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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 -【吾妻是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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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2 02:19:11
【第十章 側妃生財計】

  宣姑姑的話讓褒曼的頭皮一麻。皇權時代,人命不值錢,她都來這裡歷經兩世了,對隨便能要人命這件事還是覺得膈應。

  人並非有了身份地位就能過好日子,手中還要掌權,不然什麼都是空談。

  可客氣話褒曼仍舊是要說的。「宣姑姑手下訓練出來的人手,素質絕對是翹楚,我很放心。」

  「多謝側妃美言。」今天不是敘舊的日子,宣姑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事情辦完,果斷的領著一干小宮女退了出去。

  省去了掀蓋頭這個步驟,褒曼一待宣姑姑離開就移到鋪了織金桌布的八仙桌前隨便挑了幾樣東西填肚子,吃了七分飽便把整桌菜食賞給了宮女。

  當奴婢的,在主子伺候時挨餓是常有的事,主子坐著奴婢站著,主子吃著奴婢看著,如果她用過膳沒有去休憩,那麼她們就要一直伺候著。

  今天這種特別的日子先不說獨彧撥過來的宮女,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頭天未亮就起來忙活,還折騰了她半天,她這新娘子在轎子裡還能藏個小點吃,她們卻想掖點什麼吃都難。

  她的舉動看得幾個小宮女們有些傻眼,但是仍恭敬的行禮道謝,這才把飯菜撤了下去。

  她用薄荷漱了口,獨彧已然進來。

  不能免俗的,他穿了件大紅的錦袍,和他雪白的臉形成非常強烈的對比,而他向來毫無表情的臉上居然稀罕的有了些微的笑容。

  沒錯,那是可以稱之為笑容的神情,從踏進門檻起就一直維持著。

  他擺擺手揮退了所有的宮人。

  「累了?」

  褒曼點點頭,成親當真是個體力活,從天沒亮就得起身,沐浴、開臉、打扮,厚厚的粉不知道刷了多少層,她現在有些能體會牆壁被粉刷的感覺了。

  雖然已免去許多繁複的禮俗,但從早上一直撐到現在也夠她受的了。小確幸是剛剛五臟廟填飽了,稍稍彌補流失的體力,乏得幾乎散了架的身子還可以繼續擦下去。

  「妾身還好。」

  「本王倒是累了,讓宮人伺候著梳洗,然後就歇息了吧。」

  這麼直接?

  也難免啦,畢竟這位爺又不是頭一回當新郎,對他來講應該沒什麼新意了,所謂的新娘不過是換了張面孔而已。

  褒曼心裡有點酸溜溜的,不過話說回來,與人為妾可是她自己同意的。

  獨彧喚人入內替自己換去一身新郎服飾,和褒曼兩人前後進了後間浴房沐浴。待輪到褒曼時,她讓服侍的下人退下,自己泡在撒滿各種花瓣的熱水裡又玩又潛水,洗了個爽爽快快的澡。

  等她出來時,獨彧身著白綾中衣,敞著胸斜靠在軟榻上在看書,長髮是濕的,看起來就是草草擦過的樣子。

  他穿這樣,暖閣裡的地龍暖和倒是無妨,只是他身邊沒有半個宮人,這是在等她嗎?

  她用熏籠烘乾自己已經半幹的頭髮,回頭一看,那人還專注在書籍上。

  這種天氣要是帶著一頭濕發睡覺,老了不會偏頭痛才怪。

  「妾身替王爺擦發可好?」

  他僵了下,拿著書的手緩緩放下,把頭挪了過來。

  這是同意的意思吧?

  褒曼先用大布巾替他吸幹多餘的水分,然後把他按在軟榻上,讓他靠著熏籠躺下,用熏籠產生的熱氣烘乾長她發現獨彧的髮絲細緻,發質不比女孩子差,她替獨彧梳理的時候,他闔著眼像任她擺佈。

  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是在新房的軟榻上,女性的柔軟和香馥藉由她的手指傳到他身上,他腦中立即浮現她美麗的臉龐和柳條般柔美的身姿,不想還好,這一想,他身體某個部分竟不知不覺起了變化。

  他的眼陣倏地睜開,目光熱切得像把小小火炬。「你會一直對我這麼好嗎?」這回他不再自稱本王,用了我。

  只是替他烘個頭髮,這算什麼好?「你待妾身好,妾身自然待王爺好。」

  「你說話要算話。」

  「我答應嫁給你,不對你好,難道是嫁人來自找不痛快的?」她白他一眼。

  可她的眼神溫柔而清朗,如一壇果酒,清澈又帶著醺人的芬芳。方才濃妝的她,眉如墨染,鼻樑挺秀,唇似塗丹,臉上濃豔,也很美麗,但現在她洗去了那層胭脂水粉,燭光照在她臉上,他喜歡她這時的模樣更勝濃妝幾分。

  「歇息了吧,我向來早起,你睡裡頭,我起床時才不會驚擾你。」他突然無比懊悔了起來,自己為什麼要答應新婚夜不碰她?新婚夜叫他做一個君子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

  褒曼依言爬上床躺在裡頭,感覺他隨即躺在自己身邊,她渾身不自在,心跳得有些快。內心不免腹誹自己,又不是不曾和男人睡過,緊張個什麼勁?但她還是偷偷地又往內側挪了些,只是男人的氣息近在咫尺,她所有的感官都能感受得到他的存在。

  「你不要緊張,我答應過不會碰你的。」獨彧以為她的移動是因為這個。

  這種狀況下她睡得著才有鬼!她咬牙切齒地在心裡反駁,心跳得厲害,幸好半天過去見他再沒有動靜,她這才安穩了下來。

  她今天已經夠累的了,這樣側著睡連動彈一下也不能,讓她全身僵硬。就在這時,獨彧長臂一伸冷不防的把她的嬌軀勾進懷裡,他的懷抱溫暖又帶著一股男人的氣息,褒曼全身都僵直了。

  他什麼都沒說,她什麼都沒表示,或許是真的累到神智不清,腰酸背痛致使,在這個純男性的懷裡,她居然沒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一覺到天亮。

  一早替褒曼梳頭的宮人叫丁香,年紀比起那些十五、六歲的宮人都長了些,一問之下她也才十九歲,卻是皇宮裡的老人。若不是王爺帶她出宮,她的一生能看見的風景就只有皇宮裡用高高的牆所圏起來的天空。

  她一手梳頭的功夫直把阿汝給比了下去,阿汝不服氣得很,轉頭卻追著丁香直說要拜她為師。

  身為側妃,褒曼進門的第一天理當去拜見王妃。丁香為她梳了頭,戴上珠玉嵌寶的百花步搖和獨彧給她的鑽石鏈子,這是獨彧給她門面,省不得。至於穿著呢,也素不得,既不能太過樸素,也不能太過花俏蓋過正妃的風頭。

  沉香從衣櫃裡挑出三套都帶喜慶顏色的衣服,褒曼挑了一件粉豔色挑線穿花鳳縷金拖泥裙子,腰束金鑲寶石鬧妝腰帶下麵懸著一大塊圓潤白脂玉雕祥鳥,及以彩線穿組這種不同形狀的玉佩合成一串的禁步。

  最後趿上繡花團錦簇白綾高底雪地靴子,由宮人們簇擁著出了房門。

  房門外,吊著兩盞雙喜字大宮燈,鎏金色的門上貼有黏金瀝粉的雙喜字,就連園子裡的花樹也全系上了紅彩帶。

  宣姑姑帶領著嬤嬤和侍衛等在外頭,褒曼有些傻眼,不過是見個正妃,需要這麼大陣仗嗎?帶上這一大批人,王妃不會以為她是要去示威的吧?

  可能使喚這些人的,除了王爺還有誰?

  他這是怕自己去了正妃那兒被欺負,給她仗人勢呢。

  盛情難卻,褒曼只能心虛的讓宣姑姑領著她,浩浩蕩蕩的去了正妃住的粹芬院。

  粹芬院不同於她住的長樂院,是身為嫡妻才能有的待遇,整個後院氣派巍峨,金碧輝煌就不用說了,通報之後,下人一去半個時辰都沒回來,褒曼頂著冷颼颼的天,硬生生的站到腳底麻木快要失去知覺。

  但是她頭頂上好歹有一把大華蓋,跟著她來的下人和侍衛們可是什麼都沒有,她有什麼好撐不住的。

  宣姑姑暗地打量褒曼的表情,半個時辰過去,只見她把雙手攏在手爐裡,風帽下的容顏紋絲不動,好像會遭受這樣的待遇,她早就預想到了。

  這樣的氣度和王爺那位動不動就砸了滿屋子玉瓷器泄忿的正妃簡直天差地別,這才是恭親王府需要的王妃啊!

  當然她這話只能在自個兒的肚子裡說,半句不會透出來。她的嘴要是不夠嚴密,早就活不到跟隨王爺出宮甚至到封地來了。

  她能爬到如今這位置有很多原因,嘴巴牢靠,亦是她的優點之一。

  粹芬院的下人像是掐好時間,多一分不曾,少一分也沒有的,准准半個時辰後回來了,說王妃昨日睡得遲,平時起床後精神差不欲見人,側妃請安就不必了,請回吧?

  「請王妃多保重身體。」拿低血壓當藉口?既然過場都不讓她走,不要緊,她也省事。

  回到自己的處所,卸了厚重的衣物和釵鬟,踩著溫暖的地板,一杯熱茶入喉,褒曼這才松了一口氣。

  歇足了氣,她這才有心情打量自己住的地方。

  所謂的長樂院是和前院以梅花林子隔開的後院,她住的這個地方三明兩暗,明間是廳,次間均為冰裂紋窗檻,糊著紅色紗窗,色澤明妍,是起居室加書房,面積大又寬敞,最里間的臥房就更大得不象話了,東廂兩翼還有兩處耳房,後罩房及庫房。

  臥房外頭的回廊與庭院廊下掛了各式各樣的琉璃燈,屋裡,描金鸞鳥的小熏籠裡燃著摻有梅香的上等銀絲炭,這會兒宮人己經把早膳擺好,一早起床就不見人影的獨彧也回來了。

  「參見王爺。」

  「你我夫妻,往後不用行此大禮。」剛進門的獨彧身上還帶著清晨薄霧的濕潤氣息,語畢就進了浴間,稍後才出來。

  他這是幹什麼去了?

  丁香在她旁邊看似不經意的提點著說:「王爺晚上臨睡前有讀書、習字,清晨起來練習弓馬刀劍,打熬筋骨的習慣。」

  原來是這樣。

  誰說古代男人的日子比現代男人好過的?只是拚搏的方向不同,想成功、想立業,想出人頭地的心,不論任何年代都一樣。

  這道理似乎說得通了,他看似和健康兩個字差距很遠,可昨夜靠著他的胸膛,感覺並不單薄,雖然稱不上有肉,但絕對不是排骨。

  獨彧很快換了一身袍子,看著滿桌未動的早膳。「怎麼不先用?」

  「有人一起用飯,飯菜會特別香。」

  「很少有人能陪我一起用飯。」

  獨彧說得稀鬆平常,褒曼卻為之震動,他不是有正妃的人嗎?那位嫡妻都做什麼去了?就算王府和尋常人家的夫妻有些地方不一樣,可再怎麼不一樣,陪相公吃飯這麼家常的事也省略的話,那叫什麼夫妻?

  「往後王爺若是過來,妾身就算再忙也會陪王爺一道吃飯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的聲音雖然仍舊帶著冷意,但聽在褒曼耳裡卻分外悅耳。

  「妾身是女子,不是君子。」她說得俏皮。「不過就算身為女子也要講信用的,沒有信用怎麼跟人家做生意?」

  「本王不是生意。」他一個眼刀子射過來。

  褒曼發現這位王爺只要不爽,自稱就會改為本王,看起來並不若表面上的冷漠,孩子氣得緊。

  「夫妻哪裡不是生意,生意做得順風順水就能長長久久,要是合不攏,一拍兩散,分道揚鑣也不是沒有的事。」

  「你不會有和本王分道揚鑣的那天!」

  他不會想跟她說永遠兩字吧?別說現代人不相信,老實說她這穿越女加上重生的人也不相信。

  褒曼用象牙筷子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到他的碟子裡。「王府裡的規矩不會是王爺沒動疾子,身為妃子的我們也不能吃吧?」

  「規矩是這樣沒錯,在你這裡不用遵守,哪天我要是晚歸,你自己吃了便是。」

  褒曼在家當閨女的時候飯食也不差,只是這兒的食物更精緻,份量多,菜色也多。

  六個靠山小碟,一格核桃穰兒小菜、一格鮮荸薺拌菱角、一小銀素兒葡荀酒、一小十香瓜茄、一小紅糟鰣魚、一小潑油香椿、一盤燒羊肉、蒜燒荔枝肉、一碗黃熬山藥雞、蔥白椒料桂皮爛羊肉、蒜蓉炒雀舌、野味拌雪藕、炒青菜,兩大盤玫瑰鵝油燙麵蒸餅和胡麻粥。

  他們才兩個人,就算她是個吃貨也吃不下這麼多。

  不過她後來才想到,宮裡的皇帝,包括這些皇子們最怕對手無聲無息的在飯菜裡下料,因此在飯食上特別謹慎小心,每樣菜都淺嘗即止,再好吃的菜也不吃超過三筷子,看似浪費的行為卻是為了保命。

  獨彧習慣食不言寢不語,和這麼個人一起吃飯,真的很容易消化不良,可蕭規曹隨,她從今往後都要在恭親王府中度過,就得照著人家的規矩來。

  聞著滿桌子飄散的美食香氣,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扒了一碗好吃到叫人流眼淚的胡麻粥,順手又給那吃東西只往她前面盤子上夾,自個兒還真的每樣菜吃不超過三筷子的男人,夾上一筷子香噴噴、熱騰騰又軟呼呼的蔥白椒料桂皮爛羊肉。

  這一下,他的碗頓時有了一小座尖山。

  布菜伺候是宮女們的事,獨彧也不挑剔她的禮數,自然地問:「這廚子的飯合你的胃口?」

  褒曼笑得兩眼眯成小彎月,「我們府裡的蔚子沒有王府的廚子煮得好吃,就是蔬食少了些。你這裡的廚子是哪裡聘來的,等會兒一定要提醒我記得打賞。」有人開了金口,她自然要打蛇隨棍上。

  「這裡冬日蔬菜奇缺,府裡還能勉強供應少許青菜,外頭那些平頭百姓只有幹蘿蔔能下飯了。」

  褒曼放下飯碗,北越氣候屬於寒帶,人民日子過得不怎樣她知道,但沒想到一入冬連青菜也吃不上,想起來,爹爹疼愛她們姊妹,就算稱不上豐衣足食,至少也沒餓著苦著。

  「有想過讓百姓搭暖棚種些蔬菜過冬嗎?」

  「你的主意不錯,不過緩不濟急,今年的冬天是來不及了。」不知不覺間,居然飯桌上已被兩人風捲殘雲的吃光,宮人們一個個喜不自勝,王爺從來沒這麼好的胃口,能把碗裡的飯吃完己經算很給面子了,側妃果然好大的本事。

  幾人連忙把殘羹剩飯給撤了,換上熱茶。

  獨彧上回說要喝的玫瑰潑鹵瓜仁茶,廚子照褒曼說的法子放了許多的榛子、松子和瓜仁,煮了噴香濃郁的熱茶。

  「王爺嘗嘗味道可好,這就是你上回說要喝的玫瑰潑鹵瓜仁茶。」

  「你還記得?」

  「妾身向來說話算話的。」她屁股翹了起來。

  「本王喜歡你的說話算話。」他嘗了熱茶,點了頭。

  這已經算是誇獎了吧?褒曼美美的想。

  「從明日起不用去粹芬院向妃請安,往後都不必了。」獨彧突然語出驚人。

  褒曼喝著她的清茶,沒意料到獨彧會這麼說。

  按例,身為側妃的她必須每日去向王妃請安,除非王妃開口免了她這請安,但憑王妃早上的態度來看,這是要好生折騰她的前奏。

  所以王爺這是知道她今兒一早去請安被刁難,所以免了她的奔波?

  這也太霸氣了,不過……「這不妥。」

  她從來都不是拿大的人,不去向王妃請安會落得什麼結果用膝蓋想都知道,雖然有獨彧罩著,這一點她應該不用太擔心,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知道王妃往後會出什麼麼峨子?

  管她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倘若別人真的欺到她頭上來,她也不是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

  她前世活得太累,最後也沒得個好結果,只是覺得勾心鬥角太疲憊,所以這輩子徹底放棄玩心計,不是她真的不會玩。

  「沒有什麼妥不妥,本王說是就是。」護花行動遭到質疑,獨彧不是很高興。

  褒曼知道在這裡王爺的話就是聖旨,王妃雖然貴為正妃,可以在後院呼風喚雨,為所欲為,但仍要以王爺馬首是瞻的。

  這一想,她的心安定不少,也不再在王妃的問題上糾纏。

  想起了稍早的話題,褒曼道:「天寒地凍的,弄暖棚的屋子要空出屋頂和三面牆,用土胚磚把房子中空壘上火牆,用最稀薄的棉布刷上兩層桐油做成油布,既能透光又能保溫,這時候暫時是沒法子了,不過妾身看王府裡頭空屋子多,自家先弄點蔬菜吃倒沒什麼問題。」

  這年頭玻璃肯定沒有,透明塑膠布更是免談,想來想去只有棉布可以克難用一下。這勾起了獨彧的興趣。「你說吧,我讓人照著去做。」

  她的腦袋裡到底有多少奇思怪想,每每讓人稱奇。

  獨」f說做就做,府裡有的是現成的空屋子,他招來工匠趕制一批長方形的木盒子,工匠們雖然不解殿下才抱得美人歸,此刻應該正在火熱上頭啊,怎麼會忽然要他們折騰這些,但是上頭既然下了命令,他們只有趕工的分。

  於是起碼可以迭個五、六層的長方形木盒架子,等褒曼三天回門後再回到王府後,就已經做好了。

  說到三朝回門,除了正妻,妾室是沒有歸寧這擋子事的。

  可恭親王爺為顯示對褒曼的重視,本想親自送她回家,但是被老九和宣姑姑連聲勸阻了。

  他身為藩王,整個封地裡沒有誰比他更加矜貴,若是他親送側妃回去,雖是體面和榮耀,給側妃做足臉面,卻也大大抹了正妃的臉。消息要是傳回京裡,皇城那些對他有意見的人又不免給他小鞋穿,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今日總要顧虎的。

  獨彧想了想也對,不願讓人詬病,授之以柄,只好作罷。

  只是他仍吩咐宣姑姑,「雖說如此,讓側妃自個兒回去也不象話,去請沈長史和沈夫人過來,讓他倆陪著側妃回門坐坐。」

  老九壓根來不及在心裡數數。老天爺呀!他們家爺難得開金口,為了側妃一口氣竟是說了比糅子還長的一串話啊!

  沈頡的媳婦是郡主,沈頡又是他的臣下,于知府的人來說,既顯親王對褒曼的重視和滿意,也不會太過,最重要的是王妃也挑不出由頭來針對褒曼。

  獨彧派人去請褒曼的時候,丁香已經替她淨了面、梳好頭、淡淡抹了脂粉,發飾金釧手環一樣不缺。

  褒曼笑得非場爛,如今她除了阿汝、沉香,又多了個勤快又手巧的丫頭,這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

  阿汝一看就知道她們家姑娘非常滿意丁香的手藝,「王爺方才讓人來催了,側妃再不過去,王爺就該等急了。」

  褒曼一想到這事,立刻趕去朝陽院。

  朝陽院的書房裡,不只有獨彧在,沈頡還有第一次見面的沈夫人也都端坐在上頭。褒曼一一問安後很不好意思的說道:「妾身來遲,讓王爺和沈大人、夫人見笑了。」

  沈夫人笑著說:「時辰還早,知府府署離得又不遠,不著急的。」

  沈夫人看著溫柔和善,說話也爽利,雖說年紀和她相差了些距離,褒曼卻不排斥,臉上便笑了。

  沈夫人把要帶去府署的禮單拿出來給褒曼看了一遍,手筆大方不說,那些禮物一樣樣都是花了心思的,可見獨或對她之愛重。

  最後獨彧還交給她一份名單。

  「雖然用不著了,但是其中有不少優秀的男子,帶回去給令姊做為選婿參考,算是身為妹夫的見禮。」這是之前獨彧替褒姒挑的選婿名單。

  之後,沈夫人帶著有些呆愣的褒曼出了朝陽院,兩人踏著腳凳上了馬車,隨即往府署奔去。

  來迎她的是褒家全家人。

  再見到三天沒見的家人,那一刻,褒曼忍不住的哽咽了。

  「丫頭,你可回來了。」褒正濤喊道。

  「二姑娘都嫁人了,怎麼還這樣叫她呢。」巴氏笑道。

  「說的也是,是長大了……」褒正濤有些感慨。

  沈夫人一看褒曼反應和褒家人那激動的情緒,就知道這孩子在娘家時必是受盡疼愛,她也聽夫婿提過,褒曼是王爺親自上門去求來的側妃,不同於任何一個妾室,今日回門更可見王爺對她的重視,往後的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因此,她也打算和這位年輕的側妃打好關係。

  褒曼一下馬車就被親人迎進了懷裡,父母和姊姊的噱寒間暖讓那種「回家真好」的歸屬感馬上滿滿的生了出來。

  和家人有說不完的話,自然有些冷落了沈氏夫妻,幸好巴氏妥貼的打了圓場,將氣氛轉圓了過來,然後趕緊把貴客請進了正堂。

  褒家人口簡單,規矩也不大,沈氏夫婦也是隨遇而安的人,一家人敘了話,圍著一桌子一起用飯,用過午飯,褒正濤因為沈頡的到來顯得十分高興,這可是親王手下的第一名長史,這代表著親王對小女兒的看重,為此,平素滴酒不沾的他還多喝了兩杯。

  褒姒看著從前在家天真活潑的妹妹去了王府後,短短三日不只容貌更勝以往一籌,氣色更是紅潤澄亮,心裡欣慰無比。

  親王妹婿看來是待妹妹極好的,這樣她也能放下志忑的心了。

  姊妹倆爭著你一言我一語的敘話,褒姒悄悄的告訴褒曼繼母有喜了,只是月分還淺不讓人說,是她忍不住說給妹妹聽的。

  「那我不是要當姊姊了?」她一蹦三尺高。

  褒曼衷心的替爹爹高興,不管繼母肚子裡的是男是女都好,真是太好了!

  不過當褒姒接到褒曼塞到她手裡的名單與簡單說明後,本就絕世的小臉蛋立刻染成了大紅布,羞不可遏。

  才幾天,妹妹就被帶壞了!

  種種相加,褒曼覺得這次歸寧實在是太有趣了。

  等用過午膳,只小坐一會兒,沈夫人就領著褒曼告辭了。

  是以,褒家老爹雖然不舍,還是親送到門口,看著馬車徐徐走了才返回。

  歸寧後,褒曼算是正式融入親王側妃的生活裡。

  她回府後第一件事,當然是去關心那些生財的木盒子。

  不愧是王府請來的一流工匠,普通的填土木盒子到了這些人手裡,就連邊邊角角都給磨得平坦,就算手不小心抹過去也不怕被木屑刺到。

  她把土和草木灰混合、噴上水,種上蕹菜和小白菜,一層層的架子上點上兩個炭盆,室溫馬上高了起來,至於綠豆芽和黃豆芽直接泡在水裡一晚,用濕布蓋上,每天噴水就好,過幾天就有鮮美可口的青菜上桌了。

  她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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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2 02:19:43
【第十一章 寵妾滅妻大丈夫】

  年關近,褒曼以為要忙著府中各項庶務的宣姑姑卻來了。

  不由得要說,王府裡的雜事比牛毛還要多,尤其年節這段時間,所幸宣姑姑手下還有幾個嬤嬤和娘子,足夠攬下所有的差事。

  可是這些事務不是該由粹芬院那位負責的嗎?褒曼的好奇心向來不夠旺盛,既然王爺沒說,那些差事也不是落在她身上,那她也沒打算追究。

  「王爺說了,趁近來莊子裡的管事們送帳本,連同莊頭、莊戶的年末賞罰事直,都讓奴婢來給側妃說說,讓側妃好好學學管家。」

  褒曼一怔,連忙擺手拒絕。真的不必,她不過就是個側妃,女主子都撒手不管了。

  她算哪根蔥?

  宣姑姑笑得和藹可親,「真的不難,側妃不用擔心,就是瑣碎些,明天上午奴婢再教你。」

  褒曼小心的措辭。「管家是粹芬院那位的事,我只是個側妃,不能踰越她的權責,這樣不好。」

  「王妃管的是粹芬院的事。長樂院這邊,她是管不著的。」王妃的手再長也伸不到這裡來。「側妃也不必擔心,王爺讓側妃管的是長樂院前後院的庶務,也就一院之事。」所以她說不會太難。

  人家都這麼說了,如果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倒也還好。況且王府是什麼地方,府中萬事都有規矩,她只要照著規矩走就是了。

  但也不是全然都能這麼清閒,要記人名、要識人能、要知道各人、各院的個中關係……以前在家有巴氏管家,有姊姊幫忙,她就是一個甩手掌櫃,如今腦袋空空了那麼久,卻叫她管家……

  褒曼想得頭皮發麻,心裡忐忑不安,她寧可和她的小菜苗們待在一起。

  她連忙用小狗眼神求救似的看向宣姑姑。「長樂院不是還有姑姑嗎?」

  宣姑姑被她看得忍不住笑。「側妃是主子,早晚要管著府裡,側妃若是心裡真的沒底,到時候看著就是了,再說多學著點對側妃也有好處。」

  原來好講話的宣姑姑也有強硬的一面,褒曼十二萬分的不願意,但是又不能表現出來,何況宣姑姑說的也沒錯,她總不能凡事都一翻兩瞪眼,只好苦著張臉應了,「我知道了。」

  人生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唐僧翻山越嶺的,都能取經回東土了,不過就幾個人名、關係和流程就難倒了她?

  就這樣,褒曼在宣姑姑的指導下,認認真真的學了三天。

  三天后她大致把長樂院的事都摸了個大概,宣姑姑也很稱讚她學得快。

  另一頭,有個好消息是,克難的暖房不只收穫了許多豆芽菜,木盒子裡面也密密麻麻出了一層探出頭的小苗,這讓每天都因為好奇會來巡上幾遍的下人們爭相傳頌,能在這青黃不接的大冷天裡看見一大片綠油油的小菜苗,太可人了。

  實驗成功,獨彧親口嘗到了收穫的冬韭,立即把這件差事交代下去,他命人一開春,只要凍土一融就要聯合各村莊的裡、亭長和村民把這件事辦起來。

  正常二月青菜才開始種植,最快四月才能吃上,沈頡沒想到能在寒冬吃上新鮮稚嫩,剛從園子裡摘的青菜,他差點把一盤小白菜都掃光。

  「你是餓死鬼投胎?」獨彧用筷子搶下最後兩片青菜送進褒曼的碗,一副嫌他丟臉丟到王府來的語氣。

  「誰叫王府裡的劉廚子燒的菜好吃,害我差點連盤子都吞下去了。」吃人嘴軟,他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面和獨或抬杠。

  是他眼花嗎?不過才把側妃抬進來幾日,王爺臉上萬年的凍土怎麼就有了鬆動的模樣?

  「沒把盤子吃下去,你就甭回了。」獨彧用一指將面前苗金繪果實的碟子往沈頡跟前推過去。

  嘖,才覺得他冰封的死人臉有點鬆動,又說這種讓人難受的話。

  沈頡索性裝死。「王爺,冬天種蔬菜這事要能成,不只往後北越的居民不然青蔬跟不上,明年的冬天要是能大批生產,京裡那些貴人不眼紅死了才怪!」

  成功了,這就是獨佔事業。就算將來技法被京裡的人學去,那也是幾年後的事情了,屆時他們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褒曼聽得滿眼放光,眼裡都是星星。「不如讓那些工匠多趕些木盒子出來,王爺再把府裡的空屋多借幾處給妾身用,咱們多種上一些菜。除了供應王府以外,距離明年四月還有數月,也就是說這些蔬菜還能往外地賣上一段時日,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你說對不對?」

  方才兩個男人說了半天,一直當悶葫蘆吃飯菜的褒曼做了總結。

  「既是賣到外地,這就不算與民奪利吧?」沈頡心動了。

  來了北越,他以為自己會被無聊的公事磨到發狂,沒想到自從王爺有了側妃之後情勢逐漸改觀,有趣的事來了,不只王爺的性子被潛移默化中,他也有機會在北越施展長才。

  他喜歡這股較勁蓬勃的感覺。

  王爺為了北越的人民幾乎把自己的底子掏光,最缺的就是銀子了,畢竟建設、經濟、民生……有哪一樣是不必花銀子的?他和吳涼多年來得到的銀錢幾乎全填在這無底洞中,如今要是應了側妃的話……青蔬加上染坊,兩樣事業看著不多,但是這中間的利潤有多可觀?

  他已經聽見金子朝著他滾滾而來的聲音了。

  長樂院這邊的氣氛最近有著非常微妙的改變,獨彧從日日來坐一下子,喝杯茶就走人,到坐下喝茶寬衣進食,演進到留宿,從留宿一日、三日到七日……後來就無人在數了,因為王爺讓人把原來放在朝陽院的書和筆墨紙硯,甚至他穿慣的家常服都挪進長樂院時,奴才們就知道側妃的好日子要到了。

  只是這寵愛能多久?大家心裡沒譜,畢竟在側妃之前並沒有誰得到王爺的專寵,粹芬院那位就更不用說了。

  但是這種事誰敢顯露於外,又不是活著不痛快,命太長想找死!

  這邊和樂融融,粹芬院的正妃卻已經氣到心肝肺都痛的地步,她不顧施嬤嬤的勸阻,一意孤行的率著大批人來到朝陽院。

  她能不走這一趟嗎?一個小小的側妃還沒站穩腳跟呢,就沒把她放在眼裡,不來向她請安,目中無人是嗎?

  她就要讓褒曼嘗嘗她的手段!今日她就來向王爺討個說法。

  世間人百百種,在何妍芝的腦袋裡,這世間哪個正妻不在妾室來敬茶的時候給點顏色看?這是禮制賦予正妻的權力,身為妾室就應該受著,不管願不願意。

  可她沒想到自從第一次後,褒曼接連幾天未來請安,最為可惡的是,她派人到長樂院去興師問罪,連院門都還沒入就碰了個結實的釘子回來。

  那些人說是王爺下了令,長樂院非閒人勿入。

  好你個非閒人勿入!她是閒人嗎?!她是恭親王的正妃,王府的女主子,她的人在外行走就是她的分身,居然有人敢駁了她的面子?

  這分明是挑釁,這口氣她吞不下去!她非得向王爺討個道理!

  可惜何妍芝完全沒想過,要是沒有王爺這座大靠山,一個側妃跟老天爺借了膽也不敢這麼玩。

  如今的她被怒火沖昏頭,一心只想找獨彧討個說法,哪曾靜下心來細想要是獨彧一心想寵褒曼,她又能如何?

  難道上公堂去告他個寵妾滅妻?自己不招人待見?

  對於一個妻子義務都不盡的女人來講,頭一件事她就站不住腳了。

  「殿下,王妃求見。」老九最近一張老臉也是笑呵呵的,看起來可親不少,他下面那些徒子徒孫們也覺得日子好過多了。

  對老九而言,殿下心情愉悅,他也跟著快活,但才快活沒多久,王妃就來潑冷水了。

  這王妃不是他要說,就不能讓殿下過兩天好日子嗎?

  獨彧正看完吳涼寄來的信,說他已經起程準備返回,年前能到北越,會順便報告今年的收益和攜帶總帳冊回來。

  「不……」獨彧唇瓣微開,「不見」兩字眼看就要丟出來,老九連忙求情。

  「王爺,就見見吧,王妃這會兒來,指不定真有事。」也只有他這服侍多年的老人敢打斷獨彧的話,別人連這膽子也沒有,哪敢妄想進言。

  說起王爺和王妃的關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是王妃想通了,抱著修補夫妻關係的感情而來那是最好,畢竟女方太過強硬,非夫妻之福。

  王妃就是太想不開了,她是何次輔家的四小姐,傳言她才德兼備,被幾位老王妃看中而傳進宮裡頭,太后和皇后也宣她進宮仔細考察了一番,傳言就要定下位分。

  哪裡知道最後雀屏中選的是何二小姐,何四小姐卻被指給了名聲不顯的五皇子,姊妹為此反目,最後在父母之命下,何四小姐縱使千百個不情願仍是上了花轎。

  嫁雞隨雞走,嫁狗隨狗跑,這是百姓們常說的俗語,但王妃就是不懂,不只新婚夜就和王爺鬧上了,如今成婚都兩年了,依舊不願拉下臉來和王爺說句軟話,元帕更沒著落,唉……真是摸不透王妃心裡打的是什麼盤算。

  老九也知道自己管了王爺的家事是僭越了,老實說這也是賣他老臉,最後一回了,若王妃真不知道適可而止,將本來就稀薄的夫妻感情磨光,神仙也救不了她。

  按理說,夫妻嘛,想要見個面也用不著這麼公事公辦,非傳召不能進入,但是王爺和王妃就是走到了這個地步。

  獨彧不想見何妍芝是非常擺明的事,可睨了苦勸的老九一眼,沒吱聲,這算是答應要見王妃了。

  「臣妾見過王爺。」一進來,何妍芝的理智線還殘存一線,還知道要執禮。

  男人漠然的垂著眼,若是略去他那死白的臉色不提,他是好看的。眉是長眉,顯得有些男子氣概,夙眼頎長,眼珠黑潤,舉止優雅飄逸,不染一點塵囂味。今日的他一襲紗羅地蟒袍,頭束嵌寶赤金冠,眉目的陰森似乎消退不少,她看著看著,心神竟有些恍惚。

  她有多久沒見到這個名義上的夫君?她自己都數不清日子了。

  她整天忙著自怨自艾,忙著寫信回娘家訴苦,忙著抱怨憤恨,忙著訴說他的不是,但仔細想想,他做了什麼?

  他不過是娶了她,這主意還不是他自己提的,為了這件事她不痛快,使得夫妻兩年比陌生人還不如,她都在做什麼?老實說,她也不知道。

  兩人一上一下,獨彧也不讓人看座,何妍芝倔強的揚頭直視他,氛圍一點一滴的陷入謎團般的詭譎裡。

  何妍芝相信自己要是不先開口,他下一個動作便是沉默的拂袖而去收場,那麼她這一趟就白跑了。

  「王爺,你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否則臣妾不活了。」

  一來就使哀兵政策,沒有硬杠,這讓在一旁抹冷汗的老九籲了口氣,但瞄過眼來,他清楚的看見王爺無動於衷的表情。

  「說人話。」

  可惜王爺不喜歡迂回,王妃還來這套,難怪碰一鼻子灰。

  何妍芝明顯噎了下,她用帕子擤了擤什麼都沒有的鼻涕眼淚,收起哭腔,驕傲的臉又仰高了。「不是臣妾和側妃不對盤,王爺也知道臣妾體弱,向來是有些起床氣的,那日妹妹來敬茶,臣妾怕自己不得體才不見她,哪裡知道就這樣得罪了妹妹。她沒把我這姊姊放在眼裡就罷了,臣妾接二連三讓嬤嬤去請她過來喝茶,她院裡的人竟然連門都不讓進,臣妾的顏面掃地,往後讓臣妾怎麼做人……」

  獨彧眼裡完全看不見她的裝模作樣。「那你想怎樣?」

  「就讓她來伺候本王妃,讓本王妃教她一些做人處事的道理,才不會落人口實說王府裡沒規矩。」只要落入她手裡,絕對讓那女人脫層皮。

  「你少人服侍?」

  「怎麼,讓側妃來服侍臣妾,王爺心疼了?側妃身為貴妾,對臣妾卻不恭不敬,臣妾把她放在身邊教導是為了以正視聽。王爺倘若偏心側妃,恐難以服眾。」她就不信王爺還能袒護那女人。

  「是本王讓她不用去粹芬院的。」幾個字堵住何妍芝的長篇大論,自以為是的言論。

  「王爺怎能這樣?!」何妍芝也不扮柔弱了,她向來我行我素,絲毫沒把獨彧放在眼底,老覺得他娶了她就是他的錯,即使剛剛曾一度站在他立場想,但也只是稍縱即逝罷了。「褒氏是妾就該執妾禮,王爺豈能縱容她視法度於無物,亂了規矩?」

  她轉頭又忘記何謂王府的規矩一一在王府裡,王爺就是法。

  獨彧已經不想再應付她,冷冷一句打發了王妃。「王妃早晚不曾來向本王請安,憑什麼側妃要早晚去向你請安?多餘!」

  何妍芝如被雷劈,刻意粉妝的臉龐不自覺的抽搐著,雙拳捏得死緊。

  「往後,長樂院你也不用再去,那裡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你就好好待在粹芬院。名義上你仍是恭親王府的王妃,該你的本王一樣都不會少。」

  獨彧的話一句比一句更冷,何妍芝在他的心目中什麼都不是,他能給予的也就只有正妃的金冊和待遇,至於多的,沒有了。

  何妍芝從一開始的理直氣壯,到現在覺得渾身冰涼,即便屋裡暖氣充足,她卻覺得如身處冰窖。

  衣食用器金銀……她要那些虛的東西做什麼?她要掙的是一口氣。

  她還有話要說,卻見獨彧擺手讓人把她領了出去。

  何妍芝,腳深一腳淺的離開了朝陽院,她受打擊的不是獨彧那些話,而是他偏了的心。

  曾幾何時,長樂院那個賤人已經不知不覺的把王爺的心攬去了?

  那個男人的心,為什麼她會開始在意了?

  是不是失去了,她才覺得重要?如今要挽回,會不會來不及了?

  施嬤嬤攙扶著王妃,看著她迷茫的眼,連勸慰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心裡歎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當初該說的、該講的,王妃一句也聽不進去,對王妃來說,她的心始終記掛著可以往更高位置爬,忘記選擇權並不是在她一個弱女子身上。男人對於什麼事物對自己有利是很敏銳的,王妃始終不明白當初她被太子捨棄,就是人家覺得她不適宜。

  取捨之間是不需要道理的。

  王妃滿肚子的不甘願,無視這個夫婿,然而夫妻一體,就算丈夫的寵愛對她來說不重要,可王妃卻忘了夫君對她的態度,也決定著她在夫家的日子能否過得舒心愉快。男人在她這裡得不到溫暖和慰藉,她能阻止王爺去寵愛別的女人嗎?

  憑什麼?

  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四小姐要是再不知醒悟,繼續往作死的路上走,誰都挽回不了她和王爺的關係。

  施嬤嬤搖頭,再度歎息。

  王爺和王妃的關係決裂,是不會有人來說給褒曼聽的,她只要遊刃有餘的管著她的長樂院就好。

  應該說獨彧給她的這些人皆訓練有素,只要她稍微說點什麼,人家就把事情辦妥,不用她費半點心,她只要最後拿個本子核對無誤就了事了。

  獨彧更是個省心的,他辦完公就回來休息、看書、吃飯,熄燈睡覺,唯一麻煩的就是每天都要洗頭,然後要她替他烘乾梳理頭髮,好像這是每天都必須舉行的儀式一樣。

  再多一點就是,近來白日起床時,他不讓那些宮人碰他了,非要穿她親手挑的袍子、替他正衣冠,連配飾也要經她的手,另外也不知打哪聽來說為人妻的理當替夫婿縫製貼身衣物,便說他也要穿她親手縫製的衣物和鞋子。

  王爺、恭親王爺,你這王府裡的針線房婆子是養著好看的?那些宮裡帶出來的人都不如她伺候得好是嗎?

  偏生褒曼連推都沒法推,誰叫她能做衣裳賣錢,要是連夫婿的貼身衣物都做不出來也太扯了。

  就當作感謝他為她免除了最大的外患,不用每日一早哈欠連天的到粹芬院去請安,只要安分的待在長樂院就沒有人來找她的麻煩,褒曼還是乖乖替獨彧縫製了貼身衣物。

  後來她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染坊、織坊上面,她鼓勵那些小姑娘、小媳婦種桑養蠶,保證王府會以優惠的價格收購,當然前提是桑葉要種得好,蠶寶寶要養得r,要是蠶吐不出絲,桑葉養老了,損失要自己認。

  這種桑養蠶,只要農村有多餘的人口,不論老幼都做得來。就算不能掙什麼大錢,但是推廣之後,給自己還是孫子買點零嘴絕對是綽綽有餘,因此頗受歡迎。

  織坊的布也不怕沒有去處,染坊裡正等著呢。再加上裁縫師的裁剪、繡娘的繡工,形成一條龍的事業線,雖曠日費時,但是褒曼沒在擔心,等一樣樣上了軌道,離成功就不遠了。

  褒曼在王府的第一個年,她和獨彧吃過年夜飯,打發了下人們紅包就把眾人遣出去,讓他們自己去找樂子。畢竟是過年,總得讓這些一整年盡心盡力的僕役能喘口氣,有的也能趁機回家和家人團聚。

  以往,獨彧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聽著褒曼的安排,獨彧也默不作聲,但是看得出來他是贊成的。

  兩人坐在暖融融的屋裡,穿著最舒適的家常服,一個看書、一個縫衣服,褒曼偶爾拿點零嘴用小碟裝了放在獨或的小幾前,獨彧見爐火小了,動手去夾塊銀絲炭添進暖爐裡,偶爾零星聽得見屋外大雪壓著大樹落下的雪塊聲及不知打哪來的鞭炮聲,溫馨甜蜜的氣氛守著即將過去的舊年。

  「過了年,側妃就多一歲了吧。」

  「嗯啊。」無庸置疑,天增歲月人增壽咩,但為什麼問這個?屋裡十分暖和,暖得她有點困意了。

  「我們可以生孩子了。」

  褒曼很慶倖自己嘴裡沒有任何東西,要不早噴出來了。被這一嚇,她困意也飛走了,這人是冷面笑匠嗎?大過年的提什麼生不生孩子,合適嗎?

  他是指,過了個年,她已經成熟算是大人,兩人可以圓房了?

  這叫她怎麼回應?說是,說不是,都不對。

  「總之也沒什麼事,別費燈油,洗洗睡了吧。」

  欸欸欸,哪有人這樣的?她還沒想好措辭,有必要這麼急嗎?況且今夜是得守歲的,到了正月正日,封地臣子們還要來朝拜,到時候起不了身,她可不管。

  可說獨彧急,他還真的信守承諾,成親至今兩人同睡一張床,他夜夜攬著她睡,就算每回褒曼都能感受身後他的賁起,他也沒有別的動作,等她好不容易睡著,隱約還能聽到他起身下地去淨房的聲響。

  夜夜抱著一個女人不能去火,他也很困擾吧。

  她也沒想要吊獨彧的胃口,上一世她經了人事,知道那種滋味,男人若是想辦事,大腦就不管用了,全交給下半身思考,他卻能努力克制。而且他似乎也沒有其他妾室,連個紆解的地方也沒有,一直憋著委實不人道。

  從獨彧的表現,就算伺候她的人從來不提,她也看得出來王爺和王妃感情並不好,她不明白的是就算有嫌隙,感情不睦,犯得著連房事也不願意?

  這不是女人才會有的通病嗎?只想和自己喜歡或愛的人上床,要是不愛一個男人,抵死也不讓人碰。

  莫非,問題出在王妃?

  不對啊,這是皇權時代,獨彧再不受皇帝待見還是堂堂的皇子,再說夫妻敦倫,他要真的硬來,女人也是拿男人沒法子的。

  所以,她也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既然想不通,她也不去傷這個腦筋。

  獨彧看褒曼不說話,以為她不願,雖然企盼落空滿心失望,但仍道:「如果側妃不方便,本王去睡書房就是了。」

  突然褒曼的臉就像爆漿的紅包子,一片紅潮從兩頰漫到白玉般的小耳,甚至蔓延到酥胸,「妾身沒有不願……」

  幸好獨彧的聽力過人,把她吶吶的聲音聽了個齊全,也不過幾個字的事,一下顛覆他的心情。他拉住褒曼放在裙襬的小手,以完全不容她再想更多的氣勢,霸氣的把她帶到了炕上。

  獨彧沒有立刻撲倒她,也沒有什麼動作,他只是握著褒曼的手,細細摩挲著她的手背。

  「其實我是有毛病的,我記不住任何人的臉。」他也不看褒曼,眼神望著不知道哪一個點,聲音悠遠。

  「哦。」這是現代所謂的臉盲症嗎?

  獨彧看著她有些呆呆的小臉,心裡有那麼點七上八下的。花好月圓的良辰,他何必拿這些事來破壞氣氛?

  可夫妻貴在坦誠真心以對,他不希望他和他的側妃之間有什麼橫亙在中間,因此離了心。

  「那王爺是怎麼和那些朝臣共事的?」褒曼的心神被從那擋子事給分了出來,紅成蘋果的小臉慢慢恢復了溫潤。

  「他們有的跟在我身邊二十多年,像老九和以前的齊姑姑,先認了聲音,再記那人的走路姿態就是了。」只是更多的也沒有了。

  「那王爺認得妾身,也是如此這般?」他從來沒有認錯過她,褒曼細想,連一絲遲疑都不曾。

  這樣說也不對,應該是他本來對人就沒有主動過,都是別人去接近他,所以他要認錯人的機率不大,加上他身邊有個隨侍在側的老九,犯錯的機會更少。如果他不提,應該是沒有人知道他有這方面的毛病。

  這是他聰明、自保又狡猾的地方。

  他大可不用對她坦承這件事,因為她壓根沒發覺,呵,如果一輩子就這樣過去……她也夠遲鈍了吧。

  「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想和你做一輩子的夫妻。你和別人不一樣,我最先認的是你的聲音,再來是味道,你身上的味兒是我從來沒聞過的。」獨彧收回遙望的眼眸,回到他身邊的小女人身上。

  又不是狗鼻子還味道呢,只是她不愛在身上撒香粉,也對抹發的桂花油敬謝不敏,那麼就是她洗澡用的澡露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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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2 02:20:25
【第十二章 生個娃娃吧】

  褒曼的澡露不同於一般胰子,那是她在同安縣山上發現的熏衣草,數量不多,也就只有兩瓶,一瓶給了姊姊,自己留下一瓶,所以她寶貝著。

  她起身從妝奩上拿了一個小水晶瓶子,旋開蓋子,「這是用一種叫熏衣草的植物萃取出來的凝露,你聞到的是這個味道吧?」

  獨彧嗅了嗅,頷首。

  因為就著瓶口,味道濃烈了些。對於褒曼總能搗鼓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獨彧已經不會感到驚訝。她對人和善、對事物敏銳,只要看見什麼稀奇的東西就會想拿這些東西來做點什麼,這些都是從小在宮中成長的他不可能擁有的特質。

  他親眼所見的都是陰險狡獪,滿懷惡意的殺機與算計,更多的是牽涉到未來的利益,有些人早就拋棄親情和良知,成了怪物而不自知。

  把瓶口旋好,褒曼有些遲疑的啟齒問:「這房事,王爺的身子骨……能行嗎?」

  褒曼發誓她沒有看不起自己的夫婿,是她聽老九提過獨彧年幼時被下了劇毒,太醫們幾經搶救雖然挽回一條小命,可毒素己入經脈,入了全身經脈的毒素無法全數祛除,因此即便往後能一如常人般過生活,體弱虛寒也會跟著一輩子。

  獨彧眼中起了壯闊波瀾,身軀靠了過來。「你試試,不就知道我的身子行不行?別亡心了,我一身醫術也不假。」

  男人嘛,最不喜歡女人說他不行了,何況他要是不能治好自己的毒症,又怎麼能千里迢迢來到北越,恐怕早就命喪黃泉成一堆白骨了。

  當初那下毒謀害他的人,以為他這吊著半條命的藥罐子必然挨不過旅程的勞苦會死在半途,不料都到了同安縣,他仍然好端端的,這才勾起斬草除根的殺機,半途派人追殺。

  其實他早查出想害他命的人是誰,並且早在多年前憑著自己的醫術給那人下了點佐料,無色無味,無形無影。

  他這輩子既活不長也不會有子嗣,就算有,生出來的也只會是怪胎。

  這些,就夠他受的了。

  用他將近二十年的痛苦換取那人的一些折磨,獨彧覺得自己還是太過良善,便宜了那廝。

  褒曼的思維卻和獨彧完全不在一個範疇裡。

  這床上運動可是個體力活,一個經脈都被毒藥侵襲浸潤的人,多少是有困難的吧?雖然他努力強健體魄,但那得吃多大的苦,忍受多少的痛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她十分心疼這樣的獨彧。

  就算貴為親王又怎樣,還不如平凡安穩簡單快樂的人生。

  獨彧忍著這些年並非沒有需求,他也不是柳下惠,只是他挑剔得緊,在正妃那裡碰壁之後,他也不願碰其他女人半分,如今有了讓他心動的女人,自然沒有不行的道理。

  獨彧把褒曼壓在床褥上,她一頭烏黑秀髮如雲的披散在紅色綢緞的百鳥朝夙床單上,襯著雪白的小臉,簡直美得不可方物。

  他心蕩神馳,猶如千萬隻貓爪撓著心房,身上的中衣因為動作使得胸口衣襟半敞,稱得上結實的胸肌被褒曼一覽無遺。「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行不行。」他手指輕輕一挑,挑掉了褒曼身上的絲綢腰帶,她胸口馬上露出一件桃紅繍黃鸛鳥銜春桃的胸衣。

  獨彧扯開她的中衣和綢褲,滿眼迷醉的看著這具雪白的身子,把頭顱整個都埋了進去。

  他的重量使得褒曼整個沉入柔軟的被縟中,她不自覺嚶嚀了聲,自然的想縮起身子,獨彧哪肯,立即將她的雙手局局的據住。

  「親我這。」他嘟起嘴。

  褒曼暗笑,這人怎麼孩子氣了起來,不過還是依言咬了他的嘴唇。

  趁著褒曼咬他嘴唇的時候,獨彧手腳麻利的把自己的衣帶解了,三兩下脫掉衣服。

  罩燈裡的燭火不知什麼時候熄了,床帳之間除了外頭漫進來的月光,別無其他,褒曼倦極,抓著他的肩膀,入目的是獨彧瓷白般的肌膚和有力的身板,然而,想要看得更仔細,屋裡卻昏昏暗暗,模糊一片,再也看不真切了。

  這一夜,他們成了夫妻。

  獨彧在封地的頭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北越的春日來得無聲無息,總要等凍土的地裡冒出那麼兩、三棵嫩綠芽,人們才會發現春天來了。

  今年的北越百姓不同往年,要對著土地發然。

  他們早早在獨彧的授意下留下少數開春要用的種子,好消息是獨彧還把吳涼從外地收集回來,適合寒帶氣候的各式種子在年前發放下去,派專人到各個村落去解說種子的用法,因此春雪才融,北越有限的土地上就己經看見勤勞的農民拖著耕犁在鬆土、播種了。

  除了農業,商業也逐漸在起步,染坊織坊的擴大給予百姓更多工作機會,也因此帶動了許多周邊的營生。

  獨彧也發佈要興修水利、建設道路等種種有利於民的措施,建立了一心向民的形象。

  他在忙於施政時,朝陽院裡卻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一一七皇子,獨錦。

  他有張彌勒佛似的笑臉,圓滾滾的臉見了人,未語先笑。獨?記憶裡這位皇弟體態臃腫,說兩句話都得歇三口氣,不管去哪裡都是車輦伺候,就連去個浴間也要十個粗壯太監才扛得動他。

  他不好吃,不懶惰,可就是喝水也胖三斤的虛胖體質,加上母親只是個小小的才人,沒少受其他皇子和公主的嘲笑看扁。

  獨彧的處境比獨錦好上那麼一點,至少他還有個在太監群裡非常吃得開的老九,私生活有齊姑姑打理,這兩人在皇宮裡看著沒有什麼,一個閹人、一個女官卻有非常了得的人脈,才能把他護到成人。

  獨錦卻什麼都沒有,單打獨鬥,誰都能踩他兩腳,看著就可憐。

  獨錦的邑地在河南,兩人的封地一南一北相距頗遠,各自到邑地後為了避嫌從不聯絡,獨彧不明白七皇弟不遠千里,隨身帶了不到十個的護衛,神秘兮兮而來是為了什麼?

  這是為防著多疑的皇帝嗎?

  也是,兩個去了封地的皇子互通有無本就引人遐思了,要是大張旗鼓的前來就更啟人疑賨,隨便哪個有心人往上把摺子一遞,他們就會多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站在他面前的獨錦如今留著兩撇小鬍子,身體不再臃腫如球,反倒有了幾分雍容之態,對一個十幾年都和胖脫不了關係的人來講,能瘦下來,雖然還是壯碩,但己實屬不容易。

  「五哥,別來無恙,七弟想你了。」抱拳作揖,一來就把肉麻當有趣。獨錦也不跟獨彧客套,打過招呼便自來熟的喚人把他訂做的椅子搬上來,大剌剌的坐下,真的剛好塞滿那紅木椅。

  獨彧還是一副難看的臉色,並沒有因為兄弟的到來有什麼改變。

  老九很自然的擔起招待一職,讓人沏了好茶上來便退到遠遠的邊上去了。

  「那些久別重逢的話咱們就一應省略,我不能待太久,所以也不囉嗦。五哥,你就再幫兄弟一把吧。」不能久待,自然是儘快進入正題才是。

  他這哥哥一段時日不見還是這副鬼氣森森的樣子,他以前年紀小的時候也和眾人一樣都怕他怕得晚上作惡夢,但是自從發生一件事後,他再也沒怕過五哥。

  他因為胖,做任何事情都不方便,那些伺候的內監就是他的左右手,但是他既不受皇帝喜愛,母親又只是個才人,連照顧他的資格也沒有,太監們自然也經常怠慢他。

  他孤零零的住在寢宮裡,有一回那些內監惡意整治他,一到沐浴時間就一個個找藉口跑得不見人影,他臭了許多天沒盥洗,也不知臭了幾天,正巧遇到五哥,對一身髒汙的他瞟了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

  隨後,老九來了,大刀闊斧把那批伺候他的內監全換了,然後給了他減r的方子,還留下一句很惡毒的話——

  「別把自己當豬看。」

  一個太監再如何看不起他也不敢這麼直白的罵他,可想而知,這話是出自五哥的嘴。

  他接下來的日子好過很多,那些內監再也不曾對他下絆子、讓他不痛快,至於五哥給的方子,他暗暗用了,一段日子之後果然身體的浮腫慢慢消去,他這才相信五哥是真心要幫他的。

  「本王不記得幫過你什麼。」

  「無妨,我記得就成。」獨錦笑得很是愉快。

  獨彧用一張面癱的臉瞪著獨錦,「有話快說。」

  「五哥變爽快了。」還有點人味了。「五哥可知京裡發生的事?」

  獨彧捏了下袍子的袖口,「邸報裡寫了。」

  「別告訴我,五哥不知道邸報裡的東西來到你這裡,已經過時了。」

  「那又如何?」他該知道的並不比獨錦少。

  就因為他們被排除在風雲詭譎的皇宮外,對那裡的動靜更加需要上心,不為別的,就是要自保。

  對許多人而言,二十年或許只是成長階段,對獨彧卻不是。他的二十年步步艱辛,殫精竭虎,用心計較,絞盡每一分心血腦汁讓自己變強,變得能夠立於不敗之地,不再任人宰割。

  京城裡的波濤洶湧並不會因為他和七弟的離去有什麼改變,那些人角力得更加厲害了,只要有人被抓著小辮子,就能羅織一堆罪名,反正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誰叫他們生長在皇家,空有光鮮亮麗的外表,其實所要付出的代價往往超過尋常人能想像的。

  那金碧輝煌的皇宮總有流不完的血、擺脫不了的宿命,但是又有更多的飛峨要往前撲,無人能擋。

  「就算太子被廢,也不如何?」獨錦如同彌勒佛的笑臉,不笑的時候很少,幾乎無人看過。其實他不笑,可怕程度並不亞於獨彧的冷面寡淡。

  「因為太子妃連續生出怪胎,被文武百官上告上神警示德性有虧?」

  獨錦莞爾,「本王就知道五哥不是置身事外的人,五哥的消息靈通非比尋常,七弟佩服。」

  「你別忘記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地位非其他皇子能取代。就算被廢,誰知道有沒有再起的機會。」向來皇位立長立嫡,皇帝卻因為寵愛這個貴妃所出的兒子,將幾代傳下的國詔改為立賢不立長,這不只引起諸多大儒、朝臣非議,更引起朝中派別對立,攻訐誹謗皆有之。只是,權臣們再如何不贊成仍拗不過皇帝,本是六皇子的獨予終究越過上頭幾位皇子,被立為東宮。

  「重新再起?五哥,你以為大皇子、二皇子,還有其他旁觀的皇子們會給獨予複起的機會?他好不容易倒臺,想稱此機會一舉打垮他的大有人在。」這事攸關到最後誰能站上高位,笑瞰天下江山,若不隨著潮流就只能落得被撲殺的命運。

  「他們會怎麼做,本王不關心,本王不是池中的傻魚,只要坐收漁翁之利便是。」

  獨錦哈哈大笑,「五哥,七弟就等你這句話,七弟有奪嫡之心,你助兄弟我一把如何?」

  獨彧定定的看著還有些r肉亂顫的獨錦,「你想找死?」

  「五哥這麼說就岔了,七弟這不是想活下去嗎?」

  「你想要什麼?」

  「借五哥的京畿守備權杖。」

  京畿守備權杖可調動禁軍,此二衙是京城防禦的最後一道關卡,應該說是皇宮倚仗的屏障。

  獨彧很稀罕的變了顏色,這一變,五官有了些表情,難得在獨錦面前說了真心話。「要奪嫡,光憑個人的武力是解決不了事的,要手中有權,掌握軍隊才行。」

  「這點就不勞五哥費心,七弟自有辦法。」他也不是軟柿子,為了今日他已經準備許久。

  十年磨一劍,他也磨了將近二十年。

  獨彧慢慢的眯起了眼,「你可想過,就算你能掌握軍隊數十萬的助力,可擁護你上位的人太少,現實上,你想上位很困難。」

  獨錦大手一揮,有那麼點豪氣干雲的氣魄。「這不是最主要的,沒有根基可以再建,何況七弟只要打著正統的名頭,總能招來一些忠誠的部屬。」

  「既然你心裡有數,算本王多事了。」

  「七弟倒是想知道五哥對那個位置,沒有別的想法嗎?」

  「以前有,如今沒有。」上一世他也曾想過,但是重活一世又遇見了他的側妃,那些念頭已如明日黃花。

  「如今不代表未來的意思嗎?」獨錦試探味道濃厚。「七弟也知道五哥的實力不僅於此,若是有心於大位,未必不成。」

  「你們稀罕,本王並不,本王只想守著妻女偏安北越,足矣。」儘管試探吧,他暫時不想,也沒必要曝露所有實力。每個人都有籌碼,哪能把底牌全部掀給別人看的道理。

  獨彧和他那位側妃的事,獨錦有所耳聞,「那位求來的側妃,看來深得五哥的心。」

  「別打她的主意。」連問一問都不要!這是純粹男人的獨佔欲了,自己的所有,絕對不許他人染指。

  「五哥誤會大了,七弟也是有兒有女的人,要不是為了他們,我拼這老命做什麼?」想借人家的力他也得交點心,讓人家看見他的誠意在哪裡。

  他在南面也是王,雖然仍要受皇帝制約,但只要他安守本分,只要皇帝在位一天,他也無須太過煩惱。

  但人無遠虎,必有近憂。父皇不可能做一輩子的皇帝,將來上位的兄弟只要看他不順眼,他這南王隨時就得掉腦袋。

  為了往後無憂無虎、平安舒坦,沒有人隨時要你命的日子,他只有豁出去了!他想來想去,想到了五哥,這才跑到北越來尋求他的援助。

  「咱們這是算達成協議了?」獨錦想拍板定案。

  「幫了你,我有什麼好處?」獨彧也不客氣。

  「五哥想要什麼?」

  「把北邊這塊給本王,本王從此與永定王朝無干涉。」他不做北王,他要做的是自己的王。

  「成交!」永定王朝這麼大一塊陸地,就算割捨北方這一大塊,他還有更多更豐鐃的土地,他覺得獨彧不夠貪心。

  他願意給。

  獨錦沒有在王府裡做任何逗留,等於是悄悄的來又無聲息的回去了。

  是夜,獨彧與褒曼一陣翻雲覆雨的纏綿,所謂一回生二回熟,獨彧數回提槍上陣之後越發熟稔,慢慢的摸索出褒曼的敏感帶,自諳己精通夫妻之道,神色間十分自信。

  至於經過一番折騰,好不容易心魂歸位,累得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動的褒曼,眼皮沉重的幾欲睡去。

  這幾日與他耳鬢廝磨,發現他幾乎無時不刻的在想那件事,折騰得她直討饒也沒用,明明他每天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卻還有多餘的精力做這檔事……

  燭火跳躍,紗幔上影影綽綽,露出一對交頸的鴛鴦,無限腐旎。

  伴著獨彧呼吸而昏昏欲睡的褒曼,忽地聽見獨彧壓抑兒沙啞的聲音,「曼曼,你想當皇后嗎?」

  褒曼睜大迷離的眼眸,「我連正妃都不是,這一步會不會跨太大了?」自從當了真夫妻,她說話也隨興多了,鮮少自稱妾身。

  獨彧眼神忽然一黯,身板挺直,「這是我虧欠你的地方,現在……我還給不了,你信我,將來我一定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

  「你待我這麼好,名分這東西,我還真的不是很看重。至於皇后?我不願意。」她說得斬釘截鐵,一點遲疑也沒有。

  獨彧低頭看她,見她臉上表情,頓時覺得十分有趣。

  她有種魔力總讓他百看不厭,此刻玩心大起,用滿臉的胡碴去紮她的小臉。

  他的胡碴不是非常硬,但刺得褒曼又疼又癢,伸手便要去推他的下巴。

  趁她手忙腳亂時,獨彧壓上她的身子,將她驚得連聲嬌呼,「王爺,你想做什麼,我們才剛剛那個而已……」

  獨彧聽她這麼嚷嚷,一邊趴在她身上,一邊大聲歡笑,毫不掩飾自己的幼稚,都要笑得闔不攏嘴了。

  褒曼被獨彧爽朗至極的笑聲給驚得連掙扎都忘了。

  她認識這個男人至今,第一次聽到他發出聲音的笑聲,不同于他講話時清冷的音調,他的笑聲裡滿滿都是真心實意的開懷。

  身為人妻的她能在有生之年聽到夫君這樣的笑聲,她覺得,值了……還有點想哭的感覺。

  而且,他笑起來非常好看,看得她都快忘記眨眼了。

  「怎麼,嚇著你了?」獨彧在笑聲歇後,有些不自在的問,不想嚇著他的小妻子。沒錯,她是他的妻,雖然名分上她只是側妃,他卻從來沒當她是妾。

  她是他的妻,他認可的那一個,也會是此生的唯一。

  獨彧忍不住捏捏她白晳幼嫩的臉頰,「曼曼,看看你都想到什麼地方去了,你的小腦袋瓜都是床笫之事。」

  他笑得非常暢快,狡黠的朝她眨了眨眼,「不過你倒是提醒了為夫,既然你這麼看得起我,我自當要盡一下為夫的義務……」

  他的面癱,瓦解了。

  褒曼瞧著這陌生的男人。老天,要不要這麼帥到害她小鹿亂撞,害她都想隨便他為所欲為了……幸好她理智尚存。「喂喂喂!外頭還有下人,你非要這麼欺負我!」說完,還有些害羞。

  獨彧」把將她摟緊,「這有什麼,你是本王的妻子,我喜愛你、疼寵你,一晚不管要你幾次,誰敢說什麼,再說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褒曼知道男人禁不起刺激,為了避免獨彧將幼稚發揮過度,做出更加幼稚的舉動,她連忙將話題岔開。「你怎麼會突然問我想不想當皇后?要是我應是,皇后的後冠就會從天上掉下來砸在我頭上?」

  獨彧摸了摸她滑順的髮絲。「如果你想要,我就去拿。」

  說得像從桌上拿橘子似的簡單,但實際上呢,那可是高風險、高難度動作,一不小心是會掉腦袋的,何況坐上那位置到底有什麼好?

  治理一個國家是容易的事嗎?更別提為了平衡朝堂勢力,得納進數不完的嬪妃,那絕對是惡夢!

  好處她想不出來,她所知道的只有壞事一堆。

  「我不想,你也別去拿。」

  「哦?」

  「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很好,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睡覺,就算各做各的事,什麼都不說,我也心安。我的心很小,無法跟其他女人分享夫君。」不想、不願、不能也不肯。

  她這一輩子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與人分享,除了牙刷和丈夫不能。

  「不只君王能有許多妻妾,本王如果想,也能三妻四妾左擁右抱,要多少有多少。」他又逗她。

  他哪裡知道這可捅了馬蜂窩,懷裡的美人不高興了,表情也不對,說起話來能酸死人。「那就恭喜王爺、賀喜王爺了。」

  「就這樣?」他的眼只能瞧見褒曼的頭頂,聽她說得雲淡風輕,兩句帶過,不免有些小失望。

  「王爺還想怎樣?我都避開了,逃得遠遠的,隨便你要享幾人之福都與我無關。」就算他想玩3P、4P、隨便幾P,她都眼不見為淨了,還想怎樣?

  逃得遠遠的?「這不行!」獨彧慢半拍的發現他的小妻子打翻醋缸子了,他扳過她的身子,看她那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生動模樣,怎麼都看不累。

  「你都享齊齊齊齊人之福了,我再不走,不是太不識趣了?還是把位置挪出來給別人不是正好?」她轉身要走。

  「不好,我們還要一起生孩子,沒有生到讓我滿意的孩子之前,你哪裡都別想去。」就算她大度能容人,他也沒打算再往屋裡放人。至於把她讓出去?他和她這輩子的孩子生不完,等他滿意,她也老了,看她還能去哪裡?

  「你當我是母豬?」褒曼老實不客氣的槌了下去。

  獨彧任她槌到滿意為止,然後握住她忙碌的兩隻拳頭攢在手心裡。「如果你是母豬,那我就是種豬,有什麼不好?」

  褒曼目瞪口呆,這個男人平常大氣不出一個,被逼急了卻什麼話都敢說,「你就留校察看吧,哪天大過記滿,我踢不動你,我就把自己踢了。」愛情很美好,但是愛情的世界只能一個你一個我,再多任何一個都太多、太擠了。

  獨彧雖然不懂什麼叫「留校察看、記大過」,但是從她話裡的意思也琢磨得出,他要是敢多往屋裡放個人,她就會頭也不回的走掉。

  唉,這女人是太過愛他,愛到眼裡容不下沙子,還是根本沒拿他當回事,說離開就能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矛盾了起來。「你真狠心!」

  褒曼別開眼,聲音帶著惆悵。「我只是對自己狠罷了。」

  獨彧將她重新摟進懷裡。「不管你狠我狠,在你給我生孩子之前,哪裡都不許去!」

  「孩子孩子,你到底是有多想要孩子?萬一,我是個孵不出蛋的老母雞,有得你哭的。」褒曼啐他。

  這並沒有難倒獨彧,他看著褒曼的目光依舊熱烈。「既然生不出來,咱們就不生了,」他頓了下。「其實是因為你,我才有生孩子的念頭,我想要的是你跟我共同孕育的生命,像你也好,像我也行,只要是我們兩人的。

  「你知道,皇上的子嗣眾多,我只是其中一個,並沒有特別受歡迎。對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我的出生只是個錯誤,我娘一年半載也不曾來看過我一回,所以我常常想我的出生究竟是為什麼?只是男女歡愉下的產物,可有可無嗎?」

  這個男人,叫人心痛得無以復加。

  褒曼偎著他,想把自己的溫暖多給他一些。

  她不想再聽他說這些陳年往事,迅速的掩住了獨彧的嘴,她不想看她男人那逐漸幽深黯沉的眸子,她無法想像他那些獨居深宮、沒有父母關愛,只有兩個忠僕的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心痛無比,將手拿開後,含淚,第一次主動的吻住他。

  她的唇就像火把,輕輕點在獨彧唇上,足以燃起讓兩人焚燒的烈焰。

  受到如此激勵的男人哪能不全力以赴,本來是主動的人很快易位,褒曼沉溺在獨彧瘋狂洶湧的愛海中,心臟一直咚咚的跳個不停。他濃厚雄性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席捲了她,兩人的心從來沒這麼近過,她任他予取予求,直到真正連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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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2 02:20:53
【第十三章 是誰下了毒】

  褒曼有喜了。

  獨彧聽到消息時,手裡的狼毫筆顫也沒顫一下,繼續批了文,然後也沒理要稟事的下屬,離開桌案往長樂院而去。

  幾人和一時沒反應過來,沒及時跟上的老九都錯愕不已。

  留給他們一個瀟灑背影的獨彧,居然是以同手同腳的滑稽模樣在行進,幾人微微張嘴之餘,還不忘交換有志一同的眼色一一他們家王爺這是樂壞了!

  方才不顯,原來是激動在內心,這會兒才顯現出來。

  其實老九的激動沒比獨彧少,盼了又盼,這會兒終於讓他盼著了,親王府裡即將會有新生命誕生,這是多美妙的一件事。

  他一臉要哭不哭的尾隨獨彧出了書房。真討厭,他想笑啊,怎麼人老了,連臉皮也控制不好了。

  褒曼正在消化這消息,她輕撫著自己還很平坦的小腹,她真的沒有刻意要孩子,但是他這樣就來了,她要當娘親了。

  前些日子才猛然想到自己的癸水好像很久沒來了,她的生理期本來就不是很准,沒有多想,直到最近它還是不來,這才讓大夫過來給她把脈,完全沒有往自己要當媽的那個方面想去。

  她在現代沒結過婚,當然沒當過媽:上一世,謝湘兒強迫每個妾室都喝避子湯,就算那些有手段的想法子懷上了,也會被無情的打掉。

  謝湘兒的手段,靈景王不是不知道,可他默許了。在他認知中,子嗣不該由她們這些女人來生,他要的是嫡子女以正血緣。

  這一世因為對懷孕的缺乏警覺,在片刻震驚之後,其實心裡還是歡喜的,畢竟能當母親是大多數女人的願望。

  送走大夫回來的阿汝,看到的就是她們家姑娘傻兮兮笑著的表情。

  「側妃,你沒事吧?」

  褒曼笑得很甜。「我好得很。」

  這時,獨彧回來了。

  一見王爺回來,阿汝和沉香很識趣的退了出去。

  她們這些伺候的人都知道,王爺和側妃在一起時不喜歡旁邊有人,就連老九也止步在門外。

  「九爺爺,茶房裡沏了你最喜愛的江南雀舌牙茶,過來嘗嘗不?」阿汝對老九的態度恭敬又溫馴,完全是孫女看待爺爺般的親熱。

  「你這丫頭,怎麼知道咱家好這一口?」

  「上回吳涼大爺捎帶回來的禮物裡有這麼一味茶,說矜貴得很,總數也只得了兩斤。側妃說你嗜茶就讓人把它全部留下來,等著你有空來喝。側妃還說要是喝得對味,全讓你帶回去,哪裡知道等來等去都沒等到九爺爺。」

  「吳涼那混帳就只給了咱家二兩,咱家還沒捨得泡來喝,原來都送到側妃這裡來了。」沒想到,側妃卻把那一斤值金二兩的茶餅送給他。

  他身為總管太監,別人孝敬的東西多了去,王爺和王妃的賞賜也沒少過,但是就數側妃這茶深得他的心。

  只是如今,連茶的份量也比不過側妃懷上孩子所帶給他的喜悅。

  「阿汝遵照側妃吩咐,都給九爺爺留著呢。」

  「走,帶咱家去瞧瞧!」

  一老一少去了茶房,屋裡的小夫妻也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對褒曼而言,肚子裡的孩子也不過才兩個多月,了不起還是個胚胎,真的沒什麼,怎知大夫前腳才走,消息已經一溜煙傳到獨彧的耳裡去了。

  獨彧抓著褒曼的手緊了又緊,大男人眼中有水氣淡淡,張著嘴半天,硬是擠不出一句話來。

  家,對於一個從沒享受過親情溫暖的人來講,實在是太誘惑人了。

  儘管,他的孩子還在妻子的肚子裡,他的心卻暖洋洋的,有種圓滿的感覺。

  他的小妻子給了他家的歸屬感,然後他們又有了孩子,他覺得自己肩膀上的責任更大,看著褒曼的眼光更為不同了。「曼曼,你想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做!他們要是做不出來,我就另外給你聘廚子。」這己經是他這樸實的男人所能表現的最大誠意了。

  「好,我想吃的時候一定告訴王爺,若是我想吃王爺做的菜呢?」她明白獨彧沒說出口的滿滿心意,因此順著棍子往上爬。

  看她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他難得眨巴眨巴著眼,「我沒進過蔚房,不過,我可以學。」

  她還是很有良知的,知道下廚這件事對,個王爺來講難度高,畢竟永定王朝奉行的是君子遠庖廚,加上他還是個貴族,不提他們身邊僕役無數,這事輪不到他親自動手,便是一般百姓家的男人也不肯幹煮食這樣的事,所以想了想,理智戰勝感情,「若是太麻煩就算了。」

  獨彧咬咬牙,他對廚藝再不通,府裡多的是廚子,多叫上幾個,讓他有樣學樣的做便是了。

  他面色凝重,仍是應了下來。「沒事,讓廚子們在一旁指揮,告訴我該怎麼煮食,這還難不倒我。」

  褒曼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這也算夫妻情趣的一種。她知道她命好,在家時,有爹和姊姊疼愛?,嫁到王府來,王爺始終站在她這邊。吃穿用度是最好的,沒有一大堆規矩要遵守,唯一需要她費心的只有王爺,可他是她的丈夫,照顧他是本分,他好了,她才能好。

  如今,這位爺還要反過來照顧她了。

  她陶醉在自我的想像中,世間女子誰能像她這麼受寵,萬事不然,也沒有令每個媳婦畏懼的婆媳妯娌間題,就連王妃也許久沒有動靜了。

  褒曼不知道是獨彧把粹芬院的消息封鎖得滴水不漏,一個字都不讓她聽進耳裡,不讓她煩心,也不許長樂院的下人把這裡發生的事情透漏出去,因此,她的日子才得以這麼平靜如意。

  「往後就叫我的名字,阿彧還是彧。」

  「阿彧。」她不矯情,從善如流。「你比較想要男孩還是女孩?」這是每對即將當父母的夫妻都討論過的話題。

  「只要是你生的都好。」每個當爹的應該都會有相同的答案,可話說完卻有幾分猶豫。「還是像你好了,要是肖我,男孩怕娶不著老婆,女兒怕會嫁不出去。」

  褒曼很難想像和獨彧長得一模一樣,縮小版的女兒,但是像他有什麼不好,英俊瀟灑,氣宇軒昂的……慢著,他指的是面癱這部分吧?

  算了,反正不管什麼長相都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都是她的孩子。

  就算全部遺傳獨彧,褒曼也不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倒是長樂院的下人得知褒曼懷了孩子,都為這對夫妻感到歡喜,從上到下一片喜氣洋洋,不用老九和宣姑姑提點,每個都越發謹慎小心的伺候側妃,因為眾人都知道她肚子懷著的可是王府開府以來第一個新生命——王爺將來的繼承人。

  但是獨彧的防禦再嚴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褒曼診出喜脈的消息終究還是經由其他管道傳到何妍芝那裡。

  她這次沒砸壞任何東西也沒發脾氣,她笑得森冷,冷到骨子裡,使得一旁伺候的奴人頭皮發麻。

  到底是哪個多嘴的把這消息傳進來?不知道王妃受刺激,倒楣的還是她們這些下人嗎?

  何妍芝塗著大紅口脂,十指的蔻丹也是鮮紅,她看著極盡奢華的寢居,又瞧瞧自己無一不精細的打扮,「這些人真當本王妃是擺設?」

  「王妃……」施嬤嬤看著一反常態的王妃,心裡非常不安。

  這段日子王爺對王妃不聞不問,以往一到年節起碼還會來粹芬院露個臉,坐個半刻,意思意思,今年年夜飯卻是在側妃那邊用的,也在那邊守的歲。

  正月初一接見眾臣和外賓,王妃應該與會,也沒有。

  這些代表什麼?王妃除了掛著王妃名頭,實實在在已經和被打到冷宮沒兩樣了。

  「王爺這寵妾滅妻做得還真是徹底,有了新人忘舊人,徹底將本王妃拋到腦後了嗎?」何妍芝自嘲,可臉上的陰暗表情竟讓如花似玉的臉蛋顯得猙獰。

  「王妃,這些訊息還沒有求證做不得數,不如派人去長樂院探探?」看著這樣的何妍芝,施嬤嬤心驚。這些時日的粹芬院毫無生氣,大家都膽顫心驚的,怕一不小心就踩到王妃的禁忌,連她也輕易不敢啟齒。「要不,王妃,請老太爺來替你做主吧,看在老太爺的面子上,王爺一定能和你重拾夫妻情分的。」

  何妍芝冷冷一回眸。「嫁給這樣一個對他全無助力的皇子,他早當我這女兒是個死的,你瞧瞧我給家裡寫了那麼多的信,可有回過一封?我再不設法自救,就真的只能葬身在這陰森森的王府裡。」

  「王妃,你就聽老奴的勸,別再鑽牛角尖,側妃就算有喜了又如何,待她生下來,王妃大可把孩子抱來養,孩子仍舊得喊你母妃,王妃免了生育之苦還能得個孩兒,這不兩全其美?」

  何妍芝一記兇狠的眼神射去,一個大耳刮子就往施嬤嬤掮過去,施嬤嬤全無防備,整個人倒了下去,還摔得不輕。

  「王妃……」身體的疼痛是其次,令施嬤嫂不敢置信的是,對她動手的竟是她奶大的孩子啊!

  「我是哪裡殘、哪裡廢了?我的孩子要別人來生?!」何妍芝指著沒有人敢上來扶她一把的施嬤嬤。

  一旁的奴婢大氣不敢喘一聲,好半晌後,才有兩個和施嬤嬤較好的丫鬟見她爬都爬不起來,這才去把她扶了起來。

  何妍芝打完施嬤嬤後也有一點後悔,自己怎會對嬤嬤動手呢,都是被這消息給氣瘋了!

  可為什麼她身邊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除了這些無用的下人,她身邊根本沒有半個可以替她拿主意的。

  她瞪著帶殺氣的美目,揮手讓人把施嬤嬤帶下去治傷,或許是打人泄了忿,她反而冷靜了下來,雍容坐回軟榻上垂睫深思。

  對於王妃這種陌生的姿態,下人們更加屏氣凝神,整座院裡宛如死城。

  也不知過了多久,何妍芝微微地揚起眉睫,嘴角擰出一朵邪佞惡毒的笑。

  是誰說她沒有人手的,獨彧再把王府管得滴水不漏,他有他的張良計,她也有她的過牆梯,她安插了那麼久的棋子是該拿出來活用了。

  她絕對不能讓褒曼那個賤貨先生下王爺的子嗣!

  新的一年,彷佛給北越的人民注入嶄新的活力,人們臉上的笑容多了,不再衣衫襤褸,臉色不再蠟黃憔悴,對將來也抱著無窮的希望。

  不為別的,因為獨彧一系列的政務,不管農、商、建設都正在推動前進,完全利民的措施讓人民看見希望,而這種旺盛的精神感染了人民,百姓覺得未來的日子有盼頭,生活會過得越來越好,生命力也逐漸的綻放出來。

  獨彧是個勤政的親王,他每天花在案牘上的時間很長,除此以外還會帶著褒正濤、沈頡等一干臣下實地巡視邑地,看看農民們的勞作情形、可有什麼困難,能解決的便就地做決定,不能的,也會限期讓下屬想出辦法來。

  他們翁婿兩人雖然在朝務上是上下屬,但私下頗有話說,獨彧聽褒正濤談朝局、替他分析北越境況,不由嘖嘖稱奇。他不過是說了個大概,岳父大人就能窺一斑知全豹,從細節分析到了全領域,難怪他在同安縣為官時,政績突出,能將一個中等縣城治理成大縣的規模。

  獨彧對褒正濤的見解佩服得五體投地,從此只要攸關這方面的間題都會來請教褒正濤,褒正濤也沒敢以老賣老,親王女婿能看重他,他自然沒有半分保留,把所知道的盡情掏出來,翁婿兩人配合得非常融洽。

  褒正濤自然也從女婿口中得知女兒懷了孩子的喜訊,妻子加上女兒,一門兩喜,他樂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但是褒曼孕吐得厲害,尤其聞不得油煙味。

  這不要緊,王府廚子沒有百也有十幾個在輪替,無論是蘇錫菜、滬菜、粵菜、魯菜和京菜,只要褒曼說得出口都難不倒他們。

  獨彧也親自下廚做了一道扣蛋捲,雖然第一次做蛋捲有那麼點不倫不類,味道有點怪異,但褒曼很捧場,把那盤根本談不上賣相的菜都吃光。

  是以獨彧的廚師魂受到激勵,接下來的日子時常下蔚,一回生兩回熟,次數一多,料理也像模像樣了起來。

  長樂院的人們從最初的驚愕不敢置信,到後來的習以為常,認為恭親王下廚在王府裡壓根不算什麼事。

  褒曼孕吐持續了一個多月,晨起就吐,聞到異味就吐,而且一吐起來便排山倒海,恨不得將胃裡的東西都吐出來似的,精神虛弱委靡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日子,終於在孕期進入第三個月的某一天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她頓覺人生無限美好。

  因為大開的胃口,廚房將各類粥羹、滋養點心不停的送進長樂院,她也來者不拒,食欲好得讓人不敢相信。

  褒曼吃得多,王爺賞賜也多,廚房受到鼓舞,更加賣力想出各式各樣適合孕婦的菜色。

  看著褒曼略顯的小腹,獨彧覺得每和她多相處一刻就多愛她一分,這種上癮完全沉溺其中的貪戀,他不想回頭,也覺得沒有回頭的必要。

  這一天,獨彧依例晨起鍛煉,和褒曼一塊用過早飯後就去了朝陽院,褒曼送夫君出門,她也慢慢的扶著阿汝和丁香的手在府中散步。她可不想因為懷孕就把自己養成大胖子,到時候不好生,產後還不容易痩回來,這些基本的道理,她心裡比誰都明白。

  因此,這早晚散步她走得很是勤勞,相對運動過後,胃口變好,點心流沙奶黃包就多吃了一個。

  這多的一個咬了半口,先是腹中隱隱作痛,她覺得不對,隨即扔了手裡那剩下的,也把嘴裡的全樞了出來。

  可是,那少數吞進肚子的已使她臉色丕變,腹痛翻攪之下,她自覺有一股細細的熱流滑了下來,痛得呻吟出聲。

  奴婢們先是見她臉色發白,又聽見她喊疼,這下全炸鍋了!

  然而伺候褒曼這些人都是受過極嚴格的訓練,就算驚嚇得要死,也在最快的時間內反應過來,扶褒曼回房的、安撫她情緒的、請太醫的、通知王爺的,全在丁香果斷的指揮下各自迅速辦事去了。

  她們煩惱的不是側妃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自己的腦袋還能不能掛牢,而是祈求側妃千萬不能出問題,她要出了事,王爺得多傷心!

  自從褒曼有孕,獨彧請了個巫太醫進駐王府。巫太醫聞訊,自己提著醫箱,三步並成兩步飛也似的往長樂院而去。

  得到消息從外地趕回來的獨彧,正好和巫太醫碰了個正著。

  還不到北越炎熱的季節,獨彧的額頭卻見一層細細的薄汗。

  北越最炎熱的天氣在七月,也就那短短一個月,和京城的溽暑根本不在同一個層次,也就是說,北越的夏天其實和北方的初夏差不多,還感受不到暑氣就己經過去了。

  「她怎麼了?」獨彧這一路恨不得腋生雙翅飛過來,卻忍著聽派去知會他的人將事情說了一遍,然後撇掉宮人和老九躍牆飛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長樂院。

  「王爺,痛痛痛痛,你抓疼臣的手腕了。」王爺焦急眾皇的神色及憤怒緊繃的五官,這是那個天塌下來也不會動上一動的恭親王嗎?

  看似冷酷無情的人,一旦動了真感情會更投入、更認真、更死心眼,看來親王和側妃感情和美是真的,王妃真的沒戲可唱了。

  感情沒有什麼先來後到,就算先來,不懂把握仍是白搭。

  獨彧放開他的手,陰鷙道:「快說!」他不耐煩了。

  「側妃吃了壞東西,母體遭了些罪,幸好胎兒無礙,只是到生產那天最好在床上安靜養胎,輕易不要下床為好。」

  獨彧語聲瞬間清冷下來。「吃壞肚子?」

  「……是砒霜。」巫太醫本來答應褒曼不要宣揚,但還是招架不住獨彧的氣勢。

  獨彧目光一凜,隨即進了臥房。

  一見獨彧進來,全部的下人跪了一地。

  「你們跪給誰看?全部滾出去,等等本王會跟你們算帳!」

  一隻清涼的手撫上他的手腕。「別發脾氣,不是她們的錯,是我自己嘴饞。」甫睜眼的褒曼看見獨彧大發脾氣,顧不得才喝下藥,眼皮沉重,開口直勸。

  獨彧看見褒曼蒼白著一張臉,神情虛弱,怒火更直往上冒。

  王府裡的吃食,尤其是長樂院,是經過層層把關又嚴選的,用的人也絕對是經過身家調查,確定清白的人,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你好好歇著,其他的事就交給本王。」他以為安全無虞的環境居然有了破綻,要是因為他的百密一疏而失去他最心愛的人,他不敢想像!

  不管是誰,他都要對方付出百倍的代價!

  獨彧嚴厲的巡視過丁香和阿汝、沉香的臉,駭得幾個大丫頭幾乎軟腳。「側妃再有差池,天仙來求情也無用,你們最好給本王記牢這一點。」

  幾人齊聲稱是。

  獨彧出來到外間,老九立刻趨前。

  「不許放走一個人,就算把長樂院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找出來。」他與人為善,卻有人見不得他好,他不會再給任何機會,有膽子觸他的逆鱗,那就要有膽量承受他的怒火!

  本以為防得鐵桶似的長樂院出了這麼大一件事,不只獨彧震怒,長樂院上上下下也都氣憤不已,再加上能接近吃食的就那幾個人,縮小範圍後,很快就抓出了害蟲。

  那是一個叫丁英的丫頭,她是劉廚子的下手,從劉廚子進王府做事,她就跟隨左右,平常不顯山不露水,非常不打眼的人。

  她坦承不諱自己在劉廚子做的流沙奶黃包裡下了砒霜,理由很簡單,她看側妃不順眼,憑什麼一個側妃能搶了王爺全部的寵愛?並說所有的事是她個人行為,沒有旁人指使。

  任她說什麼,獨彧一個字都不信。

  沒有人指使,她哪來這天大的膽子?她家裡可還有一個老母和弟弟都捏在獨彧手上,個人行為?哼!

  慶倖她倒入奶黃包的砒霜份量只有少許,若是再多一丁點,褒曼肚子裡的胎兒和她都會保不住,一屍兩命不是不可能的事。

  獨彧把她交給老九,然後他又派人去調查駢州府所有的藥鋪,十天內有誰來買過砒霜。

  砒霜是毒,藥鋪要再三盤問才肯賣,當然也有那種見錢眼開的鋪子,只要拿錢來就賣,這就是漏洞,但是獨彧發話說要查,就算旮旯洞裡的老鼠也逃不掉。

  老九從來都不是好惹的人,拷問犯人他多的是法子,在他眼中犯人可沒有什麼男女之別,只要能從對方的嘴撬出他想知道的事情便是了。

  脫了衣服澆上濃濃的花蜜,光天化日之下綁在樹上讓螞蟻和聞香而來的蜂兒圍著她繞,他就不信有哪個犯人能受得住。

  不到兩炷香時間,渾身紅腫,被犠蟲咬齧到不成人形的丁英又回到獨彧面前。

  「殿下,她招了,說是粹芬院有位得臉的嬤嬤威脅要對她的家人不利,讓她做的。」

  獨彧目光轉到丁英身上。「你可願意出來指認那位嬤嬤?只要你願意,本王饒你一條命,否則就讓你母親和弟弟陪葬吧。」

  丁英咬著牙,全身發顫撲在地上狠狠的磕頭。「奴婢願意,望請王爺鐃了我娘和弟弟。」她雖然是被安插進來的棋子,但也是百般無奈,做為一個下人身不由己,有什麼說不的權利?

  可進了長樂院,側妃待人和善大度,與人相處融洽,她幾乎……對,幾乎要忘記自己是人家安排的暗棋,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人忘記她的存在。

  但是事與願違,她還是接到了下手的指令,因為劉廚子相信她,每當煮食或做點心時會把許多細節交代給她,她趁和麵時,把磨成粉的砒霜摻進裡頭動了手腳。

  取得了丁英的供詞,派去藥鋪的人也多方循線追查,查出買砒霜的人是王府裡的小太監,可是等找到那清洗茅廁的小太監時,人己經畏罪自殺斷氣多時了。

  線索到這裡是斷了,但是丁英的證詞和指認仍揪出了施嬤嬤的手下,一個姓黃的嬤嬤,黃嬤嬤落到老九的手中,挨不住刑罰,沒多久就吐實,她會這麼做完全是受施嬤嬤的示意。

  還帶傷的施嬤嬤也攬下了一切,承認都是她愚昧為主,看不過去王爺寵妾滅妻想為王妃討個公道,也想給側妃一個教訓,這才昧著良心幹下這些勾當。

  環環相扣,獨彧相信一定還有條大魚在背後操控一切,而那個人是誰,昭然若揭。

  但施嬤嬤死不承認受人指使,只說都是她的主意,完全不幹別人的事,自作孽不可活,她老命一條,要就拿去,不要牽連她們家小姐。

  何妍芝或許在氣頭上對施嬤嬤發脾氣,但是施嬤嫂替她擔了一切,絲毫不肯把她供出來的忠誠,又想到施嬤嬤對她的好,何妍芝心裡的細弦仍然為之撼動。

  再說,施嬤嬤是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是她在王府裡唯一說得上話的人,要是走了,她不敢想像偌大冷清的王府裡只有自己孤零零一個人的樣子。

  但是,她仍氣焰跋扈,自負驕傲的道:「誰想從粹芬院把人帶走,先從本王妃的屍體上踏過去再說!」

  「請王妃恕罪,毒殺側妃並非小事,老奴必須把人帶走。」既然坦承犯下的罪行,老九自然得把人犯交給刑司,沒有徇私的可能。

  也是不爭的事實。

  「閹貨,你敢!」何妍芝尖銳的聲音高高揚起,刺耳不已。

  施嬤嬤對於王妃的維護,此時此刻已沒有多餘的力氣有反應了。

  最恨人家罵他閹人,何妍芝的辱駡讓老九心生不悅。

  他看著殿下長大,說是跟著殿下一路過來的老人也不以為過,殿下對他倚重,他在王府裡也有一定的地位,而王妃……

  他尖起嗓子,「把人帶走!」

  他帶來的人一擁而上,毫不憐惜的將施嬤嬤押走,竟是完全不留一點顏面給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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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2 02:21:19
【第十四章 為姊做紅娘】

  眼見施嬤嬤被押走,何妍芝高傲的面具終於崩潰。

  她追了出去,淒厲的喊著,「放開她!施嬤嬤,芝兒不能沒有你啊!」

  她聲嘶力竭的喊了好幾聲,卻讓力氣大的丫鬟給攔住,無論她怎麼扭動都無法掙脫,只好瘋狂的喊道:「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

  施嬤嬤攬下了全部的罪責,但刑司是什麼地方?犯了事的嬪妃、宮人被提到那裡,幾乎沒有人能活著走出來。

  不,她不要施嬤嬤去那種地方!

  何妍芝終於醒悟過來,對著壓制她的丫鬟們又抓又咬,「九公公,你幫幫我,我要見王爺,王爺不會這麼做的,我只要見了王爺,一定有辦法讓王爺回心轉意。」

  老九卻視而不見的走了。

  施嬤嬤是壓垮何妍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似的哭得肝腸寸斷,可惜為時已晚。

  獨彧將丁英、施嬤嬤交給了刑司,由特定的人進行審問,等到罪名確立,一杯毒酒是少不了的。

  獨彧趁機將粹芬院裡的人全部洗刷一遍,大換血過後的粹芬院再也沒有半個何妍芝的人。

  被剪了翅膀的何妍芝蔫了下去,終日鬱鬱,不梳洗不打扮,經常赤足遊蕩在粹芬院的各處,抓住守衛便求著讓她出宮,她想她娘,想回家。

  至於失職又識人不清的劉蔚子,獨彧倒沒有怎麼為難他,只罰了他半年的俸祿,並且降為二廚。

  恭親王府這邊風波方歇,千里之遙的京城的角力戰卻變得白熱化,浮上檯面的同時,許多人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也就更赤裸了。

  太子被廢之後,好幾位自以為有贏面的皇子都認為儲君位置非自己莫屬,本來拉攏各方勢力、暗地使絆子陷害對方,互相較勁的事更是變本加厲,抓到誰的痛腳就使勁的扯,非跟對方拚個你死我活的地步。

  奇怪的是,皇帝對這些在眼皮子下發生的事情,冷靜得不可思議,既不見制止也沒反應。

  關係到千秋萬代的基業,對兒子們挑三揀四是帝王素來的心態,誰落敗就表示那人的能力不足,身為江山統治者,文韜武略或不能少,但是做為政治家,政治才能要是不夠,那皇位就另有所屬了。

  因為皇帝的別有居心,皇子們的互相廝殺搞得京城腥風血雨,人人自危,世家名門閉門不出,百姓人心動搖,影響社稷的作風,諫官們欲言又止也不敢說一句什麼。

  這是歷來奪嫡要經過的陣痛,誰也無法阻止,只能希望東宮太子越快冊立,這風暴才能越快過去。

  因為殺得招招見骨,勢力單薄、缺乏宗室扶植,又沒有外戚助力的四皇子最先被拉下馬,摔得灰頭土臉。

  大皇子和二皇子同為一母所出,誰也不肯讓誰,因為誰也不敢確定另外一個弟兄繼位之後,會不會反過頭來砍自己的頭,自古以來這種事情層出不窮,唯有讓自己立於不敗的位置才能自保。

  就在兩位皇子互不相讓的時候,出人意表的,皇帝將六皇子獨予重立為太子,狠狠打了大、二皇子一個措手不舉國上下都知道皇帝獨寵獨予的娘親,如今的淑貴妃,一月裡有二十幾天都歇在她房裡,寵其母而立其子,愛屋及烏,這是許多帝王的慣常做法,但立而廢又重立,不得不說淑貴妃這枕頭風吹得非常有本事。

  淑貴妃娘家延安伯府本就因為淑貴妃的獨佔帝寵,顯貴異常,廢太子後一度夾起了尾巴來做人,不過一夜之間頹勢逆轉,延安伯府宛如像點著了炮一般的鬧騰,門庭又恢復了熱鬧。

  有人笑,自然就有人哭。尤其年紀最大,經營最久的大皇子。

  他是嫡子,也是長子,他的母親還是皇后,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那九天之下至尊至貴的位置就該是他的,為什麼他還要跟那些出身低賤的弟弟們爭奪皇位?

  皇帝的偏心已經讓他這長子心涼,自古皇家無父子親情,他不甘願也不會將即將得手的江山送給別人!

  遠在北越的獨彧聽說繁華的京城因為重立東宮太子的事,爭奪儲君一役已經告一段落,但他相信狗咬狗一嘴毛,事情還沒完。

  再說,還有個從旁覬覦大位的七皇子獨錦,不得不說,京城這麼亂,也是因為有他這只黑手不遺餘力地從中把水攪渾。

  當然,獨彧也在適當的時機幫了一點無傷大雅的小忙。

  放下那些從各地送回來的密件,如今他的心除了他的小妻子和腹中胎兒,再無其他。

  「那西西城和西域開通貿易的事情已經看得見成績,下一步,考虎開放西南城如何?」沈頡這陣子無法歸家,日日睡在西西城的小土胚房裡,為的就是致力和西域開通貿易出口。

  西西城在北越版圖的最西邊,隔著草原和飛沙,就是西域。

  因為開闢了貿易出口,便能以便宜的價格收購到西域的玳瑁、珠璣、茶葉、香料和瑪瑙販賣到中原,再把中原的酒、茶葉、鹽、鐵販賣至西域,賺取高額的差價。

  就這樣實施了一段日子以後,西西城的百姓已可見的速度富饒了起來,已經擺脫苦寒之地的號稱。

  沈頡以西西城為榜樣將西南城也開通了,如此一來各國使者、商人、傳教士都能沿著開通的道路從北越經過,來往人潮若是絡繹不絕,帶來的商機可想見有多豐沛,百姓無憂無慮的日子指日可待,富庶繁榮更是不遠。

  獨彧看著沈頡最近因為操勞消痩了一圈的臉。「既然西西城的成績斐然,一事不勞二主,西南城的事也交代你了。」沈頡的臉立刻變成苦瓜,猛烈的搖頭。「你太沒道義了,為了西西城我多久沒回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西南還是我去,你存心要我鬧家變是嗎?」就算是鐵哥們的交情,但是老婆獨守空閨,一旦發起飆來更嚴重好不紅「本王不介意你把沈夫人也帶到西南去。」

  雖然沈頡心裡哀號得厲害,但是他還真的慎重考虎把妻子帶上的可行性,想了想,他說:「只要西南城事上了軌道,我要休長假。」

  他的表情認真極了,獨彧沉思了下。「過一陣子吳涼也回來了,就讓他去西南幫你吧。」年節那時吳涼回來了一陣子,沒多久又出去了。

  沈頡滿目震驚。「你不怕他跟你翻臉,就叫上吧。」他多個人可以使喚,正巴不得呢。

  「我會說是你讓他去的。」獨彧拍拍袖子,該回家吃飯了。

  沈頡眼睜睜的看著獨彧離開。可惡的獨彧,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話,說你離不開我,那替你奔波勞碌的我心情也比較舒爽一點,偏偏一副棺材臉,好話都說給側妃聽了去,哼,騙人家沒老婆安慰嗎?

  收拾好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沈頡也要回家找老婆哭訴,他因為年少輕狂,一時行差踏錯和這人做了朋友,才變成現在的勞碌命,他不回家真的不是他的錯,是誤交損友誤終身……混帳你個獨彧!

  此時,在家安胎的褒曼因為褒姒的到來歡喜不已。

  這陣子她心裡實在累積太多憋屈,已經到了非找個人倒垃圾不可的地步。

  安胎的日子不是人過的,真的落實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除了床上,她連下個地都不被允許,才知道日子過得有多枯萎。

  想想嘛,吃喝拉撒都在一張床上,這種日子哪是人過的?!

  偏偏這些話不能說給夫君聽,因為他就是那個獨裁者,她也知道身為差點沒了小命的孕婦,自己要是沒有把胎安穩了,生產不只有困難,胎兒還會不保。

  何況這是古代,不是科技掛帥的二十一世紀,婦人生產本來就是一腳跨在鬼門關前,她又動了胎氣,就算躺得全身都發黴了也得躺。

  所以嘴上抱怨歸抱怨,她還是明白獨彧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為此,還是每日乖乖的窩在床榻上,安生了十幾天。

  獨彧也深知被困在床上不能動彈的孕婦有多情緒不穩,這不是他一個男人能安撫的,便把主意打到褒姒身上,請她入府和褒曼做伴。

  自從知道褒曼出了意外後,褒姒就三天兩頭過府來關心,獨彧卻礙于小妻子的胎象還不夠穩固,屢屢婉拒了她的好意。

  這件事被褒曼知道後,她還說了他一頓。

  不讓人看,她的家人不更擔心?

  姊妹許久不見,褒曼喜出望外,兩人拉著手有說不完的話。

  褒曼才從姊姊那兒得知,褒正濤這知府當得風生水起,獨彧很不避嫌的表彰過他兩回,父親對未來的前途充滿信心,說是不遠的將來極有可能升官回京。

  另外,獨彧也讓巫太醫去替巴氏看過診,他斷言她懷的是雙胎,並且答應時時照應直到巴氏生產,為此,父親對獨彧感激涕零。

  「雙胎?怎麼一開始請來的大夫沒說?」巴氏的月分可比她還大上許多,加上雙胎,真叫人捏冷汗,幸好這幾個月沒出什麼事,要不然……

  「是啊,所以才說幸好王爺讓巫太醫跑了一趟,不然我們還不明白母親的肚子怎麼比一般的孕婦還大,母親也以為只是孕期胃口太好,吃多了。」起初她以為駢州就算是苦寒之地,再不濟掛牌的大夫也有幾個,哪知道此處的人身上要是有什麼不痛快,多是巫醫在看病。

  要不是有巫太醫這從太醫院出來的婦人科院使,等巴氏生產時,場面肯定不堪設想。

  褒曼越想越心涼。

  「看起來我得和王爺說說,看看能不能多請些大夫過來北越。」除了民生、經濟,他們忽略了醫疔這一塊,等晚上王爺回來,她一定得記得說說。

  褒姒看著妹妹微微凸起的肚子,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的說:「我能不能摸摸我的小外甥?」

  「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姊姊的心這是歪的。」

  「你可冤枉我了,我是轉達爹的意思,爹說不是他重男輕女,是希望你能一舉得男,王爺有了傳宗接代的子嗣,你後面的壓力才不會那麼重。」自家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可夫家呢?

  五皇子上面雖然有個兄長,但有跟沒有沒什麼差別,褒曼肩負傳宗接代的責任非比尋常。在褒正濤的想法裡,最好一舉得男,往後再生女,心裡的壓力也不會那麼大。

  褒曼明白父親的好意,但是這年頭又沒有什麼超音波,從孕婦的肚子尖還是圓來判斷胎兒性別又太不靠譜,所以她和獨彧都沒有去問巫太醫她肚裡孩子的性別。「那你呢,我給你的名冊,姊姊可有看中意的人?」

  「我如今忙著擴大衣舍和染坊的據點,沒空想那些。」那名冊她匆匆瞥一眼就鎖進了抽屜。

  「我聽說衣舍已經開遍整個定京,姊姊越來越能幹了。」她礙於身份沒辦法親自去打理那些事業,姊姊很大氣的接過手,就算得帶紗帽出門避著人,不過還是比自己方便出門。

  而衣舍也在她的帶領下,越見紅火。

  「這不算什麼,再給我一年,整個中原大陸都會有我們衣舍的分號。」褒姒信誓旦旦,臉上充滿自信的神采,像個驕傲的女王。

  褒曼對姊姊的勇氣十分欣賞,這是永定王朝,並不鼓勵女子從商,尤其官家女子手上沾染了銅臭,將來婚嫁容易被人詬病,但是在這女子附屬男人的時代,姊姊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嬌養出來的小姐,如今卻擁有自立自強的想法,這太值得贊許了。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姊姊變成女強人了。」

  「要不是妹妹,姊姊哪有今天的成績?」褒姒也不托大,她真心感激妹妹給了她一條可以發揮的路,至於嫁人,她摸摸自己的臉,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去多想。

  褒姒帶來的好消息,讓褒曼整個下午都非常愉快。

  她的歡喜寫在臉上,完全坦露在獨彧面前。

  快樂是很容易感染人的,獨彧將小妻子攬在懷裡,褒曼也不客氣的在他懷裡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兩人蓋著棉被純聊天。

  褒曼把生意上的事給說了,獨彧摸摸褒曼的發,又聽她把巴氏懷了雙胎卻沒有大夫看出來的事說了一遍,接著才偏著頭看著獨彧光滑的下巴,「駢州府要是能多引進一些退休致仕的太醫到我們這兒來該有多好,起碼婦女兒童有保障多了。」

  「北地缺乏醫者的事情我也略有所悉,太醫也不是不能,多的是太醫退休後,年紀不大又無處可去,沒有可以發揮的場所。你這法子可行,倘若我們開出優渥的條件招募,不說那些真心想為民的醫者,看在銀子的分上也不怕沒有人來。」

  獨彧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在不久的將來,果然許多退休的太醫帶著徒子徒孫過來投靠獨彧。

  褒曼抱著獨彧的胳膊,「我就知道你有辦法!」

  獨彧繼續撫著她的發,眼神溫柔。「吳涼人脈廣,日前又回來了,他認識的人多,前腳剛進門,後腳就把差事交給他,好像太不人道。」獨彧話鋒一轉。「反正他是那種閒不住的人,把招攬大夫的差事交給他,他才不會歇過氣來就沖著我抱怨無聊。」

  二十幾年苦心經營的商業版圖,如今的他富可敵國,雖然之前為了穩固北越的經濟撒了大把的銀錢出去,如今北越民生不再凋敝,經濟以看得見的速度在飛躍,花出去的銀子也以倍數的速度回來了。

  也就是說,他比以前更有錢了。

  這麼多年以來,沈頡和吳涼其實早就有能力把棒子交給心腹,讓自己過逍遙日子,可為了北越這塊不毛之地,吳涼承擔了所有的重任。

  這回,只能說這傢伙想開了。

  「聽起來是個能幹又勞碌的人。」她和吳涼真沒什麼機會相處,他就算回來逗留的時間也很短暫,她一個妃子要是沒有獨彧在中間,兩人幾乎沒有交集,也不可能有交集。

  「沒有他和沈頡就不會有我。」寂靜的夜裡,偶爾有飛鳥在林間撲閃而過的動靜,但也只是轉瞬,兩人依偎著,屋裡安靜得能夠聽到對方的心跳,獨彧溫暖的呼吸均勻的吐在褒曼耳邊。

  她被獨彧的氣息和擁抱弄得昏昏欲睡,不過還是有把他最後這句話聽進去。

  沒辦法,孕婦不是吃就是睡。她困了,不知道獨彧還說了什麼,抱著他的胳膊偎著蹭了蹭,而後安心的睡去。

  獨彧聽到她勻稱綿長的呼吸,知道懷裡的小妻子睡著了,他有力的掌心仍握著她現在已經稱不上纖細的腰肢,用臉頰輕輕蹭上她的臉龐,不斷摩挲她的嬌顏。

  這張臉圓潤了些,像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終於顫放開來,灼灼如華,明豔照人,就算懷孕也絲毫不減風華,再配上一掐就能出水的雪膚花貌,讓人恨不得捧在手心裡永遠不要放開。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他是徹徹底底的愛上她了,沉溺在她織就的情網裡不可自拔。

  第二天,獨彧臉色有些肅穆的回來時,時間還不到已時末。

  這時候,他不該在朝陽院處理政務,還是巡視治下嗎?

  就算婚後他身上的氣息不再那麼嚇人,通常能看到他臉上出現表情的機會也不會太多,這回是為了什麼?

  因為閑著也是閑著,又不能下床,在家百般無聊的褒曼讓人把古箏搬到床前,打算來個重溫舊夢。

  可她發現自己這一世還是繼續把琴箏當成擺設好了,指法生疏得很不說,也沒了上一世的熱度,最後是把感覺找回來,但挺了個肚子實在坐不住,摸了兩下子又讓人把箏收走了。

  「我剛剛好像隱約聽到你房裡有琴音?」閨閣千金多少懂些能增添情趣的嗜好,這沒什麼不好,雖然成親後不曾聽她彈過,頭一次聽到還頗新鮮,改天他舞劍,若有琴音繚繞好像也很不錯。

  「我以前學過一陣子,太久沒摸都荒廢了。」她這是謙虛了,她上一世在琴藝上的造詣不差,想不到這一世走了完全不同的路。

  就算仍是做了妾,可她不但有個對她好的男人,還快要有孩子了。

  前世的經歷太慘痛,讓她格外珍惜這一次的幸福。

  上天善待她,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她不能辜負這份善意,她要好好幸福的活下去!

  「來日方長,以後想到再拿出來練就是了,怡情養性不急於一時。」他心裡有事,倒也沒在這問題上打轉。

  「你今日怎麼這麼早回來?」她想替他寬衣,獨彧卻是三下五除二自己剝了個乾淨,套上家常的衣服。

  「不就被吳涼給煩得不得不提早回來。」那傢伙平常乾脆得很,從不二話,今天卻囉嗦得讓他差點拿茶盞砸他。

  她對沈頡、吳涼不陌生,沈頡和他夫人曾經陪同她回門,比起少有機會打交道的吳涼更熟悉一點。

  人嘛,有來有往總比點頭之交要熟絡。

  獨彧能這麼快就把北越治理成自給自足的藩地,百姓安樂,他們功不可沒,她記得獨彧提過吳涼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錢,就算什麼都不幹也能吃喝玩樂個八百年沒問題。

  究竟吳涼是怎麼找上王爺,還把雷打不動的他煩得丟了公事跑回來?

  莫非是不高興才進門,王爺又丟一堆公務給他?

  「也不知發什麼神經,他看上大姊托我做媒。」獨彧公佈答案。

  褒曼的眼珠子凸了出來,她掏了掏耳朵。

  不是她對吳涼有什麼意見,間題是她姊和吳涼八竿子打不到一塊。「我姊平常出門不是戴著帷帽,要不就是冪離不離身,外人根本沒機會見她真面目,他哪來的機會見過她?」

  戴帷帽、冪離,一來為了遮蔽風沙,二來防範路人窺視,尤其冪離的帽沿上綴著足以遮掩容貌或全身的皂紗,外人難以窺見,吳涼哪來的機會看見姊姊的廬山真面目?

  「姊姊那日不是來看你?據說是在回廊和吳涼錯身而過。」

  褒曼目光微動,「就那麼一眼?」

  「晤,就那麼一眼。」驚為天人,惶惶不可終日了。

  老實說,獨彧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要說一見鍾情也得見了人家尊容再犯病也不遲吧。

  對他而言,自己的小妻子才是最美的。

  不過吳涼年紀也不小是該成親了,這些年他忙著到處奔波耽誤了終身,也基於這層緣由,他一開口要他幫忙,他雖不敢拍胸脯答應,但還是回來和妻子說上一聲,沒有推託的原因。

  為此,他還被吳涼酸了幾句妻奴,他當然一腳把他踹出門了。

  良久,褒曼才開口。「我覺得希望不大。」她不是要潑自己的夫君冷水,而是她姊姊並不打算要嫁人。

  褒姒來的那天,她又玩笑的提起名冊的事,褒姒很冷靜的把她心底深處的憂虎說了出來。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長了張禍國殃民的臉,所以從不往外走、不引人注目,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招惹任何麻煩,所以順利安然的活到了這把年紀。

  她這長相,往難聽了說,尋常人家的男人護不住她,嫁去高門大戶嘛,一個不小心遇上利益熏心的,她有可能成為人家利益交換的籌碼。

  如今的她自由自在,有父親這棵大樹護著,就算她不想嫁,寵女兒的爹也只會搖搖頭,然後說真沒看上眼的物件,咱們不將就,爹不介意養她一輩子。

  就算父親老邁護不住她的時候,她也老了,再也不會有這些紛擾。

  再往大了說,她還有個藩王妹婿,整個北越沒有妹婿點頭,誰敢打她主意?

  褒曼真的被褒姒打敗了,她從來不知道安靜如冰山的姊姊,從小就打著這麼驚人的主意,還非常用力的貫徹。

  她轉念一想,姊姊說的也有道理,駢州門當戶對的青年太少,能配得上姊姊的人真的不多,何況她無意婚嫁。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自得其樂,至於將來,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何必杞人憂天?

  其實,褒曼認為婚姻真的不是所有女孩子們的選項。

  是這年頭女子缺乏謀生能力,非得依附在男人的羽翼下討生活,才不得不的選擇。姊姊如今要事業有事業,衣舍如雨後春筍的開,要自信有自信,不缺一口飯吃,又沒有什麼父母之命脅迫著非嫁不可,抑或是得給家裡的男丁騰位置之類的狗屁倒灶的事,這樣的日子還不好,那就沒所謂的好日子了。

  當然啦,女人的一生如果能遇到對的人,彼此兩心相屬、兩情相悅、琴瑟和鳴那是再好不過,但是天下怨偶何其多,婚姻一頭栽下去的結果就是一輩子,姊姊有那麼多顧虎也不是空穴來風,唉,原來美人的煩惱也不少。

  不過,這些話怎麼跟獨彧說?說在她第一世的世界裡,女人不婚是家常便飯?相夫教子並不是女人所有的選擇。

  「怎麼說?」獨彧輕輕捏住褒曼的手,柔聲問。

  「你是見過我姊的,知道她的模樣和別人不一樣。」

  獨彧很努力的回想褒姒的長相。嗯,還好吧,就跟他有幾分相似,不怎麼說話,一張臉冷冰冰的,妻子不提他還真沒什麼特別印象。他記不住人臉,要說她和別人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

  許是有不可告人的隱疾?

  褒曼細細把褒姒擔憂的事情婉轉的說了一遍,換來的是獨彧有些怪異的表情。

  「如果她擔心沒有人能護得住她,吳涼應該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他不是隨便替好友打包票。

  褒曼挑眼看他,「哦?」

  「吳涼是南塘國的王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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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2 02:22:10
【第十五章 倒臺與興起】

  永定王朝的東、西、南方分別有南塘、中若、楚三國環伺,多年來和永定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局面,原因無他,因為各國政治都處在不穩定的局面上,內耗太多,自顧不暇,哪來的力氣去挑釁、攻打別人。

  居中的永定王朝因為這樣的互相牽制拉扯得到休養生息的大好機會,也不忘在外交上和各國維持通商、通婚,互表友好的關係,但私下鴨子劃水儲備戰力,鼓勵人民增產報國,哪天想反噬這三國一口才不會一點勝算也沒只不過這二十幾年,永定王朝看似是民生樂利,但皇帝老了,皇子們也成年了,三宮六院生的皇子們一個個自命不凡,各個都有問鼎江山的大抱負,誰也不願意屈居人下,結黨拉派,諸多泯滅人性的事明著暗著都沒少做就為了奪嫡坐上龍座。

  現任的皇帝要是擺不平這些對寶座虎視眈眈的兒子們,永定王朝也會和其他三國一樣倫為虛耗的國家,最後就算沒有被他國吞併,滅亡也不遠了。

  「王儲怎麼可能流落在外?」褒曼心裡一想,別又是為了那爭一根骨頭的老套戲碼吧?

  「他和我一樣無意天下,只想偏安一角,但是他的皇兄不信他沒有野心,視他如眼中釘,層出不窮的試探令他厭倦,所以他遊戲花叢得了貪花好色之名,又拋棄權位來替我打理產業,得了自甘墮落的名聲,但是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沒有人比我更明白。」

  「貪花好色?」褒曼懷疑。她怎麼能把這樣的人介紹給姊姊?別問姊姊肯不肯,她頭一個不答應。

  「咳,他的內裡是個潔身自好的,無論遊戲花叢還是遊戲人間都是迫不得已,為了自保罷了。」

  這樣一個看盡後院的貪殘酷烈從來無意婚姻的人,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女子,他能不助吳涼一臂之力嗎?那他這朋友也不必做了。

  「這件事還是問問姊姊吧。」他們夫妻說了這麼多,當事者壓根不知情,總歸還是問了褒姒再說。

  她要是點頭,萬事大吉,要不願意,誰也勉強不了。

  攸關褒姒的終身大事,褒曼很快又遞帖子請姊姊進王府。

  頻繁的進王府,褒姒直覺肯定有事。反正馬車都是王府來的,她只要邁動雙腳出了大門就是,不用費什麼心,便也不嫌麻煩地來了。

  只是她完全沒想到妹妹讓她來,是為了撮合她的婚事。

  褒姒從一開始就是八風吹不動的神情,其實這也尋常,她本來就是這樣雷打不動,只是身為妹妹的人都喝完一盞金絲燕窩粥了,她還是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更別談反應了。

  褒曼心想,看起來吳涼做她姊夫的希望不大了。

  老實說,褒姒對日前與她擦身而過的男人還是有一兩分印象的,畢竟能在王府裡隨意走動的男人不多,因此她還多看了對方一眼。

  她倒是想知道他看上了她哪裡?怎會對一個頭戴紗帽的女子上心?莫非因為她是側妃的姊姊?這樣也太奇怪了吧?

  但綜觀他給她的第一印象,不像是那種攀權附勢的人,這般昂揚的男人是為了何故要她?

  「我想和他見上一面,妹妹安排吧。」她從來都不是嘴快過心的人,這回卻心還沒理出個子丑寅卯來,便開口了。

  褒曼啊了聲,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那當然、當然。」男女是要經過實地相看才行。

  殊不知,褒姒哪裡是想相看吳涼,她只是對這男人好奇,想知道他究竟看上她哪裡?什麼男女感情的,她還沒想那麼遠。

  男女見面這種事,北越可比京城爽快多了,這裡沒有京裡那套囉哩八唆,迂回曲折的規矩,吳涼既然有心求娶褒家大姊,當然是爽快的應允。

  褒曼出不了門,為了滿足妻子的參與感,獨彧把見面地點設在距離長樂院不遠,冬暖夏涼的暖閣裡。

  當然,前提還必須得到巫太醫的許可,倘若巫太醫搖頭,就算褒曼把美眸眨出水來,使盡渾身解數的美人計兼苦肉計也沒用。

  巫太醫沒說成或不成,只道不能離床。

  獨彧這寵妻無上限的妻奴,很快讓人打了一張適合移動,以羽毛鋪成的軟榻,再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地親自將褒曼從床上移到軟榻上,褒曼離開那張床的時間不過一個起和落而己。

  這也不算違逆巫太醫的意思,對吧?

  二十個人將床榻移到暖閣,不讓褒曼覺得有一絲顛簸。暖格從中隔了十二折雨過天青面繡的屏風,私密性顧到了,褒曼也不怕漏聽了什麼,也許還能給褒姐出個餿主意什麼的。

  不是她愛湊熱鬧,實在是不放心。爹是男人,巴氏快要臨盆了,她這妹妹不張羅,難道都讓姊姊一個人來嗎?

  沒那回事!

  在褒曼印象中,吳涼就是那種一表人才,高大英俊,從街上走過,大嬸、小媳婦、大姑娘得瞧上好幾眼,瞧不夠還要頻頻回頭看的那種青年才俊。

  要能成為姊夫,褒曼是挺滿意的,再看坐她邊上的褒姒,只見她恍惚中帶著幾分羞涅,雖然一直垂著頭,臉色卻還挺紅潤的。

  「人都來了,出去見個面,有什麼話儘管問,不用客氣。」褒曼本來就不是什麼古板的思想,直慫恿褒姒出去見吳涼的面。「如果有什麼不對就喊人,妹妹和你妹婿都在這呢。」

  吳涼要有什麼不良舉動,看她不把他打成肉泥才怪!

  褒姒也不扭捏,從屏風處轉了出來,大方得體的給吳涼行了個福禮。

  吳涼也起身還禮,一派翩翩風采。

  重新落坐的吳涼直朝獨彧丟眼色。

  獨彧接收到吳涼的眼色,不免在心裡啐他,這個見色忘友的傢伙,八字才得了一撇就想把媒人拋過牆,名符其實的現實!

  他按兵不動,可吳涼的眼色已經變成了眼刀直往他身上戳。

  他是沒在怕吳涼的小刀亂飛,不過都已經明顯到只差沒開口叫他回避,他哪能繼續不識相下去。

  「我在這,你們看了也彆扭,暖閣就讓給你們。」

  沒有人留他,顯然男女雙方都覺得他是多餘了。

  獨彧自然也把褒曼拎了出去,呃,應該說是公主抱地抱了出去。

  「他們……」褒曼回過頭。

  「他還沒有那膽子吃了令姊,你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覺,一覺醒來他們也該談出個所以然來了。」他對褒曼的休憩時間非常看重,就怕她少睡了一點,肚子裡的孩兒又折騰她。

  獨彧大步流星的把褒曼送回院子,喂她喝了一盞人參老母雞湯,把空盞交給丁香,又替她掖了被子這才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間。

  褒曼這一覺睡得香甜,等她醒過來,褒姒垂著頭坐在繡凳上,手裡揪著帕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玩,臉蛋始終紅撲撲的。

  「你醒了。」還沒等她動,在碧紗蔚外聽到動靜的丁香和阿汝已經入內,替褒曼把各式各樣的軟枕墊到身下,替她披上外衣,問她要不要喝點什麼,一通服侍下來,沒半樣給褒姐插手的機會。

  「你們都別忙,讓我和姊姊說說話。」褒曼揮退眾人,她可是急著想知道兩人相談的結果。

  幾個丫頭放下手邊的東西退到一旁,空出一大塊的空間來。

  至於,出去?

  不行!

  王爺勒令她們不能離開側妃的視線範圍內,就算側妃要她們出去,也只能隱身到不起眼的地方,以不礙側妃的眼為最高原則。

  「姊?」幹麼一直不抬頭?

  褒姒抬起了小臉,眼神裡沒有什麼不好的情緒,反而帶著幾分輕鬆和釋然。

  她加大了聲量,「你和吳公子談得可好?你對他印象怎樣?」

  褒姒的臉蛋更紅了,歪著頭卻半天不說話,是褒曼接著又追問了一句,她才說了一句,「他說,他能護我周全。」

  這是對他心動的意思嗎?

  褒姒知道自己不小了,早到該說親的年紀,之所以還待字閨中,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物件,還有怕自己這張臉給身邊的人招禍。

  基於此,才多方考慮和退縮。

  但是那男人又橫又霸的說他不是唐突向她求娶的,他見過她,初見那時是在同安縣的衣舍,他發現她和京裡的任何一位名門淑女都不一樣,大大方方的替客人解說衣服的質料和做工,沒有扭扭捏捏,不見退縮。

  即便那位夫人龜毛得要命,就連她為什麼覆面不見人也有意見,她卻耐著性子,笑著解釋說她長得不好看,怕嚇壞了人才用薄紗覆面。

  吳涼一個字都不信,尤其她那雙清冷如某人的眼神,給了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往後他只要想到她那弧度絕美瑩潤的下顥,那氣質、那眼神,就連獨樹一格的說話聲音,不知怎麼地就覺得心跳加速。

  他想,雖然她覆住的臉無法窺見,可光那露出來的眼眸就簡直美得傾國傾城,那可是他夢想中妻子的模樣啊!

  這麼多年過去,沈頡娶妻生子,就連獨彧這位親王也有了意中人,而他呢?即便要應酬的機會多不勝數,想尋花問柳的機會俯拾皆是,卻也不願和那些逢場作戲的女子有什麼糾葛,為的就是等待像褒姐這樣一位年紀相當,又符合自己審美標準的妻子,與他恩愛白頭偕老。

  如今他中意的女子就在眼前,他哪能不竭盡所能的坦露自己的感情?

  他毫無隱晦的將南塘那亂糟糟的爭儲、及自己是二皇子的事情都說了,並很明白的告訴她,她如果真的嫁給他,將來勢必會受一些磨練。

  但是為了她,他決定不再躲避皇兄的追殺和引發的種種事端,他要回去面對那紛擾的一切,當他把政局穩定下來之後,要用最大的格局來迎娶褒姒。

  褒姒笑著對褒曼說,她的腦袋一定是被驢踢了,那瞬間她已經決定要嫁給這個男人,不必等他爭奪到大位給她無上的榮耀再嫁他。

  雖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溫婉女子,可她並不軟弱,心思非常縝密,就算真的跟著吳涼到了那複雜的家庭也不一定會受到傷害。

  兩情相悅,彼此相攜,日子才能真正過得好,但是褒曼仍設身處地的多勸了褒姒幾句。「吳涼這樣的人品相貌才能,雖然樣樣得體,但你們就只看過彼此一眼,還不夠瞭解對方。最重要的是……姊姊,南塘可是遠嫁,妹妹心裡捨不得。」

  褒姒輕拍褒曼的手,表情認真極了。「雖然北越民風開放,但是能在說親前彼此見上一面已經是稀有的,不能要求更多了。」

  她保留了吳涼曾在同安縣見過她的事,這點微妙和曖昧她不想告訴旁人,就算最親的妹妹也一樣。

  看一個人到底怎樣,雖然不能僅憑一兩眼下定論,但是女子的直覺告訴她,這男人會是她的良人。

  褒曼凝視姊姊那堅定的神情,看來姊姊是真心滿意吳涼的。敢情好,自己這是多此一舉了,男女雙方對彼此都有了共識,她也沒道理當那根打鴛鴦的棒子。

  就算萬般不舍,褒曼隨即又自我安慰,一個蘿蔔一個坑,像吳涼這樣精明能幹的男人,老天爺就會安排像姊姊這樣的女子來配他,一點也不含糊。

  這樁婚事想來是能成的。

  當褒正濤得知大女兒的婚事有了著落,並沒有很高興。

  不久前才送走了個閨女,如今這一個也要遠離身邊,想到大女兒就要遠嫁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南塘,他就看誰都不順眼。

  看夫君一臉不舍的模樣,巴氏撐著快要臨盆的肚子溫言軟語的勸著丈夫。「女兒養大了,早嫁晚嫁都得嫁,趁妾身還能動,趕緊把大姑娘的嫁妝準備好,等我生了就只能靠你自己去張羅了。」

  褒正濤這一想也是,看向妻子的眼光充滿柔情。「咱們的孩子也快出來了,你別累著了。」

  六禮走得快卻不代表草率,吳涼的身家驚人,拿出手的東西沒有一樣不精緻,褒正濤收下之後全部添在嫁妝裡,讓褒姐當成壓箱底帶走。

  唯一的插曲就是,褒姒婚禮那天花轎剛出門,外頭在宴賓客,巴氏卻要生了。本來沉浸在離別情緒的褒正濤正鼻酸不己,乍然聽到妻子己經被扶進產房,再顧不得什麼,把一應賓客全交給獨彧,自己趕了過去。

  巴氏生得快,不過兩個時辰便誕下雙生子,母子均安。

  連同嫁女一樁,褒府是三喜臨門。

  褒正濤又哭又笑,他又有後了,一次還兩個!

  這一天,他心中百味雜陳,永生難忘。

  吳涼身家不凡,住的宅子自然也不尋常,就算娶妻之後不久便要往南塘趕,但是新房一樣也沒落下。

  所有人裡面,最哀怨的要數孕婦褒曼了。不說這些喜慶之事她插不上手,幫不上忙也湊不了熱鬧,甚至露個臉去替姊姊送嫁都沒辦法。

  她唯一能做文章的地方只有盡可能給褒姒添妝,這一給就給足了十萬銀票,老實說她還嫌少了些。

  獨彧回來後,她聽聞巴氏生了雙生子這才一掃鬱悶,繃了整天的小臉總算去了陰霾,拉著獨彧的手嘀咕著該送什麼禮得體。

  這可是她第一次當姊姊呢,禮哪能少。

  不過,她爹應該是樂壞了吧?一舉得男,還雙子。

  喜訊沖淡了褒曼一些和褒姒分開的離然,獨彧見她露出笑顏,原本寡言的男人不禁更賣力的把兩邊的喜宴如何又如何,加油添醋的給妻子說上一遍。

  他一邊得代替妻子去女方家,一邊又身為男方好友得代替男方家人,委實忙得不可開交。

  褒曼見他為了逗她笑,額頭都冒出汗來,心裡不禁冒出蜜來。哎呀,娃都快生了,怎麼自己就頂不住他那直愣愣看過來的眼神?

  她主動的拉了獨彧的手,把已經稱不上苗條的身軀偎進夫君懷裡。

  孩子洗三那天和褒姒的三朝回門重迭,褒家又大肆的操辦了一回,免不了的,喜氣洋洋中又帶著淡淡離別的憂鬱,褒姒即將隨著夫婿回南塘去。

  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褒姒和吳涼要走的那天特地進了王府來見褒曼,姊妹倆拉著手互道珍重,希望下次見面不要等太久。

  褒嫩倒是想得開。「只要能活著,總會有見面的一日。」

  姊妹倆緊緊擁抱,道了再見。

  獨彧覺得這幾年是他過得最快活的日子,身邊有了心愛的女人陪伴,皇帝因為那群覬覦他皇位的兒子們無暇牽制北越的動向,他得以休養生息鞏固實力,也獎勵農耕、開闢道路,努力建設讓百姓安居樂業。

  人不能沒有憂患意識,他不忘要整頓軍備,為了日後立於不敗之地,就要有萬全的準備。

  來到封地,他最初只有數萬沒造冊在案的私兵,隨著北越的繁榮,人口多了起來,他的軍備也越發整齊,不會有人知道他己經屯了將近三十萬的軍備,各個都是猛士精英。

  接下來,他的孩子又快出生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唯一能牽動他神經的,只有京城濃重的血腥味。

  不得不說獨予的能力不俗,他一恢復太子之位,再也不掩飾自己得意的嘴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他開始變本加厲的排擠弟兄,忙著你咬我我咬你的互鬥,對於政事、百姓生計全然不顧。

  如今清除異己才是要務。

  為了加快腳步,他手段蠻橫粗暴,中箭下馬的二皇子落得被幽居圈禁,大皇子因為私藏龍袍玉璽慘遭放逐,連帶皇后也被牽連,閉關自省百日。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高興過頭了,以為大事底定,放眼京城再也沒有誰和他搶大位,於是再也不掩飾他的放浪形骸,夜夜笙歌,酒池肉林,某天一早太監要去伺候他晨起卻發現滿室腥膻,他全身赤裸躺在錦床上暴斃了,旁邊還有兩個變童也死狀淒慘。

  淑貴妃遭此打擊,瘋癲了。

  明明是要到手的肉,就差那麼一步有什麼好忍不住的?她那不懂事的孩子啊!就這樣,皇帝的成年兒子剩下一個三皇子。

  三皇子是誰?

  牟妃的大兒子,也就是獨彧的哥哥。

  是的,恭親王獨彧有個親哥哥,但是在他的成長生涯裡,娘和哥哥其實有跟沒有一樣。

  毫無懸念的,繼承皇位的人應當就是三皇子。

  牟妃的鋒頭一時無二,她兒子不需要對付任何對手,只要能籠絡皇帝的心就能穩坐帝位,天下再也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這是老天爺為了回報他們母子屈居人下,受盡委屈嘲笑多年的報酬。

  而她即將成為永定王朝最尊貴的女人,她的兒子是皇帝,到時候唯我獨尊,想怎樣就能怎樣,多年被皇后和淑貴妃壓制,隱忍多年的不甘和痛楚終於有了加倍奉還的一天。

  她也要讓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嘗到什麼叫做低到泥土裡的滋味。

  皇后嘛,她暫時還不能拿她怎樣,畢竟她是一國之母,背後還有個皇帝。

  牟妃沒讀過兵書,但是多年的宮鬥教會她要打擊主要敵人就必須聯合次要敵人,成功後,回過頭來再收拾另外一個。

  她不過稍加利用皇后對淑貴妃的痛恨,就順利的和皇后達成協議。

  皇后視淑貴妃為死仇,此恨不死不休——身為皇后,皇帝一個月卻二十幾天都睡在淑貴妃這賤人那裡,縱得她目中無人,囂張跋扈,這些年她這後位坐得實在憋屈,皇后形同虛設。

  這會太子倒臺了,失去兒子也失去帝心,不趁機整倒淑貴妃還等什麼時候?

  皇后也不是笨人,她知道牟妃這是要利用她的手拔去眼中釘,但那又何妨?她也想要淑貴妃死得難看!

  於是她很快和牟妃沆瀣一氣,將痛失兒子生無可戀,只顧著舔舐傷口的淑貴妃打壓到底,沒多久,曾經寵冠後宮的淑貴妃便被人發現溺斃在太液池中。

  前朝後宮,空前地得到一種詭異的平靜。

  皇家穢事太多了,百官人人思危,京裡彌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室息感。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奪嫡大戲會消停好一陣子的當口,牟妃的娘家人發難了,他們用盡三寸不爛之舌唆使三皇子逼皇帝禪讓皇位。

  皇帝大為不滿,他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他這兒子說賢沒有賢名,要能,能幹比不上他任何一個兒子,他憑什麼要讓位給這樣一個人,還是在逼迫的情況下?

  雷霆之怒不可小覷,皇帝循了個由頭,把一心急著要吃熱湯圓的三皇子給端了。

  若問牟妃的娘家人幹麼這麼不能等,搞得到手的鴨子就這樣飛了……其實,這回是獨錦出的手。

  他讓潛伏在牟妃娘家已久的探子煽動牟家人,這裡煽動一下、那裡添把火,就把他們已經急不可耐的心烘得更加火熱,不管不顧的兵行險招了。

  皇帝黜陟了三皇子,京裡頭已經沒有成年皇子了,年紀最相近的八皇子如今也才九歲,直到這時,皇帝才想到他還有兩個皇子在封地。

  到底要叫誰回來?

  他陷入深深的沉思。

  老實說,對兩個去了邑地的皇子雖然打小不親近也不待見,他卻記得一個是不堪入目的圓球,一個是陰氣森森的鬼子。

  一個父親把孩子形容為球和鬼,可想而知不喜的程度到了哪裡。

  一粒r肉亂顫的圓球坐在朝堂上,能看嗎?

  另外一個起碼有震懾人心的效果,他苦思多日,還把朝臣叫來詢問,這一問才知北越那不毛之地在獨彧的治理下欣欣向榮,蓬勃昌盛。

  「把他叫回來!」

  然而,不管京畿的煙硝味多嗆人、多不堪,恭親王府這裡全然不在意,因為有更重要的事一一褒曼要臨盆了。

  早就備好的穩婆、郎中、太醫一個不落的守著,萬事俱備。

  獨彧如臨大敵,對老九勸阻說什麼男人不可靠污穢之地太近,根本左耳進右耳出,他就是要守在產房外,不親眼看見他的小妻子平安,他絕對不走。

  北越的秋天已見蕭瑟寒意,主子不肯進到溫暖的室內,獨自在風中挺著,老九莫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人拿厚氅給獨彧和自己裹了個結實。

  獨彧在外面熬著,屋裡的褒曼也不好受,她從來不知道生孩子這麼難,翻來覆去喊得嗓子都快啞了,肚子也痛得死去活來,痛到後來,她咬牙下定決心只要肚子的崽仔出清,她一定要好好的把他痛揍一頓。

  她痛了兩個時辰,從開指到孩子出生這段時間拚命的吸氣吐氣、吸氣再吐氣,全身的力氣都用光了,最後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從產道滑了出來,而她一口氣松得太快,眼一黑就昏了過去。

  獨彧一聽到幫忙的穩婆喊「側妃昏過去了」,不假思索就往裡頭沖,誰也攔不住,就連洗淨裹好繈褓送到他面前的兒子也沒搭理一下。

  產房裡因為獨彧沖進來驚聲連連,他卻對那些髒汙血腥視而不見,握住褒曼的手抵死不放。

  「曼曼!」他被她蒼白的臉色和全身宛如水裡撈起來的模樣嚇到了。

  「王爺,側妃只是太累暈了過去,沒事的。」一個膽子大的穩婆說道,其他的人頂不住,紛紛有多遠退多遠。

  他那駭人的表情差點把穩婆給嚇出一泡尿來,但是她始終死死捏著大腿告訴自己要撐下去,直到獨彧把目光轉到巫太醫身上才鬆口氣。

  巫太醫一看見王爺的眼珠子飄過來,連忙道:「王爺還是回避一下為佳,臣立刻著人替側妃整理,好送她回院子歇息,屆時王爺再去看側妃和世子就是了。」

  「不許弄痛她。」

  「絕計不會。」

  獨彧得到保證這才三步一回頭的離開產房。

  長樂院這邊歡喜連天,粹芬院自然也接到側妃產下世子的消息。

  「名不正言不順,什麼世子……」何妍芝情緒激動,消瘦到近乎尖刻的臉滿是嘲笑。

  自從施嬤嬤走後她就開始纏綿病榻,時序寒涼了,她卻經常讓人開著大片窗戶,下人勸阻也不聽,原本就抱恙的身子接連咳了幾次血,身子越發不濟,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不想活,這是抱著死意了。

  整個粹芬院的人都看得出來王妃時日無多,下人去把這事回報了獨彧,他什麼都沒說。

  如今褒曼產下王爺的世子,何妍芝感覺得出來整個王府彌漫著一股喜孜孜的味道,唯獨她這王妃住的處所冷寂淒涼。

  本來就無人聞問的何妍芝心灰意冷,她想起了施嬤嬤死前的那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她終於明白話裡的意思了。

  她如果珍惜和王爺的緣分,興許就是整個王朝除了皇太后、皇后以下,最矜貴的王妃,只可惜她被鬼迷了心這個冬天還未過完,王妃何妍芝香消玉須,爭了一世,最終得到的只有一座華麗卻冷清的院子。

  她始終沒能撐到回京的那天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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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2 02:22:32
【尾聲 王的寵妃】

  坐月子的褒曼原來打算要親自哺乳,哪裡知道她兒子的食量非比尋常,通常吃完她的還不夠,沒多久又鬧著要吃喝,其實她的母乳算是充沛的,獨彧又讓廚房三餐都加上能通乳的食物,她真的不知道一個出生沒幾天的小崽仔哪來這麼大的胃口。

  因為這樣,房裡經常傳出小世子的哭聲。

  小蘿蔔丁小歸小,嚎起來驚天動地,不滿足他的需求,他就哭得臉紅脖子粗,把獨彧嚎回後院。

  兒子太會吃,褒曼無法,只能讓兩個奶娘同時喂他,看看他喜歡誰的奶,最後挑選那個人來奶孩子,她自己就當備胎啦。

  幸好王府本就找了好幾個身家乾淨,身體結實又生下孩子沒多久的奶娘,世子食量大,兩個奶娘輪流喂哺居然剛剛好。

  這還真是有奶就是娘的感覺,褒曼這親娘當得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好在一到晚上,大胃王仍要褒曼的懷抱哄著才肯入睡。

  至於獨彧和獨錦,都接到了召他們回京的聖旨。

  幾乎皇帝一擬旨他們就知道了,因此兩人並不驚訝,互通聲息的結果就是一前一後返京。

  無論皇帝讓他們一同回去,是為了在兩顆橘子中挑一顆比較順眼的還是什麼,兩人都打算進京面聖後再見招拆招。

  獨錦先行出發,獨彧卻是慢吞吞的等到褒曼坐完月子才啟程返京,那時獨錦都已經到了京城了。

  可以想像,皇帝對獨彧的怠慢不積極非常不高興,但是人家都已經八百里加急上表,親王妃過世、側妃誕下世子正在坐月子,府中一悲一喜,一慟一樂,延遲上京時間情有可原。

  但是在皇帝的思維裡,既然他都肯下旨讓獨彧回來了,蒙他恩澤的皇子就該拋開這些小事以十萬火急的速度趕回來,管他家出了什麼事還是大雪覆地行走不便,否則他的旨意怎麼叫聖旨?

  獨彧可不管這些,他一直等到褒曼出了月子,這才帶著妻兒慢吞吞的往京城而去。

  仍舊大權在握的皇帝見了七皇子獨錦,眼睛為之一亮,這是他印象中癡r臃腫,宛如癰疽一般的兒子?

  皇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兒子。

  眼前的獨錦是個很英俊的男人,遺傳到了皇家血統,相貌怎麼會差?他眉骨高,眼窩深邃,濃眉橫臥,嘴唇微薄,竟有幾分皇帝年輕時的影子。

  這一見,皇帝對他好感度遽增,父子倆移到禦書房好生聊了半晌,對民生、對經濟、對國局,獨錦都有犀利的見解。

  皇帝留了他吃午膳。

  午膳一留,加上日日都宣他進宮,朝中諸位大臣的風向球就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飄了。

  照這個勁頭,等獨彧即使回來,皇宮裡頭早沒他什麼事了。

  這正中獨彧下懷,果然等他返回京裡,皇帝草草見了他,只嘉勉了他幾句將北越治理得民生富庶,將他的俸祿從米五萬石,鈔兩萬五千貫,增至米六萬六千石,鈔五萬五千貫。

  獨彧欣然受之。

  就算他看不上這些朝廷俸祿也什麼都沒說,他唯一的要求是替褒曼請封王妃之位。

  基於這位側妃已經給獨彧生下世子的分上,皇帝很爽快的答應了。

  沒多久,七皇子獨錦被立為太子監國,因為奪嫡身心皆疲的皇帝藉療養為理由,退居幕後。

  三年後,皇帝薨。

  太子即位,年二十三,年號錦秀,世稱錦秀帝。

  同年,恭親王自立為北越王,擁有百萬兵馬,長居北越,免向朝廷歲貢,稅收自給不用上繳,其妻恭親王妃為超品王妃,見帝后可不跪,榮耀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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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2 02:23:02
 後記

  【祝各遂其願 陳毓華】

  年頭時,就聽徐姊在說,今年的農曆年會來得早,想不到一眨眼就年底了!

  到了年底,按例好像都要交代一整年的心得,嗯嗯嗯嗯嗯……原來,自己是個乏善可陳的人,一點心得都交不出來,每天只知道把當下過好便是。

  今天天氣很好,太陽不大,照在身上暖呼呼的,窗外的小峽蝶飛來飛去,另一邊是巷子裡的狗叫聲,很想去外面走走逛逛……糟糕,又走神了。

  好好好,給自己拍拍手,這本《吾妻是妾》算是今年的壓軸,今年的自己比去年好,一整年安康,這要謝謝家人的功勞,書也爬得比去年多了點(不敢跟其他手快的作者比),起碼對自己而言,就算多那麼一本也足堪安慰(哈哈哈,心太小了會不會)。如果要給自己的身體和生活打分數,嘿嘿嘿,今年有六十分,及格了,真開心。

  來年新希望,雙手合十,希望身體越來越強壯,越來越胖,家中狗口越來越乖,我身邊的親戚朋友,家中小孩都各遂其願,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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