來。

    拔草的手驀然一頓,唐熾轉身回望向她。

    瞧見他眼底的不安,秋彼岸微微一笑。

    “放心,她沒事,我只是來監督你的進度而已。”

    聞言,唐熾暗籲了口氣,隨即繼續蹲下悶頭拔草。

    “你也找到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了,是嗎?”她忽問。

    唐熾的動作再度停頓,卻未回頭。

    “……為什麼要幫我?”他不答反問。

    秋彼岸在另一邊蹲下身,檢視另一區的藥草生長情形。

    “幫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不論從哪方面來看,她幫的應該都是那名姑娘對對吧。

    “我以為,唐氏血脈應是打從根底具有同源相殘的特性……”他斜瞟向她,當時在孫獨行身旁初見她時的相似之感,是體內同脈血緣所產生的共鳴啊。

    “所以,我不姓唐,也不認為自己繼承了何人的血脈。”秋彼岸淡然揚笑。“再說,現在的我,不過就是個已經死去的花妖罷了。”

    她的體內帶有先天劇毒,眠緋塚上的紅花是娘親當年為壓制她體內毒性替她栽植的,讓她得以仰賴花毒而活。

    眠緋塚妖……她被迫背負這歹惡的稱號許久,莫名被天下人追殺多年,甚至被孫獨行視為軾師仇人……

    直到他倆之間誤會冰釋,孫獨行又因受唐熾的惡意陷害,不得不獻身替她解毒……她體內至毒,因交合之故導入孫獨行體內得以根除,卻也使得他一時承受過多她體內長年累積的毒性而躺了好一陣子,以至讓他將唐熾給記上了。

    唐熾靜睇著面容恬靜的她,眼中有著迷惘。

    “血緣,是能夠這麼輕易否認的存在嗎?”要不她怎能如此輕鬆看待,自己卻被糾纏至今仍未能擺脫?

    “你很在意嗎?”摘下一片被蟲子啃噬的葉片,秋彼岸歪頭思索,“我是覺得無所謂,與其在這無解之題上鑽牛角尖,還不如把心神放在其他更值得重視的事韌上頭比較有意義。”

    更值得重視的……是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唐熾忽道:“你認為,紫陽門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嗎?”

    “我從來就不是其中的一員,所以沒資格回答。”秋彼岸對他投以奇怪眼。“倒是你,想聽到怎樣的答案?”

    這問題,沒人能夠回答他。

    畢竟,對其心生芥蒂、極其在意的人,一直都只有他……

    “沒有。”唐熾斂眸,繼續手上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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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 01:35:35
第9章(1)

    勉力自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黑暗中掙脫,淩蝶幽幽睜眼,望著陌生的屋頂,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茫然轉首,赫然發現一旁的桌邊坐著一名青衣男子,手中執筆不知在寫些什麼。

    這人,她見過……

    像是感應到她注視的目光般,那人忽然朝她這方看來,爾後揚起一抹微笑。

    “你醒了。覺得如何?有何不適之處?”

    “……這裡是?”淩蝶虛弱地開口。

    “你傷得不輕,是唐熾那傢夥十萬火急把你帶來求診的。”孫獨行淡述。“你體內的雜毒已清,至於內傷的部分,只要再好好調養一陣子就沒問題了。”

    淩蝶不由得感到錯愕。

    原來……那些在夢裡聽見的對話是真的。

    聽說毒手神醫有其怪癖,面對求醫患者並非每個都予以理會,而是只收自己看得順眼的病人,且還規矩一堆……而唐熾,竟為她向他求醫?

    她一個小小的暗衛,何德何能……

    “我記得,你是那傢夥的護衛吧。”原先溫和的微笑忽然添了抹詭異。“可你這身的傷,似乎是他所造成的……是因為你做了什麼事不合他意所導致的結果嗎?”

    “呃?”淩蝶先是摸不著頭緒地楞了楞,爾後猛然想起有關孫獨行醫病條件的傳聞一一必須詳實回答所有的問題一一再憶及當時在半夢半醒間聽見的談話,令她連忙將一切經過全盤托出。

    “不是的,您誤會了,其實是……”

    一長串的敘迷帶點心急,令剛清醒過來的她顯得上氣不接下氣,在旁的孫獨行聽完後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她這一身又是毒又是傷的,是因為護主的職責之故啊。

    看樣子,還真被他的親親娘子猜對了,是他先入為主的觀念誤解了一切……不過,這也得歸咎于唐熾做人太失敗,所以不是他的錯。

    “請問……他呢?”淩蝶忍不住開口。

    “嗯?喔,你問唐熾?在幫你煎藥呢!”孫獨行幸災樂禍地笑道。

    話說回來,這個免費勞工倒是意外地耐操好用,這幾天使喚下來還真讓他省事不少。

    不過,真是可惜了……倘若只是路邊隨便一隻阿貓阿狗,他絕對會很樂意多養幾隻來幫忙分擔雜事,免得他的親親娘子累壞了……可歎這只狗名叫唐熾,而他完全不想和他有過多的牽扯,

    唉,真的是太可惜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淩蝶的雙眼陡地瞪大。

    唐熾在煎藥?

    他怎麼會做這種事?怎能讓他做這種事?向來是大爺似的他,曾幾何時做過這些瑣碎事……

    “放心吧,有我家娘子在旁看著,他沒機會下毒滅口的。”覷見她那不敢置信的驚愕表情,孫獨行不禁打趣道。

    “不、不是,這個、我……”淩蝶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縈亂的心思,不由得口舌打結。

    “好了,你才剛轉醒,也別太胡思亂想,先繼續躺著休息吧!我去看看藥煎得如何了。”孫獨行沒再理會她,逕自起身走出房門。

    空蕩的房間內,只剩處在震驚情緒中的淩蝶不知所措地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心頭的這份感受算什麼……該說是惶恐?抑或是……感動?

    那個向來只懂得如何折磨人的唐熾,竟會願意為了她放下身段,纖尊降貴地做這些以往的他絕不可能會做的事……

    不過。事實或許並非如她所想,也許他只是因為情勢所逼,也許這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繞不出的思緒令她幽幽一歎,房外突然傳來一陣雜遝的奔跑聲,在她還沒能反應過來時,房門已“砰”地一聲被用力推開一一

    站在門前的人,赫然是唐熾。

    淩蝶不由得目瞪口呆。

    怎麼才剛想著,人就出現了?

    只是……這人真是唐熾?她所侍奉的那個主子?

    乍看之下,雖然同樣是那張熟悉的臉,卻似乎少了那麼點邪魅之氣,甚至沒了以往的陰柔感……

    是因為她昏睡太久眼花的緣故嗎?

    只見那人與她默默相望許久,爾後緩緩舉步朝床邊走來,在她身旁坐下。

    “你終於醒了……”

    那聲音,確實是她所熟悉的,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是聲淡然的問候,但她依稀看見他松了口氣。

    他是真的替她擔心吧……

    她欲起身,胸口一陣泛疼會她下意識倒抽一口氣,隨即被他伸手按住肩頭制止妄動。

    “別動,乖乖躺著,你現在還不能動。”

    她頓時怔住。

    不、不對,唐熾不可能會用這般溫柔的語氣說話,不可能!

    淩蝶瞬間凜顏,冷聲道:“你是誰?”

    聞言,那人先是不明所以地一愣,接著眯眼覷她,然後一一“孫獨行,你這個庸醫!”直接放聲朝屋外咆哮。“不是說她沒事嗎?怎會認不得人了?”

    “怎麼會?”聞聲趕至的孫獨行亦面露錯愕。“我剛剛才確定過她的狀況無誤,不該有異才是。”

    “或者是那些毒傷造成的後遺症?”

    “不可能,那些雜毒的毒性沒那麼強,不至於……”

    “你到底行不行啊?!”唐熾氣急敗壞地口不擇言。

    好不容易終於盼得蝶兒清醒,卻不識得他……怎麼會有這種事?他拒絕接受!

    虧孫獨行還有臉這般要求他做牛做馬,要是給不出個合理的文代,他發誓絕對要砸了“毒手神醫”這塊響噹噹的招牌!

    “嗟!我行不行還輪不到你來評論,我家娘子不嫌棄就行,你哪邊涼快哪邊去吧。”孫獨行上前將他擠開,準備重新觀探病患的狀況。

    竟敢罵他是庸醫!這絕對是對他的醫術最鄙夷的挑畔,也是對他的醫格最嚴重的污辱,等他找出問題癥結後,非得把這姓唐的傢夥操到死為止,以泄他心頭之很。

    至於身為始作俑者的淩蝶,被眼前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狀況驚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連忙道:“那、那個,主子,我、我沒事,我只是睡太久……對,是因為睡太久,一時昏了頭,所以認知有些錯亂,我沒事,再的沒事,我認得人的!”

    敢用這種語氣態度和孫神醫對杠的人,普天之下除了唐熾,不會再有其他人了,之所以會認不出來,絕對是她眼花了。

    “我想,應該是你這陣子曬黑了,所以才會讓她一時看走眼了吧。”一陣夾帶笑意的清冷聲音傳來,瞬間澆熄了劍拔弩張的兩道火。

    屋內三人頓時一楞,有志一同地朝站在門口端著藥碗的身影望去。

    秋彼岸淡淡一笑。

    “你自己沒留意嗎?以前看你的肌膚都活像是上了層粉似的,現在總算是曬出點陽剛味來了。”

    “娘子啊,你怎麼可以隨便注意別的男人的肌膚。”孫獨行哀怨了。

    見他誇張的反應,秋彼岸有些受不了地撫額。

    “我沒刻意去注意,只是因為每天相處,多少會察覺……”

    “不需要刻意跟他友好相處,只要把他當狗使喚就夠了!”孫獨行連忙上前將她手中的藥碗搶過隨意擱置在桌上,旋即拉著她的手朝外走去。“你該關心的對像只有你夫君我,其他的阿貓阿狗就免了,連看都不需要多看一眼!”還肌膚咧,哼!

    “等等,你這態度對待客人不太好吧?還有那位元姑娘的情況……”

    “死不了的!”

    閒雜人等退場,屋內頓時再度只剩下他倆面面相覷。

    唐熾面無表情地默默起身,將被遺忘在桌上的藥碗端到床邊,將無力起身的她攙坐起,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將藥碗遞至她唇邊。“喝。”

    無力掙脫這暖昧的姿態,淩蝶只能紅著臉,硬著頭皮將抵在面前的苦藥喝盡,“咳咳!”被苦藥嗆了氣的她,看著他熟稔地替她拍背順氣,再替她擦嘴收拾,令她感覺十分不自在。

    待喝完藥,又見他輕扶著她重新躺回床上,再替她拉好被子,每個動作都顯得小心翼翼,仿佛只要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會將她碰壞似的,令她心頭不自覺發軟……

    “你內傷未愈,得再休養好一陣子一一”

    “主子。”她忍不住打斷他,自責地垂眸。“抱歉,屬下無能,給您添麻煩了。”

    因為她的緣故,害得他連帶被迫寄人離下,甚至得忍受對方這般糟蹋……

    “不,你沒有錯。”唐熾伸手,輕撫她消瘦的雙頹。“真正無能的人。是我。”

    “主子?”望進唐熾滿懷歉疚的雙眼,淩蝶乍感愕然與不解。

    他……竟然會低頭認錯?那個唯我獨尊、目中無入的唐熾?她沒聽錯

    “一直以來的依賴,使我蒙蔽了雙眼,不願正視事實……”不曾見過的柔情,隱隱自他的神情中透出,只聽得他恍若自喃般的低語:“自以為能夠掌控一切的我,竟差點因此失去一切……”

    “主子……”淩蝶不由得瞠大雙眼,懷疑自己不僅是耳朵,連眼睛也出了毛病。

    長聲歎息,唐熾俯身將臉埋進她略顯僵硬的頸側,緩緩磨蹭。

    “只要你沒事就好,只要你沒事……”

    養傷的這些日子以來,她確實感受到唐熾莫大的轉變。

    猶記得過往的他,曾被朱香琦嘲笑像個女人似的,如今的他不僅皮膚曬成了蜜色,身體也因每天做粗活而顯得健壯許多。

    他改變的不只是外表,還有態度,以往那副總是不可一世的傲然,以及總是夾帶冷嘲熱諷的語氣,亦已全然不復見。

    在她終於得到特赦、得以下床活動行走後,更是親眼看見他每天認真地向孫夫人學習種植藥草,以及三不五時閑來無事和孫神醫鬥嘴,偶爾甚至還會在他唇邊覷見一抹輕淺的笑意。

    毫無心機的純然笑容……這種表情,竟會出現在自唐熾臉上?

    他是唐熾啊!那個集所有邪魅于一身的唐氏少主,竟會露出這種表倩……說出去誰信?

    然而,每每看呆的同時,雖對他如此的轉變感到欣慰,卻也有股莫名的不安一直在她心底隱隱徘徊不去……

    另外,她也從唐熾口中得知,眼前這位孫夫人,正是那位名聞遐邇的眠緋塚花妖,同時亦是他同父異母的姊姊一一

    “因為那個老頭刻意封鎖消息,所以沒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唐熾毫不避諱地朝滿懷好奇的她解說道。

    當年秋蓉盜走掌門令遠赴北境時已懷有身孕,而腹中的孩兒,就是秋彼岸。

    最初,在知道自己尚有個手足、且還是個女的時,令他對未曾謀面的她選起滿腔的妒恨。

    直到他發現唐競天不僅刻意散佈謠言將她抹黑為妖,還使出千方百計欲將她置於死地,他對她的妒意,頓時轉成了矛盾。

    由於唐競天嫉妒秋蓉對毒識的才華,所以連帶憂懼秋彼岸會遺傳母親的才能,故欲將她除之而後快……

    唐熾無奈地歎息。

    那頭老狐狸,就是見不得別人比他好。

    不過,雖說相處已有一段時日,然而直到現在,他還是對於該如何與這位有著一半血緣的親人相處拿不定主意。

    原本在旁靜心聽故事的淩蝶沒來由一怔一一

    奇怪,她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等等!掌門令?

    “那個,主子……為什麼您還待在這兒?紫陽門那邊呢?由誰掌控大局?”

    她養傷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照理來說,理當應已繼承掌門之位的人,這會兒怎麼還有閒工夫在這裡瞎混?

    聞言,唐熾的目光驀然一暗。

    “根據外頭的傳言,紫陽門的掌門尚未決定下任某門人選,便因急病驟逝,故而由七位長老聯合推舉……”唇角嘲弄一勾。“最後的結果,則是一致同意由慕容宵繼任掌門之位。”

    淩蝶猛地一震。

    “怎麼……那掌門令呢?”不是該由持有掌門令的人執位嗎?

    “據說在那天的混亂之下,原本失而複返的掌門令,再度莫名地消失了。

    “怎麼會……”淩蝶不由得悵然。

    盆盡心思、好不容易才終於得手的東西,竟然……

    “說是這麼說,但其實……”唐熾突然朝她眨眨眼。“是白荷趁亂取走了。”

    “咦?”她猛一愣。“白荷宮主為什麼會……我懂了,她是想藉此替您保下掌門之位的繼承權吧。”忽然想通似地漾開笑容。“因為有白荷宮主的用心良苦。主子才會如此放心看顧屬下,沒錯吧?”

    卻見唐熾淡笑著搖頭。

    “白荷原本是打算以掌門令為要脅,迫使新繼任的掌門人拿出赤陽做為交換,可惜慕容宵不知同七位長老有了什麼默契,壓根兒不買帳,打死不認白荷手中的那塊牌子,把她給氣壞了呢。”

    相較于唐熾的悠然,淩蝶卻是陡感萬念俱灰。

    意思是,掌門令己是徒具形式,毫無實質用處了……是嗎?

    “為什麼……您還笑得出來?”見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淩蝶不禁氣急敗壞地揪住他的臂膀用力搖晃。“為什麼您還笑得出來?長久以來的努力就這麼功敗垂成,您怎還能表現得如此事不關己?”

    他怎會不在意……怎能不在意……

    唐熾定定注視著激動的她,緩緩伸手抹去她腮旁不自覺落下的濕痕。

    這般的在意和不甘,是為她自己,抑或是為他呢?

    澳視心底隱隱傳來的刺痛,他朝她微微一笑。

    “蝶兒,我已經不是少主了……”或者該說,打從一開始就不是。“所以,我已經不需要暗衛了。”

    一句話,令淩蝶的思緒頓時陷入空白,

    “……什麼?”他在說什麼?

    “你已經自由了。”低喃輕歎,唐熾拉開她擱置在自個兒臂上的雙手。“所以,你已經不需要再顧慮我、對我唯令是從了。”

    不必再尊他為主、亦不需再以他的感受為感受……

    這是孫獨行當初願意出手救人所提出的要求,他必須無條件釋放她,不得再以身分命令拘禁她。

    如今她傷勢已大好,所以,也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對此,淩蝶卻是瞠目結舌,恍若未聞。

    原來,這就是這些日子以來,她心底隱約察覺的不安嗎?

    他說,不需要她了……

    所以,又要被拋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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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 01:36:01
第9章(2)

    “主子……”淩蝶猛地伸手緊抓住他的衣袖不放,“屬下知錯,屬下絕不會再讓主子身陷任何險境、不會再耽擱主子的要事,求主子再給屬下一次機會……”

    見她異常激動的模樣,令唐熾不由得蹙緊雙眉。

    “蝶兒,你這是……”

    “不要、不要趕我走!不要丟下我……”憂懼的淚不住流下,她已是泣不成聲。

    說她死纏爛打也好,說她賤骨頭也罷,她只知道,她已經離不開了,早就離不開了……

    打從他自那絕望的深淵朝自己伸手,成了救命浮木的那刻起,她就再也放不開了。

    一旦認定,就是絕對。

    由他親手植入灌養的奴性,早在她心頭根深抵固,日復一日與眼前之人纏繞糾結,早已緊密不可分,倘若被迫分離,就只能如同失去宿主的寄生物般,逐漸腐朽死去……

    她已經離不開了啊!

    沉默決久,唐熾伸手托起她的臉,望進她梨花帶雨的眼中。

    “蝶兒,如果我說,我現在想要你的話,你怎麼說?”

    淩蝶楞了愣,不明所以地點頭。

    然而,唐熾的眉宇卻因這回應打了個死結。

    “所以說,只要我想,就算你身有不適,仍是二話不說任我為所欲為嗎?”長久以來受他單方面的逼迫成性,連拒絕都不會了嗎?

    她下意識地想再點頭,卻隱約覺得他似乎話中有話……

    “這樣,不對嗎?”她疑惑。

    “你還不懂嗎?”唐熾望著她,忍不住深深歎息。“你的離不開,不過是習慣使然罷了。”

    因為被迫習於在他所替她塑造的狹小空間中活動,如今忽然撤掉長久以來束縛她的禁錮,才會一時之間感到無所適從。

    但,這也只會是暫時的,只要等到她明白牢籠外的廣闊世界,有著能夠讓她更加自在揮舞的天空,屆時她就不會再在意他的存在,甚至是將他遺忘……

    “你已無需遷就於我,可以更加隨心所欲地順從你自己的意思做決定,不需再為我陰晴不定的脾氣感到不安恐懼……這樣,不好嗎?”

    淩蝶靜靜回視著他,若有所思。

    唐熾深深喟歎,面露無奈。

    “你還是不懂我的意思一一”

    然而,淩蝶卻打斷了他,逕自續道:“雖然一開始是被迫接受,可畢竟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只能認命。怨不得別人。”

    仿佛陷入回憶中,她的目光變得迷離。

    “雖說是認命,但也並非真的不怨,直到我終於有所成,得以血刀仇人、了無遺憾的那一刻……”蒼白的面頹不由自主微微泛紅。“後來才明白,主子是不希望我失去活下去的動力,才會想藉奪身之由讓我恨上,甚至是報復……畢竟,一旦有了目標,就不會輕易言死,是吧?”

    唐熾頓時造尬地僵住。

    才、才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他根本沒那麼好心,他不過是、不過就是……

    “所以,既然屬下己如主子所願,將活下去的重心寄託在您身上,假如主子現在選擇推開,那麼,屬下也……”說著,她忽地面露絕望。

    下一瞬,唐熾乍然緊擁住她。

    “不可以有那種念頭!”

    他的放手,並不是為了要將她推向死路,為何她就是不明白?

    怔愣了好一會兒,淩蝶梢俏地破涕為笑。

    輕聲低歎,她用臉頰輕輕蹭著他的胸口。

    “守護你,是你付予我的職責,我的眼因而一直追隨注視著你,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牽動著我,要屬下如何棄之不顧?”他已是她生存的意義了啊。

    “我只是……不希望你像個傀儡一樣,只會聽令行事,沒了自己的思想感受……”那樣,會讓他分不清她的一言一行究竟是發自內心,抑或只是無可奈何之下的順從啊。

    “屬下經常陽奉陰違,您沒發覺嗎?”若非如此她當時又怎會毅然出面制止他犯下殺母之罪?

    是這樣嗎?唐熾不由得陷入沉思。

    “所以……”略顯馗尬地紅了臉,淩蝶呐呐道:“為了能夠增加存在主子心裡的分量,讓您不會棄屬下於不顧,無論要屬下付出怎般的代價,一律在所不惜啊!”

    連命都可以不要了,何況只是區區這副早己被他摸透的身子。

    畢竟,她的身心、靈魂、性命、自尊……等等的所有,早就一併全數賣給他了啊。

    見她那副含羞帶法的模樣,令唐熾頓時忍不住感到心猿意馬。

    可惡!剛才要她的那番說詞只是用來打個比方,現在……倒是弄巧成拙了。

    不過……

    “我說過,我已經不是少主,你也不再是暗衛了,所以,不要再這麼用主子屬下的稱呼了。”

    雖說是已經聽慣,可如今卻莫名感覺有些刺耳,仿佛刻意一再地在彼此間拉出階級上的隔閡,讓他覺得……很不是滋味。

    “我想想……”唐熾歪頭思索,他好像沒待地去注意過秋彼岸是怎麼喚孫獨行的,是叫名字嗎?“有了,你就改口喚我織吧。”

    雖然這些日子在孫獨行的強力壓制下,他的性子已經收斂了不少,但部分的強勢態度是與生俱來,難以矯正了。

    “喔?”淩蝶驀然一愣,現在是什麼情形?為什麼話題會忽然轉到這上頭來?

    “來吧,喚一聲來聽聽。”

    盯看唐熾滿懷期待的表情,淩蝶則是一臉愕然,雙唇依他的指示開合幾次,仍是擠不出聲,看在唐熾眼中反倒像是誘惑的邀請。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顎將她拉近,兩人鼻息交錯,薄冷的唇瓣若有似無地輕觸看她的,蠱惑地開口:“乖,喚我的名,沒那麼難的,跟看我念……”

    茫然的神志,令她不自覺地幽然輕聲吐出:“熾……”

    那軟聲輕喚,帶著說不出的酥麻感流過他的胸腹。

    下一瞬,她甜美的唇瓣落入他的口中。

    “唔……”

    雙唇遭封,令淩蝶不禁瞪大雙眼。

    他吻了她?怎麼會?以往的他不管在怎般的情況下,都不會碰她的唇啊……

    從未感受過的唇舌激烈交纏,奪走了她的意識,令她暈暈然地無法繼續思考。

    一吻方歇,本能喘息的她赫然察覺自己剛才幾乎忘了呼吸,如今呼息中滿是他的氣味……

    “我想要你。”唐熾同樣氣息不穩地開口。

    這次,淩蝶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他的意思,卻莫名讓她感到心慌意亂。

    為什麼……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為什麼她竟會……感到如此羞怯?

    “你的回答呢?”

    覷著他再正經不過的表情,眼底卻隱邀著期待的炙熱欲念,令淩蝶不禁赧顏,微微垂首,細聲輕道:“……好。”

    聞言,唐熾頓時呆住。

    好……她說好……這次的回答不是“是”,而是“好”……

    一陣狂喜頓時溢滿胸口,令他再也忍不住地緊擁住她滾上床。

    熟練褪下的衣物散落一地,他帶繭的指掌在她柔嫩的身軀上遊移撫觸,帶看未曾有過的溫柔,在她周身敏感地帶點燃陣陣火苗。

    他熟悉她的身體,知悉她的各種反應,但那些都不夠,他還想……還想要……

    在他挺身進入的那一刻,原是下意識咬唇的她,雙唇卻再度被握住糾纏。

    “別忍,我想聽。”鬆口喘息,他緊貼著她的唇畔低語。

    “這、我……”不曾有過的要求,令淩蝶頓感不知所措。

    “我想聽聽你的聲音,想確定你是否再為我意亂情迷……”

    以往任她自傷,不過就是不服輸的自尊心作祟,倔強地想試探她究竟能忍到何時。

    但現在,他不想、也不願再見她為了這愚蠢的理由自傷,也為了能夠真正擁有全部的她……

    “啊……”

    一記深刻的衝刺,擊潰了她的堅持,終於令她忍不住逸聲出口。

    前所未有的迷亂,奪走了她的神志,令她忘情淪陷其中,無法自拔……

    屋外,一條身影幾陣起落,停在竹林間的一塊大石旁。

    “喏!忘恩負義的傢夥,要表演活春宮好歹也挑個地點,竟敢占著別人的屋子開演,有沒有道德啊。”

    師父留給他的小屋也不過就一廳兩房,他和親親娘子擠一間,另一間好意讓給唐熾那小子棲身順便就近看顧病患,可這小子給了他什麼回報?

    可惡!害他睡不安穩也就算了,現在還鬧得他渾身不對勁。

    相較於孫獨行的憤憤不平,窩在他懷中的秋彼岸則是一邊打呵欠,一邊聽著他的嘀咕抱怨。

    “我看他也忍了好些時日,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聞言,孫獨行危險地眯眼覷她。

    “娘子,你最近厚此薄彼得也太明顯了吧?”

    “咦!有嗎?”秋彼岸一臉茫然地回望,她厚誰薄誰了?

    “沒有嗎?”

    他不懷好意地撩笑。“既然如此,為夫的打從有客光臨夢起,似乎也忍了不少時日,所以你也就別同為夫的太過計較了……”

    見他晶亮眼底透染著情欲的火焰,令原本困覺的秋彼岸頓時清醒。

    “咦!呢?不、等等,這裡是……”野外啊。

    “嘿嘿,放心,不會有人突然路過的。再說,偶爾換個地點也別有一番滋味,你說是吧?”邪惡大野狠流著口水,朝睡意全消的無辜小羊伸出魔爪一一

    “等、等等!唔……”

    蟲鳴尋侶,蛙啯找伴,今夜月正圓哪。

    戰況方休,激情稍退,唐熾一臉辰足的滿意表情,胸前則是趴著滿臉通紅、喘息未定的人兒。

    剛才所經厲的,是完全不同於以往的充實感,仿佛兩人的心神當真在達到頂點的那一刻合而為一……

    令他忍不住想再來一次。

    “……主子在想什麼?”略帶羞意的聲音悶悶地自胸前傳出,拉回他遊離的神志。

    “沒什麼。”蜜色的膚上隱隱透出一絲彆扭的紅痕,總不好這麼直接坦承他的邪惡心思吧。

    來日方長,不息於一時啊。

    思緒轉了幾轉,他忽地詭笑。“我只是在想,剛才似乎聽到有人奪門而出的聲響……”

    淩蝶先是不明所以的茫然,爾後驀然造尬地僵了臉一一

    她、她忘了,這裡不是紫陽門裡那座被人漠視的小別院,這裡是孫神醫的屋子啊。

    剛才她竟忘情了……這要她明天怎麼面對那兩人啊。

    “別擔心,我瞧孫獨行那傢夥大概也憋得慌了,剛剛那一舉正巧能推波助瀾,替他找個理由,說起來他還得感謝我們呢。”純屬不負責任的安慰。

    “什麼歪理嘛!”她嬌嗔。

    丟臉的人又不是他,他當然覺得無所謂了。

    “別想太多,假如他真有不滿,剛才應該會是不顧一切地跑來制止、打斷別人的好事,而不是把人帶到別處去泄火。”

    淩蝶聽得滿臉羞愧。

    他怎能把這件事看得如此理所當然啊。

    話說回來,這倒是提醒了她另一個問題……

    “那個,主子……”

    “嗯?”夾帶警告意味地瞟來一眼。

    識相地改口。“……熾。”

    滿意地頷首。“怎麼了嗎?”

    “那個一一你已經沒有‘陰陽失調’的困擾了嗎?”

    剛剛那一場激戰,讓她感受到比以往更加炙熱勃發的霸勁,是過去偏冷的他所沒有的。

    “呢,畢竟那個心法必須每日持之以恆地修習才能有所成效,我己停練了好一陣子,自然就‘還陽’了。”面對她的疑問,唐熾僅是一派輕鬆地笑道。

    “……為什麼放棄了?”

    唐熾沉默了會兒,旋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沒有必要了。”

    那語氣,令她莫名感到心疼。

    那日她倒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雖是絕口不提,可她多少能猜得梅夫人,應已不在了吧……唯一能將他鎖禁在紫陽門中的理由,已經不在了,“熾……還回紫陽門嗎?”

    回應她的,是一陣凝重的沉默。

    沉默到令她幾乎要為自己的莽撞致歉時,他才終於開口:“你想回去嗎?”平淡無波的聲音,聽不出確切的情緒。

    淩蝶垂眸,低語道:“不論你的選擇是什麼都無所謂,但請讓我陪在你的身邊,直到最後……”

    不論身在何方,不論將往何處,她均誓言對他不離不棄。

    所以,請別丟下她,別留下她一個人……

    良久,久到她幾乎要感到絕望之際,忽聞一聲輕笑。

    “那麼,就別回去了,待在這裡吧。”他說。

    她抬頭望向他,仍帶不安。“不會捨下我不理?”

    唐熾只是笑著,探手將她的腦袋重新按回自己的胸口。

    “睡吧,別擔心。”

    似是而非的允諾,無法令她感到踏實,然而,一股疲意的困頓驀地席捲而來,使她再也撐不住地合眼,沉入不知所謂的夢中。

    而唐熾,則是睜眼望著屋頂,若有所思。

    沒錯,她不必回去,她只需要繼續待在這裡平靜過日就行了,就算之後真有任何萬一,他身後所留下的財產,也夠她一輩子生活無虔。

    至於他麼……沈暗的目光透出了絲決絕的冷意,他必須回去做個了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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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8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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