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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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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20:56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姐,我對你太失望了。”班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班婳,“為什麼你就不能矜持一下,再折騰一下。女人就是要多折騰,男人才會懂得珍惜,你明不明白?”

    “那也不能怪我,”班婳捧臉羞澀笑,“他長得太好看了。”

    “看男人,不能光看外貌,還要看內涵,”班恆語重心長道,“我自己就是男人,還能不知道男人那點小九九?”

    “那男人的小九九都有那些?”班婳頓時來了興趣,“你快跟我說說。”

    “男人的嘴巴說得再好聽,你別相信,重點是他做了什麼,”班恆沉默片刻,“反正他肯定沒有我對你好。”

    “那當然啦,”班婳點頭,“我家恆弟是最好的。”

    “哼,”班恆有些別別扭扭的哼了一聲,“那是肯定的。”

    “不對,你別轉移話題,”班恆盯著班婳,“姐,你是不是真心喜歡容瑕。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去悔婚,寧可得罪他,也不能讓你受委屈。”

    “沒有,我覺得他挺合適的,家中沒有長輩,若是我想要回娘家居住,也不會有人管著我,”班婳笑盈盈地看著弟弟,“更何況放眼整個京城,還有哪個男人比他長得更好看,嫁給他怎麼都不吃虧。如果他對我不好,我就跟他和離回家,對不對?”

    “你……真的只是因為這個才嫁給他的?”班恆半信半疑道,“姐,你千萬不要為了我們,委屈你自己。”

    “傻不傻你,”班婳笑著敲了班恆的額頭,“我是會委屈自己的人麼?”

    班恆抱著頭沒說話,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是……你跟容瑕並沒有多少感情。”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嘛,當初我跟沈鈺定親時,與他又有多少感情?”班婳十分灑脫,“而且每天對著容瑕那張臉,我能多吃幾碗飯,挺好的。”

    “那……你高興就好,”班恆想了想,“我覺得石相爺家的石晉長得也挺好看,你不是向來喜歡他那種長相?”

    “看男人,不能光看他怎麼樣,還要看他的家人與你能不能相處,”班婳覺得自己在這一點上,還是看得很清楚,“石晉太沉悶了,不太適合我。而且他那個妹妹,看我的眼神一直不太友好,我才不要嫁到這種人家受小姑子的氣。”

    “那倒是,那位石姑娘一看就比你聰明……”

    班婳白了他一眼。

    “不,一看就比你有心機,”班恆立馬改口,“不過我覺得容瑕並不比石晉幽默到哪兒去。”

    “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男人是不同的,”班婳一臉高深莫測,“我可以肯定,容瑕比石晉有情趣多了。”

    班恆嘖了一聲,隨後嬉皮笑臉道:“我才十五歲,不懂男人是正常的,我只需要懂女人就好。”

    “那就更難了,”班婳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班恆,“女人是世界上最復雜的一本書,即使是世間最聰明的男人,也不可能把這本書全部讀懂。”

    “這話說得……好像我們男人很好懂似的,”班恆作為男人的至尊之魂爆發了,“那世間有幾個女人能讀懂男人?”

    班婳伸手提起他的袖子:“走吧,我們家的小男人,該用午飯了。”

    圓飯桌上,班婳吃著味道鮮美的蘑菇,開口就想說,祖母最喜歡這種野味,不如去給祖母送些過去。話還沒有出口,她恍然想起,祖母已經不在了。

    她眨了眨眼,埋頭吃了一大口飯,喉嚨哽得差點咽不下任何東西。

    “知道你喜歡這個,底下莊子的人,今天一早就送了一筐來,”陰氏夾了一筷子香菇在她碗裡,“你近來清減了不少,身體不好怎麼行?”

    “謝謝母親。”班婳吃了一口飯,抬頭對陰氏燦爛一笑。

    “你這孩子,跟我客氣什麼?”陰氏溫柔地看著她,“你把自己養得好好的,比什麼都好。”

    班婳默默地點頭,看起來十分地乖巧。

    吃完飯,班婳騎上馬出了府,來到了離家不遠的大長公主府。

    大長公主府大門處掛著白綾與白紙糊的燈籠,上面大大的奠字,刺痛了班婳的眼睛。她知道,待孝期過去,大長公主府的東西會被抬到他們家,而這棟宅子即將被封存起來。

    守在大門口處的護衛見班婳站在大門口,既不進門,也不離開,都不知道這位郡主在想什麼,也不敢上前詢問,只好朝她行了一個禮後,繼續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

    班婳才上石階,推開公主府大門,裡面的花草白色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還有留在府裡打掃的僕人,但是她卻感到了冷清的味道,那種冷清能夠穿透人的骨子,冷透心底。

    一路直接走到了正堂,班婳看了眼身後跟著的丫鬟與護衛,小聲道:“你們在外面等著。”

    “郡主……”如意有些不放心地看著班婳,擔心她看了大長公主殿下住過的屋子觸景生情。

    班婳沒有理她,徑直走了進去。

    春寒料峭,絲絲涼風吹在飄揚的白紙燈籠上,發出唰唰地聲響。班婳站在門口苦笑,若是以往,只要她站在這裡,祖母必定會親熱的叫著她婳婳,然後讓下人拿吃的喝的,仿佛她在侯府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似的。

    推門的時候,門發出吱呀一聲,屋子裡有些陰暗,她進門好一會兒才適應屋子裡的光線。

    屋子裡所有東西都纖塵不染,但是班婳就是覺得,祖母常常坐的椅子看起來有些暗淡,就連上面的漆料看起來也失去了光澤。她走到這個椅子上坐了坐,卻感受不到半分祖母的溫暖,只剩下空蕩蕩的涼意。

    猶記得年幼時,祖父與祖母最愛坐在這個屋子裡逗她玩耍,祖父還會爬在地上,讓她在他身上騎大馬,說她是大業最厲害的女將軍。那時候她還小,不知道祖父身上有舊疾,任由他老人家背著自己,在地上爬了一圈又一圈。

    母親斥責她,她剛掉了一兩滴眼淚,祖父便心疼得不行,偷偷拿了很多好東西去哄她,還說漂亮的小姑娘不能哭,哭了就不能像祖母一樣,做大業最美的女人了。

    繞過前廳,班婳走到了主臥,主臥鋪著柔軟的地毯,架子上擺著的花瓶,都是她跟恆弟送的,沒有皇家御賜的花瓶稀罕,但是祖母卻收起了御賜的東西,全部換上了她跟恆弟送的擺件。她甚至還看到了一套草編娃娃,那是一年前她覺得這套娃娃有意思,特意送給祖母的。

    屋子裡有太多她熟悉的東西,唯有那張鳳紋床上,拆去了帳子與被褥,華麗的床架看起來空空蕩蕩,就像是這座府邸,空蕩得讓她害怕。

    班婳走到梳妝台前坐定,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像哭的笑。

    “祖母……”她伸手撫摸著冰涼的鏡面,“婳婳……想你了。”

    “嘩、嘩。”

    院子裡起了風,種在外面的石榴樹發出唰唰地聲響,就像是人的腳步聲,一直在院子外徘徊,舍不得離去。

    班婳走到院子外,抬頭望著這棵已經十分粗壯的石榴樹,臉上露出笑容。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但她仍舊記得,這棵樹是她跟祖父一起種下的,那時候她應該不到五歲,因為她說石榴籽很漂亮,紅得像寶石,祖父便從同僚家中找了一棵樹苗,與她一起種了下去。

    後來她孩子心性,很快就把這事忘了,可是祖父卻還記得,經常親自給這棵樹澆水。

    可是還沒有等到石榴結果,祖父便去了,後來便是祖母給這棵樹澆水。那一年,石榴結果了,結的果子並不多。祖母帶著她,讓她捧著石榴去給祖父上墳,那時候的她哭得稀裡嘩啦,祖母卻沒有哭過,只是用溫暖的手掌輕輕地摸著她的頭頂,一直都沒有放開過。

    “祖父,祖母,明日我就讓人把樹移栽到我院子裡去,”班婳撫著樹干,“我會守著它開花結果,每年都帶著石榴來看你們。”

    風再起,石榴樹枝丫搖來晃去,仿佛是在回答班婳的話。

    額頭抵在有些粗糙的樹皮上,班婳抱住了樹干,低聲笑了。

    如意與幾個護衛在院門外等了很久,就在如意准備進去找郡主的時候,班婳走出來了。

    “郡主,”如意見班婳臉上並無異色,心裡松了一口氣,“奴婢瞧著天色不太好,可能要下雨,我們回去吧。”

    “好,”班婳讓如意給自己系上披風,“回去讓管家找一個擅長樹木移植的人,我要把祖母院子裡的石榴樹移到我的院子裡。”

    “好的。”如意愣了一下,“其他花草要動嗎?”

    “把那盆黑牡丹帶走吧,祖母最喜歡這盆花,”班婳拉了拉披風,面無表情道,“讓家裡的園丁好好伺弄花草,不能出半點差錯。”

    “是。”

    石晉路過大長公主府的時候,發現大長公主府的大門竟然是開著的,他勒緊韁繩,皺了皺眉,現在乃是大長公主熱孝期間,誰敢去大長公主,打擾她居所的安寧。

    就在他准備下馬進去一探究竟時,一個穿著素衣,頭戴素銀釵的年輕女子帶著丫鬟與護衛出來,看清此人是誰後,石晉愣了愣,隨即翻身下馬對班婳行了一個禮。

    “見過郡主。”

    “石大人?”班婳走下台階,看了眼石晉的臀部,“石大人近來可好?”

    石晉裝作沒有看懂班婳的眼神,拱手道:“勞郡主問,在下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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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17:41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班婳聽說石晉挨了五十大板,整整一兩個月沒能進宮當值,不過看他現在能跑能騎馬,應該是沒事了?她覺得自己有個優點,那就是面對美男子的時候,總是要寬容一點。

    “沒事就好,”班婳干咳一聲,“那……告辭。”

    美人兒雖養眼,但是為人太嚴肅,她總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氣氛會變得很尷尬的。

    “郡主,請等一下。”石晉走到班婳面前,對她長揖到底:“之前在宮中,冒犯了郡主,請郡主見諒。”

    “冒犯?”班婳不解地看著石晉,“你合適冒犯了我?”

    “在下不小心把郡主從馬上絆倒,害得郡主受了傷,這些日子以來,在下心中一直很愧疚,只是無緣得見郡主,所以不能親自向您致歉,”石晉再次行了一個大禮,“請郡主原諒在下。”

    班婳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祖母遇刺的那日,她確實被人從馬背上絆了下來,只是那時候她根本沒有注意到絆倒她的人是誰,“石大人何出此言,你乃後宮禁衛軍統領,負責陛下安全,我在宮中縱馬本就不對,你絆我下馬也只職責所在,何錯之有?”

    “郡主……”石晉還要解釋,但是一個人出現打斷了他的話。

    “婳婳,”一輛馬車停在公主府門前,一只如玉的手掀起簾子,露出容瑕俊美無瑕的臉,“你怎麼在此處?”

    石晉驚愕地看著容瑕,他叫福樂郡主什麼?

    “我過來看看祖母的府邸,”班婳不解地看著容瑕,“你怎麼也在這?”

    “剛從姚大人府上出來,沒想到碰巧便遇到你了。”護衛在馬車前放好凳子,容瑕踩著馬凳下車,走到班婳面前,“天色有些暗,怕是要下雨,我送你回去。”

    見班婳點頭以後,容瑕才仿佛剛看到石晉,眉梢一挑,露出幾分詫異:“石大人竟然也在?”

    “是啊,不巧區區在下也在,”石晉淡淡地看著容瑕與班婳之間略有些親密的舉止,“聽聞容伯爺定親了?還沒有來得及向伯爺道一聲恭喜。”

    “石大人不必客氣,你這段時間在家中養傷,不知道這些事也正常,”容瑕微笑道,“容某也不是在乎這些虛禮的人,石大人若是這般客氣,在下反倒不自在了。”

    “呵,”石晉笑聲有些冷,“容伯爺翩翩君子,自然是不守俗禮的人。”

    “石大人這話倒是不太對,禮乃人之本,該守的還是要守,該灑脫的便要灑脫,”容瑕笑著看了眼身邊的班婳,見她似乎對他們之間的聊天不感興趣,便道:“抱歉,石大人,我該送我的未婚妻回家了。”

    石晉聞言面色大變:“你說什麼?”

    容瑕詫異地看著石晉:“石大人這是怎麼了?”

    石晉勉強一笑:“不知容伯爺所說的未婚妻是……”

    “自然是在下身邊的福樂郡主,”容瑕歉然道,“沒有提前說清楚,讓石大人見笑了。”

    石晉沉默片刻,忽然道:“容伯爺總是讓人感到意外。”

    容瑕微笑著看著石晉,不發一言。

    “好冷,”班婳伸手捂了捂臉,對容瑕道,“你們兩個慢慢聊,我去馬車裡躲一躲風。”

    “好,”容瑕隔著袖子扶住班婳的手腕,等她上了馬車以後便松開手,轉身對石晉道:“石大人,告辭。”

    目光掃過馬車,石晉抬頭對容瑕道:“告辭。”

    馬車緩緩離開,石晉牽著馬兒的韁繩,怔怔地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直到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他才翻身爬上馬背,朝右相府方向疾馳而去。

    容瑕的馬車很寬敞,至少兩個人坐在裡面不會太尷尬。或者說,容瑕為了避免兩人距離太近,會讓班婳有緊迫感,所以他特意坐在一個小角落裡,場面有些像是鳩占鵲巢的山大王與楚楚可憐的小山鵲。

    馬車裡有很多小格子,裡面放著各種書籍,不過沒一本是班婳喜歡看的。容瑕看出班婳有些無聊,從下面坐墊下取出了一本書,對班婳道,“車裡看書對眼睛不好,我講給你聽。”

    班婳好奇地問:“是什麼故事?”

    容瑕翻了翻,不太肯定道:“寫的應該是一位道長降妖除魔途中遇到的風土人情,以及妖魔鬼怪。”

    “這個好。”班婳點頭,“我就聽這個。”

    “據傳,海之南邊有一島嶼,取名為無望島,島中有一仙廟……”

    雨水打在車頂,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容瑕的聲音很好聽,因為故事情節不同,語氣也不一樣,逗得班婳驚呼連連,直到馬車停在班家大門前,她還顯得意猶未盡。

    “你這故事真有意思,比我家那些說書先生講的才子佳人有意思多了,”班婳好奇的問,“你在哪兒找到這麼有意思的話本?”

    “這個就不能告訴你了。”容瑕合上書,無視班婳期待的目光,把書放回墊子下的抽屜裡。

    “為什麼?”班婳撇嘴,昨天求親的時候,話說得那麼好聽,結果今天連個話本都不願意送給她了,難怪別人都說,相信男人一張嘴,不如相信白日見鬼。

    “因為我想婳婳日日都能想著我,就算你不願意想我,有了這些有意思的話本,你也會期待下次與我見面的,”容瑕輕笑一聲,“所以婳婳你要原諒我的貪婪與小心思。”

    班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太妙啊,好像有些發燙。

    “那你下次記得繼續給我講,”班婳伸手去掀簾子,“我回家去了。”

    “等等,”容瑕拽住她的手腕,從角落裡拿出一把傘,松開她的手,先她一步走下馬車,撐開傘看著馬車門口的班婳,對她伸出手:“來,下來吧。”

    雨水密密麻麻,班婳看著容瑕微笑的臉,微愣片刻後,把手遞給容瑕,被他扶下了馬車。

    容瑕把班婳送到大門口,笑著道:“進去吧。”

    “有勞,”班婳想了想,“要不你進來喝杯茶吧?”

    “不了,”容瑕笑著在班婳耳邊小聲道,“伯父現在肯定不願意見到我這個未來要娶走他寶貝女兒的臭小子。”

    班婳干咳一聲,眨了眨眼,你明白就好。

    見班婳這個表情,容瑕忍不住笑出了聲:“聽聞西城有家很有意思的面館,婳婳如果不介意面館地方小,待天氣好了,我帶你一起去嘗嘗,據說他們的青菜湯面做得也很好。”

    當然,這家最出名的是牛肉湯面,容瑕自然不會在守孝的班婳面前提起這個。

    “好呀,”班婳看了看天色,“不過看這天氣,雨恐怕還要下好幾天。”

    “沒關系,只要婳婳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就好。”

    班婳再度摸臉,不就是去吃個湯面麼,怎麼說得好像是去干什麼似的,“我是不講信用的人麼?”

    容瑕笑著搖頭:“嗯,不是。”

    “你快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班婳干咳一聲,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在容瑕身上,“好好披著,別著涼了。”

    摸著身上短上一截的披風,容瑕啞然失笑,不過在班婳嚴肅認真的目光下,他還是低頭乖乖地把披風帶子系好了:“多謝婳婳。”

    “不客氣。”班婳瞄了眼容瑕完美的下巴,畢竟你美,我舍不得你生病啊。

    於是這一天,成安伯府的下人就看到他們家伯爺披著女人的披風,從大門走到二門,再由二門穿過回廊進了三門,回到了他的院子裡。

    管家憂心忡忡的找到杜九,欲言又止地看著杜九,似乎想問什麼又不好意思開口。

    杜九猜到他想問什麼,直接開口道:“放心吧,伯爺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那披風是福樂郡主擔心伯爺受寒,特意給他披上的。”

    “啊……這、這樣啊。”管家結結巴巴的點頭,這事不太對啊,不是該男人脫下自己披風給女人披上嗎?

    唉,只怪老爺與夫人走得早,沒有教伯爺怎麼疼自個兒的女人,福樂郡主受委屈了。

    右相府。

    “哥,你回來了。”石飛仙見石晉身上的衣服濕透了,忙讓下人伺候著石晉沐浴更衣,待一切都做完以後,石飛仙才坐到石晉面前。短短幾日,她臉色憔悴了不少,看起來沒有一點精氣神。

    “哥,你打聽到……容伯爺究竟跟哪家姑娘定親沒有?”石飛仙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她究竟有哪點不好,容瑕竟然不願意娶她?

    “飛仙,這件事你不要再想了,不管容瑕與誰訂了親,他日後與你也沒有關系,”石晉沉著臉道,“你還是未出嫁的姑娘!”

    “你是不是知道是誰了?”石飛仙急切地抓住石晉的袖子,“是誰?是蔣康寧?趙雪?還是蔣琬?”

    “公主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石晉徹底沉下了臉,“飛仙,不過是個男人,你怎能失態至此,你這般還像是我石家的女兒麼?”

    “我……我……”石飛仙吶吶道,“對不起大哥,可是我只要想到容伯爺寧可娶一個不如我的女人為妻,也不願意娶我,我心裡便像是刀割一般難受,我控制不住我的情緒。哥,你告訴我好不好?至少,至少讓我死心。”

    “是讓你死心,還是讓你去報復別人?”石晉看著石飛仙,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飛仙絕對不是一個寬容的人。

    “我還能怎麼做,難道報復這個無辜女子,容伯爺便會娶我麼?”石飛仙低下頭,聲音悲傷道,“哥,你告訴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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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17:54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我不知道。”

    屋內安靜了片刻,石晉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靜,“我向人打聽過,但是沒人知道容瑕與誰訂的親,或許……”石晉扭過頭,避開石飛仙的目光,“或許不是京城人士也未可知。”

    大業的望族雖大多聚集在京城,但並不代表只有京城才有望族。

    “真的嗎?”石飛仙看著石晉,石晉低頭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石飛仙,一杯留給了自己。

    “抱歉,我沒有幫到你。”

    “不,是我太急了。”石飛仙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有些涼,澆滅了她心底的衝動,“哥,謝謝你。”

    石晉搖了搖頭,“你我兄妹之間無需如此客氣。”

    石飛仙勉強笑了笑,把茶杯緊緊地捏在掌心。

    石晉回到自己的院子,揮退屋子的下人,拿起書架上的佛經,反反復復誦讀,小半時辰過後,他把手裡的佛經往桌上一扔,閉上了眼。

    “公子,相爺找您。”小廝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石晉在額際揉了揉,起身道:“我馬上過去。”

    石崇海見石晉進來,待他行禮後,對他道:“坐下說話。”

    石晉見父親神情嚴肅,便道:“父親,發生了什麼事?”

    “大長公主遇刺案已經查清,幕後主使乃惠王,這些年惠王一直對陛下心懷怨恨,派遣密探潛入宮中,但一直隱忍不發,就為了靜待時機,奪得皇位。”石崇海把大理寺查到的消息遞給石晉,“你看看。”

    “父親,既然他已經隱忍了這麼久,為什麼會突然決定行刺陛下?”石晉大致看了幾眼資料,有些不解,“這並不是最好的時機,惠王既然已經忍了這麼久,為何不願意再多等一些時日?”

    “因為他等不了了,”石崇海冷笑,“惠王患上重病,已經是強弩之末,即將走入死亡的人總是比較瘋狂的。稱帝是他一輩子的執念,如果不放手一搏,他到死都不會甘心。”

    “可是……若是行刺失敗,陛下又怎麼會放過惠王一家?”石晉想起因為這件事死去的大長公主,心裡隱隱有些可惜,惠王的這個妄想,害了他的家人,也害了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何其無辜,被牽連進這件事中?

    “大丈夫要辦大事,自然不能瞻前顧後,婦人之仁,”石崇海冷哼道,“惠王有這個魄力,卻沒有這個運氣與實力,落得現在這個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惠王府似乎並無動靜,”石晉皺眉,“陛下究竟作何打算?”

    “再過幾日你便明白了,”石崇海淡淡道,“從今日過後,你不可再跟惠王府的人有牽扯。”

    “是。”石晉猶豫了片刻,對石崇海道,“父親,謝家那邊……”

    “不必在意他們,”石崇海不屑地冷笑道,“這家人能把一手好牌打到這個地步,可見也不是什麼強勁的對手。”

    謝家二郎若是與福樂郡主成親,自然不容小覷,可他偏偏與風塵女子私奔,得罪了班家,這無疑是自尋死路。

    班家雖然看似沒有實權,但是這家人地位卻很超然,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即便內心對這家人不以為然,面上也不可表露半分,不然那就是在打皇家的臉面。

    到時那個沈鈺得中探花,在京城風光無限,被一群人捧得飄飄然,又被心思不純的人慫恿著去班家退婚,最後下場如何?

    被班婳當街鞭笞,大失顏面,最後功名利祿通通化為雲煙。

    在皇權面前,風光與否也只是皇帝點頭或是搖頭而已。

    幾日後,惠王府突然走水,惠王及惠王妃葬身於火海,唯有一對兒女僥幸保住性命,卻都受了傷。世子蔣玉臣被掉下來的橫梁壓斷了腿,康寧郡主被火燒傷了大片手臂,看起來格外可怖。

    帝後憐惜這對兒女喪父喪母,便特意下旨把康寧郡主養在宮中,惠王世子承襲了惠王的爵位,只是由親王降為郡王。天下無數人誇獎帝後仁德,竟如此憐惜後輩,甚至有人特意著書立傳,仿佛這是一場值得大書特書的好事,至於葬身火海的惠王夫婦,除了惠王府的舊部,誰又真正在意呢?

    不管惠王的死因有多可疑,但是他的喪葬儀式該有的規制沒有降低半分,不過也沒有多出半分,一切都按照規矩來。不過皇家的事全按規矩來,看起來就難免寒酸了些。就連京城各家擺出的路祭都帶著幾分敷衍的味道,仿佛是在告訴所有人,惠王的地位就這樣了。

    蔣玉臣與蔣康寧頭戴孝帕,身穿孝衣,護送著惠王夫婦的靈柩下葬,他們看到各府路祭如此敷衍,從原本的憤怒變為麻木,任由這些人帶著虛偽的悲傷,說著讓他們節哀的話。

    三個月前,大長公主遇刺身亡時,這些人悲傷得猶如死了親娘親祖母,現如今他們的父王與母親病逝,這些連演戲都懶得做全套。

    世人如此薄情,他們兄妹二人,日後便是水上的浮萍,無依無靠,如履薄冰。

    “請節哀。”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康寧抬頭一看,說話的竟是靜亭公府世子,其他府邸至多不過派個管事出來,靜亭公府的世子親自來吊唁,竟是比其他家的人顯得隆重。

    康寧恍恍惚惚的回了一個禮,繼續麻木的向前走,這些日子流的眼淚太多,到了這會兒,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若是靜亭公府知道大長公主遇刺與他們家有關,只怕連路祭都不會擺吧。康寧抬頭看著滿天飛舞的紙錢,苦笑出聲。真沒有想到,唯一認真擺出路祭的人家,竟是被他們家害過的人,這何其的可笑。

    父王總是讓他們處處小心,時時留意,為什麼到了最後,竟是他把惠王府上下推入無盡的深淵?

    她曾做過若自己是公主的美夢,如今夢醒了,又無比慶幸當今陛下是個好顏面的人,至少他不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兄弟想要殺他,他不是先帝最愛重的兒子,而他又想要仁德之名,所以他們兄妹得以保住性命,盡管……哥哥壞了一條腿,而她的左臂也變得醜陋不堪。

    路過右相府時,她看到了一個簡單的路祭台,連一個守在台前的人都沒有,她在心底冷笑一聲,不愧是見風使舵的右相府,能做出這種事,她竟是半點不覺得意外。

    “康寧,”蔣玉臣坐在木輪推椅上,見妹妹盯著右相府的路祭出了神,便道:“我們走。”

    大月宮中,雲慶帝坐在御案前,面無表情地聽著密衛彙報各府在惠王下葬時,擺出了哪些路祭。

    “班家會這麼做朕倒是絲毫不意外,”聽到班家所為後,雲慶帝臉上竟露出了一分笑,“唯有他們家,才是一片赤子之心。”

    同時,他對容瑕也非常滿意,因為容瑕並沒有把之前查出來的事情告訴班家。不然以班家人的性格,這個時候應該是去砸惠王的棺材,而不是讓繼承人去拜路祭。

    無論是容瑕也好,班家也好,總是讓他如此的放心。但是石家,似乎心有些大了……

    “伯爺,屬下不明白,”密林中,杜九站在容瑕身後,看著不遠處忙碌的黑衣人,“福樂郡主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對我來說,她就是最好的選擇,”容瑕拉起黑色鬥篷,蓋在自己的頭頂,“杜九,你越矩了。”

    杜九聞言面色大變:“屬下失言!”

    容瑕系好鬥篷的繩子:“回城。”

    “來者何人,現已宵禁,若無手令,不可進城!”城門上的守衛見一隊騎兵出現在城門外,頓時高度緊張起來。

    忽然,為首的黑衣人給出一枚金色的令牌,在火把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守衛又見他們所騎的馬兒脖子上系著玄色金紋緞帶,當下拱手行禮道:“失敬,屬下這便命他們開門。”說完,他便揚起手裡的火炬,朝著城門下方打了幾個手勢。

    很快,這些人氣勢如虹的進城,隨後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如意,”班婳從睡夢中驚醒,坐起身道,“剛才是不是有馬蹄聲在外面響起?”

    “或許是巡邏的護城衛,”如意走到班婳賬前,“不過奴婢並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是嗎?”班婳打了一個哈欠,躺回被窩裡:“現在幾更了?”

    “郡主,已經三更了。”班婳聞言,立刻閉上自己的眼睛,努力讓自己盡快睡著。

    婦科金手曾說過,三更不睡,最損女子之容顏,萬不可慢待之。

    無夢到天明,聽到下人說,成安伯到了的時候,班婳還有些今夕不知何夕。直到洗完臉,才勉強清醒過來。

    “郡主,成安伯都到了,您妝容未施,連衣服都未換,這可怎生是好?”如意見班婳還呆坐在床上,無奈道,“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啊?”班婳摸了摸臉,對如意道:“如意,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善於等待的男人,總是格外的迷人。”

    如意:不,奴婢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迷人,但是奴婢知道,您肯定是一個善於讓男人等待的女人。

    正廳裡,班恆陪容瑕坐了小半個時辰,茶都換了兩盞,但是他姐還沒出來。

    “容伯爺,我姐她……”

    “我與郡主並未約好時間,我貿然到訪,擾郡主休息了。”

    班恆摸了摸鼻子,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還能說什麼?

    “容瑕,你來啦?”班婳走了出來,身上仍是素衣銀釵,臉上也沒有化妝,但是瞧著十分的精神。

    “婳婳,”容瑕從椅子上站起身,微笑著問,“我貿然而來,沒有打擾到你休息吧?”

    “還好,往日這個時候我差不多也快要起床了,”班婳走到容瑕面前,“我看外面的天色不錯,你是來帶我去吃面的?”

    “對,”容瑕點頭,“今天陽光燦爛,宜出行。”

    “好,那我們走。”班婳當即點頭,轉身就要往外走。

    “姐,你不用早飯了?”班恆在後面追問。

    “不用了,我要留著肚子吃別的。”班婳搖頭,“這個時辰吃早飯。我哪還能吃下其他東西。”

    容瑕笑著對班恆道:“世子,你與我們一同去可好?”

    “罷了,我剛用過早飯,這會兒吃不下其他的,你們去吧。”班恆假笑一聲。

    都是男人,誰不知道誰?他如果真點頭說去,只怕容瑕就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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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春季到來,萬物復蘇,春雨過後,氣候漸漸回暖,京城百姓也脫下厚厚的冬裝,換上了更顯風流的春裝。班婳與容瑕維持著半步的距離走在街頭,看著來往的行人,班婳覺得自己也跟著鮮活起來。

    “賣絹花,今年京城最時興的絹花,五文錢一朵,小娘子要來一朵麼?”

    班婳停下腳步,看向街角的老婦人,她頭發花白,用一塊破舊的藍布包裹著,手裡提著一個舊得發黑的籃子,裡面放著半籃子做工粗糙絹花,即便是國公府的粗等丫鬟,也不會戴這種花,自然也稱不上什麼時興。

    老婦人本想勸著班婳也買一朵,可是見她雖然只戴著銀釵,身上也只穿著素色棉布裙,但是周身的尊貴氣質,以及她身邊男子衣飾不凡,就知道自己做的絹花對方看不上眼。

    待這個水靈的姑娘走近,老婦人有些渾濁的雙眼才看清,這個小姑娘發間的銀釵做工精致,不似凡品。

    班婳見籃子裡的絹花顏色鮮艷,都不是她能戴的東西。她買了兩朵放到手裡,轉身看著容瑕,“來,頭埋低些。”

    容瑕一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想干什麼,轉身就想跑,被班婳一把抓住了袖子,在暴力的鎮壓下,被迫在發冠上一左一右別了兩朵土紅的大花。

    伯爺府與國公府的下人見到這一幕,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老婦人笑眯眯地看著班婳與容瑕,聲音慈祥道:“公子與尊夫人感情真好。”說話這話,她才注意到班婳梳著未嫁女的發髻,忙致歉道:“老身老眼昏花,說錯了話,望公子與小姐不要介意。”

    “無礙,”容瑕笑看著班婳,頭上的紅花也跟著搖來晃去,“她本就是我未來的夫人。”

    老婦人聞言笑道:“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謝謝,”容瑕拿出一塊碎銀子放到老婦人手裡,“可以把這些絹花全部賣給我麼?”

    “這錢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老婦人忙擺手道,“我這籃子值不了幾個錢。”

    “沒事。”容瑕示意護衛拿過老婦人手裡裝絹花的籃子,“告辭。”

    “多謝,多謝。”老婦人萬分感激地朝容瑕道謝,直到兩人走遠,還在嘴裡說著兩人的好話。

    “喂,”班婳笑眯眯地指著容瑕的頭頂:“你真要戴著這個去吃湯面?”

    “若是婳婳喜歡,便是戴著也沒有關系。”容瑕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班婳,眼底滿是包容。

    班婳對這等絕色沒有多少抵抗力,加上對方還用如此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她干咳一聲:“還是取下來吧。”

    容瑕把頭埋在她面前:“那就有勞婳婳了。”

    班婳伸手摘下花,放進護衛提著的籃子中,隨後偷笑道:“容公子,小女子與你乃是平輩,容公子何須給我行鞠躬大禮?”

    容瑕聽到這句促狹的話也不惱,反而後退一步對班婳深揖道:“小娘子乃是在下未來的夫人,給娘子行禮,我甘之如飴。”

    班婳頓時臉紅紅,說話好聽長得又好看的男人,實在是太犯規了,簡直讓她把持不住。

    眉眼含笑的俊美男女,即便是在人來人往喧鬧的街頭,都是極易引起人注意的。

    謝啟臨看著不遠處時而說笑時而臉紅的男女,不自覺便停下了腳步。他從沒有想過,像容君珀這樣的男人,竟然能任由女人動他的頭發。對於男人而言,他們的頭是不能隨便摸的,尤其是女人。

    好好一個翩翩公子,卻被女子在頭上插上女人才用的劣質絹花,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不會覺得男人的自尊被侵犯嗎?

    當容君珀身前的女子轉過身來後,謝啟臨愣住了,班婳?

    班婳與容君珀怎麼會走在一起?他心中暗自震驚,見兩人帶著護衛繼續往前走,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道士受傷了?”班婳跟在容瑕身後,聽著驚險離奇的故事,忍不住瞪大眼睛,“那怎麼樣了?他的師兄來救他了,還是他的師妹來救他了?”

    “是他的未婚妻,”容瑕注意到身後的護衛朝他打了一個不易察覺的手勢,往後望了一眼,繼續笑著對班婳道,“未婚妻趕到的時候,天山正下著大雪,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

    “等等!”班婳疑惑地看著容瑕,“道士也有未婚妻?”

    “當然,道門有不同的流派,有些流派是可以成婚的,”容瑕見前方有馬車過來,伸手虛環在班婳身邊,“小心些。”

    “沒事。”班婳見馬車上綁著白布,上面還刻著惠王府的標志,疑惑的往馬車裡看了一眼。

    馬車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很快簾子掀開,露出身穿麻布孝服的康寧郡主。

    “見過福樂郡主,成安伯,請恕我身上帶孝,不能與二位近前見禮。”康寧對兩人頷首,似乎絲毫不覺得兩人在一起有多奇怪一般,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縷禮貌的笑意。

    班婳回了一禮:“郡主似乎清減了不少,請多注意休息。”她雖然不太喜歡這一家子人,但是見這樣一個清秀美人一夜之間便沒了父母,後宮的帝後都不待見她,可她偏偏卻要進宮居住,瞧著挺可憐,於是連說話的語氣都軟乎了不少。

    “多謝福樂郡主。”康寧消瘦不少的臉上露出一分真心的笑。

    當她經歷過人情冷暖以後,才發現以前遇到的那些冷淡根本不算什麼冷淡,現在的日子才讓她真正體會到煎熬。往日那些小姐妹,追求她的世家公子,現在對她避如蛇蠍,仿佛只要她靠近他們,就能為他們招來厄運般。

    她的馬車一路行來,明明也遇到幾個熟悉的人,但他們遠遠便避開了,仿佛他們從未認識過一般。

    唯有班婳,對她一如往常,甚至還有幾分可憐。

    她以前討厭別人可憐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看到,可是這會兒才知道,能有一個人可憐她,竟也是難能可貴了。

    她看了眼容瑕,對他略一點頭,便放下了簾子。

    這已經不是她能夠肖想的人,與其念念不舍,不如當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也從未對他動過心。

    目送著馬車遠去,班婳才恍然想起,康寧的馬車,竟然是由四匹馬拉著,而且那四匹馬看起來毫無精神,像是即將被淘汰的老馬。她皺眉,“雖說人走茶涼,但是這些人也太過了些,好好一個美人,這才過了多少日子,便被磋磨成了這樣。”

    容瑕聽著班婳的話,想起秋獵時,她似乎還跟康寧郡主爭吵過,她似乎並不記仇?

    班婳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便小聲解釋道:“我這個人只要當場報了仇,就不記仇。一般被我記下的,都是我沒能報復的。”

    容瑕沉默以對,忽然覺得……也挺有道理?

    “你有還沒來得及報的仇嗎?”容瑕把手擺在身後,一副正人君子地模樣,但是說出來的話卻絲毫不君子,“說出來我幫你想辦法。”

    班婳眨了眨眼:“這……是不是不太適合你這種君子來做?”

    “我不是君子,”容瑕輕笑出聲,“若是做君子的代價是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我要這君子的名聲有何用?”

    “那我真說啦,”班婳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話以後,才掩住嘴小聲道,“我就不太喜歡謝家、石家、陰家某些人。”

    容瑕沒有問班婳,為什麼會不喜歡她的外祖家,而是道:“謝家行事不周,石家居功自傲,陰家唯利是圖,確實各有缺點,難怪你不喜歡他們。”

    身為一個好男人,在女人說不喜歡誰的時候,千萬不要問為什麼不喜歡,也不要說這家人有哪些優點,這只會火上澆油。聰明的男人,早就明白了“同仇敵愾”的重要性,就算跟對方沒有仇,也要挑出對方一點小毛病附和女人。

    實際上女人比誰都明白那些條條框框的大道理,但這並不代表她喜歡男人跟她唱反調。

    容瑕的態度很好地取悅了班婳,她小聲道:“其實他們也不是特別可惡,就是謝宛諭老跟我過不去,石飛仙也一肚子壞水,至於陰家……”她哼了一聲,“我懶得說這家人。”

    容瑕笑吟吟地聽班婳說話,很快兩人便到了面館。面館鋪面不大,不過裡面收拾得很干淨,擺設也很用心,每一桌之間都擺著素雅的屏風,讓客人看不到鄰桌人吃飯的模樣。

    “這裡沒有包廂,婳婳能習慣麼?”容瑕隔著衣袖扶了班婳一下的手臂,“小心台階,這裡有些濕。”

    “容公子,您來啦?”堂倌看到容瑕,頓時笑容滿面地上前招呼,見他身邊還多了一位天姿國色的年輕女子,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請往這邊走,您還是吃牛肉湯面。”


    “不,今日給我兩碗青菜湯面,給其他的護衛牛肉湯面就好,”容瑕想了想,“再弄幾碟小菜,記得都不可放大油。”

    堂倌見容瑕身邊的姑娘穿著素服,頓時明白過來,忙應道:“您請放心,絕對不會沾上一滴大油。”

    班婳與容瑕走到屏風後的木桌前坐下,除了杜九與如意跟著進了這個隔間,其他人都去了另外的隔間。

    兩人剛坐下,就聽到旁邊有人閑聊,正在說謝家與皇家的婚事。

    “你們說,這謝家的姑娘是不是有些邪門,自從她跟二皇子定親以後,皇家就接連出事,大長公主遇刺,惠王夫婦半夜會火燒死,這不是邪門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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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班婳真沒有想到,出來吃碗湯面,也能聽到這些閑話。遙想當初,謝宛諭譏諷她被退婚三次克夫之類的行為,恐怕謝宛諭自己也沒有想到,她也有被人這麼無端猜測的一天。

    這事情竟然還牽扯到她祖母遇刺一事,班婳皺了皺眉。

    附近隔間的人說得繪聲繪色,時不時還有人跟著添油加醋,說什麼謝宛諭出生的時候,天帶不祥之兆,又說她八字有多硬,當年老忠平伯夫婦都是被她克死的,證據就是她出生三年後,老忠平伯夫婦就先後病亡。

    出生三年又不是出生三天,這跟謝宛諭有什麼關系?班婳覺得他們這種想法很奇怪,奇怪得處處是漏洞,偏偏所有起哄的人都有志一同的忽略了這些漏洞。

    “兩位貴客,你們的面來了。”

    因為不能放大油,連原本的湯底也不能用,廚子費盡心思才做出兩碗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的青菜面。

    班婳嘗了嘗,味道雖然不算好,但是比她在府中吃的那些東西也不差了。她也明白湯面的湯底最重要,熬的肉湯底不能用,這面的味道就會被毀一半。

    容瑕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道:“抱歉,本來我想讓你出來吃點東西,哪知道湯底換了,味道便不好了。”

    “不,這面很勁道,”班婳搖了搖頭,“做面的師傅應該用了巧勁兒。”

    容瑕聞言笑了,“這家湯面館,湯與面是拿手絕活,聽說是從薛州那邊搬進京城的百年老店。”

    “薛州?”班婳覺得這個地方有些耳熟,但也僅僅是耳熟了,她連薛州在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都沒有弄清楚。

    “對,薛州盛產麥子,很多薛州人都擅長做面,這家傳承了幾百年的做面手藝,自然比我們京城的面地道。”容瑕見班婳喜歡店裡配的小菜,便讓杜九去叫堂倌,讓他們再送兩碟上來。

    “所以說女人嘛,生辰八字不好,還有個克夫克家人的命,就該去尼姑庵裡好好待著,何必留在家裡禍害人。”說謝宛諭閑話的人,似乎被其他幾個起哄的人吹捧得有些得意忘形,竟是忘了謝家在京城中的地位,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

    班婳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扔,解下腰間的馬鞭,起身便拉開了附近那個隔間的屏風。

    屏風拉開以後,她看到說話的是幾個二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這些男人作書生打扮,身上袍子漿洗得半舊不新,他們面前的桌上除了幾碗清湯面以外,沒有擺配任何的小菜。

    班婳冷笑:“我還以為是哪幾個了不起的朝中重臣在此處高談闊論,原不過是幾個窮酸書生在誇誇其談。既然你們是讀書人,自然應該明白何為禮,何為德。古人有言,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惡。你們在此處拿女子的事情說笑,無讀書人之才,亦無做人之德,難怪也只能坐在這個地方說說酸話,不能為陛下分憂,不能為百姓解惑。”

    幾個書生見班婳一個女人竟然把屏風都拉開了,還嘲笑他們是窮酸書生,當即又羞又惱,尤其是剛才高談闊論的人,他起身冷聲道:“我們讀書人的事,你一個粗鄙女人知道什麼,我乃當朝秀才,你還不快快向我們賠罪?”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擔得起我向你賠罪?!”班婳一鞭子抽在桌子上,木桌表面頓時出現一道深深地痕跡。幾個書生嚇了一大跳,離班婳最近的一個讀書人緩過神來,就要伸手去奪鞭子。

    班婳冷顏斥責道:“這是當今陛下送給我的鞭子,我看你們誰敢過來?”

    過來奪鞭子的書生頓時嚇得動也不敢動,他們見這個小姑娘身上穿著不顯,連脂粉都沒用,所以方才並沒有覺得這個小姑娘身份有多了不起。

    現在再細看,又覺得這個小姑娘處處不簡單,而且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直言自己鞭子乃皇上所贈,連賞這個字都沒用,可見此女的身份不簡單。

    幾位書生心裡暗暗後悔,他們都是京城的落第秀才,平日裡無所事事,手中的銀錢又不寬裕,便聚在一塊說說閑話打發時間,哪知道會遇上貴人。看這位貴人的態度,似乎與謝家有交情,這可如何是好?

    “不知姑娘乃哪家貴人?”一個看起來相貌最為周正的年輕秀才站出來,朝班婳行了一個大禮,這會兒他們也不覺得女人如何了,便是行禮也是行得極為謙恭,唯恐得罪班婳半分。

    “我是哪家的與你們有何干,我見世間大多讀書人都是飽讀詩書,知禮仁善的君子,為何爾等也是讀書人,言語卻如此刻薄,讀書人的顏面,都被你們這些人給敗壞了干淨。”班婳雖然極不喜歡謝宛諭,但這並不代表她喜歡聽這種話。

    說這些話的人,與當初說她克夫的人,只怕是同樣一群人。他們以嘲笑女人為樂,仿佛這樣就能顯得他們更高貴,也能顯出他們的不凡來。

    圍在四周看熱鬧的人中也有一些讀書人,他們之前還覺得班婳對讀書人有些無禮,但是聽到班婳誇了世間大多數讀書人以後,又覺得這個女子恩怨分明,果敢大氣,是一位值得稱道的奇女子。

    讀書人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也沒多少人明白。

    “這位姑娘說得好,”一個穿著干淨,戴著方巾的讀書人從人群中站出來,高聲道,“我等讀書人,理應學詩書倫理,為臣之道,豈可說女子閑話,此非君子之舉。”

    有一個人站出來,便有更多人的附和,誰不想做正人君子呢?即便這些人中,有些人也曾說過其他人的閑話,這個時候也要站出來,以示自己品德高尚,不屑與這幾個人說女子閑話的讀書人為伍。

    見事態變成了這樣,幾個說閑話的讀書人有些尷尬。尤其是剛才說女人八字不好應該去尼姑庵的讀書人,一張臉紅得猶如滴血,他又惱又氣,衝動之下竟對班婳道:“我們說話不妥當,我們願意自省。但你身為女子,不在家侍奉父母,卻來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又豈是女子之道?”

    其他幾個同伴此刻恨不得捂住他的嘴,這位姑娘可不是普通人,這種話說出來,那真是要命了。

    “啪!”

    班婳懶得跟這種執迷不悟的人說廢話,一鞭子甩在這個書生身上,這個書生慘叫一聲,頓時倒在了地上哀嚎。見他這樣,班婳更加瞧他不起,當初沈鈺挨了她兩鞭子,也不像這個讀書人這般,又哭又嚎還在地上打滾。

    這也叫讀書人?真是可笑。

    眾人被班婳的舉動驚呆了,誰也沒有想到她竟然說揮鞭子就揮鞭子,他們看熱鬧的都還沒反應過來。不過有些人看到班婳這個舉動後,似乎想起了什麼,頓時面上帶了幾分敬畏之色。

    “我的祖母歷經三代皇帝,她老人家從小擅騎射,又使得一手好鞭法,但是三位陛下都誇她乃是巾幗英雄,可沒有誰說她應該在家侍奉父母,不然就是不守女子之道。”班婳揚了揚下巴,“你難道比陛下還要厲害麼?”

    “婳婳何必與這樣的人多言?”容瑕走到班婳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在地上哀嚎的讀書人,“像這般不知禮儀的讀書人,這輩子都不該有功名。”

    其他幾個書生聽到班婳有個歷經三代皇帝,並且擅騎射擅鞭法的祖母,便隱隱猜到了班婳的身份。此刻的他們已經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唯盼班婳出了這個門,就能能把他們當做空氣給忘了。

    看了看這幾個長得像歪瓜裂棗的讀書人,再看了看容瑕,班婳心裡的火氣少了一半,她收回鞭子,小聲哼哼道:“這算什麼讀書人。”

    “這種人自然不算讀書人,他不過是庸庸碌碌的小人,有幸得了一個功名罷了。等下我讓人記下這個讀書人的名字與籍貫,再把此事稟告陛下,奪去他的功名,免得他毀了讀書人的名聲,這種人即便是為官,也不過給我朝增添一名昏官而已。”

    認識容瑕的人這才發現他,頓時就想圍過來與他見禮,可是見容瑕身邊帶著一個會使鞭子的年輕女子,他們又不好離得太近,只好遙遙朝容瑕拱了拱手。

    沒過一會兒,一部分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用驚訝的目光看著班婳,仿佛看到什麼千年難得一見的異像。

    據傳容伯爺早已經與一位貴女定親,但是這位貴女是哪家的姑娘,成安伯府一直沒有傳出消息,所以其他人也不知道,只是京城有不少女兒家碎了一顆芳心。

    這位敢拿鞭子抽人的姑娘,應該是大長公主的孫女福樂郡主吧?這位郡主娘娘,連當朝探花都敢打,還讓陛下革了沈探花的功名與官職,一個小小的秀才又算得什麼?

    這是腦子生了重病還不要命的人,才敢去得罪這位主兒。

    不對,容伯爺怎麼會與福樂郡主走在一起,難道福樂郡主……就是容伯爺的未婚妻?

    眾位讀書人看著被班婳捏在手中的鞭子,默默倒吸一口氣,容伯爺日後若是挨了鞭子,可怎生是好?京城裡那麼多好姑娘,成安伯是有多想不通,才與這麼一個彪悍郡主定親?

    謝啟臨沉默地走出湯面館,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本來在剛才那個讀書人越說越難聽後,他准備站出去與之理論,沒有想到先他一步站出來的竟然是班婳,與妹妹極為不合的班婳。

    原來……她竟是這樣的女子。

    想到當年那些過往,謝啟臨摸了摸自己的左臉上的銀色面具,離開的步伐加快,連頭也不敢回。

    容瑕對諸位書生拱了拱手,回頭朝面館門口看了一眼後,帶著班婳與面館的眾人告別,順便還給面館賠了三倍的桌子錢。

    看到容瑕掏錢,班婳有些不自在的低頭把鞭子系回腰上,她剛才揮鞭子的模樣有點彪,不知道有沒有嚇到她的美人未婚夫?

    “你剛才揮鞭子的樣子,好看極了,”容瑕走出面館,對班婳道,“就像是一只驕傲的孔雀,讓人看了便移不開視線。”

    班婳扭頭看他,表情十分復雜:“你認真的?”

    容瑕點頭:“當然。”

    “可是母孔雀很醜,又不能開屏,尾巴光禿禿的,沒有哪一處能稱得上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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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18:34 |只看該作者
    第65章

    容瑕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但也只是眨眼的時間,他驚訝地問:“原來那些最漂亮的孔雀不是母孔雀嗎?這是我的過錯,每次看到你,我總是想到那些漂亮孔雀高傲悠閑的模樣。”

    “沒事,不知道漂亮孔雀都是公的也不是什麼大事,”班婳善解人意的安慰容瑕,“我們家別苑裡養了幾只孔雀,下次我帶你去看。”

    “好,”容瑕感慨道,“前有一字之師,今有婳婳做我一問之師。”

    他對班婳行了一個學生禮:“多謝婳婳先生。”

    班婳掩嘴輕笑,連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陽光灑在她的發間,她整個人仿佛都在發光。容瑕含笑看著她,眼神一點點溫柔起來。

    忠平伯府,謝啟臨剛走到門口,便看到皇後宮中的太監總管帶著幾個小太監出來。他停下步子,向對方問好。

    “謝二公子安好,”太監總管笑容溫和道,“雜家替皇後娘娘跑腿,給謝小姐送些禮物來。”

    “多謝皇後娘娘,有勞公公了。”謝啟臨向太監道了一聲謝,想要塞給太監一塊玉佩,不過被他拒絕了。

    “謝二公子太客氣了,”太監總管笑道,“雜家還等著喝貴府的喜酒呢。”

    謝啟臨與太監總管客氣幾句,等太監總管騎上馬背以後,才轉身進了謝府大門。走進正院,妹妹與母親正在看皇後送來的禮,臉上的笑容他隔著老遠都能看見。

    “啟臨,你回來了?”謝母見到兒子回來,放下手裡的珍珠,招呼著他坐下,“皇後娘娘賞下今年的新茶,我讓下人泡來給你嘗嘗。”

    謝啟臨看著母親與妹妹興高采烈的模樣,沒有提自己在外面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淡淡道:“既是皇後娘娘賞的東西,自然是好東西,兒子也不是什麼講究人,便不用特意給我泡了。”

    謝母見兒子臉色不太好看,以為他還不能接受壞了一只眼睛的事實,便道:“胡說,茶葉就是讓人喝的,什麼講究不講究,喝著高興就好。”

    謝宛諭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走到謝啟臨身邊坐下,“二哥,你怎麼了?”

    “我沒事,”謝啟臨勉強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謝宛諭的額頭,“你與二皇子殿下的婚事就在下個月,這些日子就不要出去了。京城人心復雜,我擔心有人對你做不利的事情。”

    “放心吧二哥,最近我天天都要宮裡派來的嬤嬤學規矩,整日忙得暈頭轉向,哪還有時間去外面跟其他人聚會,”謝宛諭是個心思有些敏感的人,她見謝啟臨臉色不對,猜到他可能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事,“哥,你是不是在外面聽到了什麼?”

    謝啟臨笑了笑:“沒事,你想多了。”

    “二哥,你別騙我了,一定是有什麼事,”謝宛諭從小跟謝啟臨感情極好,所以對方若是撒謊,她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跟我有關,所以你才不願意說?”

    “跟你沒關系,”謝啟臨搖頭,“我今天在外面遇到福樂郡主了。”

    “她?”謝宛諭表情有些復雜,她原本極其討厭班婳,現在雖然仍舊討厭,但是卻還不至於有除之後快的那種想法。

    她真正不喜班婳,是從她與二哥定親的時候。那時候總是有人在她耳邊暗示,班婳配不上她二哥,二哥與班婳在一起,她與二哥的感情一定會冷淡下來。

    那時候是誰呢?

    謝宛諭搖了搖頭,怎麼也想不清那些臉,或許……不止一個人對她說過?

    想到二哥與班婳曾是未婚夫妻的關系,難怪二哥看到她以後,會有所失態。她下意識便開口道,“哥,你以後還是離她遠著些,外面都傳,是她八字不好,克了你……”

    “宛諭,”謝啟臨皺著眉打斷妹妹的話,“那不過是街頭巷尾無知愚昧之人說的閑話,我不曾放在心上,你也不必當真,更何況……更何況我當年與福樂郡主有婚約的時候,並未發生過任何不好的的事情。”

    想到外面說妹妹的閑話,班婳會站出來斥責他們,而自己的妹妹卻仍舊怨著班婳,謝啟臨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是他們謝家對不起福樂郡主。惟願兩別之後,福樂郡主能夠余生歡喜,容君珀待她體貼真心,不要像他立場不堅,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什麼街頭巷尾,便是貴女之間也有很多人這麼說她,”謝宛諭嘟著嘴道,“你不會因為她跟你有過婚約,便幫著她說話吧?”

    “宛諭,夠了,以後你就要成為二皇子妃,這些克不克的話是皇家禁忌,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早晚給你招來禍事。”謝啟臨眉頭皺得更緊,“當年先帝身邊的林妃,便是前車之鑒。”

    “我只是在家裡說說而已,”謝宛諭被謝啟臨說得有些害怕,小聲道,“大不了我以後不說了。”

    “好了,好了,你們都少說兩句,”謝母站出來打圓場,“午時都已經過了,准備用飯吧。”

    “婳婳,聽說你今天跟容君珀出去了?”班淮見班婳午飯用得不多,放下筷子以後,終於把藏在心裡整整一中午的話問了出來,“好玩嗎?”

    班婳仔細回想很久,肯定地點頭:“他這個人挺有意思的。”

    班淮肩膀瞬間聳拉了下來,看起來竟有些可憐,“哦。”

    “不過我最期待的還是父親您帶我去泡溫泉,”班婳一臉期待地看著班淮,“我們什麼時候能去啊?”

    “再過幾日吧,我已經讓下人去把溫泉莊子收拾好了,”班淮聳拉下的肩膀頓時又變得精神起來,“這幾日天氣還不太好,去山上容易受寒。”

    “嗯!”班婳重重一點頭,開始於班淮商量起去溫泉莊子要帶什麼東西,莊子裡修的大溫泉池子適不適合游泳,父女倆很快便把容瑕忘在了腦後。

    班恆默默地看了班淮一眼,父親,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其實他真的很想知道,姐姐跟容伯爺究竟玩得怎麼樣了?

    “伯爺,披風洗好了,要派人給福樂郡主送回去嗎?”一位嬤嬤小心翼翼托著一件披風站在容瑕面前,仿佛自己手裡托著的是一件難得的珍寶。

    “不了,”容瑕伸出手輕輕摩挲著披風,淺笑道,“待她孝期過後,我送她更漂亮的披風,這件就留在府裡。”

    嬤嬤心領神會,捧著披風退了下去。

    他回到書房,從隱秘的角落裡抽出了《中誠論》,翻開了其中一頁。

    《中誠論》僅僅不是教人為臣之道,為君之道,這本書裡還寫了許多秘聞,只是記載的方式十分復雜,一般人就算看了也看不懂裡面潛藏的信息。

    他雖知道這本書裡暗藏著許多有用的訊息,然而私下派人查找很久也一無所獲,沒有想到最後這本書竟是被人輕輕松松送到了他的手上。

    藏著前朝無數秘密,甚至還記錄著前朝藏寶之地的書籍,就這麼躺在他手裡。

    又翻了一頁,他再次看到了那只憨態可掬的小烏龜,想著班婳百無聊賴拿著筆在上面畫烏龜的模樣,容瑕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伯爺,”一個聲音在門外道,“王曲求見。”

    容瑕收斂起臉上的笑意,把書放回原位,“進來。”

    走進門的是個穿著伯府采買衣服的中年男人,他看到容瑕就要行跪拜大禮,被容瑕親手扶住了:“王先生不必如此多禮。”

    “伯爺,屬下無能,竟是費了一年的時間,才查到石崇海賣官賣爵的證據,”王曲掏出手裡的信件,“石崇海為人十分謹慎,幾乎從不與人來往信件,即便有信件也是用代號,甚至連字跡也特意變化過。”

    “這次若不是嚴暉失勢,讓他一時得意忘了形,他仍不會露出馬腳,”王曲想了想,有些不放心道,“伯爺,石崇海是只老狐狸,您一定要小心。”

    “再狡猾的狐狸,也都長了尾巴,”容瑕接過信件,隨後放進一本看起來極不起眼的書中,“王先生這一年辛苦了,先好好下去休息幾日。”

    “為伯爺采買喜愛的書畫,乃是屬下之責,不敢居功。”

    容瑕讓人帶王曲下去沐浴更衣,又給他准備舒適的屋子,讓王曲體會到回伯府的溫暖。

    夜色即將降臨的時候,杜九匆匆趕回了府,見到容瑕行過禮後,第一句話便是:“伯爺,王曲回來了?”

    容瑕點了點頭,沉吟片刻道:“撤回我們布置在謝家的人,謝家已經是日落西山之兆,隨他們去吧。”

    謝家兩個兒子,一個廢了官職,在牢中待了一兩月,性情陰郁流連酒館;一個傷了眼睛,暮氣沉沉,就這般隨他們反而是好事,若是打壓太過,反而有可能引得狗發急跳出牆。

    二月即將過去,三月即將到來,就在漫山遍野桃花盛開之時,京城裡的貴族男女都騎上馬兒去郊外踏青,石飛仙作為才貌雙全的貴女,自然也與一些才女結了詩社,閑暇之余便在一起作詩評畫,她與另外幾個頗有才名的貴女,又被京城讀書人封了一個雅號,那便是竹林六仙子。

    因為她們的詩社就建在一片竹林中,所以這個雅號便由此而來。

    本來這次聚會,仍舊是她們這些姑娘自娛自樂的好時光,但不知哪家不懂事的貴女,說出了一句讓全場氣氛都僵硬下來的話。

    “你們知道成安伯的未婚妻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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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石飛仙下筆的手一歪,梅花枝頭便多了一條醜陋的枝丫,她放下筆,接過婢女遞來的手絹擦了擦手,淡淡開口道:“今日本是我們姐妹之間的小聚,何必提及不相干的人。”

    “是、是啊,管他是誰,與我們又有什麼關系?”一位依附於石家的貴女笑著打圓場,“還有兩盞茶時間,你們的畫若是還沒作出來,當心受罰哦。”

    “哎呀,你們誰拿了我的筆,我的筆去哪兒了?”

    “我的顏料呢?”

    貴女們頓時都慌張起來,似乎真的擔心她們手裡的畫不能完成,因此受罰般。

    一個站在角落裡的小姑娘小弧度地翻了個白眼,石飛仙這會兒裝得這般清高,心裡指不定恨成什麼樣子,誰不知道她對成安伯有意思?

    連她一個剛進京不久的人都知道她對成安伯有意,在場其他人又豈能不知?

    不過都是在故作不知罷了,早知聚會這般沒意思,她今天就不來了。

    任你覺得自己美若天仙還是才華過人,別人不喜歡就不喜歡,難不成還能逼著人娶?若是別人便罷了,成安伯是他們石家能夠隨意拿捏的麼?

    “姚小姐,你畫的這是什麼?”一位姑娘湊過來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問,“鬥雞?你怎麼畫這個?”最奇怪的是,這只雞的毛還亂七八糟,就像是被鬥敗了般。

    “隨便畫著玩兒,”姚菱眼睛就像兩枚杏子,看起來有些嬌憨,“你不覺得這個也挺有意思?”

    她的同伴不解地搖了搖頭,對姚菱這種奇怪審美無言以對。

    姚菱是她們這些人中年齡最小的,她的父親乃戶部尚書姚培吉,所以即便她之前一直養在外祖母家,最近才回京城,也沒有多少人敢給她臉色看。加上姚培吉本是擅畫之人,姚菱繼承了他幾分風采,所以年僅十四的她,最近在京中已經有了幾分名氣。

    “什麼花啊草的,都是死物,什麼出塵靈透都是我們這些庸人自己附加給它們的,”姚菱在鬥雞身邊增添了幾片飄落在地的羽毛,頓時這只雞便更加鮮活了,“我愛畫活物,猶愛鮮活的人。”

    “罷了罷了,你這滿嘴的道理,我橫豎是說不過你。”

    姚菱笑了笑,沒有再多言。

    石飛仙偏頭看了眼姚菱,微微垂下眼瞼,掩飾了眼底的陰霾。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太喜歡這個姚家的小姑娘,姚菱雖是姚府嫡出小姐,但是說話做事卻更像是鄉野小地來的人,毫無世家貴女氣度,若不是父親現在還需要姚培吉的支持,她根本沒法與這種人待在一起。

    因心情煩躁,她作畫的時候也難免帶出了幾分,所以畫出的梅花便顯得有些陰暗。

    離石飛仙比較近的李小如往旁邊躲了躲,偷偷讓墨汁濺落在自己畫好的梅花上,讓這幅畫看起來不那麼好看以後,才在心底暗暗松一口氣。

    “嘎!”

    一只肥碩的麻雀忽然從林中掉落,在諸位貴女還在愣神中時,兩位護衛從林子裡跑了出來,撿起了地上的麻雀。

    守在亭外的護衛們警惕地看著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手放在了刀柄上。

    氣氛一度變得很緊張,直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出來,守在亭外的護衛們才松了口氣。

    “看見沒有?小屁孩,我就說你技術不行,你還跟我強嘴,”班婳拿過護衛手裡的麻雀塞給身後的小孩,“這才叫准頭,懂不懂?沒有准頭就拿著傷人的東西出來亂晃,這是要挨揍的。”

    李小如看清班婳身後站著的小男孩長相後,扔下畫筆就朝班婳跑去。

    “見過福樂郡主,”李小如小心翼翼地擋在小男孩身前,“舍弟不懂事,給郡主您添麻煩了。”

    “可不是添麻煩了麼,”班婳單手叉腰,“這小屁孩拿著彈弓四處亂射,差點驚了我的馬,若不是我反應快,就要從馬背上摔下來了。”

    “啊?”李小如一臉絕望地看著自家弟弟,弟啊,你這是走了什麼霉運,才招惹上這位煞神?

    “這小破孩兒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神射手,”班婳得意地看著李小郎君,伸手在他額頭上點啊點,“喏,我已經辦到了,你該履行承諾了。”

    李望從小在李家嬌慣著長大,要星星就絕不要月亮的主,這會兒任由班婳戳來戳去也不吭聲。

    李小如驚訝地看著自家弟弟,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半晌,李望才哼哼唧唧地小聲道:“老大!”

    “大聲點,我沒聽見!”班婳雙手環胸,絲毫沒有自己在欺負小孩的罪惡感。

    “老大!”李望從李小如身後走出來,臉紅紅地站到班婳面前:“願賭服輸,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小弟。”

    李小如:……

    “見過郡主,”石飛仙走了過來,低頭溫柔地用手絹擦了擦李望被班婳戳過的額頭,對班婳行了一個福禮,“郡主,李小郎君年紀還小不懂事,若是有什麼誤會我代他向你道歉,看在他還是個小孩子的份上,懇請郡主不要跟他計較了。”

    李望看了眼班婳,見她臉色不好,於是往旁邊挪了挪,離石飛仙遠了些。

    “孩子?”班婳挑眉,“若是他今天用彈弓傷到人,難道別人就會因為他是孩子,不會怪罪到李家?”

    李小如捏了捏裙角,小聲道:“福樂郡主教訓得是。”

    石飛仙偏頭看了李小如一眼,沉著臉沒有說話。

    “我知道石小姐溫柔善良,只是我這會兒在教自己的小弟,怎麼算欺負?”班婳把李望拎到自己身邊,對他抬了抬下巴,“來,你來跟石小姐說說,大姐與小弟是什麼關系?”

    “做了大姐的小弟,要替大姐牽馬、提裙、跑腿,並且要風雨無阻,無怨無悔。”李望挺了挺胸脯,“我是男子漢,說話肯定算話。”

    李小如內心幾近崩潰,弟弟啊,你不要看這位班郡主長得漂亮,就覺得她是天仙,人家可是連探花說抽就抽的人,你毛都沒有長齊,做什麼男子漢。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弟弟第一次露出這般有擔當的模樣,李小如竟是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說出來。或許在她的內心裡,班婳並不是一個蠻橫不講理的女人,弟弟跟著她受點磋磨,也許……也許是好事呢。

    石飛仙本是想幫著李家姐弟說話,誰知道大的膽小如鼠,小的蠢笨如豬,甚至還害得她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臉。她看了眼李家姐弟,笑容有些淡淡,“既然李小郎君是自願受班郡主欺負,那便是我多管閑事了。”

    “大姐教訓小弟,那算欺負麼?”班婳最不愛聽別人綿裡藏針的話,一般這種時候,她就會直接的反駁對方。

    “不算!”李望耿直地搖頭,“這叫磨練。”

    石飛仙笑容變冷,李家怎麼教的孩子,這般不識趣?

    “郡主,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石飛仙看了眼身後的小姐妹們,“難道郡主也對詩畫起了興趣?”

    班婳今天約好跟容瑕一起去別莊看孔雀,哪知半道上遇到這個拿著彈弓亂彈亂射的小屁孩,就出手讓這小屁孩見識了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彈弓神技,這會兒容瑕還在林子外等她呢。

    “石小姐就不要取笑我了,在座諸位誰不知道我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班婳把李望拎回李小如身邊,“這孩子我還給你了,回去好好教,別讓他惹事,到時候真出了什麼事,後悔也來不及了。”

    “謝郡主提醒。”李小如真心實意地朝班婳行禮致謝,“待回去以後,我與家人一定會好好教他。”

    “那行,話已經說了,我也該走了。”班婳轉頭剛走了沒兩步,容瑕就從外面走了過來。她以為是自己讓容瑕等得太久,才讓他來找自己,心中有點小愧疚,竟讓美人苦等,實在是罪過。

    當然,半月前她還心安理得的讓容瑕等她小半個時辰的事情,被她自動忽略了。

    再美的人,也不能影響她睡美容覺,除開這個時候,她對美人還是很憐惜的。

    容瑕見班婳向自己跑過來,擔心她被地上新長出的竹筍絆倒,加快步伐走到班婳面前,“時辰還早,我們不急。”

    班婳朝他展顏一笑。

    “容伯爺?”石飛仙震驚地看著容瑕,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班婳,臉上的笑容再也繃不住,表情驚駭的瞪大眼,仿佛不願意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石小姐。”容瑕表情淡然地與石飛仙見了一個禮,低頭看了眼身邊的班婳,笑著道,“在下與未婚妻打擾了諸位的雅興,請各位小姐見諒,我們這便告辭。”

    “未婚妻……班婳?”石飛仙指甲掐進肉裡,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顯得格外地怪異,“原來容伯爺的未婚妻,竟是班……福樂郡主,不知二人何時定下的婚事,小女子之前竟是半點不知情。”

    “我與容伯爺的婚事,為何要讓你知情?”班婳扭頭看她,“這與你有何干?”

    這是要當著她的面挖牆腳?

    “我問的不是你,”石飛仙冷笑,“郡主你不必如此在意。”

    班婳挑眉,以看智障的眼神看著石飛仙,“你問我跟容伯爺何時訂的親,又說不是問我,難道是當著我的面,問我的未婚夫?”

    正在作畫的貴女們紛紛放下手裡的筆,好奇地看著亭子外的一幕。

    “噠!”一滴墨水濺在紙上,毀壞了整幅畫的意境,但是姚菱卻半點都不在意,她一雙眼睛猶如被定住了般,愣愣地看向外面。

    好美的人,她以前見過的那些男男女女竟都是濁物,唯有眼前這個人,才是天上的皎月,人間的尤物,若是能時常見到這個人,並為其作畫,便是給她萬金,她也不願換。

    “姚姑娘,姚姑娘。”旁邊的女子拉了拉姚菱,見她臉上竟露出痴痴地笑意,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一聲。

    完了,八成又是被成安伯迷住了。

    古有紅顏禍水一說,這成安伯簡直就是藍顏禍水。身份清貴,受皇上看中,相貌如玉風度翩翩,又受讀書人推崇。

    姚姑娘這般年齡的小姑娘,哪裡能受得住這般出眾人物的吸引?

    可惜君已有未婚妻,若是再去糾纏,就太難看了些。

    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成安伯的未婚妻竟是班婳,這實在是……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石姑娘,”容瑕臉上的笑容散去,語氣淡漠得有些冷冽,“福樂郡主的話,便是在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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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眾所周知,成安伯行事十分有禮,待人接物時幾乎從不讓人感到難堪,這也是他吸引諸多女子的原因之一。

    李小如驚詫地看著容瑕,似乎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容瑕說出來的,她張大嘴,扭頭看到石飛仙臉色十分難看以後,拉著弟弟就往亭子裡走,直覺告訴她,參與進這件事對她沒有好處。

    然而她退回去,並不代表其他人不想看熱鬧。

    石飛仙在京城裡有這麼大的名氣,一半是因為石家善於經營,一半是因為部分才子的吹捧。一個長得好,又有才氣的女子,在那些自認清高的讀書人眼裡,自然是吹捧了又吹捧,以至於石飛仙也養成了目下無塵的性子。

    便是容瑕這般的人物,也有郎君討厭他,更不用說石飛仙。

    在場這些貴女在石飛仙面前做小伏低是一回事,心裡究竟是怎麼看她的又是一回事。去年艾頗國的王子把班婳認成了大業第一美人,一口一個石小姐的事情,不少人可是在私下樂了很久。

    人性本就是很復雜的一種東西,會有憐憫,會有善良,也會有嫉妒與惡意,世界上不會有完美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聖人。但是每日裡錦衣玉食,僕侍成群的人,又有多少能真正成為聖人?

    幾個貴女裝作關心石飛仙的模樣走到她身後,即便她們掩飾得很好,班婳仍舊看到了她們眼裡迫切想要看熱鬧的心願。

    石飛仙現在沒有心情去管別人怎麼看看待自己,她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容瑕身上,一張臉白得嚇人。

    看到石飛仙的臉,班婳干咳一聲,心裡有些發虛,她該不會把人給氣瘋了吧?

    眼看著石飛仙臉色變來變去,由白變紅,由紅變青,最後兩行清淚滑落她的臉頰。

    一個是楚楚可憐的女子,一個是表情冷漠的郎君,無聲的哭泣便是最大的控訴,任誰瞧見都會以為容瑕是個負心郎。

    “容伯爺竟是如此薄情,是小女子痴心妄想了,”石飛仙草草地向容瑕行了一個福禮,“是我自討沒趣,告辭。”

    石飛仙轉身就走,並且帶走了石家的護衛,頓時守在亭子外的人便少了小半。

    貴女們面面相覷,她們以為石飛仙會跟容瑕或是班婳起爭執,沒想到竟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這是個什麼意思?

    李小如雙手搭在弟弟的肩上,心裡隱隱有些擔心,石飛仙這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回城,也不知道過幾日以後流言會變成什麼樣?她扭頭去看其他幾位小姐妹,發現她們的臉色同樣有些怪異。

    “等一下。”班婳叫住已經走出十幾步遠的石飛仙,示意班家的護衛去把人給攔住。站在容瑕身後的杜九看了眼主子的臉色,見他食指動了動,也帶著幾個護衛跟在了班家護衛身後。

    “福樂郡主,你還想怎樣?”石飛仙哭得梨花帶雨,她聲音顫抖地看向班婳,“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沒想做什麼。”

    與神情激動的石飛仙不同,班婳的表情格外冷靜,她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了一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石小姐這副模樣出去,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我雖然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但這並不代表我願意聽一些閑話。”

    石飛仙眼瞼顫了顫,沒有說話。

    “若是今天過後,我聽到什麼不合時宜的話,那我也只能把今天的事情講給別人聽一聽了,”班婳嗤笑一聲,“畢竟石小姐心善,總是關心其他人的婚事。”

    石飛仙面色一白,她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懂班婳的話。容瑕與班婳乃是訂過親的人,若是班婳在外面說三道四,外面自然會有針對她的閑言碎語。若是其他人,為了兩家人的臉面,也不會把事情鬧得太僵,可是班婳不一樣,班婳就是一個二瘋子,她做事從不顧忌後果,根本不會給石家面子,也不會給她面子。

    其他貴女靜靜地看著石飛仙被班婳擠兌,這個時候誰也不敢開口,即便是依附於石家的貴女,這會兒也不敢站出去得罪班婳。人家連石飛仙的面子都不給,她們又算什麼呢?

    “郡主想多了,”石飛仙冷笑一聲,斜睨著班家的護衛,“讓開!”

    班家護衛沒有理她,只是轉頭看班婳。這些親衛都是班婳很小的時候,老靜亭公親自替她挑選的,所以對班婳十分忠心,除了班婳的命令誰都不聽。

    “石小姐明白這個道理就好,”班婳抬了抬下巴,護衛們立刻退開,給石飛仙讓出了通道,“聞石小姐得了一本很稀罕的詩集,詩集得來不易,石小姐可要護好了。”

    石飛仙全身一僵,雙眼避開班婳的眼神,匆匆地轉身離去。

    目送著石飛仙身影消失在竹林外,還留在原地的貴女們有些尷尬,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緩緩地回過神來,開始向班婳與容瑕告辭。

    班婳講究冤有頭債有主,所以面對這些嬌嬌俏俏的小美人,態度還是很友好的,笑眯眯地跟她們告別以後,還看到一個圓臉小姑娘時不時回頭偷偷看這邊。

    見到這小姑娘的模樣,班婳忍不住笑出聲,那個小姑娘似乎察覺到自己偷看的行為被當事人發現了,頓時面紅耳赤的扭頭就跑,仿佛班婳是個吃人的大怪獸一般。

    班婳:……

    她明明長著一張美人臉,為什麼這小姑娘嚇成這樣。

    “郡主,”李小如牽著李望走到班婳面前,對她福了福身,“告辭。”

    “慢走。”班婳回了一個笑給她。

    李小如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笑,低頭摸了摸弟弟的頭頂,轉身就要走,哪知道弟弟卻掙開她手,走到班婳身邊道:“大姐,我過幾日能去找你嗎?”

    李小如擔憂地看著弟弟,福樂郡主不過是幾句玩笑話,可是弟弟還小,哪裡懂得這些?

    “行,”班婳一副大姐的模樣點頭,“等你來了,我教你騎射功夫。”

    李望眼神亮了亮,重重地點頭,“嗯!”

    李小如欲言又止地看著班婳,直到李望走到她身邊後,她忍不住道:“郡主,你……近來多加小心。”

    她跟在石飛仙身邊好幾年,石飛仙表面上是個溫和的性子,然而實際上十分記仇,班婳今天這麼傷她的顏面,石飛仙定會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班婳挑眉,有些奇怪地看了李小如一眼,隨後笑道:“多謝提醒。”

    等李家姐弟也離開以後,班婳看著空蕩蕩地竹林,對容瑕道:“這下安靜了。”

    容瑕對她笑了笑。

    “走吧,看孔雀去。”班婳神清氣爽地往竹林外走,這種吵架的時候占上峰的心情,猶如打了勝仗一般,足以讓班婳樂上一個時辰。

    班家別莊的孔雀養得很好,而且還很自戀,隨便用個花俏的東西逗樂一番,幾只雄孔雀便爭先恐後地開起屏來,如果不從它們屁股後面去看的話,孔雀確實是十分美麗的生物。

    回去的路上,班婳看著山間田野中冒出一縷縷綠意,路邊還有花朵怒放的桃樹,她忍不住道,“只要看著這樣的美色,都會讓我覺得,活著真好。”

    容瑕驚訝地看著她:“婳婳正是如花般的年紀,怎會有這般感慨?”

    班婳笑了笑沒說過,清風吹起她鬢邊的碎發,讓她整個人都柔和起來。

    容瑕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遠方,在遠處的山腰間,一簇簇粉紅妖嬈的靜立著,像是粉紅的煙霞,帶著朦朦朧朧的美。

    然而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卻打破了他們的興致,不知道這些乞丐是從哪裡走出來的,他們衣衫襤褸,臉又瘦又髒,一個女人手裡還抱著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毫無動靜地躺在她懷裡,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餓得暈過去了。

    這幾個乞丐看到容瑕與班婳,雙眼頓時變得極其明亮,就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久到他們快要放棄時,終於找到了前方的一縷亮光。

    噗通。

    抱著孩子的女人坐在了地上,張開嘴嚎啕大哭,不知是興奮還是難過。

    班婳看著這幾個乞丐在官道上又哭又笑,扭頭去看容瑕。

    容瑕給杜九打了一個手勢,讓他去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若是京城的乞丐,應該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直接在官道上行走。

    按大業律,未經允許,普通百姓不可在官道上行走,違者徒一年,罰銀十兩。

    班婳掏出一個裝零嘴的荷包,遞給身邊的護衛,指了指那些狀若瘋癲的乞丐。

    抱孩子的婦人拿到荷包,朝班婳磕了一個頭,便急切地拆開荷包,因為她動作太急,荷包裡的東西掉了兩樣在地上,她撿起來就往嘴裡塞,然後又從荷包裡拿出一塊糕點遞到半昏不醒的孩子嘴邊。

    就在班婳以為這個孩子不會張嘴吃東西時,這個孩子竟然張開了嘴,他的嘴張得很大,那樣式不像是在吃糕點,而是在啃一頭牛。

    “伯爺,郡主,屬下問過了,這些人是從齊州逃難而來,”杜九表情有些凝重,“他們說,齊州爆發了很嚴重的雪災,死了不少人,他們原本是齊州當地的富戶,可是在進京前,被人搶了金銀馬匹,這是他們的路引。”

    現在重點不是這些人的身份,而是齊州雪災的真假。

    若是真的,為什麼齊州的官員沒有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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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班婳與容瑕這幾個自稱是逃難的乞丐帶進了京,然後把人交給了大理寺。

    容瑕對班婳歉然一笑:“本來還想多陪你一會兒,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我恐怕等下還要進宮一趟。”

    班婳點了點頭,表示十分理解:“正事要緊,你隨意就好。”

    容瑕騎在馬背上,目送著班婳走遠,對杜九道:“齊州知府是石家的人?”

    杜九點頭:“齊州知府是石夫人的娘家子侄。”

    “齊州知府也算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能逃出來的難民本是不易,還被他一路追殺,真正逃到京城的竟然只有這幾個人,”容瑕調轉馬頭,“去查一查是誰在背後護著這幾個人。”

    不然依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怎麼可能成功走到京城來?而且他們連馬匹金銀細軟都丟了,唯有路引還好好留著,不知道這些人是早有防備,還是下定了決心要來京城告御狀?

    “伯爺,您現在去宮裡,石家那邊……”

    “人是我帶進來的,若我裝作一無所知,陛下那裡就交代不過了,”容瑕垂下眼瞼,掩飾眼底的冷意,“你不必擔心,我自有主意。”

    杜九知道伯爺向來是有決斷的人,便不敢多言。

    班婳回去後,就把這件事當做八卦說給班家人聽了。

    “雪災?”陰氏皺了皺眉,“齊州離京城並不算太遠,當地官員有多大的膽子,才敢掩蓋真相?”

    去年冬天的雪確實比往年更大一些,他們身在京城的人從未聽說哪裡遭了災,只有一些官員說著什麼“瑞雪兆豐年”,倒與災禍扯不上任何關系。

    “光靠他一個人肯定壓不住這麼大的事情,”班淮一臉嚴肅道,“沒准他在京城還有同伙。”

    “誰?”班恆好奇地問。

    “我怎麼知道?”班淮一臉理所當然道,“你爹我如果連這都知道,我還當什麼紈绔?”

    班恆點頭:“那倒也是。”

    陰氏每次聽到父子兩人這種對話,就覺得格外糟心,這如果不是自己的夫君與孩子,她甚至覺得多看一眼都嫌煩。

    當紈绔難道還當出榮譽感了?

    “乖女,你今天就跟容君珀出去看了下孔雀?”班淮懷疑地看著班婳,“看幾只孔雀會花這麼多時間?”

    “我半道上遇到點事兒,跟石家姑娘起了些矛盾……”

    “又是石家?”班淮皺眉,“自從嚴家人失勢後,石家人就越來越猖狂了。這會兒太子還沒有繼位,他家就擺出國丈的架勢,我怕他們會給太子帶來麻煩。”

    班家人齊齊沉默,因為他們都想起,嚴家人倒霉……跟他們還有點關系,而且太子麻不麻煩也不重要,反正幾年以後,江山都沒了。

    “石家再猖狂咱們也不怕,”班淮拍了拍桌子,“婳婳,你可不能在她面前受委屈,反正我們家也不用求著石家辦什麼事,咱家的人,可不慣著他們的臭毛病。”

    “那石家小姑娘瞧著倒還不錯,不曾想心思竟這般重,”陰氏搖了搖頭,對班婳道,“這樣的女孩子若是能想通還好,如若不然,這輩子定會活得很累。”

    班恆撇嘴道:“她那已經不是心思重,是心思有問題。她有時候看姐的眼神,挺瘆人的。”

    “那我也不怕她,”班婳小聲哼哼道,“在我夢裡,她跟謝啟臨還不清不楚,謝啟臨就是在給她送詩集回來的路上才受傷的。”

    “謝啟臨那個花心獨眼狗還跟石家二姑娘有一腿?”班恆嘆為觀止,半晌才道,“他的真愛不是那個風塵女子麼?”

    “如果是真愛,就不會把人丟在了外面,自己回來了,”陰氏並不太喜歡聽到謝啟臨此人的名字,“當然是我們眼瞎,替你姐姐找了這麼一個未婚夫。”

    “母親,這不能怪你,當初也是我自己同意那門婚事的,”班婳笑著抱住陰氏胳膊,“再說我現在不是換了一個未婚夫麼?”

    班恆:我的親姐哎,請不要把換未婚夫說得像是在換一件衣服這麼輕松。

    班婳以為齊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陛下應該震怒,結果幾天以後,朝堂上仍舊安安靜靜,甚至沒有任何人提起齊州。

    她不懂朝堂,也不懂政治,只是覺得齊州那些死在災難中的百姓有些可憐。

    以前她不懂死亡,可是自從她做了那幾個怪夢,祖母又過世後,她對死亡有了新的理解。

    死亡,便是天人永隔,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再也摸不到,只能靠著回憶,一點一點描繪著他的容顏,當時光漸漸離去以後,記憶中的容貌也會變化,褪色,最終只會留下一張模糊的人臉。

    她坐在窗戶邊,望著院子外那棵看起來有些不太精神的石榴樹,樹匠說剛移植過來的樹木就這樣,不過這棵樹挖出來的時候十分小心,沒有傷到主要根脈,所以肯定能存活下來。

    陽光穿透樹葉,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點,班婳忍不住回憶起從前,良久後,她對身後的如意道,“如意,明日我要去正德寺上香,你去問問世子,他要不要與我同去。”

    如意見郡主神情有些恍惚,擔心她心情不好,找到班恆以後,就順口提了一句班婳神情看起來有些落落寡歡的事。

    班恆不放心,便跟著如意一起到了班婳的院子。

    “姐,你明天要去寺廟裡上香?”班恆走進班婳的房間,在多寶架上取了一個小巧的玉擺件在手裡把玩,“我記得你不愛去寺廟啊,說什麼寺廟外面還有和尚解簽算命,一看就是騙子在搶道士的活。”

    “我看不慣騙子和尚,又沒說看不慣所有和尚,”班婳嗤了一聲,“我還看騙女子感情的兒郎不順眼呢,難道就是看天下所有男人不順眼了?”

    班恆:……

    “好吧,你有理,我說不過你。”

    班恆覺得,從小到大他就沒有哪一次能說過他姐,都是同一個父母生下來的,為什麼他的嘴就那麼笨呢?

    第二天,班婳難得起了一個大早,把還在睡夢中的班恆拎出來,扔進馬車裡就出了城。一路上都是繁榮盛世的景像,班婳掀開簾子看著馬車外來來往往的百姓,忍不住想,京城還算繁榮,那麼其他地方呢?

    她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這種費腦子的事情,不適合她來思考。

    正德寺是京城有名的寺廟,不過由於大業貴族更信奉道教,連帶著百姓也更愛去月老廟,送子娘娘廟這些地方,所以正德寺的香火並不太旺盛。

    班婳與班恆的到來,讓正德寺的和尚沙彌們什麼高興,就連方丈都來親自迎接了。

    雖然說出家人應該四海皆空,但他們現在還沒有真正的成佛,還要吃飯穿衣,所以暫時還是不需要做到全空。

    “今日一早老衲便聽聞喜鵲在枝頭鳴叫,沒有想到竟是郡主娘娘與世子大駕光臨。”方丈給姐弟二人行了佛教禮,引著兩人進大雄寶殿上香,在班婳上香的時候,竟是方丈親自給班婳誦經敲木魚,可謂是服務周到。

    班家姐弟最喜歡待他們周到的人,所以毫不猶豫地撒了不少香油錢給方丈,方丈這下更高興了,甚至引著二人到後院去飲茶論禪。

    “這茶是貧僧帶著徒弟親自去山間采摘的,不算什麼好東西,請郡主娘娘與世子莫嫌棄。”

    “方丈客氣了,”班婳端起茶喝了一口,“我與舍弟都不是講究人,茶好與不好都是拿來解渴的。”

    “郡主好生靈氣,竟是看透了世俗,直達本質,”方丈放下竹筒茶杯,低聲念了一句佛,“貧僧見郡主神情雖輕松,眉梢卻仍有愁緒未解,不知有何心事,若是郡主不介意的話,可以跟貧僧說說,貧僧長了一雙過風耳,左耳進右耳便出了。”

    班婳笑著搖頭:“來之前我的確有很多心事未解,可是看到方丈,又喝了這杯茶以後,我仿佛又明白了過來。”

    “阿彌陀佛,”方丈雙手合十,“郡主娘娘若是能明白,亦是好事。人生在世,最難的便是看破,不能勘破俗世,便只能給自己徒添煩惱。”

    班婳笑出聲:“是啊,有些事只能看破,若是破不了,那也只當當已經經歷了一場噩夢,夢醒便沒了。”

    方丈笑而不言,他看班婳的眼神就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者,讓班婳很難對這樣一個人起厭惡的心思。

    “叨擾方丈多時,小女子也該告辭了。”班婳放下茶杯,站起身對方丈行了一個禮,“方丈,據說佛家有一種經文,日日誦讀可以保佑已亡人來生安康完美?”

    “佛渡眾生。”

    班婳笑了笑:“因為眾生皆苦麼?”

    方丈緩緩搖頭:“郡主此話又錯了,無苦豈能有甜?”

    班婳遞出兩張銀票,雙手奉到桌上:“那就有請貴寺的高僧們,為眾生念一念經文,願他們來生平安無災,甜多於苦。”

    “郡主娘娘仁善。”方丈笑容慈和道,“貧僧便替眾生謝過郡主娘娘了。”

    班婳淡淡道:“我不過是偽善罷了。”

    “郡主此言差矣,行善便是心善,何來真偽一說?”

    在口才甚好的方丈面前,班婳終於明白為什麼即使大業很多人都不信佛教,佛教還能傳遍大業各地。

    大概……就是他們太會說話了,每一句話聽著都讓人心情愉悅,忍不住想再多添一點香火錢出去。

    送走班家姐弟後,方丈回到後廂房,敲了敲房門:“伯爺,女香客已經走了。”

    一個穿著素色錦袍,腰系玉佩的如玉公子從門後走了出來。他走到班婳方才坐過的石凳上坐下,抬頭淡淡地看了眼這個保持微笑的光頭和尚,沒有開口說話。

    “伯爺的未婚妻是個很好的姑娘,”和尚朝他行了一個禮,卻是凡間的俗禮,“恭喜伯爺,覓得如意娘子。”

    “我只聽過世人恭喜女子覓得如意郎君,你這種說法倒是難得。”

    “約莫在貧僧眼中,眾生平等吧。”

    男人聞言輕笑一聲,似乎對和尚這話不以為然,他端起那杯已經有些涼的茶喝了一口,“說吧,你請我來是為了什麼?”

    和尚看著他手裡握著的茶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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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19:48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幾個月不見,伯爺倒似與往日有所不同了,”和尚取了一套新的竹刻杯,斟上熱茶放到容瑕面前,“請慢用。”

    “不必客氣,”容瑕拿過茶壺,直接把茶水倒進手裡的杯子,“她是你特意引來的?”

    “伯爺,貧僧若是有這麼大的能耐,又何須待在這座寺廟中?”和尚見容瑕不喝自己倒的茶,伸手拿起那杯茶直接一口喝掉,“福樂郡主今日突然來訪,貧僧比伯爺還要驚訝。”

    氣氛一下子安靜下,容瑕看著眼前這個不像和尚的和尚:“我的事情她不知道,日後你在她面前,要謹慎一些。”

    “伯爺放心,她於貧僧而言,不過是一位大方的香客而已,”和尚顯得有些無賴,“和尚廟的余糧也不多,上上下下幾十張嘴就全靠這些有錢香客們養著,貧僧可不敢得罪。”

    “行了,在我面前不必說這些場面話,”容瑕放下茶杯,“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和尚用手指在桌上蘸了茶水,寫了一個貳字。

    “權勢動人心,這位坐不住了。”

    容瑕嗤笑一聲:“皇家人本是如此,這並不算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當今更喜歡太子,他自己心知肚明。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件事?”

    和尚長滿皺紋的臉上帶著寬容的微笑:“伯爺何必著急,就當貧僧找你來論禪談經好了。”

    “我從不信佛,亦不信神,”容瑕輕笑一聲,“你想跟我談什麼?”

    “貧僧想跟你談福樂郡主。”

    容瑕眉梢微動,沒有說話。

    “福樂郡主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但是在貧僧看來,伯爺此時並不是成婚的好時期,”和尚嘴裡說著不贊同的話,臉上的笑容溫暖如春,“福樂郡主身上帶著蔣氏的皇室血脈,對伯爺大業無益。她家看似顯赫,卻是空中閣樓,並不能幫伯爺太多,貧僧並不太明白,您為何匆匆定下這樣一個未婚妻?”

    “那麼依大師看來,誰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容瑕眉梢的皺紋舒展開,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和尚。

    “自然是不成婚,”和尚迎視著容瑕的雙眼,“伯爺此刻選擇與人成婚,是很不理智的選擇。在聽聞伯爺竟與班家郡主定親,貧僧十分驚訝,這不像是伯爺你現在應該做的事。”

    “大師作為出家人,又何必考慮這些紅塵俗事,”容瑕起身走到一棵楊樹下面,“我不希望大師日後叫我來,就是為了談論這種沒必要的事情。”

    和尚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眼神變得嚴肅起來:“伯爺,你喜歡上這位郡主了?”

    站在樹下的男人沒有回頭,亦沒有作答。

    和尚閉上眼,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是貧僧多事了,但願伯爺沒有後悔的那一日。”

    “大師,”容瑕轉頭看著和尚,“我很感謝大師願意助我一臂之力,但是有些話我只說一次。福樂郡主是我求來的,即便是不合適,也是我不適合她,與她無關。”

    和尚睜開眼,半晌後緩緩搖頭:“罷罷罷,既然伯爺把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貧僧自不敢多言。”

    容瑕把手背在身後,良久後開口道:“二皇子與嚴家人暗中勾結在了一起,石家得意忘形,當今心中已有不滿,礙於太子的面子而隱忍不發。但是……嚴家又要復起了。”

    春風起,帶起早春的寒意,吹遍了整座京城。

    就在大家以為石家會成為大業的石半朝時,當今陛下像是突然想起了嚴家的好處,在朝堂上頻頻對嚴暉露出好臉色,甚至有好幾件重要的大事都交給了嚴暉處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嚴暉這是復寵了。

    或許是因為前一段時日受過太多冷落,嚴暉即便重得帝王重用,亦是戰戰兢兢,不敢有半分得意,甚至與太子也斷了來往。往日嚴家與太子派系暗中來往,常常為太子出謀劃策,但是嚴家失勢的時候,太子並未幫著嚴家在陛下跟前說好話,甚至在情感上隱隱有偏向班家之勢,所以嚴暉對太子早已經寒了心。

    在嚴暉看來,他對太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太子為何絕情至此?他偏偏忘了,班家也是太子的親戚,甚至大長公主還是太子真心尊重的長輩,嚴暉在太子心中的重量,又怎麼比得過班家?太子這一次沒有跟著其他人一起對嚴家落井下石,已是違反了太子平日的行為准則,因為在他看來,嚴家與班家之間的恩怨,確確實實是嚴家錯了。

    不過對於嚴家識趣地遠離太子,雲慶帝還是很滿意的。他想要太子成為一個出色的繼承人,又不想讓早早脫離他的控制,凌駕於他之上,所以現在剛剛好。

    人的年紀越大,就越懼怕老去。

    他對太子的父子之情,也變得越加復雜起來。

    三月底,太子良娣分娩產下一女,良娣產子後不久便血崩而亡,於是太子第一個孩子便養在了太子妃面下。太子派系的人雖然有些失望這不是一個兒子,但是石家人卻松了口氣,若是有個庶長子擋在他們前面,對太子妃可不是好事。

    洗三那天,班家人因為身上有孝,所以沒有進宮給太子賀喜,不過派了常嬤嬤進宮,替他們給皇孫女添盆。

    太子對這個女兒十分稀罕,見班家人沒來,還特意詢問了常嬤嬤一番,聽明原由以後,嘆了口氣,賞了常嬤嬤東西便讓她退下了。

    “我不是講究這些俗禮的人,表叔與表嬸實在是太在意了。”太子還記得小時候,表叔帶他去樹下掏鳥窩,捉夏蟬給他玩的那些事,這是他規規矩矩童年中,為數不多的輕松回憶。

    “殿下,班家這是懂規矩,”太子妃見太子神情有些失望,便笑著勸道,“小丫頭才這麼點大,是該避免被衝撞,若是帶來穢氣對孩子也不好。”

    太子面色略有些不好看:“姑祖母一輩子為了皇家,即便是去世,她老人家也是保佑我們的女兒長命百歲,又豈會害她?”

    “殿下,這是宮裡的規矩,身上帶孝的……”

    “你跟孩子在屋子裡休息一會兒,我出去走走。”太子站起身,聲音有些冷,看也不看太子妃,便出了門。

    太子妃怔住,正想開口囑咐太子多穿件衣服,外面有些涼,可是轉頭見孩子把手從襁褓中伸了出來,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原本想要說的話,也被她忘在了腦後。

    太子回頭見太子妃只低頭哄孩子,最終嘆了口氣,打個彎走出了院子。

    “國公爺,夫人。”常嬤嬤回到班家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幾個東宮的奉禮太監。

    這幾個太監給班家人見過禮之後,就把太子准備好的禮物送了出來。這些禮物准備得很盡心,就連禮盒都避開了鮮艷的顏色。

    “太子殿下太客氣了,這如何使得。”班淮再三謝過,給這些小太監每人送上一個荷包以後,才讓管家送他們出門。

    待小太監們離開,陰氏讓常嬤嬤坐下,“嬤嬤,太子可好?”

    “奴婢瞧著太子氣色還不錯,對皇孫女也稀罕得緊,”常嬤嬤坐在凳子上,微微躬著身道,“聽到你們不能去,太子很是失落,所以讓人送了禮來。”

    “太子是個仁德之人。”陰氏扭頭看女兒,在心底暗暗嘆了一口氣,若是太子能安安穩穩地坐好皇位就好了。

    “是啊,太子殿下心裡定是念著你們呢,”常嬤嬤想起太子與太子妃之間的相處方式,小聲道,“只是奴婢想要多一句嘴,太子妃與太子之間,只怕相處得不太融洽。”

    “怎會如此?”陰氏驚訝地看著常嬤嬤,“不是說太子十分敬愛太子妃,身邊除了兩個皇後賜下的良娣以外,便無其他人麼?其中一個良娣產下皇孫女以後便沒了,怎麼他們之間反而不好了?”

    “夫妻之間相處是否融洽,奴婢多多少少還是能看得出來的,比如公主殿下與駙馬,還有國公爺與夫人,都是難得的恩愛夫妻,至於太子與太子妃……”常嬤嬤搖了搖頭,“恐怕兩人不如外面傳言的那般好。”

    “皇家的私事,終歸我們也插不上嘴。”陰氏對太子雖有不少的好感,聽到常嬤嬤這話,也只能無奈地嘆氣。

    “太子妃不是石家大小姐麼?”在旁邊聽了半天的班婳開口道,“我記得她是個性格賢惠端莊的女子,太子表哥性格溫和仁善,他們兩個應該很合得來才對。”

    石家大小姐在班婳看來,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家小姐,氣度不凡、舉止優雅,她即使不喜歡石家二小姐,也挑不出石家大小姐的錯處。石家大小姐容貌與二小姐相比,要遜色幾分,但是石家兩個小姐站在一起,大家第一眼注意到的必定是石家大小姐,而不是石飛仙。

    石家大小姐就像是珍貴的珍珠,美得溫和不耀眼,但是讓人見了就會覺得舒服,以她對太子的了解,他喜歡的應該就是這類女子。

    但是常嬤嬤看人極准,若不是太子與太子妃之間真的存在問題,以常嬤嬤謹慎的性格,是絕對不會開口的,所以班婳不得不相信,大業這對第二尊貴的夫妻,出問題了。

    “傻孩子,感情這種事情,有時候很難說的,”陰氏笑了笑,“天下男女走在一起,並不是最適合感情就會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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