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近蘇映雪越來越察覺傅峻揚這男人並非像傳聞那般無能,至少從她與他相處的情況看來,他不但精明,簡直可以稱得上狡詐了。至少對帳目的資質並不差,雖然一開始算帳老是出錯,但在後來的這一個月以來,他都已經能幫她查閱帳目了。
還有,她見過那千鶯閣的老闆娘,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主,而這男人卻能從徐瀟吟手中低價買到那座山頭,她很懷疑這男人是在扮豬吃老虎,但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傅峻揚,你的敗家都是裝出來的吧?」
「呃……娘子在說什麼?」傅峻揚的眼神開始遊移,看燈、看花,就是不敢看她。
蘇映雪用手固定住他的臉頰,不許他逃避問題。誰知,他盯了片刻之後,一臉不正經地說道:「娘子長得真好看。」
聞言,她真是哭笑不得,「不說是吧?那我回去了。」
「欸……」傅峻揚趕緊拉住她。好不容易拉她出來,豈能讓她這麼快回去?
傅峻揚輕歎了一口氣,才攬著她的肩,邊走邊說:「那是因為我真的對做生意沒興趣。娘子難道沒有體會嗎?那些生意場上的老傢伙可一個個都是陰險狡詐得很,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我可實在受不了和他們打交道,於是我就……」這話真假摻半,千色閣和千鶯閣的事在這街上也沒有辦法說。
「於是你就裝作不學無術的模樣,還故意敗掉爹交給你的生意?」
「我拒絕過的,可我爹偏偏要把傅家的生意交給我,說是要鍛煉我。沒辦法,我只能敗掉一部分的家業,好讓他們知道我真的沒本事接下傅家的生意。」
蘇映雪面無表情地聽著,「難道你就不怕傅家真的因為你的任性而敗掉整個家業嗎?」
傅峻揚露齒一笑,「娘子,我爹的那個性子難道你會不知道?他可不會任由我敗掉整個傅家的。這不,他除了每天在我耳邊說我不學無術、不務正業,還不是在想辦法保住傅家,讓我娶你應該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吧。」他覺得這是他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雖然一開始,他娶她的目的只是因為有趣罷了。
蘇映雪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片刻之後,「你還真是狡詐啊。」
傅峻揚聞言,笑著說道:「娘子不曾聽過一句話嗎?無奸不商。」
「呵呵,說得好。既然你這麼奸,不做生意真是可惜了,所以你就給我好好準備接手傅家的家業吧。」蘇映雪沒好氣地說道。真是的,他既然如此精明,何苦要她為了傅家勞心勞力的,待她回去,一定要把那些帳目全部丟給他。
「娘子,不說這些了,我們再去別處逛逛。」
蘇映雪任由他扯開話題,拉著她四處逛去。
最後,他們來到河邊。七夕放河燈是歷年的風俗,據說是人們怕牛郎看不清夜暗的鵲橋,便在人間河流放燈,讓牛郎認路,快步與織女相會。不過如今,人們更喜歡在放河燈時許下自己美好的願望。
此時河面上已有不少的河燈,一個個都閃燦著微弱的光,在河面上漂搖,映照著整個河面,和粼粼波光相互呼應,倒讓這夜晚顯得有些迷離。
他興致勃勃地將一個河燈放到她手裡時,蘇映雪著實感到無語。
「怎麼了,娘子?」
「你不會是打算讓我放這個河燈吧?」蘇映雪不死心地問道。
「不是。」聞言,蘇映雪狐疑地看著他,果然他又說道:「是我們倆一起放。」夫妻共放河燈,想想就很有情調。他突然想到一事,「娘子,你不會不知道放河燈的意義吧?」
蘇映雪白了他一眼,他把她當白癡嗎?雖然她從沒來湊過這種熱鬧,但放個河燈許願這樣的風俗,還是有所耳聞的,「我知道,不就是許願嗎?」輕歎了一口氣,拿過他手中的火摺子將河燈點亮,緩緩放入河中,看它隨水面的波動漂向遠處,閉上眼,在心中許下一願。若這河燈真的有用,那麼她希望能夠保佑她哥的健康。
她睜開眼,就看見他在一旁點燃另一個河燈,推入水中,「你在做什麼?」
他閉著眼,逕自許著願,「我希望能和我娘子一輩子不分離,生同衾、死同穴。」他睜眼看向一旁的她,淺笑著輕聲道:「娘子,可好?」
她垂下眸,斂去心思,「傅峻揚,你可知一輩子有多久?」
他起身,將她擁入懷中,下頷頂在她的額上,「娘子,誰都沒有辦法知道一輩子到底有多久。但我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都能這樣環著你、抱著你,和你一起說話,這樣就好。」
低頭,看著懷裡不言語的人,「娘子,你可願意?」
良久,她才開口說道:「傅峻揚,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什麼?」
「蘇家人不喜歡吃虧,如果你日後敢違背你今日的話,你是要付出代價的。」柔柔的聲音說著威脅般的話。
只是這樣的話卻讓他高興得不知所措,最後只能以一個熱烈的吻表達他此刻的心情了。
蘇映雪任由他狂烈地吻著她,甚至還主動壓下他的頭,加深彼此的這個吻,水面上的河燈忽閃忽閃的光芒似在見證著兩人的情意。
傅峻揚滿臉幸福地牽著蘇映雪的手走在回傅府的路上,後者則是臉上微帶羞紅。
見她這樣,傅峻揚忍不住調侃,「看到娘子這樣子,要不是在外面,我恨不得現在就要了你。」
蘇映雪臉上的紅又不由得加深了幾分,沒好氣地瞪向那個口無遮攔的男人,「胡說什麼。」看著他毫不掩飾地笑出聲,蘇映雪只能忿忿地說:「等回去後,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杏兒那丫頭,竟敢給我胳膊肘往外拐。」
「杏兒那丫頭可是在護主,她……」傅峻揚還未說完就見一人急急地跑到他面前,撲入他的懷裡。傅峻揚推開那人,驚愕地問道:「茵茵你怎麼來了?」怎麼她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柳茵茵帶著一抹嬌羞地看著他,說道:「傅少爺,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
宛如晴天霹靂,蘇映雪冷了臉,看不出情緒。
柳茵茵卻兀自哭得傷心,「傅公子,大夫說茵茵肚子裡的孩子將近三個月大了,他好歹是你的骨肉,你不能不管啊。」
蘇映雪從頭到尾都未發一言,冷眼看著的模樣,仿佛是二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這讓傅峻揚眉間更加緊鎖。
突然,蘇映雪舉步便離開了。傅峻揚急忙上前,想要拉住她,「映雪……」指尖卻只來得及拂過她的衣角,看著她走遠,好似她的心跟著瞬間飄遠而去了。
他想追上去,只是柳茵茵卻扯著他不放。傅峻揚看著他娘子遠走的背影,神情陰鷙,看不出思緒。
傅峻揚回到家後邁進房中,見蘇映雪正站在窗邊,看著月亮出神。他走過去環住她,卻明顯感到她的身子一僵,且臉色蒼白如死灰。他開口道:「我剛剛將茵茵送回千鶯閣了。」
她好似未曾聽到一般。
傅峻揚輕歎了一口氣,將頭枕在她肩上,說道:「娘子,你先聽我解釋好不好?」
她掙開他的束縛,仿如在自言自語一般,「解釋,要解釋什麼呢?」
「娘子……」傅峻揚試著伸出手將她抱在懷中向她解釋一切。她眼神中的空洞令他驚惶,就好像要將他推離。
良久,她收回視線,冰冷出聲,「既然她懷孕了,就接她進府吧。」
他鬆開她,將她轉向自己,不懂她的意思,「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柳姑娘既然有了你的骨肉,你自然該對她負起責任。」蘇映雪不帶情緒,仿佛事不關己。
見她這樣,傅峻揚不禁覺得有幾分惱怒,抓住她的雙肩,有些激動,「娘子的意思是要我納她為妾?」因為他的情緒激動,手勁讓蘇映雪的身形不由得有幾分晃動。
「若想為妻,其實也並無不可。」蘇映雪那樣平靜,似乎已經接受一切。
她要將他讓出去,讓給柳茵茵?她這麼輕易地就不要他了?傅峻揚真的怒了,雙手不自覺地抓緊她的雙臂,也不顧這樣是否會弄疼她。她可知她這個強忍著的模樣,反而讓他更覺得心疼。
蘇映雪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感受著臂上隱隱傳來的痛感,卻又仿佛沒感覺般的承受著,或許是因為心太痛,所以感覺不到其他的了。
漸漸的,他松了手,略顯頹然,「娘子,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你這樣對我說,於我們彼此來說不是都顯得太殘忍了嗎?你又為何不肯信我一次呢?」
她不置一詞,傅峻揚盯著她那冷然的臉,終究拂袖離去了。
蘇映雪抬眼,望著他的背影,清冷哀淒的聲音在房中迴響,「不然,我又該如何呢?」
一哭二鬧三上吊嗎?這不是她會做的事,因為不屑。如果一段婚姻需要耍手段才能維持,那麼她情願不要這樣婚姻。
前不久,兩人還在河邊許下一生之約,那般幸福,以為什麼都分不開他們,可是現在卻天翻地覆,想來,簡直諷刺。她是知道自己的,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她做不到的。可是現在他不想負她,卻不得不負她,這樣的境地於彼此都是難堪。
胸口隱隱作痛,那是心的位置,淚終於忍不住從眼眶流出,在臉上滑落。
「小二、小二,拿酒來!」桌面上已堆散著好多幾個空酒壺了,傅峻揚喝個半醉,還在叫嚷著讓小二送酒來。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灌入喉中,卻抹不去某個讓他又愛又氣的女人的身影。蘇映雪到底在想什麼,她把他當作什麼?她竟然那般輕易說出要和他劃清界限的話。他和她之間難不成只剩下那無情分的夫妻關係?她的心裡就這般不願相信他嗎?
傅峻揚不由得又猛灌了一口烈酒,卻不慎嗆到,「咳咳,該死,咳咳……」
這時,一句調侃傳來,「喲,傅公子好雅興啊,怎麼一個人在這喝酒呢?要讓我那映雪妹子知道,怕是不會讓你好受哦。」
聽到有人提及蘇映雪,傅峻揚猛然一個抬頭,發現來人竟是那沈濯承,「你走開,本少爺現在不想看到你。」傅峻揚陰沉地說道。
沈濯承若是會隨便配合別人,又豈會是沈濯承。而且他看到有趣的事之時,他可不在乎是不是招人嫌,「欸,怎麼說映雪也算是我妹子,那你也就算是我妹夫吧。來,妹夫,和哥說說,是不是和我映雪妹子吵嘴了?說出來,我幫你們說和說和。」
「你吵死了,誰是你妹夫,給我走開!」傅峻揚厭煩地揮著手。
沈濯承仿佛沒有聽到傅峻揚的一聲聲驅趕,逕自擺出一副兄長的模樣,「我這妹子什麼都好,只是這性子太彆扭,什麼事都放在心裡,不肯和人講。自懂事起,這滿心都是她哥和蘇家的家業。」他玩味地看了一眼皺著眉,一言不發,靜靜聆聽的傅峻揚。
沈濯承看著傅峻揚一杯一杯地灌酒入肚,卻也不阻止,畢竟他相信,酒後才能吐真言嘛。果真,醉意更深了的傅峻揚,好像碰上了能一吐苦水的人,一股腦地都說了:「你說說,她連解釋也不聽就判了我死罪,我該怎麼做?我能怎麼做?」
沈濯承聞言,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這事還真有些棘手,他太瞭解蘇映雪那丫頭的性子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讓她與人共侍一夫,只怕她寧願下堂求去。
「真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那樣一副要撇清關係的模樣,真是讓人生氣。」
沈濯承心下已有主意,「喂,傅峻揚,我那個映雪妹子的性子,你可清楚?」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若不解決這件事,只怕她不久就會下堂求去囉。」沈濯承輕輕點出重點,「這件事的關鍵在於你,不是嗎?」畢竟他那映雪妹子難得動回心,他這兄長自然要幫忙囉。
傅峻揚望著沈濯承似笑非笑的模樣,心下了然,他雖氣蘇映雪輕易斬斷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並不代表此事毫無解決之法,看來得先去解決一些事情了。
傅峻揚舉杯,算是謝沈濯承點醒他之情。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映雪還未收拾東西回蘇家,卻接到了她哥病重的消息。
她很長時間腦袋都處於空白的狀態,待回過神,都來不及和傅家二老說一聲,便起身趕了回去。一路上她都在祈禱,哥,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回到蘇家,她顧不得風塵僕僕,急急地奔向竹園。
只見燕青和三三兩兩的奴僕在急急地換著帕子,沈濯承神情凝重地拉著大夫,強迫大夫再次把脈,「你倒是再看看啊,想想辦法!」
大夫只是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了。蘇映雪過去看時,她哥氣息微弱地躺在床上。
「映雪……」沈濯承不忍。
蘇映雪只覺得手腳冰涼,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越接近,她心裡升起的不安感幾乎要吞沒她。終於她來到蘇映堂面前,蹲下身子,執起她哥那嶙峋的手,輕聲喚著:「哥、哥……」
仿佛聽到了她的呼喚聲,蘇映堂有些費力地微睜開眼,努力勾出嘴角的笑,「映雪,你回來了。」
蘇映雪強忍著難過,淺笑著說,「是啊,哥,映雪回來了,對不起,哥,這麼久沒回來看你。」眼淚在眼眶打轉,就是不肯讓它落下。
蘇映堂費力地轉向一旁的燕青,「燕青,你讓……其他人都出去,我要和映雪還有濯承……說說話……」氣若遊絲。
燕青看了他主子最後一眼,才吩咐其他人都出去。
「映雪,哥的時間怕是不多了……」
「哥,你不許胡說,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你答應過的,會好起來的,哥……」蘇映雪淚盈眼眶,和她哥說,也像是在和自己說。
蘇映堂忍不住咳了幾聲,強忍住喉間溢出那腥甜的難受,繼續說道:「映雪,即使哥不在了,哥也會……在天上看著我的映雪,咳咳、咳咳……」
蘇映雪伸手為他順著氣,聽到他這樣的話,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說,你不要有事,映雪不能沒有你的,哥……」
「濯承,我此生能、能有你這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已、已無遺憾,只是可惜,再也不能、不能和你一道品茶下棋,談詩論道了……」
縱是沈濯承這樣的七尺男兒,面對這樣的生死離別也不免淚湧眼眶,「映堂……」
蘇映堂望向一旁哭成個淚人的蘇映雪,十分費力地抬起手,拭去她的淚,一如往昔的溫柔,「映雪,不要、不要哭,哥以前……一直在擔心,怕你被哥拖累,而不能……有一個好歸宿,不過現在哥放心了,我看得出峻揚他、他很在乎你,他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你……哥相信,他、他一定能給你幸福……」即使在彌留之際,他依然心系她的幸福。
「哥,不要,哥……」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蘇映雪緊抓著她哥的手,怕他就這樣消失,只是面對生離死別,即使再不舍,誰又拼得過命呢。
對不起,映雪,哥要違背我們的約定了,很抱歉,不能再陪著你了,你一定要幸福啊。
留戀地再最後看一眼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人,含著滿意的笑,安然地閉上了眼。蘇映堂的手從蘇映雪的掌心滑落,代表著他的離開。
蘇映雪淚流滿面,看著沒了氣息的哥哥,不相信地輕輕喚著:「哥、哥,做醒醒,你睜開眼睛,你看看映雪啊。哥,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的,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哥,你起來!我求你睜開眼睛。哥,不要、不要丟下我,哥……」撕心裂肺地喊著,卻喚不回已然不在了的至親。
她最抗拒的、最害怕的那天還是到來了,白布、白幔,滿目的白色,'沉重的氣氛在蘇府蔓延。
外面的人都在議論紛紛,這蘇大少一去,只靈一個蘇大小姐,這蘇賓怕是撐不下去了。想那蘇大少少年有為,如今卻英年早逝,實在讓人惋惜啊。
外頭的這些流言蜚語,一句都沒有傳到蘇家裡面。
蘇映堂的離開給了蘇映雪無非是最沉重的打擊,和傅峻揚的事讓她心傷,如今她哥的逝去徹底擊垮了她。
自蘇映堂去世那天起,她便像失了魂魄,不言不語,也不肯吃、不肯喝,搭靈棚、安置靈堂,如何操持這些雜事、喪事的各個事宜,她全然沒有管。她就只是坐在她哥的靈前,一言不發,木然地坐著。
傅家二老接到消息後,便趕了過來。聽下人說,他們那個該死的逆子竟還找不到人。
看見身著一襲白衣,憔悴又失魂落魄的媳婦,他們是多麼的不忍啊。
杏兒在一旁勸著,「小姐,您別這樣,好歹也吃些東西吧。」
風塵僕僕地趕回來的白雨涵也勸,「是啊,映雪,你吃點東西吧,再這樣熬下去,你的身子受不住的。」蘇映堂的事她也十分自責,若是她能快點找到師父就好了。
蘇映雪依然不言不語,仿佛周遭的一切聲音她都沒聽見一般。
杏兒跪了下來,哭著求著,「小姐,杏兒求您了,您就吃些吧,您這樣,映堂少爺在九泉之下也難安心啊,小姐……」
聽到了那個名字,蘇映雪終於有了反應,微微皺起了眉,但仍是不言語。
傅夫人走到她身邊,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安慰,「映雪,好孩子,你要哭就哭出來吧,不要憋在心裡,你這個樣子,娘看了心疼。」
哭?她為什麼哭不出來?心裡仿佛被什麼給堵住了,難受極了,卻又宣洩不出來。
沈濯承攬著也跟著傷心的白雨涵,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憔悴的蘇映雪。
今天,是出殯的日子。蘇映雪走到棺前,還未蓋棺的蘇映堂那安詳的臉龐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她緩緩蹲下身,思緒卻好像飄得很遠,自言自語,「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常常扮作你的模樣出去淘氣,回來的時候,你還總是幫我掩護。其實爹娘都知道那是我,你身子那麼弱,怎麼會出去惹事呢。
你和我下棋,老是我贏,我傻傻地抱著棋盤去找爹爹,結果被他殺得個片甲不留,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你老是讓著我,故意輸給我的。」
一行清淚落下,但她罔顧著,依然含著淺笑繼續著一個人的對話,「哥,你從來都沒有對我發過脾氣,唯一的一次是因為我生病了卻瞞著你,你第一次那麼生氣地和我說話,其實我知道,你是因為擔心才會那樣。那次我的病過了兩天就好了,你卻因此在床上躺了足足有大半個月……」
她說著說著,嘴角的笑不見了,「哥,你老是說,你是我的負擔,怕拖累我,其實你不知道,一直依賴的人是我。即使在生意場上,遇到再難、再強的對手,我都不怕。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在外面做什麼,你都會在背後默默支援我。可是哥,你現在不在了,我以後要怎麼辦呢,哥,我該怎麼辦呢……」
蘇映雪嗚咽出聲,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卻得不到回答。
外面的哀樂響起,蘇管家在旁邊說道:「大小姐,時辰到了,該送大少爺走了。」
杏兒和白雨涵扶起她,站到了一旁。蘇映雪有些木然地看著他們漸漸蓋上棺蓋,她哥的臉漸漸地消失,直到徹底看不見。
當他們抬起棺槨要離開時,蘇映雪強忍著的哀痛徹底湧現。她推開杏兒和白雨涵,不管不顧地沖上去,抓著棺槨,哭著嚷道,「哥,不要走、不要走,哥、哥,不要丟下映雪,不要,哥!」她知道,如果讓他們抬走,那麼她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哥了,她不要這樣、她不想這樣,她……
蘇映雪忽的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傅峻揚趕到蘇家時,正好見到蘇映雪昏厥在他面前的情景。他沖上前去,抱住她的身子,急聲喚道:「映雪、映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