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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貓子]綠鶖(影子傳說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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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00:01: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貓子 - 綠鶖【影子傳說之四】

她——是他誓言捍衛的小公主
她——也是他唯一認定的家人
她雖即將嫁為人婦,他仍會不悔地守著她、護著她
望著她甜美的笑容,他心動
看著她對現實妥協,他心疼
但不該,真的不該啊!她的幸福不在他這裡
身為影子的他,能去追求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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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00:02:0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風和日麗的下午,暖風吹送著幸福的訊息。

  郊外,一家以高消費、高品質聞名,限制會員人數的鄉村俱樂部裡,正熱鬧地舉行著別開生面的訂婚酒會。

  郎才女貌的准新人臉上,始終掛著幸福甜蜜的笑容,眉眼帶笑地接受眾人送上的祝福,還不時以深情眸光含羞交會,羨煞旁人。

  男的俊、女的美,雙方顯赫的家世亦門當戶對。

  准新人甜蜜的模樣,旁人不難從他們的眼神中找到對彼此的愛戀。

  可想而之,他們的婚姻並不是在利益交換下所產生的。

  這年頭,要見到這麼出色又登對的新人,著實不容易了,會引來眾人的艷羨也是必然的。

  充滿喜氣的訂婚酒會上,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人人都對他們投以充滿祝福的羨慕目光。

  出色的准新人,甜蜜得讓人無法不羨慕啊!

  會場的角落裡,兩道黑色身影隱藏在熱鬧的人群中,各自以若有所思的深沉目光遙望著正在敬酒的准新人。

  須臾--

  其中一人在複雜的情緒中,略帶諷刺地開口:「十七年,就這樣結束?」

  停頓幾秒,另一人才冷淡地回答:「這不是結束。」他木然的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但他帶有濃厚情感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過準新娘帶著甜蜜笑容的美麗臉龐。

  守護她一輩子,是他永遠不變的承諾。

  他可以默默地在黑暗裡守候,只要她幸福就夠了。

  「守了十七年,守到她都要嫁人了,還不結束?」

  紅雁冷冷地瞥了身旁的綠鶖一眼,話裡不僅帶著嘲諷,還帶著為夥伴的傻勁所感到的無奈。

  看了準新娘最後一眼,未曾答話的綠鶖轉身而去。

  是的!他對她的愛,永遠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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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00:02: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好疲憊喔!

  歐陽婍琪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她站在窗邊呆呆地望著窗外,鄉村俱樂部裡的工作人員正在收拾會場,卸下笑容的她顯得有些疲倦。

  忙碌了一天,為什麼身體不累,精神上卻覺得這麼累呢?

  她明明很幸福的……至少大家都這麼說。

  是啊,梁啟風--

  她那個對她一見鍾情後立刻展開追求,不到兩個月就決定要跟她廝守終生的未婚夫;他不僅年輕有為、英俊瀟灑,還寵她疼她,從兩人認識開始他就對她百般呵護,看得每位閨中密友都對她羨慕不已,巴不得自己能有她一半幸運。

  不曾懷疑,她也覺得能讓他愛上的自己很幸運啊!

  她親愛的未婚夫,將她的親朋好友從老到小一一「收服」,他就是有這個本事讓每個人都對他讚譽有加,男女老少沒有一個人不喜歡他。

  這樣的男人,實在是沒得挑剔了。

  她對準丈夫,真的連一點點不滿都沒有。

  只是……只是啊……

  啟風對她而言,感覺上好像還缺少了些什麼……一種她想也想不透的感覺。她知道他對她真的很好,然而那種好……好像少了一些激情啊!

  他給她的愛,總是客氣而禮貌的。

  從認識到訂婚,他頂多是牽牽她的手、親親她的額頭或臉頰,不曾吻過她的唇。或許他是尊重她,不想在婚前踰矩,可是,這會不會太尊重了一點呢?啊!難道她希望啟風對她做些什麼?好丟臉喔!

  大膽的想法羞紅了歐陽婍琪的粉頰,讓她急忙從窗邊走開,想甩掉令人害羞的念頭。

  用兩手拍拍熱燙的臉龐,她不禁感到慶幸,此時四下無人,沒讓他人看見自己的窘態。

  唉!她這麼幸運又幸福,實在不該胡思亂想。

  「婍琪,妳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一走進休息室,就看見未婚妻捧著紅通通的臉蛋猛拍,梁啟風急忙關心地問。

  兩人認識以來,他還不曾見過如此奇怪的她。

  她向來是溫和而安靜的。

  「啟風!」沒注意到未婚夫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歐陽婍琪幾乎跳了起來,顯得有些手忙腳亂,慌張地答道:「我、我沒有不舒服啊!」

  一想到之前的胡思亂想,她更為心虛不安。

  「妳確定?妳看起來……」

  梁啟風捧起她的臉,不放心地審視著。

  「沒事,我真的沒事!」歐陽婍琪連忙搖頭否認。

  要是啟風知道她的感覺,一定會很傷心,感到大受打擊;她一點也不想讓他難過,更不希望自己的胡思亂想影響到他的情緒。

  是她有太多天馬行空又不切實際的想法,她實在不該人在福中不知福。

  「妳真的沒事嗎?可別騙我,我會不高興的喔!」

  怕她是因為不想讓大家掃興,才刻意隱瞞自己的不舒服,梁啟風忍不住以充滿關心卻有些嚴肅的口氣再次詢問。

  「我真的沒事。」

  歐陽婍琪因為他故作嚴肅的口吻笑了。

  見她恢復甜美的笑容,梁啟風總算相信了她的話,他摸摸她的頭,寵愛地笑道:「沒事就好,以後妳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事一定要跟我說,妳有任何感覺都不可以隱瞞我,不然我會很難過的,知道嗎?」

  「我知道。」歐陽婍琪真心地用力點頭。

  他的疼愛和關心,她是真的感受到了,而且很努力地想給予響應。能嫁給這麼疼愛自己的男人,她一定會是個很幸福的新娘!

  是啊,她會幸福的吧……

  午夜十二點,夜涼風輕。

  眼前的房間一眼望去,四處綴滿典雅的蕾絲,擺著許多古董娃娃和玩偶,復古典雅的風格,簡直就像個小公主的房間。然而這個房間的主人--歐陽婍琪給人的感覺,就像個可愛的小公主,這個房間的風格與她再適合也不過了。

  沒有人知道,像個小公主般被眾人呵護著的她,其實只是個--養女。

  從五歲進入歐陽家開始,她就被養母歐陽希蕾一手帶大;然而個性嬌柔的歐陽希蕾,偏偏長得成熟艷麗,完全不適合夢幻風格,但她卻對可愛的人事物充滿無限嚮往。於是她便挑了個長相清秀、圓潤可愛的丈夫;此外,她一直希望能生個可愛的女兒,讓她替自己完成夢想。

  偏偏,她才生了個兒子,便覺得受夠了分娩之苦,忍不住要求丈夫立即結紮。

  在兒子年滿七歲,正式拒絕穿上母親大人認為可愛,他卻覺得誇張可笑的服裝之後,歐陽希蕾就忍不住地在前往孤兒院當親善大使的時候,領養了如同天使般甜美可愛的歐陽婍琪,想藉由養女完成自己的夢想。

  甜美可愛到了極點,正是每個人對歐陽婍琪的第一眼印象。

  不管歐陽洸告訴她多少次,不必讓母親擺佈她的穿著和喜好,柔順的歐陽婍琪都不曾違背養母的期望,在可愛的事物包圍下成長。

  她所用的東西,沒有一樣是不可愛的。

  幸好,她長得夠可愛--歐陽洸總是如此感歎。

  此刻的歐陽婍琪,正穿著一襲歐陽希蕾所挑選的白色睡衣,坐在白色的窗邊吹著夜風,已經盯著手中的話筒好一會兒。

  深吸了口氣,她才撥出一組再熟悉也不過的電話號碼。

  在電話接通之時,歐陽婍琪的心跳比平常快了好幾拍。

  電話接通後,對方並沒有直接開口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在二人沉默了一分多鐘之後,歐陽婍琪才開門見山地問道:「清哥哥,你沒來參加我的訂婚酒會對吧?」

  清哥哥是她在孤兒院時最疼愛她的人。

  本來,在他先被人領養之後,她還因為會再也見不到他而傷心了好久;誰知在她被歐陽家領養兩年之後,他卻主動跟她聯絡了,還給了她這個專屬於她的電話號碼,清哥哥甚至向她保證一輩子都會在暗中保護她。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能出現在她面前,她卻因為害怕失去他的消息而不敢追問。

  這幾年,他們就這樣用電話保持聯絡。

  不能告訴別人的喜怒哀樂,她總是毫不保留地向他傾訴,對他完全掏心。

  雖然他大多時候只是靜靜地聽她說話,但在她的感覺中,他卻像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真正的家人。

  他在她心中的份量是無可取代的。

  直到昨天,她才鼓起勇氣告訴他自己要訂婚的消息。

  在她充滿希冀的懇求中,他終於答應要去參加她的訂婚酒會,會給她真心的祝福。

  結果,她在忐忑的心情中等待了一整天,為回應眾人的祝賀而笑得臉都快僵了,卻還是不見他出現,滿心的期盼終究化為失望的泡影。

  她最希望得到他的祝福,他卻沒有如己所願的出現。

  不能否認,她在訂婚酒會結束後的疲憊感,大都是源自於她的失望。

  電話那頭的人停頓幾秒後才回答:(我去了。)

  「真的!?」

  歐陽婍琪按著心口,無法置信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說過他不會主動認她,必須由她開口認人;但她一直十分堅定地以為,只要他出現在自己眼前,她一定能認出她的清哥哥。

  她簡直不敢相信……

  她竟然錯過了盼了十幾年想見的人,她居然沒把清哥哥給認出來!

  天啊!她幾乎要憎恨自己了。

  (我不會騙妳。)他的口氣平淡,卻是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

  「清哥哥……對不起,我竟然沒有認出你。」她哽咽地說著,無法掩飾自己的沮喪,聲音裡充滿著自我厭惡。

  歐陽婍琪頹然地坐回椅子裡,泛紅的眼眶裡漸漸蓄起淚水。

  聽出她的懊悔,電話那頭的人輕聲歎道:(別哭,那不是妳的錯。)

  不想讓他擔心,歐陽婍琪努力壓抑著想掉眼淚的情緒,卻仍自責不已:「當然是我的錯,不管清哥哥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應該要認得出來才對!」

  她記得清哥哥的眼神,沒理由認不出他來啊!

  除了眼神,在她記憶中清哥哥的容貌已經模糊了,但她根本不在乎他的長相,不管他變成什麼模樣,就算是毀了容,他還是她的清哥哥!她這次沒認出他來,想有第二次機會不知得等何年何月了。

  不!她等得太久了,她不想再等上十來年啊!

  她想見清哥哥的渴望是如此真切,她真的等倦了……

  (我去了,只是沒出現在妳面前。)

  頓口氣,電話那頭的人只是以平常的口吻告訴她,彷彿他們是常常見面的朋友,只是一次沒打招呼,隨時都有機會可以再見面。

  「為什麼?」

  清哥哥去了,卻沒有出現在她眼前!

  歐陽婍琪差點放掉手中的話筒,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這不是比他沒去她的訂婚酒會還要殘忍嗎?她一直都希望,能在今天把他正式介紹給自己的未婚夫,讓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碰面、認識。

  (我想過了,沒有那個必要。)

  聽見他冷淡的聲音,歐陽婍琪沮喪地道:「清哥哥,你問也沒問過我就改變了我們約定好的事,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想法和感受?」

  如果她也覺得沒有必要,當初就不會苦苦哀求他出現。

  對她來說,這絕對不是一件無關緊要,改變了也無所謂的小事。

  突如其來的沉默,彷彿持續了一世紀之久。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婍琪口中的清哥哥才打破沉默。

  他沉聲道:(妳知道我在乎,否則我們早就斷了聯繫,老死不相往來。)

  電話那頭凝重的口氣,彷彿能讓她看見一個男人皺起了眉。

  因為在乎,他才會打破禁忌,徘徊在一個早該消失在記憶中的人身邊。現在,他跟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不該有任何牽扯。

  跟他扯上關係,對她來說沒有半點好處。

  很久以前,他就後悔了不該主動跟她聯絡,自己應該默默地守護著她就好。近兩年來,他開始想要改變這種關係,不想繼續干擾她平靜的生活,卻因為放不下的眷戀而一再接起她的電話,始終無法狠下心退出她的生命。

  只要他取消這個電話號碼,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本來他還做出決定,在她訂婚之後就再也不要與她聯絡了;偏偏他的決心不夠堅定,一見她來電還是會忍不住接聽。在這個世界上,恐怕只剩下她一個人,能讓他如此搖擺不定了。

  無論是怎樣的人,都會有個能讓自己破壞原則的「特例」。

  或許,她就是他的特例吧!

  以他現在的身份,沒有人能想像他會卸下讓人退避三舍的冷酷面孔,以這麼溫柔包容的態度和一個女人說話。認識他的人,除了那六個同伴之外,聽見他現在說話的口吻,十個人裡面會有九個以為自己的耳朵有問題,懷疑自己見鬼了。

  「清哥哥,我真的好想見你。」

  千言萬語在心中翻攪,歐陽婍琪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最後,她只是歎了口氣,在充滿希冀的聲音裡透露出濃濃的沮喪。

  清哥哥說得沒錯,如果他不在乎,早就不必理她了。

  想想,這十幾年來都是她單方面地向他尋求安慰,把生活中不能向人明言的喜怒哀樂對他傾訴,他根本不曾在她身上得到任何回饋。

  如果她消失了,對他的生活一定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吧……

  (見了面……然後呢?)

  「然後?」歐陽婍琪的聲音裡透露著不解。

  (見了面,不會改變任何事,我們的生活也不可能因此有更多的交集,保持現在的關係不是很好嗎?)

  這是他在不斷思索後所得到的結論。

  比起什麼都不改變,他更怕自己一旦介入她的生活,就無法輕易罷手。

  她現在擁有的一切,是人人稱羨的,而他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她能比任何人都擁有更多的幸福,他害怕自己的介入會造成破壞。

  對自己沒把握,他寧可選擇不和她相認。

  比誰都希望她能擁有幸福快樂的人生,所以他不許任何人奪走她的幸福--包括他自己。

  「我知道見了面也不會改變任何事,可是至少在我們見過面之後,往後我在跟你說話,甚至是想念你的時候,會有更清楚的影像啊!」

  怕他就此下定決心,歐陽婍琪不由得慌張起來。

  想知道讓自己信賴多年,陪她一路成長的人長得什麼樣子,不算過分吧?如果要說她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想見他一面恐怕就是她唯一的心願了。

  為什麼他那麼關心她,卻不懂她心中的遺憾呢?

  她的想念,直搗他的心湖,在他平靜的心湖激起漣漪。

  他暗暗吸了口氣,不想讓她發現自己的掙扎。

  (別花太多時間想念我。)

  他一字一字的說著,要她清楚地聽明白。

  「為什麼?」

  早就習慣他突如其來的沉默,她也習慣在等待之後才開口詢問。

  (妳的清哥哥,已經不是一個有資格被想念的人。)他的解釋模糊籠統,卻仍力持冷靜地提醒她最重要的事:(妳的想念,會逼我不得不和妳斷了聯繫。)

  這是他給的警告,能讓她清楚地聽出他的認真。

  她的想念,會讓他變得義無反顧,再也無法控制自己。

  結果是可以想像的,他不能讓它發生!

  「不!清哥哥別討厭我,我會努力不去想念你的,你不可以消失!」

  歐陽婍琪猛然抓緊話筒,彷彿這樣就能緊緊抓緊對方,她的聲音裡,充滿了害怕失去他的恐懼。

  一想到,他想從她的生命裡消失是多麼簡單,她就無法停止不安。

  他比誰都清楚她的生活狀況,對她的一切瞭如指掌,而她卻完全不知道他住在哪兒、長相如何、現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想關心也無從關心起,一旦他停掉了這個電話號碼,她便可能永遠地跟他失去聯絡。

  正因為他們之間的聯繫只有這個電話號碼,讓她覺得隨時都會失去一個相當重要的人,她才會這麼渴望能和他見面啊!

  話筒的另一頭,在許久後傳來一陣沉重的歎息。

  (傻女孩,我永遠都不會討厭妳的。)

  能討厭,他早就離開了。

  她是真的很傻……

  還是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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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00:02: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些都是真的?」

  闕龍門下的影子組織裡,影子組織七位領導人之一的綠鶖,在看過一頁又一頁專屬於某人的數據之後,冷厲的目光中閃著驚人風暴,朝送來數據的屬下確認。

  並非懷疑屬下查到的數據有誤,他只是--憤怒!

  他憤怒得想將那個該死的傢伙大卸八塊!

  可恨!怕她會傷心,所以他不能這麼做。

  「有照片為證,你還懷疑?」

  瞥了一眼滿桌的「罪證」,紅雁在屬下回答之前冷聲問道。

  揮揮手,見那名屬下退了出去,綠鶖這才瞪向紅雁那張如同希臘神祇般精緻的臉龐;無論男人女人見了他都會忍不住地臉紅心跳,讓人懷疑怎樣的父母才能生出如此美艷絕倫的孩子。

  再與眾不同的臉,從小看到大也該「免疫」了,對綠鶖而言,紅雁的「美貌」自然起不了什麼作用。

  出色的外表,對於不能見光的影子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

  更何況,他很清楚那張會讓眾人臉紅心跳的臉龐下,藏著一顆多麼冷酷無情的心。

  若以玫瑰來比喻他,紅雁不僅帶著刺,還有著難解的巨毒。夠瞭解紅雁的人,不但不會被他的外貌所迷惑,恐怕一對上他含笑的目光,還會忍不住地打起寒顫。

  能讓紅雁對他微笑的人,通常距離去和閻羅王喝茶的時辰不遠了。

  一走進來,就看見兩個夥伴瞪著彼此不說話,青鳥壞心地戲謔道:「喂!你們兩個大男人,是愛上了對方不想讓人發現,很別腳地在學別人眉目傳情,還是覺得像傻瓜一樣,瞪來瞪去很好玩啊?」

  不意外的,四道殺人目光默契十足地在同時轉移目標,朝青鳥惡狠狠地掃射過去。

  那目光若能換成利箭,絕對足以讓他一箭穿心。

  青鳥舉起雙手,立即往後退了一大步,「嘿!我才不想加入你們,千萬不要一起移情別戀愛上我,我可是性向明確、有老婆的人了。」

  青鳥擺明了在說他們是一對同志愛人,而他不想被拖進他們之間的世界。

  「紅雁,我的心情不太好。」目不轉睛地瞪著青鳥,綠鶖突然十分平靜地對紅雁說道。

  同樣盯著青鳥像是盯住獵物不放的紅雁,美眸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扳扳十指,他只給了綠鶖幾個字:「嗯,我也是。」

  給了彼此一個眼神,綠鶖和紅雁開始朝青鳥緩緩逼近。

  很顯然的,自己送上門來的青鳥,是他們拿來發洩的最好人選。

  「我們是什麼交情了?心情不好就說來聽聽啊!把話悶在心底是多麼不健康的事啊!2剛進門就想離開的青鳥陪著笑臉,拚命往後退。「說來聽聽嘛!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很願意替你們分憂解勞。」

  此時說好話是有點遲了,但他總得為自己的小命試一試。

  有時候,他也懷疑自己的嘴怎麼會這麼賤,明知道這幾個沒幽默感的夥伴開不起玩笑,他還是會忍不住地對他們開些極有可能讓自己英年早逝的玩笑。

  「你會這麼關心我們?」

  綠鶖冷冷一笑,依舊在摩拳擦掌中前進。

  「那、那是當然的囉!」青鳥開始左瞄右瞄,尋找著最有利的逃生路線。

  「你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誠意不足。」

  紅雁瞇起銳利的俊眸,冷漠的口吻充滿挑剔的意味。

  「是不怎麼有誠意。」綠鶖帶著不懷好意的口氣附和。

  「哎呀!有沒有誠意要看我怎麼表現,不能光聽我的語氣論斷吧?這樣沒頭沒腦的批判,對我高尚的人格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高尚的人格?」

  綠鶖和紅雁同聲冷嗤。

  「哈!」青鳥尷尬一笑,決定廢話說到此為止。

  瞧他們一臉嘲弄的神情,就算他繼續廢話下去,對自己也沒有任何幫助。夠聰明的話……不!他不僅夠驄明,還很識時務。

  所以,腳底抹油--溜吧!

  經過院子時,歐陽婍琪忍不住朝正在除草的男人望了一眼。

  那個在花花草草中穿梭的魁梧男人,是老園丁陸伯退休之後,歐陽家新聘的園丁,他在這裡工作已經一個多星期了。

  很難不發現,他是個極度安靜的人,幾乎不曾主動跟別人說話。

  至少,他還不曾主動跟她說過話就是了,就連他酷酷的臉上也很少出現其它的表情。

  平常,他頂多在看見她的時候向她點個頭,算是跟她打招呼。他不僅長得高大魁梧,而且氣勢凌人,根本不像是端人飯碗的人,總讓人覺得十分不易親近,跟生性溫和的陸伯形成強烈的對比。

  只是,他是母親應徵進來的人,她再不習慣也不想表示反對。

  母親有她自己的喜好,她從來都不多置喙,只要母親開心就好。

  不過說實話,她的確有些好奇--

  像他這樣一個陽剛味十足,不到三十歲,應該充滿企圖心的大男人,怎麼會跑來她家當起小小的園丁?或許喜歡花花草草,不是很符合他給人的感覺,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釋了。

  歐陽婍琪呆立於原處,直到迎上他的目光才羞澀的回神。

  她竟然盯著他看,還看呆了!

  天啊,好丟臉喔!

  不一會兒,她就紅了雙頰,不知如何是好地僵在原地。如果她轉頭就跑,說不定會讓他誤會她剛剛是在發花癡,所以才會心虛地跑掉……

  那……她該怎麼辦?

  在她的臉愈來愈紅,考慮是要跑走還是上前跟他說話時,歐陽家的新園丁反而主動走到她面前。

  他有禮地問道:「小姐有事要我去做嗎?」

  他這也算是替她找台階下吧?

  本來,他不打算跟她說話,可是她一臉尷尬的模樣讓他狠不下心。

  這聲音@@

  跟清哥哥的聲音好像啊!

  雖然聽起來較為低沉、冷漠,可是真的好像好像啊!聽見他的聲音,歐陽婍琪不由得瞪大雙眼,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一般。

  「小姐?」

  見她半天都不說一句話,他露出了充滿疑惑的神情。

  「你……」歐陽婍琪盯著他看,結巴了起來。

  一想到他有可能是清哥哥,歐陽婍琪的心不由得狂跳起來。

  會嗎?會是清哥哥來見她了嗎?不!她太天真了,聲音相似的人多的是,他看著她的目光總是如此冷淡陌生,他絕不可能是她的清哥哥!

  清哥哥不可能對她如此冷漠……

  等了半天也不見她回應,歐陽家的新園丁開口說道:「我在整理花圃,要是小姐沒有事要吩咐我去做,那我先去忙了。」

  跟她耗下去,太陽都要下山了。

  「等等!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在他轉身之際,歐陽婍琪忍不住喚住他,雖然覺得他不可能是自己的清哥哥,她遺是想和他鄉說幾句話。

  他的聲音讓她產生熟悉感,忍不住想多聽一些。

  雖然她有清哥哥的手機號碼,但她怕自己的過度依賴會惹他心煩,所以她不敢一天到晚打電話給他。

  有時候,她只是想聽聽清哥哥的聲音,並不是想吐苦水。

  她對清哥哥的聲音,存有某種程度的依賴倒是真的……好像一天沒聽到清哥哥的聲音,她就會覺得少了一些什麼,會有種揮不去的失落感。

  或許,她是對清哥哥的聲音上癮了吧!

  睇了她一眼,新園丁才回答:「小姐叫我阿德就好了。」

  「阿德?」

  「是的!小姐,我叫阿德。」

  阿德點點頭,態度有禮而疏遠,聲音也沒有太大的起伏。

  「阿德,你來我們家工作,也快一個星期了吧?」歐陽婍琪潤了潤唇,試圖找話題跟他聊天。

  「是的,小姐。」若有所思地睇著她緊張的表情,阿德的回答依舊簡潔平淡:他不希望讓別人對他們的交談多作猜想,他稍微往後退了一步,保持兩人之間應有的距離。

  不管有沒有必要,能預防的事還是先預防比較好。

  歐陽婍琪咬著下唇,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才鼓起勇氣,擠出笑臉說道:「你不需要喊我小姐,喊我的名字婍琪就好了。」

  實際上,她是希望他的態度不要如此疏遠。

  她看起來……應該不可怕,也應該不是一個會讓人覺得傲慢的大小姐才對啊!他為何老是一副敬她而遠之的模樣,感覺好傷人。

  他,是第一個排斥她的人。

  吁了口氣,阿德才淡淡地回答:「拿人薪水的我,並不適合直呼小姐的芳名,相信小姐也不希望害我被說閒話。」

  歐陽家的傭人都喊她小姐,沒理由他一個小小的園丁可以破例喊她的芳名。

  他的拒絕只是在提醒她,她的思慮不夠周全,並無意挑釁。

  歐陽婍琪張口欲言,到最後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對他擠出微笑,她決定離開,終於知道什麼叫話不投機半句多。

  他的話很有道理,教她無法反駁啊。

  「小姐,妳幸福嗎?」

  在她才想轉身之際,阿德冷不防地丟出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愣了一下,歐陽婍琪才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一直都很幸福啊。」

  「那就好。」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阿德只留下這一句話便自動走開。

  歐陽婍琪傻傻地望著他健壯的背影,總覺得他方纔的眼神彷彿在說著--

  他不會讓任何人,破壞她此刻擁有的幸福。

  那是一種帶有承諾的眼神……

  一大早,歐陽希蕾就興致勃勃地「挖」歐陽婍琪起床。

  替女兒挑了出門穿的衣服,將女兒打扮得像個小公主之後,歐陽希蕾就親親熱熱地挽著女兒,走向歐陽家的私人轎車。

  歐陽婍琪很安靜,乖順地任由母親擺佈。

  當司機打開車門,請她們坐進車裡的時候,歐陽希蕾突然雙眼一亮,朝不遠處的人喊道--

  「阿德,你過來!」

  聽見夫人的叫喚,阿德朝她們走來。

  「夫人有什麼事要我去做嗎?」

  走到歐陽母女的面前,對似乎有些侷促不安的歐陽婍琪點頭示意後,阿德的目光便停留在歐陽希蕾保養得當、風韻猶存的臉龐上。

  他的態度恭敬有禮,卻沒有半點巴結討好的味道。

  歐陽婍琪看著他,總覺得他似乎寧可不被僱主注意到:但他不曾玩忽職守,把歐陽家的花園照顧得比之前的老園丁還好,無可挑剔。

  阿德對她而言,像是一個謎。

  「我跟婍琪要出門,你也一起來吧!」歐陽希蕾展露和藹的笑顏,十分熱情地對阿德說道。

  她一開口,就讓在場的其它三人錯愕不已,不解其用意。

  司機謹守本分,什麼話也沒說。

  歐陽婍琪卻忍不住地輕聲詢問:「媽咪,我們不是要去逛街買東西嗎?帶阿德去做什麼?」

  又不是要去挑選佈置宴會的花材,阿德怎麼會派得上用場?

  「阿德力氣大,讓他替我們提袋子啊。」歐陽希蕾理所當然的回答。

  「有阿丁在,不是嗎?」

  歐陽婍琪瞥了一眼常常陪她們逛街,替她們提東西的瘦小司機,總覺得讓阿德替她們提袋子不太對勁,一點都不符合他給人的感覺。

  一個又酷又高大的男人,要他走在女人後頭也就罷了,還要他替她們提大包小包的「戰利品」,會讓他感到被羞辱了吧!

  像他這樣的男人,必定無法忍受旁人竊笑、議論的目光。

  畢竟,他只是個園丁,陪僱主逛街不在他的工作範圍之內。

  「我今天想買的東西不少,讓阿丁一個人提太辛苦了,讓阿德去有什麼不可以?我們可以因此多逛幾家店啊!」歐陽希蕾笑道。

  她的意思是,如果讓阿丁一個人提東西,她會因不忍心而提早回家。

  聽母親這麼說,歐陽婍琪也就不再表示意見了。

  雖然替阿德感到為難,但她不習慣違逆母親,也不想潑母親冷水。

  倒是阿德,在歐陽婍琪同意了歐陽希蕾的想法之後,瞥了一眼穿著正式西裝的司機阿丁,他主動開口:「夫人,阿德的穿著隨便,陪夫人逛街會讓夫人丟臉。」

  身為歐陽家的園丁,他沒有比較正式的衣服,一直都穿著黑色的工人服。

  說穿著隨便是好聽,他的衣服還沾上了不少塵土。

  陪她們逛街,不僅讓她們丟臉,也會顯得十分突兀吧?

  「別擔心,我會解決這個問題的。」

  歐陽希蕾愉悅地笑了笑,把他推進駕駛座旁的位子,完全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很快地,等她們坐進後座,司機便將轎車開出歐陽家。

  逛街……多麼不可能出現在他生活中的事?阿德在心底自嘲,目光在後視鏡裡跟歐陽婍琪抱歉的眼神交會,終究還是得認命。

  她,是他永不後悔的選擇。

  歐陽希蕾一走進男裝店,眼尖的老闆就立即上前迎接。

  「夫人、小姐,今天是想隨便看看,還是有什麼特別需要?有能讓我服務的地方嗎?」老闆滿臉笑容,慇勤地招呼著貴客。

  替丈夫和獨生子買衣服,一直都是歐陽希蕾的嗜好之一。

  這家店的設計師所設計的衣服價位不低,但他的風格卻相當討她喜歡,只要能把丈夫和寶貝兒子打扮得帥氣十足,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她從不在乎要砸下多少鈔票。

  「我想替他選幾套適合的衣服。」歐陽希蕾毫不避諱地拉住阿德的手腕,一臉得意地笑道。

  阿德顯得有些不自在,卻沒有將她的手推開。

  本來懷疑阿德是不是走錯地方的老闆,一見歐陽希蕾對他如此親熱,立即慇勤地道:「這位少爺的身材這麼好,一定穿什麼都好看。」

  除了穿著之外,阿德的長相和身材的確好得沒話說。

  雖然很好奇他是歐陽家的什麼人,但老闆最在乎的是有沒有錢可以賺,就算他是歐陽希蕾養的小白臉也不關他的事。

  商人,只有賺錢才是大事!

  阿德正想開口否認自己不是什麼少爺時,歐陽希蕾卻先一步睇著老闆開起玩笑。

  「既然他穿什麼都好看,好像就不需要特地到你店裡買了嘛,是不是?」

  誰都知道這個品牌的衣服貴得離譜,會讓一般人光是瞥見價格就嚇得差點休克。

  別開玩笑了,財神爺可別跑啊!老闆心頭一驚,立即討好地笑道:「夫人,話不能這麼說,少爺穿什麼都好看是一定的,但是我們家的衣服一定能讓少爺更加出色,走到哪裡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仰慕的對象!」

  阿德聽得皺起濃眉,歐陽婍琪卻因為老闆極盡諂媚的話噗哧一笑。

  「小姐,我說錯了什麼嗎?」老闆有些尷尬地詢問。

  老實說,不管見過多少次,說起來也挺熟稔了,但他看到可愛的歐陽婍琪還是會心跳加快。歐陽家的婍琪小姐,一笑起來就像朵美麗的芙蓉花,簡直甜得會把男人的心給融化;可想而之,若是她有所要求,想必沒有多少男人可以在她的笑靨前拒絕。

  母親艷麗、女兒可愛,她們肯定是他見過最出色的母女。

  就算她們不買衣服,其實他還是很歡迎她們常到店裡走走逛逛。

  有她們的光臨,店裡的氣氛也會熱絡不少,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多了。

  此刻,不少男客人不就頻頻朝他們這邊偷瞧,忍不住把目光停在這對母女的身上。要不是她們身邊多了一高一矮的男子保護,說不定他們就會過來搭訕了呢!那些男客人大多是店裡的熟客,據他瞭解個個都是社會各界的菁英份子,可不是一般的無聊男子。

  他們見過的美女何其多,一般姿色的女子根本無法引起他們的注意。

  歐陽婍琪含蓄地搖搖頭,拉拉母親的手,對她柔柔地笑道:「媽咪,我們的目的是要替阿德買些衣服,妳就別逗老闆了吧。」

  她也覺得阿德肯定穿什麼都好看,有些迫不及待地等著看他「變裝」。

  買些衣服?一套正式的衣服也就夠了吧!

  阿德忍不住又皺起眉,覺得眼前的情勢似乎對自己不利。

  其實,他就穿這身衣服陪她們逛街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妥嘛!

  他不想讓她們當作玩偶擺佈。

  歐陽希蕾對女兒淺淺一笑,還是忍不住和老闆開玩笑:「聽見我寶貝女兒說的話沒有?還不挑些衣服來看看?慢了,我們可要走了喔!」

  身旁有個出色的年輕人陪著,她今天的心情可好了。

  阿德跟她那個老是同她頂嘴的兒子同樣出色,都會讓女性同胞見了怦然心動,在氣質上卻是完全不同的類型,讓她覺得非常有意思。

  兒子帥有什麼用?從來不讓她玩,她只好轉移目標囉!

  在阿德才想說些什麼的時候,老闆已經招來店員了。

  「夫人愛說笑了,我們這就讓少爺試試最新款的衣服吧。」

  老闆的話還沒說完,店員已經送上好幾套會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男裝。

  阿德還沒來得及拒絕,已經被歐陽希蕾推進更衣室。

  百般無奈之下,他只能瞪著跟進更衣室、打算替自己換裝的店員,冷聲拒絕:「不用麻煩,我自己換就可以了。」

  別開玩笑了,他不可能隨便讓人碰他的身體!

  不知道自己為何害怕,受驚的男店員立即退出更衣室,總覺得自己好像誤踩了會致命的地雷,真是無辜。

  這個客人不僅口氣冷淡,態度更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而且直視別人的目光還陰森森的,讓他一恍神,彷彿見著勾魂使者揮來的勾魂鐮刀。

  一眼就嚇得他胃痛了,繼續服務這個客人一定會短命……

  保命要緊,他還是立即請病假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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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果可以的話,他一點都不想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穿著一身名牌,會被店員當成凱子巴結,令人不堪其擾是他意料中的事,只是歐陽母女的態度讓他不解。

  她們不但沒說明他的身份,還以曖昧的態度和說辭,讓店員和碰見的熟人都誤會他是什麼仕紳名流。

  沉默,不代表他喜歡被人諂媚、喜歡那些可笑的奉承。

  阿德開始懷疑,歐陽希蕾在他身上砸下重金造型,是錢太多了沒地方花,還是別有用心,想拿他當「炫耀品」四處招搖。

  只是……一個園丁有什麼好招搖?

  「阿德,你不高興嗎?」

  歐陽希蕾碰到熟人,正跟朋友在貴賓室裡聊天,歐陽婍琪陪長輩聊了一會兒後才走出貴賓室,來到阿德的身邊,對始終望著門外的他問道。

  穿上合身的名牌服飾,外型本來就很出色的阿德,整個人像是貼了金箔一樣閃閃發光,帥氣得連她都移不

  開目光,也難怪母親會開心地拉著他到處炫耀,讓人人都誤以為他是她的乾兒子。

  其實,她看得出阿德有些不悅,不時皺起眉頭。

  此刻的他似乎寧可在花花草草間揮灑汗水,也不喜歡在這裡被她們帶著四處讓人評頭論足。

  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同,他不像是那種想攀附權貴的人;他無意因為母親的欣賞而得到好處,可能還會覺得受到侮辱了。

  若是有骨氣的男人,被女人當作小白臉拉著到處炫耀,自然會覺得被侮辱了。

  無論從哪方面看來,他都是很有骨氣的男人。

  瞧!他開始不耐煩了,或許是她們做得太過分了。

  阿德回過頭,冷冷地看著她的臉。

  「你別生氣好嗎?我會想辦法補償你的,」

  當他是默認了,歐陽婍琪在他面前顯得有些不安。

  「補償?」睇了她一眼,阿德將她從頭看到腳,才挑了挑眉問道:「小姐穿成這個樣子,是因為可以得到補償嗎?」

  一身太過華麗可愛的服飾,穿在她的身上並不突兀,已經比很多女孩都適合了。

  然而,她的服飾的確過分誇張,早就不符合她的年紀了,也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子會樂意穿上的服裝。

  他之所以能忍耐,是因為她都能忍耐穿成這個樣子。

  同樣出色和受人注目,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卻不完全是帶有讚美的,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會飽含嘲弄、批評。

  她能視而不見,他自然也能。

  聽見他的話,歐陽婍琪如遭電殛,臉色有些蒼白。

  她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被踩中心中的痛處。

  突然間,她覺得阿德一定很不喜歡自己,看著他的她顯得有些退縮。

  阿德是因為不喜歡她,所以看著她的目光總是如此冷漠,他是想跟她保持距離吧。

  想試著去瞭解他,是她太愚蠢了。

  阿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移開跟她對望的目光。

  「如果是小姐喜歡這麼穿也就罷了,如果不是,我不知道小姐是想得到什麼報償,但我知道勉強自己讓別人快樂,絕對不是一種健康的生活態度。」

  他不在乎自己快不快樂,卻很在乎她的幸福快樂。

  在住進歐陽家,化身為阿德之前,綠鶖忽略了很多真相。

  相信她自欺欺人地說她過著很好的生活,是他最大的失策。歐陽希蕾根本就是把她當作買來的洋娃娃,讓她過著完全失去自我的生活,這樣的人生怎能說是幸福的?壓抑久了,她活在養母一手打造的世界裡,根本忘了可以去開創自己想要的人生。

  成為影子,他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注定得成為主子的棋子。

  但她不同,她應該擁有更多、更多的自由。

  當初,他會讓她留在歐陽家,是因為他以為她在歐陽家可以擁有自由、幸福,能過著與他截然不同的生活。

  誰知,她竟被擺佈得如此心甘情願,毫不反抗。

  事已至此,他無法改變錯誤的過去,無法立即扭轉她消極的生活態度,僅僅能保護她現有的幸福;但她糟蹋了他壓抑自己,沒將她留在身邊的苦心,她必須讓他知道理由!

  「我的穿著有什麼問題嗎?」歐陽婍琪微微地紅了臉,依舊力持鎮定地反問。

  她當然知道母親替她挑選的衣服過於可愛夢幻,早就不怎麼適合二十幾歲的她,外人看來或許會覺得她幼稚;然而,她在乎的是母親開不開心,而不是外人取笑的眼光。

  她的心中自有一座天平。

  「只要妳喜歡,就沒有任何問題。」

  他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令人不解的擔憂和指責。

  她恐怕永遠都不會明白,他對她有著極深的期許與期待。

  期許從相同的地方離開,她卻能過著與他完全不同的生活。

  他期待她能過得比任何人都幸福快樂。

  歐陽婍琪的目光有些飄忽不定,她扯扯身上的雪白蓬裙,不太自然地笑道:「我覺得自己穿這樣也滿好看的,我並沒有不喜歡啊!」

  阿德似能洞悉人心的眼神,讓她無法像回答洸哥時一樣肯定。

  洸哥每次問她,她都能面不改色地說自己喜歡穿成這樣。

  因為母親的收養,她才能離開讓她嘗盡人情冷暖的孤兒院,過著在孤兒院時根本不敢奢想的生活,只是被打扮得過分可愛,得面對一些嘲笑的目光又如何?母親的喜好雖然比較極端,但她從母親身上得到的愛卻是滿滿的,絕不少於洸哥啊!

  有個家,還有愛她的家人,現在的她已經夠幸福了。

  跟她得到的幸福相比,她所失去的「選擇權」根本不算什麼。所以,她並不喜歡別人認為她受到母親的擺佈,讓外人對母親產生偏見。一直以來,她根本不會在乎其它人的想法,只是阿德的聲音跟清哥哥好像,他的批評會讓她受到某種程度的打擊。

  彷彿清哥哥也對她的妥協不以為然……

  就因為他的聲音跟清哥哥十分相像,她無法不去在意他的存在。每次跟他說話,她總覺得好像在跟另一個清哥哥說話一樣。

  「我不覺得自己穿這樣難看,卻也不代表我喜歡。」綠鶖有些自嘲地看著身上的新衣服。

  對他而言,穿著純粹是個人品味和喜好的問題,無關適不適合。

  好比不能見光的影子,生活在黑暗的世界裡,亦習慣穿上一身黑衣,再適合也不會選擇去穿其它顏色的衣服。

  「阿德,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歎了口氣,歐陽婍琪突然仰起臉龐,很認真地問道。

  雖然認為阿德沒有討厭她的理由,可阿德對她的態度,就是讓她覺得他不喜歡自己。

  被人討厭總要知道理由啊!她想問個清楚。

  或許,她曾說錯什麼話,才會惹他討厭。

  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綠鶖愣了一下,突然有種想放聲大笑的衝動。

  如果能討厭她,他還需要穿成這副德行,待在這裡當個引人注目的白癡嗎?

  他面無表情地回答她:「我只是一個粗人,說話也拿捏不準分寸,若是小姐覺得被冒犯了,大可離我遠一點。」

  他並沒有討好、奉承她的打算。

  怕受傷,她就該跟他保持距離。

  當歐陽婍琪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有個訝異的聲音卻先竄入他們之間。

  「婍琪?」剛走進店裡的梁啟風喊了聲。

  聽見熟悉的聲音,歐陽婍琪想也沒地就回過頭,沒想到竟看見未婚夫的身邊有個親親熱熱地挽著他的美艷女子。

  此時,那名美艷女子正以充滿挑釁和防備的目光和她對望。

  她再遲鈍也察覺出有些不對勁。

  下意識的,她有些緊張地朝阿德靠近,彷彿阿德是她唯一的靠山。

  見她貼近一個陌生的男人,梁啟風不由得微微皺眉。

  姑且不論她貼近別的男人,對方盯著他的陰鷙眼神,根本像是拿他當情敵看待,教他這個未婚夫如何能不氣惱。

  「啟風,她是?」怯怯地望著那個女人,歐陽婍琪鼓起勇氣開口詢問。

  她想起啟風說過,他這兩天的工作很忙,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陪她;現在,他卻讓別的女人挽著逛街,這就是他要忙的工作?

  那個女人正以不屑的目光瞧著她,彷彿她才是見不得光的第三者,她的氣焰比她這個正牌未婚妻還高張呢!

  雖然他們從認識到訂婚的時間不算長,但她一直相信對自己呵護備至的啟風是真心的,她也很認真地想把自己的終生幸福托付給他。

  她實在很難相信,啟風會背著她跟別的女人交往;此時,她只能等著他的解釋。

  至少,啟風沒有躲開她啊!

  聽見她的問題,梁啟風這才意識到林佩姍還挽著自己。

  「忘了給妳介紹,她是林佩姍,佩姍是我移民美國的表妹,這兩天剛從美國回來,要我帶她四處逛逛,還沒時間介紹妳們認識呢。」他十分鎮定地回答她,接著又對林佩姍介紹:「佩姍,她是婍琪,我跟妳提過的不是嗎?」

  林佩姍冷漠地點點頭,一點也不熱絡。

  「妳好,很高興認識妳。」

  雖然覺得林佩姍的態度有些敵意,但歐陽婍琪仍對林佩姍露出十分真誠的笑容,一下子就忘了原本感覺到的不安和緊張。

  既然啟風都這麼說了,她就沒理由去懷疑他說的話。

  一直保持沉默的綠鶖瞥了一眼林佩姍還挽著梁啟風的手,嘴角忽然揚起諷刺的弧度,冷冷地望著兩人開口:「你們表兄妹的交情,顯然比一般的表兄妹好多了。」

  像是羨慕他們表兄妹感情好的話裡,帶著極為諷刺的口氣。

  梁啟風的身子微微一震,從眼前這個陌生男子身上感受到莫名的壓力,更覺得他充滿威脅性,看著他的目光也不由得充滿防備,「婍琪,他是?」

  對方的眼神不僅具有敵意,還帶著令他毛骨悚然的冷酷,讓他不得不防。

  那股敵意,彷彿只要他一轉身,對方就會朝他放出致命冷箭。

  「他是……」想說阿德是家裡的園丁,但歐陽婍琪卻不知為何說不出口,反而小心翼翼地瞅了面無表情的阿德一眼,擔心自己的介紹會惹他不開心。

  阿德的喜怒令她難以捉摸,但她仍試圖和他好好相處。

  「梁先生,我是歐陽家新請的園丁,梁先生叫我阿德就行了。」在歐陽婍琪感到為難時,綠鶖自動代為回答。

  說自己是園丁,他的神情卻絲毫沒有低人一等的感覺。

  甚至於,他傲然的態度會讓人覺得,園丁跟國家領導人的身份沒什麼兩樣。

  「園丁?」

  一個園丁竟敢如此放肆?可阿德這身服飾根本不像園丁的裝扮,不論從哪方面去看,他都很難相信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園丁。

  品味、長相、高傲的氣質樣樣不缺,這個阿德根本就不像個園丁。

  在商場打滾多年,他已能從眼神、氣質看出一個人的出身。

  阿德並不像是一個泛泛之輩。

  「嗯,陸伯的年紀大,前陣子退休了,阿德是媽咪最近才請來家裡做事的,他的園藝技術和審美眼光一點也不比陸伯差呢!」

  能體諒未婚夫對阿德的園丁身份存疑,歐陽婍琪只能盡量解釋,反正她說的是實話,不怕他去查證。

  如果啟風懷疑什麼,她可以請母親過來作證。

  「啟風,走了啦!我想去別家店看看。」

  在梁啟風才想多問一些問題之際,不曾正眼瞧過歐陽婍琪的林佩姍,突然不耐煩地扯扯他的手,一副亟欲離開的模樣。

  梁啟風為難地看著兩個女人。

  「媽咪在裡面跟朋友聊天,我還要陪媽咪在這裡待一會兒,如果你們要去別的地方就去吧,有時間再和佩姍來我家坐坐啊。!」瞧出他的為難,歐陽婍琪十分識大體地說道。

  「這樣啊……」梁啟風鬆了口氣,在林佩姍催促的眼神下邊走邊道:「那我們就先走了,我晚上再打電話給妳,OK?」

  歐陽婍琪溫柔地點點頭,就這麼目送未婚夫讓別的女人挽著離去。

  完全不去懷疑梁啟風也就罷了,她竟然還請那個女人到家裡坐?這根本是引狼入室!

  盯著那對男女的背影,綠鶖忍無可忍地冷聲斥道:「沒見過像妳這麼天真的女人!難道妳看不出別人對妳存有好感還是敵意嗎?」

  他開始懷疑起她的智商。

  就算林佩姍真的是梁啟風的表妹,她至少也能感受到對方不尋常的敵意吧!就算他們真是表兄妹,那她好歹也是林佩姍未來的表嫂,但林佩姍根本沒將她放在眼底,一句寒暄的話也沒跟她說,豈不奇怪?

  遲鈍,總該有點基本程度!

  有些失神的歐陽婍琪嚇了一跳,不能理解他為何要這麼凶她。

  望著阿德瞪著梁啟風和他表妹的冷厲目光,她才慢慢明白他話裡的諷刺,有些僵硬地回答:「我相信啟風。」

  她當然知道林佩姍的態度很奇怪,對她存著不明的敵意。

  但除了相信啟風,她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抹去心頭的不安,而且她也不願懷疑他。

  綠鶖深深地望進她的眼底,異常認真地提醒她:「除了妳自己,別去相信任何人,人心比妳想像的複雜、險惡多了。」

  她的天真,會讓她在窺見真實世界時崩潰。

  「阿德,你太不相信人性了,這樣不好。」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整天疑神疑鬼,懷疑別人會對自己不利的人,怎麼可能會活得快樂?或許這個世界沒有想像中完美,不是每個人都是好人,但她還是願意相信,真善美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

  阿德看起來就像是個不相信任何人的人。

  這樣的他太孤僻了!

  「小姐,是人性不可信任。」

  他調開眼神,眼眸深處藏著對人性最深沉的領悟。

  或許,她的天真讓他無奈,卻也讓他慶幸,她可以不用經歷他所經歷過的人性考驗。天真,也得在某些條件下才能完整保留:關於這點,他對歐陽家倒是心存感激。

  歐陽希蕾抹煞了她的自我,對她卻保護得很周到。

  被呵護著的她,受到毫不保留的疼愛,才讓她在離開孤兒院之後,漸漸遺忘在孤兒院時的淒慘經歷。

  「你為什麼這麼偏激呢?」

  歐陽婍琪忍不住想知道他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

  她相信,人不是一出生就懂得仇恨、懷疑、沒有安全感,一個人會變得偏激,甚至憤世嫉俗,通常和他所碰到的人事物有關。

  無法信任他人,不是曾經被背叛,就是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好比她,若不是被歐陽家收養,會淪落至何處連她自己都感到恐懼,

  在打探清哥哥的下落時,她發現不少在孤兒院時認識的女孩,不是年紀小小就被推入火坑成了雛妓,不然就是因為無依無靠、不被社會接受,一個個沉淪在她無法想像的世界裡:吸毒、販毒、賣春,無所不用其極地在社會的狹縫裡求生存。

  知道她們的狀況,讓她在心痛之餘更懂得對歐陽家感恩。

  沉淪的靈魂,她救不回來,只能在私底下提供她們一點金錢上的援助,她的心底很清楚,若不是被歐陽家領養,自己的命運極有可能跟她們相同。

  睇了她複雜的神色一眼,綠鶖只丟下一句話--

  「是小姐的想法太單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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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00:03: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到底該怎麼拯救天真的她?

  不曾思考過的問題,此刻正困擾著綠鶖。

  歐陽希蕾臨時被丈夫電召回家,暫時留下他一個人陪伴當時正在量身試衣的歐陽婍琪。

  看著她在設計師的建議下,換穿一套又一套像是小公主穿的洋裝,他還被設計師充當歐陽希蕾的替身,詢問著他對這些衣服的看法。直到他看起來像是被問煩了,冷酷的神色足以嚇退四處遊蕩的孤魂野鬼時,設計師才不敢再去煩他。

  姑且不論歐陽婍琪喜不喜歡,其實每套洋裝穿在她的身上都是相當可愛的。

  更何況,綠鶖覺得她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在他眼中看來都一樣。

  但設計師修修改改,似乎覺得自己的設計還不夠誇張。

  好不容易,歐陽婍琪試衣結束,讓設計師自己去忙著修改衣服。

  在等待母親回來的時間裡,她在設計師的個人工作室裡走動,欣賞著設計師穿在假人模特兒身上的其它作品。

  這個設計師的設計風格多元,幾乎什麼風格的衣服這裡都有。

  走著、走著,她停在一個穿著十分現代、流行的假人模特兒前面。

  稍有猶豫,不曾穿過這種風格的服飾,她忍不住伸手觸摸假人模特兒身上的衣服,不知道自己穿上這身衣服會是什麼模樣。

  摸著柔軟的布料,她在腦海裡想像著。

  唉!她如果穿成這樣,母親一定會嚇一跳,完全不能習慣吧……

  見她盯著穿著褲裝的假人模特兒,綠鶖突然對她說道:「不管如何改變,妳還是妳自己,真正愛妳的人,不會因為妳的改變而不愛妳。」

  並非真心愛她的人,她又何必在乎他們的感受?

  依他觀察,歐陽希蕾拿她當親生女兒般疼愛,其實與她的乖巧、聽話並無太大的關係。

  只是因為她總是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歐陽希蕾才會更加情不自禁地擺佈她的一切,完全沒發現她早就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未必會喜歡如此夢幻的風格。若是她能明確地表達喜惡,至少不會滿櫃子都是同樣夢幻的洋裝,找不到一件適合她這個年齡所穿的衣服。

  是她讓歐陽希蕾的行為變本加厲。

  歐陽婍琪驀地回頭。

  在她錯愕的凝視中,綠鶖只是懶洋洋的瞥著她,似笑非笑地道:「任何人都可以從妳剛剛的表情中看出來,妳想嘗試不同風格的衣服。」

  「我、我才沒有。」歐陽婍琪心虛地調開目光,總覺得阿德像是會讀她的心。

  渴望又如何?她不敢去嘗試,只怕試過一次後就再也戒不了,無法繼續欺騙自己喜歡母親喜歡的東西。

  一旦心脫了閘,她怕自己會再也追不回來。

  「如果妳的口氣肯定一點,表情不要這麼心虛,或許我會相信妳。」睨著心虛到不敢直視自己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說謊,綠鶖冷淡的口吻帶有幾分嘲諷,對於她的否認並不認同。

  如果她是影子,說謊的功力這麼差勁,當臥底肯定三兩下就會被識破。

  話說回來,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懂得說謊的人,可見她為了討好歐陽希蕾費了多大的心力;更令人費解的是,她說謊的技巧如此差勁,歐陽希蕾竟然完全不曾發覺,真是愚蠢!

  歐陽婍琪咬著下唇,有些話在嘴邊徘徊。

  沒來由的,她的眼眶熱了起來:突然好想見到清哥哥,如果是清哥哥,一定能明白她為何委曲求全,不去忤逆母親的喜好。

  清哥哥會瞭解她的……

  「不反駁?」

  在他挑釁的眼神下,歐陽婍琪深深吸了一口氣。

  「阿德,你不喊我小姐了嗎?」

  再度鼓足勇氣迎視他時,她倔強地擺出千金小姐的架子,質疑他的放肆。

  她升起了自我保護的防護罩。

  沒想到她會反擊他,綠鶖不禁對她另眼相看。

  「是我一時忘了自己身份,請小姐別跟我計較。」綠鶖睇著她,縱使是在道歉,他的神態依舊高傲,比她還要跩上幾分。「以後,我會謹記自己是歐陽家的園丁,盡量少跟小姐說話。」

  言下之意,只要他開口,得罪她的可能性極大。

  「我不是這個意思!」

  從沒想過要用身份去打壓他,也不希望他刻意跟自己保持距離,歐陽婍琪的偽裝沒兩下子就崩解了,手足無措的她顯得有些懊惱。

  沒點骨氣,她跟阿德說話,似乎是別想佔上風了。

  可惜,她從懂事起就不覺得骨氣有多重要。

  待在孤兒院時,她得看院長的臉色,要骨氣就等著挨餓受凍。

  被歐陽家領養之後,心存感恩的她更不覺得骨氣重要了。

  吃得鮑、睡得暖、有家人疼愛……

  雖然養母愛她的方式有點讓她吃不消,但她已經相當滿足了。

  對一個曾經挨餓受凍、嘗盡人情冷暖、從來不敢期待明天會比今天過得更好的小孤兒來說,現在的她已經太幸福了。

  所以,無論別人怎麼想,她都很珍惜現在擁有的生活。

  幸福和愛情都是稍縱即逝的,她害怕錯過和失去。

  凝視她懊惱的神情,綠鶖輕輕閉上了眼。

  「小姐是不是那個意思都無所謂,我們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身份不同,小姐和我之間本來就不該有太多交集。」

  張開眼之後,他冷淡的神情已經消失了,卻仍會讓人產生距離感。

  「別說什麼身份不同,身份都是虛假的!你只是替歐陽家工作,又沒有比我少了一個眼睛還是一張嘴巴,我們才沒有什麼不同呢!」一瞬間,阿德彷彿成了清哥哥的化身,讓她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

  每回在電話裡,一旦她表明對清哥哥的思念,他總是刻意地暗示她,他和她早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沒有見面的必要。

  天知道,她試圖瞭解卻總是徒勞無功,只能迫於無奈地接受清哥哥的想法。

  她和清哥哥都是孤兒,說他們活在不同的世界根本是無稽之談。

  阿德和清哥哥都一樣,根本不瞭解她在乎的是什麼,他們都以自己的想法去論斷她。沒忘記自己曾是孤兒,她根本不在乎什麼身份,她從來沒認為自己有多嬌貴。

  說穿了,她只不過是個父母不詳的孤兒啊!

  阿德不明白她的身世,對她有著錯誤的認知也是無可厚非;但,清哥哥為何要拒她於千里之外?

  綠鶖默不作聲,就這麼看著她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眉頭愈皺愈緊。

  能明白她說出這番話的感覺和理由,但他仍被她聲音中,不知壓抑多少年才爆發出來的慷慨激昂震動了固執的心。

  如果自己是「清哥哥」,她肯定不敢對他說出這幾句藏在心底的話。

  面對「阿德2,她顯然少了幾分顧忌,多了幾分勇氣。

  「小姐,妳沒有必要在意我這個人。」

  許久之後,綠鶖淡淡地開口,技巧性地隱藏了眼眸深處的波動。

  他進入歐陽家,並不是希望跟她有更多的交集。

  歐陽婍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在幾番掙扎之後,忍不住再度問道:「阿德,我還是覺得你很討厭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小姐覺得有足夠的機會讓我們起摩擦嗎?」眸光一閃,他只給她一記反問的眼神,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從他進歐陽家工作開始,他們接觸的次數包括今天也不過就兩次而已,然而第一次接觸根本沒說上幾句話,要起摩擦的確不太可能。

  又不是前世冤家,生來就看對方不順眼。

  「我懷疑你純粹只是不喜歡我這個人,對我的人有意見。」執拗地嘟起紅唇,歐陽婍琪有些恍然大悟似的,帶著受傷的口吻說道:「或許你就是看我的打扮不順眼,所以對我產生排斥。」

  真是太遲鈍了,她竟然沒想到這一點。

  他會不會是認為,她明明不是小女生了,還在穿著上裝可愛呢?說不定,他以為她根本就喜歡打扮成小公主的模樣,在心底訕笑著她不合年齡的打扮。

  對了!他之前不客氣的話語就是針對她的打扮而來的。

  像他這樣的男人,一定覺得她都二十幾歲了,還穿成這樣很幼稚吧?所以他才會對她一點好感也沒有。

  可是……可是……可是啊……

  除非母親的喜好改變,否則她根本無法改變自己的穿著。

  「我的看法為什麼對小姐這麼重要?」綠鶖試圖讓她明白自己的想法,費心表態:「我不過是小姐家裡請的一個園丁,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在小姐心中都不該有任何份量。」

  最好,她可以完全忽視他的存在,別對他的言行舉止有任何感覺。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是因為我的穿著才討厭我?」

  歐陽婍琪一臉受傷的表情,無法將他話中的涵義聽明白,更加認定他是如她所猜測的原因討厭自己,有些莫名的沮喪。

  「如果我說不是,小姐會相信我嗎?」

  望著她大受打擊的表情,綠鶖發現自己好像說什麼都沒用,很想歎氣。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被拉近,像是揭開一層面紗,讓他更瞭解她現在的性子。

  他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童年時期,看來是有些不同了。

  她多了幾分固執。

  歐陽婍琪愣住了,一時間竟答不上來。

  在她的沉默中,綠鶖只是十分冷淡地說著:「如果不管我怎麼回答,小姐都認定我討厭妳,我又何必多作解釋?」

  換成別人,他根本不會多費唇舌,看對方一眼都嫌多餘。

  她永遠不會知道,他在她的身上用了多少包容心。

  沒再追問,歐陽婍琪顯得有點沮喪。

  唉!她跟阿德似乎無法溝通啊。

  無人發覺,此刻有位意外訪客如入無人之境地來到歐陽家,不請自來的紅雁,朝蹲在花圃中的男子一步步走近。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頭也沒回,蹲在花圃中的綠鶖,在紅雁距離自己幾步之遙時開口,彷彿他的背後長了另一雙眼睛。

  紅雁停住腳步,俯視著他未曾起身的背影冷嗤:「笑話!你可以去的地方,就沒人能阻止我去,除了主子,沒有人可以決定我應不應該做什麼事。」

  就算是藍凰,向來也是會先和他商量,並非直接對他下命令。

  雖然藍凰的「商量」,其實跟下命令所差無幾……

  綠鶖豁然起身,轉身後以一雙利眸盯著絕非來找他串門子、說心事、聊八卦的紅雁。

  「是老大還是主子有事?」他猜想,紅雁可能是替老大或是主子傳話而來。

  「主子跟老大都沒事。」

  「沒事?那你來找我幹嘛?」

  綠鶖瞇起眼,瞪著眼前這個極有可能只是窮極無聊,特地跑來看他蹲在大太陽底下種花、除草的夥伴。

  看來,他應該通知老大,紅雁最近太閒了。

  漂亮的眸子一轉,紅雁聳聳肩,「我不能想念你嗎?」

  他心血來潮地學著青鳥的口吻說話,卻一點表情也沒有。

  除了青鳥,沒有一個影子會把思念掛在嘴巴上。

  影子是獨立、宿命的,他們認為人各有命,沒有把同伴放在心上掛念的習慣。

  反正,任何一個同伴出事了,他們都會立即被通知。

  他們對彼此的行蹤,有個共同的默契--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天氣雖然很熱,你也不用說冷笑話替我『消暑』。」

  綠鶖撇撇唇,毫不領情地諷刺。

  「我倒不覺得天氣有多熱。」

  紅雁翹首朝天空望了望,直視黃澄澄的太陽,黑色墨鏡下的眼睛眨也不眨。

  既然綠鶖諷刺他在說冷笑話,那他就學學無聊的青鳥吧!

  本來,他還以為要學青鳥的蠢話不容易呢!

  「說真的,你是來找我抬槓的嗎?2

  瞇眼瞧著紅雁在烈日底下,一頭明明是黑色卻被金色陽光照得發紅的長髮,綠鶖在耐心耗盡之前,努力保持該有的冷靜,他一時忘了,紅雁跟藍凰一樣,都是「冷底」的人種,本身就像一台冷氣機了,當然不容易覺得熱。

  若非他從小就跟紅雁走得比較近,早就泛起一身雞皮疙瘩。

  影子,絕對不以好人還是壞人區分自己,但紅雁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雖然他怪異的程度未必能和藍凰媲美,卻也怪得讓人難以理解。

  只不過他從來沒有研究紅雁的打算。

  「有時間找你抬槓,我不如去宰掉幾個不順眼的傢伙。」紅雁冷冷一笑,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的神情,言歸正傳:「我是來告訴你,有人要用五百萬買下『小公主』的命,你打算怎麼辦?」

  五百萬就想買斷小公主的命,對方實在太不給綠鶖面子了!。

  綠鶖的小公主若如此命賤,他就不會耗費十七年的光陰守護她。

  不用看,他也能預知綠鶖的反應會是--

  「我會先要了那女人的命!」綠鶖的怒眸中萌生殺意。

  不用紅雁指名道姓,他也知道是誰要買歐陽婍琪的命。

  「買賣契約已立,你殺了她也無濟於事,你還是先查出來是誰接了這筆生意要緊。」相較於綠鶖的憤怒,紅雁不疾不徐地提醒他,一副事不關己的輕鬆模樣,

  「而且老大要我提醒你,那女人她老子還有點用處,暫時動她不得。」

  話一說完,他毫不意外地看見綠鶖的臉色在瞬間轉為鐵青,滿腔怒火無處發洩的模樣。

  若是知道能瞧見綠鶖此刻猙獰的表情,青鳥肯定會十分樂意替他跑這一趟。

  不是特別感興趣,沒事跑這一趟也嫌累,還覺得有點浪費時間……既然如此,他為何不讓青鳥開心一下?

  嗯……他為何要這麼做?

  要他給別人甜頭吃,得給他一個好理由。

  嫌累,但他不嫌煩。

  算一算時間,歐陽婍琪發現她已經一個月沒跟清哥哥聯絡了,自從發現他的手機不通以後,她幾乎每天都會嘗試撥幾次電話給他,期待能和他恢復聯絡。

  有時,電話通了卻始終沒人接聽。

  她開始害怕,清哥哥是不是不想理她了?想起清哥哥總是說他們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她更害怕清哥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所以無法接聽她的電話。

  整個人都慌了,她卻無計可施,根本不知道如何得到他的消息。

  她和清哥哥之間,除了一組電話號碼之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十幾年來,她最擔心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總是習慣坐在窗邊,邊和清哥哥說話邊看向窗外的她,不知坐在窗邊盯著手中的手機多久了,她幾乎已經失去撥號的勇氣,只怕聽見永遠不變的語音訊息。

  鼓起勇氣留了幾次話,她的留言卻從來沒被回復過。

  清哥哥真的要從她的生命裡消失了嗎?

  想著、想著,溫熱的液體在不知不覺中滑下她的臉龐,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她手中的手機上……

  突然,她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嚇了她好大一跳。

  這音樂鈴聲--

  是她設定給清哥哥一個人用的專屬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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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00:03: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清哥哥打電話給她了!

  歐陽婍琪喜出望外,立即抹去滿臉的淚水,生怕清哥哥會掛斷電話,清清喉嚨後立即接聽,迫不及待地喊了一聲:「清哥哥!」

  太好了,清哥哥不是不想理她,還肯跟她聯絡!

  (婍琪……妳在哭?)電話那頭的人稍有遲疑,最後還是開口詢問。

  其實,他不是懷疑,而是看見了她在對著手機掉眼淚。

  她的淚水,瓦解了他的理智,讓他違反決定好的事。

  因為混進歐陽家當圃丁,他怕身份曝光,才會決定暫時不和她聯絡。

  他,是影子組織的領導人綠鶖,卻也是阿德--她的清哥哥。

  他在孤兒院時的名字,就是清德。

  「清哥哥,我好想你……」被他一問,她心中的委屈瞬間湧上心頭,不由得哽咽地道:「你為什麼都不接我電話?我還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她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更有著害怕再度失去的惶恐。

  (我……忙。)

  不能說實話,綠鶖只能用簡單的一個字帶過。

  實話是,他一直都在她的身邊,根本不需要用電話聯繫。在她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他總在她的身後凝望。

  「忙到……連跟我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她帶著惶恐的聲音囁嚅著,試探的口吻裡卻藏不住懷疑。

  就算他真的很忙,也該給她一句問候的話讓她安心,根本不用斷了整個月的音訊。除了想見他一面的事之外,她從來沒有對他任性過,他應該知道她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她相信自己不是一個不能溝通的人。

  清哥哥一聲不響就和她斷了聯繫的作法,實在太殘忍了。

  這一個月裡,她有種又突然變成孤兒的感覺。

  (嗯。)縱使聽出她的質疑,綠鶖也得裝傻。

  歐陽婍琪咬了咬下唇,想追問他在忙些什麼,卻又沒有勇氣開口。

  她怕問得太多,他會覺得不耐煩,真的和她斷了聯繫。

  「清哥哥……」她有些猶豫。

  (嗯?)聽出她有話想說,綠鶖靜靜地等著她說下去。

  電話裡,阿德無法給她的溫柔,他以清哥哥的身份給了她。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

  十幾年來,不管他的響應少得多麼珍貴,她都習慣了對他撒嬌,從來不吝於表達對他的思念,這回卻多了更多的感慨在她充滿思念的聲音裡。

  (嗯,我知道。)略有遲疑,綠鶖仍舊輕聲回答。

  不管有多少年沒見面,她一直都當他是親哥哥一般,無論好的、壞的都與他分享,會想念他也是理所當然--以想念哥哥的心情。

  但她心目中的哥哥失職了!

  隨著她的年紀逐年增長,在暗處守護了她十七年的自己,對她的感覺早已起了變化。

  他無法堅守一個哥哥該守的本分,動了不該動的心。

  不該,所以他努力踩著煞車,試圖除去不該有的念頭。

  若非她的幸福生活悄悄起了變化,危機已逐漸朝她迫近,他根本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裡,絕對會與她保持距離。

  「如果你真的知道,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深吸一口氣,這是歐陽婍琪第二次鼓足勇氣開口,對他提出要求。

  她第一次的要求,是希望能和他見面,雖然失望了,但她知道--她的清哥哥,不是一個輕易毀約的人。

  她願意相信,他不能見她必定有他的理由。

  (我在聽。)

  不能給她承諾,但他願意傾聽。

  她的願望,只要能力所及,他都會替她辦到。

  除非,她又提出想要和他見面的要求。

  「答應我,不要突然消失,不要再這樣對我了。」

  歐陽婍琪一口氣把話全說出來,這是她最大的希望。

  沒有清哥哥的世界讓她惶恐不安,她無法習慣沒有他的世界,她不要像孤兒一樣被他丟著不理不睬。

  那樣的感覺太寂寞、太寂寞了。

  (婍琪,妳就快要嫁人了,以後該把心思放在妳的丈夫身上……)頓了頓,綠鶖才說出結論:(也許,我們不應該再有任何聯絡。)

  縱使他很想殺了梁啟風,但,不再聯絡對他們來說仍是最好的決定。

  就算不擇手段他也要守住她的幸福,不會讓她美好的世界毀滅,他遲早會讓梁啟風明白背叛她的下場,再也不敢對她存有二心。

  「不要!我不要!我什麼都沒聽到!」

  慌了,她像小孩一樣任性起來,拿著手機不停搖頭。

  不用想,這一定就是清哥哥躲她的理由!只要一想到,她生活的世界裡將不再有清哥哥,她就止不住地害怕惶恐、著急不已。對清哥哥,她什麼都不敢奢求,只希望能夠和他永遠保持聯繫,一直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如果連這點要求都是奢望,她就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丈夫是丈夫、清哥哥是清哥哥,對她而言,清哥哥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丈夫也不能!

  (婍琪,聽話。)

  綠鶖語氣輕柔地哄勸,他何嘗不覺得這樣的決定很殘酷;但,殘酷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吧。

  只要一聽見她的聲音,他就得經歷一場天人交戰,幾度想把她帶回自己的世界,毀了她現在擁有的幸福。

  若是在她婚後自己還繼續跟她保持聯絡,對他來說將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折磨,

  哪天他要是失控了,他絕對不會顧忌她已為人婦的身份。

  屆時,她會恨他,而他卻無法忍受她憎恨的眼神。

  防患未然,他還是在她看不見的角落守護著她就好了。

  「不要!我不要聽話,我聽話就沒有清哥哥了!」歐陽婍琪的頭搖得更厲害了,熱淚再度楓出她的眼眶,「為什麼我要嫁人就得失去你?那我不要嫁了,誰都不嫁了!」

  沉默許久,綠鶖重重地歎了口氣。

  她對他……比誰都殘忍。

  鳥聲啁啾,清晨的陽光灑落一室溫暖。

  飢腸轆轆的歐陽洸,從二樓的房間打著呵欠走出來,準備下樓吃早餐。

  經過二樓的客廳時,他因為一陣拂面的清風停住腳步,朝著透明落地窗望去,便看見歐陽婍琪赤足站在二樓客廳外的小陽台上。

  他因早晨的陽光瞇了瞇眼,發現落地窗微微敞開,難怪會有風吹進來。

  本來他還以為是傭人昨天打掃後,忘了把落地窗關上呢!

  歐陽婍琪的秀髮披肩,雪白的連身睡衣在早晨的和風中飄揚,纖纖身影就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令他看得失神。

  陽光照在她窈窕的身影上,透過一扇落地窗,讓他對她的存在感到很不真實。

  有時候,歐陽洸的確覺得她跟一般的女孩不同,像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活在紛紛擾擾的世界上,卻有著不問世事的澹然。

  像她這樣的女孩,也有著固執的一面。

  婍琪被母親領養回來沒多久,他就發現他這個妹妹看似沒主見,其實對某些事情卻很堅持,不會輕易被他人動搖。

  在這個家裡頭,她的話雖然不多,其實想法不少。

  他開始感到好奇,她為什麼連睡衣都沒換,一大早就光著腳丫子站在陽台上。

  除了打掃時間,家裡的傭人很少一大早就到二樓來,而且婍琪很少穿著睡衣在家裡到處晃……雖然她的睡衣跟她乎常的衣服一樣可愛,其實沒有太大的分別。

  躡手躡腳地朝陽台走去,在歐陽婍琪還沒發現的時候,歐陽洸已經站在她的身後。

  隨著她的視線望去,歐陽洸不禁挑了挑眉。

  她在看……阿德?

  他承認,接替陸伯的年輕園丁的確是個相當引人注目的男子,連經常不在家的他都注意到他的存在,不過,他不認為已經跟梁啟風訂了婚,下個月就要嫁進梁家的婍琪,會在此時被其它男人吸引。

  婍琪不是三心二意的女人。

  「小美女,一大早興致就這麼好,欣賞風景?」

  歐陽洸忽然出聲,嚇了歐陽婍琪一大跳;幸好她扶著陽台邊的欄杆,否則一時腿軟的她就會跌坐在地。

  「哥哥?」回過頭,歐陽婍琪吶吶地喊道。

  「嚇到妳了?」歐陽洸展露迷人卻頑皮的笑容。

  「有一點。」誠實地點點頭,望著哥哥一如往常清俊迷人、讓不少名媛淑女傾心倒追的出色臉龐,她隨即柔聲道:「大概是我在想事情,沒注意到你的關係。」

  「啟風這幾天都沒來看妳對吧?」對她喜歡把責任往身上攬的習慣不予置評,想起此事他隨口關心。

  「他說最近工作忙,而且要陪陪他從美國回來的表妹,所以時間比較少。」她的聲音裡一點吃醋的味道都沒有,甚至還替未婚夫說話:「不過,他每天都有打電話給我,並沒有冷落我。」

  聽他這麼一問,她才想到自己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啟風。

  前陣子,她的心思都在失去聯絡的清哥哥身上,根本沒注意到他有幾天沒來了。

  「不對吧!那小子有時間陪他表妹,卻沒有時間陪妳這個未婚妻?」歐陽洸替她打抱不平,甚至有些不悅地道:「若他以為可以把妳當作煮熟的鴨子,就要娶進門了便不再關心,那我立刻叫老爸去把這門婚事退了!」

  敢情是訂了婚,梁啟風那小子就開始露出馬腳?

  婚前就如此了,婚後還得了?如果梁啟風對她的溫柔體貼都是裝出來的,他肯定不會放過那個小子!

  「哥!你在胡亂比喻什麼嘛,我才不是煮熟的鴨子呢!」她紅著臉咕噥著,不忘提出辯駁:「啟風知道我不是小心眼的人,而且是我跟他說我不會介意,他才放心去忙的,是我不想他太累啊。」

  不敢對別人說,其實她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

  從認識到訂婚的那段期間,她和啟風幾乎天天見面,在結婚之前能有一段自由的時間也不錯!反正結婚之後,她就得住進梁家,天天都能見到啟風。

  最近比較少見面,她訂婚當天曾在心底浮現的疑惑也就淡了不少。

  她想,這一定就是所謂的「婚前症候群」,過了就沒事了。

  「未婚夫去陪別的女人,妳真的不介意?」

  一表三千里,誰知道那個美國來的表妹是何來歷!

  「哥,她是啟風的表妹呀。」她該介意嗎?要介意什麼呢?歐陽婍琪一臉不解,回答得如此理所當然,一點也不勉強。

  凝視妹妹不解的神情,歐陽洸皺起眉頭,突然懷疑起從未懷疑過的事。

  「婍琪,妳到底愛不愛梁啟風?」

  原本,見到他們小兩口每天都甜甜蜜蜜地出雙入對,一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模樣,他從來不曾懷疑過他們之間的愛情。孰料,在他們訂婚之後,梁啟風的態度卻日漸改變,連她都顯得有點漫不經心。

  他們根本不像是一個月後就要結婚的准夫妻!

  歐陽洸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看見的全是假象,然而他到底看見了什麼?

  「啥?」他把她問傻了。

  她愛不愛啟風?

  歐陽婍琪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對於如此理所當然的事,她似乎也不曾想過要去懷疑。

  當然……她是愛他的吧?

  只是,她有沒有聽過啟風說愛她呢?

  要有怎麼樣的感受,才有資格說自己正愛著一個人?

  歐陽婍琪蹲在花圃中的一朵向日葵前,專心地思考著。

  歐陽洸丟給她的問題,困擾了她一整天,讓她提不起精神去做其它的事。

  跟啟風在一起,她一直都很愉快,沒有不開心的地方,然而啟風也對她很好,十分的溫柔體貼,這些不就代表他們的感情穩固,是愛著對方的嗎?如果他們不愛對方,她不會沒多作考慮就答應嫁給啟風,啟風也沒理由對她那麼好才對。

  她認為她是愛啟風的。

  但……洸哥看著她搖頭啊。

  洸哥對她搖頭,是認為她對愛情的領悟力很差,恐怕連愛情的輪廓都不曾看清楚嗎?如果她以為的愛不算是愛;如果所謂的愛情,比她想像中的還要來得深奧,那麼她要如何才能向自己求證,她是愛著啟風的?

  很顯然的,愛一個人,不是嘴巴上說愛就是愛了。

  一個月後她就要嫁給啟風了,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晚了?

  好煩!好煩哪!

  在歐陽婍琪感到鬱悶不已的時候,一道突如其來的陰影替她擋去了陽光。她仰起曬得紅撲撲的臉蛋,看著以身體替她遮陽的阿德。

  從這個角度看上去,阿德像個巨人一樣。

  「小姐,太陽曬多了對皮膚不好。」四目相交許久,替她遮去陽光的綠鶖出言提醒。

  她在太陽底下曬了至少有三十分鐘,卻好像一點也沒打算回到屋內。

  雖然下午四點的陽光不算炙熱,但曬上三十分鐘也足夠把一個人曬暈了。

  歐陽婍琪動也不動地蹲在地上,既沒有起身也沒有改變姿勢,只是對他皺皺小巧的鼻子反駁:「你還不是整天在大太陽底下曬,也沒見你哪裡不好啊。」

  頂多是像他一樣,膚色比一般人還黝黑些。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黑了些還是白了些。

  除非母親在意……

  唉!母親希望她像個洋娃娃,像個白白淨淨的小公主,肯定會在乎她把皮膚曬黑。

  若不是阿德已經替她擋住陽光,一顧慮到母親的想法,她肯定會馬上奔回屋內躲太陽。

  「男人和女人不同。」俯視她紅撲撲的可愛臉龐,綠鶖淡然地回應。

  雖是主動靠近她,但他冷淡的態度和平常沒有不同,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保護色。

  「阿德,你這話有歧視女人的意味喔!」歐陽婍琪的眸光閃了閃,仰著笑臉指控。

  或許,忽略他聲音裡的冷漠,她可以把他的話想成,他就是認為女人比男人柔弱、纖細,需要更多的保護才能好好地活著吧。

  這是一個男人很疼惜一個女人時才會有的想法。

  以為阿德不喜歡自己,所以她很難想像,他會對她心生憐惜。說實話,他會主動跟她說話,已經是今天最讓她感到意外的事了。

  雖然他的神情、態度還是冷冰冰的,但她已經覺得很開心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在乎阿德,或許是因為他有著和清哥哥相似的聲音,常會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當成清哥哥的化身吧。

  跟清哥哥講電話的時候,她的腦海裡還幾度浮現出阿德的臉孔。

  若不是他和清哥哥對待她的態度截然不同,她真的會忍不住地懷疑他就是她的清哥哥。如果他真的是清哥哥,他絕不可能讓她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不過……他的關心又讓她開始幻想,更讓她多了幾分跟他抬槓的勇氣。

  「是又如何?」綠鶖從口袋裡掏出煙來,不怎麼在乎地反問。

  既然她想蹲在大太陽底下欣賞向日葵,他也只能捨命陪君子,跟她耗下去。

  利落地點上煙,他開始吞雲吐霧。

  沒有一直看著她的臉,但他替她遮陽的身子從未移動過。

  「你這種態度,讓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面對他跩個二五八萬,根本沒把她當小姐看待的態度,歐陽婍琪不由得低下頭,抱著膝蓋歎了口氣。

  像他這種男人,跑來當什麼園丁嘛?去當黑心的警察還差不多!

  跑來她家當園丁,害她原本平靜的心都不平靜了。

  跟他說話老是讓她想起清哥哥也就罷了,他又老讓她覺得自己屈居下風,當小姐的自己比當園丁的他還沒尊嚴,教她如何平靜?

  雖然她也不是很在乎面子問題啦,否則她也不會老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比起面子,她還是決定順從自己想和他說話的心意。

  有時候,她會像今天早上一樣,允許自己在偷看他的時候幻想他就是清哥哥,梢稍減少不能和清哥哥見面的悵然和無奈,這可是她的小秘密喔!

  「不知道怎麼說,就聽我的話。」沒有看著她,綠鶖吐出一口白煙後說道。

  臉都曬得紅通通了,繼續曬下去,她可能會被曬成人干。

  無論她紅著一張臉,蹲在向日葵前仰視著他的模樣有多可愛,他都得以她的健康為第一考量,不能讓她任性而為。

  歐陽婍琪愣愣地凝視著他的臉,彷彿有種看到太陽神的感覺。

  她很懷疑,他知不知道他在用什麼樣的口氣跟她說話;雖然他的神情冷漠得足以讓人心寒,但他此刻所說的話,還是讓她想起了清哥哥。

  十分內斂的關心方式,卻讓她無法忽視。

  「小姐,妳怎麼了?」綠鶖捻熄了煙,緩緩迎上她失神的目光。

  「沒、沒什麼。」

  不能告訴他,他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歐陽婍琪邊搖頭邊站了起來,誰知她在地上蹲得太久,一起身便頭暈目眩,站不穩腳步。

  眸光一閃,綠鶖眼捷手快地扶住她。「小姐,妳還好吧?」

  「我沒事。」閉了閉眼,幾秒鐘之後,感覺舒服了些她才回答。

  頭不那麼暈了,她便感覺到阿德掌心的溫暖,像是一道暖流竄進她的身子。

  天氣悶熱,她卻覺得那種溫度讓她感到很舒服。

  好奇怪喔!她從來不曾覺得啟風的碰觸有這麼舒服……

  除了梁啟風之外,歐陽婍琪跟男人親近的次數寥寥可數,只能拿他跟梁啟風做比較,為自己前所未有的感受而迷惑。

  「小姐,妳確定嗎?」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綠鶖並沒有立即鬆開自己的手。

  「嗯,我真的沒事。」歐陽婍琪對他擠出虛弱的笑容,意外地在他眼底發現一閃而逝的關心目光,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問道:「阿德,你不是討厭我,還要我跟你保持距離嗎?為什麼還來跟我說話?」

  對於他的主動靠近,她著實感到意外。

  確定她沒事了,綠鶖才強迫自己放開她的身子,轉身便道:「我要小姐跟我保持距離,但我沒說過我討厭小姐。」

  無論她是否會跟上來,怕眼神洩露情感的他立即邁開步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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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00:03: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阿德,你等等我!」怔忡幾秒,歐陽婍琪立即朝阿德追去。

  她想,阿德的意思是,他只是不善於表達情感、不喜歡跟人接觸,而不是討厭她!

  不是被討厭,她就有勇氣去接近阿德了。

  「小姐,有事嗎?」在被她擋住去路後,綠鶖才停下腳步。

  對上她的目光時,他已經調整好情緒,恢復一臉冷酷。

  「你、你可不可以陪我說說話?」

  雖然覺得這個要求有點唐突,但她還是露出期盼的表情。

  心情很亂,內心有著前所未有的茫然,但跟阿德說話的時候,她可以想像是在跟清哥哥說話,這樣多少能讓她的心安定一些。清哥哥說他最近忙,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跟她通電話,她只好把對清哥哥的渴望暫時轉嫁到阿德身上。

  就算清哥哥說忙是借口,她也只能裝傻。

  只要她不會真的失去清哥哥就好了。

  「說話?」

  昨晚,他陪她說的話已經夠多了吧?

  保證不會跟她失去聯絡,好不容易哄她去睡覺之後,綠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像個聒噪的長舌公。依他的變聲技巧,她頂多覺得阿德和清哥哥的聲音有些相似,不可能聯想到他們會是同一個人。

  理所當然的,她會把阿德和清哥哥當成兩個人。

  她當他是兩個人,所以他盡了當清哥哥的責任,當阿德時又得重來一次。不是討厭和她說話,他怕的是愈和她接近,他就愈難控制自己的情感。

  他發現自己最近的失控頻率過高了。

  「嗯,你不介意吧?」

  像要糖吃的小朋友,她努力展露討好的笑容,希望不會被他拒絕。

  如果他拒絕了,就算他不是真的討厭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巴著他說話。自從阿德出現在歐陽家之後,她變得連自己都覺得有點陌生,對每天都有著不同的期待。

  每天、每天,她都期待著能和他鄉說上幾句話。

  綠鶖淡然反問:「介意就可以拒絕嗎?」

  要是她可以接受拒絕,他就不用感受到此刻的無奈。

  「我沒有拿小姐的身份壓你,只是希望你能像朋友一樣跟我聊聊天,若是你不願意就直接拒絕我好了,我不會怪你的。」

  話說得寬大,她卻幽幽地低下了頭,口氣像極了受到委屈的小媳婦。

  阿德不討厭她,也不代表他喜歡跟她聊天吧!

  強人所難絕不是她想做的事。

  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像個小可憐兒的模樣,綠鶖不由得在心裡深深一歎。

  「小姐想跟我聊些什麼?」他認命了。

  「嗯……聊聊你好不好?」聽見他的妥協,歐陽婍琪立即像是要到糖吃的小孩子,興奮不已地手舞足蹈,「我只知道你叫阿德而已,對你其它的事還一無所知呢!我想知道有關你的事,譬如說家裡有些什麼人之類的。」

  其實聊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跟阿德多說些話。

  「我們到涼快點的地方聊吧。」盯著她被曬得發紅、發熱的雙頰,綠鶖丟下一句話後,便邁開步伐朝樹蔭處走去,邊走邊回答:「我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也沒有什麼好聊的。」

  「你『也』沒有兄弟姊妹嗎?」跟著他刻意放慢的腳步,她好奇地追問。

  原來他也是孤兒啊!好巧喔。孤兒的戒心總是比較重,難怪他老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酷模樣,不喜歡和別人親近。

  怕受傷,所以先拒絕別人,或許是孤兒心底最難解的死結。

  除非遇到能真正瞭解自己和可以信任的人,否則要撤去孤兒的心防談何容易。運氣差的孤兒,在成長過程中所面對的殘酷現實,通常會讓他們無法信任人性,對外人築起一道自我保護的高牆。

  那道堅固的高牆,倒了也遺留有斷垣殘壁,蔓延著的野火不曾熄滅。

  她知道自己是個很幸運的孤兒,然而以她來說,享受了家庭溫暖十幾年,她還是忘不掉在孤兒院時所經歷的一切,忘不了所嘗過的人情冷暖,不管現在的日子過得多麼幸福安逸,內心深處依舊存在著強烈的不安,無法抹去。

  所以,無論阿德的態度有多冷淡,她對他都因此多了幾分親切感。

  瞄了她一眼的綠鶖,在沉默幾秒後回答:「我有個妹妹,只是環境不允許,所以一直部沒有住在一起。」

  也?她肯定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她還有個名義上的哥哥--歐陽洸。

  「真的?你妹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燦亮的眼瞳裡,閃爍著好奇的目光。

  看了她一眼,綠鶖才回答:「她很可愛也很天真。」

  擔心她的天真,便永遠卸不下當哥哥的責任,這讓他的心情很複雜。

  「你一定很想去接她,跟她住在一起對吧?」

  歐陽婍琪歪著頭,想起自己也曾經渴望能和清哥哥在一起,到頭來他們還是被大人們強行分開,不禁若有所思地歎了口氣。談起他的妹妹,阿德的眼神都溫柔了幾分,想必他一定很疼愛他的妹妹,就像清哥哥疼愛她一樣。

  因為他用可愛和天真來形容他妹妹,所以他妹妹的年紀應該不大才對。

  「嗯。」綠鶖有些猶豫的眼神一黯,還是望著她認真的表情點點頭。

  「你為什麼不這麼做呢?說不定她一直在等著你去接她呢。」

  或許他當時還未成年,無法照顧妹妹,所以只能讓她被別人帶走,但現在的他已經成年,應該有足夠的能力把妹妹接回來啊。

  除非,他還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睇了坐在樹蔭下的她一眼,綠鶖才望向遠方,幽幽地道:「我們分開太久了,她已經有了新的家人,不一定會想跟我住,我也不想破壞她現在的幸福。」

  沒錯,他的確懷疑過她是否會願意捨棄現在擁有的一切,義無反顧地投向他的懷抱。

  一旦回到他的身邊,她的世界便會完全不同,那種生活不是她所能想像得到的:甚至,她也得放棄現在的家人,從此跟歐陽家劃清界線,不能再回來了。

  為了一個清哥哥,她捨得嗎?

  得失之間,代價太大了,她會選擇現在的家人也是情有可原。

  旁人不會知道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擁有屬於自己的家人,是他們在孤兒院時最大的願望。

  她沒有理由捨棄夢想,只為了回到他的身邊。

  歐陽婍琪咬著下唇,突然朝他問道:「你問過你妹妹的意願嗎?」

  十幾年來,清哥哥從來沒問過她想不想跟他在一起。幾年前,她還曾經想過,如果清哥哥要接她走,她一定會毫不考慮地答應。幾年過去了,她慢慢明白了清哥哥永遠不會來接她,才開始對這件事漸漸死心。

  但她清楚記得,清哥哥在離開孤兒院之前告訴過她,總有一天他會去接她的。

  她不曾忘記清哥哥的承諾,只是清哥哥似乎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沉默幾秒後,綠鶖果斷地搖搖頭。「我不需要問。」

  「你對她太不公平了!」起了移情作用,她忍不住跳起身來大喊:「你根本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怎麼能替她決定她的想法?說不定她很想回到你的身邊,每天、每天都在期待你去接她,一天也沒有忘記過你啊!」

  至少,清哥哥該來探望她,讓她親眼見他過得好……

  身子微微一震,綠鶖立即恢復冷漠的神色。

  「小姐,妳應該早點明白,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公平可言,否則有了主持公理的法庭,哪還有這麼多冤獄?看看我們的社會,明明主張人人平等,為什麼又存在著令人無法想像的貧富差距?」綠鶖狠心地潑了她一盆冷水。

  聽見他充滿譏諷的一字一句,毫無疑問是在諷刺自己的天真,歐陽婍琪頓時啞口無言,甚至無法直視他冷酷的眼神。縱使能理解阿德對人生的看法為何會如此偏激,她的心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這個世界沒有公平嗎?

  阿德這麼認為,清哥哥也是這麼想的嗎?

  她突然變得更沮喪了。

  辦公室裡,梁啟風坐在深咖啡色的核桃木辦公桌前,擰著眉頭翻閱一迭公文,想趕在下班前結束今天該有的進度,卻老是被那道在桌子前走動的身影分了心。

  「別一直走來走去的,妳讓我感到焦慮。」

  他在文件中緩緩抬頭,看著還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的林佩姍,覺得額際隱隱發疼,忍不住伸出手指按摩起自己的太陽穴。工作過量了好幾天,又忙又累又要安撫她,令他的火氣瀕臨爆發點。

  跟歐陽婍琪打過照面後,她一直在考驗他的容忍度。

  在見到歐陽婍琪之前,她明明對他的婚事什麼意見都沒有,同意過只要他們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變動,便甘於維持她情婦的身份,不會製造任何麻煩不是嗎?結果,一不小心撞見歐陽婍琪,她就像是失了控的野馬,一天到晚做些莫名其妙的舉動。

  平常他可以忍受她的脾氣,疲累了好幾天的他卻漸漸感到無法容忍。

  很顯然的,以為她跟別的女人不同,有著足夠的度量,不會那麼容易吃醋和無理取鬧,是他最大的錯。一個月後就要跟歐陽婍琪結婚了,若不是愛她,他絕對會跟她分手,結束跟她之間的關係,預防哪天東窗事發。

  他還需要歐陽家的勢力拓展事業,絕不能把婚事搞砸!

  以歐陽家的影響力,若發現他不忠於歐陽婍琪,必定會逼得他無法在商界立足。而他在歐陽婍琪身上費了那麼多心力,更不能功虧一簣。

  「我不許你跟她結婚!」

  林佩姍一開口便道出令她情緒幾度崩潰的原因。

  「別無理取鬧了!妳知道我的婚事已定,發出去的喜帖不可能收回。」梁啟風試圖和她溝通,更不能理解地問道:「妳明知道我愛的人是妳,甚至碰都沒有碰過她啊,為什麼突然這麼在意她的存在?」

  他一直以為她很識大體,會體諒不得不娶歐陽婍琪的他。

  若不是姍姍根本不可能見容於他的家族,他也不會把婚姻當作利益交換。能娶她,他五年前就娶了,不會讓她藏在檯面下五年,沒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

  她會和歐陽婍琪碰面,純屬意外。

  「不一樣,都不一樣了!」林佩姍無法自制地來回踱步,「在沒見到她之前,我腦中沒有她的影像,她對我來說是虛幻的,我當然可以當作她不存在,但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讓我見到她!」

  影像清晰了,像是狂風暴雨中,一道致命的青雷打在她的身上。

  啟風現在愛她,根本沒把歐陽婍琪看在眼底,但如果哪一天他們看對眼了呢?歐陽婍琪比她想像中美麗可愛多了,像她那樣柔弱可愛,天生就會讓男人想去保護的女人,沒有幾個男人在相處久了之後不會動心,/水遠視她於無形。

  讓啟風跟歐陽婍琪結婚,等於是親手把愛人推進別人懷裡!

  萬一歐陽婍琪有了孩子,遲早會改變她所擁有的一切,讓她失去心愛的男人。

  以前的她無所謂,只要啟風是全心全意愛著她就好了,現在的她卻覺得少了一紙婚約,似乎就少了一道保障。

  「姍姍,妳別這樣,這對我們沒有好處。」

  歎息中的梁啟風走了過去,拉住她焦躁不安、來回走動的身子。

  大局已定,她要的是他不能給的東西,再吵下去只會讓兩人更加痛苦。

  「你要娶她,信不信我殺了你全家!」聽不見他的勸告,林佩姍忿忿地甩開他的手,怒紅了眼大喊。

  「妳這是在威脅我?」梁啟風沉下臉色。

  因為她的話不是沒有可能成真,所以他不能當她的威脅是一時氣話。

  當年認識她的時候,她是個只陪酒不賣身的酒店小姐。在彼此吸引之下,他們很快就陷入熱戀,後來他才發現,當時看似二十出頭的她其實只有十七歲,不僅尚未成年,還是某黑道大哥離家出走的女兒。

  許多事,他都是在日後才知道的。

  那名黑道大哥雖然放任她離家出走,卻在暗地裡保護她,才能讓她身處酒店那樣龍蛇混雜的地方,卻能保持清白之身。

  他比誰都清楚,她只跟過他一個男人,而且他一直都很珍惜他們的感情。

  然而,就像她原先能夠體諒,而且願意不計較名分跟他在一起的主因--梁家雖非富甲一方,卻是名門望族,有著需要維護的身份與尊嚴;他那對覺得面子比生命更重要的父母,不可能接受像她這樣「出身特殊」的媳婦,而他也無法違背父母對他的期望。

  此時,他與歐陽婍琪這門婚事已無法改變。

  他與歐陽婍琪的相遇看似巧合,事實上她是他的父母在精挑細選後所相中的准媳婦。相較於姍姍,父母對歐陽婍琪的出身背景滿意得不得了,巴不得能早一天跟歐陽家結為親家。

  從小,他就不曾讓父母失望,終身大事也不能。

  「我不是說真的,我只是不要你娶那個女人嘛!」

  見他變了臉色,林佩姍說哭就哭了起來,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妳知道我的為難之處,這件婚事是不可能取消了;愛我,就別讓我為難好嗎?」梁啟風歎了口氣,把她擁入懷裡安撫:「我保證,就算結了婚也不會去碰我名正言順的妻子,我對妳的感情永遠不會改變。」

  歐陽婍琪像是天使的化身,純潔而無瑕,但他一直拿她當妹妹看待,沒有其它情愫啊!

  跟歐陽婍琪在一起的時候,他根本就像是個保護小公主的騎士,不曾對清純的她超過邪念。何況他喜歡的是像姍姍這般明艷動人,帶著冶艷風情,隨便一個挑逗的眼神都能讓他慾火焚身的女人。他習慣了姍姍的熱情,有時候還有點受不了歐陽婍琪的安靜,怎麼可能對她產生男女之間的情感?

  雖有話想說,但林佩姍還是把話吞回肚子裡,享受與他溫存的美好。

  哼,誰說不可能取消的?等那個女人死了,看他去娶誰!

  歐陽家寬敞潔淨、采光隔音都很好的琴室裡,歐陽婍琪坐在鋼琴前,彈奏著輕快悅耳的樂音。

  從小就有音樂名校的鋼琴老師一對一授課,彈了十幾年的鋼琴,就算她不是天才音樂家,也足以在公開場合演奏。只不過,她學琴只是順從母親的安排,沒有特別喜好也不是想培養母親所謂的「公主氣質」。

  母親喜歡看她彈琴,總說那是一場視覺和聽覺的饗宴。

  所以,她努力地把琴彈得更好,彈琴的技巧日日更臻完美。

  沒有任何理由,她只是想讓母親開心,但她在不知不覺中,也喜歡上十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的感覺,常常會彈琴彈得忘我;心緒混亂時,她總會在鋼琴前坐下,讓琴聲暫時帶走她抑鬱的感覺,進而忘卻煩惱。

  說她這是鴕鳥心態也好,有些時候她就是需要逃避現實。

  暫時逃離,能讓她好好地喘口氣。

  「小姐。」

  在她又彈完了一首曲子的時候,不知何時進了琴室,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看她彈琴,卻不曾發出任何聲音的綠鶖輕輕喊了一聲。

  歐陽婍琪嚇了一跳,在慌亂中壓著琴鍵,卻因此被巨大的雜音嚇著。

  懊惱地閉上雙眼,她撫著怦怦狂跳的心口,直到心跳的速度稍微恢復正常才回頭,視線移向喊了她一聲便沉默下來的人,「阿德,你嚇著我了。」

  很少見他進主屋來,更遑論在琴室裡見到他了。

  就像家裡請的廚師、司機和其它傭人一樣,沒有人禁止他在工作之餘進屋內休息,但他不整理花圃時,就只是在院子裡和大門外走動。有時,她會有種奇怪的錯覺--他不像園丁,反而比較像是歐陽家的守護者,彷彿盡心地在保護著什麼人。

  「我很抱歉。」看見她受到驚嚇的神情,綠鶖道了歉。

  「沒關係。」她搖搖頭,眼中閃過猶豫,勇敢間道:「你有事找我?」

  在前幾天不算愉快的交談結束之後,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跟對方說話了,兩人都有些刻意地和對方保持距離。

  他會到琴室找她,應該算是很特殊的情況。

  家裡請了五、六個傭人,但他們很少……應該說根本不曾到琴室打擾她彈琴。

  「太太要我喊妳下樓吃飯。」見她不那麼緊張了,綠鶖才說出臨時被交付的差事。

  「吃飯?」往窗外望了一眼,她才發現天色已暗。

  她竟彈了三四個小時的琴而不自覺!

  明知彈琴是她逃避現實的舉動,綠鶖卻只是淡淡地道:「想必小姐是彈琴彈得太入神了,所以沒注意時間已經晚了。」

  這幾年來,她只能孤芳自賞的琴聲一天比一天動人。

  歐陽夫婦不喜歡女兒拋頭露面,更認為好人家的女孩不宜鋒芒太露,也擔心會引來覬覦她的不肖份子,於是她彈琴的才華只能在家人面前展現。

  有太多個夜晚,他是聆聽著她的琴聲度過。

  回頭蓋上黑色的鋼琴蓋,歐陽婍琪微微紅了臉,有些尷尬地低喃:「奇怪了,媽咪怎麼會請你來喊我呢?」

  要請人喊她去吃飯,應該請整理家務的春嫂嘛。

  「太太覺得無聊,便去看看晚餐準備好了沒,所有的人都正好忙著,而我剛好在廚房喝水,只有我看起來最閒吧。」

  歐陽希蕾最近對烹飪起了興趣,所以還留在廚房跟廚師研究食譜。

  知道歐陽婍琪只是在自言自語,盯著她後腦勺的綠鶖還是給了她答案,說到自嘲的話時,聲音依舊平淡。

  「哦!」覺得臉上更加燥熱了,不知如何回頭面對阿德,雙手擺在琴蓋上的歐陽婍琪,只能低垂著臉,盯著自己的十根手指頭應了一聲。

  「小姐不下樓吃飯嗎?」見她好一會兒沒有其它動作,綠鶖才又問道。

  她太瘦了,少吃任何一餐都不行;想彈琴,她可以等吃完飯再繼續。

  「要、要啊。」

  閉上雙眼默禱,她在鋼琴前點點頭,吸了口氣才從椅子上站起來;正想回頭面對阿德一百零一號的酷臉,她的雙腳卻突然無力地踉蹌一下。

  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看見阿德的表情,她眼前的世界已經一片黑暗。

  不到三秒,她便失去了支撐自己的力量。

  三秒的時間,已足夠眼捷手快的綠鶖飛身上前,及時抱住突然昏厥的她。

  一抱住她的身子,他立即發現她在發高燒,身體不尋常的燙熱。

  該死,難怪她的臉會紅得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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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00:04: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歐陽婍琪病了十幾天,身體還未見起色。

  不管歐陽家替她轉了幾間大醫院,請來多麼出色的醫生,她的病情都每下愈況,偶爾清醒也支不了多久便又昏睡過去,她的身體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

  查不出病因,只能確定某種不知名的病毒正在侵襲她的身體。

  因為是新的病毒,所以她被安排住進了隔離病房。

  本來再過一個多星期便要準備舉行的婚禮,在兩家人都不知道她何時會清醒,就算清醒也還需要時間療養的情況下,不得不因她的病情無限期延後;但比起她病倒前梁啟風與她這個未婚妻的疏於聯絡,他在她生病之後倒是天天到醫院看她,關心她的病情。

  縱使他每天都待不到十分鐘就離開醫院,從來沒有走進隔離病房。

  「如果怕死,你就別惺惺作態了,你大可不來看她!」

  終於,歐陽洸在忍無可忍時對站在隔離病房外,剛跟醫生詢問完她的身體狀況的梁啟風出言諷刺。

  梁啟風根本就是把婍琪當成瘟疫,生怕被她傳染的態度,令他感到惱火。如果他真的關心、在乎自己的未婚妻,他可以像他們一樣穿隔離衣、做好防護措施,在婍琪清醒的時候進去跟她說幾句話,給她一些支持和溫暖。

  梁啟風的作法,根本像是每天來間婍琪到底死了沒有!

  他這不是患難見真情,而是在做給別人看,想讓別人以為他還是很關心他的未婚妻,並沒有在此時遺棄她,光想著都令人作嘔。

  每在醫院看到梁啟風一次,歐陽洸就懷疑自己當初是怎麼看走眼的,以為他會是歐陽婍琪丈夫的最佳人選。

  當初的他和爸媽都瞎了眼--沒看見梁啟風其實現實得可以。

  婍琪病了,他假裝到醫院關心,卻不時跟爸媽提起生意上所需要的支持,唬得了爸媽他是因為憂心未婚妻,導致工作不順利,暗示歐陽家應該給予支持讓他渡過難關,但姓梁的唬不了他!他已看見他的虛情假意和市儈的眼睛。

  愈看愈令人生厭的男人!

  閃過慌張神色,梁啟風不悅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夠清楚了。」雙手環胸朝他一睇,歐陽洸不客氣地說道。

  把話說穿了,他就是存心揭穿他的虛偽,受不了父母還拿他當好女婿看,依然想在婍琪病癒後把她嫁給這個偽君子。

  梁啟風看上的不是婍琪,而是歐陽家能幫助他事業發展的勢力。

  眼看這兩個男人要起衝突了,歐陽希蕾連忙對兒子勸道:「阿洸,你別這樣,啟風當然關心婍琪,否則何必天天來醫院呢?」

  大概是阿洸太擔心婍琪了,才會情緒不穩定。

  「若他真的關心婍琪,至少要有阿德的勇氣!」

  歐陽洸朝隔離病房內瞥去,透過玻璃窗看著自願一起被隔離,在病房內寸步不離地照顧著歐陽婍琪的阿德。

  真不知道誰才是婍琪的未婚夫!更令他生氣的是,梁啟風自己不敢進隔離病房,竟然還對阿德的作法頗有微辭。

  或許阿德對婍琪的關心太過了些,但梁啟風這混蛋已經沒資格過問。

  「我、我不是沒有勇氣,是我不能病倒啊!公司都靠我一個人撐著,而且我是獨子,還有父母要照顧。」梁啟風漲紅了臉,尷尬不已地辯駁。

  「廢話一堆,這些都是借口!」

  「阿洸,別這樣!」

  坐在病床邊,綠鶖專注的目光中只有一個人。

  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歐陽婍琪,緩緩張開疲憊沉重的眼簾。

  她轉過頭,隱隱約約聽見病房外的爭吵,忍不住朝一直陪在身邊,不管她什麼時候張開眼睛,都肯定會看見的人吃力地問道:「阿德,你知不知道外頭在吵什麼?」

  好像是洸哥和啟風的聲音……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綠鶖從椅子上站起來,替她倒杯溫水。

  「是不是我害他們吵架的?」聽了一會兒,她終於確定那是媽咪、啟風和洸哥的聲音;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她有些無力地低喃,語氣裡有些自責。

  他們一定是在為她的病情吵架。

  其實,她一點都不在乎啟風肯不肯進病房,反正有阿德陪她就夠了。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是由阿德不分晝夜地照顧自己,但有阿德的陪伴,的確讓她覺得比較安心,就算病得一塌糊塗她也不是很在乎。

  她只怕會害阿德也生病……

  「無聊!別人吵架關妳什麼事?」綠鶖皺眉輕斥,扶起她喝水,臉色嚴肅,口氣卻十分溫柔地說道:「妳只要乖乖養病,快點把身體養好就是了。」

  「他們不是別人。」

  歐陽婍琪乖乖地暍著他送到嘴邊的水,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吵架的人,是她的家人和她的未婚夫啊!

  自從她生病以後,阿德跟她說話的口氣完全變了,儼然成了她的保護者。

  他照顧她的一切,甚至還禁止她的家人和她說太多話,害她過度勞累。怪的是,不僅是媽咪和爹地,連洸哥都照他的話做了。媽咪偷偷跟她說,那是因為他的態度堅定,而且有著不容人拒絕的威嚴,讓他們不知不覺中便妥協了。

  甚至……被他狠狠一瞪,啟風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唉!等她病好以後,啟風一定會質問她一大堆有關阿德的事。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阿德會這麼關心她,甚至不在乎有被傳染的可能,毅然決然非要照顧她不可。

  她拾起眼,偷偷凝望著阿德酷酷的俊臉。

  就算她不夠聰明,也知道阿德做的事很不尋常。

  「生病的人沒有辯駁的權利,我說他們是別人就是別人,他們吵什麼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妳只要關心自己就夠了。」綠鶖霸道地道,這話題到此結束,不容再議。

  每每清醒不到十分鐘就撐不住的人,哪來多餘的精神管別人吵架!

  「阿德,你老待在這裡陪我不好吧?我的病……」

  歐陽婍琪深深地看著阿德,知道他的霸道是出自於關心,不免有些感動,卻還是擔心他會被自己傳染到這種不知名的怪病。

  就算他壯得像條牛,可他一直待在自己的身邊,難保不會被傳染。

  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事,綠鶖平靜地道:「別擔心,醫生說妳的病不見得會傳染,目前也沒有他人受到傳染,住隔離病房只是防患未然而已。」

  至少歐陽家的人,沒有一個在她生病之後也跟著發病。

  而他本來就不擔心會被病毒感染,也始終沒有被感染的跡象。

  一想到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消失,醫生到現在都還找不到能治療她的方法,就足以讓他的理智幾近崩潰,他哪裡還有空理會什麼可惡的病毒!

  冷靜的神情之下,他痛恨自己的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天比一天瘦弱;天知道,她昏睡中的樣子,把他的心都擰痛了。

  他無法想像,如果她就這麼走了,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從離開孤兒院的那一天開始,他生存的意義一直就是--讓自己擁有足夠的能力去守護她。

  讓他失去她,等於是讓他失去整個世界。

  「是這樣子嗎?」

  看著他凝重的表情,她突然有些懷疑自己到底還能活多久;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一痛起來簡直要了她的命,甚至連她想保持清醒久一些都不容易。不過,或許就是因為她病得很重吧,阿德對她真的好溫柔喔!看著她的目光似乎柔得要化出水來了呢!

  能換來他如此難得的溫柔,讓她覺得生病似乎不是太壞的事。

  她跟阿德之間的遙遠距離,因為她的病拉得好近、好近。

  只是,就這麼死去,她會有許多遺憾吧。

  她想知道…i等她病好了,阿德還會不會對她這麼好。

  還有,在她的生命結束之前,她真的好想和清哥哥見上一面。

  而且,她也還沒有好好報答歐陽家對她的恩情啊!

  「妳懷疑我的話?」酷酷地睞了她一眼,綠鶖不容她質疑自己的話。

  失笑地搖搖頭,歐陽婍琪突然要求道:「阿德,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對她無比關心的阿德,讓她忍不住想起了清哥哥。

  不知道清哥哥最近好不好,聯絡不上自己他會不會很擔心?

  在她的抗議下,清哥哥答應會在固定的日子打電話給她,誰知她卻住進了醫院,反而成了毀約的那個人。

  「說吧!我能做的一定會為妳做到。」

  除了她說不想接受治療外,任何事他都可以替她做到。

  「我想打電話給一個人……不!還是別打好了,我不能讓他擔心。」

  話說到一半,她卻改變了主意,有些沮喪地搖搖頭。

  本來,她是怕自己說不定會就這麼死了,想打電話告訴清哥哥自己生病的事,但她又怕清哥哥擔心,說不定他還會怪她不懂得照顧自己。

  綠鶖激動的眸光一閃,立即明白了她想打電話給誰。

  唉!傻女孩,他一直都陪在她的身邊啊!

  第一次,歐陽婍琪昏迷了一整天都沒清醒。

  歐陽家的人全嚇壞了,歐陽希蕾更是哭腫了雙眼,原本駐顏有術的臉龐在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醫生們卻還是找不到適合的治療方法。不久後,主治醫師只能為難地開口,要他們做好隨時送她離開人世的心理準備。

  終於,綠鶖做了一個義無反顧,造成醫院一片混亂的決定。

  因為綠鶖毫無商量餘地的堅決態度,所以此刻以藍凰為首的一行人,正依序圍在一張白色的大床邊,各自若有所思地盯著床上的睡美人。

  沒人想到,綠鶖會把他的小公主帶回影子組織裡。

  以醫術來說,歐陽家請到的醫生都是最頂尖的名醫,他們的醫術絕對不會輸給組織裡的醫生,若是那些醫生也救不了她,帶她回組織裡也沒用。

  照情況看來,不用人家花五百萬買她的命,她的小命亦快不保。

  「綠鶖帶她回來幹嘛?是打算在這裡替她送終嗎?」

  讓她遠離親人,死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不好吧?青鳥忍不住戳戳歐陽婍琪過度蒼白,卻仍比普通女孩可愛幾分的小臉。

  影子組織裡的人,本來就知道她病危的消息,但沒人想到綠鶖會帶她回來。

  不過,眾人都能明白,綠鶖想獨自陪她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心情。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橙鳳拍掉青鳥不安分的手,不算好心地警告:「小心待會兒綠鶖回來聽見了,你的笨嘴裡肯定會少掉幾顆牙。」

  就算歐陽婍琪真的沒救了,綠鶖也不會容忍別人拿她來耍嘴皮子。

  綠鶖現在跟一顆不定時的炸彈沒兩樣,少惹他為妙。

  「他想死,妳何必阻止他?」紅雁冷冷一笑,似乎在怪橙鳳多事。

  多事!讓他少看一齣好戲。

  青鳥搭上紅雁的肩頭,用力地攬了一下,「雁雁,你跟我有仇啊?一副巴不得我早死早投胎的壞心樣,我真的死了,你們這些悶葫蘆可是會很寂寞的!」

  「誰會寂寞了?別喊我雁雁!」

  對青鳥的喊法「過敏」,紅雁一掌拍開他過分親熱的手,

  有青鳥在,他只會嫌吵,一點都不可能會因為失去他而覺得寂寞,不過……被吵得也習慣了。

  正如主子所言,青鳥是白目了些,卻也是他們七人之中較像平常人的一個,他們需要這樣的青鳥作調劑,適時拉回過度偏激的心。

  「雁雁聽起來很可愛啊,你對這個稱呼哪裡不滿意了?」青鳥撫著微紅的手背,不知死活地繼續埋怨。

  紅雁惡劣又無情的性子,跟他那張美艷絕倫的臉龐,實在起不了半點化學作用,讓人很難聯想在一塊兒。

  要是被紅雁的臉騙了,迷上他的人會死得比誰都快。

  「說真的,我不知道你這麼急著投胎。」在紅雁出手之前,紫鳶若有所思地開了口,「早告訴我一聲,你想去找閻羅王喝茶,其實我很願意送你一程。」

  一瞬間,橙鳳、紅雁、紫鳶和黃雀都盯著青鳥,似乎人人都不吝於幫他這個忙。

  「老大,這些人瘋了!」

  在被眾人「圍剿」之際,青鳥突然躲到藍凰的身後求援。

  因青鳥的舉動,其它人都沉默了下來,等著看藍凰怎麼說。

  藍凰露出饒富興味的笑容,緩緩將他們掃視了一圈,才不疾不徐地道:「綠鶖最近的心情不太好,你們還是把青鳥留給綠鶖吧。」

  此話一出,立即博得其它四人毫無異議的首肯。

  藍凰說得沒錯,要是歐陽婍琪不小心就這樣死了,綠鶖肯定需要發洩傷心痛苦的情緒,把青鳥留給綠鶖「處理」也好。

  青鳥一臉苦相,他一點都不覺得藍凰是在替自己解圍。

  嘖!明哲保身,他決定要離綠鶖遠一點。

  歐陽家的客廳裡,彷彿籠罩著一片揮之不去的烏雲。

  「找到沒有?」一看見歐陽洸走進客廳,歐陽希蕾就著急地上前詢問。

  歐陽洸一臉疲憊地搖搖頭,不發一語地走到沙發前,把幾天都沒睡好的身子呈拋物線癱進沙發裡,伸手揉著發疼的太陽穴。

  警方一點線索都沒有,然而阿德留給他們的個人資料都是假的,他的履歷表等於是廢紙一張。

  此刻,他已經無力去責怪母親識人不清,連對方的來歷都不清楚就讓他登堂入室。

  再度失望之後,歐陽希蕾情緒失控地撲進丈夫的懷裡哭了起來。

  「婍琪都病成那樣了,阿德為什麼還要綁架她?」

  他們不知道阿德是如何通過層層關卡,在完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就這樣把婍琪從隔離病房帶走,然而他們更不明白,阿德為何要綁架一個垂死之人。

  雖然醫生已宣告不治,他們仍希望會有奇跡發生啊!

  只要婍琪還有心跳,他們都會繼續想辦法,但阿德把婍琪帶走了,只怕會誤了時機,讓他們連想救她的機會都沒有了。

  「別哭了,我們一定會把婍琪找回來的。」同樣傷心害怕,但歐陽義卻強忍不安,試圖安撫妻子。

  對寵物至少都有三分感情,何況他們夫婦一直都把婍琪當成親生女兒,什麼都給她最好的,只盼她平安長大,嫁給一個好丈夫,一生都能過得幸福快樂。眼看婍琪就要家人了,孰料婍琪竟會在婚前病倒,知道女兒病危就已經令他們心急如焚了,老天爺怎麼忍心讓他們在這節骨眼上丟了女兒,有可能連女兒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他們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可婍琪卻像是平空消失一般,兩天了都沒有消息。

  阿德到底把生病的婍琪帶到哪裡去了?

  見母親如此難過,歐陽洸想繼續尋找歐陽婍琪,又起身朝外頭走去,「不管怎麼樣,至少我們可以確定阿德不會傷害婍琪。」

  關於這點,爸媽一定會同意他的話。

  在婍琪病倒之後,看過阿德不眠不休照顧婍琪的專注模樣,就算他們搞不清楚狀況和緣由,也能確定阿德對婍琪存有他們不能理解的關心。

  甚至,阿德對婍琪的關心不會比他們少。

  彷彿,他跟婍琪之間有著特殊的關係,只是他們不知道。

  回想起來,像阿德那樣的男人,會到他家當園丁本來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若沒猜錯,阿德本來就是為了婍琪而來,他是為了她才到他家當園丁的。

  無論怎麼看,阿德都有種領導者才有的傲氣,完全不像泛泛之輩。

  歐陽洸在心底琢磨著--

  說不定是有其它方法可以試著救婍琪,阿德才會把她帶走。

  對了!相較於阿德的態度,先前婍琪倒是一副完全不認識阿德的樣子,如果阿德跟婍琪之間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關係,必定是在爸媽領養婍琪之前的事。看來,他應該去母親領養婍琪的孤兒院查查。

  或許,他能查出一點蛛絲馬跡,查出「阿德」的身份。

  雖然阿德可能根本就不叫作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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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8 00:04: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歐陽婍琪的病情竟然開始好轉。

  其實,在某人出現之後,她的病情能好轉根本沒啥好意外的,令影子組織裡的人感到訝異的是,綠鶖真的有本事把那位雲遊四海、居無定所的神醫找出來。說他居無定所倒也不一定,只是聽說那人性情古怪,隱姓埋名而且不喜歡被他人打擾。

  辛伯?奧榷斯。

  一個醫術了得,被闕龍人喻為神醫的男人。

  聽說曾經身為闕龍人,還從死亡關口毫不客氣地跟閻羅王搶命,救活過無數闕龍人的辛伯,不知在多少年以前,厭倦了不斷救人的無聊行徑,所以義無反顧地求去,在付出嚴厲的代價之後離開闕龍門,從此成了闕龍門的傳奇人物。

  闕龍門是華人組織,辛伯卻是有著一頭褐髮、湛藍眼珠的英國人。

  或許,他會成為闕龍人本來就是一個意外,所以在一個大雨紛飛的夜裡,不小心從垃圾堆中撿回他的唐傲雨,在某些條件之下讓他離開了。這些年來,辛伯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不曾回到闕龍門,亦不曾跟闕龍人接觸過。

  連唐傲雨都說過,辛伯救人常要看心情,現在要請動他可不容易。

  可想而知,辛伯在瀟灑離開之後,便拒絕跟闕龍門扯上關係的態度有多堅決。

  然而,綠鶖不但找到他的棲身之處,還能將他請回影子組織,豈不讓人大感驚奇?影子組織裡的人總算明白,綠鶖捨得丟下病危的歐陽婍琪,原來是專程飛到英國,把辛伯從他近幾年來的藏身之處--倫敦請來。

  雖然辛伯替歐陽婍琪治病時的模樣,似乎心情壞到了極點。

  我醫,醫死了我不負責。

  這是辛伯在見到歐陽婍琪,診斷過她的病情之後,冷冷地丟給綠鶖的話。

  在綠鶖同意後,他便開始拿她的病體當白老鼠,整整試了一個星期不知名的藥物,試藥期間,歐陽婍琪幾度跟死神擦身而過,又被他硬生生地救回了。

  所有的人在日後才明白,原來最痛恨被威脅,通常受到威脅也不願替人治病的辛伯,這回是被半騙、半威脅才會來到影子組織;而且,聽說綠鶖還從辛伯的愛人萊恩下手,萊恩被他的真情感動之後便對枕邊人疲勞轟炸,難怪辛伯看病時的心情會不太好。

  綠鶖先是以主子的名義威脅他,繼而挑起他對新病毒的興趣,最後還利用了萊恩。

  為了爭取歐陽婍琪的一線生機,他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雖然心有不甘,辛伯還是出現了,開始悶著頭研究歐陽婍琪身上的病毒。綠鶖以唐傲雨的名義威脅他並不算什麼,但他的確對令一群名醫束手無策的新病毒產生莫大的興趣,在權衡一番之後他還是回到了不想再回來的地方。

  或許……不想讓萊恩失望,也是他不得不來的原因吧。

  總之,一個星期之後,歐陽婍琪從鬼門關逃了回來,醒了。

  說真的,她還沒見過這麼嚴肅的醫生呢!

  吞下看起來烏漆抹黑,味道又極為特殊的黑色藥粉之後,歐陽婍琪依舊緊張兮兮地看著正在替自己做檢查,幾天來都不曾見他笑過的英國醫生。

  清醒過來的這三天裡,辛伯每天都會來看她兩回,觀察她的病情。

  但他通常來了大半天,卻連一句話也不曾對她說過,要不是見他跟阿德說過幾句話,她幾乎要認定他是個啞巴醫生了。

  不知何時,她好像又被換了醫院,不過她並不是很在意這件事。

  還沒有力氣自己下床,甚至還是極為容易感到疲倦,但她能感覺到原本很糟糕的身體,正奇跡似地一天比一天健康,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吧!

  等她吞下藥粉,辛伯才默不作聲地遞給她一杯橘色藥水。

  有些遲疑,看了一眼對她點點頭的阿德,她才乖乖地接過藥水,捏著鼻子暍下。在這三天裡,她吞過各種有著奇怪味道的藥物,暍過五顏六色的藥水,實在很懷疑她的病會愈來愈好,真的是因為這些奇怪的東西嗎?

  這些怪藥怪水,一點都不像是能治病的啊!

  若不是阿德鼓勵的眼神,她實在很難有勇氣去吞下那些東西。

  在她暍下藥水之後,始終面無表情的辛伯便轉身向綠鶖說道:「她死不了的,接下來就由你們自己照顧她吧,我要回英國了。」

  這不是商量,而是他的決定。

  跟萊恩分開整整十天,這已經是他的極限。

  他已經從歐陽婍琪身上取得想要的病毒檢體,而她只要好好休養,繼續服用他所調配的藥物,由闕龍門的醫療小組接手照顧,她定能在十天、半個月內痊癒,所以他沒必要繼續留下來。

  離開闕龍門快十年了,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懷念這裡。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根本想忘記自己曾跟闕龍門扯上關係。

  比起當年不管當天心情如何,組織送來一個人他便得救一個,那種二十四小時都得待命的忙碌生活,他的確比較喜歡現在這種可以隨著心情喜好,隨手抓個病人當白老鼠做實驗,不是非得救誰的清閒日子。

  希望綠鶖找上他只是單一事件,下不為例。

  「謝謝你。」綠鶖真心地向他道謝。

  只要能救活歐陽婍琪,他願意以自己的生命去跟死神交換,一句感謝又算得了什麼?事實上,他的確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從主子那裡得知辛伯的落腳處。

  身為影子,他卻被太多的私人情感所牽絆,或許是極為失職的。

  辛伯的唇邊浮現一抹冷笑,在轉身離去前丟下一番完全不給綠鶖面子的話:「別自作多情了,我拿藥餵她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我自己,沒死算她運氣好。」

  從頭到尾,他都把歐陽婍琪當成白老鼠,實驗得不亦樂乎。

  或許他不願意再跟闕龍人接觸,然而只要一開始進行實驗,他就會情不自禁地全心投入,在實驗的過程中得到很大的滿足感。

  歐陽婍琪得到的是一種新病毒,所以值得他跑這一趟。

  「阿德,醫生的話是什麼意思?」直到辛伯離開病房,歐陽婍琪才怯怯地間道。

  聽醫生的口氣,好像把她當成了試新藥的白老鼠,沒把她救活也無所謂……這是一個有醫德的醫生會說的話嗎?她不相信父母會讓醫生這麼做,除非她真的宣告不治,爸媽只能讓醫生死馬當活馬醫。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她的感覺本來就像是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

  「沒什麼,醫生只是在開玩笑。」

  綠鶖不改神色,說得理所當然,彷彿是她聽不懂醫生的笑話。

  不管辛伯怎麼說他都知道,她能活過來,百分之三十是運氣好,百分之七十還是得歸功於辛伯邊治療邊替她研發抑制病毒、消滅病毒的新藥。

  這些天來,辛伯為了研究病毒和製藥,幾乎每天都睡不到三個小時。

  很清楚辛伯為了救她有多辛苦,所以不管辛伯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他都不會放在心上,

  重要的是,辛伯把她救回來了,他欠辛伯一個很大的人情。

  「醫生在開玩笑嗎?」不像啊……

  歐陽婍琪愣愣地盯著手中沒了藥水的空杯子,

  好奇怪啊!是不是生病久了,連幽默感都會被病毒侵蝕光光?否則,她怎麼一點都聽不出來,醫生剛剛是在開玩笑?

  「隨便懷疑我是很不好的行為。」綠鶖拿走她手中的空杯子,遞了一盤削好不久的蘋果給她,隨口說道。

  當辛伯替她檢查身體的時候,他正在跟一顆蘋果「搏鬥」,那模樣跟出任務時一樣認真。一把銳利的小刀,他可以削出一條長長的藏果皮,手巧不在話下。

  不只是蘋果,任何得削皮的水果他都能照樣辦到。

  照顧她的這段期間,他削水果的技術又更上層樓了。

  「我沒有懷疑你啊,只是……」

  不用等他開口,她已經乖乖地吃起削好的蘋果,一想起阿德削水果時那副全神貫注的模樣,不管有沒有食慾,她都不忍辜負他的心意。

  老實說,在他削水果的時候,她總會禁不住地偷偷看他幾眼。

  他全心全意削著水果的神情,總是讓她看得心窩暖暖的,不能自己的感動起來。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但她明白他不是那種會隨便對女人好的男人。

  阿德讓她覺得自己很特別,是被他寵愛著的。

  「沒有只是。」綠鶖一口打斷她未竟的話,打算看著她把這盤蘋果吃完。

  「這麼霸道!」忍不住輕聲咕噥,她卻不是真的在意。

  「妳可以認命。」他不客氣地替她做出結論。

  「阿德老大,為什麼我非得認命不可?」放下吃了半口的蘋果,她忽然仰起好奇的臉龐,帶著調皮的笑容發問。

  有些不習慣阿德對她的態度,跟她生病前極端不同,但她比較喜歡阿德現在對她的態度。

  有些獨裁、嚴厲,卻充滿了不言而喻的專寵。

  見她一笑,綠鶖不由得怔忡失神,好一會兒後才在某種奇怪的黯然眼神中,意有所指地回答:「不認命,就代表妳不需要我了。」

  一旦她不再需要自己,他便會回到屬於他的世界。

  或許她的一場病,改變了他跟她的相處模式,但他自始至終都認為他們屬於不同的世界,等她的病好了之後,他便得送她回去過原來的生活。

  當然,他會確保任何人都無法傷害她。

  想以五百萬買她的命,真是個笑話!

  「我只是問問而已,我一直都很認命的呀。」

  聽得懂他要從她生命裡消失的暗示,眼中的笑意頓時化為驚恐。歐陽婍琪整個人都慌了,不顧自尊地急切表達,差點打翻了那盤還沒吃完的蘋果。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他會離開自己,就讓她覺得滿心惶恐。

  因為她明白,阿德本來就是個隨時會離開自己的人。

  連他為何出現都不清楚,更找不到理由阻止他走。然而,隱隱約約的,她覺得他之所以會到歐陽家當園丁,應該跟她有關。

  她禁不住地臆測著,他可能就是……

  「我知道。」眼捷手快地穩住她手中的盤子之後,綠鶖拍拍她的頭,有些無奈地安撫著她,不希望身體還沒好的她太激動。看著還吃剩一大半的藉果,他兀自轉移話題:「快吃吧,蘋果都快黃了。」

  他不該讓她聽出他的認真。

  「不!你不知道,我……」

  她依舊急切地想表達出,不希望他離開自己的強烈念頭。

  「噓!吃吧,妳需要很多營養。」

  綠鶖一手輕輕貼住她的唇,待她安靜之後,開始叉起蘋果餵進她的嘴裡。在她乖乖張開嘴巴,吃下他喂的蘋果之後,他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是否過於親暱,只知道她那一雙瞅著他不放的大眼睛裡,滿滿都是可憐兮兮的請求看得他心慌。

  沒有免疫能力,他承受不住這樣的眼神。

  一口一口吃著他切成小塊的蘋果,歐陽婍琪知道自己不該再說了。

  胸口有著化不開的無奈,只因為她差點忘了她是個有未婚夫的人,根本沒有把任何男人留在身邊的權利。

  啟風連阿德照顧生病的她都那麼反對,怎麼可能在她病癒後體諒她想留下阿德的心情?就算他肯跟她去梁家工作,啟風也不會肯吧。

  不管多大方,飛沙都不被允許飛進情人的眼睛裡。

  那……為什麼她都不曾為啟風吃醋呢?

  一瞬間,歐陽婍琪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

  縱使她也曾經懷疑,啟風的表妹跟他的互動不像是親戚,但她在面對啟風和他表妹的時候,最強烈的感覺是不知如何自處,而非嫉妒。

  不能見面的時候,她也從來不曾擔心啟風會出軌。

  這陣子,她的注意力不是放在清哥哥的事情上,就是被阿德吸引過去,一點也不在意啟風沒空陪自己,反而去陪什麼表妹。

  甚至連她病了,洸哥說啟風拿她當瘟疫看,不願進病房的事她都不在乎。

  她很高興有阿德陪在身邊,其它人的想法似乎都無所謂了。

  洸哥說得沒錯……她到底愛不愛啟風呢?

  還沒喂完蘊果,就見歐陽婍琪失神地皺起眉頭,綠鶖立即將盤子放到一旁,略顯緊張地扶住她的身體問道:「怎麼了,妳哪裡不舒服嗎?」

  若有必要,他會想盡辦法讓打算離開的辛伯留下。

  他不會拿她的命去跟任何人賭,包括死神。

  他賭不起,也不想賭!

  被他扶住身子,歐陽婍琪才驀地回神,愣愣地望著這個為她藏不住焦慮眼神的男人,感覺十分地不真實。

  阿德……應該是個很冷漠的人才對吧?

  既然是個冷漠的人,為什麼他會對她如此關心,在她生病以後對她這麼好?從他和別人相處的方武看來,她很確定他並非不善交際,而是他沒有意願。

  那麼,他對她的態度轉變,代表了什麼意思呢?

  「我沒事,阿德,啟風、洸哥和我的爸媽呢?」百思不解的她只能搖搖頭,問出這幾天來的疑惑:「他們為什麼都沒有來看我了?」

  啟風不來也就罷了,爹地、媽咪和洸哥,怎麼可能連著三天都沒來看她。

  就算她也覺得他們最好跟她保持距離,免得被她傳染不知名的疾病:然而他們每次都會進病房裡探望她,不曾因為她的病而躲開。

  生了怪病,她才發現他們真的拿她當血脈相連的家人看待。

  離開孤兒院以來,她第一次對「家人」有了真實感。

  她不相信他們會因為她昏迷就丟下她不管。

  「他們……忙吧。」

  知道她不是不舒服,綠鶖鬆了口氣放開她,回答時卻言辭閃爍。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目前的狀況,因為……歐陽家的人根本不知道她身在何處。

  她的身體才剛好轉,似乎還不適合聽實話。

  他怕說出實話會讓她激動,令她的病情惡化。

  「忙?家裡出了什麼問題,還是……」一個念頭閃過心頭,她從懷疑父親的事業是否出現危機,轉為擔憂家人的身體狀況,開始極度不安,「還是他們之中有人被我的病傳染了,甚至比我的狀況更為嚴重,所以不能來看我?」

  除了這個理由,她不相信有任何事能讓他們整整三天都沒出現。

  她愈想就愈擔心了。

  「他們很好,沒有人生病。」不喜歡看她胡思亂想,綠鶖輕壓她的肩膀,要她冷靜下來,以十分慎重的口吻保證。

  「既然沒生病,那他們為什麼……」

  一瞬間,她的心定了下來,卻出現被遺棄的難過神情。

  因為她昏迷了一陣子,他們是否懷疑她會無限期地昏迷下去,所以留下阿德照顧她後,就不再每天到醫院看她了。

  「妳想見他們嗎?」在若有所思的神情之下,綠鶖緩緩問道。

  「當然想啊!有什麼不對嗎?」歐陽婍琪仰起可憐兮兮的小臉,不解地望著神情凝重的阿德。

  不管怎麼說,歐陽家的人都是她的家人,他們對她百分之百地呵護,她當然會想見他們。

  「家人對妳來說,是不可失去的,對吧?」

  綠鶖沒來由地低喃,與其說是在問她問題,其實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在心底不斷地提醒自己--不可以毀了她的幸福。

  她的幸福,是擁有平凡的生活,在家人的圍繞下,過著簡單快樂的生活。只要跟闕龍門扯上關係,平凡和普通便會跟她絕緣。

  「阿德……我不懂你的意思。」她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綠鶖黯然地搖了搖頭。

  「妳可以不用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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