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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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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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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0 20:49: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談論

  高淩俊出了太后宮便要離宮,但這並不妨礙他和貴妃再同行一路。

  內侍們保持一定的距離,讓他們說話。

  聽了貴妃的話,高通事只是笑了笑。

  “麼兒總是要受寵一些。”他帶著幾分輕鬆隨意說道。

  如今宮中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兩個,原以為賢妃也生養個皇子,結果卻是個女兒,當然對於子嗣艱難的皇帝來說,女兒也是很歡喜的。

  貴妃似笑非笑沒有說話款步而行。

  “皇后娘娘的身子怎麼樣?”高通事問道,“聽說二皇子雖然小小年紀卻時時的侍疾,搬著小凳子給皇后喂藥,還像模像樣的給皇后講故事讀書。”

  貴妃臉上的笑沉了下去。

  “消息傳的夠快啊,我看皇后的身子一時半時的不會有起色。”她說道,“怎麼也得給二皇子造足了聲勢。”

  “你也教教大皇子,別總一心的讀書,小小年紀學的刻板,用不用他去考狀元,咱們皇家的孩子,聰慧倒不是最要緊的。”高通事說道。

  “當初讓讀書是你們讓讀書的,如今又說要聰慧。”貴妃不悅說道。

  高通事嘖了聲。

  “你急什麼,還小呢。”他說道,一面看向二皇子和晉安郡王離去的方向,微微皺眉,“倒是那個小子,不小了..”

  “反正他明年就要出宮了去封地了,以後就是個閒散王爺,不用理會。”貴妃說道。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就怕太后皇上不捨得放他走。”高通事說道,“而且。這小子,我總覺得沒有看上去這麼簡單,他好像認識不少人。”

  “他在京城這麼多年,不認識人才怪呢。”貴妃說道,說著話已經走到了路口,“旁人就別理會了,現如今要緊的是大皇子。”

  高通事點點頭,躬身施禮。

  “臣告退。”他說道。

  貴妃回到宮中。便聽到大皇子朗朗的讀書聲,以往聽到這種讀書聲,她都覺得心情愉悅,但今日不知怎麼的,只覺得心煩意亂。

  “娘娘,娘娘。”

  聽到她回來了。大皇子抱著書高興的過來了。

  “我兩日把這本書背過了,娘娘你聽聽。”

  他說著將書遞向貴妃,面帶得意。

  貴妃抬手就把書打掉了。

  “背書。背書,就會背書,除了背書你還會什麼?”她豎眉喝道。

  屋中的內飾宮女慌張的退了出去,大皇子呆呆的站著,有些不知所措。

  “你瞧瞧你這蠢樣!還不如六哥兒!”貴妃看著他的呆樣,更是沒好氣,伸手戳了他的額頭喝道,“你就不能像他那樣討你父皇的歡心!”

  大皇子眼淚湧出來,咧著嘴要哭。

  “哭什麼哭!”貴妃喝道。

  大皇子嚇得又死命忍住不敢哭,一張胖臉憋得通紅。

  “你怎麼不去你父皇那裡?”貴妃問道。

  “父皇。父皇沒讓我去…”大皇子抽泣說道。

  “那六哥兒怎麼就能去?”貴妃恨恨說道,“真是笨死了!早晚你父皇就只喜歡六哥兒。不喜歡你了,你就跟著晉安滾去封地,一輩子就別想再進京了!”

  大皇子再也忍不住了咧嘴哭起來。

  “不許哭,一邊站著去。”貴妃更是怒氣喝道。

  大皇子不敢不聽垂著頭站在一旁抽泣。

  貴妃宮外內侍宮女垂頭肅立鴉雀無聲。

  而此時的江州程家祠堂亦是鴉雀無聲,僕從站在一旁,看著面前跪坐的女子展開族譜一卷一卷的看。他的神情很是驚訝。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是什麼人,程家的傻兒,生來癡傻,寄養與外,傻子是什麼樣,他也見過,但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個樣子。

  這幾日他也聽說了,外邊家裡都有人議論說程家的這個傻兒根本就不是傻兒,這些話他原本不信,作為程大老爺的貼身僕從,他自然更清楚程家這個傻兒的過往。

  但此時親眼見了卻發現不得不信。

  老爺方才還特意囑咐他,讓他讀給這個女子聽,但看看這女子,分明就是識字的。

  傻子會識字,那自然就不是傻子。

  “只有這些嗎?”

  地上坐著的傻子突然問道。

  僕從回過神忙應聲是。

  “都在這裡了。”他說道。

  當他說完這句話,便看到眼前的女子平靜的面容一瞬間有些悵然,僕從只覺得心裡突然感到悲涼,他甚至覺得自己方才真不該說這句話。

  程嬌娘輕歎一聲。

  “果然沒有,一個都沒有,一個都沒有啊。”她慢慢的搖頭喃喃。

  雖然在程四郎寫出族譜的時候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但她還是想要親自看一看,程四郎記得都是直系親近的長輩同輩,偌大的程家,繁茂的枝枝葉葉,說不定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名字,所以,當你心存僥倖的時候,其實只不過是不想承認事實罷了。

  “娘子..”半芹過來幾步,帶著幾分擔憂喚道。

  少女本柔美的聲音此時聽來竟滿是蕭索。

  “娘子要找什麼?”僕從忍不住問道。

  程嬌娘沒有說話,放下手中的族譜起身。

  “我看完了,你收起來吧。”她說道。

  僕從忙應聲是,看著程嬌娘轉身走了出去,祠堂外古木森森,冬日裡也比其他地方要陰寒,看著這個女子瘦削的背影行走其間,更添幾分形單影隻的淒涼。

  “娘子。”半芹一路默默無語,待看到程嬌娘沿著路向外而去,方向並不是程大老爺那邊,便忙提醒,“我們要去哪裡?”

  “去找那個人。”程嬌娘說道。

  去找那個人,只有那個人,只有這一個是她熟悉的牢記的而且也真實的存在的。

  半芹應聲是跟著她疾步而行,二人很快遠去了。

  這邊程大老爺和夫人還在廳堂等候。

  “不知道她看那個做什麼,要玩什麼新花樣。”程大夫人哼聲說道。

  程大老爺一直撫著茶碗若有所思,聽到這句話放下茶碗。

  “你覺得能玩花樣的人還是傻子嗎?”他問道。

  程大夫人愣了下。

  對啊,傻子會玩什麼花樣,不過是聽著看著呆著。

  “看來這麼多年我們可能弄錯了。”程大老爺說道,“這個孩子,並非是傻的厲害。”

  “她小時候什麼樣我們又不是不知道!五六歲還不會走呢!難道是弄錯了?”程大夫人嗤聲說道。

  是啊,癡傻是不會錯的,別人不清楚,他們這些近親可是親眼看著的。

  “莫非是,後來慢慢的好了?”程大老爺說道。

  “怎麼可能!”程大夫人說道,話音未落看到外邊程二老爺夫婦過來了,她便抬了抬下頜向外,“問問二老爺,他們當初在並州時那傻兒怎麼樣?”

  “當初在並州?”

  程二老爺坐下來聽程大老爺問話,皺眉想了想。

  “就那樣,還能怎麼樣。”

  “你去道觀看過嗎?”程大老爺問道。

  當然沒去…這還用說。

  這也沒什麼不自在的,本來就是習以為常的事。

  “還用去看?要是好了,她早找家裡來了。”程二老爺哼聲說道。

  程大老爺撚須不語沉思。

  那這是怎麼回事?這怎麼看都不像個傻子啊,難道真的是好了?天生的癡傻也能好?

  “我覺得是好了。”程二夫人忽地說道,“她年紀大了,再加上周家接了去好好的教導一番…”

  屋子裡的人都看向她。

  程大夫人冷笑一聲。

  “所以呢?”她問道。

  程二夫人抬起頭,毫不示弱的看著她。

  “所以嬌娘好了,不是傻子了,她的親事,我們要慎重。”她說道。

  終於要撕掉那些假惺惺的裝腔作勢,露出真實的面容了。

  程大夫人心中冷笑一聲坐正了身子。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凝滯而壓抑,就如同暴風雨即將到來之前,就連門外廊下跪坐的婢女僕婦都覺得幾乎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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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1 00:19: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積怨

  “…慎重?你還是直接說是想要重新給她說親吧?”

  “大嫂明鑒,我們正是這個意思。”

  話音才落,有茶碗落地的清脆聲。

  程大夫人院子裡的僕婦丫頭忙湧湧而出,很快院子裡只剩下各自的貼身僕婦,守著門邊垂頭屏氣噤聲而立。

  看著倒在地墊上的茶碗,屋中一陣沉默。

  “婚事已經說定了,豈能言而無信。”程大老爺沉聲說道。

  “其實只要轎子還沒進門,這親事都不算定了。”程二夫人說道,看著程大老爺一笑,“大哥,你也想我們嬌娘嫁個好人家吧?”

  “一諾千金,怎麼不算定了?有了好人家就要反悔,這是什麼做派?”程大老爺說道,一面看向程二老爺,帶著幾分不悅,“二郎,這是你的意思嗎?”

  程二老爺垂下視線。

  “婚姻大事還是要慎重…”他說道。

  話音未落,程大老爺就一拍身旁的憑幾,顯然憤怒之極,黑漆紫檀木憑幾翻到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屋子裡的人都嚇得哆嗦一下。

  “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程大老爺豎眉喝道,“程棟,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這大約是長這麼大程二老爺第一次看到大哥如此發怒,神情不由惶惶,第一反應就是要正身施禮認錯,程二夫人伸手攔住。

  “大哥,二郎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說道,神情欲泣,“這又不是在外邊,這是家內事。他是為了他的女兒,為了子女,難道不是人倫常情?”

  程二老爺便坐直了身子,然後俯身施禮。

  “是,大哥,我是為了嬌娘才不得不如此。”他說道。

  程大夫人聞言笑了。

  “為了他的女兒?”她說道,一面帶著笑,似乎聽到好笑的笑話。又帶著再也難掩的惱火,“要是早為了他的女兒還用等到今日?為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別人心裡也清楚。”

  “大嫂,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要說清楚。”程二夫人頓時哭起來。嚶嚶說道,“我這做後娘的可當不起!”

  一面伸手拉著程二老爺的衣袖。

  “二郎,嬌娘的親事我是不能管了。我本就是個外人,哪裡有我說話的地方。”

  “怎麼沒有你說話的地方,你是她繼母,就是母親。”程二老爺坐直身子說道,“大哥,我要為我家嬌娘嫁個好人家又有什麼錯?”

  “二郎,什麼叫你要嬌娘嫁個好人家?難道我王家就不是個好人家?”程大夫人面色鐵青喝道。

  “跟蜀州秦家比,自然算不得。”程二夫人哼聲說道,一面用帕子慢慢擦淚。

  原來如此!原來昨日出去不是買什麼衣裳料子,而是賣女兒去了!

  程大夫人冷笑看著程二夫人。

  “我們王家雖然比不得秦家。但也不是可欺的。”她說道,“婚約已成。我倒要看看秦家可敢擔這個壞人姻緣的名聲!”

  程大老爺面色也是沉沉,看了程二夫人一眼,看向程二老爺。

  “你們只看到秦家二字就失了理智了嗎?你們也知道秦家是好人家,那樣的好人家,怎麼可能與咱們聯姻?你難道不就不想想這其中有什麼不妥嗎?”他喝道,“聽幾句婦人讒言。就慌了神亂了心智做出這種輕浮事了嗎?”

  程二老爺神情微微猶疑。

  是啊,可不是有些不對呢。

  “大哥你也覺得…”他點點頭忙說道,話才出口,這邊程二夫人忽的一聲大哭,掩面就向地上倒了下去。

  “我沒法活了,我是婦人讒言,二郎,你休了我,休了我。”她哭道,一面捶胸。

  這種倒地撒潑哭鬧,程家三人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一時間都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你,你這是幹什麼?”程大夫人喊道。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程大老爺臉都綠了,甩袖子喝道,“還出身詩書人家,你看看你這什麼樣子!”

  程二夫人只是在地上滾著哭。

  “我都妲己褒姒般的婦人讒言了,我還何談什麼詩書人家,二郎你休了我,休了我,我沒臉在這裡了。”她哭喊道,“我,我也沒臉回去了,我..”

  她哭著又撐起身子,左右看。

  “我死了算了,省的玷污了你們程家。”

  口中喊道,起身就向門柱上撞去。

  程大夫人眼明身快一把抱住,心中又是急又是氣又是羞惱。

  “你發什麼瘋!”她喝道,揚手給了程二夫人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聲讓屋子裡安靜下來。

  散了衣衫亂了髮鬢的程二夫人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程大夫人。

  程大夫人也神情怔怔,看著自己的手。

  這樣的巴掌她在心裡在夢裡已經痛快的甩了無數次了,這一次竟然真真切切的實現了….

  “你,你這成什麼樣子!”她回過神強撐著說道。

  如果毀了這個傻兒的姻緣,就是毀了他們將來的路,就是毀了七娘將來的姻緣,如果有人要壞七娘的姻緣,我一定要和她拼命!

  就是這個女人,一直以來裝出溫婉端莊長姐的樣子,享受本該屬於他們二房的好處,心安理得的受著自己的恭敬,而自己得到的只不過是她心情好的時候隨手給的一點皮毛施捨,還要做出受寵若驚的感謝,否則就要成了不懂事,不成體統!

  這樣的日子她要過一輩子!永遠附庸一輩子!

  憑什麼!憑什麼!

  “王十娘,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打我!”

  程二夫人揚起手狠狠的打了過去。

  程大夫人忙側頭躲避,被打中了髮鬢,朱釵散落。

  屋中尖叫聲起,門外的僕婦丫頭再不能無視。一擁而進喊著勸著慌張的要將廝打在一起的兩個夫人分開。

  這種場面讓程家的二個男人都看傻了,在一片混亂中被擠得東倒西歪,憑幾被踢翻了,茶碗踩倒了,屋子裡哭聲喊聲尖叫聲充斥。

  怎麼突然就成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老夫人的院子裡,付娘子從屋中出來一眼就看到院門前幾個僕婦正在竊竊私語,她重重的咳嗽一聲,看著幾個僕婦受驚的站開。

  “幹什麼鬼鬼祟祟的。”付娘子沉臉低聲說道。

  幾個僕婦對視一眼。神情不安。

  “付娘子。”一個終於站出來說道,欲言又止。

  “說。”付娘子皺眉說道。

  “大夫人和二夫人好像打起來了….”婦人低聲說道。

  打起來了?

  付娘子瞪眼神情驚愕。

  開玩笑呢吧?

  “真的,那邊鬧得很厲害..你看要不要告訴老夫人一聲?”婦人說道。

  付娘子還沒說話,身後有人說話了。

  “告訴我什麼?”

  婦人們一驚忙看過去,見不知什麼時候廊下站出來一個老婦人,手裡端著一個碗。

  她的年紀六十多歲。滿頭白髮,穿著鴉青衣衫,面容枯瘦。神情沉沉,一面看著院中諸人,一面抬起手飲了一口碗中的羹湯。

  付娘子等人忙向前走了幾步。

  “沒…”付娘子張口說道,才吐出一個字就被程老夫人打斷了。

  “說!”程老夫人豎眉中氣十足的喝道。

  “大夫人和二夫人打起來了。”付娘子張口毫不遲疑的說道。

  程老夫人眼睛一瞪。

  “什…”她喝道,也才吐出一個字便停了,手中的湯碗啪的落地,一雙手握住脖子,眼睛爆瞪,張口發出啊啊的聲音,人也像後倒去。

  “老夫人!”

  “快來人啊!叫大夫來!”

  “老夫人老夫人!”

  院子裡轟的一聲也亂了。

  從來都端莊安靜的程家混亂的時候。一向混亂嘈雜的南程這邊卻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看著在簡陋的一間草棚前坐下的小娘子,老者恭敬的上前施禮。

  “娘子。真是對不住,我們還是沒找到。”他說道,帶著幾分不安。

  “他沒回來?”程嬌娘問道。

  老者點點頭。

  “街上我們都找了。”他說道,“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竟然誰都找不到。”

  “以前也有過的,他消失好幾天。然後又回來了。”旁邊有人說道。

  程嬌娘看過去。

  “是啊是啊,小騙子…程平以前的確這樣過,惹了禍事就躲了,過一段就又回來了。”另有人也點頭說道。

  “他不會不回來嗎?”程嬌娘問道,“不是說,他本來不是程家的人嗎?”

  “他是不是程家人還真說不準,這孩子一年前來的,說他父親還是爺爺啊是咱們江州程家人,到外邊討生活定居,但一心掛念故居,所以這程平便找來了,他是這樣跟程大老爺說的,也不知道有什麼憑證大老爺就信了,留他在這裡。”老者說道。

  “他是從哪裡來的?”程嬌娘問道。

  對於這個外地來的托姓人,南程的人顯然不怎麼在意,這個程平的來歷大家也不關係,但經由昨日賞錢的震驚,老者顯然昨日已經好好的打聽清楚了。

  “蜀州。”他毫不遲疑的說道。

  程嬌娘端坐不動,也沒有再說話。

  她不說話別人也不敢再說話,四周一片安靜。

  “我知道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一吸之間,程嬌娘說道。

  在場的人都鬆口氣,呼吸順暢起來。

  “那..”老者試探問道。

  “那就接著找,慢慢的等吧。”程嬌娘接過他的話說道。

  曹管事聞言立刻上前又遞上一袋錢。

  “這是辛苦費。”他說道。

  又,又給錢,老者顫抖著手沒敢接。

  “不敢不敢。”他連連說道,“等找到了娘子再給錢吧。”

  曹管事看了程嬌娘一眼,見她沒有別的指使,便也不再強求,依言收起來。

  “那好,等有了消息一併賞。”他說道。

  老者連連道謝,面前的人卻並沒有起身離開,程嬌娘依舊端坐不動。

  “娘子,你看你..”老者帶著幾分遲疑開口。

  “我想在這裡坐坐。”程嬌娘抬起頭看他說道,“不打擾你們吧?”

  老者忙擺手,別說坐了,只要你願意就是住著都不打擾。

  四周的人散開了,曹管事遲疑一下擺擺手也帶著人退後,在這雜亂低矮逼仄的地方為端坐在木墩上的程嬌娘留出一片空隙。

  “娘子,沒事吧?”有人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

  曹管事看著那邊端坐不動如同石雕的小娘子,她的兜帽被半芹戴了上去,寬大的暗色斗篷垂墜拖長在地上,日光正亮,投在那小娘子的身上卻似乎沒有半點的溫熱。

  就這樣坐著,似乎要坐到海沽石爛天荒地老。

  沒事?沒事才怪!

  曹管事搖搖頭,不過這個古怪的小娘子海底深的心思誰能琢磨到呢。

  她要如何,便隨她如何,曹管事站直身子神情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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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準備

  程嬌娘並沒有像曹管事預料的那樣坐到天荒地老,事實上她只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起身了。

  “看來這小娘子一定被程平騙了很多錢…”

  “..能被程平騙了錢去,那可真是個傻子了,至少腦子不夠靈光…”

  看著這小娘子被人擁簇著離開,這邊的人都松了口氣又紛紛感歎。

  進院門的時候兩三個僕婦正跑,差點撞到程嬌娘身上。

  “出什麼事了?”半芹說道,看著匆匆施禮又跑開的僕婦,抬眼看遠處,見僕婦丫頭皆是匆匆,家裡的氣氛明顯緊張。

  程嬌娘連停都沒停一步,似乎根本就看不到這些。

  是啊,他們什麼事也跟娘子無關,半芹一笑抬腳跟上。

  “娘子,晚飯你想吃什麼?我看她們送來的魚還新鮮,不如煮魚羹?”

  第二日大清早,才勉強平復了一點心情得以睡了半個晚上的王夫人被程家來人又嚇到了。

  “老夫人怎麼了?”王夫人失聲喊道,才好一點的臉色又變得慘白。

  “沒事了沒事了。”僕婦忙說道,“夫人是讓我來說一聲,這幾日暫時顧不上下婚書….”

  僕婦才開口,王夫人就忙沖她擺手噓聲。

  僕婦嚇得忙住口,有些不知所措。

  王夫人左右看了看,知道確認聽到的人都是可靠的才鬆口氣。

  “我知道了。”她坐好,沖僕婦牽強一笑說道,又微微的遲疑,“那,你家老夫人是什麼病?可要緊?”

  聽她問起這個。僕婦面色微微難堪。

  “沒什麼事,是不小心被棗兒噎到了。”她說道。

  被噎到了?

  程老夫人年紀雖然大了,但一向身子還不錯,怎麼會吃個棗都被噎到?莫非身子不行了?

  “怎麼會噎到?”王夫人驚訝問道。

  僕婦的神情更難堪,連頭都不願意抬。

  “就是,就是不小心嘛。”她說道。

  總不能說是因為聽到大夫人和二夫人打架氣的….

  兩個夫人當著兩個老爺的面打起來,這種丟人的事她們程家幾輩子都沒出過,昨日大老爺已經下了好幾道禁口令。這事如果傳出去一點,就立刻將知情的僕婦都發賣打出去。

  王夫人看著這僕婦的神態皺眉,這樣的言語吱唔,可見是有什麼不能說的。

  莫非這程老夫人病的很嚴重?說不定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程老夫人不行了,辦喪事的話,這程家一年內不能娶親嫁女了!

  太好了!

  王夫人念頭閃過。脫口而出。

  太好了?

  程家的僕婦這次抬起頭了,神情驚愕的看著王夫人。

  “啊,那個真是太意外了。前幾日還好好的。”王夫人忙尷尬的掩飾,“我去探望一下吧。”

  “不用不用。”僕婦忙說道,“我們夫人說了,等過了這兩日就沒事了,還要夫人你把下定的事都準備好,到時候咱們三五日內就一切都辦好。”

  王夫人愣了下坐回去。

  “你家老夫人,身子,真的沒事?要麼,婚事就拖一拖?”她說道。

  “不用。”僕婦搖頭,“我家夫人來時特意囑咐我了,就是怕夫人你這樣想,所以讓我來說一聲。我家老夫人身子沒事,一切都照舊。”

  王夫人哦了聲,面色有些失望。

  這個程家老夫人要是真不行該多好….

  那樣既定了親,又不用急著成親,拖個一年半載的,十七郎也就忘了這件事能夠開開心心的當新郎了。

  “母親。母親!”

  院子傳來少年郎的喊聲。

  王夫人陡然回過神,看到眼前的程家僕婦想到什麼忙擺手。

  “快,快,你快藏起來。”她催促道。

  程家僕婦被說的怔怔,藏起來了?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是不是讓她退出去啊?

  怔怔間已經來不及了,穿著錦袍束著玉帶神清氣爽的王十七郎邁了進來。

  “一句話也不許說。”王夫人只來得及對程家的僕婦警告一聲,便抬起笑臉看著王十七郎,“十七,這身衣服真好看。”

  王十七郎滿臉笑的一仰頭一擺手。

  “錯了母親。”他說道,“是你兒子我好看。”

  王夫人哈哈笑了,一面伸手招他坐下,一面問吃過飯了沒吃了多少。

  王十七郎才要回答,卻一眼看到廳堂裡的程家僕婦。

  “你是姑母家的?”他說道,面色一白,跳了起來,“你來幹什麼?是不是那女人讓你來的?她想幹什麼?”

  屋子裡的人都嚇了一跳,王夫人忙伸手拉住王十七郎。

  “不是,不是,她是你姑母派人來看你的。”她連連說道,一面給那僕婦使眼色,“你姑母聽說你嚇到了,心裡惦記,跟那女人無關,跟那女人無關。”

  僕婦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還是忙按照王夫人的指使俯身連連施禮。

  “是的,是的,十七公子,夫人很惦記你,所以讓來看看。”她說道。

  “好了,好了,你看到了快些回去告訴你家夫人吧。”王夫人擺手說道。

  僕婦不敢再停留,叩頭施禮應聲是便退了出去。

  “…不許程家的人再上門!誰來也不行…”

  走到院子裡還聽到身後傳來王十七郎的喊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僕婦一頭霧水,回頭看著王夫人亂哄哄的廳堂。

  王家十七郎一向與程大夫人親厚,程大夫人也對他格外的親,如今卻說出這樣的話,要是讓程夫人聽到了得心寒吧。

  僕婦搖搖頭歎口氣意興闌珊的走了。

  王夫人可顧不得程家的僕婦暗自神傷,好容易安撫了王十七郎坐下來,看著意氣風發的兒子暫態又變得惶惶不安神情萎靡。心疼不已。

  “十七,十七,不如你出去玩玩可好?”她說道,“出去散散心。”

  這倒是個好主意!

  此言一出,母子二人都眼睛一亮。

  對啊,出去散散心,這一個月準備親事免得被兒子發現,王夫人心裡想到。

  對啊。出去散散心,省的被那女人找上門糾纏不放,王十七郎點頭想道。

  於是母子二人皆大歡喜收拾了,不待過午,王十七郎帶著最寵愛的幾個婢女高高興興的坐車走了。

  看著兒子離開了,鬆口氣的王夫人歡歡喜喜的忙催著僕婦為親事做準備。

  離開王家程家的僕婦回到家時已經是午後了。大夫人院子裡靜悄悄的。

  “都在老夫人那裡。”守門的僕婦低聲指了指說道。

  僕婦便顧不得歇息忙向程老夫人這裡來了,程老夫人院子裡亦是靜悄悄的,院子裡站滿了僕婦丫頭。

  “都跪著呢。”門口的僕婦拉著她低聲說道。示意她先別進去。

  僕婦點點頭,在院子裡站住腳,聽得屋子裡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打架?你們怎麼不拿刀子互相捅啊?”

  臥榻上程老夫人依著憑幾斜坐著,看著面前跪著兒子媳婦。

  “那樣多痛快啊,拳頭杵幾拳有什麼意思?”

  地下跪著的二對夫妻叩頭哽咽連聲請罪。

  “你們自己想死就自己死去,別來我跟前,我還想多活幾天,不想被你們氣死。”程老夫人冷笑說道。

  程大老爺跪行前幾步叩頭。

  “母親,母親,你別生氣。孩兒們錯了,你身子要緊。”他哽咽說道。“您快躺下。”

  程二老爺亦是叩頭哽咽。

  “你們兄弟兩個,從頭到尾都被周家一個人玩弄在手心,人家一個這什麼說親扔過來,你們就好像紅了眼的餓狗自己撕咬起來了,我程家的幾輩子的臉面都被你們丟盡了!”程老夫人拍著憑幾喝道。

  被自己的母親罵為狗,可見程老夫人真是氣急了。

  程家二位老爺叩頭應是。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跪著掩面啜泣。

  “說親?那個傻兒說什麼親!”程老夫人喝道,“她母親的嫁妝,就在我們程家留著怎麼了!我看誰敢說不對!我看周家怎麼來搶!一個傻兒我們養著她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不讓她成親,有誰會有非議?讓她成親,才招人非議!你們也傻了不成?竟然想到讓她嫁人的爛主意!我們家的事,我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誰管得著!”

  程大老爺和程二老爺連連應聲是。

  “不過,母親,嬌娘不傻了…”程二老爺遲疑一下抬頭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程大老爺狠狠瞪眼打斷了。

  “母親,母親,你息怒,我們知道錯了,這就按母親你說的辦。”他忙說道。

  “把她趕出去,現在,立刻,馬上!”程老夫人喝道,伸手指著外邊,“我早就說過,這是個掃把星,這是我們程家的災星,她害死你父親,害死她母親,如今又要來害死我了,害死我,還有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陰冷冬日裡,陰沉連枯瘦的老夫人神情猙獰的說出這段話,讓屋子裡的人忍不住一陣脊背發毛。

  “是,是,兒子這就去辦。”程大老爺叩頭說道。

  又親自侍候程老夫人吃了藥,看著她躺下,程大老爺等人才退了出去。

  走出院子,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立刻分開,互相誰都不看誰一眼。

  “那就按母親說的辦。”程大老爺拉著臉看著程二老爺說道。

  程二老爺神情也是沉沉。

  “嗯,我聽母親的。”他說道。

  聽母親,而不是以前常說的聽大哥的。

  程大老爺心中冷笑一聲,看著程二老爺。

  程二老爺避開視線,粗略一施禮,和程二夫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在程大老爺的視線裡越走越遠,直到轉彎不見了。

  程大老爺冷笑之後又有些悵然,他比程二老爺年長,一母同胞的只有他們二人,從小他讀書不好,便承繼家業經營,一心一意的供養二老爺讀書,而二老爺對他也一直敬重信任如父。

  “大哥,我聽你的。”

  “大哥,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那個跟在自己身後恭敬小心言聽計從的弟弟此時已經變了。

  他站直了身子,開始用懷疑的視線打量自己,也開始不再說我聽大哥那句話了。

  這是長大了難以避免的變了嗎?

  不是,絕對不是,如果沒有外因,他們兄弟二人絕不會變成如今這樣,想想二年前,他們還是平和安順兄友弟恭妯娌和睦,這一切都是從那個傻兒回來!

  程大老爺攥起了手。

  “來人,今日就送她去道觀。”他說道。

  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白日裡也不插門,便有人一推開了。

  廊下坐著熨燙衣裳的半芹抬起頭,看著走進來的四五個僕婦。

  雙方對視一眼,僕婦們停下腳。

  “你們來的正好。”半芹先開口說道,“我正要去找人,這裡住的不好,重新挑一個住處讓我家娘子住。”

  為首的僕婦失笑。

  “是啊,那真是太巧了,我們正是奉了老爺的命要送娘子換個住處。”她說道。

  半芹看著她陰陽古怪的笑,皺眉放下熨斗。

  “換哪裡?”她問道。

  “還是老地方啊,玄妙觀。”僕婦笑道。

  玄妙觀?

  “你們要趕娘子出去?”半芹驚訝問道。

  “怎麼叫趕呢。”僕婦笑道,“是,請。”

  半芹站起身來。

  “好了姑娘,收拾收拾,我們這就走吧。”僕婦笑道,一面擺手,其他僕婦們便湧過來。

  “你們…”半芹喊道,站在門口要擋著,身後有人推開她。

  “你們要趕我走?”

  程嬌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半芹忙讓開身,看著程嬌娘站了過來,挽著臂繩,手中拿著弓箭,鼻頭上還有微微的汗珠。

  雖然這裡沒有供娘子射箭的場所,但程嬌娘的日常習慣也沒有改變,只不過改成在室內拉空弓。

  但此時她的手中弓卻不是空弓。

  門外僕婦停下腳,看著這娘子古怪的樣子有些驚訝。

  “不是趕,是請娘子出去避避。”為首的僕婦說道,“那也是老地方,娘子也住過的,很熟悉。”

  她說著含笑邁步,剛抬腳就見眼前的女子抬手張弓對準自己,嗡的一聲,暫態厲風撲面,頭上似乎被重物砸過,重重的帶著她向後退去,髮鬢頓時四散垂落。

  發生了什麼事?

  僕婦們都愣住,旋即為首的婦人一聲嚎叫。

  “殺人啦!”

  院子裡頓時亂了,哭聲喊聲人湧湧而出,因為擁擠慌亂門板都被撞下來半邊,餘下的半邊哐當一陣亂晃,其上插著的一隻箭顫顫巍巍。

  “這可不叫殺人。”程嬌娘放下手裡的弓淡淡說道,“這叫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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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1 00:20: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活動

  連滾帶爬的哭著喊著的僕婦將程大夫人的院子又攪的亂了起來。

  “殺人?”

  程大老爺聽了僕婦的話,一臉驚訝。

  “你開什麼玩笑!”

  面前的僕婦披頭撒發,抬起頭面色白如鬼。

  “老爺,真的,箭射在我的頭上…”她伸手指著自己的頭,哭道,“如果不是偏了,老奴此時就是死的了…”

  聽到這里程大夫人也捂著臉出來了,因為和程二夫人廝打,被長指甲劃破了一道,本不願意見人的。

  “不是傻子,成了瘋子了?還是武瘋子?”她驚訝說道,“她哪來的箭?”

  “能哪兒來的,周家給的,周家別的沒有,刀槍棍棒箭的多得是。”程大老爺說道。

  “周家是想幹什麼?借那傻子的手殺了咱們嗎?”程大夫人說道,“快帶人去綁了!”

  程大老爺卻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我覺得…”他說道,話沒說完就被程大夫人打斷。

  “你先別覺得了,先去把兇器下了吧,要不然被那傻子拿著真要殺了人,可怎麼辦!”程大夫人急道,也不理會程大老爺,喊著人快去。

  半芹從門外收回視線。

  “娘子,娘子。這次來了十個人!”她眼睛亮亮神情激動的說道。

  門廊下程嬌娘站著,以弓掛臂,微微一笑。

  “這家逼仄,連個草靶子都設不得,今日倒可以活動下手腳了。”她說道。

  門外的男僕們已經走近了,正透過半邊門向裡張望,陡然看到一個小娘子站出來便都停下腳。

  “娘子,娘子。我們是奉老爺命來的,娘子,你快把弓箭放下,那可玩不得。”為首的男僕說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你們再走近一些。”她說道。

  走近些?

  幾個男僕互相看了眼有些不解,但還是依言邁步。

  “好了。”程嬌娘說道。

  什麼好了?

  男僕們下意識的站住腳。

  嗡的一聲響,但見站在最右邊的一個男僕哎呀一聲叫,抱著頭蹲了下去,在他身後一隻箭帶著帽子落在地上。

  還沒回過神,嗡聲又響。緊挨著那個男僕的男僕帽子也飛了出去。

  嘩的一聲男僕們頓時也亂了。

  真的敢射箭!真的敢射人啊!虧的是箭不准,要不然…

  “娘子,娘子。你別胡鬧!”為首的男僕喊道。抬腳就沖過來,但他很快就停下來,因為門邊那女子的弓箭對準了他。

  女子穿著青色的衣裙,面帶淺淺的笑意。

  “輪到你了。”她說道,“你站的有些近,那麼就射…肩頭吧。”

  話音一落。就聽嗡的一聲,男僕只見眼前日光一閃,肩頭劇痛,同時一股大力帶的他身形一歪倒了下去。

  真的射死人了!

  身後的男僕們頓時叫著四散。

  但他們並沒有跑多遠,因為身後也傳來了喧囂聲。有十幾個人舉著棍棒沖過來。

  太好了,幫忙的人來了!

  四散的男僕們高興的想到。念頭才起,就見迎面沖來的人舉著棍棒向他們砸了下來。

  遠處的程大老爺色變。

  “這,這是什麼人?”他喊道。

  家中什麼時候來了這多麼惡人!

  身旁的男僕都聚攏到他身邊,看著三下兩下就被掀翻在地上被打的鬼哭狼嚎的僕從們,以及那些如同餓虎下山般的男人們,面色發白。

  “這是周家的人。”他們紛紛喊道。

  周家的人!程大老爺神情陰沉,抬腳邁步。

  身旁的僕從忙攔住。

  “老爺,弓箭無眼,可不敢去。”他們紛紛說道。

  “錯了,我看她弓箭可是長了眼一般啊。”程大老爺搖頭說道,一面抬腳走。

  長了眼?那豈不是更不能去?

  僕從們忙跟上。

  “住手!”程大老爺一面走近一面喝道。

  倒不是曹管事等人聽他的話,而是他們面前的人都被打倒了,曹管事等人收了棍棒理也沒有理會程大老爺的話,而是圍在了程嬌娘院門前擺開了陣仗,將手中的棍棒齊齊的對準了程大老爺等人。

  程大老爺毫不懷疑,只要他敢上前,這些人就一定敢動手。

  “在我的家中行兇,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他豎眉沉臉喝道。

  曹管事笑了。

  “大老爺,您又不是第一次見。”他笑道。

  程大老爺的臉色頓時鐵青。

  沒錯,這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這傻兒的娘死的時候,周家來的人比現在還多,拿的兵器比棍棒更嚇人,打砸的動作比現在還粗暴……

  周家!

  程大老爺咬牙,就這個周家,讓他們程家顏面全無,二房夫妻竟然還想著去和親近周家,聽他們的安排!

  除非他死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地上躺著男僕抱著肩頭翻滾嚎哭打斷了程大老爺的咬牙。

  程大老爺停在他身邊,低頭看去,這是那個被程嬌娘箭射中肩頭的男僕,這一看不由有些冒火。

  “死什麼死!連血都沒有一滴。”他抬腳踢了那男僕一腳,“滾一邊去。”

  男僕被踢的更叫一聲,又怔了下,從肩頭上收回手然後愣住了,手掌依舊一滴血都沒有。

  “原來沒射中!”他嗷的叫了聲跳起來。

  程大老爺又給了他一腳,男僕跌坐在地上。

  “不是沒射中。”程大老爺從地上撿起一隻箭。與其說這是一隻箭倒不如說是一根樹枝,折去了三菱鐵箭頭,還包著一塊布。

  程大老爺年輕時也玩過箭,知道這是玩投壺或者初學著用的那種,完全算不上殺器。

  這個女子!

  他抬起頭看向門邊,門邊程嬌娘握著弓箭含笑而立。

  “你這是做什麼?”他喝道。

  “射箭啊。”程嬌娘說道,一面從箭囊中抽出一支搭弓,對準了程大老爺。

  四周的僕從立刻慌了。一面喊著娘子不可,一面爭先恐後上前擋住程大老爺,反正這娘子用的是無頭箭,最多疼幾下也無大礙。

  程大老爺伸手推開這些僕從,看著程嬌娘。

  “嬌娘,我們談談。”他說道。

  而此時在廳中坐立不安的程大夫人也接到了一張拜帖。

  “玄妙觀孫觀主?”她皺眉有些驚訝,旋即又冷笑一聲,“真是稀奇,這位仙姑怎麼捨得屈尊來我們家了?”

  原本是靠著他們家供奉為生的小觀。卻不知怎麼走了運氣一日發家名揚,名揚之後竟然再不上門。

  “孫仙姑說,她是方外之人。非不得已不願踏入紅塵。”僕婦說道。

  這些方外之人就會說這種話。反正怎麼說都是她們的對。

  程大夫人冷笑一聲將手中拜帖扔下。

  “夫人,我覺得,孫仙姑說的也對。”僕婦遲疑一下說道,“以前咱們家都沒事,你看如今這幾日鬧的….是有些晦氣,偏偏仙姑就這個時候來了…可見便是她說的看到了非不得已的時候…”

  程大夫人若有所思。

  她也聽過。那些和尚道士神婆什麼的都是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災厄晦氣的,莫非這孫觀主真的看到了她家有什麼不好的?

  她失神思索,手撫過面頰,觸動傷口不由一陣疼回過神來。

  沒錯,這家裡的確是有不詳災厄作祟!

  “請她進來吧。”程大夫人說道。

  僕婦應聲是。不多時引著一個仙姑進來了。

  程大夫人抬眼看去有些恍惚,真的是許久不見了。眼前這個踏步而來的仙姑她一時都認不出來了。

  怎麼看這個穿著洗的發白的道袍,神情肅穆步伐怡然的仙姑,都跟當初怯怯卑微帶著討好的笑的仙姑都不是一個人。

  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的話,那就只能一個詞來形容,脫胎換骨。

  程大夫人不由坐直身子,想到城中有關這個孫仙姑的傳聞。

  據說那一夜雷劈了山上的小玄妙觀,也是道祖真人顯靈了,給了孫仙姑賜了靈根。

  也許真的如此,要不然為什麼這個玄妙觀幾乎是一夜間就名聲大噪了。

  “見過夫人。”孫仙姑進門一甩拂塵施禮。

  在這一短短之間程大夫人已經沒了先前的怨憤之心,忙還禮。

  孫觀主坐下來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程大夫人,對她臉上的傷似乎視而不見又似乎早在預料之中,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那位娘子說過,物以稀為貴,同樣,話以少為尊,當初那個幾乎不說話的娘子面前,她總是小心謹慎,那娘子每說的一句話她都覺得精妙不已,便不自覺也學那娘子舉止做派,隨著時日的驗證,她越發奉為真理。

  這世間的人其實並不需要聽你說什麼,他們只是要你聽他們說什麼,不管你說什麼,他們聽到的都是自己已經認定的。

  “夫人,這是我親手抄的太平經。”她開門見山說道,將一卷軸遞過來,“夫人拿著壓壓驚吧。”

  就這一句話程大夫人情緒崩潰了。

  看吧,看吧,果然是被邪祟顫身了,得道的仙姑一眼就看出來了,所以才送她經書壓驚辟邪。

  “多謝仙姑。”她說道,忙伸手拿過卷軸,當卷軸拿在手中,只覺得心神頓安,她不由眼圈發紅拿出手帕輕輕拭淚。

  “仙姑,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去請你呢。”程大夫人平復了下情緒,說道。

  孫觀主點點頭。

  “夫人請吩咐。”她說道,神情淡然眼神慈悲,似乎對於世間的一切苦難災厄都了若指掌。

  看著眼前跪坐的仙姑,程大夫人越發絕得心安。

  “我家那個孩子又回來了。”她說道,歎口氣,“所以還要送去道觀,要你照看一下。”

  孫觀主點點頭。

  “我正是為此而來。”她含笑說道,一面施禮,“夫人,我可以先去見一見這位舊人嗎?”

  聽到沒,就是為此而來的!

  可見這傻兒果然是個災厄。

  程大夫人忙點頭。

  “你快去吧,快去吧,已經鬧到要殺人了。”她急急說道。

  這句話出口見眼前的仙姑神情依舊,似乎聽到不是殺人,而是吃飯之類的話。

  要是換做別人聽到家裡有個女子正發狂要殺人,就是膽子大的男人也要面露驚駭吧,更別提女人家。

  程大夫人心中更安,果然是得道祖賜靈根的人啊。

  “好,那我去看看。”孫觀主淡然施禮起身。

  殺人,也沒什麼稀奇,又不是沒殺過。

  當初雷劈小玄妙觀,在重新修整的時候,存了一個心眼的她認真的查看了那間屋子,果然看到了其他房子沒有的一件物品,一根鐵棍。

  孫觀主恍惚記得道家經書裡似乎提過引天雷的方法,只是從來不知道原來真的能行。

  行不行其實也沒什麼,敢不敢才是最要緊的。

  “那我就不去了。”程大夫人說道,一面伸手掩面。

  孫觀主含笑施禮。

  “夫人留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說道,轉身跟著僕婦而去。

  程大夫人看著離去的孫觀主松了口氣,又忙伸手將那卷軸緊緊拿在身前,只覺得卸下了重石一般渾身通暢。

  “果然是仙姑啊。”她說道,看著手裡的卷軸,又後悔自己沒有早些去拜拜,“快,給玄妙觀捐五百貫的香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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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不聽

  院子裡的半邊門被推到一邊,撞掉的那扇門被曹管事扔了出去,程家的僕從都站在門外,看著門前面帶不善的曹管事等人,再看走進院子裡的程大老爺,頗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而走過周家這排拿著棍棒虎視眈眈的男人,程大老爺心中也突然有一種孤身入敵陣的感覺,雖然他沒有上過戰場,但讀書的時候也曾經讀到過想必就是這種感覺,但旋即他自己就呸了聲。

  這是他的家!什麼敵陣!他的家他為王!

  程大老爺站定在院中,看著已經坐在廊下的女子。

  半芹捧上手巾,程嬌娘將弓箭放在一邊,接過擦手拭汗。

  程大老爺遲疑一下,邁步坐在廊下。

  貌美,能言,會說,好箭術,這任何一點拿出來都足以讓人側目,更不用說齊集一身。

  “你,真的好了?”他問道,看著眼前的女子。

  “問我,還是問你?”程嬌娘問道。

  程大老爺愣了下,所以,還是腦子不清楚嗎?

  “問我的話,我自然是知道我好了。”程嬌娘說道,“至於你知道不知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這話說得雲裡霧裡的,好像挺簡單又好像話裡有話……應該是好的還不算太利索吧..

  程大老爺撚須皺眉。

  “周家給你治好的?”他問道。

  程嬌娘笑了笑沒說話拿起弓箭,院門外的男僕們頓時一陣騷動….雖然沒有箭頭。但如果大老爺被劈頭蓋臉的打了也到底是不好看。

  “你要趕我出去?”程嬌娘問道。

  “怎麼叫趕你出去呢。”程大老爺說道,輕咳一聲,“只是換個地方住。”

  程嬌娘點點頭哦了聲。

  “不過,我現在還不想換地方住。”她說道。

  程大老爺有些結舌。

  什麼叫她不想,她不想如何就如何嗎?

  這家誰做主?

  “這家誰做主你說了算。”程嬌娘微微一笑,用手巾擦過弓弦,發出悶響,“不過。我現在還不打算換地方住。”

  這還不是等於沒說!

  “不,我們要換個地方。”半芹忽的想到什麼忙說道。

  這個丫頭..

  程大老爺看向她,看到這個突然插話且與程嬌娘意見不同的婢女,而程嬌娘的神情沒有絲毫的不悅。

  程大夫人說這個丫頭是周家調教好的,程嬌娘所做所說的一切都是她背後坐主的,莫非真的如此?

  “這間房子住的陰冷,我們要換個向陽的。”半芹說道。

  “還有臨街的,方便出門的。”曹管事也跟著說道,“最好能獨門獨院。還有方便我們當差伺候。”

  方便你們當差伺候?是方便你們來隨時打架鬧事吧?

  程大老爺看著他們冷笑。

  “你既然好了,也看了族譜了,想必知道自己是誰了吧?”他看向程嬌娘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那你聽誰的話?”程大老爺沉聲問道。

  程嬌娘笑了。

  “我當然聽我自己的話。”她笑道。一面抬手制止程大老爺開口。“你放心,我該走的時候自己會走的。”

  說罷看著程大老爺微微一笑。

  “再說,也沒有白住你家。”

  這話越聽越彆扭,程大老爺皺眉看著眼前的女子。

  “你,真的是程嬌娘?”他忽的問道。

  程嬌娘笑意更濃。

  “你,真的是這個家做主的?”她反問道。

  這是諷刺的話。程大老爺自然聽得出來,面色更加難看。

  “我是不是你很快就知道了。”他沉聲說道,一面站起身來,“在哪裡都是住,今日你就搬去道觀吧。待家中為你收拾好住處便接你回來。”

  “當真?”程嬌娘看著他問道。

  程大老爺看著連話都懶得說轉身就走。

  曹管事等周家隨從身形繃緊,只待程嬌娘一個眼神就將這老小子打趴在地上。

  但直到程大老爺走出院門。程嬌娘也沒有一個眼神。

  門外程家的僕從齊齊的鬆口氣,而程大老爺雖然面上不顯,心中也鬆口氣,後背有些涼意。

  還好,還好,不算太瘋,沒有在背後放箭。

  所以說好了也不錯,至少知道尊卑長幼,要是個傻子不懂事還真敢胡來。

  程大老爺站住腳回頭看,院子裡那女子坐在廊下低著頭擦拭調擰弓弦。

  “大老爺。”

  伴著腳步聲有婦人喚道。

  程大老爺轉頭見是一個道姑,先是愣了下,然後才認出是誰。

  “夫人讓我來的。”孫觀主說道。

  來的也太快了吧?不過也不管了,程大老爺點點頭。

  “去吧,帶她走吧。”他說道。

  帶她走?

  孫觀主心中驚訝,這些人難道又要將這尊真神趕出去?那簡直太好了!她日夜都想供著呢。

  她忙施禮抬腳向內去了。

  “老爺,要是這些人不肯走鬧起來…”一旁的僕從忍不住低聲說道。

  “鬧?”程大老爺皺眉,又帶著幾分惱怒,“這是誰家?我們家還怕他們區區幾個人鬧?反了他們了!”

  僕從忙連連應是。

  程大老爺沉默一刻。

  “把人都召集好。”他最終說道。

  所以其實老爺心裡也是怕的…當然這猜測僕從絕不敢表露與外,應聲是快步去了。

  真是夠丟人的!程大老爺吐口氣,再次轉頭看過來,神情不由一怔,院子裡那個仙姑正沖那女子大禮參拜….

  大禮參拜?

  她見自己也沒有這樣大禮參拜…

  “娘子,你回來了…”孫觀主俯身在地一開口聲音有些哽咽。

  算起來跟這個女子相處不過一兩個月。但心裡卻如同一輩子的親人一般。

  如今的玄妙觀已經在江州甚至更遠的地方打實了名氣,她自己也並非是腹中空空靠賣嘴的那種道士,走出去見人講經說法也是有底氣的,但當聽說這個娘子回來的那一刻,卻還是如同孤身在家的孩子見到家人走進家門時那種踏實的感覺。

  在來的路上只是這樣感覺,當真的見到這個娘子,孫觀主的情緒再也無法控制,她伏在地上越想越想哭便真的哭出來了。

  如果那些信徒們看到這場景。只怕會驚掉下巴。

  半芹有些好奇的看著這個觀主,這個觀主和程嬌娘結識的時候她已經離開程家了,所以並不認得,但她已經聽婢女和青梅說起過,所以也不算陌生,而且當聽到說那日雷火劈了道觀後,這位觀主第一時間帶著人上來救火,可見的確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對娘子好的人,半芹都喜歡。她轉身去取熱毛巾和茶來。

  “多謝姑娘。”孫觀主拭淚起身,一面忙道謝。

  半芹對著她甜甜的一笑。

  “娘子,你如今看著大好了。”孫觀主略擦了眼淚。一面平復情緒一面說道。

  “都是會越來越好的。”程嬌娘說道。看著孫觀主微微一笑,“仙姑也是。”

  孫觀主覺得眼淚又想掉,真是奇怪了,她的年紀都能當這少女的奶奶了,竟然在這個少女面前總是忍不住失態,就好像她是需要依靠的孫女。得到了慈祥的祖母的誇獎。

  “都是娘子所賜。”她施禮說道。

  “觀主客氣了。”程嬌娘搖頭笑道,“這都是你自己得來的,與我無關。”

  “不,不,如果沒有娘子相助以及提點。哪有我們今日。”孫觀主忙說道。

  “我伸手相助提點是我的事,而你能不能接住以及領會。則是你自己的事。”程嬌娘說道,將面前的茶點輕輕的推過來,微微一笑,“所以,這是你自己得來的,不是誰賜予你的,而你也不欠誰的。”

  孫觀主抬手拭淚,笑了。

  “是,娘子,我不欠誰的。”她說道,看著程嬌娘,“我只是感謝天命讓我遇到娘子。”

  程嬌娘笑了笑沒有說話,伸手請茶。

  孫觀主點頭道謝,吃茶吃點心。

  “娘子,他們又要趕你出去住?”她問道,“那邊娘子放心,都是日日打掃的,地龍也早已經生起了,很暖和不潮。”

  “我還有事,就不去那邊住了。”程嬌娘說道。

  孫觀主有些失望不舍,但還是應聲是。

  “那娘子得閒了過去看看。”她說道。

  “好。”程嬌娘點頭說道。

  孫觀主離開程家回到玄妙觀的時候,好幾位徒弟都正期盼著。

  “師父,師父,你見到程娘子了嗎?”

  “師父,師父,程娘子會過來住嗎?”

  大家立刻圍住孫觀主七嘴八舌的問道。

  孫觀主帶著淡然的笑一一作答。

  “他們家倒真是要趕娘子來這裡住呢。”她說道,“不過娘子說不來。”

  “啊,那怎麼辦?”一個弟子忍不住擔憂問道,“他們硬要趕娘子出來這可如何是好。”

  孫觀主笑了。

  “那也好辦。”她說道,一甩拂塵,抬頭看山上,“就像這小玄妙觀,不過是換個名字而已。”

  像小玄妙觀?換個名字?換什麼名字?

  弟子們聽得一頭霧水。

  “師父,您跟外人講道總是這樣雲裡霧裡的,如今跟我們說話也這樣了。”一個小童忍不住嘀咕道。

  孫觀主哈哈笑了,伸手用拂塵敲了下小童的頭。

  “好了,快去做功課。”她說道,神情肅正,“誰有也不如自己有,靠天靠地最終要靠的還是自己,要想站得穩,就要用功的學,否則,就算上天眷顧,你自己也是抓不住留不住。”

  弟子們亦是忙肅容應聲是。

  玄妙觀功課開始的時候,程家院子裡氣氛有些緊張。

  曹管事從門外收回視線。

  “娘子,外邊圍住了。”他說道,“不過不用怕,我們一個能對他們十個,怎麼樣?這就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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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不從

  “金哥兒,金哥兒,不許去,不許去….”金哥兒母親喊道,伸手死死拉住。

  “娘,我當然要去了,娘子要跟人打,我怎麼能不去!”金哥兒喊道,一面甩開母親。

  “可是,可是,你這樣老爺要生氣..”金哥兒母親面色焦慮說道。

  “那活該他倒楣,我家娘子可沒人能欺負。”金哥兒哼聲說道。

  “行了,你快讓他去吧。”一直蹲在地上不說話的金哥兒父親忽的說道。

  金哥兒母親愣了下。

  “她到底是個女兒家,就要出嫁了,以後的日子可就由不得她,金哥兒惹惱了老爺,這輩子可怎麼辦?”她急道,“為了那一百貫,你就要把兒子一輩子賣了?”

  金哥兒父親悶悶的一刻,從地上站起來。

  “沒錯,我就把他這一輩子賣了!”他說道,“你,去吧。”

  金哥兒笑了。

  “爹,你這買賣可做的值了。”他笑道,甩來母親的手,蹬蹬的跑了,不忘順手從一旁撿起一根門栓。

  金哥兒母親追了幾步只得無奈的站住。

  ………………………..

  程嬌娘看著門外,果然密密麻麻站了好些僕從,男僕為主,另有一些健壯的女僕。

  “用不著。”她說道,“跟這些下人動手有什麼意思,不傷筋不動骨的,倒落了下乘。”

  她說著起身。

  “我們走。”

  真要走?

  曹管事愣了下但忙應聲是。

  “真肯走?”

  廳堂裡雖然想雲淡風輕不把這件事當回事,但到底心下難安的程大老爺聽到僕婦來回話。忙問道。

  “是啊,已經裝車了…”僕婦帶著幾分喜悅說道,又補充一句,“什麼都沒帶,還是她們來的那些…”

  所以說在家裡耍什麼橫!

  程大老爺哼了聲,將手中拿了半日並沒有看一行的書卷扔開,抖了抖衣衫坐正。

  “誰還在乎東西,該給她什麼就給她什麼。我們又不會苛待她。”他說道。

  僕婦應聲是退了出去。

  程大老爺徹底鬆口氣,斜倚在憑幾上,一面端起一旁的金盞慢飲一口。

  先處理了這個傻兒,二房也就好辦了,待下個月成親嫁出去,就更沒他們夫妻鬧騰的藉口了,一定要年前嫁出去,要不然這個年就絕對過不安生。

  他放下金盞,又想到適才所見那女子站在門前十箭連發的樣子….

  貌美風華。真是個不錯的女兒家。

  看來真的是好了啊,不過真可惜..

  程大老爺的臉沉下去,可惜是被周家治好的。肯定是跟周家親近。而周家自然不會讓這個孩子跟他們親近。

  這個孩子如此陰陽怪氣,可見是周家教的。

  算了算了,反正這個孩子從要被溺死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他們程家的孩子,養著她嫁了她也算是盡了道義了。

  一旁的婢女給金盞斟上茶飲,程大老爺再次端起來,才要吃門外有兩個小廝急匆匆而來。

  “老爺。老爺,他們又不走了。”他們急急說道。

  “又不走了?”程大老爺手中的金盞一抖,灑在身上幾點水漬,坐起身,“她又想幹什麼?”

  “不知道。他們出了門我們原是要護送的,但他們卻沒有走。而是去南邊了。”小廝說道,伸手一指南邊。

  南邊?

  “南程?”程大老爺問道。

  小廝點點頭。

  去那邊幹什麼?

  程嬌娘一行人走進南程的巷子時,很快就被人傳開了,作為最熟悉她的老者被人推著第一時間過來了。

  “娘子,我們還在找,程平他…”他忙忙的又有些歉意的說道。

  程嬌娘打斷他的話。

  “我來此不是為了程平。”她說道。

  那是為什麼?

  老者等人愣了下,看著這些明顯整裝出行的隊伍。

  “我想,在你們這裡看看。”程嬌娘說道,一面看著四周。

  上一次是要在這裡坐坐,這一次是要在這裡看看,那一下次是不是要在這裡住住了?

  老者忙含笑點頭上前。

  “可以可以,娘子請便。”他說道,一面親自引路,“地上亂,娘子小心些。”

  程嬌娘跟著他向內走去,半芹曹管事等人跟隨。

  “這片地方很大。”程嬌娘說道。

  老者撚須呵呵笑了。

  “南程北程原本是一家,要說祖宅還是這邊呢。”他帶著幾分感歎說道,一面也看著四周,他們已經走到最裡面,因為距離街市遠,這裡顯得更為荒僻一些,枯草叢生,掩映著其中一些廢墟,再有就是簡單堆砌的房屋,裡面有孩童好奇的露出半張臉探望這些人。

  “後來挖河引水廢棄了很多,請了風水先生看了,說這邊元氣已然大傷,所以便都移到那邊去了。”

  程嬌娘點點頭,沒有說話,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什麼伸手彎身從雜亂的草叢中撿起一物。

  這是一塊殘破的瓦當。

  “娘子,你知道咱們程家…咳,程家裝飾上喜愛什麼?”老者忍不住笑道。

  “折枝蓮。”程嬌娘說道,看著手中的瓦當。

  老者微微怔了下,如今北程那邊早已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建築裝飾,折枝蓮只是曾經程家祖宅裡常見的,就算他這樣的老人都知道的不多了。

  這小娘子竟然一語就說出來了。

  且不說她可能是個傻兒,單說她並非在家中長大的,這種事如果問程大老爺估計也答不上來,她怎麼答的這樣毫不遲疑?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笑了笑。晃了晃手裡的瓦當,老者看去,見雖然殘破日久,但依舊可以看到其上的殘存的精美圖案。

  折枝蓮。

  原來如此啊,老者哈哈笑了。

  這小娘子聰慧。

  程嬌娘將瓦當扔回去,抬腳繼續前行,老者含笑跟隨,很快轉到了一片尚算整潔的宅院處。雖然比不上北程那邊,但到底也是有圍牆有院子。

  “老兒我的家便在這裡,娘子不嫌棄的話,進去坐坐吃碗粗茶。”老者說道,一面指著其中一間。

  程嬌娘點點頭,沒有客氣抬腳邁步過去。

  這邊聽到動靜早已經圍了很多人,看著他們走過來,穿著破爛的孩童們忙散開了,男人婦人們也忙讓開。

  這間院落不大。院中一株老梅樹彎彎曲曲,屋角的青苔薄薄,見他們進來。從屋子裡跑出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鑽到老者身後。

  “家裡只有你們?”曹管事問道。一面看著四周,雖然收拾的還乾淨,但這種乾淨跟家中有婦人維持的乾淨不同。

  “是,老婆子去的早,兒子媳婦那年瘟疫的時候都死了。”老者笑道,伸手拍了拍身後的孩童。“留下這個獨苗。”

  喪妻喪子一家子幾乎是要死絕了,他的神情卻並沒悲痛木然,反而和煦依舊。

  “老天厚道,這個孩子也拉扯大了。”老者笑道。

  這樣了,還能說老天厚道…

  半芹心中有些酸澀。

  往往越有的越不知足。越沒有的反而常感恩。

  程嬌娘點點頭坐下來,老者便去一旁取方幾。孩童想到什麼蹬蹬跑進屋內,拎著一個水壺出來。

  “我來我來。”半芹看得心驚肉跳忙上前接過,“仔細燙到你。”

  孩童鬆開手,低著頭再次跑到老者身後站著。

  “也沒什麼好茶…”老者取了粗碗出來,用水洗了好幾遍才放到方幾上,又要拿茶煮。

  “不用,老丈,我家娘子不吃茶。”半芹說道,一面倒了一碗白水。

  也是,人家這小娘子什麼出身,吃得喝的又是什麼,哪裡能吃他們的東西。

  老者笑著站在一旁不勸了。

  程嬌娘審視了一眼院子,點了點頭。

  “我想在你們這裡借住些日子?”她說著向旁邊瞟了一眼。

  曹管事立刻會意解下錢袋遞給老者。

  “哎呀哎呀不用不用。”老者忙擺手不接,“住就住吧,哪裡用花錢,這跟找人不一樣,不一樣。”

  不管曹管事怎麼塞,他說什麼也不接。

  程嬌娘便擺擺手,曹管事便收起錢袋。

  “房子我總不好白住你們的,你若不願意收錢,那就著人替你另蓋一處如何?”她說道

  再蓋一處?

  老者愣住了,門外擠著看熱鬧的人也愣住了。

  不會吧…

  “半芹。”程嬌娘喊道。

  半芹忙應聲是。

  “你還有多少錢?”程嬌娘問道。

  “來時只帶了一萬貫。”半芹說道,“半芹姐姐說,年底的時候會給咱們再匯些過來。”

  程嬌娘聽了點點頭看向老者。

  “應該夠了。”她說道,“劃地買料人工,你去辦,銀錢找我來支。”

  一萬貫!

  這小娘子竟然有一萬貫!

  老者只覺得腿一軟差點跪下。

  一萬貫!如今江州城的中等田地三畝也不過二十貫,一萬貫!能買下江州城好地段的三座好宅院…

  有這些錢她竟然還要住他這個破家,還要給他蓋一座房子!

  這娘子到底在開什麼玩笑!

  “娘子,娘子,莫要說笑..”他顫聲說道。

  “說笑什麼。”程嬌娘說道,“我看那些地方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好好修整起來…”

  她說著看了眼外邊擠著的人群。

  “..如果願意出力氣的,都分一間吧。”

  此話一出外邊哄的亂了。

  他們剛才也聽到了,這娘子要給老者蓋房子,正驚駭中又聽到這位活菩薩說了這麼一句話,簡直如同天雷轟頂暫態就醒了。

  這豈不是別人出錢讓自己蓋自己的房子!這種事就是傳說中天官賜福的事吧!

  “願意,願意。”有人忍不住大聲喊道。

  老者神情焦急看了眼外邊擺手示意別鬧,又看程嬌娘。

  “娘子,你莫要說笑了,這,這使不得。”他說道。

  “那些地方是你們的嗎?”程嬌娘問道。

  “是的是的,都是祖上傳來的,只是,只是都沒能力扶起來…”外邊的人忍不住急著喊道。

  老者回頭瞪他們一眼,擺手。

  “你們跟著胡鬧什麼!”他喝道。

  外邊的人便頓時安靜下來。

  對啊,蓋房子,可是一家中的大事情,而且要花很多錢,哪裡能如此兒戲。

  看來這個娘子的心智的確不全…

  不過這些下人怎麼也不勸勸?反而杵在一旁一副理所當然。

  “快來啊..快來啊….那程家的小娘子又來了.”

  南程四面響起招呼聲,引得各家的人都探頭看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那娘子又發錢了?”

  “不是發錢,這次是發房子!”

  發房子?!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湧向那邊,本就窄的巷子裡越發的擁擠,程大老爺一行人差點擠不過去。

  “滾開,滾開!”

  七八個僕從舉著棍子亂打一通才讓人群散開。

  程大老爺帶著人走到那邊,看到程嬌娘的馬車停在這家人的門前,曹管事帶著人正卸車佈置居所,老者屋中的傢俱都已經搬出來了堆在門前,一些孩童正在其上爬上爬下的玩耍。

  “程嬌娘,你們幹什麼!”程大老爺豎眉喝道。

  站在院子裡的程嬌娘看過來。

  “收拾,我以後住在這裡。”她說道。

  “誰讓你住這裡的!”程大老爺喝道。

  “這是你家?”程嬌娘問道。

  當然不是。

  “程嬌娘,你休要再胡鬧!”程大老爺沉聲喝道。

  程嬌娘看著他。

  “這裡既然不是你家,你就管不得我。”她說道,“在你家,你可以趕我走,在這裡,你且趕我試試。”

  試試就試試!

  程大老爺更怒,伸手一指。

  “你們給我把她綁了!”他喝道。

  身旁的僕從便應聲是,果然湧湧上前。

  曹管事等人早已經扔下手裡的家什,伴著程大老爺的一句話就要撲上迎戰,就聽一聲嬌叱,他們扭頭看去。

  院中的程嬌娘一面抬腳邁步,一面從一旁站著的正拿著她的弓箭準備向屋內去的隨從手中取過弓箭。

  邁步,拉弓,抽箭。

  只聽得噌的一聲弦響,閃著寒光的長箭直向沖在最前方的僕從而去,那僕從一聲慘叫仰天跌倒,捂住胳膊在地上翻滾。

  其他人都站住了,呆呆的看著那人。

  這跟方才是同樣的場景,但這一次捂著胳膊的手縫中血跡正慢慢的彌散而出。

  “你以為我在說笑嗎?”程嬌娘說道,神情依舊淡然。

  說話間又抽出一支箭搭上,對準了程大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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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1 00:21: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不假

  原本嘈雜的周圍一片安靜,受傷僕從的嚎叫越發的刺耳。

  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那女子手中的箭日光下閃著寒光。

  所有人都停下腳不敢再動。

  “你,你,你想幹什麼?”程大老爺看著對準自己的長箭,有些張口結舌的說道。

  “你以為我上一次沒有射你一箭,這次就不會了?”程嬌娘說道。

  “程嬌娘,你,你敢如此妄為!”程大老爺喝道,“侄女對伯父動刀箭,這是惡逆!”

  一旁的曹管事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如果說用包著布的箭頭對準程大老爺也就罷了,這明晃晃的箭頭可真是有些嚇人了。

  晚輩毆傷長輩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當是斬首,不待待秋決,大赦也不在其列。

  不會來真的吧?

  “大老爺莫非忘了,我是個傻子,傻子失手忤逆頑劣胡鬧不是很正常的?”程嬌娘說道,就算此時握著弓箭,眼前還有翻滾嚎叫的傷者,她的神情既沒有激動也沒有緊張,依舊那樣溫潤恬淡。

  被一個傻子傷到的話還真是沒出訴冤屈!

  程大老爺的鼻頭冒出一層細汗。

  這個傻子真是奸詐!

  “我已經如你所願離開北程,而今我要住在哪裡都與你無關。”程嬌娘說道,看著程大老爺,“再說一遍,你,休要管我。”

  這小娘子從來端莊守禮,更不會口出粗言。但這種場合還是要粗言來的痛快。

  他既不是程家的晚輩也不是下人,態度忤逆的話禮法律法可管不著。

  “滾。”曹管事接過話頭喝道。

  好大膽!好大膽!

  程大老爺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被人斥駡滾,還是自己晚輩和下人!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氣的面色漲紅渾身發抖,抬腳就向前沖,只聽得弓弦嗡的一聲響,一隻箭准准的射在他的腳尖前,緊緊擦著他的鞋子,白羽箭還在搖晃。冬日裡就好似一朵盛開的花。

  “老爺,老爺。”僕從們顫聲的喊道,擁住程大老爺。

  這個時候就突顯僕從的作用了,主人不能丟人認慫,他們卻能,當下擁著作勢不肯走仍舊高聲斥駡的程大老爺,架起被射傷胳膊的同伴,一眾人亂亂的退去了。

  沒有了僕從慘叫,四周陷入一片死靜,似乎連雞鴨犬吠都消失不見了。

  程嬌娘垂下弓箭。

  “你拿著錢。”她說道看了眼曹管事。

  半芹應聲是將手中的飛錢劵遞給曹管事,曹管事毫不遲疑的接下。

  程嬌娘看向老者。

  “你帶著人選地方去安排建房吧。”她說道,伸手指了指曹管事。“錢找他支取。”

  老者尚處於呆滯中聞言回過神。

  “不。不…”他顫聲說道。,

  話音未落,程嬌娘看向他開口打斷。

  “讓你快去就去。”她說道,“你以為我在說笑嗎?”

  在場的人頓時打個機靈。

  剛才那女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個人就被射倒在地上。

  這可是個傻兒,陰晴喜怒不定!

  老者一句話不再說。轉身就向外走去。

  “快走,快走。”他轟著門外圍觀的人低聲說道。

  人群便立刻跟著散開了。

  老者走出去一段又停下腳一拍頭急急忙忙的轉回來,拉起院子裡被忘了的還在呆立的小孫兒,沖看著他們的程嬌娘訕訕的笑了笑,疾步向外而去。

  孩童呆呆的被爺爺拉著走。視線還看著程嬌娘,以及她手裡的弓箭。直到走出門好遠。

  “太厲害了…”他口中喃喃說道,回過神猛地抓住爺爺的胳膊,“爺爺,爺爺,我要學射箭,我要學射箭!”

  老者搖頭。

  “哪有錢學那個。”他說道。

  這世上學什麼技藝是能白學的啊,不僅要下苦工,還要有錢,尤其是還想精益的技藝,用樹枝麻繩竹竿也能做成弓箭,但真正能練出來的卻是要好弓箭。

  如今一張普通的獵弓也要大幾十個錢,更不用那些以馬鬃人發為弦的強弓。

  “那些琴棋書畫六藝都是填飽肚子之後才能學的,等我們先填飽肚子能活下去再說吧。”

  夕陽西沉的時候,這座小院子裡已經收拾一新了。

  曹管事等人將旁邊的兩戶人家的房屋也要了過來,這樣便足夠他們十幾人居住。

  “如今天冷了,他們有老有小的不會凍壞了吧。”半芹低聲和曹管事說話。

  “不會。”曹管事笑道,“我看了,他們搬去的地方,房子雖說是廢棄了,但並不糟爛,下力氣拾掇一番不見得比這邊差多少,又可以蓋房子掙工錢,多少人爭著搶著要去呢,我也和那程計說了,多買些炭,別省錢,要是凍壞了人娘子可要不高興的。”

  那個老者姓程名計,成了這次蓋房的主管。

  “他這人沒問題吧。”半芹問道。

  “上一次找程平給的一袋子辛苦費,程計一文也沒要,公公平平的給別人分發了。”曹管事說道,又笑了笑,“不過這也說不準,小錢面前能無欲,大錢嘛…我讓人看著他呢,金哥兒也一直跟著他。”

  半芹點點頭,一面又跟曹管事說要買些什麼傢俱,要修補一些什麼。

  “我這裡也帶著足夠的錢,不需擔心,都換成好的。”曹管事一一點頭應了說道。

  “也不用,娘子是能隨遇而安的人,好的能住,壞的也能自在。”半芹笑道。

  二人正說著話,有人敲了門,扭頭看去見是那位老者。

  “我們商量的差不多了。所以來請示一下娘子。”他恭敬說道。

  半芹讓他稍等進門去看,程嬌娘已經小憩醒來,正在看書,聽了半芹的話便讓他進來了。

  老者程計邁進門,心中滋味有些複雜。

  這間房子是他一手蓋起來的,在其中也住了十幾年了,閉著眼走一圈也走得下來,但此時不過才離開半日。再進來時就覺得陌生不已。

  屋子只有一兩丈,曾經擺在其內的一床一桌幾個櫃子都被移走了,重新鋪了一張半舊的地墊,擺了一架四足矮床,帷帳,屏風隔開,其前安置憑幾、柵足案、熏爐、燈具,牆上掛著弓箭,有些擁擠但又很雅致寧靜。

  屏風前。那小娘子手中拿著一卷書依著憑幾,穿著素色罩衫襦裙,因為舒展身體而從裙下露出只穿著白襪的一隻腳。

  程計忙收回視線。心中卻難掩激蕩。

  安靜的房間內。似乎一切都靜止,只有一旁獸頭熏爐裡的香煙嫋嫋而起,散開淡淡的檀香味。

  自己的這個屋子竟然美的像一幅畫,是因為這些擺設,還是因為這個人?

  “什麼事?”程嬌娘放下手裡的書卷,坐正身子問道。

  程計忙施禮。

  “我們..我們地方選好了..”他遲疑一下說道。“準備去請匠人看看怎麼蓋。”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

  “請嗎?”他試探問道。

  “請吧。”程嬌娘說道。

  屋子裡沉默一刻。

  “娘子,其實你不用這樣賭氣的。”程計深吸一口氣抬頭說道。

  經過方才那一場鬧,他們都聚在一起分析了,看來是這小娘子跟程大老爺鬧的生分,所以賭氣要另行出來過。乾脆在這裡自己建個宅院。

  “你不是我,不要用你的想法來揣測我。”程嬌娘看著他說道。

  程計神情尷尬。

  “我這人不說假話。”程嬌娘說道。“我說的每句話都是出自本心,不是客套,也不矯飾。我現在再說一遍,你不要再來問我,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最近心情不太好…

  門外的半芹有些驚訝有些憂慮。

  驚訝的是第一次聽娘子說她心情不好,以往從來都是沒有悲喜哀怒,憂慮的是娘子為什麼心情會不好,因為程家這樣對她嗎?不過程家不是一直這樣對娘子,倒不至於到此時才難過吧。

  程嬌娘對著程計伸出手。

  “第一,我暫時住你的房子,第二,我給你錢讓你們去蓋房子住,僅此而已,你聽懂了嗎?”她問道。

  聽懂是聽的懂,但是…

  “為什麼啊?”程計急道,“娘子,這是房子啊,花的是你的錢啊。”

  “那又如何?”程嬌娘問道,“給你們蓋房子還不高興嗎?”

  “高興啊,誰會不高興啊。”程計苦笑道,“只是天上哪有白掉房子的事!”

  “沒白掉啊,我不是住你的房子了嗎?我的人也住了他們的房子。”程嬌娘說道,“你怎麼這麼腦子不清楚呢?”

  到底是誰腦子不清楚啊!

  跟一個腦子有些古怪的孩子交流還真的是…程計搓了搓手。

  “娘子,這,這是程家的錢嗎?”他問道。

  “你覺得程家會給我錢嗎?”程嬌娘反問道。

  當然,應該不會…

  “這是我的錢。”程嬌娘說道,“你們放心用就是了。”

  她一個小娘子哪裡來的錢?程計心中亂如麻。

  “娘子,你真不是賭氣?”他一咬牙問道。

  程嬌娘看他一眼拿起書卷。

  “我這人從來不賭氣。”她說道。

  “可是,這錢,這錢,娘子留著幹什麼不好,這樣豈不是糟踐了…”程計說道。

  程嬌娘笑了。

  “錢不就是用來糟踐的嗎?不然它有什麼用?”她笑道。

  程計一臉無奈。

  “行了,我是認真的,你們去蓋吧,怎麼蓋給誰住,你們自己做主。”程嬌娘說道,說到這裡停了下,“哦,不過動工的時候能讓程平看看更好。”

  程平?

  莫非其實這一切還是跟程平有關?是為了這個程平,這個小娘子才….

  程計心中念頭轉過,看著程嬌娘。

  算了,不想了,老天爺給什麼就接什麼吧,大不了最後還是住自己該住的,也沒什麼損失,最多浪費些氣力,浪費些氣力也沒什麼,冬日裡正好驅寒,也省得大家無所事事。

  幹了!

  “好,那老兒我就去了。”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正身施禮,“多謝娘子。”

  程嬌娘還禮沒有再說話。

  程計退了出去,門外對面的巷子裡或蹲或站好些人,見他出來都神情緊張。

  “怎,怎麼樣?”有人結巴著問道。

  而其他人已經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看著程計眼都不眨一下,唯恐這一眨眼美夢就醒了。

  縱然是夢,也願意多做一會兒。

  “是真的。”程計說道。

  三個字出口面前的人群沉默無聲。

  程計看著他們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想來自己在那程娘子面前時也是這般呆滯吧。

  “是真的!”他再次說道,帶著笑意,又拔高了聲音,“是真的!”

  人群這才醒過,歡呼雀躍,還有喜極而泣的。

  “大家加把勁,爭取開春就住上新宅!”程計拍著手說道。

  人群應聲轟轟。

  “把那些在街上做人力的都叫回來了!”

  “…計叔,你說怎麼做咱們就怎麼做…”

  “…先找兩個管賬的….走走,咱們坐下來先把人事分分…”

  聽著外邊的喧鬧漸漸散去,曹管事和半芹收回視線。

  見識過娘子大手筆的殺人,還是頭一次見娘子如此大手筆的撒錢。

  這娘子可真是行事稀奇古怪不可捉摸。

  曹管事嘖嘖兩聲。

  不過這些錢對這娘子來說真不算什麼,要知道她的手裡可是握著天下最貴的珍寶。

  千金萬貫,富貴榮華,才華橫溢,志存高遠,大抵最終寄予的不過是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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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1 00:21: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不休

  屋子裡一陣唰啦的亂響,院子裡的僕婦丫頭們都縮頭噤聲,有人大著膽子回頭看去,見廳中幾案屏風花架全部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還仗著自己是個傻子想要殺我?”

  程大老爺喘著氣,髮髻微微散亂,身上的家常道袍亦是淩亂。

  “難道以為我就不能殺了她?她以為自己是個傻子就能活的多理直氣壯嗎?別忘了當初就已經在尿罐裡死過一回了!”

  程大老爺甩著寬大的袖子。

  “她仗著傻子想要殺我,別忘了我也同樣能殺了她!”

  聞訊從新設的經堂趕來的程大夫人被眼前的狼藉嚇了一跳。

  “你這是幹什麼?”她喊道,一面催著丫頭僕婦收拾地上,一面拉著程大老爺來里間坐下。

  程大老爺喘著氣坐下來一臉難平。

  “你知道她幹什麼嗎?”他說道,一面抬手指著外邊,“她竟然帶著人跑到南程那邊,撿了人家一個破屋子住,還說要給那邊的人蓋房子,我說她兩句她就射傷了我的人,還拿箭射我…”

  程大夫人抬手拉住他的胳膊,打斷他。

  “等等,你說什麼?”她忙忙問道,“她要給那邊的人蓋房子?”

  “是啊,她說的,把南程那邊的人唬的傻了一般歡天喜地。”程大老爺哼聲嘲諷說道,“也不想想,那傻子的話有什麼可信的。”

  程大夫人點點頭。

  “是啊,蓋房子。這怎麼可能。”她說道,“她哪有那個錢。”

  “有那個錢也沒人去給別人蓋房子!”程大老爺說道。

  程大夫人伸手拍撫他,一面斟上熱茶。

  “老爺你消消氣,跟一個傻子生什麼氣。”她笑道。

  程大老爺扭頭看她皺眉。

  “你怎麼不氣了?”他問道。

  “我有真人保佑,心神俱安,有什麼可氣的。”程大夫人笑道。

  “什麼真人假人的。”程大老爺皺眉說道。

  程大夫人忙沖他噓聲,又合手念了幾句告罪,才將孫觀主的事講了。又指著臥榻邊的四足案。

  “經書供在那邊,你我可得安心了。”她說道。

  “真是婦人之愚!”程大老爺沒好氣的甩手說道。

  程大夫人也不惱怒,笑著端起茶碗。

  “反正我是安心了,那丫頭也趕出去了…”她說道。

  “哪裡就算趕出去了?”程大老爺氣道。

  “反正不在咱們家裡就行,愛去哪去哪。”程大夫人說道。

  “丟不起那人!”程大老爺憤憤道。

  程大夫人笑了。

  “老爺,從她生下來的那一天,我們程家還怕丟人嗎?”她說道。

  這倒是….

  程大老爺氣悶的甩袖子起身去書房另想法子了。

  “夫人,你的氣色心情可真是好多了。”僕婦在一旁誇讚道。

  程大夫人含笑飲茶。

  “你是說我這次沒有掀桌子砸茶碗的發火吧?”她笑道。

  僕婦哪裡會承認笑著否認。

  “隨你們怎麼想,我如今可是跟以前不一樣了。”程大夫人笑道。一面伸手抿了抿鬢角,“有了真人相護,天塌下來我也不色變。更別提一個傻子做什麼事了。”

  日落日起。新的一天到來。

  隨著晨霧的散去,日光漸漸的投在程家門前,兩個門房抱著胳膊,一面說笑一面看著小廝們灑掃門前。

  昨日的喧鬧已經隨著夜色而散去,程家上下一片安寧,但很快這片安寧被喧囂打破了。

  一群穿著簡樸破舊的人從橋上走過。肩挑手抗,推車拉貨,喊的叫的說的笑的,一瞬間攪的程家街上如同廟會。

  就沖門前懸掛的恩賜匾額,自來沒人敢在程家門前左右的街上喧囂。今日這是幹什麼呢?

  “去問問,怎麼回事?怎麼一群人力跑這邊來了?”門房的男人們皺眉喊道。

  便有兩個小廝扔下掃帚跑去喝問位面商人在明末。不多時便回來了,神情古怪。

  “他們說是來蓋房子的….”他們說道。

  蓋房子?

  門房的男人們對視一眼,昨日程嬌娘和程大老爺在南程那邊鬧的事早已經傳遍了上下,據說要給南程這邊的人蓋房子的事,不是說笑嗎?

  “夫人,夫人。”

  程大夫人跪坐在里間的四足案前拿著那卷太平經正喃喃念叨,聞言頭都沒回一下,外間的僕婦攔住了跑來的僕婦,低聲訓斥什麼。

  程大夫人心安如鏡的念完一段,恭敬的放回幾案上,這才起步走出來。

  “又大呼小叫的做什麼?”她淡淡問道,坐下來,一面端起茶碗。

  “夫人,夫人,那邊真蓋房子呢,一萬貫!那傻娘子拿出一萬貫!”僕婦急急喊道。

  一萬貫!

  程大夫人一口茶噴了出來。

  “你胡說什麼?”她喊道。

  “沒有,沒有,都知道了,南程那邊說的清清楚楚,真的是一萬貫!”僕婦說道,聽到看到那一刻的驚訝還未褪去。

  一萬貫!

  “她哪來的錢?”程大夫人說道,伸手按著心口。

  “許是周家給的?”僕婦猜測道。

  不管誰給的,既然那傻兒拿著,就是他們家的!

  一萬貫!

  “了不得,這傻子被南程那群窮鬼哄騙了!老爺呢?快去告訴老爺!”

  程大夫人說道,一面起身向外走,起得太猛不小心撞到面前的幾案,磕的膝蓋生疼。

  程大夫人氣惱不已抬腳將幾案踹翻了。

  “劈了燒了!”她沒好氣的喝道,抬腳扶著僕婦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僕婦們忙應聲是去搬起翻倒在地上的幾案。其中一個對另一個往里間看了看。

  “看來真人遇上傻人就不行了..”她低聲笑道。

  這話讓屋子裡的兩個僕婦都噗哧笑了,忙又收了笑了,跟那僕婦擠眉弄眼的抬著幾案出去了。

  程大夫人去找程大老爺的時候,程二夫人已經出門了。

  這是她第一次來南程這邊,走的疾步匆匆,不管是空氣裡熏人的莫名的臭味,還是坎坷不平的路都攔不住她的腳步,但在程嬌娘住的院落外被攔住了。

  “嬌娘。嬌娘是我呀。”程二夫人急急說道,又抬手拭淚,“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我一定會為你想辦法的。”

  曹管事依著門似笑非笑看著她。

  “夫人,我家娘子說了,不見你們。”他說道。

  我家?

  程二夫人看著他眼神微閃。

  “這一次的事,我和他們不一樣心思,我和他父親是認同你們的。你知道這次為什麼會這樣,就是因為我和他父親要給嬌娘另說一門好親,結果就有人惱羞成怒了。”她說道。看著曹管事。“我們和你家這次是一樣的。”

  她在你家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曹管事卻被說的有些迷糊,怎麼又扯到親事,扯到周家,都是什麼跟什麼啊,不過他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娘子不見的人根本不用理會。

  “夫人回去吧。娘子說不見就不見。”他說道帶著幾分不耐煩。

  旁邊的其他人便將手裡的長棍一頓。

  程二夫人以及其僕婦們都嚇得一跳。

  據說程大老爺帶人硬上前的時候,可是真的被放箭射傷了….

  “嬌娘,你別賭氣,我和你父親一定幫你。”程二夫人只得在門外向內說道,“你拿著那些錢傍身。都是你的,你的嫁妝。你可別賭氣胡鬧,房子別擔心,家裡他們不讓住,咱們出去再找地方住…”

  她正說著話,身後有幾個匠人擠過來。

  “曹爺,那邊匠人都要說定了,您過去看看不?”他們恭敬的問道。

  曹管事還沒說話,程二夫人嚇了一跳。

  “定什麼定?”她喊道,“不許定!小孩子胡鬧,你們也跟著胡鬧嗎?”

  所有人都看向她,那幾個匠人更是神情忐忑遲疑。

  就是說嘛,這南程的一些窮鬼,突然要蓋那麼多房子怎麼可能….

  “滾!”曹管事豎眉喝道。

  程二夫人等人再次被嚇了一跳,擠著後退一步。

  周家的隨從已經湧上來,手中的棍棒毫不遲疑的打過來。

  程二夫人等人尖叫連連的逃開了。

  因為路不平心中怕好幾個僕婦跌倒在地,結實的挨了一棍子,嚎哭著跑躲。

  這場面讓聞訊趕過來的程大老爺夫婦嚇了一跳。

  “反了,反了,真的是頑劣不堪了!”程大老爺喝道,一面抬手要喊人來。

  被僕婦架著跑掉了一隻木屐的程二夫人一眼看到他們夫婦,頓時眼紅。

  一萬貫!

  這傻子身上竟然帶了一萬貫道田!

  如今這一萬貫就要被糟踐了!

  “都是你害我的嬌娘,逼她如此!我和你拼了!”程二夫人喊道,伸手就衝程大老爺撲過去。

  在家裡關起門打也就是了,這可是在外邊,兩邊的僕從都嚇了一跳,這可關係程家的臉面,就連程二夫人的僕婦也死命的攔住。

  饒是如此,也引來四周遠遠的不少注視以及指指點點。

  程大老爺夫婦的臉都黑了。

  “回去,回去再說!”程大夫人拉住氣的渾身發抖的程大老爺勸道。

  反正丟人已經丟到家了!

  “你,你也給我滾!”程大老爺伸手點著程二夫人喝道,說罷轉身拂袖大步而去。

  程大夫人恨恨瞪了一眼被僕婦攙著哭的程二夫人,轉身也跟去了。

  “你算什麼?你讓我滾就滾啊!啊呸!你以為你誰啊!給不出個說法,我上官府告你們!當我們彭家死光了沒人啊!”程二夫人喊道。

  “夫人,夫人少說兩句吧,這是在外邊!”僕婦們白著臉說道。

  “外邊,就是在外邊才說,讓人都知道,他們是怎麼欺負我們的!逼走我家嬌娘,又要趕走我!”程二夫人哭道。

  僕婦們真不敢讓她再說,硬拉著走了。

  喧鬧散去,曹管事看著身邊呆呆的匠人們一笑。

  “還要,我去看看嗎?”他問道。

  匠人們面色紅紅白白。

  “不,不用了。”他們尷尬說道。

  連程家的夫人都敢打,可見這件事他們的確做的主!既然能做主,那麼這錢就是能賺的,有錢不賺才是傻子!

  幾個人點頭哈腰的退開了。

  門外圍觀的人也都歡天喜地的散開了。

  真的,這天上突然掉房子的事是真的!

  曹管事讓人看好門,自己邁進院內,外界的喧囂似乎沒有一點驚擾這裡,半芹跪坐在廊下擦拭地板,廳門開著,其內程嬌娘正端坐看書。

  “娘子,人都趕走了。”曹管事站在廊下恭敬說道。

  程嬌娘放下手裡的書,看向他。

  “坐吧。”她說道。

  這是這女子第一次對自己說坐,曹管事頓時受寵若驚忙還禮道謝,依言在門外廊下跪坐下,激動的等著吩咐。

  “你,叫什麼名字?”程嬌娘問道。

  曹管事愣了下,也是,作為一個下人,周老爺犯不著將自己的姓名告訴這娘子,他才要張口說出自己的名字,心中轉個念頭。

  為了表示自己更忠心,不如讓這娘子賜名,反正來時周老爺也交代了,從此以後讓他唯這娘子為尊。

  “小的名字粗俗,不如娘子給賜一個。”他笑道。

  此話一出,那邊程嬌娘還沒說話,這邊擦拭走廊的半芹連聲咳嗽起來。

  如今半芹已經看明白了,娘子從來不在乎身邊來去的人,也不去記他們的名字,來來去去好好壞壞對娘子來說都是過眼雲煙。

  只有那些娘子認為值得的人她才去問人家的名字,或者因為感激或者因為認可,但算下來到今日被娘子主動問名字的人屈指可數。

  被娘子問名字那些非是奴僕身份的人問了就問了,而是奴僕身份的人則還會遇到另外一個可能…..

  “娘子,娘子。”她跪著轉過來幾步,看著室內笑道,“再多可真沒法分清了…況且,男人家叫這個不好聽..”

  這什麼意思?什麼分不清?

  曹管事一怔,旋即想到什麼恍然大悟,哦,半芹!原來那麼多半芹是這麼來的!

  他不由打個寒戰。

  曹半芹…..

  “娘子娘子小的姓曹單名貴家中排行四人都喊我一聲曹四。”他一口氣說道,“名字不好聽娘子見笑了。”

  程嬌娘看著他一刻笑了。

  “曹貴。”她說道。

  曹管事忙點頭應聲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真是好聽的很。

  “你辦事很好。”程嬌娘說道。

  曹管事忍不住嘿嘿笑了,伸手摸了摸頭,就好像又回到了才當差的時候,聽主人一聲誇讚就歡喜的冒泡。

  “娘子,你說吧,還要幹什麼?”他問道。

  “你說我的母親留下的嫁妝,一直在程家手裡?”程嬌娘問道。

  曹管事眼睛一亮。

  嫁妝!

  他還以為這小娘子這一走一鬧一蓋房,讓程家丟臉就是給他們的教訓了,也就此作罷了。

  跟這些下人動手有什麼意思,不傷筋不動骨的。

  他想到那女子說的話。

  是的,那算什麼,真正的傷筋動骨原來在這裡等著呢!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七寸要害,這才是那女子一貫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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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1 00:21: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在乎

  “二郎,二郎,這日子決不能忍了。”

  程二夫人說道,在家裡便不哭了,一臉氣憤難平。

  “周家這是真心實意的對嬌娘啊。”

  程二老爺一直沉著臉默默不語。

  一萬貫!這相當於他幾年的俸祿啊!周家可真有錢!就這樣扔給這傻兒了!

  “真的給那些人蓋房子了?”他問道。

  “給不給那些人不知道,但真的是蓋房子了。”程二夫人說道,一面又急的咬牙,“蓋什麼房子啊!咱們家的房子多得是,買個鋪子生錢才好!”

  一萬貫啊!這可是一萬貫啊!

  “不行,趁著還沒真的蓋,你得快點安撫她,把她哄回來。”程二夫人說道。

  程二老爺面色更黑。

  “開什麼玩笑!你讓七娘哄她還不夠,還讓我也去哄她!我可是她老子。”他說道,斷然拒絕。

  “哄她就是哄周家,就是哄她要結的好親事…”程二夫人說道,說到這裡猛地想起什麼,“哎呀,秦家的人我都忘了回話了!快,快,別等不及人家走了。”

  她說著起身。

  “我不管了,反正已經這樣了,決不能讓嬌娘跟王家成親!我這就去見秦家的人。”

  程二老爺猶疑不決。

  “那,那就這樣跟秦家的說親,行嗎?”他說道。

  “怎麼不行!你的女兒,她的親事你做主,別人說的都不算。”程二夫人說道。一面急急的讓僕婦來伺候洗臉梳頭更衣出門,不忘囑咐一句,“快去哄嬌娘。”

  一萬貫…

  程二老爺嗤聲。

  “可不止一萬貫!二郎,你要看長遠!”程二夫人回頭說道。

  程二老爺默然坐著不說話了,神情變幻。

  “一萬貫而已!”

  另一邊程大老爺再次憤憤的掀翻一個幾案。

  哐當嘩啦的聲音傳到院子裡。

  “廚房裡今日不缺柴燒了..”院子裡兩個僕婦在人後竊竊低語。

  前面的僕婦咳了一聲,帶著幾分警告看她們,二人忙縮頭垂目。

  “周家願意怎麼扔就怎麼扔,難道我們還會心疼?”程大老爺說道。

  一萬貫…

  程大夫人手扶著心口默默。

  還真有點心疼。

  “算了。她愛怎麼鬧就怎麼鬧吧,我們做長輩的難道要跟她一樣去撒潑鬧嗎?”她最終說道,吐口氣,“也就鬧這幾天,勁頭過去了,下個月嫁出去,就罷了,這段時間也糟蹋不了多少。”

  就是都糟蹋了也沒什麼,一萬貫而已。其實也不算什麼,反正也不是他們家出的,不算太心疼只是很可惜。

  涉及到錢的事總是讓人不得不在意。畢竟有錢不一定事事如意。但沒錢真是寸步難行。

  此時為了錢而心疼的人不止程家的人,京城裡的高通事亦是凝著眉頭。

  “真這麼嚴重?”貴妃手中捂著手爐,裹著大斗篷同他走在往太后宮中的路上,問道,“不就一個太倉路轉運司嘛。”

  “咱們家的這幾年重頭都在糧商上。”高通事皺眉說道,一面撚須歎口氣。“這一次可真是損失大了。”

  “他一個馮林有這麼厲害?你沒給他遞個話?”貴妃說道,帶著幾分不以為然。

  “這也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高通事說道,“原本我是讓太倉路自己想法子,結果他們自己竟然想殺人放火的法子,想了也就想了這也沒什麼。但偏偏火放了人沒殺掉,如今鬧的沸沸揚揚。誰還敢插話,馮林正等著人讓跟前湊,非要死死咬下一塊肉解恨,再成全他的忠義清廉,如今民間把馮林已經吹噓的青天再世了,辦完這次差,不獎賞他民意難服,我要是這時候再去說話,那純粹就是給他墊腳的。”

  “那還真是虧大了。”貴妃搖頭說道,“祖父不是說為了明年大賺一筆,甚至動用了大半家產來屯糧,就等今冬挑太倉路物價大漲讓民眾逼朝廷開倉平價,那現在還怎麼辦?”

  高通事吐口氣。

  “還能怎麼辦,按兵不動罷了。”他說道,“這時候的太倉路一點風吹草動都多少人盯著,準備從中撈好處,更何況我們家又是大家眼中釘,別的人不說,陳紹那些人估計連睡覺都不睡了,就等著我出頭呢。”

  “那還是算了,你可別惹了這大麻煩。”貴妃忙說道,“錢賠了就賠了,別連累大皇子,如今陛下越發喜愛二皇子,可不能咱們家出事。”

  高通事吐口氣沒說話。

  他自然也知道大皇子重要,但是那些錢也很重要…

  原本等到官糧倉放光了糧,明年春夏便能在太倉路大發橫財,半個家產就能換回一個半家產,但如今算是心思白費了。

  祖父在家已經氣的躺到了。

  “真是晦氣,到底是誰把那塊石頭砸到太倉路的那些廢物腳上的!”他憤憤說道,“過路人!怎麼就這麼巧呢!”

  他們說話間已經走到太后宮前,聽的童聲笑語傳來,便停下話頭看過去。

  二皇子笑嘻嘻的走在最前,後面慢悠悠的跟著晉安郡王,再後大皇子拉著臉跟著。

  “..哥哥你要跟我一起去嗎?”二皇子回頭看晉安郡王問道。

  “都怪你,昨日讓陛下拷問了我的功課,現在還要去等著給陛下背書,我怎麼去?”晉安郡王說道。

  二皇子嘻嘻笑了,伸手拍晉安郡王的胳膊。

  “哥哥不怕。”他說道。

  “那課書我都會背了,誰讓你這麼久都不背。”大皇子插話說道。

  “殿下,你背的快。我可不敢跟你比,你一日,我得三日呢。”晉安郡王摸著鼻頭苦笑說道。

  大皇子頓時高興的笑了。

  “娘娘,高大人。”晉安郡王看到站住腳的二人,忙施禮。

  大皇子二皇子也站住腳。

  “六哥兒要去哪兒?”貴妃笑問道。

  “我去給母后采寫臘梅花。”二皇子揚起笑臉答道,“娘娘要嗎?”

  貴妃笑著搖頭,伸手撫了撫二皇子的肩頭。

  “六哥兒真孝順,時刻記掛皇后。那真是太好了,多謝六哥兒也給我一些了。”她笑道。

  二皇子點點頭高興的就走。

  晉安郡王也施禮走開了。

  大皇子施禮抬腳要走,卻被貴妃叫住。

  “你去哪裡?”貴妃臉上沒了笑意,看著他問道。

  大皇子神情有些怯怯。

  “我,我去讀..讀功課..”他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貴妃打斷了。

  “讀什麼功課,除了功課你還會什麼?”她低聲喝道。

  大皇子被嚇得哆嗦一下,高通事忙嗨了聲。

  “殿下,今日天氣好,不如你也和二皇子去采些花。給陛下送去。”他含笑提醒道。

  大皇子怯怯的看了眼貴妃。

  “還不快去!”貴妃豎眉喝道,伸手戳了下他的額頭,“連個小孩子的心眼都比不過。真是笨!”

  大皇子神情有些慌張想哭又不敢忙依言追著二皇子去了。

  貴妃吐口氣帶著幾分鬱鬱。

  “行了。小孩子慢慢教,這也是咱們大皇子純良耿直。”高通事說道。

  貴妃哼了聲,要說什麼,這邊宮裡的人已經迎接出來,二人停了話頭舉步進去了。

  一旁的晉安郡王才收回視線抬腳邁步。

  “殿下,今日要出去嗎?待背過這篇陛下高興。咱們也出去轉轉?”內侍笑說。

  晉安郡王意興闌珊。

  “出去也沒什麼意思。”他說道。

  “殿下,自從程家娘子走了之後,你可還沒出宮過呢。”內侍說道,“多悶啊。”

  “不悶啊,挺好的。”晉安郡王說道。

  內侍忍不住笑。

  “你笑什麼笑。我知道你想什麼。”晉安郡王看他一眼說道,一面甩袖子在身後。“沒錯,以前沒有這個人,我覺得在宮裡悶,出去暢快,後來認得這個人,更是如此,所以她如今走了,出去也見不到,在宮裡還是宮外,對我來說都一樣了。”

  內侍點頭還是笑。

  “這些你不懂。”晉安郡王橫他一眼,擺擺手說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見或者不見都一樣,那我出去不出去也是一樣。”

  他說罷,加快腳步甩開內侍。

  內侍在後更是笑。

  “我還真是不懂,這話好像跟這事不是一回事。”他笑道,一面又想到什麼,“只是不知道那位娘子如今覺得如何?可也是有沒有都一樣?”

  ………………..

  “娘子,這是嫁妝單子,這是鋪子和地的文書。”

  曹管事將幾張文書推過來。

  “來的時候,老爺怕娘子可能用得到,就讓我一併帶來了。”

  程嬌娘點點頭,並沒有伸手拿起。

  “既然如此,我如今要出嫁了,你們去給我點收了吧。”她說道。

  果然是這樣乾脆俐落的要直接搶了。

  還真沒想到這小娘子這麼快就對嫁妝動手了,看這小娘子的做派本是不在乎這些錢財的,這次是程家真的觸怒了她嗎?

  半芹說娘子心情不好,為什麼會心情不好呢?

  曹管事搖搖頭不去想了,女人的心本就難猜,更別提還是這個小娘子的心思,他要知道的就是這程家撞上了娘子心情不好,所以這一次是要倒楣了。

  就這樣上門去要,肯定沒那麼容易就拿到,但也無需擔心,既然娘子已經舉起她的鐮刀,那必然不會空空而歸。

  “是。”他俯身施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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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明搶

  林九成為江州城四季春布行的掌櫃已經五年了,四季春布行在江州城是為布行會首,而作為掌櫃的他的地位也不容小覷。

  日頭升高的時候,林九在去年才新買的宅子裡由小妾伺候著換了衣衫,騎上小廝早已經牽來的馬兒向布行而去。

  如今的他對布行的生意已經了若指掌,所以每隔七八日去一次布行就可以了,看看帳冊,翻翻布料,再跟管事喝碗茶,日子過的輕鬆自在。

  今日就是他去布行的日子,從家到布行並沒有多遠,但自持身份的林九不會步行而去,騎馬走不了多久,就看到四季春布行精美的彩樓和彩旗,在冬日的街上一如往日那般格外的顯眼。

  但今日又與別的時候不同,門前竟然沒有進出的客人。

  “不是說前幾天才進了一批上好的布料?”他忍不住皺眉說道。

  旁邊牽馬的小廝也點點頭。

  “是啊是啊,是讓王家從海上帶過來的呢。”他說道,“消息早放出去了,肯定被爭搶。”

  那這樣子哪裡像爭搶的?

  林九皺眉,馬兒行到門前,就更覺得不對了,何止是冷清,應該說就沒開門。

  黑漆六扇門只開了四扇,也沒有迎客的夥計站在門邊。

  無風無雨的幹什麼不開門!耽誤生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會引人猜測壞了聲譽。

  林九帶著幾分惱怒翻身下馬邁進廳堂,卻是一愣。

  廳堂裡也不是沒有人。反而人不少。

  供客人們坐的短榻上此時盤膝坐著一個男人,身旁圍著四個身高馬大的男人,而另一邊四季春的夥計管事都站在一旁,神情不安。

  這是來鬧事的?竟然敢有人來四季春鬧事?難道不知道這是誰家的?

  “你就是掌櫃的?”

  坐著的男人看著他大咧咧的說道。

  外地口音!怪不得,林九笑了。

  “小的正是。”他說道,“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我不是客官,我是你的上官。”曹管事垂下腿坐好,看著林九一笑。“我是來告訴你不用幹了,今日起,四季春的掌櫃換人。”

  上官?四季春的掌櫃換人?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神情怔怔,他們聽錯了吧?

  曹管事的視線掃過面前的站得人,伸手指著其中一個。

  “你,就是你”他說道,“你方才說你是這裡的管事?”

  那被點著的男人有些愣愣的點頭。

  “是,小的正是。”他說道。

  曹管事點點頭。

  “你現在不是了,你現在是掌櫃的。”他說道。

  在場的人再次愕然。

  這是哪裡來的瘋子啊?來說笑的吧?

  “這位爺。從這裡出去往前走一條街左拐,就是如雲酒樓。”林九笑道,伸手指了指。

  “如何?”曹管事看著他問道。

  “你不是說書的嗎?那邊才是你要去的地方。”林九笑道。

  這笑話挺好笑。有人便忍不住笑起來。

  曹管事也哈哈笑了。笑著將手中的文書往幾案上一拍。

  “我是程二老爺親家周家的人,奉程二老爺長女之命,來收嫁妝鋪子了。”他說道,“你說我走錯地方了嗎?”

  周家的人!

  程二老爺長女!

  在場的人這一次不再是驚愕,而是驚駭。

  這不是說笑!林九一瞬間脊背發寒。

  他自然知道這個鋪子是怎麼回事,而且從去年開始圍繞這個鋪子或真或假的掀起了好幾次暗潮。有周家和程家的,也有程家家內自己之間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基於這個鋪子的來歷,這是婦人的嫁妝,婦人的嫁妝是這婦人的私產,除了自己。便是子女可以享用。

  這也是為什麼林九聽到一句周家和程二老爺長女之後就脊背發寒的原因,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底氣。

  但他也不可能聽這人說一句話就立刻拱手相讓。尤其是程二老爺的長女還是個傻兒。

  “這,這沒有大老爺的允許,你們敢..”林九喊道,話音未落,面前的曹管事手一撐短榻,一面起身一面抬腳踢過來。

  猝不及防的林九被一腳踹倒,撞在對面的櫃檯上發出一聲嚎叫。

  “你看我敢不敢!”曹管事站直身子抖了抖衣衫哼聲說道。

  靠著這一雙腳,這一天的時間曹管事將兩個鋪子以及兩個莊子的掌櫃都踹掉,並且很乾脆的在那些看呆看傻的其餘人中點任了新的掌櫃。

  當最後一個莊子的掌櫃哭著喊著進了程家的大門時,程大老爺已經大發雷霆了。

  “閉嘴!不許哭!”

  他指著剛進門要哭嚎的莊頭喊道。

  張大嘴的莊頭只得將哭喊咽回去,看著屋中坐著的其他三人,眼睛鼻頭都是紅紅的,看來老爺是被哭煩了,他便抽泣喊了兩聲老爺跪坐下來,低下頭時跟其他三人眼神飛快的交流下,確認了倒楣蛋不止自己一個。

  “真是丟人丟到家了。”程大老爺來回踱步,面色氣的鐵青,“被幾個外鄉人說打就打了,你們是比人家缺胳膊了還是少腿了?你們還是地頭蛇呢!”

  那倒是沒錯,但是…

  “老爺,人家是周家的人,還說是給小娘子收嫁妝,還拿著文書…”四季春布行的前掌櫃林九說道。

  程大老爺咬牙暗恨,這個傻兒竟然敢!

  由此他更加肯定,這一切都是周家的安排,先讓這個傻兒光鮮亮麗的登場,接著用一群京城的親事來誘惑,然後便露出真面目,奪嫁妝!

  “那又怎麼樣?”他看著這些掌櫃的喝道,“她是我程家的女兒,婚事由我程家安排,嫁妝也由我安排,她一個晚生後輩有什麼資格跳出來鬧,就算要這嫁妝,也該來和我說,雖然這是她母親的,但這麼多年是誰在費心經營,是我們,哪有這樣跳出來明搶的道理,當他們跳出來搶的時候,理虧的是他們,該被暴打一頓的也是他們。”

  掌櫃的們都低下頭。

  對啊,也是道理啊!這麼說來他們還真是傻了。

  “還在這裡做什麼?”程大老爺喝道,“還不快去招呼人打回去,一個周家的下人,依仗的我家的孩子惹是生非,你們就傻了一般白白的挨打了?”

  說到這裡他停頓一下嗤聲笑。

  “不過這周家的人倒是作對了一件事,踹掉你們還真是不冤枉,你們還真不配當得起我的重任。”

  面前的四人又羞又慚又是氣,是啊,他們也是被嚇懵了,雖然以前因為這嫁妝鬧過很多次,不過那都是關起門老爺們在家內言語來往,這樣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打上門還是是頭一次。

  “還不快去!”程大老爺喝道,“難道還等著我親自去和那些下人們打嗎?”

  四人嚇的忙起身向外沖亂亂的你爭我搶。

  “老爺,你就瞧好吧。”還有人不忘表現喊道。

  程大老爺呸了聲,拂袖坐下,猶自氣的胸口劇烈起伏,抬手將一旁的憑幾砸翻了。

  而與此同時,曹管事等人也正向程嬌娘講述今日所為。

  “聲勢造了,也嚇了他們一跳,而且那些被我胡亂點中的新掌櫃只怕心裡也難免亂撲騰兩下,這世上人都是愛往高處走的,就看有沒有機會罷了。”他笑道。

  程嬌娘點點頭。

  “那娘子接下來做什麼?”曹管事問道。

  他們目前不過是猛地跳出來打了對方一個悶棍,根本不可能就這樣真的拿到那兩個鋪子兩個莊子了。

  如果說這是一場對戰的話,他們今日的動作不過是擂響戰鼓而已,真正的廝殺還沒開始呢,不用猜也可以知道,此時那邊的人已經回過神要反擊了。

  “你們打了人。”程嬌娘說道,“那就去官府認罪自首吧。”

  什麼?去官府認罪?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曹管事驚訝的抬頭,一旁的半芹也神情愕然看向程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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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4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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