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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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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2: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怨恨

  楚維琳摩挲著手中暖爐,聽到身後屋子裡楚維瑤身邊的丫鬟、婆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勸導聲,垂眸歎了口氣。

  事情的發展對一直自欺欺人的楚維瑤來說,是根本沒料想到的局面,她還在牛角尖裡,此刻說什麼都不會聽的。等事後想清楚了許禮誠的無恥,興許也能走出來,若還是想不明白,勸也好罵也好都是無用的。

  前世時,楚維琳沒有撞見許禮誠,何氏也沒有去看過楚維瑤,這個嫁出去的庶女無聲無息地淡出了楚家人的記憶,便是兩位老太太先後去世,楚維瑤也僅僅是匆匆來上了香而已。

  楚維琳自己過得磕磕絆絆,哪裡會去關心匆忙的楚維瑤身上到底帶沒帶傷,情緒是否穩定,可既然今生許禮誠會如此,那麼前世時想來楚維瑤也是在忍耐中度過,盼著丈夫回心轉意的。

  由長輩做主逼她和離,自是為了楚家顏面,可對楚維瑤來說,她未必肯承情。

  不過,這事既然已經擺在了檯面上,一切自有長輩在,也輪不到她們小輩置喙。

  楚維琳正要往外走,餘光瞟見一個人影出現在角門那兒,移目一看,是沈姨娘。

  沈姨娘見了她們幾個,唇角輕勾含笑,眼底卻是冰冷一片,強烈的反差讓楚維璦渾身一震,往楚維琳身邊靠了靠。

  雖說是個妾,畢竟是楚倫灃和何氏屋子裡的,楚維琛再不舒坦,也不至於要和她起些爭執,招呼了兩個妹妹,一道出了西意院。

  而沈姨娘,目送著她們的背影,那勾著的唇角越揚越高,溫婉知性的模樣扭曲,只剩下恨意。

  沈姨娘到了楚維瑤身邊,揚手打發了伺候的人出去,只留下錢媽媽。

  楚維瑤淚眼婆娑,咽嗚不語。

  沈姨娘捏著楚維瑤的手,半響低聲道:「幾個妹妹的話,你別放到心裡去。她們年紀小,不懂事,以為是為了你好,可卻沒想過,她們各個嫡出,偏偏你是托生到我的肚子裡的,好姑奶奶,我們比不過她們哩……」

  自打歸家,楚維瑤聽的都是叫她和離的話,聽了沈姨娘這話,不由抬頭問道:「姨娘的意思?」

  「姨娘知道你的苦,其實這事是你的錯,夫妻爭執是兩個人的事情,不該讓娘家人知道,多惹麻煩,」沈姨娘規勸道,「從小我就告訴姑奶奶,男人都是一個樣的。你父親算是個好的了,屋裡不還留了一個我?妻是妻,妾是妾,紅顏是紅顏,外室是外室,男人那是樣樣都要的。可不管偏疼哪個,都不會越過妻子。老爺再喜歡我,再和太太鬧上幾次,太太也依舊是太太。你好不容易能做個嫡妻,怎麼這般糊塗呢……」

  這些話句句說到了楚維瑤的心底裡,她自幼是沈姨娘養大的,思維也是這麼一路來的,哭泣道:「姨娘,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不肯叫娘家人知道這些事體。我總想著自個兒爭氣些,等有了身子,總歸要添屋裡人的,誠郎愛添誰添誰,妾也好養在外頭也好,我只要生了兒子就好了。我一直忍著呀!實在是,實在是……」

  沈姨娘抱緊了楚維瑤,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她身上的傷。

  既然做了旁人的妻子,男人打罵受著就是了,等時間再久些,男人收了心,不就沒事了嗎?

  好不容易楚維瑤能夠抬頭做人,做正兒八經的奶奶、太太了,這門婚事竟然要以和離收場!

  沈姨娘慪得幾乎咬碎了銀牙。

  都怪楚維琳多事,要不是那日她撞破了許禮誠的事,豈會如此?沈姨娘是聽說了的,「和離」兩個字就是楚維琳在頤順堂裡吐出來的,破壞了旁人婚事,竟然還來西意院裡做好人,呸!

  嫡女不知庶女艱,飽人不知餓人饑,當真是黑透了心!

  錢嬤嬤替楚維瑤抹淚,道:「姑娘,事已至此,怪罪六姑娘也無用。老太太、老爺具是下了決心的,以後姑娘青燈古佛,奴婢總歸是陪著您的,您可千萬別哭壞了身子……」

  沈姨娘的那些恨意和心思,楚維琳不得而知,便是知道了,她也無法認同。

  沒有底牌爭鬥不得,和有了機會卻不自救,是完全不同的。

  自穿越後,她鬥不過楚家禮教,鬥不過被權勢糊了心的長輩,在常家如履薄冰數年,可一旦有了機會,她會反擊,會設局,她不放過任何一個逃離苦海的機會。

  而楚維瑤卻在寄希望於許禮誠的悔悟,即便不悔悟,只要能讓她在嫡妻的位置上坐下去,她便覺得值得了。

  沈姨娘再恨楚維琳,在楚倫灃面前卻不能表露分毫,只為了楚維瑤的苦命感慨,想為她保住個好前路。

  楚倫灃自然不認為那許家是個好前路,至於楚維瑤歸家後的日子,他當著這個家,難道還會讓孩子吃不飽穿不暖嗎?再說了,許家這般無恥,若還讓楚維瑤給他們作踐,世家大族哪個還看得起楚家?他還有兩個女兒,楚維琇在婆家順風順水,楚維璦還未說親,怎麼也不能給拖累了。

  元月過了半,年味漸漸散去,這段時日京城裡茶餘飯後的談資自然是許、楚兩家的事體。

  雖是許禮誠有錯在先,可男人風流不算什麼,哪裡需要鬧到和離的地步,直到楚家一紙狀書,世人才知楚維瑤被打得渾身是傷,若不是娘家及時,說不定要發展成虐殺髮妻的地步了。

  這雖是推論,府衙斷案也沒有按此做表的道理,可畢竟是官家事體,又有言官推風,上達天聽亦是難免。

  楚家無論在舊都還是京城本就有清譽,楚維瑤雖是庶出,當年跟著楚維琇這個招人喜歡的大姐也在各府走動過,但凡見過的都知道這位二姑娘是個老實本分人,一時之間,官家女眷們也是同情的多。

  許家的日子頓時艱難了起來。

  許禮誠乾脆稱病不去書院,許大人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當值,官場上多是見風使舵、落井下石之人,原見他是楚家姻親還算客氣相待,這會兒冷言冷語,也正好尋個給楚家示好的由頭。

  眼瞅著三年期將至,別說更進一步,保住原職都很難說,許大人傷心之下,真的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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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2: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春闈

  而讓許家人略微鬆了一口氣的是,入了二月裡,京城裡另一樁喜事蓋過了兩家的紛爭。

  二月初五,替聖上征西北的崇王與世子大捷返京,入京城那日引得百姓紛紛去迎,一睹其風采。

  楚維璟被同窗拉著也一道去了,回來之後對崇王和世子不乏溢美之詞,說父子兩人英氣逼人,颯爽風流。

  楚維琳聞言,笑著沒有搭話。

  前世時,她是遠遠見過這一位崇王世子的,當真是劍眉星眸,又因久經戰場,比這京中的官宦公子們多了豪情和霸氣。

  三月長公主設宴,崇王世子對娉婷動人的楚維琬一見傾心,若不是楚維瑚設計攪局,前世時,楚維琬會是世子妃,而不是聘給了宣平侯府的小侯爺做了填房,紅顏薄命。

  今世,終是要到了那個時候了。

  再恨前世黃氏所為,楚維琳也不願意再見楚維琬重蹈覆轍。

  而這一年,又是春闈之年,京城裡多了外省的舉子們,書卷氣濃了許多。

  楚維琳原是留意不到這樣的日子的,她只在頤順堂和清暉苑兩處走動,直到楚維琮都念叨著春闈如何如何,才恍然大悟。

  二月裡連考了三場,京城百姓們都在猜測那榜上之人,倒也不怎麼關心著許、楚兩家的荒唐事了。

  一轉眼便是三月半,這日日頭大好,冬青和冬葵指揮著人手開了庫房曝曬,章老太太閒著無事,便讓幾個姑娘陪著說話。

  楚維璦內向,楚維琳又不是話多的人,章老太太只瞇著眼聽,到最後全靠楚維琛一張嘴,一個上午下來,也算太平無事。

  眼瞅著快中午了,渝媽媽過來問了一聲,章老太太留了她們一道用飯。

  何氏快步進來,臉上堆著笑容,福身行禮:「老太太,今兒放榜了。」

  章老太太聞言,眼皮子都沒有抬:「府中今年又沒子弟參試,你這麼高興,是你娘家有人中了?」

  何氏臉上笑容瞬間一僵,何家多少年沒再出一個進士了,她翹首盼著都盼不到,章老太太這話,實在是太不給她臉面了。

  吸了一口氣,何氏重新掛了笑容,道:「哪能吶,是五姑那裡,常家五爺榜上提名,人人都道常五爺學問好,就等著殿試時比個好名次了。」

  楚維琳捧著茶盞,手上一晃,杯中水跟著搖了搖,險些灑了出來。

  熱氣氤氳,她眨了眨眼睛,才壓著心緒把茶盞放下。

  常郁昀學問好,這是楚維琳一早就知道的,可前世時,常郁昀雖是監生,卻並沒有去考功名,是因為這一世他沒有成親的緣故嗎?

  楚維琳說不準,可這樣的變化總叫她心神不安。

  章老太太聽罷,點了點頭:「既如此,少不得備些賀禮送去。」

  這些人情往來,何氏自會打理得妥妥當當。

  等用了飯回到清暉苑,不耐煩再想這些瑣事,乾脆蒙頭睡了一覺。

  夢裡不知今夕何夕,混混沌沌翻來覆去,遙遙聽見有人喚她,她咽嗚應著,卻不知聲音從何處來。

  直到腳下一軟,如墜了十萬里高空,這才猛得睜大了眼睛,盯著青色幔帳喘息。

  陸媽媽坐在床邊,手中一塊帕子替她擦拭額頭,心疼道:「姑娘魘著了?」

  被子裡的手在身上一抹,竟是一層薄汗,楚維琳張了張唇,嗓音瘖啞:「媽媽,什麼時辰了?」

  「未正三刻,」陸媽媽倒了一盞熱茶,扶了楚維琳起來,「奴婢見姑娘睡得不踏實,便喚了姑娘起來,下午睡久了,夜裡就不困了。」

  楚維琳就著陸媽媽的手飲了水,點了點頭。

  入了內室洗去一身汗水,楚維琳這才覺得身子爽利了許多,寶槿手腳麻利地替她梳了頭,正低頭挑選耳墜,卻聽見外頭有些動靜。

  楚維琳問了一聲,寶槿出去看了一眼,進來道:「兩個小丫鬟要躲懶,互相推諉著不做事,滿娘正罰她們呢。」

  原本也是一樁小事,誰知後頭聲音越發重了。

  寶槿見楚維琳皺了眉頭,扶她到了西次間裡坐下,自個兒又往外頭瞧去。

  出了正屋,四處看了一圈,玉枝、芊巧兩個三等跪在院子中央,滿娘黑著臉站在一旁,不遠處站著一個僕婦,竟是西意院裡的徐娘子。

  徐娘子是沈姨娘身邊伺候的,因著夫家亡故,與女兒一道賣進了府裡謀個生計,原是個外來戶,在楚府裡沒個依靠,後來攀上了長房黃氏身邊的徐媽媽,以同姓為由認了親,以乾姐妹相稱。

  徐娘子素來只管沈姨娘的事體,與各房各處都沒有什麼利益衝突,眾人也賣徐媽媽一個臉面,待她也算客氣。

  寶槿快步上前,笑著道:「娘子來了怎麼站在院子裡?這兒訓人,倒叫娘子看了笑話。娘子可別嫌棄,去我屋裡坐會兒吧。」

  寶槿一面說,一面沖滿娘打眼色,滿娘卻不理會,繼續訓斥兩個小的。

  「平日裡就知偷閒,今日娘子來請姑娘,姑娘歇中覺還未起,也不知道請娘子多在抱廈裡頭坐會兒,由著娘子出來吹冷風,是個什麼道理!」

  芊巧眼圈通紅,哭著道:「姐姐,真不怪我們呀,是娘子說三太太那兒正等著姑娘回話,讓我們快些通傳了姑娘,玉枝已經幾次去姑娘屋子外頭瞧了,姑娘沒起身呢,娘子等不及,我們也攔不住呀。」

  「說得什麼混賬話!」滿娘啐了一聲,「娘子豈是不知禮的人?便是三太太那兒,也不會讓姑娘不梳妝整理就過去回話的。分明是你們自己不肯招呼好娘子,仗著自個兒是家生子,老子娘有些體面,就胡亂行事,藉著姑娘的名義怠慢娘子。」

  這一通話,瞧著是訓人,倒是把來龍去脈都跟寶槿說明白了。

  寶槿不是糊塗人,誰對誰錯,哪裡還不明白?

  徐娘子是沈姨娘那兒的人,何氏要請楚維琳,怎麼會由徐娘子來走這一趟,分明是徐娘子借了何氏的名義行事。

  玉枝和芊巧已經說過楚維琳未起,徐娘子還要為難,分明就是仗著與徐媽媽有些關係,來清暉苑裡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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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2: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黑臉

  沈姨娘和楚維琳井水不犯河水,若有衝突,自是為了楚維瑤的事體。

  「行了,都別跪著哭了,跟著滿娘下去領罰吧。」寶槿說罷,又對徐娘子道,「姑娘剛剛起身,娘子再等等吧。」

  徐娘子被滿娘指桑罵槐挨了一頓,心裡不痛快急了,曉得寶槿好說話,便端著架子,道:「三太太那兒等著急了,寶槿姑娘與六姑娘說一說吧,三太太畢竟是長輩,不是嗎?」

  寶槿笑著應了,轉身後便收了笑容,心中不以為然。

  楚維琳自是聽見了外頭話語的,見寶槿進來,她挑了挑眉。

  「定然不會是三太太尋姑娘,是沈姨娘在添事,不曉得要設計姑娘什麼,姑娘還是莫要過去了。」寶槿低聲與楚維琳道。

  楚維琳也曉得這個道理,正想晾著徐娘子不理,卻見陸媽媽倒了一杯冒著煙兒的熱茶,抿唇一笑,揚手一把摔在了地上,匡噹一聲,熱水四濺。

  寶槿會意,趕忙跪在水漬邊上,總歸冬日裡穿得厚,也察覺不到冷熱,而後哭喊道:「姑娘息怒!」

  陸媽媽重重喝道:「姑娘平日裡寵你縱你,你怎麼也糊塗起來了?姑娘歇午覺魘著了,怕長輩們掛心不敢請大夫過來,連口氣都沒有緩,就催著要去西意院。事有輕重緩急,那邊也沒見有個多急切的事體,老奴可豁出去了,便是三太太親自過來,也沒有這麼一個道理的!」

  這戲開了場,黑臉白臉都有了,楚維琳也不能閒著,用力揉了揉眼睛,撲倒在陸媽媽懷中,氣得說話都帶喘:「祖母還當著家呢,一個妾身邊的娘子都敢來清暉苑裡對我指手畫腳!三伯娘這是要打我的臉呀!」

  屋裡鬧起來了,外頭徐娘子聽得頭皮發麻,眼看著那帽子一頂扣得比一頂高,她就有些慌神了。

  沈姨娘那兒是定好了計策的,那計策簡單,勝在管用。

  楚維琳的性子素來好拿捏,只要她出了清暉苑往西意院去了,這事就能成。

  只是沈姨娘和徐娘子都沒想到,楚維琳今日竟然歇了午覺,還遲遲不起,徐娘子等不及,催得厲害些,這事竟越發不好收場了。

  徐娘子猶豫許久,下定決心便直直往正屋來,闖了堂屋又要進西次間,叫陸媽媽一把撞了出去。

  陸媽媽沉著臉瞪了徐娘子一眼,急急往外喚道:「姑娘哭岔了氣,還不快些去請了大夫!」

  徐娘子本就沒站穩,聞言腳下又是一歪,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沒一會兒,不僅僅是大夫醫娘,何氏也一塊來了。

  聽說清暉苑裡請大夫,何氏想向章老太太和楚維琳示好,自然是馬不停蹄地過來了,哪知在這裡遇見了徐娘子,她心裡嘀咕,卻還是略過了這個人,逕直入了內室。

  楚維琳已經去了珠釵躺在床上,面色發白,兩眼紅腫,見了何氏,趕忙支撐起身子來。

  「快些躺下,行那些虛禮做什麼!」何氏上前攔住了楚維琳。

  「伯娘這是等急了,親自過來問話了嗎?」楚維琳哀哀道,「是我歇午覺魘著了,這才耽誤了些時辰。」

  何氏一愣,這話有哪兒不對勁。

  「姑娘快別說話了,」陸媽媽勸了一聲,又與何氏道,「三太太,老奴壯著膽子說句不該說的,便是您要請三姑娘問話,不勞動香樟姑娘,也斷沒有讓徐娘子來的道理。況且我們姑娘身子不適,便是讓娘子等一等,還等不得了?」

  何氏蹙眉,見楚維琳眼角淚光,一肚子疑惑便倒了出來:「這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請了六姑娘問話了?那徐娘子呢,讓她把話說明白了!」

  徐娘子見到何氏過來就曉得大勢已去,此刻也只能硬著頭皮道:「是我們姨娘為了二姑奶奶的事情傷心,想著那日是六姑娘見過那位表姑娘的,想多問一些那表姑娘的事體……」

  「於是就借了我的名頭?」何氏冷笑一聲。

  「請太太恕罪,是奴婢見六姑娘遲遲不見奴婢,這才急了胡言亂語,請太太繞過奴婢這一回。」徐娘子連連磕頭。

  這裡是清暉苑,便是要發作,也要回了西意院再做計較,何氏不跟徐娘子多說廢話,讓醫娘給楚維琳請了脈,開了些安神凝心的藥,又囑咐叮嚀萬分,這才去了。

  楚維琳見她們走了,便吩咐了寶槿:「使人去留心著,沈姨娘打的什麼主意。」

  寶槿應下了。

  這日下午寶蓮休息,便領了對牌出府看望她的養母、楚維琳的奶媽媽,這剛回來就見院子裡氣氛不對,細問之下氣惱不已:「是該讓陸媽媽唱這個黑臉,真當我們姑娘好欺負,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尋事!你守著姑娘,西意院裡我去打探。」

  寶蓮四處都有人情,寶槿不與她爭這樁差事,便由她去了。

  直到掌燈時寶蓮回來,卻還是一頭霧水。

  西意院裡,何氏自然是尋了沈姨娘和徐娘子的事,可除此之外,瞧不出沈姨娘有個什麼動靜。

  倒是楚倫煜和楚維琮曉得她病了,過來看望,說了會兒樂事逗她開心。

  原本就是裝模作樣嚇唬何氏和徐娘子的,見父親和弟弟這般擔心,楚維琳心中多少有些歉意,卻也是暖意滿滿。

  說著說著,自然繞到了楚維琮的功課上。

  楚維琮一面吃著陸媽媽準備的水果,一面笑著道:「父親說,這回春闈人才輩出,有好多好文章,翰林院裡大人們都在看。父親也記下了幾篇回來默寫給我看,指點我呢。」

  楚維琳聞言笑著拍了拍楚維琮的腦袋,道:「曉得你是個會唸書的,我和父親都等著你中榜的那日。」

  楚維琮年紀雖小,卻是個有信心的,忙不迭點頭:「肯定會中的。」

  楚倫煜欣慰不已,摟著兒子半響沒有說話。

  髮妻去後,他就只剩下這一雙兒女,盼著他們一個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一個能得一良人、夫妻和睦,旁的,他也都不求了。

  楚維琮吃完擦了嘴,道:「那麼多文章裡,我還是最喜歡昀表兄的,有氣勢,寫得真好。」

  楚倫煜亦頷首:「你們五姑母家中的這位表兄,才學的確出眾。」

  楚維琳垂眸,心裡複雜,嘴上只道:「我不懂科考文章,維琮既然覺得好,便多學些吧。」

  翌日一早,楚維琳去頤順堂裡請安,章老太太聽說了昨日事,她不會插手何氏院子裡的事情,只安撫了楚維琳幾句,又問了些身體上的事情。

  等姐妹一道陪著章老太太用了午飯,何氏一臉凝重快步進來,福身請安之後卻沒有直言。

  章老太太揮了揮手,便讓幾個姑娘都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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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3: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春宴

  楚維琳回了清暉苑休息,寶蓮在外頭探了一圈風聲,回來之後關了門窗,讓寶槿守在外頭,才低聲把事情說了。

  「二姑奶奶不見了,西意院裡這會兒半點口風也不敢透,全瞞著呢,奴婢想盡了法子才偷聽到一些。說是昨日夜裡早早就說歇下了,天一亮又不見起。二姑奶奶自打歸家就是如此,也沒人放在心上,等三太太中午過去看了一次,才知道人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楚維琳驚愕不已。

  陸媽媽皺著眉頭,恨恨道:「定是沈姨娘搞的鬼,她惹事也就罷了,還妄圖拖我們姑娘下水!」

  到了這會兒,昨日的意圖倒是人人明白了。

  楚維瑤自是打定了主意要逃出楚府的,若昨天楚維琳跟著徐娘子去了,定會在園子裡遇見楚維瑤,姐妹兩人相見說上幾句,等楚維瑤不見了,這髒水還不往楚維琳身上潑過來嗎?

  沈姨娘只要哭喊是楚維琳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才讓楚維瑤心灰意冷要離家而去,楚維琳一張嘴饒是蓮花,也拿不出證據來。

  當真是簡單法子,只要成了,這事要說明白真要費些力氣。

  幸虧沒有著了道,平白惹了一身腥。

  何氏也是焦頭爛額,她是尋到了機會收拾沈姨娘,楚倫灃因著明白昨日沈姨娘設計楚維琳的事情,也不會對妾室多做袒護,可何氏這會兒最要緊的是尋到楚維瑤的人。

  偏偏這事不能大張旗鼓,雖說是個姑奶奶。還是與婆家鬧翻了的姑奶奶,可也不能鬧出些事體來。

  哪知到了傍晚時分,許家人又來了。

  要是許家人得了些風聲,楚倫灃也打算咬死了不認的,哪知事情出乎意外。

  許禮誠磕頭規矩認了錯,只說是他這段日子悔悟許多,明白楚維瑤的好。可也知道楚家不會再給他機會。許禮誠思念妻子,去了和楚維瑤一道遊玩過的淨水湖畔,誰知遇見了想投湖的楚維瑤。

  楚維瑤哭著告訴他。自己是一心待他,只因父母之命才不得不狠下心腸,可一想到夫妻緣斷,實在是傷心難耐。這才偷偷出了家門,來這裡追思一番。能死在這兒也算對得起父母、對得起郎君。

  許禮誠怎敢叫楚維瑤去死,帶她歸了許家,等她吃了藥睡下,這才登岳家大門負荊請罪。求岳父母大人成全,莫讓他們做一對苦命鴛鴦。

  楚倫灃一口氣梗在胸口,半天沒緩過來。氣極惱極,可是楚維瑤已經在許家人手中。他此刻又能如何?

  便是衝進去許家帶了楚維瑤回來,傳揚出去,這回就是楚家站不住腳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許禮誠一副誠心悔悟模樣,楚維瑤又是一心向著丈夫,到最後他這個為了女兒好的父親成了大惡人,險些逼得女兒投湖的大惡人。

  這讓輿論怎麼看,讓言官怎麼寫?

  楚倫灃氣得渾身都痛,再不肯管這破事,轉身回了內院,理也不理倚門而立的沈姨娘,把這些事情都交給了何氏。

  何氏接了著燙手山芋,整個人都不痛快了,聽了章老太太幾句勸,乾脆也做個菩薩,讓小夫妻兩人返家磕了個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楚維瑤自己去折騰。

  沈姨娘自是喜上眉梢,她被楚倫灃冷落有個什麼關係,做個姨娘她這輩子就已經到頭了,但楚維瑤能破了局,換回許家真心,那就什麼都好了,也不枉她費盡心思把楚維瑤放出了府,只是沒有算計到楚維琳有些遺憾罷了。

  徐娘子以何氏的名義去了清暉苑,便是事情做成了,楚家上下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其中條條道道,不會為了楚維瑤要投湖就怪罪楚維琳,頂多是章老太太惱怒楚維琳不長心眼罷了。

  可即便如此,能叫楚維琳頭痛一陣,費些口舌,也算是抱著西瓜又拾些芝麻,最好是這事兒能傳揚出去,叫外頭人都知道楚維琳心狠差點逼死了楚維瑤,壞了她的名聲,那沈姨娘就算是被何氏收拾慘了都值得了。

  為了楚維瑤,她什麼都能忍,什麼都會做,哪個讓楚維瑤的嫡妻之路艱難了,哪個便是她的仇人!

  陸媽媽也看清楚了沈姨娘的打算,氣得仰倒,當真是最毒婦人心!好壞不分、是非不明!

  還是楚維琳勸了會兒,想那沈姨娘是丫鬟出身,沒什麼見識,又是做了妾,讓何氏壓了這麼多年,滿腦子都是做正室好,再苦再難也佔了一個「嫡」字,旁的為妻之道、立身之本、家族體面,那是壓根沒想過也想不到的。

  陸媽媽聽了,羞赧道:「本該是奴婢寬慰姑娘,卻讓姑娘來寬慰了奴婢……細想也是,這眼識見地最是要緊,和目光短淺之人說利弊,那就是秀才遇見了兵。沈姨娘和二姑奶奶的事,姑娘還是別存在了心裡,左右姑娘盡了心,她們不領情就隨她去了。沈姨娘那裡,我們留些心就行了,不用跟她針鋒對麥芒,平白墜了身份,她再惹事,還有老太太和三太太收拾她。」

  等楚維瑤返家,章老太太自是不肯見的,稱病把人都打發了。

  楚維琛臭著一張臉,說話都有些喘:「沒一點兒良心,分不清楚好壞,她自要去尋死,還害得我們楚家上下臉上無光。六妹妹、八妹妹,你們倒是說說,這事能這麼巧?她要投湖就遇見那許禮誠?唱戲都沒這樣的唱本!顯然是約好了的。在家裡住著還不老實,想方設法和許禮誠聯繫,弄出這麼一樁事來,真是,真是!」

  楚維璦這段日子見了何氏辛苦,對庶姐自然頗多怨言。只是她向來性子軟,心裡想的也不會說出來。

  「自然是不信的,但不信也沒法子,由著她去吧,」楚維琳攏了攏斗篷,這三月半的天氣本該回暖了,哪知這春寒料峭。倒是比二月裡還滲人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五姐姐,算了吧。」

  「你倒是想得開。換了我,可不嚥下這口氣,」楚維琛朝楚維琳搖了搖頭,「你說。不欺負你欺負誰?」

  楚維璦聞言,一時真怕楚維琳去西意院裡找何氏要說法。趕緊握住了楚維琳的手。

  楚維琳垂眸,全當沒有發現楚維琛嘴角一閃而過的興奮和嘲諷,淡淡道:「我的性子,五姐姐還不曉得?沈姨娘鬧起來。我怕是連事兒都說不明白呢。要是五姐姐心疼我,不如幫我去說說?」

  楚維琛撇撇嘴,不再多言了。再這麼下去,便是教唆了妹妹尋事。章老太太頭一個不饒過她。

  楚維琳心裡明鏡一般,便是人人都知道沈姨娘如何布的局,但事情沒有如期發生,便是個糊塗賬,沈姨娘咬死了只是想問下許禮誠的事情,楚維琳還能怎樣?

  她既不想和沈姨娘吵起來墜身份,也不想讓挑事的楚維琛看熱鬧,還是這樣不冷不熱打發了最好。

  不過,楚維瑤出府的事情,到就如楚維琛所講,唱戲都沒有這麼巧的,定是之前這段日子裡,許禮誠偷偷聯繫了楚維瑤,花言巧語騙了她,楚維瑤本就對許家沒有死心,自然是被哄了進去,尋了這麼個回許家的法子。

  要是許禮誠真的想明白了,楚維瑤將來日子平順些,也就罷了,若是一時相哄,等著事後算賬,楚倫灃和何氏怕是再也不會去管庶女的這些事情了。

  因果輪迴,自有說法。

  從許家帶回來的那些陪嫁收拾了東西,要再去許家伺候,喬楚脾氣硬,又因為上回向章老太太和何氏告狀惹了楚維瑤不快,不肯再去許家,叫錢媽媽訓了兩句,乾脆投了繯,虧得發現得早,被救了下來。

  章老太太倒是喜歡這般硬氣的丫鬟,也不用顧及楚維瑤的想法,讓她先將養著,以後若要出府便賞些銀錢,若要修行便送去庵堂,只是錢媽媽一驚之下病倒了,便又沒有跟著楚維瑤去。

  興許是破鏡重圓的關係,許大人雖不能留京,但好歹沒有丟了烏紗帽,帶了一家老小外放做官。

  等去了遠地,楚維瑤艱辛苦楚,自然是後話了。

  清暉苑裡一切如常,倒是何氏怕楚維璟和楚維琳為了這事覺得吃力不討好有些心結,又真擔憂楚維琳氣不過討說法,特地送了些東西過來,楚維琳看了一眼,便叫寶蓮收在了庫房裡。

  三月二十五日,長公主府上的春宴帖子到了楚府,請府上太太、奶奶帶著哥兒與姑娘們一道去賞春。

  楚維琳聽著章老太太的吩咐,看著一旁的楚維琛興奮、楚維璦欣喜的樣子,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二十八便是正日子。

  三房眾人一早便去了長房,璋榮院裡,聞老太太看著花一樣的姑娘們,不由欣慰笑了。

  黃氏安排了車馬。

  楚維琬笑盈盈請了楚維琳一道。

  馬車緩緩駛出楚府,往長公主府邸去。

  越接近,行得越慢,前後都是來赴宴的各府車馬。接了帖子的都是皇親勳貴世家,具是得體知禮,不敢造次,便是擁擠些,也是相安無事。

  長公主府中最出名的便是那佔地極廣的園子,園子中心有一汪湖水,引了活水入湖,養了不少珍貴錦鯉,依水建了水榭涼亭,觀水斗魚倒也舒坦,若是夏日裡,一池荷葉碧連天,泛舟湖面,也是一樁樂事。

  這宴席便設在了湖水四周的花廳裡,太太、奶奶們一道說話,另一處供姑娘們耍玩逗趣,靠近外院的湖畔花廳供各府男子們飲酒,彼此不妨礙,卻又能彼此窺得些情景,既不亂了禮數,也能一睹風采。

  楚家一行下了馬車,黃氏、何氏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讓姑娘們隨著侍女去了花廳裡。

  楚維琳挽著楚維琬一道走,她無心觀景,一心留意著楚維瑚的舉動。

  楚維瑚走在楚維璦和楚維瑢中間,低低笑著說話,一雙杏眸卻是四處打量。看到招人喜歡的景致還喚了楚維璦一起看。

  花廳近水,敞開窗戶便是湖面,等她們到時,已經有不少姑娘三三兩兩坐著說話,或是認真看魚了。

  「正說你們呢,怎麼才來?」葉語姝先注意到她們,趕忙迎了過來。

  互相見了禮。楚維琳又見到了杜家的幾個姑娘、表姑娘。一一問了安,還未落座,就聽腳步聲從外頭傳來。扭頭一看,她心中一驚。

  卻是趙涵憶和趙涵欣姐妹倆了。

  前世時,趙涵憶已嫁,自是坐在那群奶奶堆裡。不會來此處花廳,趙涵欣一個庶女沒有嫡姐陪伴。也不能來此處露面,因而楚維琳那時並沒有見過她們。

  此刻相見,倒是趙涵憶先展了笑容:「楚六妹妹。」

  「趙家姐姐。」

  只打了個照面,趙家姐妹就被坐在一旁的常郁映叫了過去。

  楚維琳見此。心中多少有些凝重了。

  今日她本想護一護楚維琬,莫要被楚維瑚設計了去,哪知趙涵憶在此。她多少有些害怕趙涵憶會想方設法去接近常郁昀,鬧出些事體來。

  楚維琳只有一個人。一時之間分身乏術,倒也有些無力之感泛上。

  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平靜湖面,楚維琳緩緩放平了心緒,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一化解吧。

  楚維琳伴著楚維琬坐下,湖水對面,便是哥兒們的去處,時不時聽到幾聲叫好聲,也不知道他們在比試些什麼。

  他們有他們的樂子,姑娘們有姑娘們的趣味。

  心態平和的下棋說笑,也有些心知今日賞玩為輔,實則是各府相看,不由想表現一番。

  樂器相合,斗茶爭趣,熱鬧非凡。

  楚維琳沒有那些心思,楚維琬也不想參與,楚維瑚閒不住,拉著楚維璦去看常郁映斗茶。

  常郁映的對手是忠勇伯府的三姑娘董凌音,兩人具是高手,抬手注水之間,展一副山水景致,看得旁人讚不絕口。

  雖和常郁映來往不多,楚家和常家畢竟是姻親,楚維瑚和楚維璦自是為常郁映鼓掌稱好的。

  董凌音心中清楚,可到底有些意難平,故意問道:「兩位妹妹,如何看待我和常二的高下?」

  楚維璦一愣,抿唇不語,楚維瑚曉得對方是存心為難,本就是不相仲伯,哪裡能說一番高下,便乾脆道:「兩位姐姐都是高手,哪裡要靠我一個看熱鬧的來評高下,不過是映姐姐是我們表姐,為表姐喝彩罷了。」

  這般坦蕩,越發顯得董凌音小氣。

  常郁映勾了勾唇角,雖然沒有說話,可那意思依舊擺在了那兒。

  董凌音有些下不了檯面,素與她交好的宣平侯府的榮和縣主亦是沉了臉,只覺得自個兒都受了拖累。

  榮和縣主名喚徐惠榮,模樣出眾,才學亦是不俗,連太后都喜歡她,封了縣主,在這京城裡一直都是眾人巴結的對象,時間久了,多少有些飄飄然起來。

  自打前年楚維琬回京,就有些傳言這養在舊都的楚家三姑娘音容儀態,有當年貴妃娘娘的三四分。

  榮和縣主聽說了,自是有了些比試的心思,等去年楚維琬及笄,得夏淑人讚譽,越發引得她好奇不已,爭鬥心也更加重了。

  從前是沒有機會,今天既然楚維琬在座,好友董凌音又叫楚維瑚害得下不了台,榮和縣主乾脆站起身,朝楚維琬走來。

  「楚三姐姐,不如我們比一場?」榮和縣主抬著下巴,語氣裡透著些貴女的驕傲。

  這戰書直截了當,若是退縮了,豈不是被在場的人看不起?

  楚維琬面不改色,依舊是笑意盈盈,道:「縣主要與我比什麼?」

  這般輕描淡寫口氣,似乎是來什麼都無所謂,比都什麼都不怕的樣子,胸有成竹到這個地步,更是叫榮和縣主不滿。

  「琴棋書畫,樣樣來就太慢了,不如只比琴,你若跟得上我,便是你贏。」

  此言一出,有人看戲,有人不齒,有人盼著楚維琬能殺一殺榮和縣主的傲氣。

  楚維瑢握了楚維琬的手。低聲道:「縣主十指纖巧靈活,再快的譜子都能信手彈來,這是故意難姐姐呢。」

  楚維琬笑著反握了楚維瑢的手,淡淡道:「無妨的。」

  見楚維琬起身,原本在比試琴藝的兩位姑娘讓出了位子。

  偏偏榮和縣主自恃琴藝出眾,不肯輕饒了旁人,讓僕婦把花廳靠水的門板卸下。叫湖水對面的各府太太、奶奶和哥兒們一覽無遺。

  楚維琬不以為意。坐下調音,青蔥手指輕撫琴面,顯得沉著冷靜。

  楚維瑢皺眉。叫楚維琳勸了幾句,倒也安下心來。

  楚維琳並不擔憂,她記得前世便是如此,楚維琬是勝者。她不需害怕。

  這邊的動靜果真引來了其他幾處的注意,也有不少官夫人清楚榮和縣主脾性。曉得定是她硬拉著楚維琬比試,還特意讓大傢伙都看見,不免同情地看了黃氏一眼。

  黃氏見楚維琬當眾比試,還是和榮和縣主比琴藝。便是曉得女兒深淺,也不免捏了一把汗,可當著他人面。她只能故作鎮靜,這會兒開口。無論是誇讚還是自謙,在結果沒出來之前都不妥當,還會平白落了口實。

  另一邊,常郁明眼尖看了過來,驚訝與楚維璟道:「快看,那不是你家姐姐,這是要和榮和縣主比琴?」

  這一吼,倒是引得眾人來看。

  楚維璟與楚維琮一道,叫幾個相熟的圍在中間,紛紛詢問楚維琬的琴藝如何。

  常郁明最喜擺擂設賭,搖著腦袋道:「別說表兄弟之間不相幫,實在是縣主琴藝出眾,我壓縣主贏。」

  此言一出,本想壓榮和縣主的人一時打了退堂鼓,哪個不知道常郁明十賭九輸,若跟著他下注,也要被帶到溝裡去了。可榮和縣主的琴藝擺在那兒,猶豫了片刻,有一人咬牙下注,後頭人紛紛跟著壓了。

  楚維璟和楚維琮自要給楚維琬撐些場面,卻不想常郁昀也參與進來,壓在了楚維琬身上。

  「五弟,你這是……」常郁明急道。

  常郁昀笑得高深莫測,道:「這叫左右通吃。」

  一句話,就把常郁明給堵了回去。

  崇王世子戎馬出身,不羈那些規矩禮數,軍中多有將士在比武時添些綵頭助興,他也時不時會參與,這會兒看旁人下注,不由也起了性子:「那我就做一回莊。」

  隔著湖面,也能看到對面熱鬧,榮和縣主冷笑,這便是她要的效果,今日一比,人人都會知道,這來自舊都的楚維琬不過如此,一樣比不得她這個京城出了名的才女。

  榮和縣主坐下,略調了音,起手輕佻、回撥,曲調如流水。

  楚維琬不緊不慢跟上,顯得游刃有餘。

  從平緩到急切,不消片刻,便是兩人你追我趕,音色一陣急過一陣,叮咚之聲如戰鼓一般襲人心肺,引得崇王世子血脈沸騰起來。

  他回京不久,不知道什麼京城才女、舊都名媛,平日裡也斷不會去打聽這些,他在意的只有琴聲。

  最初時,他沒有去看過那兩個彈琴之人,他只是豎耳聽著,到了此刻,不知不覺間,竟是有些想知道是怎樣的妙人指下生花,讓他一閉眼就能回到那熱血激昂的戰場上。

  琴聲急急切切,如離弦之箭……

  咚——

  琴弦崩斷。

  榮和縣主白皙的指尖冒了血絲,她喘著粗氣怔怔看著斷裂的琴弦,再聽著楚維琬的琴聲,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敗了,她說,只要楚維琬跟得上她,便是贏了,但到了中途,她知道,是她在追趕著楚維琬,這樣的認知讓她惶恐,手指發軟,逼到了最後,也就是斷弦。

  而崇王世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一震,戰場上磨練的敏銳讓他在思考之前已經本能地扭頭去看,楚維琬低著頭,他辨不清容貌,只覺得清麗脫俗之氣伴著琴聲撲面而來,讓人再也挪不開視線。

  楚維琬的琴沒有停,楚維琳讓侍女送了一盞香爐,點了濃濃檀香,親自捧著送到了楚維琬身邊。

  別人當她是以香助興,還覺得這香點得太遲了些,只有楚維琳心中如明鏡一般,她這香不是那樣的用途。

  只希望這濃郁香味能住楚維琬一把,能化解楚維瑚設下的那些麻煩,能讓楚維琬離宣平侯府的這位榮安縣主,離那位小侯爺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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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3: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合眼

  青煙裊裊,如繞樑之音,楚維琬漸漸放慢了彈奏的速度,要說剛才是兩軍對壘廝殺,這會兒就是大勢已定殘陽下收拾戰場,徐徐纏繞的青煙好似硝煙瀰漫,只等落日後散去。

  琴聲低吟如泣,指尖緩緩,直至終了。

  一曲奏完,楚維琬沒有起身,她垂著頭坐在那兒,肩膀起伏,勻了好久的氣,十指酸痛,她互相按壓了一番。

  榮和縣主的琴技不是虛的,楚維琬也是使出了通身的本事才把對方壓制了過去,若不是榮和縣主先亂了心神章法,只怕兩人還要纏鬥。

  聞著楚維琳點的香,寧神的味道讓她慢慢平靜下來,楚維琬沖楚維琳嫣然一笑,姐妹兩人相扶著起了身。

  別說對面哥兒們那裡,便是那些太太、奶奶們都想瞧瞧能比過榮和縣主的姑娘到底是如何相貌,等楚維琬一抬頭,才看清這張遠山黛眉、清水芙蓉般的臉。

  崇王世子定睛看著,他能百步穿楊,箭術出眾之餘,眼神也是極好的,隔著湖水對面兩姐妹的一顰一笑都是那般清晰,一個溫婉嫻淑,一個窈窕可人,當真是一對姐妹花。

  他本看得專心,也沒去細想這般盯著看是否合適,直到一旁的常郁明哀嚎一聲才想起那賭注,趕緊收攏了心思,乾咳一聲掩過了尷尬。

  卻還有一人沒有移開目光,桃花眼底淡淡笑容,仿若映入眼簾的是這春日裡最動人的風景一般。

  楚維璟注意到了。拿手肘輕輕撞了撞常郁昀,低聲道:「便是自家表姐妹,也不該這般……」

  常郁昀依舊大大方方,笑著道:「我只是想看看,她們絲毫不給榮和縣主留顏面,會如何收場。」

  這麼一說,似乎也沒有不妥當的地方。楚維璟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言了。

  另一處,亦有人專心看著這場比試。

  長公主設宴,她自己並不參與到官夫人之中。只和幾位王妃、公侯夫人一道,坐在不遠處的水閣裡。

  見底下熱鬧,長公主笑著道:「看著她們一個個,倒是想起我未出閣的時候了。茹娘。還記得嗎?我們那時比的是琵琶吧?你那一曲反彈琵琶可把我那弟弟的心給捆住了。」

  茹娘是崇王妃的閨名,她聞言臉頰微紅。卻不扭捏,道:「這麼多年前的事體,殿下還拿來打趣,不過底下這兩個姑娘的琴技確實不錯。宣平侯的這個女兒,連太后都喜歡呢。」

  宣平侯夫人坐在一旁,榮和縣主比試之初。她信心滿滿,但也說了些自謙的場面話。可任誰都聽得出她壓根沒想過女兒會敗,到了此刻聽了崇王妃的話,只覺得滿滿諷刺味道,訕訕笑了笑。

  崇王妃原本沒有打擊人的意思,宣平侯夫人這般反應,讓她感覺無趣極了。

  本不是什麼大事,姑娘家比試,自然有個高低,她當年沒有讓過長公主,也不覺得官家姑娘就一定要讓了縣主,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定是榮和縣主挑釁在先,人家不得不應戰。

  遙遙的,崇王妃也留意到了自家兒子那邊的情況。

  知子莫若母,雖然兒子多年不在身邊,可崇王妃一看他的神色就能猜出一點半點來。

  世子隨崇王上戰場,幾年下來,到底耽擱了婚事,做母親的心急卻也不能阻礙了孩子前程,這回世子回京,崇王妃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迎春宴上相看一兩個合眼緣的姑娘,再把親事定下來的。

  既然世子對那官家姑娘有些意思,不如就順水推舟問上一問吧。

  崇王妃笑著與長公主道:「我走動得少,這底下那麼多孩子,也只認識榮和,與榮和比琴的又是哪個?」

  長公主答不上來,她身邊的年老女官伶俐,過府的各家姑娘的出身背景都熟記在心,便介紹道:「那是楚府的三姑娘,祖父曾做過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雖是楚氏遷來了京城的這一支出身,卻是在舊都養大的。說起舊都楚氏,不曉得長公主還記得康平爺的嫻貴妃娘娘嗎?長公主小時候還由那位娘娘照顧過一個月呢,就是那個楚氏。另外,三姑娘的祖母聞氏,是太祖爺親封的惠毓郡主的嫡次女。」

  「曾祖爺的那位貴妃?我那時小,這會兒想來,只記得是個滿頭白髮的和藹老太太了,」長公主聽完笑了,「這姑娘倒有些來歷。

  提起康平爺的嫻貴妃娘娘,長公主的語氣親暱不少,只是今日請的本就是皇親勳貴官宦人家,真要細細算起來,哪個沒有一點兒來頭?

  崇王妃亦是笑了笑,上下打量著楚維琬,暗自盤算,只聽這隻言片語,出身上雖算不得一等一的好,但也不落了下風。

  坐在邊上一直沒有開口的夏淑人抿了一口香茗,淡笑著道:「去年楚家三姑娘及笄,我去觀了禮,瞧著是個規矩得體的孩子,我很是喜歡,還有那楚家六姑娘,就是剛剛點香的那個,也是個聰慧可人的,要不是我那孫兒太小,我都要厚著臉皮去求一求了。」

  此言一出,人人驚訝。

  夏淑人在各府走動得多,看姑娘的眼神很毒,能得她誇讚,自有過人之處。從前夏淑人讚過不少姑娘,卻從未有過後頭這一句,可見是楚家姐妹當真討了她的喜歡。

  本來這誇耀應當是給了榮和縣主的,哪知讓一個「野路子」搶走了,宣平侯夫人沉著臉,連脖子上那條吸人眼球的南珠項鏈都黯淡了許多。

  另一邊,崇王妃則褪下了手腕上的一隻細巧玉鐲,交到了身邊侍女手中:「賞給楚三姑娘,請她下回來府上與我彈彈琴,王府裡那兩個男人常年離京,我一個人悶得慌,能添個知心的女兒,比養個兒子強,」說完,又笑著與夏淑人道,「我最是羨慕你,女兒貼心,再冷的天,這心都捂得火燙了。」

  話音一落,大夥兒都笑了。

  坐在的都是通透人,自然聽出了那底下的意思,這是合了崇王妃的眼緣了,等再多看看,要是楚維琬知禮懂事,自是要抬舉的,若不合適,也不會太損了姑娘家的名聲。

  而在姑娘們這邊,榮和縣主一張臉鐵青,全然沒有了之前高傲的樣子,董凌音雖與她交好,也不敢貿然開口,就怕引火燒身。

  楚維琬緩步上前,略一行禮,含笑道:「縣主承讓了。」

  沒有說是斷弦,也不自謙幾句,只清楚明瞭地說出了勝負。

  董凌音的唇角抽了抽,更是覺得楚維琬太過自大了些,她不敢惹榮和縣主,卻能發作楚維琬,總歸這事因她而起,她若置身事外,還不知道榮和縣主會如何秋後算賬呢。

  「得意什麼?要不是這琴斷了,還不知道……」

  「夠了!」董凌音話未說完,被榮和縣主生生打斷,「還嫌不夠丟人!」

  已經丟了面子,榮和縣主再生氣再懊惱也沒有辦法,可輸了就是輸了,尋那些借口根本就是自尋難堪,楚維琬直白了當,不提那些瑣碎事,反倒讓榮和縣主能夠接受一些。

  要是假惺惺說那些話,她肯定會發作的。

  可再能接受,在看到崇王妃身邊的侍女時,榮和縣主依舊忍不下,扭頭跑了出去。

  「楚三姑娘,姑娘琴藝出眾,這是王妃賞姑娘的,等姑娘方便時,王妃想請姑娘過府。」侍女說得明明白白,把玉鐲子交到了楚維琬手中。

  楚維琬愣怔,她不是不知事,就是太過明白崇王妃的意思,一時之間才不知如何示好。

  「撲哧——」楚維琳先笑出了聲,趁著楚維琬沒有回神,伸手抽走了她袖中的帕子,拿到還冒著煙的香爐上來回熏了熏,「我給姐姐備好了帕子,姐姐若是紅了臉,還有個遮羞的。」

  葉語姝跟著笑了起來,指著楚維琳樂得說不出話來。

  閨閣之事,說羞是羞的,但又偏偏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真被說破了,倒也沒那麼扭捏了。

  楚維琬嗔了楚維琳一眼,輕巧奪了帕子回去:「沒個正經!」

  姑娘們這兒哄笑著散了,對面黃氏不知這裡情況,等使人一打聽,難掩面上喜色。

  崇王妃心善之人,既然出了手,斷不會讓楚維琬丟了臉面的,成了,那是皇家親眷,便是不成,以崇王妃的性子也要認了乾女兒,讓楚維琬做半個宗親。

  崇王世子也看到了母親身邊的侍女賞了楚維琬,心緒纏纏繞繞說不清楚,到最後只覺得那是種甜甜的味道。

  許是有了這比琴在先,各處更加熱鬧起來,也有膽大的姑娘知道哥兒們那裡在作對子,讓僕婦去取了來品讀。

  楚維琳陪楚維琬坐著,靜靜等著下面的發展,見楚維瑚要去更衣,她心中沉沉。

  果不其然,過了一刻鐘的工夫,便有侍女進來,悄聲與楚家幾個姐妹道:「楚七姑娘不小心崴了腳,在前頭亭中坐著。」

  楚維琬擔心楚維瑚,起身要去尋,楚維琳拉了拉楚維琬的袖口,道:「我跟姐姐一道去,扶她回來也要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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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陷害

  有侍女引路,姐妹倆沿著湖邊走,應對的法子楚維琳想好了,眼看著拐過前頭這個彎就到了楚維瑚處,便停下了腳步。

  「三姐姐,我眼睛不舒服,是不是進了什麼東西?」楚維琳問道。

  楚維琬聽了,見楚維琳不停揉著,趕忙抬手止住了她:「別揉,越揉越紅越難受。」

  「姐姐借我帕子擦擦吧。」

  楚維琬掏出了帕子,楚維琳接過擦拭,清雅檀香味道讓她整個人都清明了不少。

  「別讓七妹妹等急了。」楚維琬道。

  楚維琳點了頭,趁著楚維琳不在意,從袖中另取出一方帕塞入她手中,楚維琬不疑有他,順手收了起來。

  湖邊亭中,楚維瑚垂著腦袋,聽見腳步聲,她欣喜抬頭:「姐姐!」

  那般自然神色,絲毫看不出有異樣的心思。

  楚維琳抿了抿唇,論面上功夫,她當真是連楚維瑚都比不過呢。

  楚維琬提步入了亭子,蹲下身子與楚維瑚道:「哪裡傷著了?」

  「這裡,」楚維瑚指了指左腳裸,「我歇了會兒,倒是沒有那麼痛了,想來應該沒什麼事的。這裡不是自家地方,今日又那麼多人,我忍一忍,姐姐們扶我回花廳吧。」

  楚維琬聞言一愣,復又心暖暖。她從小離京,這個庶妹年幼,頗得祖母、母親喜愛,養得很是嬌貴。若是傷著了多半是哭紅了鼻子了,可沒想到,楚維瑚也有識大體的地方,這番話說得很是在理,畢竟是長公主府邸,還是莫要多添了事情。

  姑娘家的腳裸也不能在青天白日下看,楚維琬柔聲安慰了幾句。沒有勞動那侍女。讓楚維琳搭把手扶了楚維瑚起來。

  楚維琳應了,姐妹三人沿著來路往回走,楚維瑚的腳是真傷著了。沒走幾步路,面上就冒了一層薄汗,她只管咬著牙,不肯做聲。

  似是怕摔到了楚維瑚。楚維琬一直盯著看路。

  楚維瑚咬著下唇,抬眼見不遠處有一紅衣男子過來。她趕緊停下,略站直了些:「姐姐。」

  楚維琳順著楚維瑚的視線望去,那來人腳步很快,沒一會兒已是要到了跟前。正是那宣平侯府中的小侯爺。

  此地路窄,打一個照面,自有一方要讓出些路來。

  眼看著小侯爺過來。楚維琬示意兩個妹妹往邊上挪開些,而後福身請了安。

  「你就是楚三?」小侯爺語氣不善。上下掃了楚維琬幾眼,「不過爾爾。」

  這是故意尋事,分明是親妹妹榮和縣主丟了臉面,替妹妹示威罷了。

  楚維琬心平,並不應聲,楚維瑚卻有些耐不住,仰頭要頂回去,叫楚維琬拉住了。

  小侯爺似乎也不想再為難幾個姑娘家,瞪了楚維瑚一眼,擦身過去了。

  楚維琳從頭到尾都留心著楚維瑚的舉動,心底冰冷一片,她親眼看到楚維瑚趁著楚維琬拉住她的機會,暗悄悄抽走了楚維琬的帕子,又趁著擦身而過的機會,塞到了小侯爺的手中。

  饒是曉得前世變故,可親眼看著楚維瑚陷害楚維琬,還是寒心不已。

  幸好,她剛剛已經暗地換了帕子。

  三人繼續往回走,眼看著要入了花廳,一串腳步聲從後頭追了上來。

  「楚三你給我站住!」

  楚維琬不解回頭,還未看清,已叫來人重重推了一把,踉蹌了幾步才站穩了。

  是榮和縣主。

  聽見外頭聲音,花廳裡的姑娘們不禁紛紛張望,見是榮和縣主尋事,不由皺了皺眉頭。

  輸了也就輸了吧,這推人又是何必?

  榮和縣主杏眸瞪得圓圓的,手中握著一方白錦帕子,怒道:「你為什麼要私會我兄長,還送她帕子!一個姑娘家,私相授受,不知廉恥!」

  此言一出,眾人驚愕,看向楚維琬的眼神都變了,亦有相熟的幾個姑娘竊竊咬著耳朵。

  「那帕子……」楚維琬黛眉微皺,伸手去取袖中錦帕,卻空空如也,再細看榮和縣主手中帕子,似乎真與自己的有七八分相似。

  「你渾說什麼!」楚維瑚已經叫嚷了起來。

  「這帕子上繡了一朵梅花,你敢說不是你姐姐的?」

  楚維瑚急得跳腳,楚維琬卻在思索,她記得的,楚維琳借了她的帕子擦眼,而後她就收起來了。

  那之後呢?雖然遇見過小侯爺,但她絕沒有行過那等事體,為何帕子就不見了?

  是路上不小心掉了?偏偏還叫小侯爺亦或是榮和縣主撿了去?

  楚維琬不信,但她更沒有想到是楚維瑚設局害了她。

  楚維琳卻是清清楚楚的,前世時便是這樣,楚維瑚偷走的就是楚維琬的帕子,榮和縣主咬定是楚維琬私相授受,帕子在旁人手上,那帶路的侍女也是被人買通了的,不肯說句公道話,楚維琬再是玲瓏也尋不到脫身之法。

  再有楚維瑚在旁,瞧著是幫姐姐喊冤,可無論她喊不喊,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雖然有人不信楚維琬會棄崇王世子妃的前途而去給小侯爺當填房,可證據在這裡,那些推論都是虛的。

  到最後,崇王府那裡自然是不了了之,宣平侯府求娶,楚維琬名聲已壞,只能匆忙上轎,聞老太太和黃氏再是心疼也幫不上分毫。

  直到楚維琬進門後一個月,榮和縣主尋她晦氣,爭了幾句之後,才被傲脾氣急性子的榮和一語道破。

  「連親妹妹都看不慣你,容不下你,你還擺什麼架子?私相授受,自然是你那庶出的妹妹偷了你的帕子嘍,她可是最討厭你的。這才會跟我定下了這樣的計策,你被瞞在鼓裡不好受吧?我就告訴你了,還不趕緊謝謝我?」扭曲的笑容爬上了榮和縣主的臉龐,嫉妒、憤怒、得意,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哪裡還有一個豆蔻少女該有的天真。

  楚維琬無力去評斷小姑的好壞,她只為了楚維瑚而傷心。

  這些事體傳回了楚府。黃氏那裡還會對楚維瑚客氣。幾乎打斷了楚維瑚的一雙腿。

  而楚維瑚的理由卻很簡單,簡單到讓黃氏瞠目結舌。

  因著楚維琬遠在舊都,思女心切的黃氏待兩個庶女倒是客氣平和。尤其是嘴巧開朗討喜的楚維瑚,隱約有半個嫡女一般的待遇了。

  小時候楚維瑚不懂事,以為黃氏和聞老太太是真心喜歡她,把她捧在手心裡。不用她去寄人籬下吃苦,也比庶姐楚維瑢多幾分體面。直到楚維琬歸家,那通身嫡出貴女氣派讓她一夜之間醒悟過來。

  黃氏待楚維琬才是真真的寵愛,琴棋書畫樣樣不鬆懈的磨練,言談舉止細細雕琢。那才是為人母的真心。

  而她,一個庶女,不過是平日裡縱著些罷了。就好似養了一隻小貓,由著她鬧。

  楚維瑚朝生母徐姨娘哭了好幾次。徐姨娘勸了幾回,見勸不通,乾脆咬牙說了些舊事,只道年幼夭折的楚維玠和楚維玥就是黃氏害死的,黃氏容不下一個庶子,也就楚維瑚是個姑娘,才能平安長大。

  本就怨恨上楚維琬和黃氏的楚維瑚聽了這話,心底的恨意更是壓不住了。

  長公主府中設宴,楚維瑚起先也沒打算做些什麼,直到見到楚維琬一鳴驚人得崇王妃喜愛,那股子不平和恨意就冒了上來,她沒有去想嫡姐平步青雲能給她們幾個做妹妹的帶來什麼好處,她只是不想楚維琬如意,不想讓黃氏如意,只要一想到黃氏那喜悅的樣子,她就慪氣不過。

  所以,她出手了,更衣時她正好遇見了榮和縣主,榮和縣主輸了比試正在氣頭上,楚維瑚提出的計劃她自然是疑心的,可她看清了楚維瑚眼底的恨,一時雀躍期盼起來,成了最後的事。

  黃氏愕然反問楚維瑚:「你怎麼會蠢到以為你能比得過你姐姐,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而你不是。」

  聞老太太還在,黃氏便是想打殺了庶女也要顧及一些,哪知老太太因此寒心之餘,一病歸天,黃氏再不用遮攔,做了個楚維瑚投繯的假相,明面上便是這孩子孝順跟著去地底下伺候老太太了。

  這些事體,楚維琳最初只曉得一些,具是後來從流玉口中細碎拼貼而來,可也是直到了那時,楚維琳才知道,聞老太太並不是因寒心楚維瑚而死,卻是被下毒害死的。

  而這會兒,楚維琬拿不出證據來,榮和縣主得意非凡。

  「縣主,那真是我姐姐的帕子?」楚維琳勾了勾唇角,從袖中取出帕子來,「姐姐的帕子分明在我這裡,我剛剛眼睛難受,借了姐姐的帕子而沒有還。」

  突然有人攪局,榮和縣主橫眉倒豎,氣道:「楚六,你幫楚三無可厚非,但也不能睜眼說瞎話。」

  「是啊,不能睜眼說瞎話,」楚維琳把手中帕子湊在鼻前,細細聞了聞,笑著道,「好濃的檀香味,我之前拿了姐姐的帕子熏香,好多姐妹都親眼瞧見了的,不信讓大夥兒聞聞,我這塊有香味,你那塊有嗎?」

  這番提及,倒是都想起了那一幕,楚維琳取笑楚維琬,拿了她的帕子熏香,那是眾人都看到的事情,做不得假的。

  杜四姑娘眨了眨眼睛,她喜歡楚維琳,愛屋及烏,她也不信楚維琬會做那糊塗事,聞言便道:「我喜香料,那檀香與眾不同,我從未聞過,因而特地問了一位侍女姐姐,才知那是外番進貢、皇上御賜的。縣主、楚六妹妹,不如讓我聞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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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比較

  楚維琳欣然同意,榮和縣主進退不是,也只能點頭。

  杜四姑娘只俯首一聞就有了判斷,一塊香氣濃郁明顯,一塊卻沒有什麼味道,分明楚維琳手中的是真,而榮和縣主拿著的不知是哪來的冒充貨。

  杜四姑娘仗義執言,也有好事不懼榮和縣主的,紛紛上來聞了。

  「就算是縣主,也沒有這麼栽贓嫁禍陷害人的道理!」有人忿忿道。

  榮和縣主愣在原地,她那時氣得轉身就走,根本不知道熏香一事,不然也不會出了這等的差池,她只看了那繡得精巧的梅花,曉得楚維琬愛梅,便以為這就是真的……

  對了,梅花!

  「那為何這帕子上有你繡的梅花?」榮和縣主咬牙切齒道,「誰知道你是不是帶了兩塊帕子!」

  事情如此反轉,楚維琬已經是長鬆了一口氣了,她又不是糊塗人,清楚記得楚維琳是歸還了帕子的,想到那為她開脫的熏香,她心知肚明。

  楚維琳為何會做這些準備,楚維琬並不清楚,但她已然明瞭,是有人害她,是楚維琳把這些一一化解。

  要不然,她今天真的是洗刷不清這污名了。

  微微偏轉過頭,一雙含水眸子靜靜看著楚維琳,從榮和縣主的角度看過去,那臉龐白皙如玉,下顎小巧,耳垂圓潤。好看極了。

  越是好看,越是可惡,榮和縣主的心中跟火燒一般,巴不得衝過去,撕開了那張臉才好。

  楚維琳一副沒有瞧見榮和縣主跳腳的一樣,反手垂下手中帕子,指著角落淡雅白梅。道:「縣主是說這梅花?愛梅之人眾多。若繡了梅花就成了誰誰誰的帕子,豈不是荒謬可笑?縣主這般篤定,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帕子上繡了一個『琬』字呢。」

  「你!」榮和縣主被堵了個正著。又聽到有人低聲竊笑,不禁氣急敗壞,衝過來要搶楚維琳手中的錦帕。

  楚維琳並不懼她,側開了身子把手背到了身後。榮和縣主撲得猛,收不住勁道。險些摔了,叫幾個侍女扶住了。

  「反正已經比過了香味,乾脆再比一比針腳,讓大夥兒看看仔細。那究竟是不是我姐姐的東西!隨意亂潑污水,真當我們楚家姑娘們好欺負了不成?」

  楚維琛幾步過來,站到了楚維琬的身邊。剛剛事出突然,她一時分辨不清。饒是心急,也不敢貿然開口,此刻見楚維琳胸有成竹模樣,心中大定,出來說了一句話。

  在場的姑娘各個心靈手巧,女紅一事,並不能瞞過她們的眼睛。

  榮和縣主冷笑一聲,乾脆攤手展示了帕子:「比就比!」

  事已至此,她已經亂了陣腳,看向所有人的目光具是不善,似一隻被逼上了絕路的小獸,腦海之中,是楚維瑚提起嫡姐時的嫉妒,那樣的神情做不得假的,她要再賭一把,賭楚維琬有兩塊帕子,楚維瑚只不過偷到了沒有熏香的那一塊。

  楚維琳亦上前,並排攤開了帕子。

  杜四姑娘打頭,先仔細看了起來。

  楚維琳手中是白梅,含苞待放,靈動得仿若下一刻就能綻放枝頭;榮和縣主手中的是紅梅怒放,針腳細密整齊,也很精巧,卻沒有那白梅的靈氣。

  也有明眼人,指著白梅道:「這是舊都內院裡盛行的繡法,講究的不是精細,而是以假亂真,遠遠看一眼要分不清真假,那樣才是好的。我二嫂是舊都出身,我見她繡的就是這樣的。」

  榮和縣主的臉白了紅,紅了白,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杏眸氤氳,眼淚再也繃不住了,重重甩了帕子扭身跑開了。

  不管對錯是非,縣主畢竟是縣主,萬一跑得急摔著了,這伺候的人都要倒霉。

  侍女們哪裡敢耽擱,匆忙追了上去。

  「太過嬌貴了些……」有人低哼,卻不知不覺出了聲,尷尬笑了笑。

  楚維琛跺腳,指著那遠去的背影,道:「萬事講究一個道理,別說是縣主,便是公主,也不能血口噴人又不給個說法的。」

  楚維琬沒有接楚維琛的話,她只是握住了楚維琳的手,千言萬語湧在心中,只有一句謝謝。

  楚維琳長舒了一口氣,而後瞥了楚維瑚一眼。

  楚維瑚恍然未覺,低垂著頭,甚至咬破了嘴唇,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那種轉個眼眸子就能想出一環扣一環的害人伎倆的黑心人,她沒有那樣的本事,可這個偷帕子的法子也是她仔細琢磨出來的,時間是緊張了些,也是臨時起意,要不然她一定會費心在梅苑裡偷幾樣東西出來的。

  即便如此,楚維瑚也覺得這個法子能有勝算,卻不曾想到,她從楚維琬袖中偷到的竟然是假的!

  而真的,卻是在楚維琳那裡。

  為什麼會這樣?是楚維琳事先看透了?她已經知道自己的那些壞心思了嗎?這些念頭一旦泛上,楚維瑚背後發冷,渾身都不自在了。

  她只想害楚維琬讓黃氏傷心的,卻絲毫沒去想過事發之後要如何脫身,她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要是去細想那些,楚維瑚怕是沒有這個膽子行事了。

  可現在呢,事情沒有做成,卻把自己暴露了?

  楚維瑚悄悄抬眸去看楚維琳,正好對上楚維琳那似笑非笑的冰冷目光,她渾身一個激靈,避開了視線不說,身子都有些難以抑制地發抖了。

  楚維璦先注意到了楚維瑚的不妥當,低聲詢問:「七姐姐,怎麼了?」

  楚維瑚被唬了一跳,猛得揮開了楚維璦的手。

  楚維璦愣在原地,其他幾個姐妹的目光亦移了過來。

  暗暗握緊了雙拳,楚維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啞聲道:「八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腳痛,我傷了腳站久了痛……」

  這麼一說,突然之間就覺得那腳裸火辣辣的,比她故意去扭的那一下還要痛上幾分,直痛出了她一身的冷汗。

  楚維瑢不疑有他,趕忙扶了她進花廳坐下,楚維琛與楚維璦也跟了進去。

  只有楚維琳和楚維琬兩個,默默望著楚維瑚一瘸一拐的身影。

  一個是心知肚明,一個是聰慧知事,到了這個當口,楚維琬已經把來龍去脈想得清清楚楚了。

  再不願意承認,再想相信是自己不經意間掉了帕子,可還是必須去直面是楚維瑚妄圖害了她。

  雖然是親姐妹,但她自小離京,這幾年與一眾姐妹也算不上親密,而回京之後,更覺得彼此疏遠了許多。楚維琬是真心待幾個妹妹,卻不一定能換來同樣的真心。

  楚維瑢雖常在梅苑出入,她只是在討好嫡姐罷了,楚維瑚更願意去璋榮院裡湊熱鬧,多得聞老太太幾分憐惜。姐妹之情具是緣分,勉強不得,而和楚維琳漸漸相熟之後,楚維琬才找到些姐妹相處的真實感。

  「六妹妹……」低歎一聲,楚維琬微微搖了搖頭,「虧得有你。」

  楚維琳淺淺笑了,她只是報恩而已,前世待她好的人,便是滴水之恩,她也想回報一番。

  這邊鬧得起勁,又怎麼會不引來了其他幾處的目光。

  黃氏和何氏自是看到自家姑娘們處在紛爭的中心,可偏偏使不上勁,又怕只是姑娘家之間的尋常小事,她們做長輩的貿然過去插手,顯得小氣又不懂禮數,只能強壓著心緒。

  長公主那兒,宣平侯夫人青著一張臉,她也不清楚鬧了什麼,只瞧見榮和縣主哭著跑了,一時心急不已,想要下去尋一尋。

  「這麼多人跟著,能有什麼事情?」長公主頗不贊同地止住了宣平侯夫人,又喚了一個侍女上前,「過去看看。」

  侍女來問,姑娘們也不敢瞞著,未免當事人言語之中有些偏頗,由杜四姑娘說了經過,又拿了兩塊帕子回去覆命。

  水閣之上,侍女一一道來,還只開口講到榮和縣主拿著帕子說是楚維琬私下送給宣平侯世子的時候,宣平侯夫人衝口而出一聲「不要臉!」

  崇王妃蹙眉,不曉得是厭惡宣平侯夫人的粗俗,還是對楚維琳行事的不滿。

  那侍女仔細往下說完,講了熏香,講了針腳,長公主也是瞧見了楚維琳捧香熏帕子的,不由點了點頭,而宣平侯夫人的面色難堪,幾乎咬碎了銀牙。

  事情說明白了,長公主亦親眼看過那帕子,那繡法親切,讓她不由感慨道:「我還記得年幼時,嫻貴妃娘娘親手繡了個荷包給我,如今還收著呢,就是這樣的繡法。」

  崇王妃湊過頭來,細細看了兩塊帕子,暗暗點了點頭。

  她還是滿意楚維琬的,看她勝不驕的態度,不亢不卑,舉手抬足都讓人覺得舒服,再看這針線如此出色,想來其他修養也是上乘的,反倒是素有盛名的榮和縣主,舉止太過肆意妄為了些。

  這帕子的事情,在座的具是侯門深處摸爬滾打過來的人,雖不清楚偷帕子換帕子的事情,也知道是有人設計楚維琬,而榮和縣主指鹿為馬,顯然也被誆在了裡頭。

  誰誆的倒是不急於求證,但榮和縣主心思不正這才落了圈套卻是不爭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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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回報

  等崇王妃看過了帕子,長公主讓侍女把兩塊帕子給了宣平侯夫人,道:「你也看看吧。」

  心裡把所有人都罵了一遍,面上卻不敢太過於不敬,宣平侯夫人強忍著仔細看了帕子。

  都是上等的蘇錦,水白的翠竹紋,是京中大戶常用的料子,但看帕子,確有七八分相像,至於熏香、繡功,已經是人人都看過了,哪裡還需要她來置喙評說好壞。

  宣平侯夫人尷尬萬分,乾咳了兩聲,又把帕子交換給了侍女,訕訕道:「確實不一樣呢。」

  這般輕描淡寫,便是不喜摻合這些事情的夏淑人都抬起眼眸看了一眼。

  「那這假的帕子,又是哪裡來的?」宣平侯夫人倒也不算笨,立馬轉了話題,「定是有人設計,榮和那丫頭直性子,被人誤導去了。」說完,又自顧自點了點頭,也算是給自己添些底氣。

  崇王妃勾著唇角笑出了聲,語氣卻是冰冷一片:「是啊,哪個誤導了榮和,叫她以為那是楚三姑娘給了小侯爺的帕子?是小侯爺親口說的?還是榮和胡亂想的?」

  句句誅心吶!

  宣平侯夫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楚維琳壓根沒有給過小侯爺帕子,那這帕子又是誰給的?小侯爺睜眼說瞎話拖了楚維琳下水,那可不是簡單的一句「弄錯了」就能忽悠過去的,但要是小侯爺沒有說過,事情還不就是怪了榮和!

  幾番念頭在心中來來回迴繞了幾圈,終於還是做了個決定。

  「定然是榮和叫人誆了。」

  「不如叫了榮和來問一問?」長公主說一不二。竟是直直叫人去找了榮和縣主。

  榮和縣主很快來了,她是哭過的,一雙眼睛通紅一片,本是個美人胚子,這梨花帶雨模樣引得人心疼不已。

  宣平侯夫人趕忙扶了女兒過來,道:「榮和,到底怎麼回事?快和娘說說。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長公主面無表情。她尊貴出身,出口詢問了幾句。

  榮和縣主垂首,她惱恨楚維瑚害她。也沒有細想長公主的問題,直接了當指了楚維瑚出來。

  宣平侯夫人一臉果真如此的樣子,道:「長公主,您看……」

  「不知悔改!」長公主哼了一聲。不容兩人再多說話,讓侍女請了榮和縣主出去。

  榮和縣主一頭霧水。她明明說了真話,為什麼是她不知悔改?她急切道:「這是真話,就是那個楚七……」

  話衝出口了才知不妥,楚維瑚和楚維琬怎麼說也是親姐妹。明面上那是姐妹和睦,突然指責是楚維瑚要害嫡姐,哪個會信她?真假只有她和楚七才知道。被買通的侍女為了生存,也不會幫她作證。她想害了楚維琬,哪知是作繭自縛,只能吃個

  啞巴虧。

  楚七這人,真真可惡,與她無冤無仇,竟然布下這麼一個局來陷害!

  而長公主生於宮中,看多了各路把戲,又怎麼會不知道她這手中帕子是有古怪的,可這只能息事寧人,不能再糾纏下去。來問她話,原本也只想聽她一句悔悟之語,聽她說是自己不知事,輸了比試不甘心才尋些事情,再嚥不下這口氣,她也必須唱這個戲。

  這是看在她蒙太后喜愛,給她一個台階下,只要誠懇認了,還能用一時鬼迷了心竅開脫些去,偏偏叫她頭腦一熱錯過了機會,此刻再悔再惱也無濟於事,只能跟著侍女下去,再鬧騰起來,在座的夫人們都要厭惡她了。

  宣平侯夫人這會兒也想明白了,咬著唇請罪:「是我沒有教好榮和,才致她行事不端。」

  長公主沒有理她,只讓人去問小侯爺一句話。

  花廳外頭鬧得這般大,小侯爺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裡,眼看著妹妹功敗垂成,他倒是說不上喜怒,只覺得這妹妹太過蠢了些,讓人玩弄於手掌之中。

  見有人來問話,小侯爺作一臉茫然表情,驚訝道:「榮和真的這麼說?我沒有見過那楚姑娘,也不知道什麼帕子!我那妹子,實在是……」

  痛心疾首,仿若真情。

  侍女回了話,宣平侯夫人提在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下了。

  姑娘家之間有些矛盾爭吵,那是閨中之事,便是長公主生氣,也就是責罰一番,可要是牽連到了兒子,那就不一樣了。

  小侯爺信口雌黃毀官家姑娘清譽,要是傳到了聖上那兒,那還得了!便是她這個當娘的顛倒乾坤編一出有人冒充楚維琬勾引小侯爺的戲碼,也要去找個氣質、容貌都拿得出手的姑娘來。

  這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根本由不得她細細思忖,在場的姑娘們是不少,可一時半會兒的,她不敢胡亂行事,一個不好,自救不成反倒又害了一雙兒女。

  長公主閉著眼睛,眼簾動了動,表示她聽到了侍女的話,隨後,又緩緩與宣平侯夫人道:「你與我賠禮做什麼?叫榮和誣蔑的又不是我,要賠禮,自與楚三姑娘說去。」

  宣平侯夫人愣住了,她一個侯府夫人,去給一個小姑娘賠禮道歉?怎麼可能!

  似是讀懂了宣平侯夫人的心思,長公主猛然睜開了雙眸,眼神銳利:「我本喜歡熱鬧才設這迎春宴,一轉眼十多年了,不敢說次次順利,卻也沒出過這樣的事情。

  得聖上垂青,賜了我這座宅子,想著春景動人,一來我們圖個樂子,二來方便各府相看。

  今日是楚三琴技出眾,得了茹娘青睞,卻轉頭就叫榮和莫名其妙潑了一身髒水,幸虧那孩子是個運氣好的,事情還能說個明白。不然這平白壞了名聲,以後哪家姑娘還敢來我長公主府?

  便是楚家不追究,我也少不得使人去賠了禮。」

  話音一落,竟然是叫了侍女上前聽吩,去取一副珊瑚頭面,並嫻貴妃留下來的荷包一併賜給楚維琬壓驚。

  宣平侯夫人腳下發軟,這不是她的府邸。一時之間哪裡變得出東西來。只是她素來好顏面,出門走動時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最最好的,這時只能狠下心咬著牙從脖子上取下了那條九十九顆南珠的項鏈。

  在勳貴世家之中。南珠算不上什麼精貴貨色,但這項鏈卻不一樣,九十九顆天然的南珠一般大小,工匠仔細穿了孔。以銀絲串起,色澤通透。手感溫潤不說,到了夜裡還有些淡淡的瑩瑩光芒,宣平侯夫人寶貝不已,便是榮和喜歡。都捨不得給了她。

  竟然要當成賠禮之物送給他人!

  宣平侯夫人慪得不行,心痛得跟割了肉一般,面上還要擺出十足誠意來:「是該給楚三姑娘賠禮。姑娘家名聲最是重要,雖是侯府。也沒有毀人名聲的道理的。」

  要長公主說,這賠禮道歉當然要當面的才好,讓侍女傳話總有些居高臨下的態度在裡頭,沒有那個味道。

  不過榮和還僵著,要她過去,萬一有好事人挑唆又鬧起來,她這迎春宴也就徹底沒了味道了,但讓楚維琬來水閣,便是當著今日宴請的所有人狠狠打宣平侯府的臉了,這也就過了些。

  一番權衡之後,長公主細細吩咐了侍女,讓她去了花廳。

  花廳之中,楚維瑚坐在角落裡,腳上雖痛卻也咬牙忍著,不敢請了醫娘相看。

  楚維瑢小聲安撫她,她小心翼翼慣了,也覺得這般忍耐著最是合適,這宴席已經過了大半,再等一會就能回家了,那時候再醫也不遲。

  楚維琳與楚維琬並肩坐著,都沒有說話。

  花廳裡的姑娘們也有有些奄奄的,不似起初一般熱鬧。

  「給各府姑娘們請安。」一個圓臉富態的婆子入了花廳,身後跟著一排侍女,手中捧著各式糕點,一溜煙進來了。

  那婆子巧笑著指揮侍女擺放了糕點,道:「這是宮中御膳房的點心,萬歲知道長公主今日宴請,特地賜了糕點給姑娘們品嚐。」

  知道這裡的一舉一動都落在貴人們眼中,又想著做錯了事情的又不是自個兒,幾個膽大的姑娘先露出了笑容,圍了過去。

  這麼一來,氣氛倒是熱烈了一些。

  婆子又移步到了楚維琬跟前,福身道:「楚三姑娘。」

  「媽媽好。」宰相門前七品官,長公主府裡有頭有臉的媽媽也比一般的官家姑娘要有身份,楚維琬不敢托大,起身回了一禮。

  婆子笑容滿面,讓人呈上了那紅珊瑚的頭面和荷包來。

  頭面一共五件,顏色純正,做功精細,一看就是宮中聖品,而那荷包瞧著有些年頭了,只是刺繡的工藝很是眼熟。

  楚維琬不解,那婆子一一解釋了。

  聽的那是嫻貴妃娘娘留下來的東西,楚家姐妹都覺得面上有光。

  長公主所賜,推拒不得,楚維琬含笑接了,又朝水閣方向規矩行了一禮。

  婆子又送上了那南珠項鏈,道:「宣平侯夫人說,榮和縣主行事不妥,差點連累了姑娘名聲,特地送上這項鏈給姑娘賠禮。」

  楚維琳盯著那項鏈看了,心知那是好東西,以前世時她幾次遇見宣平侯夫人時的情況來推斷,拿出這項鏈來,真跟要了夫人的命一般。

  心如刀割了吧?

  前世時宣平侯夫人處罰楚維琬時有多痛快,這時候恐怕就有多痛苦。

  當真是一報還一報,前世沒有報的,這一世也要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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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解釋

  婆子留下了賞賜就回去了,杜四姑娘與葉語姝幾個相熟的湊過來仔細看了,眼底流露的驚艷羨慕格外磊落,沒有一絲一毫的妒忌,叫人倍感親近。

  「還未與幾位妹妹道謝,之前多虧了你們仗義執言。」楚維琬福身道謝。

  葉語姝笑著躲到了楚維琳身後:「是姐姐有福氣,不能讓人顛倒了是非黑白。」

  直至掌燈時分,迎春宴落了幕,各府之人紛紛離席。

  楚維琳與姐妹們一道由侍女們引著到了垂花門處,黃氏和何氏已經在那兒候著了。

  見了女兒過來,黃氏趕忙招呼她到了身邊,柔聲細語問了幾句,她原是很擔心的,直到看到了賞賜紛紛送入花廳,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會兒她絲毫不關心那些名貴東西,見楚維琬神色如常,揪著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時間疲憊感泛上,黃氏抬手揉了揉額頭,扶著丫鬟的手上了馬車。

  楚維琬隨後上去,楚維瑚做賊心虛,不知怎麼面對黃氏,垂著頭站在一旁。

  「六妹妹,與我一道吧。」楚維琬掀開車簾子,露出半張精緻側臉。

  楚維琳上車,後頭何氏也安排妥當了,這才出了長公主府。

  離得遠了些,黃氏仔細問起了事情的經過。

  楚維琳看了楚維琬一眼,沒有直接開口。

  楚維琬知道她的意思,畢竟是她的庶妹,好壞是非都該自己來說,而不是借楚維琳的口。楚維琳已經救了她一回,斷不好再讓她多些是非了。

  等楚維琬平靜講完。黃氏冷哼一聲,道:「我倒是小瞧了她!」

  「母親,這事知道了就好了……」楚維琬勸了一句。

  黃氏聞言一愣,見楚維琳也頷首應和,便耐著心思想了想。立刻就懂得了其中的條條道道。

  姐妹不合,關起門來收拾倒不要緊,可今日一事人人瞧著,要是一回去就給了楚維瑚好看,哪個還不曉得這裡頭的門道?

  宣平侯府是不對,可姐妹相殘。楚府又能得個什麼好名聲?

  楚維瑚一個庶女的將來黃氏並沒有放在心上,卻不能讓她拖累了楚維琬,眼看著楚維琬得了崇王妃的青睞,這個當口鬧出些笑話來,不值得!

  「貴人們大約也曉得些……」黃氏訕訕。

  楚維琬安慰道:「其實。各家都有不合的事情,但不要鬧過了,貴人們也是懂的。」

  這話楚維琳聽著有理。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上至皇家後宮,下至商戶後院,哪裡有乾淨的地方?不過都是在和稀泥罷了,外頭看著風光無限,裡頭到底如何。也就只有裡頭的人才知道。

  要楚維琳自己說,這楚家,還真不是什麼清白地方。當然,常家也不是,哪裡都不是。

  「維琳,你又怎麼知道維瑚的伎倆?」黃氏對此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要說那熏香是女兒家尋樂子,換走了帕子又是怎麼回事?

  楚維琳抿了抿唇。她知道黃氏會有此問,便是楚維琬心裡也是疑惑的。

  真話說不得。假話越說越假,不如歸結去了鬼怪神力。

  「昨夜夢中似有這般情景。我醒來後又慌又怕,但事關三姐姐,我想,許是菩薩提點,這才依著夢中的事想了破解之法。本只是以防萬一的,哪知真的用上了。」楚維琳說得誠懇萬分,末了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黃氏狐疑,卻不敢說那些不敬菩薩的話,跟著念了佛號,道:「虧得有你在,維琬才化險為夷。」

  宣平侯府雖然也是世襲罔替的勳貴,可小侯爺的嫡妻去年沒了,抬了新人進去也是填房。

  雖然世人並不低看填房,有些人家甚至有填房的出身比原配還好上一些的情況,但在黃氏心裡,一心一意培養出來的女兒,總歸要有個好的未來。

  小侯爺夫人的名號,聽著是不錯,要這是前幾日,黃氏指不定會有些欣喜,可今日見了那榮和縣主行事,這宣平侯府,就算是原配,黃氏都不想點頭。

  更何況,榮和縣主是那麼一個驕縱脾氣,好在沒有叫他們謀算去了,不然以私相授受的名聲入府,楚維琬的將來可想而知。

  楚維琬是黃氏心尖尖,一門心思為她鋪路,崇王府怎麼都比宣平侯府強,不對,是京中宗親勳貴之中,也是最最好的。

  先帝子女雖多,成年的卻很少。

  當今聖上是先帝的三子,平安長大,與他年紀相仿的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早早夭折了,如今的長公主細算起來其實是先帝的第五女,年紀也比皇上小了一輪,而崇王更年輕。

  興許是年紀差得比較多,在並無多少親情的皇家之中,長公主和崇王很受聖上看重,聖上信任崇王,甚至給了他兵權讓他替御駕親征戰場。

  崇王世子年輕才俊,若能成了這樁喜事,黃氏就再滿意不過了。

  等回到了楚府,馬車徑直往長房去,楚維琳思忖了番,無意去璋榮院裡再折騰一回,總歸聞老太太不是教楚維瑚氣死的,而是在夏日裡被害死的,她不用時刻防備著。

  楚維琳換了馬車,與三房的人一塊回頤順堂,楚維瑚被挪到了黃氏的車上。

  黃氏盯著庶女幾乎要把她燒出一個洞來,也僅僅只是盯著,她根本不想費力氣與楚維瑚說一個字。

  饒是如此,楚維瑚還是嚇得出了一身的汗,路上她就在想,要是咬死了不認呢……

  到了此刻她才清楚,認不認都不要緊,只要黃氏認定了,都是事實了。

  而對黃氏來說,處置庶女的法子多得是,楚維瑚就是一個孫悟空,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做出這樣的事體來,便是聞老太太和楚倫凜跟前,只要不整死了楚維瑚,黃氏都不用顧忌太多。

  馬車停在了頤順堂外頭,後頭車上的寶槿手腳快,前來擺了腳踏,扶了楚維琳下車。

  楚維琛跟了下來,湊過頭與楚維琳道:「回來路上,三姐姐與你說了什麼?」

  楚維琳微微挑眉,楚維琛想問的哪裡是楚維琬說了什麼,分明是黃氏說了什麼。

  見楚維琳避而不答,楚維琛心急想再問,何氏扶著香樟的手下了車,她也只能先閉了嘴。

  章老太太歇了午覺,此刻神清氣爽,見她們回來,便問了問迎春宴的事情。

  何氏粗略講了幾句,興致並不高,章老太太知道是出了些問題,直說累了,讓底下人都退了出去。

  楚維琳要走,被何氏出言留了下來,楚維琛走到了簾子邊,聽見動靜回過了頭,目光不善看了楚維琳一眼,出去了。

  何氏那時隔得遠,事情經過都是回來路上聽楚維琛說的,她知道楚維琛和楚維琳並不親暱,怕她的話添油加醋,貿貿然依瓢畫葫蘆轉述給了章老太太,要是有些偏頗,便是她的不是了,因此並不多言,只讓楚維琳來說。

  何氏的那點心思瞞不過楚維琳,不過事情總是要說的,璋榮院裡她避而不去,頤順堂裡卻不能做個啞巴,便從頭到腳說了一遍。

  章老太太聽得氣憤不已,用力拍了拍桌子:「一個個教成了什麼樣兒了!幫著外人設計嫡姐,丟人現眼!」

  罵的是黃氏,何氏和楚維琳都不能接了這話,只能聽著。

  章老太太義憤填膺,楚維琳看著她那激動的樣子,不由暗暗想著,若是這事發生在三房,章老太太說不得要氣得厥過去了。

  前世那些腌臢事情發生在章老太太病故之後,地下有知,見親兒被害、孫兒過繼,不曉得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章老太太年紀不輕,身子骨算不上硬朗,略有些氣喘,楚維琳添了熱茶遞到了章老太太手中。

  撥了撥沫子,章老太太提出了和黃氏一樣的問題,楚維琳從善如流,已經說過一遍的謊話,此刻講來比頭一回還要流利些。

  何氏聽罷,打量了楚維琳一眼,章老太太亦有疑惑,但看楚維琳說得信誓旦旦,也只能把疑慮都嚥了下去。

  章老太太抿了一口茶,熱水下肚,整個人才舒坦了不少,這才認真望著楚維琳。

  雖說是瞇著眼,但眼底的銳利展露無遺,似是要把楚維琳看穿了一般。

  楚維琳不知章老太太的心思,乾脆垂手不語,做個穩妥樣子,也免得讓人尋了錯誤。

  青瓷畫了山水煙雨,錦州官窯出的東西,是楚證賦從前在錦州任官時用的。

  這也是章老太太頗為中意的一套茶具,前些年與何氏置氣摔了一個,到現在想來還肉痛得緊。

  老太太喜歡的是這溫潤淡雅的模樣,不張揚,卻蘊育山水,有容乃大。

  當年,青蔥一般的十指捧茶盞,當真是好看,可到了現在,她的手已經變了模樣了。

  真的是,老了。

  放下茶盞,章老太太眼皮子都沒有抬,道:「倫灃媳婦,你先出去。」

  何氏聞言一愣,她做了幾十年的媳婦,轉念也就明白了章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這是要指點楚維琳幾句,何氏深深看了楚維琳一眼,這可是天大的福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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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4: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戾氣

  等何氏出去了,章老太太才緩緩開口:「維琳,老婆子勸你一句,過猶不及,你仔細想想吧。」

  楚維琳站在原地,琢磨著這四個字,可腦袋裡一團亂麻,竟不知章老太太是個什麼意思。

  章老太太只看了楚維琳一眼就曉得她沒有明白,手掌覆在那青瓷茶盞的蓋子上,有些熱燙的溫度充滿了掌心。

  最適合這茶具的二八年華里,章老太太不懂這溫潤的意義,直到眼角爬了皺紋,才不得不感慨通透得太晚了,晚到捧著這茶盞都要叫人笑話的地步了。

  想著楚維琳這段日子的改變,隱隱有了從前的自己的影子,章老太太到底又提點了一句:「化解的法子很多,並不一定要魚死網破。維琳,你戾氣太重了些。」

  身子晃了晃,楚維琳凝視著章老太太的眼睛。

  魚死網破,章老太太說得沒錯,這一直是她的處事之道,旁人不給她留活路,她只要抓住了機會就會廝殺出去,到最後往往兩敗俱傷。

  今日這事也是一樣的,既然提前知道了楚維瑚的圈套,並不是只有這麼一個化解的法子,只是她依著本心,把最骯髒最腐爛的東西攤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不僅僅是楚維琬的名譽,她還讓榮和縣主出了醜,讓楚維瑚的心思再也掩藏不得。

  是她太貪了些嗎?醒來的那一刻起,她想要的親人平順,可她的行事依舊是一柄尖刀。

  若崇王妃是個見不得污點的人,楚維琬被攪入這樣的紛爭裡,楚家有姐妹不合的影子。楚維琬的將來是不是也毀了?

  這些念頭湧入腦海,沖得她頭暈眼花,到最後只有一個念頭,她的戾氣是不是真的太重了?

  要是她行事再多想幾步,再多謀劃幾分。是不是既能扳到了對手,又不會把自己整個兒都賠了進去。

  「你母親沒了,沒人拘束撥正,這也不是你父親能做的。我老了,也提點不了你幾句,今日說的這些你若能領悟。也夠你平坦走幾年了。回去歇了吧。」章老太太清楚楚維琳已經在思考了,只是這些事不是一時半會想得通透的,但只要有了這麼個思路,往後便會越來越好,「記住。不要做了別人的刀。」

  楚維琳沒有馬上動作,嘴唇輕輕動了動,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到最後只能先行了禮,退了出來。

  寶蓮和寶槿候在了外頭,見楚維琳有些無精打采,也不多言,扶著她回清暉苑。

  長長的甬道。青灰石牆,抬頭望去,屋簷的另一邊是無盡的天空。此刻已經掌燈,天色濛濛,本就只剩下一彎兒的月亮也不知道被雲霧遮擋在了何處。

  只有晚春這依舊帶著涼意的空氣在一呼一吸之間讓人覺得格外的舒適。

  楚維琳做了幾個深呼吸,肺腑裡悶悶的感覺這才去了不少,她又回頭望了一眼頤順堂,腦海裡是章老太太的話語。

  前一世時。知道章老太太不喜歡她,楚維琳也沒有去打探過老人前半生的歲月。這一世,她不願重蹈覆轍。想要多掌握一些信息,這才知道了滿娘,知道了一些過往。

  在那些過往裡,楚維琳看到了章老太太的忍讓,也看到了章老太太的偏執。

  不要做了別人的刀。

  章老太太做過刀,才會有這麼一言,不是戾氣重才會被利用,忍讓一樣會。

  只有讓自己心如明鏡,溫潤得看得透一切、想得透一切,才能依著本心,而不是被人指到哪裡是哪裡。

  那麼前世的時候,她是痛快地覆滅了常家,但也賠了自己進去,常家上下那麼多人,一張張不同的面容,她是不是也做了他們哪一個人的刀?

  這麼一想,楚維琳背後冰冷一片。

  分家、抄家,真的是她一個人可以做成的事情?那些逼迫了常老祖宗、大趙氏的把柄短處,真的是靠寶蓮一張嘴就打探得出來的?

  是不是有那麼一個人,利用了她的恨她的怨,把一些蛛絲馬跡放到了她的面前?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悔,她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只是章老太太所說的圓潤周全,若她能做到那一點,起碼能看清楚她的「助力」來自哪裡,不會做一把被用過之後就扔掉的刀。

  回到了清暉苑,楚維琳徑直入了內室,沒有用晚飯便上床睡下了。

  陸媽媽有些憂心,問了寶槿幾句。

  事關長房,寶槿不敢說得太放肆,悄悄和陸媽媽透了個底,又道:「姑娘是累壞了,讓姑娘歇一歇吧。」

  陸媽媽頷首,吩咐寶槿道:「讓廚房裡熱著飯菜,姑娘醒來了多少用一點。」

  寶槿走了趟小廚房。

  清暉苑是配院,主院裡十天半月也沒有個主子,小廚房裡也就只留了一個廚娘嬤嬤和一個燒火小丫鬟。

  吩咐了一聲,寶槿正要走,卻見滿娘過來,便笑著問:「怎麼?來討些熱水?」

  滿娘紅了紅臉,搖了搖頭:「奴婢見姑娘沒什麼精神,又沒用晚飯,想起小廚房裡還有些米,想給姑娘熬個粥。」

  「你會熬粥?」寶槿倒是有些意外。

  滿娘很是不好意思:「會一點的。」

  但凡做丫鬟的,只要不是打小受了青睞就在主子屋裡伺候的,熬個粥總是會的,寶槿說的「會」自然是要熬得好的,滿娘曉得這一點,便說了自個兒的打算。

  「奴婢的娘前些年冬天身子不好,經常胸悶,吃不下東西,後來讓一個大夫看了看,大夫曉得我們家沒什麼銀子,吃不起精貴的藥,就讓奴婢採摘些紅梅、白梅,烘曬乾了之後煮粥喝,紅梅清肝,白梅和胃,一來紓解、二來開胃,只要開了胃,能吃下東西了,精神也就好起來了。之後奴婢每年冬天都會備些梅花。今日也想替姑娘熬一熬梅花粥。」

  寶槿聞言笑了,也不攔她,讓滿娘用了廚房。

  楚維琳睡到二更才醒來,許是這一日裡一直揪著心,渾身都有些疲憊。

  陸媽媽聽見動靜,進來伺候:「姑娘。起來用些吃食吧。」

  楚維琳搖了搖頭,她並不覺得餓,況且,這個點兒了,吃完了還要積食。

  「姑娘要不想用那些油膩的東西。滿娘熬了些粥,姑娘不如用一小碗?」陸媽媽再勸道。

  怕一點不用讓陸媽媽擔憂,楚維琳點了點頭,起身更衣。

  寶槿盛了一碗粥,楚維琳見那粥裡混了些東西,拿勺子翻了翻,奇道:「這是梅花?」

  「是。」寶槿又擺了幾碟小菜。

  楚維琳原沒有多少胃口,倒是被那馥郁清香勾了些心思。低頭淺淺嘗了一口。

  不甜不鹹,卻真的很香,清雅的香氣讓人想到那冬日的梅園。空氣之中冷冽幽香,就著清口的小菜,一點也不覺得難以下嚥。

  楚維琳用了一碗之後,又添了小半碗:「這些就夠了,再吃就睡不好了。」

  陸媽媽也是這個意思,吃過東西墊了肚子就好。免得傷了身子。

  楚維琳放下碗筷,問道:「這是滿娘做的?」

  寶槿頷首。把滿娘的話說了一遍。

  楚維琳笑容淺淺,道:「她倒是有心思的。回頭問問她還會些什麼。」

  寶槿應了。

  站起來略微活動了幾下,看著那白粥之中的梅花,楚維琳抿了抿唇。

  她想到的是帕子上的白梅和紅梅,彼時對上榮和縣主的咄咄逼人,楚維琳成竹在胸倒不覺得疲累,只是事情終了,通暢之後,滿滿都是脫力和疲憊。

  直到章老太太一語中的,楚維琳才知其中因果。

  她把自己陷得太深,她是一把尖刀,魚死網破,戾氣太重。

  她要學會的便是這一碗清粥,不是把梅花一朵朵釘在砧板上,而是把它們化了融了亦掌控在心,若能有那樣的境界,才算是有了大智慧。

  既然重生這一遭,有些事情她已清楚知道,就事先留些心眼,不要等到發生的那一刻,才把其中腐敗骯髒再攤到場面上來噁心自己。

  章老太太說,不要做了別人的刀,年輕時她被夏姨娘當做刀子使,而年老後,沒有了粉飾太平,她讓夏姨娘渾身難受,一場大火,說不準出手之人,可要是夏姨娘還在頤順堂裡,章老太太不會讓她舒舒坦坦。

  老人以經歷告訴她,便是做刀子,也要是自己的刀子。

  想清楚了這些,楚維琳覺得清明了不少,這一夜睡得倒也踏實。

  第二日起來,聽寶蓮說了幾句,才知昨夜楚倫煜使人來看過她,楚維琳猜測父親是從楚維琮那裡聽說昨日長公主府之行並不愉快,這才來探望的,便請陸媽媽辛苦走一趟去回了話。

  到了下午時,長房那兒送來些東西,東西是以聞老太太的名義賞的,布匹、首飾各種都有,流玉巧笑嫣嫣,親自送到了清暉苑。

  楚維琳謝了賞,想留流玉坐一會,流玉卻還要往楚維琛和楚維璦那兒去,楚維琳見此也不多留,讓寶槿送了流玉出去。

  寶槿一路送出去,再回來時便見滿娘指揮著芊巧、玉枝幾個把東西搬去了小庫房,等著寶蓮回來清點入檔,雁君坐在抱廈外頭,與另一個二等煙淺說著話。

  「聽說昨夜裡去姑娘跟前賣好了?有這份心思,不如多和寶蓮姐姐說說好話才是正緊!」煙淺哼了一聲,「忙乎了一晚上,姑娘也沒賞什麼吧?嘖嘖。」

  雁君忙不迭點頭。

  兩人自顧自說著,並沒有留意到寶槿。

  寶槿乾咳了一聲,冷冷笑著道:「這兒風大,吹著也不嫌冷?回屋裡烤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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