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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長姊鎮宅(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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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8 01:39:40
第十五章 農具的貢獻(2)

    “衫丫頭!”

    突如其來的吆喝聲讓兩人連忙分開來,就見一輛牛車在青石板街道上由遠駛近。銀衫有些意外的看著來人。“村長大叔?”

    牛車停了下來,村長連忙跳下來,先對樓天臨深施一禮。“小人參見縣令大人。”

    樓天臨上任時,白陽縣內的大小官員全都被召集到縣衙裡認識新上司,是以他認得樓天臨。不過,适才縣令大人和孟家丫頭抱在一起是怎麼回事?難道……

    樓天臨輕輕咳嗽一聲。“免禮。”

    他知道村長來做什麼,只是早不來晚不來,偏挑兩人摟抱在一塊兒時來,叫他難以維持縣令的威嚴形象。銀衫也知道被村長看到他們抱在一起了,可是看都看到了也不能重來。她假裝沒那回事,若無其事的問道:“村長大叔是來找我的嗎?”

    村長也很上道,連忙撫掌笑道:“是啊,大叔是來找你的,有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他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的說道:“你爹有消息了!”

    銀衫還沒反應過來,村長便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頭。“走走走!進屋裡再說,這事你娘也得知道。”銀衫連忙跟上,樓天臨慢悠悠的落在最後面。

    他思忖著,現在該是寫信給家裡,讓他們打消要他和長樂長公主或南康郡主成親的時候了。村長進屋沒多久,屋裡就炸了鍋。

    聽完村長的說明,又見著村長取出來的信物,杜錦娘激動得又快昏過去。“孩子們的爹沒死?現在在京城裡?”

    銀衫蹙著眉。“娘,這真是爹的錢袋?”

    杜錦娘不斷點頭,喜極而泣道:“錯不了,是我一針一線縫的,化成灰我都認得。”銀衫把那信又看了一遍。

    她爹不識字,那信是他人代筆的,說他在山上被老虎咬傷,跌下山崖,落入海中,海水將他沖上岸,他大難不死,昏迷不醒,救他的恩公是京城人,原是搭著商船四處做生意,沒法多在白陽縣多停留便帶著他一塊上路,現已回到了上京,他暫居在恩公府中。

    如今他雖然醒了,但腿腳還不能行走,不能回到白陽縣,又說恩公允諾他腿傷好了,讓他在商行裡當差,月銀比打獵種田都還好,足夠他養活一家人,也不怕旱災水災種不出作物來,不怕天寒地凍的沒法打獵,他已經答應了,讓他們把宅子和田地都賣了當盤纏,到京城與他一家團圓。

    “怎麼辦啊?衫兒,你爹讓咱們去京城找他……”這樣大的事,杜錦娘自然是六神無主的,尤其是銀衫掙的錢早就足夠讓他們生活得很好,沒必要一大家子千里迢迢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去,可孩子們的爹要他們去啊,她一向是以夫為天的,不可能拂逆了丈夫的意思。

    銀衫琢磨了一會兒,便道:“娘先別急,咱們舉家搬遷茲事體大,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不如我先給爹寫封回信,說他的意思我們明白了,等決定了要上京的日子再寫信知會他。”

    “好好,就先這麼辦吧。”杜錦娘見有了方向也松了口氣。孩子們倒是高興起來,一人一句的起哄。

    “娘、大姊!咱們要搬去京城了嗎?”

    “爹在京城等我們嗎?”

    “太好了!搬去京城,以後大伯娘就沒法再欺負咱們了。”

    “聽說京城很大!”

    銀衫苦笑。搬家哪有那麼容易,尤其這裡又沒飛機沒高鐵的,那京城遠在十萬八千里處啊,她要如何帶著一家人搬去京城?

    樓天臨將她的煩惱看在眼裡,趁著孩子們纏著杜錦娘問東問西時,不動聲色的拽了銀衫出去,銀衫也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兒,反正她心緒正亂著,手就在他手裡,跟著他走便是。

    走了小半個時辰,一陣清風吹來,這才發現他們正在往白梅山上走。

    那白梅山也沒什麼特殊的,景色一般,只有一座月老廟,香火不算鼎盛,素日裡只有些善男信女來會求姻緣,銀衫會知道這裡是因為搬到城裡之後,秋香拉著她來過一次。

    走了許久,她心中的雜亂也消了大半。此時已是開春,又近中午,站在山頭看景色也不覺寒冷,重點是這山一點兒都不高,不管是上山或下山都不吃力。

    沒有旁人,樓天臨自然而然的由身後摟住了銀衫的腰肢,將她護在身前,低頭在她耳邊纏綿地道:“不是說好了要在我的傘下待一輩子,那麼你的決定裡,是否應該有我?”

    銀衫心念一動,頓時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我怎麼忘了你是從京城來的,我應該問你才對!”

    樓天臨微微一笑。“你想要知道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

    這正是他把她帶出來的原因,現在就看他有沒有能力把她拐到京城去了。若是他在她心裡有足夠分量,那自然是不難拐的。

    “我想知道,京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她可以想像京城是大寧最繁華熱鬧的地方,首善之都肯定所有建設都是最拔尖的,可就怕京城裡有許多規矩要守,不能像鄉下地方自由自在。

    “天子腳下自然是治安最良好的地方,若有戰亂也是最後被攻打的地方,更是四方諸侯會盡力守護的地方,加起來那便是,一個比起其他地方相對來說更加能夠安身立命的居所。”他將臉貼在銀衫鬢髮邊,柔聲說道:“最重要的是那裡有我、我的家人,就算是只為了我,我也希望你能搬到京城。”

    銀衫感受著樓天臨對她的眷戀和寵愛,如此親昵的耳鬢廝磨是她和郭啟軒也沒有過的,她從未在郭啟軒身上感受到他對她有這般纏綿的情意。

    銀衫發現自己輕而易舉被說服了,除了她爹在京城和居住安全的種種考量,她發現自己不想離開他,那才是主因。

    “但我現在毫無頭緒該怎麼到京城,到了京城之後要做什麼,我半點想法都沒有。”

    樓天臨將她扳過身來,讓她看著他。“我不是說了一切有我,怎麼到京城那都是小事。到了京城你要做什麼?真沒事做,你總能寫《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第三部吧?這麼一想是不是安心多了?”

    銀衫抱住了他的腰,照他說的去想像,確實踏實了許多,心裡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手邊的銀子在京城置一間宅子不是問題,她在宅裡寫小說,養活一家人也足夠了,不會礙著誰也不必看人臉色,不必抛頭露面,能讓她爹娘弟弟妹妹安居樂業又能時時見到樓天臨,心裡便有些甜蜜泛上來,光是想像已令她躍躍欲試。

    樓天臨見她已被說動,便微微笑道:“我的任期也快屆滿了,到時我們一塊兒回京,一路上有我照料絕不會讓你們吃上半點苦頭。”

    “你的任期快滿了嗎?”銀衫有些意外。“可是你到任尚未半年……”

    樓天臨輕描淡寫解釋,“我來此地上任本就是有個特殊任務,如今任務完成了,便是我回京向上頭覆命的時候。”

    皇上給他的期限也快到了,回京在即,他必須把她帶到皇上面前,可皇上要對她做什麼?找她做什麼?她對皇上而言是什麼人?這些謎團至今他仍一無所知。

    所以他必須做好萬全準備,那個準備便是銀衫得成為他的娘子,唯有如此,不管皇上尋找她的目的為何,他才能保她周全。

    再說了,皇上的密旨只說要找到她,並沒有說不能娶她,他已讓皇上親筆回信證實了她不是皇上的女人,那麼他要娶她為妻也就毫無阻礙了。

    “所以我們真能一起走?”銀衫抬眸,眼裡亮晶晶的,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适才還烏雲一片,此刻真是撥雲見日了。

    樓天臨輕輕地笑,寵愛的摸了摸她的頭。“是一定要一起走。”

    想到一路上有他,到了京裡也能倚靠他,銀衫的不安與茫然全部一掃而空,下山時的心情有別于上山時的紛亂,能留心眼前的風景,她這才注意到已春耕了,放眼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地都是農人在耕作。

    只是,她越看越是奇怪,怎麼牛拉著犁都耕得不深,怕是一場大雨來,種子都要被沖走了。

    “等等——”銀衫忍不住駐足細看。

    樓天臨也停了下來,隨她的視線望去。“怎麼了?”前面除了農人在耕作也沒什麼可看的。銀衫蹙著眉。“這裡的人都是用那種犁在耕田的嗎?沒有別種犁了嗎?”

    她可是育幼院裡的小老師,農民是怎麼耕作的、雞鴨魚是怎麼飼養的、果樹怎麼栽種、地球生態、宇宙太空,大自然的一百問都難不倒她,同樣的一套影片,她年年陪年紀不同的小朋友一起看。

    樓天臨心裡一動。

    姚不語也曾說過直轅犁耕得淺,速度又慢,他的家鄉有種曲轅犁非但耕得深,速度又快,只可惜他只是看過略有印象,卻不知如何製作。

    “衫兒,跟我提過天燈的那友人,他說過有種曲轅犁能將田地耕得又深又快,你可是略知一二?”

    銀衫眨也不眨的看著樓天臨,聽他直接道破,她心裡反而踏實。

    此時她已確定他那友人肯定也是穿越來的,那人對於自身的特別遭遇肯定也對樓天臨透露了一些,對於沒讀過書卻能寫出小說的她,他心中大抵也有數了,可他沒有把她當妖魔來看,他如常的對待她、一直站在她身邊,她也不必怕自己的秘密會被他發現,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她點了點頭,兩人眼波交流,盡在不言中。“我回去就把圖畫給你,若能打造出來,對農民會有很大幫助。”樓天臨鄭重地說道:“這是關乎民生的大事,若能造出來,糧食便會增加,天下百姓都能受用。”

    “還有啊,我看這四周高山環繞,若遇大雨容易造成土石流,會將房屋和農田莊稼都沖毀。”

    樓天臨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樓天臨雖然是京官,但他過去在李淩任太子時期,曾與他一人一騎跑遍了大寧體察民情,他絕不是個對生活一無所知的人,他知道銀衫在說什麼,那些天災往往讓百姓苦不堪言。

    “我想,若是能在這山上開墾像梯子那般一層一層的梯田,在周圍種樹,如此梯田便容易儲存水分,樹和地裡的糧食作物還能抓住土壤,泥土便不會鬆動了。這麼一來,大寧境內所有被高山環繞的農田便不會再受其害,反而能得其利。”

    銀衫把自己知道的知識都說出來了,反正他都隱約知道她的來歷了,她還有什麼不能對他說的。再說了,她這是在造福蒼生,老天爺也不會怪她洩露了後世的天機吧?

    “衫兒,我們快回去!”樓天臨匆匆牽起她的手。“你將那曲轅犁的模樣畫出來給我,我想在走之前造福白陽縣的百姓。”

    他心中的計畫已然成形,若那曲轅犁真有成效,那麼他知道要如何讓銀衫成為他的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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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無視長公主(1)

    縣衙的書房裡,銀衫畫了曲轅犁的圖樣,又畫了梯田、水車等等。

    前生她在畫畫方面可是下了工夫的,之前之所以畫得不太好是因為毛筆和不熟悉這裡的紙,如今已漸漸熟悉便畫上手了。

    前生育幼院孩子們都愛畫畫,可他們沒經費請美術老師,為了教孩子們畫畫也為了跟孩子們打成一片,她買書自學,一有時間便練習畫,此時便將那曲轅犁畫得栩栩如生,讓吳東裕連連贊聲、歎為觀止。

    “孟姑娘的畫跟字差太多了,畫得真好,這麼一看,下官也差不多能明白了。”

    樓天臨把吳東裕叫來一起聽,也沒別的,就是要他做事,不過聽吳東裕這麼一說,他也忍俊不住的泛起了笑意。

    圖紙上的曲轅犁實在畫得仔細,可那曲轅犁三個字就慘不忍睹,他驀然想到了初識姚不語之時,明明是觀天書坊的老闆,博學多聞,琴棋書畫均有涉獵,外表十分斯文,卻寫得一手爛字,他說他家鄉雖然還保留了書法文化,但幾乎都不拿毛筆了。

    “縣丞大人,除了利用梯田來儲存水分之外,也能在低窪地區多造幾個人工湖,如此一來下雨時雨水便會流到湖裡,若是遇到天不下雨之時也能用湖水來灌溉農田。至於如何灌溉,便要交給水車了,來,我畫水車給大人過目……”

    銀衫知道這些差事都要交給吳東裕去辦,索性就直接跟他討論了。

    見那水車設計,吳東裕又是一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崇拜樣子,他眼神放光地對樓天臨說道:“大人,依下官看孟姑娘見聞過人、絕頂聰明,若能延攬為本衙師爺,對本縣將有莫大的助益啊!”

    吳東裕天性使然,明知道樓天臨不喜狗腿這一套,他還是忍不住逢迎拍馬一番。

    樓天臨淡淡地道:“孟姑娘不久後便要隨我回京,無法擔任師爺一職,再說高師爺也還在,沒理由換掉他。”

    “孟姑娘要跟大人回京?”吳東裕驚呼一聲,難道……是已經收為小妾了嗎?

    可是,以這孟姑娘的出身做為外室還不打緊,樓家那是什麼人家?是皇親國戚、三朝重臣啊,小妾她根本不夠資格不是嗎?這絕不是他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孟姑娘,他說的都是事實,不管孟姑娘再怎麼聰明,不管縣令大人再怎麼鍾情孟姑娘,她都入不了樓家大門,連方圓百里也靠近不了啊。

    “只要吳縣丞好好做,照孟姑娘的吩咐一個都不漏,本官自會向上頭舉薦你擔任縣令一職。”

    吳東裕立即一陣狂喜。

    得知樓天臨的身分後他早暗中打聽過了,這樓大人和皇上的交情可不一般,難不成樓大人口中的“上頭”是皇上嗎?想到皇上會聽到他吳東裕的名字,他就飄飄然的快飛上天了。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吳東裕興奮的拿著耕犁改進圖紙去找鐵匠了。

    作著縣令的美夢,吳東裕日夜監視著鐵匠,不到三日已完成了曲轅犁,第一時間便是要做實驗,他又自告奮勇提供了自家農田。

    銀衫仔細看過那曲轅犁,打造的與她所畫的相去不遠,她點了頭,吳東裕便指揮農戶裝好犁套上牛,耕作了起來。那農戶其實是吳東裕的三叔一家,知道縣令大人也在場,全都戰戰兢兢的不敢怠慢,又見他們家族裡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吳東裕竟對一個小姑娘畢恭畢敬的,都暗自納罕。

    不一會兒,整片田地都耕好了,且耕得又快又深。這回路明與徐壯都隨行,兩人均是看得目瞪口呆,這真是孟姑娘想出來的犁具嗎?

    不等樓天臨發話,吳東裕便興奮的漲紅了臉。“大人、孟姑娘,這真是神兵利器啊!有了這曲轅犁,莊稼何止能多出一倍,簡直能多出好幾倍哪!”

    銀衫真怕吳東裕會太興奮了血壓升高,樓天臨交代了此事需得暫時保密,一行人便又回到縣衙書房商議。

    “大人、孟姑娘,不瞞兩位,下官也是農家出身的,依下官看來這曲轅犁非但能讓人和耕牛都更省力氣,且耕出來的田地更深,更利於種子生長啊!”

    吳東裕整個靜不下來,在他的美夢裡,他就快要接手縣令的大位了,那麼這曲轅犁既然是他一手包辦去跑腿的,說是他的政績也不為過。

    “吳大人說的不錯。”銀衫笑了笑。“除此之外還能防止雜草害蟲,那蝗蟲卵再深也能翻出來。”

    吳東裕一臉的甘拜下風,陶醉地道:“孟姑娘說的是,孟姑娘真是才華洋溢,有此我等都想不出來的奇思妙想,當真是天縱英才。”

    路明和徐壯猛翻白眼,他們也覺得那將直轅、長轅改為曲轅、短轅的犁具很好,只是他們不像吳東裕急於討好,表現得那麼誇大。

    對於吳東裕發自內心對銀衫的讚美,樓天臨自然是照單全收,如今銀衫欠缺的便是家世背景,累積她的聲望是另一個提高她身分的方法。

    並非他在意那些,而是他很清楚他祖父和父母絕對無法接受一個農家女成為他的妻子,要讓他們丟開偏見接受銀衫,就必須讓銀衫不只是個普通的農家女,他們要能以她為榮,才能真正的接納她成為樓家人。

    “大人,這曲轅犁能讓糧食翻倍成長啊!接下來要如何做?請大人示下。”吳東裕心悅誠服地請教。

    樓天臨道:“如今已在春耕,既然可行,那麼便儘快大量製作,同時派人開墾梯田和裝設水車,三頭並行,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將曲轅犁推廣出去。”

    同時,他又要著手給皇上寫信了。

    吳東裕將這當成他能坐上縣令寶座的考驗,可說是卯足了勁在做事,他風風火火的召集了縣內手藝較好的鐵匠一起趕工制作曲轅犁,寸步不離地親自盯著鐵匠們趕工。

    另一方面,樓天臨將賑災金案貪墨主謀黃毓豐繳回縣衙金庫的銀兩撥了一半出來成立農具作坊,專門生產曲轅犁和水車,銀衫是農具的設計人,她沒要分紅,只要求讓何小喬的爹——何大田來擔任管事。

    管事只要維護作坊環境和盯著鐵匠們不偷懶,自己不必下去幹活,月銀足有三兩銀子,算是個閑差,銀衫想報答何小喬爹當日送他們上醫館的恩情,樓天臨自然是毫無異議。

    作坊就掛在縣衙名下,屬於公家的,賣出農具的收益便用在縣內造橋鋪路和幫助縣裡沒錢讀書、沒錢吃飯的孩子,讓他們個個都能上學堂,餐餐都能吃飽。

    其實,前面一半是他的主張,後面那半則是銀衫的。他發現她特別愛小孩子,也總是第一個為孩子們著想,想必將來生了他們的孩子,她也一定會把孩子當眼珠子來疼。

    南大街上,銀衫盯著衙差在佈告牆上貼昭告,那昭告上畫了曲轅犁和使用曲轅犁來耕作的優點,一回頭,就見樓天臨笑得那一個叫做幸福。

    “在想什麼?”銀衫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他在想的事肯定與她有關。

    “沒想什麼。”樓天臨氣定神閑地一笑。“都好了嗎?好了先去用膳,飯畢再去作坊看進度。”

    貼昭告是銀衫的主意,她說在農具還沒打造出來前,要先讓農民們知道曲轅犁的好處,他們才會去買來使用,不然一個比直轅犁貴上幾十文錢的農具肯定是乏人問津的。

    因此他請了十來名畫家畫了數百張的昭告,附加文字詳細的說明,張貼在白陽縣內各地佈告牆,又找了縣裡各地酒樓飯館的說書先生,要他們在酒樓飯館裡宣揚曲轅犁的好處,免得有不識字的根本不知道昭告在寫什麼。

    兩人正在商量要上哪間飯館時,一輛豪華到極點的馬車駛了過來,拉車的是兩匹棗紅色的駿馬,那車夫還一路吆喝著讓路,像是什麼大人物駕到似的,車夫旁邊則坐了個佩劍的高大侍衛。

    豪華馬車一點都不低調,旁人認不出來,樓天臨卻不會認不出來那是長樂長公主的馬車,但另一方面他又認為不可能。李歆瑤怎麼可能來這裡?皇上和賢太妃是絕不會讓她離開京城的,且還是來到如此遙遠的白陽縣。但是,認錯馬車的機會又微乎其微,如果說那馬車裡真是李歆瑤,那麼她來此就只有一個目的,肯定是來找他的。

    李歆瑤為什麼來找他?一定沒好事!

    想到這裡,他反射性地拉起銀衫的手就要避開,銀衫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不能讓她們兩個碰到。

    說時遲那時快,疾奔的馬蹄聲傳來,有個人騎了馬賓士而來,嘴裡喊著“大人”,來到佈告牆之前時,那馬長嘶了一聲,前蹄在半空中刨了一會兒便生生停了下來。

    高知海翻身下馬,竟是直接跑到馬車前深深作揖,朗聲道:“啟稟長公主,佈告牆已到,縣令大人已在此恭候長公主大駕。”

    最近他見吳東裕深受縣令大人的重用,一直東奔西跑的在為縣令辦事,又從吳東裕的小廝那裡聽說吳東裕曾向縣令大人建言要把他這個師爺換掉,換成孟銀衫,這還得了?若他真被個姑娘家取代,他的臉往哪擱啊?於是乎,他便開始苦思要如何在縣令面前積極表現,适才他正在縣衙裡苦思求表現的機會時,機會便從天上掉下來了。

    尊貴的長公主竟然走進縣衙裡,他以為自個兒在作夢哩,聽長公主的婢女說長公主要找縣令大人,他便自告奮勇的領她們來了。

    “長公主?高師爺是說長公主沒錯嗎?”銀衫納悶的問道,她見樓天臨蹙著眉似乎不太高興,而她的手還攥在他手裡握得死緊,充分顯示了他的心情。

    樓天臨緊了緊她的手道:“一會兒不管她說什麼,你都當耳邊風,我晚點再跟你解釋。”銀衫更納悶了,難道,來人真是長公主?皇帝、皇后、長公主的那種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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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8 01:40:20
第十六章 無視長公主(2)

    馬車門打開了,綺兒先下馬車再把長樂長公主扶了下來,她常年待在宮裡養尊處優,膚白勝雪,一身娉婷動人,看得周圍的人都直了眼,以為是哪來的仙女下凡,他們縣城裡可找不到這樣白拋拋的小美人。

    李歆瑤見了樓天臨便不管不顧,滿臉歡天喜地的朝他跑去。“天臨哥哥!我總算見到你了,馬車搭了那麼久,真是累死我了。”

    銀衫心裡一咯噔,這個衣飾華貴的美貌少女喜歡他對吧?會千里迢迢而來,關係肯定不簡單……她不由自主的想掙脫他的手,不想樓天臨卻握得更緊,不容她掙脫。

    李歆瑤也見到他們握著的手了,她氣急敗壞的怒視著銀衫。“你是何人?還不快把你的髒手放開!”

    “長公主!”樓天臨疾言厲色的喝斥,聲音如同冰塊一般。

    李歆瑤見他不高興便不敢再造次,可她還是心有不甘,傲然地對銀衫道:“大膽刁女,見了本公主還不下跪!”

    高知海一頭熱,不由分說地跪了下去,磕頭便拜,口裡高呼著,“草民高知海拜見長公主,長公主千歲千千歲!”

    李歆瑤滿意的抬了抬下巴。“很好,起來吧。”她不置可否的看著銀衫。“喂,換你了。”

    來到古代,銀衫還不習慣向人拜,可看過古裝劇也知道平民百姓見到皇室中人一定都要下拜的,眼前這人是長公主,自己拜見她也沒有錯……

    她正想拜下去,卻有一股力量使她拜不下去,樓天臨扣著她的手,她訝異的看著他,就見他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既然如此,那麼微臣理當也要向長公主行跪拜之禮……”樓天臨作勢要拜。

    李歆瑤嚇死了,真讓這個驕傲高冷的男人向她下跪就完了,他們之間就沒戲唱了。她連忙搖手。“不用了、不用了,都不用施禮了。”

    該死!這個村姑究竟是什麼人?她的天臨哥哥竟然如此袒護她?連讓她跪下都捨不得,難道她就是他的女人?她還以為是這裡哪家商戶的千金小姐哩,居然是個村姑!

    “長公主來此,皇上是否知情?”樓天臨知道什麼能治她,便立即搬了一頂大帽子過來壓她。李歆瑤哼道:“當然不知道,不過皇兄若是知道我來找你也不會說什麼。”

    “是嗎?”聽你在鬼扯。“那微臣立即飛鴿傳書告知皇上,免得在京裡找不到長公主芳蹤,皇上掛心。”

    李歆瑤恨恨的跺了兩下腳。“好!你就去告訴皇兄,那我也要飛鴿傳書告訴皇嫂你在這裡袒護一個村姑,還對我凶巴巴的!”

    銀衫看了半天實在看不出來他們是什麼關係……不,其實她看出來了,是那長公主在一廂情願,可樓天臨好像根本不想看到她,想要快點趕她走。

    可是,她不解的是為何他話語之間好像跟皇上很熟似的,她想過他是京城的世家子弟,但沒想到他是能和皇上說上話的那種世家子弟……

    “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不會攔著你。”樓天臨的馬就拴在佈告欄旁,他把銀衫送上馬背,自己跟著上了馬。“走吧,咱們去作坊,在那裡吃飯就行了。”

    李歆瑤見他們居然撇下她走了,頓時氣得心肝亂顫。“什麼作坊?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高知海一邊欽佩縣令大人不甩長公主的豪氣,一邊陪小心地道:“大人應該是去農具作坊,要下官為長公主領路嗎?”

    “快帶路!”

    好不容易到了農具作坊,就見樓天臨居然和鐵匠們同桌吃飯,桌上盡是些粗鄙飯菜,李歆瑤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綺兒,那真是天臨哥哥嗎?是我認識的那個天臨哥哥嗎?”

    綺兒也看呆了。“樓大人可是衣衫沾了一點兒灰都要回府更衣的人……”李歆瑤仍處於怔愣之中。“那為何來到此地會變得如此?”

    綺兒木木地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高知海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長公主,適逢飯點,小人在旁邊酒樓擺了一桌席面為您接風洗塵,若是長公主不嫌棄的話……”

    李歆瑤蹙著眉,沒好氣地喝斥,“你閉嘴。”

    見到天臨哥哥還替那村姑夾菜舀湯,時時關注著那村姑,讓她心情很不爽。

    樓天臨吃完後依然對她視而不見,他和銀衫兩人逕自和作坊的管事討論起了曲轅犁的進度和產量。李歆瑤把高知海抓了過來。“他們在做什麼東西,天臨哥哥不是來當縣令的嗎?為何要在這裡?”

    “回長公主,事情是這樣的……”高知海連忙把曲轅犁的事如實告之,其中少不得又加油添醋了一些。

    “你說那什麼犁的是那村姑的主意?”李歆瑤蹙著柳眉。“那村姑叫什麼名字?是哪家的姑娘?她做什麼的?為何會跟天臨哥哥在一起?你詳細跟本公主說,若有隱瞞,本公主饒不了你。”

    “回長公主,那姑娘姓孟,名叫孟銀衫,也不是哪家的姑娘,就是孟家的姑娘,且是被逐出族譜的姑娘……”高知海馬上把他所知道的都說了一遍,縣令大人和孟家大丫頭出雙入對都不是秘密了,他沒什麼不敢講的。

    李歆瑤越聽越震驚,震驚過後便是惱火。

    天臨哥哥居然還買宅子給那姓孟的丫頭住?這不是金屋藏嬌嗎?天臨哥哥可是她未來的駙馬,她絕不允許他對那丫頭那麼好!

    她是個忍不了的行動派,當下便氣急敗壞地走過去要把兩人分開,綺兒連忙提裙追上去。“長公主!您走慢一點,小心跌倒……”

    樓天臨聽到綺兒的喊聲,他轉身不置可否的看著李歆瑤,微微的挑眉,李歆瑤自然而然的在他面前停了下來,不敢太過放肆。

    銀衫眨了眨眼。

    好神奇,那長公主沖過來時尋仇似的氣勢瞬間消失,他是怎麼辦到的?怎麼能一個眼神就讓長公主不敢胡鬧?

    樓天臨面色緩了緩,淡淡地道:“長公主,微臣要回縣衙了,這裡閒雜人多不宜久留,長公主最好同微臣一起回去,免生事端。”

    李歆瑤自動解讀成這是樓天臨在關心她,心裡的氣消了大半,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我當然要跟你回去,我要住在縣衙裡。”

    樓天臨懶得跟她說縣衙住起來並不舒服,她是金枝玉葉的嬌貴之身,沒兩日自然會打退堂鼓去住客棧。

    李歆瑤喜孜孜的回到縣衙,心想這會兒她的天臨哥哥總能好好跟她說說話了吧?她遠從京城而來,到現在還沒吃一頓飯、喝一杯水,他總要擺桌席面給她接風吧?也要問問他在京城的家人好不好吧?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誰知,一回到縣衙他們兩人竟然又進了書房,對她半點安排都沒有,她哪裡肯讓他們獨處了,立刻跟進去。書房裡正在議事,除了樓天臨、銀衫,還有吳東裕和幾名村長,見到李歆瑤沒敲門便闖進來都很傻眼,李歆瑤也很傻眼,原來書房還有別人。

    吳東裕見她渾身透著貴氣,又進來得那麼理直氣壯,眼神和語氣便有些遲疑,“姑娘是?”

    李歆瑤正想自我介紹來個下馬威,卻見樓天臨蹙眉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怪她冒失,她頓時把洋洋灑灑的自我介紹吞了回去。

    眾人還看著李歆瑤,等她說自己是誰,冷不防地樓天臨的聲音淡淡傳來——

    “不必理她,繼續說。”

    在這裡,縣令最大,既然縣令大人都說不必理她了,自然就沒人理會她,眾人繼續适才的討論。

    李歆瑤枯站在一旁,這會兒坐下也不是,走出去也不是,真是要憋屈死她了,又聽他們在討論什麼造水塔的事,她一句都聽不懂,他們左一句孟姑娘您看如何,右一句孟姑娘您說的是,個個都唯那姓孟的丫頭馬首是瞻,聽得她想過去翻桌。

    再想到高知海跟她說的,孟銀衫想出了曲轅犁讓地耕得深了,速度也快了;又想出了水車和梯田,憑空多了許多良田,甚至鄰縣的農民都風聞此事跑來白陽縣買農具,因此多了好多收入可以照顧縣民,她越想越不高興。

    這孟銀衫會這麼多旁人不會也沒見聞過的事,她是仙女下凡不成?若不是仙女,那她是妖邪不成?只有仙和妖才會有特異功能不是嗎?

    “大人、大人,大事啊!”高知海忽地沖進來。“有幾個獵人在玉嵐山發現了玉脈啊!大人您一定要親自過去才行!”

    發現玉脈是大事,樓天臨身為縣令自然是責無旁貸需得前去查看,吳東裕和幾個村長也很是興奮,全都要跟著去。

    書房恢復了安靜,李歆瑤極度不悅的發現她又被撇下了。

    “長公主,飯菜已經準備好了。”綺兒過來請她去用膳。

    雖然餓了一天,但李歆瑤也沒啥胃口,她在房裡走過來又走過去,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長公主,您不累嗎?還不歇息嗎?”綺兒已經困得兩眼快睜不開了,但主子不睡,做奴婢的又怎麼能先睡?李歆瑤怒道:“本公主如何睡得著?”

    眼看著她的天臨哥哥滿心滿眼都被孟銀衫佔據了,她這都來多久了,他竟然也沒來慰問她一聲,跑去看玉脈看到這時還沒回來,那玉嵐山是在天邊不成?

    “你去打聽看看那孟銀衫住在何處……”想想不對,自己可是堂堂長公主,怎可紆尊降貴移駕,豈不有失身分?“不必打聽了,你讓高知海去把孟銀衫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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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全家終團聚(1)

    “民女參見長公主。”

    一進房門,銀衫便對著坐在椅中的李歆瑤按照禮數施禮,免得被長公主鑽得空子找麻煩。雖然高師爺說會馬上派人去通知樓天臨這件事,但她心中不免直打鼓。

    在這裡,長公主何等尊貴,象徵的是權力,高高在上的長公主若要她死,就跟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連理由都不必,要是長公主有心這麼做,等不及樓天臨回來救她,她就已經死了。

    李歆瑤也不賜銀衫坐下,哼了一聲道:“你放心,本公主才不會笨的對你怎麼樣,省得你對天臨哥哥告狀,本公主找你來不過是跟你講講話,你可不要對天臨哥哥加油添醋,不然我可饒不了你!”銀衫低眉順眼地道:“民女明白。”

    在樓天臨沒有回來之前,為了自保她會卑微些的,逞一時之快沒什麼好處,受苦的只會是自己。

    “你明白就好。”對於自己坐著、孟銀衫站著的這情勢,李歆瑤感到相當滿意,來大半天了,這才有稍稍扳回一城的感覺。

    “本公主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李歆瑤撇嘴道:“本公主看你和天臨哥哥走得太近,看了心裡不舒服,所以,由此刻開始你離天臨哥哥遠些……不,你不許再出現在天臨哥哥的面前,即便是他去找你,你也不許見他,聽明白了嗎?”

    好直接啊……雖然她還沒時間向樓天臨求證,但長公主顯然視她為情敵,長公主跟樓天臨究竟什麼關係?銀衫暗暗歎了口氣。“請長公主恕罪,民女不能答應做不到的事。”

    雖然她想儘量順從長公主的要求,可這件事她做不到,若是答應了,豈不是以後都不能見樓天臨了?她竟然敢反抗?李歆瑤重重拍了下桌子,口氣也冷冽起來,“你是說,你要繼續纏著天臨哥哥嗎?”銀衫避重就輕地道:“長公主,民女沒有糾纏任何人,民女只是按本分做事。”

    “大膽!”李歆瑤拿起一隻茶杯往地上一扔,下巴一揚。“你知道本公主是什麼人嗎?本公主是長樂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妹妹,本公主的母親是賢太妃,太上皇後也極為疼寵本公主,更不用說太上皇更是打從本公主繈褓時便疼愛至今,本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以為你能與本公主作對?”

    銀衫被那扔到她腳邊碎裂的杯子嚇了一跳,她穩了穩心神,仍是力求鎮定的低眉說道:“民女不知長公主為何要對民女說這些,民女覺得長公主所言似乎與民女沒半點關係。”

    她實在疑惑,既然長公主是萬人疼,為何追個小小七品縣令追到這裡來?難道她口中那些疼她的皇上、太上皇、太上皇後等人會同意她下嫁給七品縣令?

    “好啊!你要跟本公主打迷糊仗是吧?”李歆瑤微眯了眼,輕蔑地看著她。“你知道天臨哥哥是什麼人嗎?他可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人,你也太不自量力了,竟然妄想待在天臨哥哥身邊,要知道,你可是連給天臨哥哥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銀衫心中一凜。她也想知道樓天臨究竟是什麼人,竟能讓長公主追到這裡來?她抬起頭看著李歆瑤。“敢問長公主,樓大人是何人?”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啊,難怪膽子那麼大敢纏著天臨哥哥了。”李歆瑤恍然大悟道,對銀衫的厭惡倒是消了幾分。

    不知者無罪嘛,就因為不知道才敢妄想,才以為自己配得上,若是知道了,肯定嚇得屁滾尿流、逃到天邊去,再也不敢靠近她的天臨哥哥。

    越想越是穩妥,她便用與有榮焉的語氣,清脆的說道:“天臨哥哥乃是當朝內閣首輔樓閣老的嫡親長孫,戶部樓尚書的嫡長子,皇后娘娘的胞兄,亦為皇上朱筆欽點的狀元郎,年紀輕輕便官拜禦史台令史,前途不可限量,會到這裡來任縣令不過是我皇兄特派的密令,他不久就會返回京城與本公主成親……哦,本公主忘了說最重要的一點,天臨哥哥乃是本公主的准駙馬,是本公主的男人,這樣你還要纏著天臨哥哥嗎?”

    她都已經說到這分上了,就不信孟銀衫不知難而退。銀衫愕然,一瞬間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下定決心要依靠的男人非但是皇親國戚,還是長公主的駙馬。她不信樓天臨在玩弄她的感情,可堂堂長公主千里追來又要如何解釋?身為皇室長公主,禮教肯定不會少,若沒有一定的理由,長公主會來此尋夫嗎?

    “長公主……”綺兒欲言又止。

    綺兒不斷使眼色,李歆瑤自己心裡也怕樓天臨會忽然回來,便見好就收。“你出去吧,若再讓本公主見到你和天臨哥哥在一塊兒,本公主絕饒不了你。”

    銀衫神情恍惚的走出去,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對她娘和白姨關心的詢問,因那高師爺那麼晚過去找她,還大驚小怪的說是長公主要找她,她娘和白姨都憂心忡忡,她若再失魂落魄的回去,她們免不了為她擔心。

    夜已深沉,她也無處可去,不知怎麼搞的她不知不覺走進了書房,輕輕撫著桌案,累了便在搭著坐墊的太師椅中坐下。

    為了寫《童三寶闖天關》,她和樓天臨曾在這裡相處了幾日,那時他們還不熟悉,但當日的點點滴滴都在她的心頭。

    雖然她還沒聽他的解釋,可她心裡明白,即便是沒有長公主,他的身分,她要如何高攀得上?

    長公主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他的家人不會接受她這小村落裡的農家女,這裡依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門當戶對尤其重要。若是正妻,必定要門戶相當,若是姨娘小妾,像他這樣的高位也必定有所講究,並非隨便一個女子便可入他家門當他的小妾。

    她即便因為是來自現代的魂魄而沒有看輕自己又如何?這份因時空不同而產生的自信,旁人又不曉,旁人看她確實是匹配不上,若不是樓天臨自己也很明白這點,又何以遲遲不把身分告訴她?把她帶到京城之後,他到底打算如何安置她?他真能把她帶到父母面前說要娶她嗎?他要怎麼面對官場上的同僚和友人?他能將她介紹

    給那些人嗎?若他真是准駙馬,他是打算為了她和長公主退親,還是照常和長公主成婚,將她收為側室?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她真是,從前世到今生都不懂琢磨人心啊……

    樓天臨急得兩眼發黑,匆匆由玉脈所在的玉嵐山快馬加鞭趕回來。

    即便他的速度再快還是用了半個時辰,抵達縣衙已不見銀衫芳蹤,他要見李歆瑤問她究竟跟銀衫說了什麼,沒想到李歆瑤卻裝睡,讓綺兒擋著。綺兒也一口咬定主子沒有見過銀衫,早早歇下了,若是他要硬闖閨房問個明白便要對長公主負責,他自然不會硬闖。

    他到孟家找不到人,心急如焚,派出去的路明和徐壯也說找不到人,沒有在銀杏村的何小喬那裡,也沒有在巧繡莊岳老闆那兒,找了個人仰馬翻,不想最後卻是在他的書房發現了她。

    她趴在桌上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珠,他把她抱起來,抱到屏風後里間的軟榻上,他的動作無比輕柔,卻還是讓她醒了過來。

    “你真的嚇死我了,以為你失蹤了。”當高知海派去的人告訴他,長公主召見銀衫時,他的腦子“轟!”的一下,十分懊惱自己沒有事先預防讓這樣的事發生了。

    他應該早想到任性妄為的李歆瑤會做這樣的事……不,要怪他,他應該先把關於自己的事告訴銀衫,若他早點坦白,李歆瑤說什麼話都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了,如今他只怕銀衫被李歆瑤的話給動搖,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他騙了她,她該有多生氣,他怕自己挽不回她的心。

    “這是哪?”銀衫愣愣的看著懸在上方的他,屋裡燭火微弱,陳設陌生,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半夢半醒,如夢一般。

    “書房的里間。”樓天臨用拇指拭她的淚。“長公主跟你胡說什麼了?讓你哭成這樣?”

    銀衫任他動作,但雙眸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但願長公主是胡說。”

    樓天臨在心中暗暗喊糟,他飛快握住了她的手。“都是我的錯,她說了什麼?”

    “縣令不過是你奉皇上之命來查事的身分,實際上你是禦史台令史,你爹是戶部尚書,你祖父是內閣首輔,你還是皇后的兄長……這麼說來,當今聖上還是你妹夫了。”

    他急道:“衫兒,沒能先告訴你是我不對,我找不到適合機會,這些事也不是那麼容易能說出口。”她原本還抱著一線希望是長公主胡謅的,如今希望破滅了。“所以,這些都是真的?”

    他點了點頭,聲音裡有著濃濃的沮喪。“是真的。”

    他不應該讓她從別人口中知道他的事,尤其是從李歆瑤口中,那丫頭會用什麼口氣可想而知,那丫頭素來野蠻,不把銀衫踩得低低的又怎會甘心。

    “我就問你一件事。”銀衫的語氣頗有些壯士斷腕。

    樓天臨眼裡更是急切。“你問,我什麼都告訴你。”只要她還肯與他說話,那就還有救。

    銀衫不由得想,若她與郭啟軒對質,郭啟軒會是如何態度?會像樓天臨這般急切的想要求得她的原諒嗎?她看得出來樓天臨怕她不理他,他不知道的是,她更怕他會因為她知道了而來個破罐子破摔,索性坦承他就是准駙馬,若是如此,她真的會無以為繼……

    “你快問吧。”樓天臨一臉煎熬,蹙眉痛苦地道:“你這樣看著我不說話,可知我一顆心卡在喉嚨口,上不來下不去,讓我很是不安。”

    銀衫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雖然她不懂得琢磨人心,可是他此刻這樣的表現,如此心焦,如此難熬,是真心愛她才會有的表現吧……

    她突然覺得好疲倦,緩了一下,找回聲音道:“我只想知道你將我帶回京城,原本打算如何對長公主交代?說我是你的小妾嗎?還是,將我安置在外頭做你的外室?”

    樓天臨皺眉。“等等,我為何要對長公主交代?我們不是需要交代彼此的關係,她說了什麼?”銀衫語氣幽幽,“你們不是要成親嗎?”

    樓天臨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目光。“成親?”

    “長公主說,你是她的駙馬。”

    “我不是!”該死!那丫頭居然敢如此造謠!他滿臉怒氣,氣急敗壞道:“你可以問路明、問徐壯,回京後你可以問你遇到的每一個人,我可以對天發誓我不是,我跟長公主除了姻親,沒有別的關係。”

    銀衫望著他氣憤的俊臉,總覺得不對勁。“那麼,長公主為何會來此地找你?又為何要給我難看?”

    樓天臨眉頭蹙得死緊,有了前車之鑒,他最好把該說的一次說明白,免得日後她又得知長公主原是他家裡的中意物件,到時心裡又會不舒服了。

    “長公主確實是我家裡很滿意的媳婦人選,不過我不滿意也沒點過頭,更沒有對她示好過,至於她為何會來,她要一廂情願、要任性妄為那是她的事,我的立場沒必要去管她。”

    銀衫愣然。

    他的意思是,長公主是……花癡?一廂情願的纏著一個男人就是花癡沒錯吧?見她還在遲疑,樓天臨加重了語氣,“若我說的有半句謊言,叫我受天打雷劈。”

    他這是起毒誓了嗎?銀衫恍如夢中地怔了好一會兒才輕吐了一口氣。“我可以相信你嗎?”

    樓天臨緊緊執握著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語氣堅定無比,“你可以,百分之百可以。現在可以,未來可以,一輩子都可以。”

    銀衫心頭鬱悶難消,深深歎息。“可是我後悔了,你的身分……長公主說的沒錯,你家人不會同意我。”

    “我知道。”樓天臨語氣急切地道:“所以我已經做了萬全準備,我的家人縱然不滿意也非得接受你不可,你只要不退縮,跟著我就對了。”

    銀衫心頭還沒有半點底。“那麼長公主……”

    他是縣令與他是皇親國戚,代表著她日後要過的日子截然不同。他是縣令,他們還能過兩人的濃情小日子;他是皇親國戚,還被長公主癡纏著,她想在京城過平靜日子是萬萬不可能實現的。

    樓天臨想也不想地道:“無視她!”

    銀衫有些失笑,但卻比任何時候還要認真地道:“你說的,我真的會無視她,很無視很無視……”

    雖然長公主是她兩世為人加起來見過最了不起的人物,可她不想浪費情緒在花癡長公主身上,也不想被長公主欺負,更不想因為階級之分而無法還手。

    前世就算是總統也不能強迫人民對他下跪,可在這裡,就因為對方的身分是長公主,她這個平民老百姓就得無條件的對長公主下跪,承受長公主對她耍刁蠻,她心裡真有各種不平啊!

    銀衫看起來像是要與李歆瑤正面對決,樓天臨放心了,只要她不是一徑的退縮就好,只要她不是撂下一句到此為止就好。

    她雖然不會去強求,但遇事也不會一徑的退讓,這點從她當日敢收留他們幾人又敢與孟家抗衡便可得知,只要她厘清了思緒,分清了事理,她便自有定見,旁人也難以動搖。

    如此甚好,就是要如此性子,回京之後才不會三言兩語叫他祖父或他娘給嚇跑。他微微笑起來。“她不敢真拿你如何,你就儘管無視,我做你的靠山。”

    樓天臨為了勘察玉脈有幾日都不在城裡辦公,銀衫從他口中得知那玉脈不可估量,幾乎望不到頭,是座上等的玉礦,可比幾座金礦加起來都值錢,對國庫將是一大助益。

    於是他日日貪黑起早的往玉嵐山去,吳東裕與高知海知這是大事,朝廷肯定會論功行賞,因此都爭先恐後的隨伺在側,李歆瑤也天天跟去玉嵐山,倒叫銀衫清心許多,她一邊看緊了生產曲轅犁的進度,一邊與岳十娘商量她要舉家搬到京城一事。

    “既然你已下了決心要去京城與你爹團圓,必然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姊姊就不挽留你了,只是這生意你可不能不做,你得要繼續跟姊姊合作才行,誰讓姊姊我如今沒有你就不行。”岳十娘笑吟吟地說道。

    前陣子銀衫又畫了幾件名為比基尼的肚兜給她,讓她發展女子溫泉生意,說那五彩繽紛的比基尼就是專門要賣給溫泉客人的,她看了又是一陣狂喜,仿佛看到銀子從天上掉下來了。

    “我就是想問問姊姊,我到了京城之後咱們要怎麼繼續合作?”銀衫也不保留,直白道:“雖然大人讓我依靠他,可我帶著一大家子遠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還是得要有自己的財源才踏實。”

    岳十娘豪氣地道:“那是自然的,得有銀子才有底氣,才不會受制於人。”

    “姊姊就是如此與眾不同。”她是打從心裡佩服岳十娘和這時代女子的思維都不同。

    岳十娘像是預知會有分離的一天,早有準備,她取出一封信交給銀衫。“你到了京城之後,便帶著這信去找慕容商行的少夫人,往後你的分紅只消到慕容家的萬利錢莊去提取即可。詳細的內容我會派劉掌櫃一年進京一次與你對帳,若你有好點子便交由劉掌櫃帶回來,我若得閒也會去京城找你,若是你信得過我,咱們就用這方式繼續合作。”

    她也不知道樓大人讓她做這件事有何用意,京裡的錢莊那麼多,他就指定了萬利錢莊,還要讓銀衫去找那她也不認識的慕容家少夫人。

    雖然不明白樓天臨的用意,但她相信樓天臨不會害銀衫便答應了。

    銀衫不疑有他,二話不說收下了信。“多謝姊姊為我著想,那就這麼說定了,姊姊若到京城定要去找我。”岳十娘海派地一笑。“自然了,我不找你還能找誰呢?你不讓我去,我還不依呢。”

    “來到這裡,能結識姊姊是我最大的福氣。”“來到這裡”她指的是穿越來此,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意思了。“姊姊,我尚有一事要拜託你。”

    岳十娘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手。“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幫忙。”

    銀衫將自己是《童三寶闖天關》的創作者“胡了”之事說了,主要是她離開之後想讓鄭逢春來跟岳十娘結算她該得的利潤,再並到她的巧繡莊分紅裡,一塊兒從萬利錢莊提領。

    聽完,岳十娘不可思議、嘖嘖稱奇。“妹妹竟然是《童三寶闖天關》的作者胡了?既能寫小說,還有什麼能難倒妹妹的?”

    雖然她不看閒書,但《童三寶闖天關》在縣城裡正火紅,她手下幾個夥計都愛看得很,因此她也有所耳聞,還以為胡了是個先生哩。

    “姊姊笑話了,就是混口飯吃罷了。”銀衫有些羞澀,畢竟她不是原創啊。

    岳十娘親自為兩人斟了茶,眨了眨眼,嘿嘿一笑。“結算稿費的事交給我吧,對了,我聽說縣衙來了貴客。”

    銀衫彎起唇角,眉眼頓時有點緊。“姊姊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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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全家終團聚(2)

    長樂長公主像是怕別人不知道她身分似的,出入總是排場很大,加上高師爺一直跟在她身邊吹捧、推波助瀾的,逢人就介紹她是長樂長公主,弄得城裡人人都知道來了一位長公主,眾人都對長公主敬畏十分。

    “那長公主是喜歡樓大人才來的吧?”岳十娘見狀輕輕笑了,氣定神閑地問道。銀衫低頭望著自己的杯盞,不語。

    岳十娘慢條斯理地道:“這是顯而易見的事,若不喜歡怎會遠從京城而來?”

    銀衫歎氣道:“長公主還曾對我說大人是她的准駙馬,雖然大人說是長公主一廂情願,可長公主還是將我視為眼中釘。”

    岳十娘眼角一挑。“衫兒,你聽姊姊一聲勸,若到了京城,大人說要與你成親,你什麼都不要想,把那些蜚短流長都拋在腦後,眼睛一閉把自己嫁了就對了。成了親,你便是正室夫人,對咱們女人來說什麼都是假的,唯有正室名分是真的,你可千萬不要死心眼說些門戶不相當的言語,你若把大人往外推,就讓其他女人鑽了空子了。”

    在她看來,銀衫雖然與人和善,但卻不是軟綿的性子,小小年紀就一肩挑起養家重擔,凡事自有定見,只不過在出身上差了一點,要是那啥長公主的派頭壓下來,她不免會氣短,因此想給她加強心理建設,免得她錯失了良緣。

    銀衫卻是想著,岳十娘若是知曉樓天臨的真實身分,還會對她說同樣的話嗎?

    雖然她並不認同對女人來說什麼都是假的,只有正室名分是真的,不過她認同那話背後的深意——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

    這話,她記住了。

    馬車進入城門時,四個孩子都在呼呼大睡,只有銀衫掀起車簾往外看,心情既是塵埃落定又有些緊張興奮夾雜著些微不安。

    不過,她抬眸一看便歎道,不愧為大寧帝都,城牆巍峨堅實,城門上方“寧京”兩字寫得氣勢磅礴,心裡轉來轉去都是同一句話——這就是日後她要生活的地方嗎?

    四周人聲鼎沸都是要進城的人,他們的馬車並沒有排在檢查的長長隊伍裡,而是走了一旁的小門,也就是現代的貴賓通道。

    進了城,她還掀著車簾一角在看繁華的街市,就見長公主的馬車上綺兒跳了下來,雙手提起裙角,有些笨拙的跑到她的馬車邊。

    “銀衫,長公主讓我來傳話。長公主說,看到沒,就是因為有她你們才能這麼快入關,還有,她很快就會去向樓大人的祖父和爹娘告狀,你等著吧,她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得了你。”

    綺兒說得急快,邊說邊瞄向前方樓天臨和路明、徐壯坐的馬車,深怕他會突然下來,長公主再三交代絕對不能讓樓大人看見她來給銀衫傳話。

    銀衫當聽故事一般。“還有嗎?”綺兒搖了搖頭。“沒有了。”

    銀衫忍俊不住呵呵笑。“你跟長公主說,我等著。”

    長公主連給她下馬威都這麼幼稚,她實在氣不起來,她相信若沒有長公主同行,憑樓天臨一人的身分他們也能快速通關。

    “好,知道了……話說,你做的香皂可還有?”綺兒仰著頭,很是期待地看著銀衫。“我想送給我宮中的好姊妹,還有那曲轅犁,你一定要幫我送到我爹娘家哦!”

    銀衫由包袱裡取出一個用荷葉包好的香皂。“喏,只剩最後一塊了,給你,若我再做的話,再請大人拿給你。那曲轅犁等我安頓好了便找人送到你爹娘家裡,還會教他們怎麼用。”

    他們這一個月的路程都同在館驛吃住,混熟了,綺兒跟她的長公主主子不同,很能融入他們,她在路上閒暇做的香皂,綺兒愛不釋手,時時都往他們這兒跑,每每都要長公主發火才肯回去。

    “謝謝你啦!”綺兒喜孜孜地將香皂揣進衣襟裡,朝銀衫揮了揮手,跑向長公主的馬車。

    “大姊在跟誰說話?”孟金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醒來。因為銀衫跟他們說不暈馬車的法子就是睡覺,所以他們個個上了馬車倒頭就睡,晚上到了館驛或客棧反而不睡,跟著銀衫讀書、寫字,聽銀衫講他們未曾聽過的“孫悟空”的故事。

    杜錦娘和白娘子也是如此,因此這一路上,眾人都沒感受到暈車之苦。

    “醒啦!”銀衫笑了笑。“大姊在跟京城說話。”

    “咱們到京城了嗎?”孟金金這麼一喊,孟銀銀、孟招寶、孟進寶也一個接一個的醒了,個個爭先恐後的爬起來掀車簾歡呼,最小的孟來寶和孟錢錢則是跟著杜錦娘和白娘子坐另外一輛馬車。

    “到京城了!咱們可以見到爹了!”四個人異口同聲,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見到他們如此興奮激動,銀衫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她對原主的爹沒感情,也沒見過,團不團聚她根本沒差別。可孩子們不一樣,孟百剛是家裡的頂樑柱,一向疼愛他們,他們心心念念的就是再見到爹爹。

    馬車在城裡走了一會兒,便在一座三進的宅子前停了下來。銀衫下了馬車,樓天臨已在等她,路明和徐壯把孩子們逐一抱下馬車,杜錦娘和白娘子也下來了,眾人都是疲憊中又掩不住喜悅。

    “衫兒,這裡就是你爹住的地方?你爹就在裡面嗎?”杜錦娘又是高興又是緊張又是激動,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銀衫笑道:“娘快進去親眼確認吧。”

    一行人進了寬敞的院子,小黑便滿院子打轉,這裡嗅嗅、那裡聞聞,最後往樹幹撒了泡尿似乎很滿意這個新家。孩子們的哇哇聲此起彼落,看得錯不開眼,這院子比他們在白陽縣城的院子還要大,庭院中央有棵枝繁葉茂的粗大香樟樹,樹下有石桌石凳,四周種滿了花草,還有座小秋千哩!

    進了正廳,兩把太師椅中間隔著幾案,正中間掛著幅山水圖,佈置得文雅不俗,銀衫見到一個中年漢子在椅中坐著,有個婦人在忙著泡茶置點心。那漢子衣衫整齊,就是腿還包著,想必就是原主的爹孟百剛了。

    孩子們都一窩蜂的撲上去喊爹,孟百剛也流下喜極而泣的淚水,銀衫沒法跟孩子們一樣撲上去,她走近了些朝孟百剛微微一笑。

    “爹爹安好?女兒來遲了。”

    “衫兒……”孟百剛滿眼的歉意。“都是爹不好,害你讓吳家退了親。”

    孟百剛愚孝是出了名的,銀衫覺得自己還是先打個預防針較好。

    她裝作怯生生地道:“女兒也有事要告訴爹,恐怕爹聽了會責備女兒。”杜錦娘忙道:“不關衫兒的事,要怪就怪我,是我允許的!”

    孟百剛大手一揮。“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恩公派去給你們送信的人把你們的近況都告訴我了,爹娘竟如此狠心對待我的妻小,將你們逐出族譜,半點也不顧念骨肉親情。從此,我孟百剛當作沒有爹娘兄弟,咱們一家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再也不必理會別人。”

    銀衫松了口氣,幸好孟百剛不再固執要盡孝,若鬧騰著要回白陽縣求孟家再讓他們入族譜,那可頭疼了。

    “這是劉嬸子。”孟百剛介紹那在張羅茶點的婦人。“我腿腳不便,恩公安排劉嬸子和她的兒子媳婦兒在這裡照料我的生活起居。”

    杜錦娘感激地道:“恩公現在在哪裡?我跟孩子們理應去向恩公磕頭,若不是恩公救了你,咱們也不能一家團圓。”

    孟百剛笑了笑。“恩公是生意人,時常走南闖北,此時人在不在京城,我也不知道,就算人在京城也不是隨便就能見的。”

    “老爺說的不錯。”劉嬸子笑道:“夫人和幾位公子、小姐趕了一個月的路肯定是累了,房間都打掃好了,不如先安頓下來再說。”

    什麼夫人?杜錦娘聽得彆扭,忙道:“劉嬸子,您叫我錦娘就行了。”

    劉嬸子絲毫不敢怠慢地道:“東家把老奴和兒子媳婦兒的賣身契都交給老爺,老爺就是我們三人的主子,老奴理該稱夫人為夫人。”

    杜錦娘不習慣當夫人,她求救地看著丈夫,孟百剛無奈地道:“我早讓劉嬸子不要喊我老爺,她偏生還是繼續喊我老爺,也只能由著她了。”

    丈夫既然都這麼說了,杜錦娘只好道:“那就有勞劉嬸子帶我們去看房間了。”

    “不敢當。”劉嬸子笑吟吟地道:“夫人和幾位公子、小姐請。”

    劉嬸子領著杜錦娘、白娘子和孩子們去看房間了。

    銀衫在樓天臨的眼神示意下留下來,見孟百剛盯著樓天臨看,她介紹道:“爹,這位是樓大人。”

    孟百剛恍然啊了一聲。“原來是樓大人啊!”他躬身一抱拳。“恕小人腿腳不便,無法起身向大人施禮。”銀衫頗為訝異。“爹,你認得樓大人嗎?”

    孟百剛搖了搖頭。“爹不認得,不過恩公認得樓大人,恩公交代過若樓大人過來問話,我只需將知道的一五一十告知大人即可。”

    樓天臨微微一笑。“伯父無須多禮。”

    “恩公”是他的人,就是慕容家的少東,自然也是他讓“恩公”交代孟百剛的,方便他問話。

    “大人叫小人一聲伯父,真是折煞小人了。”孟百剛很是受寵若驚。

    恩公跟他說過,樓大人乃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官拜禦史台令史,同時是皇上的大舅子,這樣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人物竟然毫無架子的喊他伯父,他真是意想不到啊!

    “伯父叫我天臨即可。”樓天臨索性將話說開。“我和衫兒情投意合,待我稟明父母,擇日便會過來提親。”

    銀衫雙目大睜,沒料到樓天臨會突然提起親事叫她措手不及。

    “什、什麼?”孟百剛極度慌亂的看看樓天臨又看看自家閨女,結結巴巴地道:“丫、丫頭,大、大人說的是真的嗎?你們要成、成親?”

    樓天臨正看著她呢,雖然會嚇到她爹,但銀衫不點頭也不成,她無奈地道:“爹,是真的。”

    孟百剛驚得下巴都快掉了,腦子裡亂烘烘的天旋地轉著,好暈……女兒這是飛上枝頭成鳳凰了吧?樓大人是皇上的大舅子,這麼一來,衫兒豈不是成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嫂子了?那他……他這是和皇上成姻親了嗎?

    這麼一想,他整個人再也坐不穩,幾乎快從椅子跌落。銀衫忙快步過去扶住孟百剛。“爹,您還好吧?”

    孟百剛一下子便一額的汗,他虛弱的陪笑道:“爹沒見過世面,樓大人這麼一說,爹便手足無措了。”樓天臨淡然笑道:“伯父叫我天臨即可。”

    孟百剛頻頻拭汗又頻頻點頭。“好好,叫你天臨,叫你天臨……”他真叫不慣啊!

    銀衫見孟百剛緊張到不行,也明白他一時沒法接受自己女兒成了香餑餑的事實,他並沒參與到她這段時間靠著自己改善了家境的過程,自然覺得自家一無是處的閨女被高高在上的高門子弟看上很是匪夷所思。

    她把幾上茶盞捧給孟百剛。“爹,口幹了吧?喝口茶吧。”孟百剛接過茶盞。“好好,你們也喝,你們也喝。”

    樓天臨見茶喝得差不多了便擱下茶盞,若無其事地開口道:“敢問伯父,當年在何地發現衫兒?”孟百剛一愣。

    雖然恩公的人跟他說過了,他老爹已在眾人面前將銀衫不是他親生之事揭了,可他沒想到樓天臨也知此事,更沒想到他會在此時問起,令他亂了方寸。

    銀衫也很訝異。“我說過這事嗎?”

    “你的事,我自然要知道。”樓天臨毫不違避的在孟百剛面前揉了揉銀衫的頭。“那日你們去孟家討公道不讓我陪,我不放心,派人打聽過。”

    他的舉動令銀衫有些赧然,想想兩人都論及婚嫁了,自己卻沒跟他提過身世委實也太過奇怪了,便煞有介事地說道:“我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跟你說……”

    照她的心思,她不是原主,原主的身世自然影響不了她,她想也沒想過要跟他說,因為她根本沒當一回事。樓天臨微笑道:“不打緊,不管你的身世為何都動搖不了咱們要成親的決定,我問這事為的是別件事。”

    銀衫迷糊了。“別件事?”

    “這件事還得伯父來解答。”樓天臨又回到适才的問題,“伯父是在何處發現衫兒?”

    孟百剛也不知當不當說,見銀衫朝他點點頭,他才想了想說道:“是在華貴縣的梧桐村發現衫丫頭的,當時我和衫兒她娘木氏去那裡喝我小舅子兒子的滿月酒。回程趕著牛車,夜已深了,天色昏暗,聽見草叢裡有微弱的嗚咽,我本不想多事,是衫兒她娘堅持要過去看看,撥開雜草見到一個小嬰兒用粗布巾包著丟在半人高的草叢裡,我們也嚇了一大跳,又見她渾身發熱,我們想也不想連忙把她抱上牛車,風風火火的帶她去敲大夫的門,大夫說是才出生不久的嬰兒,也不知是誰狠心把個小嬰兒丟棄。”

    銀衫前世在育幼院長大,棄嬰這種事看多了便沒有太驚奇。“然後呢?您們就養了我?”

    “為了給你看大夫,我們暫時在那村裡小鎮的客棧住下,隔日我們又回到發現你的地方,到處詢問村民有沒有人在找嬰兒?非但沒有,村長還說他們村裡過去一年連個孕婦都沒有,倒是聽說半山腰熱泉那兒的甘泉別館有個貴人有孕在身,但那貴人是什麼來歷他們也不知曉,只知道是從京城來的,身分非常尊貴。但他們也只是聽聞,沒那福分見到過,既是待產的貴人,又豈會丟棄嬰兒?我們找了幾日都找不到你的親生爹娘,你娘見你實在可愛,相處了幾日也有了感情,捨不得也不忍心把你丟下,我們便把你帶回去養了。”

    樓天臨沉吟。

    京裡去的貴人?有孕在身?

    難道銀衫是皇族裡什麼人無意中失散的女兒?若真是那貴人不小心丟了的女兒,孟百剛在那裡停留了幾日,也大張旗鼓的找尋棄嬰的父母,為何沒人出面?

    若銀衫不是那貴人丟失的女兒,那更說不通了,若不是皇族之人,皇上也沒必要找她了不是嗎?

    “那麼伯父可知,衫兒腰後有個梅花胎記?”

    此話一出,銀衫頓時狠狠一愣。她腰後有梅花胎記嗎?

    要命!這事兒原主知不知道啊?她到底是要說自己知道還是不知道……

    “你、你們——”孟百剛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們。

    樓天臨澄清道:“伯父,我與衫兒並未逾矩,此事是巧繡莊的岳老闆偶然見到的,那岳老闆是名女子,請伯父放心。”

    銀衫想到她曾在岳十娘面前寬衣、示範雪兜的穿法,岳十娘瞧見了原不足為奇,可岳十娘為何要告訴樓天臨就很奇怪了。

    “衫兒,”孟百剛憐惜地看著她歎了口氣。“梅花胎記,你娘不是跟你說過嗎?唉,都怪吳家悔婚害你得了離魂症,什麼都忘光了,恩公跟我說你得了離魂症時我還不大相信,沒想到這麼嚴重,那吳家實在太可恨了。”

    銀衫勸慰道:“爹也別惱了,忘了就忘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大姊!”孟金金、孟銀銀奔進廳來,一人拉住她一手。“咱們的房間美極了,大姊快去看看!”

    銀衫為難的看著樓天臨,這可要把他撇下了。

    樓天臨朝她鼓勵地點了點頭,“去吧,許久未回京了,我也要回家看看,明日我再過來。”

    銀衫忽然有了離情依依之感,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身邊總是有他,乍然分開還真是不習慣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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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皇上來賜婚(1)

    樓天臨並沒有回府,而是進了宮,經過層層通報,在春風拂面的御花園裡見到了皇上。

    李淩讓隨行的人都原地留下,君臣兩人一前一後信步走上御花園裡地勢最高的西來樓,兩人憑窗而立俯瞰著整個大寧宮庭,將那綿延不絕的華貴建築都盡收眼底。

    雖然冬日已過,和風送暖,四周一派悠然風光,但樓天臨可沒有賞景的心情。他還沒開口,李淩一個制止的手勢,先他一步開口了。

    “你信上的請求,朕允了,但你的問題,朕不會回答你,所以你也別問了。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皇上!”這答案令樓天臨嗓子眼直冒火。

    李淩氣定神閑的笑道:“反正如你的願,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人,至於朕為何要找她,知道了也不會改變你的決定不是嗎?那你知不知道又有何重要?”

    樓天臨十分不悅。“是我妻子的事,我當然要知道。”

    李淩暗暗好笑。“朕沒說不讓你知道,你們就先成親吧。不過樓閣老那裡你得自己去說服,可不關朕的事,朕只負責賜婚。”

    樓天臨蹙著眉,皇上為何要找尋銀衫,此事他一天不知便天天有如芒刺在背,可皇上堅不吐實,他又拿皇上莫可奈何。

    “交換條件達成了,朕明日可以下旨在全國上下推廣曲轅犁了吧?”李淩笑問。接到樓天臨的信時,他驚訝的事有兩件。

    一是這小子居然對孟銀衫動了情,還要娶人家為妻,且用了最最卑鄙的手段,要讓他這個皇上背黑鍋、要他賜婚。

    不必想也知道樓閣老會為這件事如何跳腳,除去皇上的名分不說,他在名義上可是樓閣老的孫女婿啊,樓閣老不但是他父皇的老師,也是他的老師,天臨這小子居然讓他幹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就為了一個女人要陷他於不義,把坑挖得極至完美,讓他不跳下去都不行。

    第二件便是那曲轅犁。

    想不到銀衫年紀小小竟能想出曲轅犁那驚世農具,農耕的速度快了,莊稼的收成自然也會倍增,加上那梯田的設計,他的天下、他的子民將不會再有人餓肚子了。調查白陽縣曲轅犁使用成果的密探回報後,那一夜他激動得無法成眠,心中思忖,就憑著這一點,對於生銀衫之人即便有罪,他也會從輕發落,不賜死便是。

    不過,這當中最叫他舒心的便是樓天臨掉進了情網裡,以前見他為天愛癡狂,常恥笑他男兒無用的樓天臨,那不可一世、不將天下女子看在眼裡的樓天臨也有化為繞指柔的一日,實在是尋人任務裡意外的收穫啊!天愛必定也會十分認同這一點。

    “打算如何說服樓閣老?說來聽聽。”李淩笑容滿面、如沐春風的問道。樓天臨心中一陣鬱悶。“皇上這是在幸災樂禍嗎?”

    李淩摸摸下巴。“很明顯嗎?”

    “皇上還是擔心自己吧。”樓天臨蹙著眉心。“梅太妃和紫陽親王的行動越來越明目張膽,紫陽親王甚至到大金的太子府中做客。”

    太上皇因急病而禪位,皇位傳給太子李淩雖然十分突然卻也是在情理之中,太子本是儲君,坐上龍椅是理所當然的事。

    李淩十八歲登基,如今邁入第八年,天下太平,而當時由梅妃所出、年幼的李湛如今也長成了十七歲的翩翩少年,封為紫陽親王。梅妃成了梅太妃後,逐漸露出野心,從她父兄威武將軍營裡有人傳出這麼一句話來,她親口說過,既然李淩能在十八歲登基,她的湛兒為何不能?

    “你才回京,就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李淩目光微閃,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你放心吧,朕就等他們更大膽些,若他們一徑韜光養晦不輕易暴露,朕還不知要如何出手哩。”

    樓天臨慢慢挑眉。“難道皇上已有因應之策?”

    李淩手中有二十萬能隨時調度差遣的兵馬駐守在皇城外,但梅太妃也不容小覷,威武將軍手中的兵馬加上金國大軍的相助,一場宮變,擁立李湛為王,天下大勢輪轉就只是眨眼間的事。

    “朕會讓他們沒有謀逆的名目。”李淩看著穹廬似的藍天微微一笑,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句話再正確不過了。

    “這什麼意思?”樓天臨神色一凜。

    皇上這是要暗殺李湛的意思嗎?太上皇最看重手足之情,若是皇上真為了穩固皇位殺了李湛,太上皇不會坐視不管。

    李淩知他在想什麼,淡淡地道:“父皇身子不好,朕不會做令父皇痛心之事。”

    他要做的事不會令父皇痛心,就是會令他憤怒罷了……不,是極度的憤怒罷了,這一憤怒,說不定就激起父皇的求生意志,可能會不藥而愈也說不定。

    樓天臨正要開口,卻聽到一聲接一聲的通報由樓外傳來——

    “皇后娘娘駕到!”

    李淩泛起了笑意。“皇后來了,你們兄妹也……”

    樓天臨不客氣地打斷了君上的話。“恕臣先走一步。”

    “不可!”李淩馬上伸手拉住他。“愛卿離京多月,想必十分掛念手足,為何不見見皇后再走……”

    他的皇后愛妻調侃人的本事可比他強千倍萬倍,不讓她親自調侃調侃她的兄長實在說不過去啊,他們都等這一天等多久了,某人曾對他們為愛癡狂嗤之以鼻,如今卻要請求他賜婚,這是多麼振奮人心的事,怎可輕易放過。

    然而,他還沒說完,樓天臨竟然不管不顧的由圍欄跳了下去,當他往下看時已經找不到樓天臨的身影。

    出了宮,樓天臨直接回府,他很慶倖自己耳聰目明加上身手俐落,才能及時從宮裡出來。

    他一點兒也不想看到天愛的臉,她會怎麼評價他的感情,他一點也不想聽,因為他知道肯定沒有好話。進了府,入眼的是他自小看到大的一道影壁,壁上“德隆望重”四字是御筆,是太上皇初登基時所提的,代表著樓家的榮耀,這令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祖父和安丞相之爭。

    此番回程,他特意冷淡李歆瑤,惹她不快,她發長公主脾氣時揚言,若他娶銀衫為妻,她就要嫁給安之洋、氣死他祖父!

    氣死不至於,但氣得不輕肯定會的,他祖父和安丞相從年輕鬥到老,較勁的目標從兒子的品階、兒媳的人選、孫女的婚配到孫子的品階,如今就剩孫媳的人選了。祖父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巴望著他快點娶一個能讓他在安丞相面前大笑三聲的孫媳婦兒進門,若是安之洋成了長公主駙馬,他娶了平凡農家女,在外人眼中看來他祖父不啻是輸得一敗塗地。

    他很明白日後這些不滿意都會轉嫁到銀衫身上,他是一脈單傳,沒有分家這回事,所以不可能和銀衫單獨出去過,他若說要分家過就成了大不孝,可若是銀衫嫁給他卻要在府裡看人眼色、委屈過日子,他也不肯,因此了,用些手段是必要的。

    “少爺回來了。”

    “少爺好。”

    路過的下人紛紛停下來向他施禮,可每個人的眼神都透露著古怪,他總覺得他們都在對他竊竊私語。有什麼事嗎?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進了起居的西廳,就見他祖父和爹娘都在,祖父板著臉,他爹鎖著眉頭、背著手在原地踱步,他娘臉罩寒霜,加上府裡的張管事張著嘴欲言又止,路明在一旁一副乾著急的樣子,在在都透露著不尋常。

    “祖父、爹娘,孩兒回來了。”他神色恭肅的向前見禮。駱氏擰眉看著兒子。“你還知道回來?”

    樓天臨佯裝不見娘親的不滿,若無其事地道:“是兒子的家,兒子自然要回來。”

    駱氏沉不住氣,瞪大了眼珠子怒氣騰騰的質問:“你回京卻沒先回來見祖父、父母,家裡是如此教你的嗎?你去哪裡了?何事如此重要,重要得讓你擱下家人?”

    “娘不是知道才問的嗎?”樓天臨長身而立,神色從容。“祖父,爹、娘,既然你們都在,孩兒有一事……”

    “住口!”樓伸雲聲色俱厲的喝斥了一聲,不悅的拂袖道:“你什麼都不必說,我不同意,你爹娘也不會同意,整個樓氏家族都不同意!你要娶那女子,等我進棺材再說!”

    樓伸雲難得在兒孫面前如此嚴厲,樓天臨有些錯愕。他才回京不久,他們沒理由什麼都知道了,除非同行之人告了密……

    他微抬下巴,眼神冷冷地往路明看去,路明表示冤枉,他用唇語給主子暗示,“長樂長公主來過了……”樓天臨蹙眉。

    死丫頭,他沒在皇上面前參她一本,她竟然先一步跑來他家告他的狀,好啊,之後他非要再進宮一趟把她在白陽縣的所作所為都知會皇上不可。

    李歆瑤既已來過,肯定說了銀衫諸多不是,他若此時再提起銀衫,只是給他們做文章的空子而已。

    “什麼女子?”他故作不解。

    換樓伸雲一愣。“你不是要提婚事?”他繼續裝懵。“什麼婚事?”

    樓伸雲咳嗽一聲。“無事。”

    難道他們三個都被長樂長公主騙了?

    她哭哭啼啼的說天臨在白陽縣被個村姑狐媚子迷住了,口口聲聲要娶那女子為妻,那女子恃寵而驕,連她這個長公主都不放在眼裡,說得聲淚俱下,他們不疑有他也沒來得及求證,虧自己還氣得口鼻生煙、面色潮紅……他早該想到,長樂長公主隨了她母妃賢太妃是個空有長相的草包美人,他們不該輕信她所言才是,是他們失策了。

    “我就知道事情不是咱們想的那樣。”樓思修大大的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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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皇上來賜婚(2)

    駱氏憋不住,直接問道:“臨兒,适才你不是說你有一事啥的,那是何事?”在她聽來,明明就是要稟明他和那女子的婚事。

    樓天臨淡淡地道:“孩兒原是想要說,長途跋涉,孩兒也累了,既然三位都在,也見過禮了,孩兒能否先行告退回房洗漱歇下?”

    “好好,你去,你快回房歇下。”樓思修夾在脾氣硬如石頭的爹和急性子的妻子之間,只希望這場沒必要的戰火快快熄滅。

    “那麼孩兒告退了。”

    樓天臨前腳一走,樓伸雲便重重一拂衣袖,吹鬍子瞪眼睛地道:“長樂長公主竟隨隨便便誣衊我孫兒的名聲,我明日便進宮去質問她居心何在,竟然信口雌黃、造謠生事,非要讓皇上好好懲治她不可!”

    樓思修正要規勸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是金枝玉葉的長公主,不好將事情弄得太僵等等,他還來不及開口就聽到一聲霸氣的拍桌。

    “好!”駱氏痛快地道:“滿口胡說八道的丫頭片子!小小年紀竟敢在咱們面前鬼扯,一定要讓皇上好好罰她。”

    樓思修滿額黑線,聽聽,這是一品誥命夫人該說的話嗎?

    樓伸雲沉吟。“媳婦兒,我看長樂長公主不行,依她的品性不能做咱們家的媳婦兒,還是南康郡主好一點,雖然樣貌不夠拔尖,可知書達禮,在朝霞書院的功課也是一等一的,將來出去不會給咱們樓家丟臉。”

    駱氏附和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然您看這樣如何,明日就派官媒到敬親王府去提親?”樓伸雲撚著鬍鬚,滿意地道:“如此甚好。”

    路明悄悄地退出西廳,拔腿飛奔回朗月閣。

    聽完路明氣喘吁吁地告密,樓天臨無所謂地說道:“他們來不及去提親了。”

    銀衫要嫁進來,這房裡要添的東西不只一兩樣,他得親自擬張單子交給管事去採買才行。路明看著好像沒在聽他說話的主子。

    來不及?為何會來不及?路明一頭霧水,一臉的不解。“少爺的意思是?”

    樓天臨只道:“你悄悄出府去找孟姑娘,說今日晚了,我不過去了,讓她好好睡一覺,明日有許多事等著她。”

    第二日,天未明,樓天臨早早起了身,朗月閣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主子今日為何如此早起,她們也連忙起來伺候。

    樓天臨洗漱更衣,用過了早膳,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天還只是麻麻亮,他手握一卷書冊專心凝神看著,這時路明上氣不接下氣的沖了進來。

    “少、少爺!聖、聖、聖、聖旨到!”

    京裡的高門大戶,平素裡一般是不開中門不入正廳的,那何時開中門?便是迎接聖旨或位階更高的人了。此時,樓府便開著中門,送走了宮裡來的公公。

    樓伸雲、樓思修、駱氏,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面面相覷,猶在怔忡。

    适才,他們三人雖然高喊謝主隆恩,接下了聖旨,又給宣旨公公塞了個沉甸甸的大荷包作為謝儀,可是具體是怎麼回事,他們還是如墜五裡迷霧搞不清楚狀況,這一切像是夢一樣。

    若說是夢也不可能,哪有三人同作一個夢,又在彼此夢中出現之事?可若不是夢,那究竟是什麼?皇上當真派人來宣旨了嗎?

    這當中唯一狀況內的自然是樓天臨了,他責無旁貸的擔負起了將三位至親喚回魂的任務。“徐公公已走,三位坐下喝盞茶吧。”

    丫鬟們聞言,忙要上茶。

    “慢著——”樓伸雲伸手制止,他緊緊蹙著眉心,一臉匪夷所思地道:“皇上賜婚?而且是這麼一大早,在雞剛剛啼完的時候?這怎麼可能?”

    他們都是由睡夢中讓下人喚醒,慌張起來洗漱更衣接旨的,嚇得心臟狂跳不說,宮裡來的人都走遠了,他們還回不了神,更何況那聖旨的內容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啊!

    “祖父,皇上確實派人來宣讀了聖旨。”樓天臨的口氣很是深表遺憾,只差沒伸手拍拍他祖父的肩膀。為免夜長夢多,自然要速戰速決。

    事實上,他並沒有暗示皇上要何時下旨,是皇上自己心領神會他的奸計,太想看好戲了,所以一早就讓人來宣旨。

    “臨兒,你說說那孟銀衫是什麼人?皇上怎麼會突然賜婚?還要你們十日後成親?”駱氏困惑無比。

    “孩兒不知。”樓天臨答得就像他真的不知道一樣。

    路明佩服得五體投地,主子這招睜眼說瞎話太高明了,不過主子是怎麼辦到的,才回京一天就說動了皇上賜婚?

    “不知?”樓伸雲有些回神了,他才不信孫子的說法。“豈有此理!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和皇上什麼交情,你若不知道,皇上有可能來賜婚嗎?”

    他最忌諱人家說他以老賣老,加上如今樓家又出了個皇后占著外戚的名聲,行事更要小心翼翼,絕對不能擅權。

    所以了,雖然他位高權重,但是打死他都不可能進宮去質問皇上。

    樓天臨一派凜然地道:“雖然不知皇上的用意,但既然是皇命自當遵從,自當上孟家提親。”

    “臨兒說的不錯。”樓思修神色十分凝重。“既然是聖旨,無論那姓孟的姑娘是誰,都該遵從。”

    “話是這樣沒錯,可咱們總要弄清楚是哪家的姑娘才能去提親啊!”駱氏抱怨起來,“話說回來,皇上要賜婚,臨兒久不在京城,不知此事說得通,愛兒不可能不知道,為何沒跟咱們提點一聲?這丫頭也太超過了,雖然她做了皇后娘娘,可也還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怎麼也該派人跟咱們知會一聲,讓咱們有點心理準備吧!”

    語氣憤憤,樓思修越聽越想扶額。“夫人,小心隔牆有耳,你莫再說了。”

    天愛是他們女兒沒錯,可也是皇后娘娘、後宮之首、一國之母啊!怎麼可以逮什麼說什麼?

    他這個夫人是駱太傅家的女兒,幼時身子不好,寄養在駱太傅好友——蒼越派掌門的府裡習武強身,長大回了府依然改不了些微江湖氣息,他們是自小定了親的,他也是成了親才知道自己夫人性子如此莽撞,女兒給她養成什麼樣可想而知了,卻還能得到皇上的鍾情也真是不容易。

    “孟……”樓伸雲揉著眉心苦思。“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

    路明表示,老太爺啊,不就是昨日長公主來說過嗎?

    “那個……老太爺,還、還有一事老奴不知當不當說。”張管事搓著手,坐立難安。樓伸雲一臉不悅。“何事啊?”

    張管事小心翼翼地道:“老奴聽說,皇上今晨不只下了一道聖旨。”樓伸雲哦了一聲,眉心微動。“皇上下了幾道聖旨?”

    張管事低眉順眼回答,“兩道。”

    樓伸雲蹙眉。“還有一道去了哪兒?”

    張管事把頭垂得更低了。“去了安丞相府。”樓伸雲同樣哦了一聲,但這回是眉心抬高。駱氏沉不住氣了。“聖旨上說了什麼?”

    樓天臨眨了眨眼眸,微微蹙起了眉。還有一道聖旨去了安丞相府,皇上這是在耍什麼把戲?

    “說……”張管事眼眸不敢亂轉,目不斜視的看著自個兒的鞋,輕聲說道:“南康郡主賜婚吏部侍郎安之洋,十日後完婚。”

    樓伸雲身子一晃。

    “爹!”樓思修忙過去扶著。

    “豈有此理!”駱氏憤憤道:“南康郡主是咱們相中的媳婦人選,怎麼可以賜婚給安家那小子?皇上是皇帝沒錯,可也是我的女婿,怎麼可以胳膊往外彎?太不講義氣了!”

    “夫人莫說了,隔牆有耳啊……”樓思修一個頭兩個大,既要安撫快昏過去的老父,又要遏止口無遮攔的妻子。樓天臨看著廳裡一團混亂,心裡已有數了。

    皇上沒有這麼一肚子壞水,這點子肯定不是出自皇上的手筆……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天愛,若娘知道胳膊往外彎的始作俑者是自己女兒,肯定會說生她不如生塊叉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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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成親做夫妻(1)

    這是樓伸雲為官以來,上朝的腳步最為沉重的一天,平日裡總是精神矍鑠的他,今日像個日暮途窮的老人,渾身像被抽幹了精氣神,顯得淒苦。

    偏偏冤家路窄,在宣政殿前與安松春狹路相逢,安松春那滿臉笑容和喜氣洋洋,與他恰成對比。

    “哎呀,樓老,恭喜恭喜啊,聽聞皇上一大早就往您府上送了聖旨賜婚,府上要辦喜事了,真是可喜可賀。”

    樓伸雲寒著臉,冷淡地道:“彼此彼此,皇上不也往你府上下了賜婚聖旨?”

    “怎麼會彼此彼此?”安松春目光裡帶著某種你知我知的曖昧笑意。“我的准孫媳婦兒可是敬親王府的南康郡主,樓老您的孫媳婦兒是哪家的姑娘,恐怕是滿朝文武未有人聽聞過啊!哈!哈!哈!”最後還活力十足的大笑了三聲。

    樓伸雲實在厭惡那小人得志的嘴臉,可自己孫媳婦兒上不了檯面又是不爭的事實,只能把皇上和安松春恨得牙癢癢,恨恨的想著他一生光明磊落、為朝廷盡心盡力,如今既然皇上不給他臉面,他也不自討沒趣了,今日就辭官圖個耳根子清淨,也不必再看安松春和敬親王府結了親家之後的得意。

    “我說樓老,您不會想要辭官吧?”安松春眼中笑意點點。“皇上畢竟是您的孫女婿,您應該不會和皇上斤斤計較才是,不會因為皇上偏袒我一些,您就不開心吧?”

    樓伸雲一口老血梗在喉嚨裡,噴也不是,不噴也不是,偏偏經過的文武官員都紛紛停下來向他們兩人道賀,更令他如鯁在喉。

    就這樣,樓伸雲一路僵硬的進了宣政殿,總覺得今日眾人看他的眼光格外不同,他雖站得直挺挺的卻感覺有如芒刺在背,渾身都不舒服。

    樓思修看在眼裡頗有些糾結,忍不住移了步履。“爹——”樓伸雲眉頭一蹙。“我沒事,回你的位置去。”

    “皇上駕到——”殿中頓時落針可聞。

    李淩坐在寬大的龍椅之中,自然知道今日朝上那不尋常的氣氛為何而來。

    他今早下的那兩道賜婚聖旨,雖然一個是天臨的要求,一個是天愛的頑皮,可對眾臣來說那就是風向球。金殿上,李淩看著丹墀玉階之下烏鴉鴉一片的百官,下達了推廣曲轅犁的旨意。

    旨意一下,眾人面面相覷。

    雖然不太明白那曲轅犁有什麼好的,但皇上開金口要推廣,眾臣自然高呼遵旨。

    約末一盞茶的議事後已無人再出班請奏,徐公公得到皇帝的眼色便手把拂塵向前一步,對著臺階下的文武百官喊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今日朝中無大事,最大的事就是皇上那兩道聖旨了,因此也沒人再稟報什麼,就此退了朝。

    一退朝,許多官員紛紛向安松春走過去道喜,眾人將他圍在中間,大有以他馬首是瞻的意味,敬親王並無官職在身,今日也特意進宮來偕同安松春這個准親家一起去向皇上謝恩。

    “安大人,南康郡主將是您的孫媳了,皇上如此大的恩典,想必雪妃娘娘懷上龍嗣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下官就先在這裡恭喜您老了。”中書令胡海德第一個跳出來選邊站。

    緊接著眾官員你一言我一語的拍足了安松春的馬屁,而一同走出宣政殿的樓伸雲這裡就形同冷宮了,沒半個官員來靠近。

    果然牆倒眾人推,眾人都在心頭揣摩皇上的用意,安氏一族的身價頓時就尊貴了起來,而相對的,樓氏一族的官員個個像鬥敗的公雞似的,下了朝垂頭喪氣、無精打采,他們原以為皇上寵愛皇后必定愛屋及烏,哪裡知道君心難測,皇上終究還是忌憚外戚的。

    雖然百般不願,可聖旨不得不從,樓伸雲和駱氏都因為極度不悅而不肯管這檔子事,樓思修只好親自派了官媒上孟家提親。

    孟百剛、杜錦娘聽聞上門求親的是內閣首輔門第,且是皇上賜婚,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媒人說的聘金云云他們全沒聽進去,光是皇上賜婚四字就夠叫他們手足無措、沒法反應了。

    銀衫在內室,一直等到媒人走了,外頭的喧嘩靜了下來這才出去。

    皇上賜婚哪,怎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樓天臨事先也沒跟她說,只昨兒個夜裡派路明來說讓她好好睡,今日有許多事等著她,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皇上賜婚這等大事。

    “衫兒……”孟百剛和杜錦娘看著女兒,兩人的神色是同樣的惶惶然不知所措。

    “無事,不就是皇上賜婚而已。”銀衫一笑,說得好像這事很平常似的。“娘就好好照料爹,嫁妝的事就交給白姨,你們不用擔心。”

    杜錦娘期期艾艾,“可婚期竟然訂在十日後,這也太趕了,根本來不及趕制嫁衣繡活……”

    大寧朝的規矩,女子備嫁都是半年以上,新娘子親自要做的繡活不少,至少要半年才夠準備。

    銀衫笑笑說:“京裡有名的繡莊多的是,只要有銀子都能置辦起來,娘就不必操這個心了,您眼睛也不好使,千萬別想著要幫我做嫁衣,多做點爹愛吃的才是正經。”

    孟百剛點了點頭。“你既然這麼說,我們就聽你的。”

    恩公說過,銀衫鬼門關裡走一遭,醒來已判若兩人,不但能自個兒掙銀子,做事也有了定見,而那樓大人又問起銀衫的身世和身上的胎記,怕是已找到銀衫的親生爹娘了。

    他將銀衫扶養至今,能看著她好好出嫁他已經很滿足了,如今她還能嫁進高門大戶,一輩子衣食無虞,他這個做爹的也別無所求了。

    今日,京城有兩場喜宴,一是樓首輔府,一是安丞相府。滿京的官員和權貴都面臨兩難的選擇,到底要出席哪場喜宴啊?

    照理,皇上將南康郡主許配給了安之洋,那麼安丞相自然是壓樓首輔一籌了,可皇后娘娘是姓樓的,若是生下龍子,長子嫡子,那就是板上釘釘的太子了,雪妃怎麼生也是庶的,這可沒得比。

    所以了,因著皇后將來可能會誕下大寧下一位君王的原因,樓府的喜宴並沒有太難看,也坐了五成滿,另外那收到帖子沒有來的五成,自然是去安丞相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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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成親做夫妻(2)

    雖然是辦喜事,樓伸雲唉聲嘆氣,開口閉口總是自己一生為朝廷鞠躬盡瘁卻落得如此下場云云,鬱鬱寡歡不見半點喜色。

    駱氏同樣不滿意,總在嘀咕這婚禮也辦得太趕了,三書六禮要兩天內湊齊,整個府裡都動起來,婚前五天納征過大禮,完聘那日,她雖然故意裝作漠不關心,卻也知道兒子送了三十六抬的貴重聘禮去孟家。

    同時,她也打聽清楚了,原來兒子要迎娶的姑娘就是長樂長公主口中的狐媚子,那在白陽縣勾引糾纏她兒子的姑娘,那姑娘不知何故竟也攜家帶眷的搬到京城來了,眼下那一大家子就住在她兒子名下的宅子裡,將來恐怕她兒子還要養活妻家,讓她越想越是氣悶,對未曾謀面的媳婦兒也就更不滿意了。

    樓思修倒是吩咐張管事要好好操辦婚事,重新修葺內宅,該購置的物品都需置辦起來,好迎接新媳婦進門。他雖然不解皇上為何要如此做,但他相信皇上,皇上心思向來深,這麼做一定不是毫無理由。

    吉時到,兩家的新嫁娘同時上了喜轎,南康郡主的十裡紅妝和孟家的十二抬嫁妝成了對比,看熱鬧的百姓不

    在話下,這事當然也傳到樓府了,令樓伸雲和駱氏更是心存芥蒂。

    他們不奢望十裡紅妝,可嫁進他們這大寧歷史最悠久、門第最顯赫的府第,怎可只準備區區十二抬嫁妝?這不是存心要叫天下人笑話他們樓家嗎?

    銀衫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她五更天就被白娘子喚起床洗漱沐浴了,花錢請來的全福嬤嬤給她開臉、梳頭、化妝、穿吉服,折騰了不知多久,跟著嫁娶的儀式也不輕鬆。好在大寧朝沒有鬧洞房的規矩,樓天臨挑了她的蓋頭,與她喝了合巹酒就出去應酬賓客了,她發了喜錢給喜娘,讓喜娘退下,房裡就剩她一個。

    她原就沒有貼身丫鬟,也沒有陪嫁奶娘啥的,自己一人坐在新房中更形孤單,也不知道樓天臨應酬賓客何時會回來新房,她開始覺得餓了,也有點不真實的感覺,他們這就成親了嗎?以後,他們就是夫妻了嗎?

    正胡思亂想著,外屋有了動靜,有人掀了簾子進來,是一個模樣清秀伶俐的丫頭,朝她一福身。“少夫人,奴婢荷花,少爺讓奴婢來伺候少夫人。”

    銀衫對她一笑。“好,有勞你了,先幫我把珠冠卸下來吧,挺重的。”

    荷花幫她把珠冠卸下,又伺候她用膳,一邊說道:“少夫人,這裡是少爺住的地方,叫做朗月閣,奴婢是家生子,自小在府裡長大,少夫人有什麼事都可以問奴婢。”

    銀衫第一個想問的不是府裡的事,而是跟她的銀子息息相關的事。“荷花,你可知道慕容商行?”荷花一臉詫異。“自然知道,慕容商行的姚少爺是少爺的知交好友。”

    銀衫有些意外,原來樓天臨識得慕容商行裡的人啊,她問荷花倒是捨近求遠了,要是知道他在慕容商行有熟人,直接問他就行了。

    既然問都問了,左右眼下也無事就權當跟荷花閒聊好了。“我想找的是慕容商行的少夫人。”荷花瞪大了眼。“慕容少夫人就是姚少爺的親姊。”

    銀衫一愣。那她真的問樓天臨就好……不,是直接請他帶她去慕容商行找人就好。

    “少夫人,時候還早,奴婢伺候您去沐浴吧。”

    一臉的濃妝,銀衫正想好好洗個澡,連忙點頭。

    淨房就在房間後面相連的梢間裡,十分方便。荷花備下了熱水,扶著銀衫進木桶裡泡澡,掬水為銀衫洗頭,伶俐的用幹帕子將銀衫的濕發絞幹便識情知趣地退告,讓銀衫自在的泡澡。

    許是太累,銀衫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直到荷花又進來將她喚醒。“少夫人,外頭賓客差不多要散了,奴婢扶您起來。”

    言下之意,少爺快回新房來了。銀衫聞言,心裡不由得一跳。

    現在才來想洞房的事也太晚了,幸好她也不是一竅不通,身為現代人,該懂的知識還是有的。

    荷花服侍銀衫穿上大紅織錦緞的繡衫,讚歎道:“少夫人腰上的梅花胎記好美,奴婢聽說,宮裡的梅太妃身上也有朵梅花胎記。”

    銀衫對原主身上有什麼胎記並不在意,雖然那日樓天臨曾提起她的胎記,但她不以為意,即便這梅花胎記是尋找她親生父母的重要線索,可就算找到了也是原主的親生爹娘,她真是沒太大感覺。

    聽荷花這麼一說,她只打趣地笑道:“原來梅花胎記這麼尋常啊。”回到房裡,荷花為銀衫梳了個簡單的髮髻便退下了。

    夜色已深,房裡紅燭高燒,銀衫這才緊張起來。

    算起來,她和樓天臨打從回京之後就沒再見面了,因為按照大寧禮儀,新郎新娘在婚前一個月是不可以見面的,他們從皇上賜婚到成親只有十天,這十天自然是不能見面的。

    雖然不能見面,但他每日都有書信給她,讓她什麼都不要想,只需好好備嫁就行了,並告訴她,皇上之所以同意賜婚是他用曲轅犁交換來的,如今皇上已下旨在全國各地推廣曲轅犁,若是收糧有成自會論功行賞,那麼她將是第一功臣。

    她心裡想著樓天臨,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盯著房門,想著他何時會進來。

    就在她想著的時候,樓天臨便推門進來了。她頓時有些慌亂,還有些無所適從的慌張,卻突然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當時她就覺得這年輕男子真是好看,未料,竟然會成了她的夫君。

    “等很久了吧?”樓天臨噙著笑容,說話的語氣和麵上皆薄有酒意。

    屋內喜氣洋洋,燭光搖曳之下,銀衫坐在桌邊,整個人仿佛暈染在微紅的幻影中,明麗的小臉更顯動人。她終於屬於他的了……他情不自禁的走向她,伸手捧住了她的臉,含住了她的唇,靈活有力的舌鑽進了她的口中,用力的勾掃吸吮。

    銀衫閉上眼睛沉溺在他的吻裡,他身上的酒氣也迷醉了她,前生郭啟軒多少次要求她都不肯答應,原來是為了留待此刻與他一同體驗靈肉合一的美好。

    樓天臨嘗到了接吻的美妙滋味,迫不及待想要更進一步,他不由分說的把銀衫抱了起來,幾步走過去放在床上。

    銀衫原還想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的,被他這麼一抱起,她頓時忘光了要說的話,只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她仿佛被他點燃了一團火,她的身體同樣在渴望著他的觸碰愛撫。

    樓天臨把她放在床上,順勢壓了上去,他那灼熱又沉重急促的呼吸令她敏感的蜷縮起腳趾,她抑制不了自己的本能反應,從身體內散發出一股酥麻……

    “衫兒……”他柔柔地喊她的名字,埋首在她胸口輕輕的啃咬,月白色的雪兜包裹著她渾圓的雙峰,造成了極具誘人的視覺效果,他看得呼吸急促、目不轉睛,像要一口吞了她。

    銀衫雙頰通紅,渾身發熱,害羞地道:“在這呢。”

    這一刻,她真心慶倖自己前生沒有和郭啟軒結婚,樓天臨是她前世今生獨一無二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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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同為穿越人(1)

    第二日,新媳婦兒需得給公婆長輩奉茶請安,荷花給銀衫畫了淡妝,她和樓天臨兩人穿戴整齊後便去府裡日常起居的西廳,這環境對她而言很陌生,樓天臨順道給她講解府裡的格局和人事,銀衫邊聽邊記,只但願自己能做稱職的媳婦兒,不讓人挑出錯處來。

    廳裡,樓伸雲坐在上首,旁邊是樓思修和駱氏,張管事也在,和垂手立著幾個伺候的下人。

    一個丫鬟把團花軟墊放在地上,銀衫接過茶盞分別給三人跪下請安,她事先和白娘子學過做人新媳婦兒的規矩,雖然沒有大家閨秀的儀態,不過也算做得有模有樣。

    樓伸雲和駱氏壓根不想接受新媳婦兒的奉茶,可礙於她是皇上親自賜婚,怎麼也要給皇上幾分面子,兩人才按捺著接受了奉茶,但卻只在茶盤裡丟下一個紅包草草了事。

    樓思修接過媳婦兒的奉茶,放了一套精緻的頭面首飾,緩頰道:“往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們要和和美美的,儘早給咱們家添個大胖孫子。”

    銀衫自然察覺到了祖父和婆婆對她的不喜歡,幸好公公面上和氣,讓她不至於太難受。

    出了廳,樓天臨便安慰道:“咱們成親得突然,眼下祖父和娘還沒法接受你,日子久了,有了感情,他們自然會發現你的好。所以你也不必太過煩惱,放寬心來,如爹說的儘早給我生個孩子,祖父是冰山也會融化。”

    “生孩子也不簡單啊。”銀衫想到這裡醫學不發達,產婦風險高便有些愁。

    “我說生孩子給你壓力了嗎?”樓天臨見她眉心微蹙便捏了捏她的手,眼裡含笑,低聲說道:“我說笑的,咱們才剛成親,我可不想你馬上變成大肚婆,那晚上豈不是都沒戲唱了?”

    一抹嬌豔爬上銀衫脖根。“你當真是文狀元嗎?怎地說話如此露骨?”

    “你是我娘子,我不對你露骨,對誰露骨?”花園裡也沒人,樓天臨索性將她擁入懷裡,扶著她的腰頗為深意地道:“不如咱們現在就回房?”

    銀衫臉皮薄,又初嫁進來很怕有人經過會看到,便一直把樓天臨推開,小聲地說:“青天大白日的,你別再說了。”

    “你想到哪裡去了。”樓天臨見她臉紅,似笑非笑道:“我是說,咱們回房去寫《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出版的書坊我都找好了,娘子只管寫出來就對了……不,不是娘子寫,是為夫寫,娘子只要負責念出來就行了。”銀衫一愣。“你不必上朝嗎?”

    樓天臨粲然一笑道:“婚假有十日,這十日我都能陪著你,咱們一起合力把《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寫出來,自然有派得上用場的時候。”

    銀衫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派得上用場?”

    她寫的小說除了讓人看,還能派上什麼用場?

    樓天臨笑了笑。“你聽為夫的就是,為夫不會害你。”

    兩個人關起門來寫小說,只在用膳時才傳膳,連朗月閣的下人們也不知兩位主子在幹麼,話傳到駱氏耳裡,對銀衫這個新媳婦兒更不滿意了。

    豈有此理,剛入門的媳婦不來向她這個婆婆學規矩,整日關在房裡成何體統,實在太沒規矩了,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出身鄉下的村姑似的。聽說她連學堂都沒上過,想她堂堂太傅家的女兒,如今竟然有個不識字的媳婦兒,叫她情何以堪?以後如何與京裡的貴婦來往走動?皇上在下賜婚旨意時都沒有為她這個岳母考慮過,她真要進宮一趟了,她要問問愛兒,皇上的腦子是不是被宮門夾過了,不然怎麼會塞一個這樣不體面的媳婦兒給她?

    三朝回門,樓天臨備下了許多禮品,一馬車裝得滿滿當當,其中還有一盒晶瑩的桂花洋糖,那是御賜貢品,有銀兩也買不到的,自然得到熱烈歡迎。

    孟金金、孟銀銀、孟招寶、孟進寶、孟來寶、孟錢錢,六個人左一句大姊夫、右一句大姊夫,喊得他心花怒放,過去在白陽縣時他在孟家也是走動慣了的,因此毫不生分,一頓飯吃得和樂融融。

    銀衫見她出嫁了,家裡上下白娘子都打理得很好,還有劉嬸子跟劉嬸子兒子媳婦兒在幫忙便也安心了,盤算著等過陣子他們適應了京城環境,打算把弟弟妹妹們全送進學堂裡讀書識字。等她爹腿腳好了,她想開間鋪子給她爹經營,至於恩公那裡,她再備份厚禮過去道謝便是,自己有鋪子總比在別人那裡幹活來的好,相信她爹若說不去恩公那裡當差了,恩公也能諒解的。

    “爹,救您的恩公住在哪裡,女兒如今也成親了,不如女兒和夫君一同去向恩公道謝可好?”因為杜錦娘心心念念要向救丈夫的恩公磕頭道謝,銀衫於是有此提議。

    孟百剛欣然同意。“爹的恩公便是那慕容商行的少東,天臨是京城人,應當知道慕容商行吧?”

    樓天臨點了點頭,若無其事的說道:“岳父放心,送了拜帖之後,小婿便會與衫兒一同登門答謝。”銀衫已是他的人了,如今某些事也是時候讓銀衫知道了。

    銀衫也不疑有他,兩人離開娘家上了馬車,她還嘖嘖稱奇地道:“原來爹的恩公便是慕容商行的少東,正巧岳姊姊也讓我到了京城去找慕容商行的少夫人,往後我的分紅就由慕容商行家開設的萬利錢莊提取,這麼一來,兩件事便能一次辦了。”

    樓天臨看著她,神色略有不同。“衫兒,我們待會兒就要去見慕容家的少夫人,所以有些事我現在得先告訴你。”

    銀衫一愣。“待會兒就要去嗎?你不是說要先送拜帖?”

    “那是說給岳父聽的。”樓天臨直接把話題繞過來。“我們要去見的不是慕容少東,而是少夫人,且不是為了岳十娘交代你的事,而是另有事由。”

    他讓岳十娘向銀衫提起慕容家的少夫人,就是想先讓銀衫知道有這樣一個人,起碼她從岳十娘口中聽過也會比較安心,他認為這件事比皇上為何要尋找銀衫重要多了。

    “另有事由嗎?”銀衫仍是聽不明白。“是什麼事?”

    樓天臨起頭道:“你記得水燈節那日……”

    銀衫馬上微微一笑。“當然記得,是你的生辰。”

    換樓天臨一愣,臉上有些窘色。“那日並非我的生辰,因為我想讓你陪著我才那麼說,我的生辰是在九月。”銀衫笑道:“你說得那麼順口,我都沒察覺你在騙我。”

    樓天臨卻是神色一肅道:“那日我提過一個知交好友,他家鄉放的叫天燈,他們那裡的大夫能將身子剖開來醫治再縫合回去,也能將臟器交換,當你說起犁具時我也提過他,你可還記得這些?”

    銀衫不笑了,她感覺到自己在微微發抖。“我記得。”

    她懷疑那人是穿越者,那時她強烈的想見那人,後來發生了諸多事讓她暫時忘了這件事,如今他又提起來,聽在耳裡直叫她心肝發顫。

    “我那知交好友名叫姚不語,咱們現在便是要去見他,他的姊姊就是那慕容商行的少夫人,閨名叫做姚不言。”說到這裡,樓天臨頓了一下,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道:“他們姊弟的家鄉是同一處。”

    銀衫無法抑制自己的心跳。

    姊弟……家鄉同一處……就是說,一起穿越了?

    “衫兒,你還記得鄭老闆曾說,有個來自京城的書商訂了三千本《童三寶闖天關》吧,那書商就是姚不語,他在京城經營觀天書坊,當時我寫信告訴他《童三寶闖天關》必定大賣,讓他派人去訂書,書到京城之後他也看了,看完之後他寫信給我,說他和姚不言都想見你一面。”

    銀衫心裡又是一震。

    若姚氏姊弟也是跟她同處穿越而來,看了書必然知道她是結合了西方的魔法冒險故事寫成了《童三寶闖天關》。

    “我與不語相識已久,從來沒懷疑過什麼,直到三年前我和他同游香火鼎盛的慈雲寺,遇到了方丈,方丈開口言道,不語不是此世之人,萬事皆要低調行事,方能明哲保身,當時不語的反應就如當時咱們遇到那算命師時你的反應一樣,蒼白了臉。後來他告訴我,他和姊姊的魂魄不是這裡的人,他們原是千年後的人,一起出了意外,醒來後發現魂魄歸依在姚家姊弟身上,他們成了姚家姊弟。”

    銀衫只覺心口激動難當,她潤了潤嘴唇。“我也是……”

    樓天臨見她吐實反而放心了,他將她冰涼的手包進掌心裡,溫言道:“我已猜到了,所以一定要讓你們三人見面,能有個來自同處的人說說話,你心裡也會踏實些,以後若遇到什麼事,也能有個知冷知熱可以商量的人。”

    銀衫心裡是又感動又感慨。“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怎麼不早點問我?”

    樓天臨微笑道:“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我必須要保護你,讓你免於恐懼的過日子。”

    銀衫被他的微笑焐暖了,心中有愧地道:“我應該成親前就告訴你才是,都怪我說不出口也找不到適當時機,又擔心你認為我腦子有毛病……”

    樓天臨笑望著她。“若非我先識得姚家姊弟,肯定也不容易接受這樣的事,你沒先告訴我是對的,且從今而後也不要告訴別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旁人聽了也只會認為你腦子進水,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銀衫乖順地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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