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沐非]大明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1
發表於 2017-6-28 10:54: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人心

    小古看向藍寧,“聯絡那些女人的事,也要交給你了——紅箋這個人,我們完全不能相信。”

    “紅箋也是我們金蘭會的人?”

    藍寧一驚,她與紅箋同為軍營雙花之一,兩人的性情卻毫不投契,紅箋諂媚浮艷,喜歡掐尖要強,還勾搭上了王舒玄,平素奢侈浪蕩,完全不理會普通軍妓的死活——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是金蘭會的秘密成員!

    金蘭會的外圍成員都是單線聯系,尤其是小古的手下獨成一體,根本不與其他兄弟姐妹的脈系接觸。

    “她是大哥的手下,我發現她有背叛組織的跡像,也不知是她本身叛變,還是……奉了某人的命令。”

    小古的嗓音冰冷,話中隱含的意思卻讓人不寒而栗。

    “那麼,要除掉她嗎?”

    藍寧甩動著手裡的匕首和蛛絲,郭大有也擺弄著手裡的木棍。

    “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小古垂下眼,冰冷語調顯示她並不願意多談紅箋。

    雖然疑惑她情緒的反常,藍寧還是繼續彙報,“聯絡組織女人們這事,我想交給一個叫做安兒的小丫頭。”

    安兒……這個名字很熟悉,是二姐血淚啼哭時喊的名字……

    是她的親生女兒!

    “這個人可靠嗎?”

    雖然心中微微激動,但小古的嗓音仍是平靜無波。

    “非常可靠。她也是我們這些罪臣家屬,都是受了父母家人的連累。伶俐懂事得人疼,上次殺掉沈容,也多虧了她的協助。”

    上次殺掉沈容,藍寧靠的是蛛絲切金斷玉的鋒利。隱在屋檐下利用特殊角度瞬間割下人頭,但當時場面淫靡,在場女子都身著輕紗甚至裸著,蛛絲和匕首就是靠廚房打雜的小安藏在烤鴨肚裡送進來的。

    藍寧想起小安和唐賽兒這對小姐妹,“這裡就數她跟唐賽兒年紀小又能干,不過唐賽兒最近成了紅箋的貼身丫鬟,所以這事我就防著沒告訴她。”

    “好,你把這個藥交給她,三天後的晚飯讓大家服下。”

    小古另外拿出一只香囊,裡面滿滿都是白色粉末。“這是大劑量的麻沸散。能讓人昏睡數日不醒。”

    三人商量完畢。開始慢慢的在鎧甲塗上腐蝕藥水,長夜漫漫,他們時間緊逼。卻必須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早飯時候,營妓們的大院裡永遠是在忙碌混亂著。

    帶著黑眼圈,神情略見憔悴疲倦的藍寧走進前門,立刻就有人看見了,有人瞥了一眼看向別處,有人上來諂媚遞茶,眼中卻是火一樣的艷羨嫉妒,更多的人卻是帶著疑慮,背後竊竊私語。

    如今的藍寧非同小可。那位炙手可熱的小沈大人帶著她出出進進,很是受寵,甚至有人傳說她要脫籍離開了。

    小安從廚房裡拎著一桶水出來,見到藍寧頓時一驚,兩人目光一對,立刻明白對方的意思。

    “還不趕緊把水端來,又跑去哪裡浪了?!”

    上次被藍寧教訓過的潑悍婦人阿瓊尖聲罵著小安,隨即轉過頭來,舔著臉迎上藍寧,笑這問道:“藍寧妹子,聽說你要走是嗎?”

    見藍寧不答,她絮絮叨叨道:“你可算攀上貴人了,終於可以脫籍出去過好日子了,可要幫我們這些姐妹們美言幾句……”

    藍寧望著她搖了搖頭,那目光溫柔和氣,卻又犀利直刺人心。

    阿瓊本是先前錢御史家兒媳婦,原本最是溫柔羞怯的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受盡磋磨,整個人的性子都變得扭曲了。

    不僅是她,所有的人,在飽受折磨的十幾年後,都已經變得像周圍這些人一樣尖銳刻薄。

    自己不好受,也要扯更小、更弱的人來墊背。

    在她的目光下,阿瓊只覺得一陣不自在,不由羞慚起來,咕噥道:“攀上高枝就這麼傲——”

    “我是不會一個人離開的。”

    藍寧甩下這句話,大步離開。

    風吹過她烏黑的發絲,藍寧籠在袖中的雙拳握緊,默默的在心裡接了一句:我不會一個人離開,我要跟十二娘子一起,帶著大家一起離開!!

    藍寧徑直走到自己原本的住處,拿了僅有的幾件衣裳鞋子和首飾,卷成一個包袱。

    她雖然受寵不用住大通鋪,可房間內也很是簡陋——上頭的賞賜都被她用來救助那些苦命染病的營妓們了,加上她手頭大方散漫,所以一直也沒存下什麼值錢的家當。

    背起包袱卻沒有就走,一個小小的身影輕巧的閃了進來。

    “藍寧姐,你終於來了……”

    小安的眼中閃過驚喜之色,“她們都說你跟官老爺走了,可我就是不信……”

    “小安,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事嗎?”

    這平平淡淡的一句,卻讓小安臉色驟變!

    “藍、藍寧姐,我們真的,真的可以逃出去嗎?”

    少女的臉頰因為激動而發紅,雙眼的光芒卻是耀眼無比——這是害怕混合著興奮的情緒!

    “可以,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藍寧溫和而又嚴肅的看著她,“我們做的是掉腦袋的大事,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參加我們一定要三思,一旦決定,就不能再反悔退出。”

    “我能做到……藍寧姐,你吩咐我做吧!”

    小安連嘴唇都在顫抖,“只要能離開這裡,再見到娘親,我什麼危險都不怕!”

    “那好,我需要你這樣做……”

    藍寧低聲跟她面授機宜,最後還叮囑了一句,“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連賽兒也不例外。”

    “賽兒她不是壞人。”

    小安低聲說道,看到藍寧嚴峻的目光,低下頭小聲道:“我知道了。”

    隔著一道紙糊的窗,被兩人提起的唐賽兒正站在院中,凝視著兩人倒映在床上的剪影,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平寧坊的大宅裡,王舒玄躺在床榻上,耳邊聽著孩童們嬉笑的聲音越發覺得刺耳吵雜,心中一腔邪火不知該怎麼發,他從床上支起身,提聲大喊道:“來人,來人啊!”

    連喊三聲,他的小廝才急匆匆進來,剛喊了一聲“爺”就被他一個耳光打倒在地!

    “你聾了還是瘸了,這麼久才過來!”

    一個瘸字剛罵出,王舒玄的臉色越發難堪,整張臉陰森得好似厲鬼一般。

    他喘息了一聲,繼續罵道:“外面怎麼這麼吵,我還怎麼休息,快把這些臭小子給我趕得遠遠的!”

    小廝答應一聲正要往外跑,卻跟一個人撞了個正著,他只覺得一陣香風馥郁,抬眼看時驚訝得嘴都合不攏——

    “是紅、紅箋姑娘!!”

    這一聲讓床上的王舒玄驀然抬起頭看來,眼中映入的是紅箋那張嫵媚而又瑩白的俏臉。

    這張臉無比熟悉,曾經給過他無數床笫之歡,卻又是讓他陷入噩夢深淵的罪魁禍首!

    他顫抖的指著她,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賤人,你居然還敢來!!”

    “王郎……”

    一聲輕喃,紅箋明麗的大眼凝視著他,朱唇微動,撲簌簌落下淚來,竟是傷心欲絕的模樣。

    “王郎,你的腿,怎麼會弄成這般模樣……”

    紅箋好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楚,捂著臉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了王舒玄。

    王舒玄大怒,一掌摑了上去,紅箋不躲不閃,唇邊頓時流血,“王郎,你打死我吧,只要你心裡能好受些!!”

    她緊緊的抱住王舒玄身軀,嬌軀貼合再無意絲縫隙,只是嚶嚶哭泣,喃喃道:“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對不住你……”

    “一句對不住就算了嗎?”

    王舒玄粗聲喘息著,一腳把她從床上踹下,自己卻一個踉蹌,靠著拐杖才好容易站住了。

    “王郎,他居然打斷了你的腿,你疼嗎,大夫來看過了嗎?”

    “你給我閉嘴!”

    王舒玄一把扯下窗邊的佩刀,架在紅箋脖子上,頓時入肉三分,鮮血橫流,“我現在就殺了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婦!”

    “你殺吧,殺了我,你心裡這口氣也能消了。”

    紅箋仰著脖子,淚眼婆娑的笑看著他,一副臨死之前的幸福模樣,“下一次可要小心,別再被人騙了……你的腿也要趕緊回京城去治,王郎你生來是金玉般的人物,我生就蒲柳之姿,也不敢再奢求什麼,只希望你能覓得賢良之婦,嬌妻美妾永伴身旁——你動手吧!”

    “你——”

    人這種生物最為微妙,總是喜歡相信自己的判斷卻又懷疑心重——若是紅箋一進門就滿口謊言為自己辯解,王舒玄二話不說就要將她斬殺當場,但如今她輕喃愛語,一心求死的悲痛模樣,倒反而因得他心中狐疑,手中長刀也不由的停了下來。

    紅箋見時機成熟火候到了,不顧玉頸之中的傷勢和鮮血,抱緊了王舒玄沒傷的那只腿,哭著說道:“王郎王郎,我從來沒有想過做對不起你的事,但那個姓沈的他逼我、他不知怎的找到了我妹妹的下落,以她的生死來要挾我偷出你的官印,嗚嗚,我也實在是沒辦法了……”

    “你妹妹,不是說抄家的時候就失蹤了嗎?”

    王舒玄倒是記得以前紅箋說過這事,不由的信了三分。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2
發表於 2017-6-28 10:55: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騙術

    紅箋的眼中閃過詭譎波光,握著帕子卻不就擦,任由珠淚一顆顆落到他衣襟上,“是啊,妹妹雖然與我不同母,但以前經常玩在一起,她失蹤後我牽腸掛肚也不敢去找,畢竟就算流落在外也比落入賤籍受人欺辱來得好,可沒曾想,姓沈的神通廣大,居然找到了她……”

    她偷眼看了一下王舒玄,又不動聲色的添了一把火,“姓沈的跟我說,錦衣衛的紀綱大人極為器重他,把手下的暗部密諜都調撥給他,只要他想查,天下間沒有什麼查不到的。”

    “哼!!”

    聽到這話,王舒玄內心的萬丈怒火就壓抑不住——他自認出身高貴能力又強,誰知紀綱大人卻始終對他不冷不熱,還另外捧起那姓沈的小子來查探這邊的大案,現在居然偏心到如此地步,把最為重要的暗部都給他使用!

    “那沈廣晟勢大,我實在擔心妹妹的安危,迫於無奈偷了你的官印,才害得王郎你如此……這一切都是我的罪過,我萬死莫贖!!”

    紅箋說得聲情並茂,已是哭成一個淚人了,王舒玄冷哼一聲,雖然心下有些軟化,卻仍不肯原諒,“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紅箋擦一把眼淚,毅然睜眼望著他,露出萬般仰慕而愧疚的眼神,“我本來打算一死,只是臨死之前,我得知了一個絕密的消息——我要親口告訴你,這樣我死也瞑目。”

    “什麼?!”

    “金蘭會這次有個大計劃……”

    紅箋娓娓而談,“今年會大哥派十二娘子前來。表面上是為了救出那些軍妓,實則是為了引錦衣衛的大魚上鉤。然後引爆炸藥,把你們一鍋端了!!”

    聽到這種驚天秘聞,王舒玄心中一震,也免不了驚詫,但是腿傷的疼痛卻讓他又變得意興闌珊了。“算你還有點良心,但我傷著了腿,又有官印的把柄落在姓沈那小子手上,本來就不會參加這種事,就算一鍋端也害不這我。”

    “王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紅箋睜大了美眸望著他,低聲喊道:“我是中間傳信的,只要我不說出去。計劃就會如期執行,錦衣衛這邊就會乖乖踏上陷阱,到時候那姓沈的小子必死無疑,很有可能紀綱大人親至,那他也難逃這一場,那時候,只有您……”

    “只剩下本少爺一人,因為腿腳而早就在家休養。不禁豪發無傷,也毫無罪責和嫌疑。”

    王舒玄接過話來說完,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時精神大振,跛著腳來回踱了兩步,興奮道:“紀綱要是一死,錦衣衛群龍無首,只要運作得當趁亂下手,我就算不能成為第一人。至少也能掌握一個鎮撫司!”

    想到這他哈哈一笑,親手扶起地上的紅箋,用帕子替她包裹頸部的傷口,親昵的問她,“還疼嗎?”

    紅箋露出受寵若驚的模樣,又流出悔恨的淚水,“我只是小傷,哪有什麼要緊?倒是王郎你的腿,還是馬上回京城找個上好的大夫看看吧!”

    “我是要回京,但不是立刻,我要親眼看到那小子,還有紀綱被炸上天!”

    王舒玄笑著說完,喊來隨從,吩咐他們准備三天後啟程,隨即貼著紅箋的耳邊道:“他們三天後動手,這個熱鬧我們必須看完再走,哈哈哈哈,看一場盛大的 ‘煙花爆竹’,豈不快哉?”

    說著,他的手開始不老實,在紅箋腰肢上游走。

    “王郎,你的腿,你的腿還不能……”

    紅箋發出擔憂的驚叫聲,隨即卻因為他的肆意而化為舒服的輕吟。

    “小乖乖,我的腿不行,那不是還有你嗎?”

    王舒玄翻了個身,把這尤物舉高,換成了男下女上的姿勢,一揮手又把床帳打散,遮住了滿室旖旎……

    紅箋哭著進王舒玄的宅子,出來時已是破涕為笑,滿面春意的嫵媚。傍晚的寒風裡,她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披風,裊娜的扭著腰肢,登上了等候在路旁的馬車。

    馬車裡放著一只炭盆,已經燒了很久,架子上的茶爐溫著一盅人參紅棗茶,唐賽兒穿一身青色長襖月白棉褲,正在小心的朝裡放著雪片冰糖。

    “紅箋姑娘回來了?”

    紅箋不答話,接過熱茶一飲而盡,這才嬌喘著輕聲抱怨,“害我哭了那麼久,嘴裡又干又澀的。”

    她回頭問唐賽兒,“吩咐你買的東西都置辦好了嗎?”

    唐賽兒很少乖巧的拿出一只包袱,紅箋接過清點一下,發現貨品挑的好分量又足,心中喜歡,就逗唐賽兒說笑,“你倒是挺能干的,剛才等急了吧,沒有四處去逛逛嗎?”

    “我去看了會熱鬧。”

    “呵呵,小丫頭最喜歡這些……街上都有些什麼熱鬧啊?”

    “有賣糖人的,有出大殯搶著當孝婦的,還有,大家都說,三裡外的官道旁掛著一具無頭屍!”

    唐賽兒忽閃著眼睛一一道來。

    “無頭屍?”

    紅箋皺眉,她本能的不喜歡這些恐怖血腥的東西。

    “是啊,就是上次來招搖撞騙的假尼姑,聽說軍爺們砍了她的頭,把屍體吊在路旁,是殺雞給猴看,嚇唬那些妖人不敢再來。”

    唐賽兒表面上講得興致盎然,卻沒人看見,她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握得發紅,深深陷進肉裡。

    車廂裡很是暖和,只有小丫頭唐賽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還聽說啊,白蓮教的肯定要趁夜來搶回屍體,再砍下旁人的腦袋來裝上去,湊合囫圇全屍,好嚇人啊!”

    唐賽兒聽見這話,臉都有些嚇白了,天已經黑了馬上要入夜,她原本准備連夜回大營,但現在聽說路邊有這麼恐怖的東西,又想起那些白蓮教的會不會來劫人鬧事什麼的,頓時打消了趕夜路的念頭。

    她本想回王舒玄的臨時大宅裡去,但她方才花言巧語哄他已經廢了很大的勁,心裡也著實不願再面對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略一沉吟,她決定去住在商驛。

    馬車轆轆而去,牆角閃現黃老板的身影,警惕的盯著這主僕兩人的車子開進驛館,不由的笑了:奉命監視了半天,居然回到自己的老住處,真是方便!

    夜深人靜,紅箋忙活了一天很快就入睡了,睡在外間矮榻上的唐賽兒聽了一陣她均勻的呼吸聲,悄悄的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她走得輕巧又快速,很快到了樓牆下,斑駁的樓牆上還有前幾日激戰的痕跡,唐賽兒從地下刨了一陣,露出一個小到不能鑽的狗洞來——這是她白天用迷魂香暗示街上的孩童在這裡打鬧刨出來的,樓牆上的守軍雖然嚴厲,但對著自家同僚的小孩子也沒多加注意,笑罵一陣趕開了事。

    唐賽兒小心翼翼的、艱難的鑽了進去,穿過木條和磚塊鑄成的樓牆,到了外面。

    春寒料峭,漫天的星辰格外明亮,冰霜凝結在枝椏樹葉上,呼一口氣便變成白氣。唐賽兒僅著夾衣,小臉凍得通紅,卻仍快步向前走著。

    很快就走到三裡外的山路與官道岔口,枯老的大槐樹上停歇著幾只烏鴉,頭向下倒掛著睡覺,樹的頂端懸掛著一個像人的東西,黑乎乎在風中飄蕩。

    唐賽兒走近幾步,小小的端詳著那無頭屍體:素白的緇衣已經被灰塵血污弄得面目全非,套在外面的黑色鬥篷也被撕成一縷一縷的隨風飄蕩——半露的軀體已經有些浮腫發黑,卻又因寒冷而尚未腐爛,只有兩條腿拖在地上,不知道是被什麼鳥獸啃食了露出半截森森白骨來。

    確實是慧清師姐!!

    慧清牙尖嘴利,喜歡抱怨師傅偏心,遇事獨斷專行不肯聽別人才意見,唐賽兒平時跟她話不投機——但此時,她卻由衷感到一種悲傷與憤怒!

    雖然討厭,卻始終是自己的師姐,轉眼間,一個大活人就沒有了!

    自從加入白蓮教的那天起,就有這種喪命的覺悟,但她畢竟青春年少,第一次遇見如此慘烈的死別。

    風吹得枝椏沙沙作響,屍體仍在原地,規則的晃動著——唐賽兒凝視著這一幕,周身氛圍冷凝而嚴肅。

    她想近前一步,想把師姐的屍體解下來,想把她好好葬了,給她燒幾疊紙錢,讓她走得也安心。

    然而,她什麼也不能做。

    按照官兵們的慣例,周圍只怕布有陷阱,只等著白蓮教的同伙上當……

    悲憤過後,她的心中仍蒙保持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

    她保持十丈的距離,遠遠觀察著,最後決定冒一次險試探——

    一顆小石子被丟在屍體不遠處,毫無動靜。

    又一顆更大的丟下,在屍體的相反方向,隨即唐賽兒迅速臥倒。

    一大叢鐵制弩箭從天而降,把槐樹周圍射成了篩子。

    過了一會,丘陵上的草叢枯葉裡有了動靜,一個裝有枯草的圓蓋被推開,兩條戴著鬥笠披著棉袍精壯漢子從下面爬了上來,目光掃視四面,發現毫無收貨不禁氣餒。

    “媽的,又是那些該死的野狗黃狼子!”

    兩人罵罵咧咧的繼續躲進地下棚子裡——春寒凍人,地下要比地上溫暖多了。

    唐賽兒靜靜觀察著這一切,發現連珠鐵弩是靈活操控的,要近前需要冒很大的風險。

    但不能就此放棄師姐的屍身,讓她在這裡喂野獸。

    唐賽兒想了一會,做下了決定。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3
發表於 2017-6-28 10:55: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信鴿

    唐賽兒伏在草叢中,掏出背囊中的長繩,迅速打成結做成靈活的套環,悄悄的伸過去套回了幾支鐵箭。

    然後拗彎一棵小樹,做成簡易的彈射機關,再把繩套系上。

    最後掏出火折子,點燃一根根倒滿煤油的木條,綁在箭身上。

    她走出百步遠,拉動繩套,遠遠的聽見樹干彈出鐵箭的清脆聲音——她從枯葉間隙中望去,只見鐵箭被紛紛射到屍體周圍,木炭上煤油點燃了屍體和槐樹,轟然一聲燃燒起來。

    濃煙滾滾,皮肉燒灼的味道在夜間聞起來越發刺鼻,唐賽兒回過頭來,最後望了一眼濃煙燃燒的方向,合掌祈禱道:“願無憂無怖,往生空樂鄉。”

    此時已經無法為她念一卷齊全的經文,便以這一句祈禱她死後。

    隨即便轉過頭,再無一絲留戀的快步奔跑而去……

    高崗上有人衝出來,喝罵聲衝破暗夜的寂靜,呼嘯的北風助長火勢,一發而不可收拾。

    唐賽兒靜趕慢趕回到商驛館,天邊已經露出一絲曙光,她匆匆趕到灶間把身上烤熱,免得紅箋有所懷疑。

    由於時間急切,她沒有對周邊多加注意——黃老板正站在抄手回廊那邊,偷偷觀察著這邊院子的動靜,一眼瞥見了這個風塵僕僕的小小人影。

    他不聲不響的走到廚間門外,咳嗽一聲然後喊道:“有人嗎,給我來點粥。”

    隨後大模大樣的在門外張望——昏暗的廚下外間,半大少女正在低頭燒著火。

    老黃見沒什麼破綻,但心裡仍有些狐疑,觀察片刻就轉身離開了。

    唐賽兒等他離開,立刻端了水到庭院中洗起了衣服。

    不一會,牆頭上出現咕咕的鳥叫聲,一只很瘦小的鴿子飛了下來,唐賽兒把一卷紙放在它腿上。鴿子隨即又飛走了。

    半個時辰後,紅箋也起身了,主僕二人收拾齊整後就乘車離開了。

    黃老板目送著她們離去,皺起眉頭,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考慮再三。他把這邊的情況都用米湯寫在了紙上:包括紅箋去了王舒玄的臨時大宅,又喜氣洋洋的出來,住了一夜驛館,她的那個小丫鬟鬼祟的在外一夜,又放飛了信鴿等等。

    他皺著眉。臨了又添了一句,這才放心出門,左右一看。吹了聲口哨,頓時又是一只鴿子飛了出來,毛色灰藍,比前一只要胖壯多了。

    黃老板順利綁好傳書放飛了鴿子,看著它飛向山上寄給小古,松了口氣正要回房歇息,卻聽牆外打更的兩個老頭在大聲嘮叨——

    “今天一早怎麼這麼多鴿子啊,都第三只了。”

    什麼。三只?!

    黃老板大步跑了出去,在牆外小巷裡及時攆上了兩人,追問之下。其中一人不耐煩的說:“你們那驛館西院天還沒亮,就分了一只,接下來是一只特別瘦的。再接下來就是剛才了,喝,好胖的一只鴿子!”

    黃老板顧不上反省自己把鴿子喂成小胖墩,直接過濾得出了一個事實:第二只是那小丫頭放的,第三只是自己家寶貝——那第一只是誰的?

    西院,還是紅箋住的那屋,難道是她?

    黃昏時分,大營內,廣晟正在自己房裡處理一些文件書信,一陣樂聲和笑聲傳來——是衛指揮府那邊的動靜,羅戰這兩天都在宴請手下眾兄弟,成日裡酒池肉林,昏沉玩樂。

    廣晟有些理解他的心態:現在就是在等這最後一批軍械能順利送出,完成交易了,他年紀也不算小,眼看升遷無望,做完這一票就要金盆洗手不干了,若是成功,這幾頓就算是變相的踐行祝賀,若是失敗,這也是上斷頭台前最後的快活。

    有多大的利潤,就有多大的風險,個人罪業個人擔。

    廣晟正要喊傳飯,小古和藍寧已經端著食盒進來了。

    琳琅滿目的菜擺了一桌子,非常豐盛,而且都是可口的家常菜,裡面甚至是新春的野菜,廣晟興致勃勃的正要下筷,突然看到兩人的神情,詫異問道:“你們這幾天都沒睡好嗎,黑眼圈都快趕上蜀地的貓熊了。”

    你才貓熊呢!

    小古腹誹著,和藍寧對視苦笑:這兩夜都在趕工把腐屍水塗在鎧甲內,終於忙活完了,勝敗就在此一舉了。

    這時外面有插著領旗的兵尉出現,風塵僕僕的遞上密件,廣晟一見封口處的火漆印,頓時臉色變得鄭重,打開看了,先是皺眉,又松開了。

    是紀綱大人的親筆信。

    他說羅戰的案子收網的時候,他要親自前來。

    光是羅戰的案子,只怕還不能勞動紀綱本人,況且他既然已經委派了廣晟作為錦衣衛的密使,一般就不會過多插手。

    他來這裡的用意,是想利用羅戰的案子做一場文章?

    或者,他在意是的一直潛伏、但是尚未有動靜的金蘭會?

    廣晟有些捉摸不透了,他放下筷子,草草喝了一碗湯,坐在書桌前開始琢磨。

    而一旁的小古也有些心神不寧。

    她剛才出門,是找的借口去摘野蔥調味。到了臨近山坡——這是約定的時間地點,一般沒有動靜就真的是摘野菜,弄得這幾天摘的野菜能有一麻袋了。

    結果那只胖鴿子居然出現了,打開一看,平寧坊那邊還真是熱鬧!

    紅箋跑去王舒玄那邊——若是真背叛,她怎麼敢親自上門?

    唐賽兒在外一夜,是紅箋派她去的,還是她自己另有心思?

    最後一句尤其讓她介意:唐賽兒身上的味道,是燃燒血肉脂肪的氣息——黃老板做過香料生意,鼻子的嗅覺非比尋常。

    廣晟和小古都不做聲,陷入沉思,這時有人送來急報,上面畫了羅戰以下官員的“已閱”藍色印戳,現在是傳到廣晟這裡讓他看。

    平寧坊外面,那個白蓮教女匪的屍體被人半夜放火燒了!

    廣晟猛然站起,只覺得這麼多方勢力都不夠消停,不停蹦跶簡直讓人不可忍!

    小古趁著他背對著,也偷空瞥了一眼文書內容,頓時想起方才飛書上的訊息:燃燒血肉脂肪的氣息……

    是那個小丫頭唐賽兒做的!

    她也是白蓮教的!

    小古立刻下了斷言。

    窗子那邊,廣晟眉頭皺起個川字:白蓮教陰魂不散,羅戰這邊的案子馬上要收網,那個神秘、幾乎沒有浮出水面的金蘭會又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他立刻想起王舒玄的話來:金蘭會的目的是為了救出那些罪犯女眷!!

    只有紅箋一人的言語為證,從未發現這個組織的蛛絲馬跡,但也不得不防備一二。

    說到營妓,他身邊就有一個藍寧——把她收在身邊,原本是為了向世人顯示自己的好色紈绔,但相處久了,發現她挺懂得規矩也會看人眼色,倒是不介意留著——但她若是有問題……

    想到這,他抬眼看向小古,“藍寧平時和那些營妓來往密切嗎?”

    “除了去拿一次衣物,基本沒什麼來往。”

    小古實話實說,但心中卻是咯噔一聲——他為什麼要問起那些營妓,難道是發現了什麼?

    “她們現在應該在羅指揮使那裡陪酒,少爺你找她們有事嗎?”

    廣晟搖了搖頭,走到書桌前,寫下了另一張手令,讓人立刻呈送專管營妓的一個張吏目。

    他要求把這些女人遷移到平寧坊裡,派專人看管。

    寫完這個搖鈴讓人連夜送去,他心事重重的去了臥房——希望這一切都是杞人憂天。

    小古目送他離去,內心直覺有點不對——奇怪而突兀的問題,問起了那些營妓!!

    她目光閃動,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在心間彌漫——過去無數次,這種對危險本能的警覺救了她。

    小古來到廣晟的座位上,仔細看著他墊在底下的一頁宣紙——廣晟的字跡力透紙背,在墊紙上留下了輕微的痕跡。

    小古拿起宣紙,對著燭光仔細辨認,讀出了關鍵的幾個字,臉色一下變得嚴峻。

    深夜時分的庫房裡,藍寧和郭大有不敢掌燈,憑著月光終於塗完了最後一具鎧甲,疲累交加的在那喘氣。

    “真不容易啊,這一陣塗得我都手腳麻木了。”這是藍寧在抱怨。

    “我都學會給女人塗指甲油了,人說技多不壓手,還真是的,今後娶媳婦就能派上用場了。”

    郭大有的話讓藍寧噗嗤一笑,斜睨他,“就你那土豆地瓜樣還想給媳婦獻殷勤,先確定有人願意嫁你再說吧?”

    “你——”

    兩人正在唇槍舌劍,突然小古急匆匆推門而入——

    “情況有變,計劃提前到今晚!”

    “為什麼?”

    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因為明天一早她們就要被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我們只有今晚才有機會!”

    小古急匆匆說完,但藍寧立刻提出,“後天才是這批貨物出庫的時間,整整一天時間,二十幾個人要藏在哪裡?”

    “就按照我們的計劃,把她們藏進鎧甲裝進箱子!”

    “萬一有人來搜呢?”

    “不會。”小古斷然說道:“箱子打了封條就是為了不讓別人打開看見——一旦發現是精良鎧甲武器,而不是廢銅爛鐵,羅戰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你覺得他會那麼蠢?”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4
發表於 2017-6-28 10:55: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損招

    “那萬一——”

    “有萬一也只能見機行事了,時間緊迫,我們不能再等了!”

    三人商量已定,各自分頭行事。

    第一個發現營妓們失蹤的,竟然是廚房打雜的老黃頭。

    雖然大大小的炊房有十來個,但只有他是專管給那些營妓們送飯的。

    那些白嫩嫩的娘們……他不由的吞了口口水。

    每次他都是把飯送到房門口,那時候她們衣衫不整,他可以探頭探腦讓眼睛占點便宜,但經常遭到她們呵斥,然後一個瘦小的、叫小安的丫頭接了過去。

    這一日的清晨十分平常,老黃頭推著小車來到院門口,卻發覺紅漆木門大開著,裡面卻是空蕩蕩不見人影。

    “還沒起床嗎?”

    他舔了口唾沫,色欲熏心的想入內一探究竟——也許還能看到酒醉後不著絲縷的女人。

    他冒冒失失進去了,不到一會,一臉驚慌的跑了出來——

    “人呢,人到哪裡去了?”

    他跟只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旋——但每一間房裡,衣物都放得整齊,甚至連喝了一口的茶水都在那,只是找不到一個人影。

    “人都不見了……”

    老黃頭茫然的站著,突然扯起嗓子大喊——

    “來人哪,開來人哪,那群娘們跑了——!”

    聲音沙啞而恐懼,遙遙傳出去,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什麼,人都失蹤了?”

    清晨的書房裡,廣晟一掌拍在桌上,眼中冷光一閃,手下管營妓這一攤的張吏目被嚇了一跳,雖然心中仍在嘀咕“只是代理掌印而已,囂張什麼”,面上卻也惶恐不已。

    “大人。要不要去追,這裡三面環山,只有一條大道出去,她們女人腳程不快,只怕還來得及抓回來……”

    張吏目小心翼翼的建議道。

    廣晟擺了擺手,深呼一口。閉上眼保持冷靜——

    金蘭會……果然出手了!

    一直以來,雖然紅箋那邊傳來消息,他們要動手救人,但始終不見太大動靜——沒曾想,突然便是雷霆一擊!

    人真的已經逃走了嗎?

    不。不對!

    那是二十八個大活人,不是二十八只螞蟻飛蟲,可以在戒備森嚴的軍營裡憑空失蹤。這麼利索就跑了。

    況且,軍營雖然來往車輛不少,但夜間有禁令,不可能是夜間跑走的。

    “她們也許還在這個軍營,給我詳細的搜查。”

    張吏目不禁嚇了一跳,搜查整個軍營非同小可,這是要擔大干系的,那些營妓逃走雖然嚴重。但畢竟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發個通緝文書慢慢追捕也就是了,何必弄得這麼緊張。

    “大人。茲事體大,是否要稟報羅戰大人一聲?”

    廣晟皺起眉頭,發現這也是個難題。要在全營搜捕,不經過一把手羅戰是不行的,但站在羅戰的立場,他是不願平白生事的,尤其是這個節骨眼上。

    難道要去告訴他,這些營妓不是單純逃跑,而是金蘭會的陰謀?那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能告訴他自己是錦衣衛的?——這明顯是行不通的。

    廣晟皺眉想了一會,心中已有了主意。

    “掌管典獄軍法的是蕭越蕭千戶吧?”

    “是。”

    張吏目不知道這位新近竄起的掌印官又要鬧什麼玄虛,卻聽廣晟哈哈一笑,很是欣慰的樣子,“那倒是好辦了,是自家親戚。”

    他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帶著些惡作劇的頑皮——這一刻,他才顯示出他真實的年齡。

    您這眼神,完全不是遇見親戚的模樣——而是要給哪個倒霉蛋挖坑拐騙的節奏啊!

    張吏目心底這麼嘀咕著,卻完全不敢追問。

    小古走出院子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了。

    她打了個呵欠,卻仍覺得渾身酸痛,不由想到昨夜發生的一切——

    就在昨夜,她們三人趁夜來到營妓們的紅院裡,見到了惴惴不安的小安,以及昏睡一地的女人們。

    小安很瘦弱,也很懂事,從她那大而深邃的杏眸裡,小古看到了很深的興奮、疑問以及恐懼。

    外面的世界,對於這個一出生就被扔進監獄和軍營的孩子來說,有些陌生,讓人害怕不安。

    小古的心不由的軟下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低聲安慰道:“別擔心,好好睡一覺,一睜開眼就好了。”

    其實她是想說,一睜開眼就能看見母親了。

    但是事到臨頭還是沒有說,她不想讓這個孩子太吃驚,一時難以接受。

    這是二姐的孩子。

    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集美,金蘭會也只是一個為了互助而歃血為盟的秘密組織,但她仍然很喜歡二姐。

    她身上那種溫柔如蘭的氣質,是天然如母如姐的馨寧。

    小古的母親早已去世,至於同父異母的姐姐……她想起紅箋那模樣,不禁只有苦笑。

    收拾起一切不該有的情緒,她與其他兩人一起把所有人都扶起,偽裝成酒醉後攙扶的模樣,以一趟三人的頻率把昏睡的女人們分多次送進了庫房,再把人塞進鎧甲之中,包裹嚴實。

    最後拍一下鎖心,讓它虛掩留出空隙,三人才一步一回頭的離開。

    由於太累,小古回到床上倒頭就睡,這時才醒來。

    望著林間的陽光,小古知道,這麼多人失蹤的事,今天肯定要鬧騰開來。

    雖然嘴上說得很有信心,但事到臨頭仍然有些隱憂——那些女人在鎧甲裡能透氣嗎,萬一有人鬼使神差去把箱子上了鎖?

    萬一,有人頭腦發熱,真的把那些鎧甲拖出來拆開?

    萬一,發生其他不可預料之事?

    她心中其實也惴惴,但身為主事者,是不能讓下屬發現你的焦慮。

    藍寧突然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營妓的紅院那邊一群人在圍觀,不知是在鬧什麼。”

    小古一愣。隨即跟上她的腳步匆匆而去。

    人去樓空的朱紅院落門口聚集著一大群軍官,各自議論紛紛,有一個好事者正在口沫橫飛的說著他看到的情景——

    “哎呀,好多件男人的褻衣褲衩,還都繡著花,怪精致的。就這麼一路拋在地上,我沿著這些衣服一路找過來,就見到這個肚兜掛在這些娘們的門上。”

    他手指所及之處,居然是一個繡著胖娃娃水中嬉戲的艷紅肚兜,看娃娃的模樣是男款的。

    這是鬧哪樣啊?

    小古一時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卻聽人群那一端,響起了廣晟憊懶的嬉笑聲,“想不到啊想不到。蕭越表哥哥你這麼嚴肅無趣的人,內褲的顏色還是滿豐富的啊,雖然不算鮮艷,但都繡著暗紋掐邊,這個肚兜就更有意思了,既有童趣,又見繡工——這是你幼兒時候穿的吧,嘖嘖。想不到蕭越表哥也有光屁股滿街跑的時候,還這麼念念不忘,帶在身邊賞玩。”

    人們哄的一聲都笑開了——蕭越身為高官之子。平素性格冷酷寡言,這些兵油子早就想看他出醜露乖了,這次的內褲和肚兜真是戳到笑點了。徹底滿場戲謔,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這內褲可比那些娘們要精致多了。”

    “那是,蕭大人雖然板著臉,其實長得也不錯,又是大家公子出身,他的屁股只怕也要比你的臉白嫩些。”

    小古聽著也噗嗤笑了,她撥開人群,只見廣晟站在紅院門口,似笑非笑的跟蕭越對峙,後者面對旁人的論說笑,臉色黑得很難看,眼中的冷光怒火幾乎可以冰封一切。

    廣晟好似講的更起勁了,“我說蕭家表哥啊,你就算喜歡這些女人,也不該把內褲肚兜丟在這,還弄得門口路上都是的……”

    蕭越掃了他一眼,面沉似水道:“昨夜有人來我房裡,偷走了這些衣物。”

    話剛說完,進入院中搜查的兵丁已經出來了——

    “報告千戶大人,紅院裡的營妓們不知去了哪,一個也不見。”

    這話一出,眾人嘩然:軍中三年母豬賽貂蟬,女人極少,可以說是肉少狼多,幾乎只有高層長官才能享用到,但就算這樣,也不會一個人也尋不見。

    人到哪裡去了?

    蕭越的內衣肚兜為什麼又會丟在……

    “徹底搜查這一帶!!”

    蕭越一手攥回那艷紅肚兜,從嘴裡蹦出這一句。

    這個肚兜是他母親蕭王氏所繡,因為他出生時的難產,她長期臥病在床,這幾乎是她唯一親手替愛兒繡的,蕭越看似冷峻無情,對母親的敬慕卻讓他一直把肚兜帶在身邊。

    “慢著,你不經過羅指揮使就隨處亂搜,眼裡還有上官嗎?”

    廣晟的話簡直是一種挑釁,反而激起了蕭越的萬丈怒火,他眯著眼毫無一絲表情,讓人不寒而栗,“傳我的命令,軍中出了宵小,必須仔細搜查。”

    “你可要考慮清楚啊,隨便搜營不是小事。”

    蕭越理也不理廣晟,徑直下令道:“把整個軍營都搜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過!”

    站在一旁的小古,這一瞬看到了廣晟眼中的得意笑容,頓時明白了一切——

    這個家伙想尋找營妓們的下落,但沒有這麼大的權力,於是故意偷走蕭越的內衣肚兜撒在紅院門口,激得蕭越搜查全營!

    真是……損人缺德的主意啊!

    小古咬牙,恨不能朝著那張得意的笑臉踹一腳,但她忍住了,轉身出了人群。

    她要去想辦法,應對接下來的搜查。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5
發表於 2017-6-28 10:55: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 完璧

    她氣喘吁吁地跑了出去,卻被藍寧一把拉住,“怎麼了,難道是露陷了?”

    她壓低嗓音問道,也很是擔心緊張。

    “不,是蕭越要搜索整個軍營!”

    小古簡單的說了一句,腳步不停繼續朝前跑,小小的身子好似蘊藏著無窮的精力,速度很快。

    蕭越的搜索很慢,但非常精細,每一處都不放過。兩個時辰過去了,整個軍營被搜了個底朝天,一絲一毫也沒放過,中途查出不少偷竊之物,甚至連男男之間的苟且之事也查出不少,而看著他徒勞無獲,廣晟唇邊的笑意也漸漸變淡了。

    那些女人,似乎是真的宛如煙霧一樣的消失了。

    然而下一步,蕭越做出了讓他更加意外的事——他要搜查庫房!

    “庫房裡全是廢棄的軍械和鎧甲,還有鳥銃的瑣碎零件,腌臜不堪……”

    庫管已是冷汗直冒,卻仍然拒絕蕭越入內。

    “不想讓我查,是因為裡面藏了女人嗎?”

    蕭越的話簡明扼要,卻讓庫管嚇得雙手亂搖,“大人千萬不能開這種玩笑!小的怎麼敢私藏人犯!!”

    “那就打開,以證清白。”

    蕭越的嗓音不緊不慢,聽不出什麼喜怒,卻讓廣晟皺起眉頭,笑意徹底消失了——

    該死!!蕭越居然要查到這裡來!

    “蕭千戶,這是羅大人親自吩咐由我負責的生意,你未免管得太寬了吧?”

    蕭越的目光第一次正式投在廣晟身上,冷漠卻含著譏誚的揶揄,“本官身為你的表哥,管得寬些也是為你好!”

    廣晟被他用這稱呼一噎,簡直要吐血。

    不能讓他進庫房搜,否則那些精良的武器鎧甲全部要暴露——想到這,他哈哈一笑,大步上前推開黑鐵大門。裡面凌亂的箱盒頓時一覽無遺,“表哥你要看就看,這裡面四四方方,根本不能藏什麼人。”

    蕭越的目光凝在那些箱盒上,眼中莫測的冷光更甚,“把這些箱子打開看看。”

    這話一出。圍觀的藍寧和郭大有一顆心砰砰直跳,簡直要嚇得腳軟。

    “你這是存心要尋事挑刺了?”

    廣晟的眼中醞釀著冰與火的無聲風暴,而蕭越聲音冷若冰霜,整個人身上的煞氣越發濃重——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今天我還就不許你進這個門!!”

    廣晟皺著眉頭攔在箱子跟前。而蕭越也上前一步,兩人的劍瞬間架在彼此脖子上。

    “呀——!!”

    眾人一看不好,全部退出幾丈開外。七嘴八舌的勸道:“兩位大人冷靜!”

    “都是同僚何必呢……”

    “軍營不許私鬥!”

    兩人靠得極近,幾乎是眼瞪著眼,廣晟只聽到蕭越低聲問道:“你跟羅戰勾結,到底在做什麼壞事!”

    他居然知道了!

    廣晟心中一凜,“你又知道什麼?!”

    “這個軍營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是一無所知——你們沆瀣一氣,究竟犯了什麼大罪?!”

    “關你屁事!”

    廣晟絕美的唇形下居然爆出粗口。

    “與狼為伍只會葬送你自己!”

    蕭越簡直是痛心疾首了。

    “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屬羊的?說不定我才是那只笑到最後的老虎!”

    廣晟狠狠瞪著蕭越,心中卻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懊惱感——他原本是為了搜索那些女人的下落。現在查了半天毫無線索不說,居然要來拆這些箱子——羅戰這案子馬上要收網,現在要是讓人看見了。弄不好要打草驚蛇。

    蕭越看著廣晟嚴防死守的模樣,原本冰冷的眼中也染上了濃厚的懷疑之色——看來這事必定小不了,“一些報廢的破銅爛鐵。也值得你這麼在意——這箱子裡到底是什麼?”

    這話一出,廣晟心中咯噔一聲,連趴在窗外不時朝裡面偷看的藍寧和郭大有也嚇得手腳冰涼。

    這,這該怎麼辦才好?

    “我奉的是指揮使大人的命令,蕭千戶這是要干預機密?”

    廣晟心一橫,干脆把羅戰抬出來了。

    “就算羅指揮使親臨,今天這些箱子我也檢查定了!”

    蕭越的臉上閃過一道決然,突然把劍抽了回去。

    不好!

    廣晟正要出手阻攔,卻見蕭越虛晃一招,長劍出鞘已經撬開了箱子!!

    快如閃電,開不及反應,所有人都呆在當場!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箱中,然而,出現在大家眼前的,竟然是一箱破損變形的鎧甲殘片和卷了刃的斷刀鋼條。

    蕭越冷然的目光無比犀利,用劍一一挑開這些垃圾,卻是一無所獲,“把其他的箱子也打開。”

    其他的箱子裡也都是些廢棄的鋼片鐵條。

    蕭越的目光久久停駐,他不願相信眼前的結果,但卻也別無他法,找不到任何破綻,他冷冷的瞥了廣晟一眼,轉身離去。

    其余的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也紛紛散開,只留下廣晟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這是怎麼回事?

    “少爺,少爺……”

    窗外有人輕聲喊道。

    廣晟一抬頭,只見小古趴在窗台上,正在笑著朝他招手。

    “你怎麼來了?”

    小古從窗外一躍而下,三兩下跑到廣晟身邊,“少爺,那個蕭大人好凶。”

    “跟他姨媽一樣臉白心黑,都不是好東西!”

    廣晟想起王夫人,不由得低聲罵道。

    ——是你先去偷人家的內衣肚兜才惹出這場風波的吧!

    小古暗暗腹誹,露出一道明媚的笑容,扯了扯他的衣袖,輕聲說道:“少爺,其實那個箱子……我偷偷的掉了包。”

    “你說什麼?!!”

    廣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驚的睜大了眼看著她。

    小古好似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也不知道少爺那箱子裡是什麼,但是我知道這對少爺你來說很重要——我就找了袁千戶,請幫忙找了這些廢銅爛鐵。趁你們吵鬧偷偷換過。”

    “我不是讓你不要跟那姓袁的來往嗎?!!”

    廣晟氣急斥道,轉念一想不對,“你哪來的鑰匙?”

    小古撲簌著濃密的眼睫,眼神有些瑟縮害怕,但仍是說了實話,“我偷偷拿了少爺你的。”

    “你好大的膽子!!”

    廣晟這次是真的發怒了!

    小古好似受了驚。頭低得更厲害了,聲音又低又軟,聽在廣晟心裡,不知怎的麻酥酥的,“少爺對不起。你罰我吧。”

    “你可知道偷竊庫房鑰匙是大罪,被人發現連我也保不住你……”

    廣晟又訓斥了兩句,看到她這個模樣。滿心的氣惱也散了大半,沒好氣的說道:“算了,這次我知道你擔心我,情急之下才這麼做的,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見小古乖乖點頭,他嘆了口氣,心中更多卻是熱燙感動——小古不是膽大妄為的人,但為了他。毫不猶豫就這麼做了。

    這是比金子還真的一片誠摯!

    “好了,那箱子現在在哪?”

    廣晟話音未落,外面傳來鐵皮的輕微摩擦聲。隨即而來的是渾厚的男子嗓音——

    “沈大人,你的東西在此。”

    袁槿大步而來,金燦日光照在他身上。緋紫錦葵紋外袍越發顯得他皮膚蒼白,烏黑濃密的長發隨意用竹簪束了。筆挺的劍眉下,一雙鷹鷲般的煞瞳仍是那般充滿魔魅,他微微一笑,眼角的傷疤挑高,更讓人覺得清漠而驚悚。

    他的手下抬來五十幾口箱子,又把那些廢銅爛鐵的箱子收走,一切做得干脆利落,找不出一絲缺點。

    “完璧歸趙。”

    袁槿淡淡說道,目光卻不是看向廣晟,而是凝視著小古。

    “這次真是多謝袁千戶了。”

    廣晟笑容燦爛,禮節周到,笑意卻未到達眼底,“我這個小丫鬟頑劣,因為擔心我才胡亂出了這個主意,倒是讓你費心了。”

    “她是個聰慧的女孩,我幫她是天經地義,用不著說謝。”

    袁槿看著小古,唇邊露出溫和親昵的笑容,這笑容卻讓廣晟心裡發酸,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心火一盛,他說出的話也別有涵義,“她隨侍在我身邊,跟我形影不離,袁千戶你既然幫了她,當然應該由我這個主人來說謝。”

    兩個男人目光交彙,火花四射——彼此的笑容看在對方眼裡,卻是無比的心浮氣躁。

    小古沒顧得上他們的暗藏機鋒、氣氛怪異,她看著袁槿的臉,心下只覺得無比的怪異,不由的回憶起方才兩人見面的場景——

    先前,蕭越對全營大搜查,她就知道不妙——丟失的內衣褲是小件,歲別塞在哪個犄角旮旯都可以,所以大小器物都會打開檢視。那箱子只怕也難逃法眼,她匆匆跑出去,原本是想找袁樨袁楨兩兄弟幫忙的,沒曾想,卻在他們的住處遇到了袁槿。

    她急匆匆跑入的時候,他正穿了一身玄色直綴,坐在唐榻上喝著新雪梅茶,手中翻著一冊古籍。

    梅花的香氣氤氳淡雅,他就那麼閑適的托著腮,專注的盯著紙頁,長發沒有用簪,而是蜿蜒垂落在身側。

    明明是一個武人,此刻卻是意外的氣質清雋高華。

    這種奇妙的氣質,好似上古畫卷中的貴胄先王,與他五弟袁樨那種書卷氣的耿直清高全然不同。

    “你是來找我的?”

    小古愣在門口的時候,他開口問了。

    “不,我是找七公子,我這就告退。”

    轉身欲離的她卻被他拉住了手臂,溫和卻不容拒絕,“有事的話,找我也是一樣。”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6
發表於 2017-6-28 10:55: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交易

    小古皺眉欲走,袁槿卻干脆下了榻來,擋在她的前路,“看你如此焦急,是遇到難事了——只要你開口,我都會為你做到。”

    好大的口氣!

    只是萍水相逢,就說這樣的話!

    若是旁人說出這樣的話還拉拉扯扯,小古只怕要嗤之以鼻,認定是登徒子,但他那張清俊淡漠的臉,帶著煞意的魔魅雙瞳,卻很難讓人生出這種念頭。

    她掙扎著要求,而他手上的力道卻也加強,絲絲縷縷的衣料被收緊糾纏著,好似像征著兩人奇妙而漫長的復雜糾葛。

    “放手。”

    “告訴我你在焦急什麼。”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來兩步,他的眉眼舒展,帶著淡而沉然的清寂,嗓音卻仍是醇厚好聽。

    眼看時間緊迫,小古心一橫,干脆說出,“請你幫我准備五十八只鐵箱,裡面裝滿廢銅爛鐵……”

    她說出她的要求,自然而順暢,自己也感到暗暗吃驚,而他只是默默聽了,隨即吩咐手下雷厲風行的完成了一切。

    一切都是剛剛好,把箱子掉包以後,蕭越的搜查也到了。

    直到現在,小古回憶方才那一幕,都覺得暗暗吃驚——自己怎麼這麼輕易就相信了這個人,自然而然的願意接受他的幫助?

    好似……很自然就有的默契,更似乎是,很久前就有這樣的感覺。

    難道,她與他,之前見過,甚至是熟識?

    她陷入了沉思,直到廣晟把她晃醒,“想什麼呢,人都走掉了。”

    小古目光閃動,仍是弱弱的說:“我在想,我笨笨的。什麼做不好,又讓少爺欠了袁千戶的人情,拖累了你。”

    廣晟一顆心本來浸在酸水裡,聽到她這一句自責,馬上偏轉了過來,反而安慰她道:“別瞎想了。這些我都會料理妥當的。我們回去吧……鬧了這麼大半天,你餓了嗎?我帶你去烤兔子吧,山上的野兔可肥了。”

    兩人一齊往外走,廣晟還在說著。小古乖巧的笑著,一邊以他看不到的手勢。朝後面比了個“一切妥當”。

    窗外牆角邊偷聽的藍寧兩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什麼叫演技爐火純青,什麼叫賣了你還讓你感激涕零,十二娘子做的簡直是完美!

    鬧騰了大半天。仍然一無所獲。

    蕭越既沒有找到偷內衣的宵小,也沒有找到廣晟犯罪的蛛絲馬跡——然而廣晟也沒有發現那些女人的蹤跡。

    她們好似初春的冰霜一樣,遇見旭日暖陽就消融不見了。

    人,到底會倒哪裡去呢?

    廣晟百思不得其解,皺眉坐在書房裡苦思冥想。

    想到頭都疼了仍是沒有結果,終於頹然放棄。

    “只要是大活人,終究要離開這個軍營,我就不信真的能水過無痕!”

    日頭西斜。天色漸昏,他干脆換下官服,痛痛快快的沐浴洗澡。裸著身體從屏風上拿起中衣穿了,再罩上素色道袍,又干脆拿起玉簪束了個道髻。

    這副打扮本是朝中文官慣常休閑時的打扮。對於喜歡舞刀弄槍的廣晟來說卻是難得如此。

    他本就容貌絕世端麗,這般隨意安然的打扮,卻讓他眼角眉梢的鋒芒煞意都略微收斂,更顯得俊秀貴氣文雅,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我這樣打扮怎樣?”

    廣晟略有得意的讓小古看著他,看到她眼眸中的贊意,心中更是舒爽到十二分,把剛才的郁悶都拋到九霄雲外。

    “比剛才那小子怎樣?”

    小古正在煮著茶,聞言手中動作一頓,“你是說袁千戶?”

    “是啊。”廣晟接過甜白瓷的茶盅,毫不吝惜的一飲而盡,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從上次我就發現了,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很特別。”

    “少爺!”小古頓時啼笑皆非,“人家堂堂千戶大人,侯門嫡長子,多的是嬌滴滴的美人,哪裡會看上我這種貌不驚人的小丫鬟。”

    “這也難說,吃慣了大魚大肉,也會喜歡清粥小菜的。”

    廣晟話雖然這麼說,想起袁槿的眼神,仍然心中焦躁不快,他逼近小古,半是興味半是認真道:“你該不會也對他動心吧?”

    小古正要回答,卻聽外面有人腳步聲傳來,遲疑了一下,還是隔著門稟報了,“大人,那批廢次物品要啟程運出了。”

    小古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卻只見廣晟眼中光芒一跳,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他的嗓音也是不疾不徐,好似這只是一件平常公務,“好,一刻之後立即出發。”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平寧坊的門樓卻並非放下,而是點燃了松明火把,連樓牆上的風燈都點燃了。

    沿街的房舍院落都已經靜默無聲,只有間歇的幾聲犬劃破這份死寂。

    廣晟一行人押運著車輛一路行來,身邊的親兵們都著了皮甲鴛鴦襖,腰間佩刀錚亮,沉默肅殺的腳步聲在長條青石上敲出有節奏的聲響。

    約定於元蒙人交易的地點就在這裡,羅戰早幾日前已收了金子,但他位高名顯,對方倒也不怕他賴賬,兩相權衡之下,羅戰派了廣晟前來。

    廣晟騎在馬上走在前頭,瞥一眼身邊隊伍雄壯,心中卻是如明鏡一般:這些人雖然是他進入京營後收攬的,但其中必定有很大一部分是羅戰的人。真動起手來,能有一小半靠得住。

    廣晟眯起眼,打量著周圍,隨即閉上了眼——

    北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小巷的枯枝虯干搖曳不定,發出沙沙聲。

    無邊的寂靜之中,風聲的走向似乎有些阻礙——

    有人,在遠近的街頭巷角邊無聲而迅速的利移動著!

    廣晟眼中利芒一閃,不敢確定到底是誰的人。

    突然風中傳來哨子的清脆聲音,遠遠的好似鳥鳴。

    “什麼人!”

    羅師爺猛的打了個哆嗦,尖聲叫道,一旁的兵勇連忙拔刀在手!

    從小巷中突然跑出一個面目髒污的孩童,手中的陶哨做成一只鳥的形狀,他靈巧的從官兵中間跑走,一邊跑還是在一邊吹,發出清脆的哨子聲。

    三長一短,是一切安全的意思。

    廣晟這時才真正的松了口氣:這是錦衣衛約定的緊急聯絡暗號,表示錦衣衛的人已經到位,准備等羅戰跟元蒙人交易時,一舉衝入一網打盡!

    “哪家的小兔崽子,天黑了還不回家睡覺!”

    羅師爺也松了口氣,陪笑著催促廣晟,“買家正在商驛館等著大人您,時候也不早了……”

    廣晟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問道:“此等大事,指揮使大人真的不來看看看?”

    “大人身份非凡,掌管著上下五千多號人,這裡好些是他們的家眷,他輕易露面會被人認出來……”羅師爺見廣晟面色一沉,怕他在這個節骨眼上撂挑子不干,連忙保證道:“不過羅大人授權您全面代表他,去會會那些元蒙蠻子——羅大人說了,您就代表他親臨了,一干人等誰敢對您不恭敬,您不用秉他,就可以軍法從事。”

    “這還差不多。”

    廣晟臉色稍霽,看在羅師爺眼裡,不禁心下暗罵:你擺什麼譜,等這邊交易完事,你就是死人一個了!

    一行人進入商驛館,這裡已經被全部清場,一行人長驅直入,到了貴賓所在的花廳,卻見來人四十上下,只是高鼻深目了些,舉止裝束都是中原富商的打扮。

    “這位就是沈大人嗎,果然是少年公子,英姿煥發啊!”

    那人熱絡的迎上前來,態度諂媚卻不失分寸,張口就是生意經,“區區這點小生意,多虧沈大人照拂,真是感激不盡……”

    行禮到底後,兩邊落座上茶,廣晟打開茶盅蓋,卻發現裡面是鴿蛋大的一顆明珠,光芒流轉彩華幽幽,跟普通的珍珠絕不相同。

    接下來又看到,茶碗底下的托盤裡壓著一張銀票,打開一看,面額也讓人心跳不已。

    “大人,我出身南海,那裡出產一種罕見的夜明珠,暗夜裡宛如明燈般光芒四射,甚至能安定心神、補氣平躁,延年益壽。”

    那人好似在閑聊,實則卻是在介紹茶盅裡的那物,接著又拿出一只木盒,躬身遞給廣晟道:“這是家鄉特產的武夷茶,沒什麼珍貴,只是喝起來還算舒心,給各位兵爺們嘗嘗鮮。”

    廣晟伸出手掂了掂,發現入手一沉,卻也只是一笑,不露聲色的讓親兵接過。親兵看到盒面縫隙中透出的銀光,不由的咽了口唾沫。

    “金子已經收了你們的,東西也該給你們了,不過,因為事關重大,我要驗看一下你的身份憑證。”

    廣晟這一句是笑著說的,羅師爺和那人卻都是臉色一變。

    “沈大人,這樣的生意,是要冒著掉腦袋的風險的,我過關通行到這裡來都很是不易,又怎麼會有什麼身份憑證?”

    羅師爺連忙幫腔,“是啊是啊,大家都不容易,互相體諒一下……”

    “師爺,我不能辜負羅指揮使的信任啊!”

    廣晟一口打斷師爺的求情,表情誠懇無比,語氣卻是堅決不容質疑,“這麼一批貨,是我們整個北丘衛一年多辛苦積攢的,要是交錯了人,我怎麼有臉去見羅大人!”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7
發表於 2017-6-28 10:56: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 救人

    馬車停駐在驛館外的長街上,一連串五十多輛,幾乎從街頭排到街尾,長街外有兵勇圍繞看守,守在庫房四周的人馬卻並不多,只有十來個。雜役們抬著箱子和雜件朝庫房裡搬,絡繹不絕卻極有秩序,幾乎沒人說話。

    終於全數落進庫房,那十來個看守的人終於松了一口氣——雖然是早春,夜風吹得人遍體生涼,幾人干脆就聚在一起,守著門搓手說笑取暖。

    突然傳來鳥的翅膀撲棱聲,恍惚有灰藍羽影閃過,抬頭看時,卻發覺什麼也沒有,只見小巷深處的枝椏隨風亂舞。

    “這麼冷的天,還有什麼鳥出來?”

    “干脆捉了來,就著火烤了吃。”

    “你瘋了,被上面知道小心挨鞭子。”

    突然,小巷中傳來一陣腳步聲,開始輕微宛如靈貓,隨即越來越快,眨眼只見,卻見黑色人影縱橫閃入,手中長刀宛如閻羅索命——

    “啊——”

    喊聲未起,便已是血濺當場!

    剩余幾人眼看不好,拿起腰刀抵擋,卻也在片刻之間被格殺當場!

    黑衣人腳步迅疾,黑色鬥篷幾乎沒有沾染血跡,鋒利的刀鋒抽出,十來個兵勇頓時氣絕倒地。

    看那輕刀樣式,卻是與王舒玄所用相似,只是略欠精巧華貴,銳利鋒芒卻是不減。

    黑衣人們彙集起來,長披風翻飛之下顯得格外英武,他們正要闖入驛館的庫房,突然卻有一只肥胖的灰藍鴿飛了出來,撲棱棱羽毛之下,突然一陣白色粉末彌漫周圍,落地便香味馥郁。

    “小心有毒!!”

    黑衣人之一厲喝一聲,扯下黑色披風遮擋口鼻,露出了內裡的秋麻色妝花緞錦。

    這幾人居然是錦衣衛的緹騎!

    他們腳步連退,而胖鴿子卻飛得更快。香味隨風飄散而來,眾人雖然竭力保持清醒,卻也終於兩眼翻白,昏睡了過去。

    小古的身影出現在庫房門口——她已經及時易容化妝成一個普通的坊間少女,隨即藍寧和郭大有也從街上趕了過來。

    “那些車夫雜役和兵勇都妥當了嗎?”

    小古問道。

    “我挨個給他們敬煙和檳榔,每個人都很痛快的吃下睡著了。”

    郭大有摸了摸頭。有些留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真是對不住這些哥們了——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就這麼陰了他們一把,實在是我不厚道!”

    藍寧吃了一驚,“你投身雜役之中已經有一年了?”

    “我本來就是做雜役的,木匠、粉刷匠、車夫什麼都做過。就數這一份工作時間最短。”

    郭大有朝她眨眨眼,腳下動作不停——三人已經到了臨時的驛館庫房。

    驛館這地方只供買辦商人歇息,庫房什麼的原本是沒有的。但羅戰一聲令下,就把三間連著的西屋改成了庫房。由於是臨時停駐,元蒙人馬上就要啟程帶走,所以裡面的箱子都亂七八糟的重疊堆放著。

    “糟了!!”

    小古三人對視一眼,臉色頓時一白——鎖扣雖然浮搭著,但空氣畢竟有限,這麼重疊著被壓在底下,只怕裡面的人呼吸困難!

    三人嚇得七手八腳把箱子搬開。把放有明光鎧的那二十幾個大箱接連打開,探一下鼻息,這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活著呢……”

    松了一口氣大家干脆癱坐在地——

    必須趕快把人運出去!!

    三人用力抬起女人的軀體,一趟趟朝外間街上的馬車搬去。

    庫房三人正在努力搬運,而花廳商談的兩邊人馬。卻已經進入了劍拔弩張之勢——

    廣晟堅持要察看對方的信物,而那個元蒙的秘密使者,眼中卻露出了怒意。

    只聽奪的一聲,他擲出袖中匕首,鑲金描銀的非常華麗,竟是擦著廣晟的臉驚險而過。

    “這個算不算憑證?”

    廣晟靜坐不動,一手捏了茶杯,另一手兩指好似玩笑一般在桌上一敲,那匕首彈跳而出,竟然斷成兩截——

    “只是個漂亮玩具而已,這就能代表你們的黃金家族?果然不堪一擊啊。”

    這話一出,對方的臉色頓時化為酷狠,咬牙道:“沈大人,若是在草原上,你已經是身首異處了。”

    廣晟的嘴皮子怎麼可能輸給他,“你要是在金陵城裡,已經被千刀萬剮了——沒有憑證,誰知道你是不是哪家奸細?”

    使者心中怒極,但仍然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意,眼見廣晟油鹽不進,暗忖道:這整個平寧坊的兵馬都是羅大人精心挑選的,諒你也玩不出什麼花樣!

    他猶豫一陣,突然脫下衣物,在胸前竟然出現昂首蒼狼的圖騰刺青,脖子中央項圈上掛著一枚圓形金牌,上鑲一枚碩大綠寶,活像是蒼狼凶殘的眼,金牌邊緣是一行蒙古文字。

    “這是我家王子的信物,我們可是誠意十足,彼此就不用互相試探了!”

    廣晟眯起眼,凝視著那一道圖騰和金牌,突然大笑出聲,“夠爽快!”

    他突然摔碎手中茶杯,瞬間短刀出鞘橫在使者脖子上,“全部別動!”

    這一下變生肘腋,誰也沒有料到,羅師爺以為兩人還在意氣之爭較量功夫,連忙調停道:“別動手啊沈大人……”

    廣晟一腳將他踢倒,力道巨大頓時讓他傷了雙腿,連聲呼痛,隨即以那使者為人質,扣著他的脖子走到花廳門口。

    “這、這裡全是我們的人,你插翅難飛——”

    羅師爺倒在地上蜷成蝦米樣,卻仍狠狠威脅道。

    “插翅難飛的是你們才對!”

    廣晟估計著援兵快要到了,手中緊扣人質不放,不著痕跡的變換各種角度,以人質為盾來抵御眾人的冷箭刺殺。

    突然一陣疾風襲來,說時遲那時快,廣晟猛的放開人質,用手中短刀挑開刺向他的兩截槍!

    從立櫃後面躍出的竟然是羅戰!

    當當連聲,兩人已經是對了幾招,都是險到極點,差之毫釐就要慘敗身死。

    “早就知道你不放心,必定到現場潛伏,掌握整個局勢……”

    廣晟輕笑道。

    “小兔崽子,你居然敢出賣我……老子終日弄鷹,卻被鷹啄了眼珠子!!”

    羅戰氣急而笑,露出猛獸獵食般的猙獰笑容,他積威日久又久經沙場,兩截短槍狂掃之下,宛如颶風過境,被帶倒的人發出慘嚎聲,頓時便是皮開骨裂。

    廣晟身影靈活的避開,一旁的親衛見勢就要動手幫助羅戰,此時花廳的門卻被猛然踢開——

    一群黑衣人如猛虎出籠般衝了進來,其中幾人身著秋湘錦緞麒麟服,表情酷冷。

    “錦衣衛辦事,降者生,頑抗者死!!!!”

    一聲冷喝宛如晴天霹靂,羅師爺和幾個軍官頓時面如土色,卻有幾個吃了厚餉的士兵悍不畏死,還想硬來,只聽一聲淡淡的“格殺勿論”,頓時身首異處。

    錦衣衛眾人團團圍住羅戰,後者已是面無血色,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聲,“沒想到啊,小子你居然是錦衣衛的,我居然被你騙得這麼苦……”

    “投降吧,羅大人。你已經輸了。”

    廣晟平靜的說道。

    羅戰突然舉起兩截短槍,交叉席卷而去,直襲廣晟,錦衣衛的校尉們對視一眼,同時甩出袖中的鉤鐮飛刃纏住羅戰,頓時羅戰被七八條金絲鎖鏈懸吊扯住,宛如掉線木偶一般。

    “哈哈哈哈……”

    狂笑聲由得意轉為凄涼,他突然掉轉槍尖,朝著自己咽喉而去。

    這一下變得太快,沒人料想得到,卻只見一條人影飛撲而去,用手掌擋在前頭,任由掌心被戳了個血窟窿,堅持握住了槍尖。

    廣晟長身而立,炯然目光凝視著羅戰,任由掌心的熱血滴落,“你選擇自盡,不僅可以少受皮肉之苦,還可以避免扯出更深的人物。為了你的家人考慮,你如此作為也是人之常情,但你若是真死在這裡,只要我們錦衣衛傳出你傷愈招供的假消息,對方反而要把你一家屠盡——我言盡於此,是死是活聽憑你的抉擇。”

    無論死不死,都要禍害他家人,這還叫聽憑抉擇——羅戰死死瞪住廣晟,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好……好,好個毒辣的小子!”

    卻再也不見自戕行為。

    錦衣衛的人上前見過廣晟,廣晟微微一笑,取下脖頸上掛著的玉觀音雕像,翻開一面,裡面赫然是錦衣衛的令牌。

    錦衣衛眾人肅然,頓時單膝跪地行禮如儀,“標下等見過密使大人。”

    雖然也有人心中不以為然,但卻絲毫不敢質疑——他們跪拜的不是眼前這個漂亮得過分的青年,而是紀綱說一不二的威權。

    一旁協助的錦衣衛試百戶率人把堅持頑抗的元蒙使者也五花大綁起來——他雖然身材壯碩善於摔跤騎射,但畢竟比不上身帶內家功夫的高手。

    “你是怎麼從漠北一路過來的,是誰協助你的,還有什麼黨羽?”

    面對逼問,那人倒也硬氣,雖然被打得鼻青眼腫,卻是閉目不發一言。

    廣晟居高臨下的站在他跟前,屋內的光線太暗,眾人都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見他突然出手如電,從那使者口中敲下一顆金牙。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8
發表於 2017-6-28 10:56: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爆炸

    用刀劈開金牙,裡面頓時露出白色粉末,錦衣衛眾人發出一片輕微的吸氣聲,有經驗豐富的交換了眼色,覺得這趟越發不能善了了。

    元蒙貴族一向悍不畏死,但最多自盡於金刀美酒,不會搞這些詭秘的彎彎繞繞,必定是中原某方勢力送給了他們這種嚼破即死的劇毒,一旦行跡敗露立刻自盡滅口。

    廣晟俯身拿起那枚綠寶金牌,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我知道有其他勢力跟你們結交,幫你順利通關,我也知道,草原的好漢子,是不會出賣朋友的。”

    那人垂著頭,眼皮都不願掀動半分。

    廣晟話鋒一轉,“可是,那些幫你的,並非你的真朋友,只是盟友而已。”

    “所謂盟友,乃是為利益而結合,一旦喪失互相利用的價值,隨時可以翻臉——而你們最大的利益,是看著我們中原自己窩裡鬥起來,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花廳之中,銀炭的熱氣熏染沸騰,廣晟的嗓音飄渺而寂然,帶著淡淡的疲倦,卻意外的打動人心,“你說出來是誰,我們立刻就會自相殘殺,這對你們來說,將是一件最大的收獲。”

    那使者被這一番娓娓而談迷住了,猶豫半刻,終於抬起了頭,張口欲說。

    “這裡交給你們了,我去西屋看看那些貨。”

    廣晟微微一笑,竟是毫不猶豫的走開了。

    這是什麼意思?

    在場眾人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抓捕羅戰,人贓俱獲已是頭功,詢問口供這一筆功勞,就讓大家分潤了。

    “不僅精明強干豁達大度,在人情世故上也如此犀利……前途不可限量啊!”

    兩鬢斑白的張姓試百戶笑著評價道,周圍人感激之下也一片贊譽。

    “只是,紀綱大人這麼抬舉他,難道是……”

    深知內幕並不尋常的試百戶皺起長眉。心中隱約感到恐懼擔憂。

    臨時倉庫那邊,三人正在抓緊時間搬運昏迷的女人們。

    肩膀已經變得酸疼,但動作絲毫不見緩慢。

    “其實我覺得我們應該在他們搬上馬車之後再動手下迷藥。”

    藍寧一邊搬一邊叫苦,“我覺得我們都快成雜役苦力了!”

    郭大有終於有發揮嘴毒功力的時候了,“你要是去當雜役,那買主得虧多大的本錢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

    三人打開最後一只箱子的時候,小古發覺不對,箱子裡發出急促的喘息聲,她把人扶出後卻是驚叫一聲:“小安的臉色發紫,口吐白沫!!”

    她驀然想起。金蘭會二姐有時也有這個症頭,“莫非是癲癇?”

    可能是放在憋悶的環境內,心中又因為知情而恐懼不安。加上麻沸散的作用,於是發起病來了。

    藍寧試圖扶著小安走,她立刻發出小獸般無意識的哀鳴,面色變得青紫,抽搐也更加明顯,唇邊白沫卻反而減少了。

    不好!

    小古立刻阻止藍寧,“把她放下別動!”

    癲癇不能隨便移動,否則立刻就要窒息。神仙難救。

    小古俯下身,喂她吃下自己特制的養神丸子,又給小安在幾個穴道用力按摩。一旁的藍寧和郭大有心焦如焚,催促道:“趕快,不能再拖延了!”

    小古手中不停。眉頭深皺之下決然道:“我知道,不能因為小安一人就拖延——你們先趕著馬車走,剩下一輛給我,我隨後就到。”

    “什麼,這怎麼行?!!”

    兩人齊齊驚呼出聲。

    “沒時間了,他們馬上就會發現……必須保全大多數人!”

    “可是……”

    “你們要抗命嗎!!”

    小古低聲呵斥道,見藍寧眼含著淚花,不禁軟下聲調,安慰道:“這些女人們已經飽受折磨,眼看就要脫出囹圄,經不起任何意外了,你們先走吧!”

    此時,她神情冷靜,黑眸卻是熠熠生輝,“你們放心吧,我不會輕易失手的——能抓住我的官兵,還沒從娘胎裡生出來呢!”

    這一句豪情自生,映著她從容鎮定的微笑,就連那張易容過後毫不起眼的臉,也變得生動閃耀起來。

    目送著藍寧兩人駕著六輛連接的馬車離去,小古擯除一切雜念手下用力,漸漸的小安的呻吟開始變得輕微,眼睛也微微睜開。

    “我……我這是怎麼了?”

    她好似夢游一般小聲問道,眼睛視線好似仍然有些模糊。

    “再忍一下,你娘快來接你了……”

    小古用力一按,小安某處穴道刺激之下,哇的一聲張口干嘔,總算是恢復了知覺。

    突然不遠處的長街另一頭傳來熟悉的嗓音——

    “是誰!!站住!!”

    是廣晟的嗓音!!

    小古還沒反應過來,廣晟已經飛身撲了上來——措不及防之下,兩人撞在了一起!

    廣晟剛剛趕到,只看到充作臨時倉庫的平屋門外有兩個女子一立一臥,而原本應該看守的一隊人馬卻是蹤影全無。

    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出事了!

    廣晟立刻疾衝而來,瞬間長劍擲出,卻被對方躲過——而幾乎同時,他的長腿掃過,兩人倒地壓在一起。

    機不容發的急切之間,兩人無聲地糾纏翻滾,小古率先出手,尖利的蘭簪襲向他腦後——看似凶狠卻是手下留情三分,只希望能讓他昏厥。

    廣晟則是牢牢壓住對方,死死制住一切的蠢動,銀簪順著他的額頭劃過,一縷血痕浮現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妖麗而危險!

    掙扎之下,他又嗅到了那種熟悉的幽香,裊裊飄忽,那般魅惑人心的妖艷。廣晟不由得心中一動:這香味似乎在哪聞過?

    他的腦海,瞬間映出前幾日,在馬車的暗格之中遇見的神秘女人……那般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處,兩人激烈的打鬥,幾乎揉到一處的親密曖昧……

    是她!!

    廣晟瞬間全部想了起來,不由的深深打量對方:丟到人堆裡都找不到的平凡相貌,唯有一雙眼光芒四射宛如星辰。

    她的相貌大概是易容偽造的,不知道真人到底長相如何……他一邊想著,不由的又多打量了沉幾次,好似要穿透那層偽裝看到內裡。

    “你是哪邊的人?白蓮教,還是金蘭會?”

    小古看到他專注凝視著自己,嚇了一大跳,唯恐自己露出破綻被他看出,干脆抿緊了唇,一聲也不出。

    他的手勁更大,宛如鐵箍一般陷入肉中,她只覺得雙腕劇痛,幾乎要斷裂的感覺。

    廣晟只覺得這個女人很特別,她抿著唇沉默不語,忽閃光芒的雙眼卻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跟他說,然而隨即而來的痛苦襲上心頭眼間,她顫動了一下濃黑幽然的眼睫,好似暴風雨中瑟縮的蝴蝶翅膀。

    眼中的光芒一閃即滅……他禁不住心中一動,手上力道也放緩三分。

    她正要掙扎,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兩人只覺得地下一震,氣流在這一瞬突然爆炸開來——

    “小心!”

    廣晟的驚呼聲未盡,兩人都被巨大的氣流席卷,各自被震飛了出去——

    隨即,整條街道爆燃開來,房舍屋宇都在瞬間震撼、搖動,隨即化為斷瓦殘垣,甚至成為齏粉消失不見!

    宛如天崩地裂一般,火藥的氣息和彌漫的煙塵讓人窒息,而幸存的人們未及慶幸,又陷入了火海之中!

    北固山麓不算太過高峻,但站在最上端的鷹嘴岩風口,卻能登高望遠,山下的一切動靜盡歸眼底。火光衝天,照亮了整個天際——山野的青蔥漫地之中,唯有平寧坊一塊平整的灰白,縱橫交錯的房屋街道宛如棋局,在烈火煙塵的圍繞下幾乎要被吞噬殆盡。

    紅箋披著白狐昭君套,笑靨如花的看著下面這一場浩劫,輕聲問道:“王郎,你覺得這景致如何?”

    “壯觀,實在是太壯觀,太精彩了!”

    王舒玄坐在輪椅上,夜風將他的衣袂吹得飄然若仙,只是臉上笑得陰森無比,肌肉微微顫抖扭曲,“姓沈的小子也有今天!!”

    “只死他一個,哪裡能解王郎你心頭之恨呢,繼續看下去吧!”

    紅箋伸出雪白剔透的纖纖玉指,繼續指向下一條街道,那裡的小巷拐角處,停著一輛不起眼的油布烏廂馬車。

    劇烈的爆炸宛如塵浪翻滾,排山倒海而來,將土地和房屋都掀起,那小小馬車雖然及時奔跑,卻仍被波及,四匹馬皮肉開綻,哀鳴一聲倒地——車廂傾覆之下,整個倒入了火中,劈裡啪啦燃燒起來。

    “你知道這馬車裡的是誰?”

    紅箋吃吃一笑,指尖的鳳仙蔻丹紅得讓人目眩,“根據我們金蘭會的線報,他喜歡一個人做儒生或是農人打扮,輕車簡從到各處巡視——今天羅戰的大案事發,他必定到現場來看個熱鬧——只可惜啊,一代梟雄,竟然葬身火海之中。”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計劃,王舒玄卻仍感到一陣心悸目眩——那個高不可仰的指揮使紀綱、神秘莫測的一雙眼,曾經多少次讓他感覺無所遁形,那樣的逆天強人,居然也死在這一場爆炸中?!

    “這才是金蘭會的真正目的,什麼拯救那些營妓重獲自由……哼哼,相信這種說法的人才是真正天真!”

    紅箋掩唇而笑,笑容得意中卻帶出三分蒼涼。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9
發表於 2017-6-28 10:56: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生死

    “在男人眼中,失去貞潔的殘花敗柳,不值得付出半分心思——只有權力和廝殺,才是你們今生最愛。”

    王舒玄訕訕一笑,內心卻深覺有理,因此沒有反駁。

    “不過,金蘭會的十二娘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居然發現了袁五公子身上的那封信,知道了這個計劃。不過她有張良計,我們那位‘大哥’更有過牆梯,這次干脆在平寧坊動手,把所有人一齊送下黃泉!”

    紅箋越說越是得意,“那些炸藥,原本是十二娘子她為了救人後在軍營制造混亂而埋下的,藍寧那個女人,自以為鬼鬼祟祟沒人知道,其實我早就看在眼裡,偷偷挖了出來改埋在這裡——王郎,我可又救你一次呢!”

    王舒玄聽著她的得意敘述,拍了拍著她的俏臀,心中的舒暢簡直要滿滿的溢出來——那個奪他功勞的沈姓小子,那個宛如高山峻崖般的上司,就在這短短一刻齊齊上了西天!

    何等震撼!

    何等巨變!

    震驚過後便是巨大的竊喜:紀綱這一死,錦衣衛內部一定亂成一團,自己出身貴胄背景深厚,手腕人面一樣不缺,未必不能搏一搏,即使不能上位,也必定能讓新任的指揮使高看一眼,謀個好缺……

    他越想越是興奮,哈哈大笑,只覺得解恨無比,滿心的抑郁都消散了大半。

    被貪欲蒙蔽了心眼的男人並未發現,依偎在他身邊的如花美人,也嘴角含笑的凝睇這他:那是艷若桃李、毒如蛇蠍的嗜血眸光。

    “這是怎麼回事?有炸藥!!!”

    “快救人啊!!”

    一片火光煙霧中。官兵們竭力發出尖叫——他們是靠的最近,也是最不及防備的。

    一排排的房舍倒塌,很多人被壓在下面,而突起的火舌正在無情肆虐!!

    不幸之中的大幸。因為羅戰謀圖的“大事”,驛館周邊很多人家早在幾年前就被陸續搬離,受傷的以官兵為多。

    在一片斷瓦殘垣之中,一只手有氣無力地伸了出來。鮮血從掌心滴落,四處搜尋的錦衣衛眾人看見,立馬呼喝著把石塊搬開,把人救了出來。

    廣晟大聲咳嗽著吐出灰塵,摸了摸肩膀上被爆炸波及的傷口——很長的一條,傷口深而血流得很多,周圍人幫他包裹,他卻只是徑直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連忙在旁邊廢墟之中扒拉這搜尋。卻並未看見任何人。

    “人到哪裡去了呢?”

    廣晟無暇多想。抬眼望去滿目都是火焰和瘡痍。連忙開始指揮滅口救人。

    紅得肆意的火舌,席卷著周圍的一切,畢剝的引燃聲雖然輕微。卻好似黑白無常走近的腳步,每一次響起。都伴隨著更加猛烈的爆炸。

    小古模模糊糊的睜開眼,只覺得周圍火紅一片,燙得驚人,而濃濃煙霧讓她不斷的嗆咳,奮力站起身來,她終於響起爆炸前發生的一切——就在那一瞬,她撲倒抱住了小安,拼命一躍進了西屋。

    西屋地上到處散亂銅鐵碎片,那些沒來得及運出的箱子凌亂的傾倒著。小古踉蹌著到處搜尋,終於在一根倒塌的梁柱下找到了小安。

    “小安,快醒醒!”

    被大聲呼喚著,小安睜開眼又閉上了,呼吸倒是恢復了平靜,也不再有痙攣和粗喘。

    也許是針灸起效了,也許是被這下一摔,歪打正著撞到了腦子。

    小古已經無暇分辨原因,她一把扶起小安,奮力朝著門的方向走去。

    鮮血從她的眼簾上滑下……大概是傷到額頭了,眼前的一切越發模糊傾斜,那般強烈的暈眩感讓她感到一陣惡心想吐,卻仍堅持著蹣跚向前。

    必須把小安送出去!

    這個信念支撐著她向前,然而火焰飛躍橫天,包圍了一切,而煙霧越發濃烈,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險像環生!

    胸膛被熱燙占據,幾乎要窒息,而近在咫尺的門檻卻被火舌圍繞著——小古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可惡……就差一點點了!

    小古發現自己的雙手在簌簌發抖,大概是因為呼吸不暢吧——她哆嗦著手腳,用力拖著小安,一寸寸的,朝前移動著。

    眼睛逐漸發黑,快要看不清四周,唯有那道雕花木門和門檻正在燃燒著,熠熠發光——近得似乎幾步就可以衝出,但卻是分割生與死的陰陽線!

    我……我要死了嗎?

    小古在這一刻問自己。

    眼前開始浮現過過往的人、事、物,似幻似真,如夢如霧。

    母親的音容笑貌宛如昨日,那般溫柔憐愛的看著她,笑吟吟的倚著門檻在等她歸來。

    稚童頑皮的她,總是對這份小小的溫馨習以為常,以為可以天長地久。

    那時的她,未曾懂得什麼是生離,什麼是死別,什麼是求不得,什麼怨憎會。

    母親,我永遠也無法回到你身邊了……

    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小古看向身邊的小安,突然爆發出最後的力氣,一把將她推出了大門。

    小安,門外就是寬闊生路,有苦苦等待你的母親,你一定要見到她!

    請你,代替我,好好的孝順母親,永遠的伴隨著她,讓她不再哭泣、不再憂愁。

    請你,把我那一份小而卑微的幸福,也長長久久的延續下去。

    而就在下一瞬,被大火燒灼的屋脊終於支撐不住,整片屋頂坍塌下來,一切都淹沒在火海之中。

    火隨風勢,越發擴散蔓延,而山崖之上的那對男女,卻是全無心肝地在說笑著。

    “這把火真是太妙了,燒了個干淨透徹,燒了個紅紅火火,若是有酒在手,定要浮一大白!”

    王舒玄哈哈大笑著,真正是心滿意足。

    紅箋玲瓏嬌軟的身子俯下,胸前一抹白膩柔滑微微蕩漾,正好突出在王舒玄眼前,他不由的咽了口唾沫,正要伸手去摸這一對玉兔,卻被紅箋吃吃一笑閃身躲開。

    “王郎,我們一起下去看看吧?”

    她嗲聲懇求,只要是男人都要心動神移。

    “又是火又是煙的,太危險了吧?”

    王舒玄行動不便,又急著回京城醫治腿傷,實在不想節外生枝。

    “總要下去看看嘛,你難道不好奇嗎,那個心腹大患死了沒,紀綱這個老狐狸是不是真正屍骨無存了?”

    王舒玄一聽,卻是眉頭一皺,只聽紅箋嬌聲抱怨道:“王郎,我為了你,連金蘭會大哥都出賣了——偌大犧牲,總要有所價值才行,他們要是不死,你就沒有出頭的一天!”

    王舒玄一聽這話,頓時心動,紅箋上前推了輪椅走了一陣,乘上早就備好的馬車轆轆朝山下開去。

    小古幽幽醒來,是被難聞的煙味混著其他霉腐的氣息嗆醒的。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平躺著,四周漆黑不見五指。

    隱約聽到上方有人聲喧嘩,白煙從上方的空隙中裊裊飄入,味道卻是比昏迷前的火場裡稀薄不少,卻又奇異的看不見明火。

    這是哪裡?

    她支起身子,費力從懷中的各色荷包裡找出一個火擦子,用力一擦,頓時燃燒起來。

    微弱的火光照亮四周——這原來是一個長而寬廣的密室,建築得極為考究,四壁居然用青石壘得齊整,還有長條石階從地面延伸到下。

    她仔細打量四周環境,尤其注重觀察正上方冒煙的頂部,終於發現自己身處何處:原來這竟然是一間隱秘的地窖。

    回憶先前那幾乎葬身火海的一幕,她不禁暗自慶幸:方才那坍塌的屋脊,將地面打破,露出了這個地窖的一個小口,自己極為幸運掉落下來,這才避免葬身火海。

    她借著手中的磷火熒光看著周圍,只見地窖之中一只只巨大的槐木鐵皮大箱,走上前去打開一看,竟然是禁中所用的銀雪鎧甲。

    這些比起先前賣給元蒙人的那些還要精良貴重,看樣式不僅是宮中所用,甚至是戍衛御前的“大漢將軍”們所用的制式!

    小古眯著眼,想起變亂之前在家中見過的官員們酒後憤憤:太祖爺身邊的那些殿廷衛士,蒙他親賜天武將軍的殊號,卻不思回報深恩,反而向逆賊朱棣投降,得了大漢將軍的名頭,聽著比原先還要鄙俗不堪。

    不管俗還是雅,這些御前護衛的武器卻是天下最精良的,區區一個羅戰,連這些都能搞到,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她心中一凜:羅戰費盡心思去弄來這些東西,大費周章的藏在驛館西屋的秘密地窖裡,顯然不是為了賣給蒙古人發財——那麼,他是為誰而准備的呢?

    身為文臣宦官之女,小古立刻敏銳的想到了一個最大的可能:有人要謀反作亂!!

    從古自今,為人臣者私藏精良甲胄和旌旗、龍袍等物,一般視同謀反,即使是皇子公主,也是不可饒恕。

    這些東西,只怕會牽扯出更大的內幕。

    小古巡視著周圍,順著石梯走上,逐漸接近的時候,卻見上方堆積的木料瓦石漸漸劈啪作響,不斷往下掉落著碎石。

    不好,堆積的廢墟之中,木料被火燃燒殆盡,承受不住磚石的重壓,又要塌落下來了!!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0
發表於 2017-6-28 10:56: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毒婦

    斷裂的木框幾乎已經燒成焦黑炭條,簌簌的下落著,小古不顧得多看這些箱子,左躲右閃避開這些墜落的火團。

    地窖上方好似被什麼壓住了,震動了兩下,更多的磚瓦掉落下來,隨即只聽轟隆一聲,一堆木板和車輪也砸了下來,落到地窖裡,把青磚都砸出一個大洞來,飛濺的碎片也隨著余勢,把小古額頭上的傷又砸出了血!

    這是什麼?

    小古嚇了一大跳,顧不得自己頭上的傷,上前小心翼翼的觀視——雖然被摔得七零八落,但仍能辨認出這是大半個車廂的樣子。

    聽說過天上掉黃金的,沒見過還能掉馬車的,真是奇了!

    一堆破爛木條和鋼板散亂的糾纏在一起,車輪也只剩下一個,轱轆轆在地上滾動這,每一處細節都能看出做工精巧嚴謹——這一堆東西之下,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男人手臂。

    是一個死人!

    小古皺起眉,上前扒拉一下,用力把人拖出來半截,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這個人四十上下,衣著華貴而不張揚,全身幾乎斷成兩截,好幾處的白骨茬子都露了出來,看著非常瘆人,但最可怕的是那顆頭顱,大概是因為在爆炸中心,已經被炸得腦漿崩裂,只剩下下頜和鼻子了。

    小古看著這恐怖駭人的一幕,目光微微閃動,卻並未覺得多麼惡心。就在這個時候,地窖上方突然傳來清晰的動靜——抬頭一看,居然有兩道人影從露出的入口爬了進來。

    小古不知對方是誰,但身體比意識更快做了選擇——她飛快的跑到大箱子邊上,打開蓋子鑽了進去。

    石梯傳來倉促的腳步聲,一重一輕,其中特別重的那道步履拖沓,好似走路不便。兩人一步一步走進地窖,以腳步聲辨認。就在五步開外。

    小古蜷縮著身子躲在箱子裡,看不見對方是誰,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柔媚婉轉,好不動聽,“王郎。你的腳沒事吧?”

    這嗓音是如此熟悉——竟然是紅箋!!

    小古的心一下糾緊了,震驚之下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怎麼會在這……心思飛快轉動,小古立刻猜出,那個被她叫做“王郎”的男人是誰!

    完全不知道箱子裡有人藏身,王舒玄靠在牆邊喘息著。他的嗓音雖然陰郁三分,卻仍是不減意氣風發,甚至還多了幾分得意。“哼,沒想到紀綱這個老狐狸真有一手,在車裡居然有機關,一旦有人入內探查,車子的擋板就會四散爆開!死都死了,還要這麼陰別人!幸虧這裡滿地都是爆炸起火的,否則必定會有人發覺異狀,那我們就有麻煩了!”

    他想起方才下山時看到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整個平寧坊都陷入爆燃火海之中,女人孩子們哭喊四散奔逃,而紀綱的馬車已經被炸得四分五裂。那麼傾倒在火中燃燒著,靜悄悄無人問津。

    屍體在裡面嗎?抱著這樣的疑問,他上前查探。卻不料觸動車轅的機關,頓時白光一閃,精鋼鑄成的擋板四散爆開,他靠著紅箋才狼狽躲開,沒有掉進掉進火堆裡。

    四散的鋼板木條爆開,壓在倒下來的廢墟中,不知觸動了什麼,竟然半個車身都掉了下去——探身去看時,才發現這倒塌的屋子底下竟然有個地窖。

    為了驗看一具屍體就這麼來回折騰,現在還得爬到地下去——王舒玄心裡厭煩不已,一旁紅箋笑著勸他,“既然都下來了,那就看一下屍體,也算求個安心。到時候論起功績來,你腳傷不便仍然關心敵情,親自找回錦衣衛指揮使——就算是只個屍體,傳到聖上耳朵裡,也顯出你忠勇兼備,郡主娘娘聽了,也得以你以為榮呢!”

    這話聽得王舒玄全身上下都舒暢——他寵愛紅箋,不僅因為她貌美如花、床笫之間銷魂,更因為她能言善道,巧舌如簧,總能觸到他心中癢處。

    紅箋扶了王舒玄,溫柔的替他擦汗,兩人歇息了一下,點亮了火折子,朝著馬車的殘骸走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呀!!”

    紅箋好似被屍體的模樣嚇了一大跳,捂著胸口倒退了幾步,花容失色道:“真是慘不忍睹啊……”

    只有箱子裡的小古聽出,她的嗓音雖然有著驚慌恐怖,卻顯然是裝出來的。

    王舒玄湊近屍體從頭看到腳,皺眉之後又松開,哈哈大笑聲回蕩在幽暗的地窖裡,“雖然面容被毀,但看著身材、這衣飾,絕對十成十的相似——這枚玉扳指我見他一直戴在手上,是紀綱本人沒錯!!”

    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正是志得意滿,卻突然感到背上一陣劇痛,驚愕回頭,卻見紅箋笑容燦美,卻將一根銳利而長、柔顫綿長的銀針刺入他的胸膛!

    銀針銳利非凡,緩緩穿胸而過,髒腑內鮮血狂噴而出,王舒玄狂嚎一聲,積蓄全身的力氣正要反抗,卻發覺自己渾身麻痹無力。

    “王郎你公忠為國,即使腿傷嚴重,也竭力救護紀綱大人,實在是人臣楷模……可惜啊,白蓮教的賊子實在是喪心病狂,雖然陰謀失敗,卻一直躲在平寧坊伺機報復,你雖然拼死抵抗,卻終因中毒過深,英年早逝了。”

    “賤人、你竟敢背叛……!”

    王舒玄聲音嘶啞,已經轉為微弱。

    “哼,什麼叫背叛?這一切,都是‘大哥’的主意,我也是奉命行事。”

    王舒玄的眼睛因為驚愕而睜大,卻終於呼出一口氣,苦笑道:“原來,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背叛金蘭會!!”

    紅箋微笑著看向他,突然一腳踹了下去,將他流血的脊背踩在腳下,用力碾壓著,“王郎你痛嗎?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也會感覺到痛嗎?!!”

    她的笑容柔媚妖嬈,嗓音壓低卻帶著一種魔魅怨毒,瞳孔最深處的瘋狂讓人不寒而栗——她腳下的力道並不厲害,但王舒玄內傷嚴重,頓時加劇鮮血逆流,近乎惡意的窒息讓他宛如被撈上岸的死魚,費力的粗喘著。

    “你——”

    “王郎,你是積年風月的老手,你若是刻意對人溫柔,甜言蜜語的哄人,很少有女人能逃過你的掌心——一開始,我就跌進你的風流陷阱了,被你迷得暈頭轉向。”

    紅箋咬牙冷笑,俯下身在他耳邊繼續輕聲說道:“我居然相信了你,相信你會為我脫籍,帶我回府納我進門,讓我常伴你的身旁,從此才子佳人,紅袖添香……”

    她越說聲音越是輕柔柔媚,好似在回憶過往的恩愛纏綿,那些海誓山盟,那無數的等待與喜悅——下一瞬,她的臉上浮現堅毅決然之色。

    “那時候,我是真心要跟你生死相隨,也是真心的、毫不猶豫的出賣了金蘭會……王郎,為了你,我就算出賣兄弟姐妹,雙手染滿鮮血,將來要落地獄下油鍋,也在所不惜!”

    她的笑容轉為瘋狂苦澀,嗓音也滿染怨毒妖魅,在微弱陰森的火光照耀之下,好似在紅蓮罪火中盛開的曼陀羅花,“背叛?哈哈哈哈……要說背叛,也是王郎你先背叛了我!!你嫌棄我是罪余賤籍,根本無心帶我離開那個肮髒的地方,更無心與我長相廝守——你的甜言蜜語,慷慨許諾,只是為了利用我掌握金蘭會的情報!!”

    “不是的,紅箋你誤會了——”

    王舒玄的辯解,卻遭來更殘酷的對待——紅箋居然用銀針,活生生的把他的眼球挑了出來。

    凄厲的慘嚎從他的嘴裡發出,混合著紅箋銀鈴般魔魅的大笑聲,讓整個地窖好似森羅鬼蜮一般。

    “你的小廝酒後失言,讓我看到你的書信,我才知道,在你心目中,我只是個賤貨婊子,玩過之後就嫌髒手,根本不會帶我回家,玷污你那位郡主母親的貴眼——我為了你,願意出賣組織,出賣自己的所有——而你回報我的,卻是徹頭徹尾的欺騙!!”

    紅箋嘶聲喊道,情緒激越癲狂之下,拿起銀針,在王舒玄身上不斷戳下,“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這麼死的——你見過女人用的針插嗎?不把你刺成那樣的千瘡百孔,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王舒玄痛得滿頭大汗,好似一只喪家之犬在地上翻滾抽搐,而身上的痛楚卻是變本加厲,他痛得失去了理智,一頭朝著鐵皮鑲木的大箱子撞了過去。

    咚的一聲鈍響,箱子被推倒在地,盒蓋打開,裡面的弓箭手弩掉落開來,而同時散落在外的,還有一個活生生的人!

    小古從箱子裡鑽了出來,剛剛恢復光明的眸子閃動著,竭力適應火折的光芒,而紅箋卻是震驚當場,顫抖的指著她,目不轉睛的盯著——

    “竟然是你!!”

    半響,她居然綻開一道溫柔而詭秘的笑意。

    “你,居然會躲在這種地方,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如此熟稔的語氣,卻是毛骨悚人的復雜親切,“我該叫你小古呢,還是該喊你的閨名如郡……親愛的三妹妹?”
簽名被屏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2 02:4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