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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蛋黃酥達人 (食來運轉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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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21: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蛋黃酥達人 (食來運轉之三) 作者:風光

為什麼這小小秘書的刻意閃躲會讓他這總裁大人這麼不悅,
偏偏她淡定泰然的態度,又令他感到這般熟悉?
她不但不像其他人面對他時唯唯諾諾,反倒將他安撫得服服貼貼,
就連他喝咖啡加蜂蜜這種極為私人的小習慣她都知道,
甚至在公司發生困境時,不畏辛苦的幫他逆轉勝,創佳績,
不把這麼懂他、無條件支持他的好女人留在身邊,他就是大笨蛋!
怎料他的愛情路實在坎坷,先被她有個五歲兒子的事實嚴重打擊,
後又有前女友來攪局,害得他差點就真的失去她,
原以為一切暴風雨已過,哪知──
他那注重門當戶對又頑固的父親才是真正阻礙他們的大魔王,
不過妙的是,廚藝差勁到極點的她竟用一顆蛋黃酥,
就收服了父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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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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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21:54 |只看該作者
序言

當編輯把「食來運轉」這個故事主題交給風光時,風光第一個想到的,是要用什麼方式呈現這個「食」字呢?

    讓女主角廚藝很好嗎?讓男主角很會吃嗎?讓男女主角經營一家賣食物的店嗎?還是讓故事里出現一名精通中國五千年來美食終極奧義的特級廚師……最後,風光決定用一種食物來貫通整個故事,讓「食來運轉」變得名副其實。

    可是要用什麼食物呢?得先說到故事里的角色設定。這本書里的男主角裴盛遠,在風光的想象中,就是典型貴公子的形象。俊美,貴氣,工作上很有一套,但遇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就變得傲嬌,對生活瑣事極度龜毛。這種人出現在漫畫或小說里就是風靡無數少女及師奶的殺手,但出現在現實生活上,就是會被下屬嫌棄到死,順便再讓旁觀者罵一句「假掰」那種人。

    像這樣長相特帥金錢特多架子特高的男人,要吃什麼才適合?風光在接這個主題書時,恰好是國歷六、七月左右,于是當季的美食一一由風光腦際閃過——

    裴盛遠看到了滿林的綠竹筍,帥氣的星眸都亮了起來……

    一顆一顆的玉荷包,讓裴盛遠簡直停不了口,都快以為自己是楊貴妃了……

    鼻間飄來了燒肉粽的香味,簡直使得裴盛遠為之迷醉……

    老實說,以上的場景,沒有一個符合貴公子的形象。光是想象一個貴公子用他修長的手指撥開粽葉,用他性感的嘴唇大快朵頤,吃得俊臉油亮油亮的,甜辣醬還會不小心沾到他高級襯衫的領口上,風光就覺得很好笑。可是重點來了,這樣的反差,這樣的笑點,不也是給讀者一個深刻印象的方式嗎?

    所以,當編輯告訴風光,這本書的出版時間會在中秋節前後時,風光靈光一閃,最終拿來當本書主題的食物,就決定是「蛋黃酥」啦!至少比起粽子,吃起來會比較文雅吧?

    最後順帶一提,在寫故事里的蛋黃酥時,風光可是實際去買了一盒某名店的蛋黃酥,邊吃邊寫出它的口感及味道。不過這麼做的後果,就是寫完這本書後,風光肥了兩公斤。有鑒于風光如此的犧牲,希望各位讀者在看這個故事時,能感同身受地口水流滿地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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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22:2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你愛我嗎?」女人問。

    「我會一輩子愛妳。」男人斬釘截鐵地回答。

    「如果你忘了我呢?」女人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憂傷,淡到幾乎看不見。

    「我絕對不會忘了妳……」男人頓了一下,最後仍是堅定地道︰「就算我忘了妳,也不會忘了愛妳的感覺,我會再一次愛上妳。」

    怎料裴盛遠與紀揚鈺之間的情人絮語言猶在耳,不久後這段感情竟愀然變色。

    紀揚鈺大學畢業後,進入英國皇家瓷器擔任總機小姐,因為出色的語言能力,被當時中英混血的實習總裁裴盛遠拔擢升為秘書,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一見鐘情。

    兩人朝夕相處,很快便陷入熱戀,他愛得熱切,每個動作及每句話在在令她害羞不已;而她也付出了自己的身與心,無視兩人身分地位上的差異。

    因為在愛上他的那一刻,她就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這個優秀又俊美的男人,不會一直是她的,所以她要用力地愛,才不枉費與他在一起的時光。

    裴盛遠也知道她的投入,所以他比她更投入,幾乎是用他每一秒的生命來證明,他會永遠愛著她。

    然而他不知道,愛火燒得太過熾熱,是會將人化為火燼的啊……

    今天是紀揚鈺的生日,最近他們常為了某件事發生摩擦,兩人都感到身心俱疲,因此裴盛遠特地安排了一連串的活動要替她慶祝生日,想化解這段時間的不愉快。

    可是當他打電話給紀揚鈺時,卻得到了這樣的響應——

    「我今天……有點事,能不能改天呢?」

    這般冷淡的話語,幾乎澆熄了裴盛遠的熱情,不過他並不氣餒,仍按照原計劃前往一家高級皮件店,這家店他曾帶她來過,她對里頭的產品愛不釋手,卻因為價格太高買不起,又不願讓他送。如今有了生日這個名目,他買個小東西送她,她應該會欣喜若狂吧?

    打著這樣的算盤,他驅車前往,等到了店門口、將車停妥,目光不經意地往前一瞥,卻意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他的心,也在這一瞬間凍成了冰。

    由皮件店里走出了一個窈窕的身影,穿著打扮和長相都該死的眼熟,而她的手,竟勾著另外一個男人,兩人有說有笑,親熱非常。

    那是紀揚鈺,他摯愛的親親女友,她如果機警一點,就會看到他的車停在這里,但她顯然只顧著和身邊的男人調笑,看都沒看這里一眼。

    男人摸了摸她的頭發,替她拎過手提包,最後竟然摸了摸她的臉頰,而她也羞澀地在他的肩頭磨蹭了兩下,這樣的互動,無論任何人看起來,都像在熱戀中。

    當紀揚鈺在那男人臉上印上一吻時,裴盛遠的理智線終于斷了,他氣憤地打開車門下車,來到兩人身前。

    紀揚鈺看到他時,顯然嚇了一跳,不過她並沒有慌亂解釋,也沒有激動否認,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像是不認識他。

    因為她看他的目光,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熾熱與迷戀,只是一片冷漠。

    「妳拒絕和我一起慶祝生日,就是為了和這個男人出門?」裴盛遠覺得心很痛,但他願意給她一次機會,只要她說得出理由。

    「我……」紀揚鈺才啟口又頓住,最後仍是什麼都沒說,似乎並不想為現下的情況多做解釋。

    他覺得自己快崩潰了,他是那麼相信她、那麼愛她,她卻做出了最傷人、最殘忍的事,甚至還不覺得愧對于他。

    那他一直以來對她的愛情、對她的疼惜,究竟算什麼?兩人的山盟海誓及未來承諾,都是屁話嗎?

    他忍著排山倒海而來的激動情緒,死死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咬牙道︰「這間店,還是我帶妳來妳才知道的;妳身上拿的包包,是我送妳的;妳梳著我最愛的馬尾、踩著我最喜歡的淑女鞋、穿著我最喜歡的洋裝,竟然是為了和別的男人約會?」

    這一次,紀揚鈺甚至沒有開口,只是將眼光別開。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一絲不自在了,但這並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她的解釋、她的悔過。他甚至悲哀地想,就算到了這種地步,只要她願意回頭,他都可以不計前嫌的再次接受她。

    「妳說過妳愛我的!妳說過不管兩人之間有什麼差距,妳都會努力克服的!妳說過就算有人阻撓,妳也會出來捍衛我們的感情!妳自己說過的話妳都忘了嗎?」他朝著紀揚鈺伸出手,想要將她拉回身邊。

    然而手才到了半空,卻被人撥開,站在紀揚鈺身邊、始終保持沉默的男人盧文琰,相當不悅地開口了,「這位先生,你很不客氣喔,想對我的女朋友做什麼?」

    「她是你的女朋友?」裴盛遠冷笑。「我以為她是我女朋友。」

    「揚鈺?」盧文琰有些迷糊地望向紀揚鈺,突然像是從她為難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麼,恍然大悟地道︰「喔……我明白了,你就是揚鈺說的糾纏不放的前男友,對吧?她已經和你分手了,你不要再死纏著她了,好嗎?」

    他死纏著她?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交往,在她眼中竟是糾纏?

    「紀、揚、鈺!」裴盛遠受不了了,他的情緒已到了臨界點,再也沒辦法好聲好氣與她說話,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激動無比,像是對她不忠的控訴。「我什麼時候和妳分手了?我要妳說清楚,妳前兩天還和我在一起,不是嗎?妳說的情和愛,都像是昨天才剛發生的事一樣,我究竟哪里對妳不好,妳要這樣對我?」

    紀揚鈺被他逼得無法逃避,只得深吸口氣,定定地對上他的眼,嘴硬地道︰「盛遠,我覺得我沒有錯,我只是做了更好的選擇而已。」

    「更好的選擇?這家伙看起來窮酸又普通,到底哪里比我好了?」裴盛遠已經是大吼了,此時此刻的他,完全顧不了路人的眼光。

    「他什麼都比你好!最重要的,他比你健康!你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了,憑什麼我要浪費接下來的青春陪你?若是你突然走了,我不是一無所有了嗎?當然要為自己打算,鹵蛋一直對我很好,我接受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無情且冷靜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一記巴掌揮了過來,她立時頓住,本能地半閉上眼,迎接預期的疼痛。

    想不到裴盛遠的手來到她的頰邊,卻硬生生停住,化成了緊握的拳,悲哀地垂了下來。

    「我沒有辦法傷害妳,到了這種時候,我竟然還是沒有辦法傷害妳?」他大受打擊地退了好幾步。「紀揚鈺,我終于看清妳了,想不到妳是如此現實的女人,妳以前的單純可愛都是裝的嗎?」搖著頭,他終于心死,他知道在這場人生中最刻骨銘心的感情中,他輸得徹底、輸得悲慘。「如果可以,我真寧可自己沒有愛過妳、沒有遇見妳!我告訴妳,我一定要忘了妳,到時候妳不要後悔!」

    說完,他車也不要了,跌跌撞撞地轉身徒步離去。

    可惜他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否則他會看到她凝視他背影的眼神,是多麼哀傷又多麼留戀,方才強忍在心中的情感,在這一瞬間幾乎一次迸發出來,就要逼出她的淚水。

    別了,我的愛人……

    「洋芋,妳沒事吧?」盧文琰擔憂地望著她,不免嘆息,「演這樣一場戲,讓他這樣誤會妳,大家都難受……要不我去幫妳追他回來吧?我可以幫妳跟他解釋,我只是妳小時候的朋友,不是妳的情人……」

    「不要!鹵蛋,讓他去吧,這不就是我要的結果嗎?」紀揚鈺阻止他。

    「好好的為什麼一定要搞成這樣呢?看了真令人難過。」他不禁苦笑,他一向自詡是個好好先生,想不到這次受老友之托,扮演一個橫刀奪愛的角色,實在有違他的個性。

    「我沒有辦法,至少這樣可以保住他的命。」說著說著,紀揚鈺的淚水終是不受控制地落下。「他若忘了我,反倒是最好的結果,至少他不恨我,只要我愛著他就……」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她突然柳眉一皺,下腹傳來隱隱的陣痛,讓她站不直身子,只能彎下身去。

    盧文琰嚇了一大跳,急忙扶住她。「洋芋,妳怎麼了……」見她臉色一下子刷白,一副就要厥過去的樣子,他慌亂地連忙掏出手機。「妳撐著點,我幫妳叫救護車……」

    紀揚鈺終是昏過去了。當她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白晃晃的天花板,傳入耳中的是急診室里的喧囂,令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眼光往左一移,便看到了盧文琰憂慮的目光。她想起來了,自己因為悲傷過度,暈倒了。

    「鹵蛋?」她輕輕一喚。「我怎麼了?」

    「洋芋,我告訴妳一件事,妳要有心理準備。」他的表情十分復雜,除了擔憂之外,更有著遲疑和難過。「妳會暈倒是因為……妳懷孕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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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23: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下飛機,裴盛遠踏出桃園機場航廈,抬起頭看了看刺眼的陽光。

    久違了,這片土地。

    他是英國皇家瓷器的少東,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台灣人,也因為母親的關系,皇家瓷器的亞洲總部設在台灣,七年前,他在台灣擔任實習總裁,卻在兩年後因為罹患腦瘤,不得不回英國接受手術。

    幸好,在國際腦科權威醫師夏紀城的妙手下,這個成功率相當低的手術極為成功,只不過腦瘤壓迫到海馬回,伴隨而來的副作用,便是失去了近十年的記憶,因此那兩年在台灣發生過什麼事,他完全不記得。

    他做過什麼?業務績效怎麼樣?認識了些什麼人?他完完全全沒有印象,只不過有時在一個轉身或一個眨眼時,腦海里會不經意飄過一道倩影,令他魂牽夢縈,久久不能釋懷。

    黑色的長發、黑色的眸瞳,是個東方人,他確定這道被他遺忘了的倩影,一定是他七年前在台灣認識的,而且對他十分重要,所以,他回來了。

    他要來拾回七年前的記憶,完成七年前未能完成的事。

    亞洲區總裁上任,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台灣這邊的皇家瓷器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裴盛遠仍沉浸在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氛圍里時,接送他的公務車已經開到了眼前。

    約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裴盛遠來到了英國皇家瓷器大樓。在車子開入地下室前,他抓緊時間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下這棟建築物,他確定自己來過,卻對大樓的外觀沒什麼印象。

    進入公司大廳,一群人列隊喊著總裁好,他慢慢地、一個個掃過眼前員工們的面孔,有些似乎有印象,但大多都感到陌生,最後,他的目光終于停在一張熟悉的臉上,那是他的堂弟潘卓。薛利特,這五年來的亞洲區代理總裁。

    潘卓的母親和他的母親都是東方人,也許薛利特家族的男人,就是喜歡東方女人吧,所以潘卓的長相和他有些相似,都是張帥氣的混血臉孔,不過他不想讓其他人認為他是仗薛利特家族的權勢,因此他習慣使用中文名字。

    因為裴盛遠的回任,潘卓自然回歸副總裁的位置,這種情況令他十分不悅,所以即使應該向裴盛遠打招呼,他卻只是冷冷地點個頭,便先行離開了。

    裴盛遠只能苦笑,任由總秘書丁琴帶他來到未來的工作地點。他的辦公室在大樓頂樓,采光良好,有個人衛浴及休息室,公司還配給了他三名秘書,秘書室就在他辦公室隔壁。

    等、等一下,既然他有三名秘書,除了帶路的丁琴,還有他眼前這個向他鞠躬哈腰、年約四十來歲的職業婦女陳秘書,那還有一個呢?

    「丁秘書,是不是少了一個人?」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投向某個空位。

    丁琴臉色有些為難。「是的,有一位秘書今天請假。」

    「上司第一天到任,她竟然敢請假?」真有種啊……一種不被尊重的感覺,令裴盛遠有些不悅。「什麼理由請假?」

    「她……」她的表情更尷尬了。「生理假。」

    事實上,那名小秘書听到新任總裁叫裴盛遠、今天突然上任的消息時,拿著包包隨口請假就跑了,她怎麼會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

    不過丁琴一向疼愛手下,而這個小秘書平時做事相當有效率,有成為未來總秘書的態勢,胡亂請假還是第一次,她不希望只因為一次的脫序,就讓小秘書丟了工作。

    「生理假?」

    「對。」像是為了取信上司,丁琴更是夸張了她的形容,「她臉色慘白,抱著肚子直叫,冷汗直流,像快要昏過去一樣,只好請假回家休息。」

    「是這樣嗎?」裴盛遠暫時相信了。「那個小秘書叫什麼名字?」

    她吁了一口氣,今天算是暫時混了過去。

    「她姓紀,叫紀揚鈺。」

    乍听到「紀揚鈺」這個名字,裴盛遠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他覺得,他听過這個名字。

    後來,他又從丁琴那里知道,原來紀揚鈺已經在公司任職七年了,從她大學一畢業就待到現在,所以非常有可能他在台灣擔任實習總裁時,她就認識他了,說不定她還能幫他解開心中那抹東方身影的疑惑。

    不過這都要等見到她之後才會知道。

    裴盛遠因此對紀揚鈺這個人多了幾分在意,不過這個小秘書真不知道身上是裝了雷達,還是在辦公室安了監視器,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竟然一次都沒見著她。

    他知道她有來上班,因為她桌面上的擺設每天都不一樣,他交辦下去的工作,也都能如期完成,而且還做得很完美。可是,她就是有辦法不遇上他。

    早上他進辦公室,她的位置永遠是空的,不是去上廁所就是去倒水;有時辦公到一半突然殺出來,她總有辦法先他一步離開辦公室,或許是送公文又或者跑銀行郵局的;直到傍晚下班時間,那更厲害了,那小妮子居然總是先一步跑去吃晚餐,說什麼有工作的話,晚上可以回來加班,因為公司是責任制,她也站得住腳。

    由于與總裁面對面的重要事情,包含了文件的呈報或會議紀錄等,屬于丁琴的工作範圍,因此紀揚鈺在裴盛遠的心目中,仍舊是個神秘的存在。

    已經神秘到他快要抓狂了!

    因此,一個星期後,裴盛遠親自下達了追殺令,他將丁琴叫來眼前,強硬地命令道︰「叫紀揚鈺那個小秘書今天下班前過來拜見長官,否則就等著被懲處吧!」

    其實,見不到一個小秘書並不重要,但一直見不到「紀揚鈺」這個人,卻讓他莫名地焦躁起來。

    說完,他負氣想倒杯咖啡喝,卻發現已經喝完了,為了讓自己冷靜一下,他不待命令丁琴,逕自離開辦公室,下了一層樓,前往一般員工休憩時的茶水間里取用咖啡。

    然而才剛進門,他便看到一名女員工坐在里面,原本想直接過去的腳步,卻在看清那名女員工的長相時,難以解釋地停了下來。

    她長得很清秀,甚至可以稱得上漂亮,有一頭又長又黑的頭發,身材縴細,笑容可掬。而她正優雅地用公司生產的茶具,泡著有佛手柑香味的伯爵紅茶。一舉手一投足,有種慵懶的風情,讓人看了很放松,心情也平靜不少。

    裴盛遠心中對紀揚鈺的不滿,竟然也淡去了許多,足見這名女員工的魔力。

    腦海里某種想法閃過,令他大大方方地朝那名女員工走去,在她的對面坐下。

    他發現女員工在看見他時,眼中明顯閃過驚異,但很快便冷靜下來,回復古井不波的神情。

    或許她認出了他是新任總裁,卻沒有被他的氣勢嚇走,居然還繼續泡著茶,裴盛遠有些欣賞她了。

    女員工沏了一杯茶,卻不是放在自己面前,而是放到了他面前。

    「總裁,請用茶。」

    她的聲音很清脆,唇邊的笑意讓裴盛遠有點恍惚。

    「上班時間,被總裁抓到在茶水間偷懶,你居然一點也不緊張?」他被她勾起了興趣。

    這間公司的員工還真有個性,先是一個紀揚鈺神龍見首不見尾,然後是這個被抓包仍老神在在的女員工。他真該好好問問潘卓,他不在的這五年間,是什麼風氣讓大家都這麼有「大將之風」?

    女員工十分平和地回道︰「上司交辦的公事,我不僅完成了,而且提早了很多。我效率這麼好,更沒有耽誤工作,為什麼一定要呆坐在辦公室里呢?」

    裴盛遠有些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只得故作威嚴,皺起眉來,「全是你一面之詞,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完成了上司交代的事?」

    女員工遲疑了一下,突然微微一笑。「你一定知道。」

    濃眉納悶地揚起,他無言等待她的下文。

    「因為,我就是你手下的秘書,紀揚鈺。」

    裴盛遠差點沒被手上那杯茶燙到,他訝異她神隱了那麼多天後,他都發布通緝令了,她居然還能在他這大老板面前繼續喝她的茶,該算是別出心裁嗎?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好多天了?」他沉下臉。

    她定定看著他,當真不怕他。「不曉得總裁找我,有什麼事嗎?」

    裴盛遠一窒,是啊,他找她究竟要做什麼呢?在公事上,他只要先吩咐丁琴,她自然會分配工作下去,她的工作也真如她自己所說,從來沒有延誤或耽擱,他還能拿什麼理由非難她?

    他自己知道,公事上的理由絕不是理由。

「我想問你……」他遲疑了一下,即使這麼說會很像個亂搭訕女人的無賴,他還是硬著頭皮道︰「听說你在公司工作很多年了,以前你……認識我嗎?」

    紀揚鈺的表情微微一變,卻在他還沒察覺時,立刻恢復原本淡淡的笑容。「總裁,應該反過來說,今天之前,你見過我嗎?」

    「你……有點眼熟……」他認真地端詳著她,在她眼中似乎看到了一種壓抑不安,但他看不出究竟是她心里有鬼,還是被長官盯著原本就會不太好受所致。因為對什麼都不確定,他只得老實說︰「……但我應該沒見過你。」

    她輕吐出一口氣,若無其事地解釋道︰「那就是了。我知道七年前你曾在公司擔任實習總裁,準備以後要接任正式總裁,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離開了,而我七年前只是個總機小妹,怎麼會認識高高在上的最高長官呢?」

    她說得毫無破綻,而且有實有據,裴盛遠完全沒辦法再問下去。雖然心中對她的一股熟悉感一直提醒著他,事情絕對不像她所說的那麼單純。

    「你有事隱瞞我。」裴盛遠直覺對她的回應有些不滿。

    「我能隱瞞什麼呢?我只是個小員工。」她聳聳肩。

    「但你這小員工架子還真大,」因為得不到答案,他越來越不高興,「我覺得你似乎完全不將我放在眼里,否則一般人遇到你現在的情況,都不可能這麼淡定!」

    「那是因為我沒有什麼東西能告訴你。」紀揚鈺有些無奈地道,彷佛他在找麻煩似的。

    「很好。」裴盛遠氣極反笑,「我會從你身上找到答案的,你等著接招吧!」

    「那也是明天的事了。」即使听起來大禍臨頭,她仍沒有被他激怒,只是念頭一轉,不如逃跑吧?「我想總裁現在在怒氣之下,應該很不想見到我,我想向總裁請半天假。」

    看來,以後的日子要花雙倍力氣對付他了,眼下怎麼能不好好休息、養精蓄銳一下呢?紀揚鈺心忖。

    「又請假?這次是什麼理由?」裴盛遠知道,這女人肯定在躲他,否則不會一直制造避開他的機會。

    而他要找的答案,或許就是她為什麼一直避開他的原因。

    「嗯……」她假意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趁機思考,「生理假。」

    一听,裴盛遠不禁勾起冷笑,「前幾天我剛上任,丁秘書才說你請生理假,現在都一個星期過去了,你還請生理假?」

    紀揚鈺美眸一瞪,差點沒把剛才喝下去的茶水給噴出來。她知道丁琴是好意替她找借口,但怎麼沒有提醒她一下用的是什麼理由啊?

    像是抓到了她的小 子,他笑得更奸險,「她還說你臉色慘白,抱著肚子直叫,冷汗直流,像快要昏過去一樣,所以只好請假回家休息。但我看你現在臉色平和,甚至還會微笑,不像有這些癥狀啊,而且……你的生理期似乎特別長啊?」

    她與他互看半晌,在他以為她快投降之際,想不到她竟又緩和了臉色,微揚唇角,雲淡風輕地像是所有的質疑都沒發生過一樣。

    「總裁,你不覺得,就是因為生理期實在太長了,非常不正常,所以才要再請一次假嗎?」

    一記回馬槍,殺得裴盛遠一愣一愣的,而那道縴細的身影,早就趁機飄然而去。

    這女人真的夠嗆,激起了他的征服意識。他知道,在得到他要的答案以前,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丞丞!媽咪來接你回家啦!」紀揚鈺來到了保母家,接她最心愛的兒子紀丞宣回家。

    紀丞宣是五年前她不小心未婚懷孕生下的孩子,當時她正逢情傷,這個孩子的出現,彌補了她受創的內心,她付出了全部的精神與愛培育這個孩子,讓他健康活潑的成長。表面上這個孩子還得靠她這個老媽賺錢供他吃穿讀書,事實上他才是她心靈最大的依靠。

    只不過看著他漸漸長大,那可愛的輪廓漸漸成了一個小帥哥,單親又讓他很早熟,幾乎是她最不願回想的那個人的翻版,連個性都一樣的龜毛,令她既喜且憂。

    「媽咪,你遲到了。」紀丞宣小小的臉蛋微皺,「你說長針指到六的時候要來接我,現在已經超過六很多格了!」

    「不好意思,媽咪去買你喜歡吃的糖果了嘛。」事實上,她今天早退了半天,除了去買糖果,還好好地享用了一頓下午茶,狠嗑了一整個蜜糖吐司,療愈一下上午被上司恐嚇所受到的驚嚇。



    紀丞宣畢竟還是孩子,一听到媽咪買了糖果給他,便喜孜孜地接過。

    那是一整盒的水果糖,在宮崎駿動畫「螢火蟲之墓」里出現的那一種,每次不知道可以倒出哪種口味的糖果,可以帶給小朋友小小的驚喜,依它的分量,可以搞定一個小朋友好幾天,可是在紀丞宣身上,就成了另一幅風景。

    只見他倒了一顆出來,綠色的,他皺了皺眉又放回罐子里,搖了搖又再倒一次,黃色的,仍是不滿意,最後試了幾次,直到倒出紅色,他才面露喜色,小心翼翼地放進嘴里。

    果然,連糖果都偏執只吃一種口味,紀揚鈺忍不住噗哧一笑,腦中浮現某個人的身影,「真的很像……幸好他不記得我了……」

    那個男人,今天她才冒險用話試探他,硬著頭皮讓他打量了很久,而他最後給出的答案是他沒見過她,讓她不禁松了口氣。

    「媽咪,你在說什麼?」紀丞宣偏著頭,嘴里的糖果讓他有些大舌頭。「什麼很像?」

    「我說你這樣,很像個貪吃鬼啊!哈哈哈……」她捏了下兒子的小臉蛋,樂得看他氣呼呼的可愛模樣。

    欺負兒子是她最大的興趣,而且養了他那麼多年,他的罩門是什麼她都知道,誰教她龜毛上司機車得很,怨氣沒人可以轉嫁,她可愛的兒子只好榮登寶座啦!

    大手牽著小手慢慢地走上回家的路,母子兩人邊說笑邊斗嘴,怎知從小巷轉向大馬路時,原本牽著紀揚鈺右手的小人兒,突然轉到了左邊來,硬是要牽著她的左手。

    「怎麼了?手酸了嗎?」她對他突兀的動作有些不解。

    小臉蛋老成地板了起來,認真地道︰「這里車子多,媽咪走里面比較安全。」

    紀揚鈺沒料到會是這種答案,先是一愣,最後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一直笑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才把兒子換牽回自己的右手。「你還小,應該是你走里面比較安全。」

    「我是男生,男生要保護女生。」紀丞宣堅定地道。

    「可是我比你大啊!等你長到比媽咪大只,再來討論保護我的問題。」

    這孩子這些東西究竟是從哪里學的啊?紀揚鈺微笑著,忍不住回憶起曾經也有個肩膀嚷嚷著要永遠讓她依靠,走路也堅持要走在靠車流的外側……經過這麼多年,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像當年一樣保護她呢?當他想起了往事,應該就不可能再擋在她身前了吧?

    想著想著,她不禁有些出神,臉上也出現了落寞。

    紀丞宣看她心不在焉,不由得拉拉她的手,鼓起腮幫子,不服氣地道︰「我多吃飯飯,很快就要長大了!」

    聞聲,紀揚鈺將注意力放回兒子身上,順著他的話道︰「喔?那你可真要多吃了,今天晚上想吃什麼?蛋包飯?義大利面?還是家附近那間水餃?」

    听到這三個選項,小臉又成了苦瓜臉。「蛋包飯昨天才吃,而且我也吃不完;義大利面那間的薯條不好吃,又沒有甜點冰淇淋;水餃店的老板爺爺老是喜歡摸我的頭,我不喜歡……」

    這麼龜毛?紀揚鈺替他做了決定。「既然如此,那吃鹵肉飯好了。」

    「我才不要吃鹵肉飯!」紀丞宣想都不想就拒絕。

    「你這小鬼真不是普通挑剔啊,簡直跟某人一模一樣……」她不禁氣結,一句說不出的話在嘴里咕噥著。不給他一點教訓,他還真是挑上天了?

    如果像某人家財萬貫,要挑剔那也就罷了,只是她這個媽咪是小咕經營,哪里能夠讓他挑東挑西的?

    不過……她偷偷斜眼睨著仍在煩惱的小腦袋,要治他這種毛病還不簡單,她可是從他出生之前就練好了,小只的再怎麼龜毛,又怎麼龜毛得過大只的?況且那個大只的,以前也被她用同一招治得死死的呢!

    「既然你都不要,那媽咪只好自己煮了。」她學他的樣子,偏著頭很苦惱的樣子,「上次炒過花椰菜加花生和西紅柿,好像不太好吃,今天來試試水果餐,當季的芒果炒雞蛋如何?還是水蜜桃雞湯?」

    「什麼芒果又水蜜桃?媽咪不要啦……」想起媽咪那手驚天地泣鬼神的廚藝,他就忍不住一陣惡寒。「不然我們就吃鹵肉飯好了,蛋包飯和意大利面也行,要不然我們去吃水餃……對,就吃水餃好了……」

    成功!紀揚鈺忍不住偷笑,但還是故作認真地問道︰「確定要吃水餃?」

    「對!」

    「萬一你又被那老板爺爺摸頭怎麼辦?」

    「我、我會忍耐……」

隔天上班,紀揚鈺椅子還沒坐熱,一迭報表就砰的一聲放在她桌上。

    「中午以前整理出來。」裴盛遠不懷好意地笑著,今天他可是一早就在辦公室坐鎮等她,讓她沒有時間逃跑,更別提他故意跳過丁琴,就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紀揚鈺秀氣的臉微苦,不過並沒有拒絕這項工作,誰教她是領人薪水的下屬呢?何況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依他愛記仇的個性,一定會想整得她哭爹喊娘。

    不過她苦惱的可不只是怕做不完,而是依她原本的工作量和效率,中午午休應該還有一個小時左右的空檔可以讓她的腦袋放空一下,現在可要全神貫注到吃飯前了。

    對一個懶人來說,剝奪她犯懶的時間,是多麼殘酷啊!

    無奈地接下了工作,裴盛遠像個惡作劇得逞的男孩般偷笑著離開了,紀揚鈺在丁琴同情的目光下,也只能開始埋頭做苦工。

    一個美好的早晨,被迫在極度的忙碌中度過。

    午餐前,裴盛遠辦公室準時響起敲門聲,令他有些意外,他以為紀揚鈺會花更多時間才能完成工作。

    她听到他應了一聲,恭敬地進入,清水似的臉蛋波瀾不興,有禮地拿出一個黑色活頁夾往前一遞,「總裁,這是你要的報表。」

    完全沒有伸手接過的念頭,他清了清喉嚨,「活頁夾的顏色,最好換成……」

    「紅色。」不唆,她從背後又拿出一個紅色的活頁夾,當著他的面將文件抽出來換上。「因為公司規定一般文件用黑色活頁夾,緊急文件用藍色,機密文件才用紅色。既然總裁覺得這是機密文件,那就用紅色好了。」

    裴盛遠听了差點沒吐血,她的意思是,他交給她的根本不是什麼重要文件,不緊急也不機密,所以才用黑色活頁夾就是了?

    他原本想用活頁夾的顏色來刁難她,因為他就是喜歡紅色,但她居然隨時能變一個出來,讓他想罵也無從罵起。這些報表本來就沒什麼重要,每個人都能翻閱,要說是機密也太勉強,要是再堅持拿這個為難她,不等于昭告他這個總裁不按公司規定帶頭違反?

    沒好氣地拿過文件,他都還沒翻開,便劈哩咱啦地道︰「表格有沒有用灰階作底,要不然看不清楚,還有,字體大小至少要十四以上,字體用公司的標準字型,要編頁還有做目錄,邊至少要留白三公分讓我可以批注修正……」

    紀揚鈺沒有響應,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果然在他翻了沒兩頁後,聲音便戛然而止,他甚至還不信邪地多翻了幾頁,最後抬起頭,用一種看到鬼似的表情打量她。

    這女人、這女人……居然有辦法把他要的龜毛報表做得完全符合要求,她甚至在做之前沒有問過他,連經驗老到的丁琴在做文件時都還會被他挑一下,可是這份文件簡直將他堵得啞口無言。

    「算了,你去幫我倒杯咖啡來。」放下文件,他很無奈地遣她出去。早上的文件攻勢顯然失效,她總不會連咖啡都泡得很完美吧?

    打從回台灣後他就沒喝過一杯象樣的咖啡,不是苦味不對,就是酸味不對,或者是糖的分量不對,也可能是奶的分量不對,總之他就是喝不習慣,苦惱得很。

    等了好半晌,一陣咖啡香味飄入裴盛遠的鼻間,令他本能地眼楮一亮。

    紀揚鈺雖然總是喝茶,沒看過她喝咖啡,但泡起咖啡來似乎滿有一套的,令他有些期待,讓他差點忘了本來的目的——整她。

    縴細的身影端著咖啡進來了,那頭發飄動的軌跡,和裴盛遠腦海里的東方身影幾乎重迭起來,但他看著她的臉,不對,應該不是她,他真的想不起來。「總裁,你的咖啡。」她將一杯香濃的咖啡放到他的桌面上,用的還是公司出產的高級桔梗花金邊咖啡杯。

    首先,她泡的咖啡至少外表已經過關了,裴盛遠拿起來聞了一口,嗯……香氣也過關,接下來就是口味了。

    他輕輕地抿了一口,眉頭一挑,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之後又結結實實地嘗了一口。這咖啡,完完全全符合他的口味,根本挑不出毛病。

    紀揚鈺輕柔的嗓音在此時飄入他的耳中——

    「哥倫比亞咖啡,苦味適中,酸味回甘,口感平順適合搭配牛奶,而你個人的秘訣,便是不加糖,而是加半匙蜂蜜,對吧?」

    他簡直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口味?」

    她心中一突,連忙裝傻道︰「我打電話到英國總公司問的。」

    其實這是他以前泡咖啡的龜毛習慣,她原本的泡法曾經被他念過好多次,才調制出他要的味道,這麼深刻的記憶,怎麼忘得掉呢?

    只不過看他喝得過癮,她一時心喜,便毫不掩飾地將他曾教過她的話全說了出來,幸好她急智,轉得過來,只是不知道他信不信了。

    裴盛遠半信半疑地放下咖啡杯,英國那邊或許知道他的口味,但蜂蜜一向是他自己加的,她又怎麼會知道要放半匙?

    把這個疑問暫時放在心底,他拿起咖啡想再喝,卻被她阻止了。

    「總裁……」她畢竟還是放不下對他的關心。「你午餐還沒吃,空腹喝咖啡,不太好吧?」

    喔?他都忘了自己還沒吃午餐,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想整她卻功敗垂成的他心情已經不太好,既然她自己送上門來,那他就不客氣了。

    「你說的有道理,空腹喝咖啡不好,那你去幫我買個午餐。」他對午餐的挑剔,可就不只這麼簡單了。

    「總裁要吃什麼呢?排骨飯、漢堡披薩,還是牛肉面?」沒辦法,做人下屬,只能乖乖跑腿。

    「排骨飯天天吃,都吃膩了;快餐我吃多了,沒什麼興趣;牛肉面到處都是,踩地雷怎麼辦……」他支著下巴思索著,彷佛十分困擾。

    這半個死老外,連踩地雷都在擔心,要不要擔心噎到干脆什麼都別吃?紀揚鈺彷佛看到放大版的紀丞宣在她面前,讓原本該有些惱火的她,居然淡淡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要治偏食的毛病,她最有一套了!

    「總裁,公司附近的店家不多,如果不吃這些的話,只剩日本料理的秋刀魚定食和鮪魚定食可以外帶,要不然就沒得吃了。」

    如果她沒記錯,他完全沒辦法餓肚子,而且最討厭吃魚了。

    果然一听到不是魚就是挨餓,裴盛遠的臉都皺了起來。「算了,要不然排骨……呃,牛肉面好了。」

    「你確定要吃牛肉面?」

    「對!」

    「萬一踩地雷怎麼辦?」

    「我、我會忍耐……」

    瞧瞧,這反應,不是和某個小鬼一模一樣嗎?紀揚鈺終于忍不住了,低頭捂著嘴笑,雖然她已極力掩飾,但一聳一聳的肩頭仍然泄露了她的情緒。

    好像被看透了的裴盛遠不禁惱羞成怒,一整個上午這個小女人都輕而易舉就打發了他,現在居然猶有余裕笑他,讓他覺得有點狼狽。

    這怎麼可以?他可是總裁,他才是上司!

    若有所思地瞪著她,最後,他靈光一閃,突然陰惻惻地笑了起來,而他接下來說的話,果然成功讓她的笑意立馬凍結。

    「明天早上,王老板會來談生意,你先接待他一下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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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2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王老板可說是皇家瓷器里每個女性員工都敬而遠之的人物。

    他是做東南亞瓷器外銷的生意,市場十分獨門,一年會來公司幾次,都是直接開口訂最貴最好的瓷器,訂單不小,所以公司相當看重他。

    然而這個人沒什麼別的嗜好,就是好女色。一開始皇家瓷器派女性業務員接待,都被他的咸豬手搞得淚眼汪汪,最後從秘書到打工的文件小妹,都沒人想接近他,而男性業務他又不要,只好每次都是人一來老板就親自出馬,全公司的女性才得以幸免。

    然而,在見到老板之前,總是要有人帶王老板到會客室吧?總是要有人奉茶吧?如果老板真的沒空,總是要有人陪他哈啦兩句吧?

    這個困難的工作,如今就落在了紀揚鈺的頭上。

    王老板準時來了,在紀揚鈺出發之前,丁琴擔憂地看著她,「你沒問題吧?以前我都是請陳秘書先接待王老板,陳秘書有點年紀了,王老板沒興趣,總裁這一次怎麼會指名你呢……還是我去和總裁說一下……」

    「沒關系,丁姊,我有辦法的。」她若無其事地微笑著,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包包,里頭裝的可是她的秘密武器呢!

    紀揚鈺慢條斯理地去了,好像真的一點也不緊張,丁琴不免有些怨懟地望了總裁室的門一眼,希望里頭那個男人能突然良心發現,別再整可憐的小秘書了。

    門的另一頭,裴盛遠正端正地坐在位子上喝咖啡,桌面上擱著文件,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只是腦海里萬般念頭不停地轉著。

    為什麼整她?他也說不上來,或許是她一開始就躲他,讓他有被輕視的感覺;又或許是她對他的習慣實在是莫名其妙地了如指掌,在她面前宛如透明人的感覺使他不悅;更可能是她一直不願承認認識七年前的他,讓他疑雲重重又苦無證據,一股氣憋在心里,只好發泄在她身上。

    王老板這個人他知道,這家伙的臭名早遠播到英國去,因為有台灣公司的女業務不堪他的騷擾,一狀告到英國,歇斯底里要死要活,還是裴盛遠的父親,也就是英國皇家瓷器董事長保羅?薛利特出來斡旋,這件事才平息下去。

    紀揚鈺現在應該已經在招待王老板了吧?她會不會也被王老板弄得哭哭啼啼?

    說不定王老板那雙色眼,現在正笑yinyin地盯著她的胸部,髒手正摸著她的大腿,一張豬嘴嘟得老高,直直湊向縴弱的她……

    裴盛遠忍不下去了,他有些後悔叫她去做這件事。皇家瓷器是有格調的公司,不必讓女員工像酒家女似的去招待客人,而他公報私仇的行徑,更是不應該,萬一她真的因此受到什麼欺侮,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自責。

    而且是非常非常自責!

    站起身,他一秒鐘也耽擱不了,打開門便風一陣地卷向會客室,一心只想去解救那個可憐的弱質女流,千萬不要因為他的一時沖動,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後果。

    三步並作兩步沖到了會客室,門一如他所想沒有關緊,算那女人還有點智慧,免得在里頭呼救沒人听到。沒有再多猶豫地推開門,心中估計著各式各樣惡虎撲羊的戲碼,卻沒想到里頭的氣氛,卻大出他的意料,令他不由得愣在當場。

    王老板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翻著公司最新的目錄,紀揚鈺則坐得離他老遠,低著頭在看一本流行雜志,兩人沒有交談,王老板甚至算得上正襟危坐,氣氛別扭得古怪。

    他一進門,王老關便抬起頭,一臉驚喜地迎上來,「你是新任的裴總裁吧?果然年輕有為,幸會幸會,我等你好久了。」

    「呃……我是。」裴盛遠伸出手,主動與他握手,「王老板你好,今天……」

    然而他話才說到一半,又傻眼地停了下來,他一看到站在王老板身後的紀揚鈺,一雙眼差點沒凸出來。

    她臉上畫了一個奇慘無比的妝,大紅的腮紅配上夸張的綠色眼影,加上血盆大口,為了讓鼻梁更顯挺直,還多畫了兩道媲美刀疤的陰影線,整體看起來比歌仔戲的花旦還花俏,只差沒登台唱兩句。

    難怪王老板對她沒興趣,任何男人看到化妝品味這麼奇特的女人,都會倒盡胃口。

    想通了這一點,裴盛遠好氣又好笑,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反應,俊美的五官頓時扭曲得有些奇怪。

    「裴總裁?」王老板納悶于他的異常反應,「你還好吧?」

    「我還好。」他只能強自擠出一個應付的笑,連忙轉移話題,否則他怕自己憋久了不是笑場,就是抓狂。「我們來談談這次的合作吧!」

    「當然當然,我已經看完最新的目錄了,對你們二十六頁這組瓷器挺有興趣的……」

    就像背後有鬼追趕般,王老板似乎急著結束這次會面,也許是想趕快遠離紀揚鈺這丑女,免得影響自己某方面的興趣與能力,所以此次生意談得異常順利,沒多久便敲定了,王老板也不再多留,旋即干笑著道別。

    裴盛遠送客送到了電梯口,等人走了,他想了想又走回會客室,果然紀揚鈺還在里頭,而且那一臉可怕的妝已經用卸妝濕巾先除去,又恢復原本清麗的樣貌。

    他仔細看著她,不由得心忖,如果她方才是這副樣子來到王老板面前,結果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順利。

    或許因為他一時沖動下的命令,他會失去一名老顧客,或者……失去一個他很有興趣的女人。

    幸好,真的幸好。

    「我……似乎不應該讓你來招待王老板。」面對她平淡卻略帶控訴的眼神,他顯得有點狼狽,不過他可是堂堂的總裁,向屬下道歉太失尊嚴了,所以他不自然地換了個委婉的說法,來表達他的後悔。「幸好你的自保之道還不錯。」

    「不敢,我還要感謝總裁讓我能借著這次招待王老板的機會,在「百忙之中」偷個空休息呢!」紀揚鈺的笑雖然還是那樣淡淡的、懶懶的,看起來卻不是很真誠。

    這顯然是拐個彎在抱怨他之前加給她太多工作,如今還推她下火坑,她沒火大辭職已經算客氣了,不過這次是他理虧,他也只能苦笑。

    「好吧,以後我不會再針對你了。」

    「我該說感謝老板嗎?」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不惡整員工是當老板的基本原則吧?也只有這個小雞肚腸的男人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得像施恩一樣。

    因為已經承諾放過她,裴盛遠個人認為不愧對她什麼了,便又恢復那種了不起的老板架子。「只是我很好奇,你當真不怕王老板葷素不忌,連你現在這副尊容都不放過?」

    「我不擔心。」這一次,她露出的微笑就頗令人玩味。「因為依你的個性,你不可能真的放我在這里單獨面對王老板。」

    他真的驚訝了,要換成別的女員工,明明是長官要她去送死,大概嚇都嚇死了,怎麼可能還期待長官會回心轉意來救她?

    紀揚鈺不是對人性太過樂觀,要不就是她真的很了解他。

    至于答案,明顯是後者。

    裴盛遠不急著回去辦公了,他突然關上門,拉了把椅子悠哉地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紀揚鈺,我覺得你……一定認識以前的我。」

    紀揚鈺第一次覺得,與裴盛遠獨處一室,比和王老板獨處一室還可怕。

    尤其他單刀直入的問題,更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我說過,我以前不認識你呀!」她力持鎮定。

    「如果你不認識我,怎麼會知道我那麼多習慣?」她一直以來表露出的一些蛛絲馬跡,他可是記得很清楚。

    裴盛遠不嫌麻煩地一一列舉,「我喜愛的顏色、習慣的文件格式、我的脾氣……你幾乎都了如指掌,簡單地說,你很知道該怎麼對付我。」他篤定地盯著她,就像老鷹盯著獵物一樣。「而且我告訴你,除了我自己,從來沒有人知道我喝咖啡喜歡加的是蜂蜜。」

    紀揚鈺的笑容幾乎要凝結在嘴上,但她仍是逼自己表情自然些,「……也許我在皇家瓷器做久了,所以比較抓得住長官的想法吧。」

    不!裴盛遠直接否決了她的答案,因為他心知自己的龜毛世間少有,不可能有人猜得那麼精準。她一定為了什麼原因,回避了認識他的事實,而這個事實,或許與他想找的人息息相關。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回台灣嗎?」他突然說起了一段故事,話語間,細細地觀察著她的反應。「潘卓在這里做得好好的,我一回來就取代他的位置,讓他對我懷恨在心,但我寧可得罪他也要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我在找一個人。」

    紀揚鈺仍是一副恬靜模樣,只不過她的心思明顯被他吸引了,而這就是他要的反應。

    「我的這里,曾經開過刀。」裴盛遠比比自己的頭,「所以之前在台灣的記憶,我通通失去了,可是在我的腦海里,一直有著一個東方女人的身影。」說著說著,他就像陷入回憶里,英俊的臉上露出了個顛倒眾生的笑容。「我幾乎可以確定,這女人是我在台灣的時候認識的,她有著長長的頭發、縴細的身材……雖然我總是看不清她的臉,但我知道她面對我時,都是面帶微笑的。」他頓了一下,言辭突然變得犀利,「……就像你一樣。」

    她心中一跳,「你都說你失去記憶了,說不定是你開刀前曾經看過的電影……」

    「不,不可能,我能感受到她真實存在我身邊。」他可以容忍她不知為什麼逃避,但不能忍受她否認他與那東方女人間深深的牽絆。「而且我知道自己和她一定有很深的感情,她對我很重要、很重要,所以我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我要問問她,為什麼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卻不在我身邊……」

    裴盛遠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紀揚鈺居然慢慢紅了眼眶,美眸里似乎閃爍著晶瑩水光。

    「你怎麼了?」他直截了當地問,故意將她逼到絕境,只要她說出他要的資料。

    「沒有,這是……你的故事很淒美,我只是被你的決心感動了。」她閃躲得很巧妙,拭去淚光,馬上又恢復成沒事人一樣。「可是你說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一些已經離職的老同事,或許會有點線索。」

    裴盛遠看著她的目光不免帶著失望,畢竟她還是為了不明原因守口如瓶。如果那個東方女人不是她,要是哪天他真能與那女人相聚,他說不定在質問女人的行蹤前,會先問問她究竟給了紀揚鈺什麼好處,讓她的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

    「如果你問得到的話……」他意味深遠地望著她,「那就拜托你了。」說完,他嘆了口氣起身,步出會客室。

    可惜這時候的他沒有回頭,如果他轉個身,或許就能看到紀揚鈺眼中的淒楚與不舍。「我寧可你忘了我,也不希望你恨我啊……」

    這就是他要的答案。

    一個龜毛又機車的老板,可能只針對一個人嗎?

    不,那是不可能的。

原本裴盛遠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紀揚鈺身上,指使她做東做西的,所以其它人一開始還不覺得總裁有什麼奇怪的,然而現在他雖然仍很在意紀揚鈺,但那主要是屬于私人情緒、一種難以解釋的渴望與探索,至于工作上已經恢復正常,不再刻意刁難她,導致其它人就倒霉。

    文件?交上去的十件有八件被總裁退貨,不是格式不合、活頁夾顏色不對,就是文字大小有問題,連打印機的紙不小心放斜了幾度,導致文件內容看起來有「一點點」歪歪的,都不行。

    咖啡?豆子不對、奶量不對,尤其當然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喝咖啡喜歡加蜂蜜,到最後每個人都被總裁嫌到失去信心了,不禁開始認為自己以前喝的咖啡大概都是泥水,否則怎麼會被嫌棄成這樣。

    至于諸如接電話時的用語、制服的穿法等林林總總的事,就無須多言了,總裁雖然不會惡聲惡氣地怒斥,但被一個超級大帥哥一天到晚糾正,也著實令人沮喪。

    整個辦公室雞飛狗跳,漸漸的,大家發現只有紀揚鈺老神在在,總裁似乎也拿她沒辦法,丁琴只好將應付總裁的工作全交給她,而裴盛遠因為對她很有興趣,對于這種安排也樂于接受。

    紀揚鈺幾乎成為裴盛遠的專用秘書。

    她將裴盛遠照顧得好好的,不只對他的習慣與怪癖了如指掌,甚至有默契到一個詭異的程度,有時不必說話都能了解他的意思。

    他知道,不管是外表或內在,也不管他們以前認不認識、她是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她真的是他的菜。

    但她對他總是若即若離,維持著比公事互動更進一步、卻打不進私人領域的關系。有時候他覺得紀揚鈺看他的目光很復雜,像是有著期待與……依戀,但一轉眼,她又能恢復那種雲淡風輕的樣子,令人氣餒。

    他真的弄不清楚,她對他究竟是什麼感覺,他自詡萬人迷帥哥的魅力,在她身上好像一點用都沒有。

    懷著這種困惑與不解,裴盛遠這天拜訪客戶時,特地帶了紀揚鈺同行,因為現在沒有她在身邊,他做起事來總覺得綁手綁腳的。

    「這家歐風瓷器,是以前潘卓副總裁談成的生意,每年和我們簽一次約,老板叫彼得陳。」紀揚鈺不願去多想他老愛帶著她的原因,仔細地在車上報告客戶資訊。「他們主要也開發東南亞市場,與王老板有所重迭,不過客層有點不同,他們鎖定的是中下薪資階級的客戶,所以向我們進的貨也多是生活家居瓷器,奢侈品不多。」

    「這個彼得陳是什麼樣的人?」

    她維持著一貫的沉穩態度,不疾不徐地道︰「彼得陳在業界被形容為很現實的商人,見風轉舵是他的個性,哪里有利他就往哪里鑽,做生意喜歡貪小廣宜。以前皇家瓷器是不會接他這種銷售客層的單子,不過副總裁當家的那幾年,業務萎縮不少,所以往低價市場發展,才會接觸到彼得陳。」

    「你曾和潘卓一起出去談生意嗎,不然怎麼這麼了解?」他突然問。

    紀揚鈺本能地回道︰「沒有,不過因為我想依總裁的個性,應該會想知道得詳細一點,就事先調查了一下。」

    「如果換了一個上司和你一起出門,你會為他調查得這麼清楚嗎?」

    「不會。」

    「因為是我,所以你特別用心嗎?」

    「我……」她抬起頭,原本想接一句「因為你這個人特別龜毛」,但一見到他沾沾自喜的樣子,不由得莞爾一笑,又把話吞回肚子里。

    這男人有某種程度的自戀,她記得,以前他也是這樣子,只要稍微夸贊他一句,或者順著他的毛摸,他就會得意揚揚個老半天。她很愛看這樣的他,很率真、很孩子氣,雖然如今的他更成熟更有男子氣概,可是眉宇間的神采,幾乎和年輕時一模一樣,所以她幾乎反駁不了他,因為他的笑容填滿了她心中的某種遺憾。

    而她這種反應,也給了裴盛遠一種錯覺,她與他的距離,似乎沒有那麼遠了,因為她現在的目光很溫暖,讓他幾乎覺得自己只要一伸手,就能將她擁入懷里。

    不過他當然沒有這麼做,現在還不到時候,他不想嚇著她,況且他也還弄不清楚自己對她的感覺究竟歸類為什麼。

    車子到了彼得陳的公司,他的秘書帶兩人到會議室、奉上茶水,請他們稍作等待。到現在為止,都是一家正常公司該有的待客之道,然而接下來,裴盛遠與紀揚鈺都覺得不對勁了。

    彼得陳與他們約下午兩點,但兩人足足等了一個半小時,其間紀揚鈺還去和秘書小姐確認了很多次,但對方的態度就是一味的敷衍,裴盛遠不禁開始微微冒火了。

    就在兩人失去耐心、決定離開時,會議室的門第一次主動被打開,而進來的兩個人,令裴盛遠與紀揚鈺不僅皺起眉,心中還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

    因為走在前頭的是彼得陳,走在後頭的,居然是現在應該在公司里的副總裁潘卓。

    「唉呀!」彼得陳一副很驚訝的樣子,「裴總裁居然親自來了,我都不知道,招待不周真是不好意思。」

    說是這麼說,他臉上倒是一點愧色也沒有,甚至潘卓也跟著一搭一唱道︰「不知道堂哥你也來了,彼得和我早就把下一個年度的案子談好了,讓你白跑了一趟。」

    這兩個人顯然沒有把裴盛遠放在眼里,一個假裝不知道他來,明明秘書就跑了好幾趟;另一個更是越俎代庖做了總裁的工作,還故意叫他堂哥,不承認他在公司的地位,說不定他們根本早就串謀好了,打算將他架空,反正他初來乍到,權力尚未穩固,對他們的目中無人應該也無能為力。

    不過會這麼想,他們也太小看裴盛遠了。

    原本該勃然大怒的裴盛遠,突然微笑了起來,拿出他英式的紳士風度。「原來彼得你和潘卓討論好了啊,那也好,省得我多花力氣。」他突然看向紀揚鈺。「紀秘書,我記得公司規定只要金額超過五十萬美金以上的案子,都要地區總裁簽名才算數吧?」

    「確實是如此,這是英國總公司的規定,也在每份定型契約上都有注明。」紀揚鈺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用意,便公事公辦地回答,還加強了語氣。

    「所以總裁以外的人簽約,我們皇家瓷器可以不認帳吧?」裴盛遠刻意看了眼臉色微變的彼得陳。

    「那是當然,硬要執行契約的話,誰簽約誰倒霉,公司越權代表的那個人,怕會被告到死吧。」紀揚鈺語氣平和,卻狠狠嗆了潘卓一頓。

    裴盛遠贊賞的朝她一瞥,她和他果然很有默契,表現得比他想象的更好、更辣。

    但潘卓卻是微現厲色,「堂哥,你……」

    裴盛遠也正經神色地打斷他,「在公事上,請叫我總裁。既然彼得陳先生不想和我簽約,我也不強求,反正我們皇家瓷器,前一陣子才和王老板簽了一份大約。」

    「而且銷售地域與彼得陳先生正好重迭,我想王老板不會介意與我們換一份新約,擴大他的產品品項內容。」紀揚鈺適時送上威嚇。

    「別這麼說,」彼得陳這才發現自己抱錯大腿了,連忙由微諷轉為奉承。「裴總裁你這麼說就見外了……」

    「我和你很熟嗎?」要比裝傻,裴盛遠可是不輸他,「貴公司秘書小姐應該通報過很多次了,我還是等了一個半小時,可見你根本不想見我,也不認識我,既然如此,為了避免以後合作不愉快,我還是走吧。」說完,馬上起身走人。

    紀揚鈺十分機伶地將所有文件全收拾好,跟了上去。

    「紀秘書!」潘卓發現他拿裴盛遠這個總裁還真沒辦法,但在一個小秘書身上發泄一下情緒總可以吧?「你不想要工作了?為了公司的利益,你應該勸說總裁,而不是從中挑撥,你不怕回去馬上被我炒魷魚?」

    兩人腳步一頓,紀揚鈺因為家計負擔大,潘卓這個威脅還真讓她皺了下眉。

    不過裴盛遠並沒有讓她煩惱多久,馬上接下話道︰「總裁秘書的去留,自然由總裁決定,潘卓,你似乎管得太寬了?」而且,像要為她出氣似的,他更添上了一把火,「最近,我有一個新案子要推出,這是個破天荒的案子,在東南亞應該很有賣點,相信能讓所有參與的經銷商都賺上一票,你說是嗎,紀秘書?」

    有這件事嗎?紀揚鈺一呆,但也很快地反應過來道︰「確實,總裁的靈感十分獨特,相信會讓公司本季的盈收往前大大邁進。」

    他完全不意外她的合作,兩人間的默契本來就好得難以用言語形容,他自信就算他現在說會議室有鬼,她也會附和一句好可怕。

    「彼得陳先生,我想你是沒這個機會了,因為你顯然只想和潘卓簽約,而這個案子,我並不打算讓副總裁參與呢!」

    說完,這次裴盛遠真的走了,而且還讓紀揚鈺走在前面,免得她又受到什麼言語攻擊,至于會議室里的兩人要怎麼吵,那就是他們的事了。

    到了公司外頭後,裝模作樣的裴盛遠才連忙看向受了委屈的紀揚鈺,卻在一轉過身,便看到她極為溫柔的目光……她從來沒有那麼溫柔的看著他。

    雖然這樣的目光令他心頭閃過一絲熟悉的感受,但那也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快得讓他抓不住。

    她以前……曾經這麼看他嗎?這絕對不是下屬看上司的目光,反而更像是一個女人崇拜而感激地看著她的男人。

    「你簡直都沒變。」紀揚鈺沉浸在一種奇妙的感受中,時光彷佛倒退了好多年,讓她完全沒發現自己這句話有很大的語病。

    「什麼意思?」裴盛遠屏著氣。

    「你遇到了逆境,絕對不是消極逃避,而是積極抵抗,我一直很欣賞你這一點,才會……」也許是他眼中的欣喜與期待太過醒目,突然間她回過神,驚訝自己露了太多口風,便有些僵硬地改口道︰「才會願意在你的手下做事。」

    事實上,他勇往直前的個性,長久以來就和得過且過的她十分互補,兩人相戀時,他會一直擋在她前面為她抵御困難,而她則是他最堅定的後援,在他沖過頭的時候拉他一把、在他受傷時替他療傷。

    但是他全忘了這些事,多麼令人悲傷,更悲哀的是,她不敢讓他想起來。

    每每與他相處,過去那些甜蜜戀愛時光中所有令人熟悉的話語、他依戀的舉動以及溫柔的注視,都反復在她面前回放,一次一次剜痛她的心,她即使酸楚,也不能道明。

    反正她的愛情在逼走他的那一天,就死去了……

    「我更希望,你對我的期待不只是在我的手下做事。」他話中有話。

    因為在這一瞬,他察覺自己對她的異樣情感,絕對不是單方面的,因為她方才不經意展露出的情緒,絕對是一種男女之間的愛意。

    不待紀揚鈺反駁,反正,她再怎麼反駁他也不會信了,他決定正式對她展開追求行動。

    不管心目中的那抹倩影是誰,或許在看到紀揚鈺的第一天,那身影就與她合為而一了。

    他很確定,自己要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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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24: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或許是身為男人本就有的自戀和自信,尤其又生得一副帥絕人寰的皮相,裴盛遠想追的女人,很少有追不到的。

    現在他擺明看上紀揚鈺了,因為兩人間的化學效應實在太好,她一直給他一種很熟悉、很溫暖的感覺,加上她似乎也對他有某種程度的依戀,所以他很有信心,總有一天在他吻她的時候,她也會露出嬌羞的表情,不會永遠是那副慵懶、彷佛什麼都置身事外的樣子。

    然而,他卻忽略了一件事——紀揚鈺有男朋友了嗎?她結婚了嗎?

    他從來沒問過,可能是她總是獨來獨往,不見她在上班時間和什麼人講電話情話綿綿,也沒有什麼陌生男人來接送她,所以他直覺認為她肯定是單身。

    這幾天,與她的相處甚是愉快,她見到他時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保持距離,反而偶爾會對他笑一笑,讓他總有種觸電的感覺,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給他這麼強烈的感受。

    連他的前女友夏芸芸也不能。

    所以他最近心情不錯,前往洗手間都還能掛著萬人迷的微笑,然而當他完事時一轉身,卻在看到一個小小身影時,愣了一愣。

    公司里怎麼會冒出這麼小的小孩?目測大概只有四、五歲,讓裴盛遠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你……叫什麼名字?」他因為缺乏與小孩相處的經驗,也不知道自己講的話對方究竟听不听得懂,不免有些支吾,「你怎麼會在這里?」

    「叔叔……」小孩一看到他,原本垂頭喪氣的雙眼一亮,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叔叔,我叫丞丞,我來廁所尿尿,就迷路了。」

    他的笑容令裴盛遠微微一呆,其實他不喜歡小孩,但這個孩子的笑容卻令他覺得好可愛,讓他有種想抱著他疼愛的沖動。

    搖了搖頭,他暗笑自己不知怎麼了,這孩子可不可愛不是重點,為什麼會出現在公司里才是重點吧?

    于是他問道︰「丞丞,誰帶你來的?爸爸還是媽咪?」

    「是保母帶我來的!」他得意地道︰「叔叔你都猜錯了。」

    這小鬼得意的樣子倒和自己有幾分像,裴盛遠在心里咕噥,卻益發覺得親近。

    「好吧,你來找誰呢?」

    「找我媽咪啊!」

    「那你媽咪是誰?」他難得有這種耐心,一步步引導孩子說出他要知道的答案。

    「媽咪她……穿著藍藍的衣服和裙子,沒有戴眼鏡。」丞丞回答得模稜兩可。

    裴盛遠不由得苦笑,藍藍的衣服和裙子是公司制服,哪個女人在公司里不是穿成這樣?

    「好吧,這樣問好了,你說你來上廁所迷路了,那你本來在什麼地方,能形容一下嗎?」也許,他能從小孩子出發的地點找到「肇事者」。

    「那里有三張桌子,有一盆好大好大的樹,牆壁上還有圖畫,是畫一個很奇怪的人……」丞丞童言童語的形容,顯示出驚人的記憶力。

    听著他說的地方,裴盛遠疑竇頓起,這地方听起來十分耳熟,很像是一個他每天上班都會經過之處……

    「叔叔帶你去找媽咪,你跟我來。」

    大手牽起了丞丞的手,裴盛遠直直帶他來到秘書室,秘書室里卻空無一人。

    紀丞宣一進門就是一個燦爛的笑容,開心地抱住他的大腿。「叔叔你好厲害喔!就是這里耶!」

    裴盛遠不免有些好笑,因為他想起了他剛才說的話,牆上那幅畫是一個奇怪的人,也許他遠在英國的老爹听到這件事,會想將自己的肖像畫從每間公司撤下吧?

    原本在他的想法里,上班就上班,公司又不是托兒所,但丞丞的可愛,成功地壓制了他對于孩子母親的不滿,現在還轉了念頭,設身處地的想著,或許丞丞的母親真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讓保母將孩子帶來公司。

    橫豎他也難得喜歡一個孩子,如果不影響工作,那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丞丞……應該是丁琴或陳秘書的孩子吧?他心忖。

    反正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忙碌的工作急著要做,丞丞一雙大眼眨巴眨巴地直望著他,像是舍不得他走,裴盛遠索性就待在秘書室里,和孩子玩了起來。

    十五分鐘後,三位秘書參加完公司舉辦的專業訓練一起回來了,打開秘書室看到的畫面,卻讓三個人都不禁傻了眼。

    公司的瓷器……那組幾百萬的乳白骨瓷下午茶杯組,居然被人在地板上疊得高高的成了一座塔,旁邊一個可愛的孩子忙著拍手叫好,至于她們尊貴的總裁,則是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繼續排著杯子。

    「丞丞,你看,這個迭上去就十個杯子嘍,比你還要……」裴盛遠話才說到一半,突然看到門口瞠目結舌的三個女人,他不由得帥氣地露齒一笑。「嗨,你們回來了?」

    看來,不僅那個孩子,似乎連他也玩得挺開心的。

    紀丞宣看到那三個女人時,也高興地站了起來。

    裴盛遠等著丞丞撲向丁琴或是陳秘書,那麼他下午難得的保母經驗就能到此告一段落,然而,接下來的畫面,卻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讓他眼楮瞪得比那三個女人還大,甚至還差一點推倒了上百萬的骨瓷下午茶杯塔。

    只見丞丞興奮地朝她們沖了過去,然後直直地撲進紀揚鈺的懷中,大大地喊了一聲,「媽咪!」

    叩!叩!

    丁琴敲了敲總裁辦公室的門,沒有響應,但她知道里頭是有人的,于是不死心地又敲了敲。

    叩!叩!

    還是沒有人應門,她嘆了口氣,主動打開門進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一臉死氣沉沉的裴盛遠。

    抓得凌亂的頭發、無神的雙眼、一副虛脫的樣子癱坐在沙發上,雖然另有一副帥死人不償命的風情,但這種頹廢法簡直像個耍賴的孩子,令她好氣又好笑。

    「總裁,你還好嗎?」

    沒反應。

    「總裁,大家都下班了,你還不回家嗎?」

    仍然沒反應。

    丁琴沒好氣地望著他,索性改口直問︰「總裁,你喜歡紀秘書吧?」

    這下,裴盛遠終于有反應了,而且是很大的反應,他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有些緊張卻又有些驚訝地道︰「你、你怎麼知道?」

    「本來只是懷疑,畢竟你對紀秘書的態度太詭異了,簡直就像小學男生總會偷拉喜歡的女生的辮子、偷掀女生裙子一樣。」丁琴一想到只有紀揚鈺搞得定他的情形,就覺得好笑。這個總裁只有在處理公事時像個成熟的大人,在追女人方面簡直幼稚得像個小孩。「但今天當你看到丞丞叫媽咪時那大受震驚的表情,我就確定你絕對喜歡紀秘書!」

    他喪氣地垂下肩,跌坐回沙發上,「喜歡又有什麼用,人家都有小孩了。」

    他現在滿腦子全是不久前看見的那幕震驚畫面,已經無法多想他和丁琴是上司下屬的關系,很自然地向她傾吐煩惱。

    「有小孩不代表有老公啊。」丁琴話中有話。

    「什麼意思?」他突然坐正,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眼頓時射出光芒,直瞪著她。

    「其實,紀秘書是單親媽咪,據我所知,她應該從來沒有結過婚。」她若有所思地道。

    「那丞丞的父親呢?」他皺起眉。

    「不知道,紀秘書從來沒有說過。」丁琴嘆了口氣,「或許紀秘書曾受過什麼傷害吧?對于孩子的父親,她總是閉口不談,不小心聊天聊到,她也是愁眉苦臉的不願說,她平時的個性雖然很平和,但事實上不熟的人都會覺得她有些冷淡,遇到她不想講的事,拿鐵撬都撬不開她的嘴。」

    「該死的男人!」想到她曾經受過委屈,搞不好還有什麼不堪的過去,裴盛遠心里就燃起一把熊熊的火。「要是被我遇到,一定揍得他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看著他激烈的反應,她意味深遠地道︰「不知道總裁有沒有想過,紀秘書長得也算漂亮,個性不錯,正好是適婚年齡,明明應該有很多追求者的,怎麼到現在還是小姑獨處?」

    他思忖了一下,接著很認真地道︰「她有隱疾?」

    丁琴听了差點沒跌倒,險些沒接著來一句「隱疾你個頭」,哭笑不得地道︰「她沒什麼隱疾,而且習慣好得很,我們秘書室的檔案歸納系統,還是她建立的呢!我的意思是,每個追求紀秘書的人,一知道她有個孩子,就通通打了退堂鼓,弄到最後她也不相信男人會接受這樣的她,索性一律拒絕追求。」

    裴盛遠似乎有點明白她想跟他說什麼了,便坦言,「我不在乎她有孩子。」

    「每個男人一開始也都這麼說。」她想到過去曾發生的事,都替紀揚鈺感到心酸。「但是到後來,不是受不了她約會時偶爾會帶個小拖油瓶,就是要求她以後結婚把丞丞給送走。想也知道怎麼可能,丞丞可是她的命呢!」接著她態度一變,帶了點警告意味,「所以,不是真心能接納丞丞的人,最好不要去招惹紀秘書,否則只是讓她再受一次傷而已。」

    「我……其實我不喜歡小孩。」他的坦誠讓丁琴不禁心一凜,但他馬上又補充道︰「可是丞丞不一樣,我覺得我和他很投緣,他是第一個我想接近的孩子。」

    「嚇死我了,我就說嘛,總裁那套百萬骨瓷居然能拿來打發一個你不喜歡的孩子,未免也太凱了。」丁琴松了口氣,她明明就還記得他和丞丞在玩樂時那歡快的表情,所以才會和他說這麼多,想把紀揚鈺的未來賭在這個男人身上。

    他雖然孩子氣,但她觀察過,他是個意志力堅強的人,若他下定決定要追求紀揚鈺,她相信他會有能力保護她、疼愛她。

    「當我以為紀秘書結婚生子以後,我覺得我頭頂上的天都暗了,整個人簡直了無生趣。」

    裴盛遠回想剛才青天霹靂的感受,他清楚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想再復習一次。

    「可是一听到你說紀秘書其實沒有老公的時候,我頭上的太陽又出來了,和失去她比起來,似乎什麼都構不成我想追求她的阻礙,所以你放心吧,我不僅心疼紀秘書,也心疼丞丞,我會真心誠意地對待他們母子。」

    他堅定地點了點頭,隨即有些納悶地看了看丁琴。「只不過我也好奇,為什麼你會特別和我說這個?以前追求紀秘書的人你也是這麼苦口婆心的相勸嗎?還是我正直穩重的個性讓你覺得很可靠?」

    丁琴差點沒翻個大白眼,要不是他是總裁,她一定很不客氣地狂笑給他看。這男人自戀的情況還真不是普通嚴重,不是雲淡風輕如紀揚鈺的人,還真配不上他。

    「因為,紀秘書對你……很特別。」她突然微微一笑。

裴盛遠等不及花時間繞道走向丁琴,長腿直接跨過沙發前的長桌,來到她的面前,表情認真地追問︰「什麼意思?」

    「潘卓副總裁也算是個美男子吧?可是以前他代理總裁時,紀秘書從來不會和他說那麼多話,交代下來的工作雖然做得中規中矩,卻不會主動要求工作,因為紀秘書奉行的就是一個懶字,她不喜歡多花心力在額外的事情上。」

    丁琴深深地望著他,「但是你不同,紀秘書不僅和你聊天會笑,你派下來的工作,她也會主動接,還會替你做很多設想,做得比預期更好更完善,我想這是因為她想減輕你的工作壓力,因為她知道你這新總裁的處境艱難啊!」

    裴盛遠突然苦笑起來。「我知道,因為潘卓的渲染,公司里的人都以為我是個紈褲子弟,靠父親庇蔭在亞洲總部這里當米蟲,沒有能力又愛現,來公司就是耍帥。我還知道潘卓把彼得陳那件事,硬是栽贓成我公報私仇,從中作梗斷了公司財路,要藉此逼迫他,他這可憐又賣力的副總裁只好忍辱負重,把這件事上報到英國總公司……」

    丁琴身為總秘書,自然知道彼得陳那里發生什麼事,雖然裴盛遠明白自己被謠傳得很難听,但他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不知道,你這種紈褲公子哥兒的形象漸漸在改變了嗎?」在他狐疑的眼光中,丁琴娓娓道來,「紀秘書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和氣,但有一天,她听到公司里的櫃台小姐在說你的風涼話,恰好就是彼得陳那件事,她難得地用總裁秘書的權力將櫃台小姐記過處分,也在眾人面前澄清了整件事,等于正面與潘卓副總裁杠上。

    「所以,現在公司里的人已經不會一面的倒向副總裁,反過來挺你的人還不少,像紀秘書這種低調的個性,通常對于權力斗爭能置身事外就不會摻和,但這一次,她是主動將自己卷進了你與潘卓的奪權風暴。」

    「這不像她,對嗎?」他越听,目光越是溫柔,「因為是我的事,所以她才不留余地的幫我,因為是我啊……」

    他難以言明自己內心的感動,比起他的追求攻勢是具侵略性的、積極的,她的感情表達卻是隱晦的、保守的,有如細雨般絲絲打在他身上,要等到發現自己全身濕了,才知道細雨花了多大的力氣讓他在酷暑里全身沁涼。

    他對她的愛意,又更深一層了。

    什麼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裴盛遠終于知道了。

    為了不讓紀揚鈺失望,他很努力地洗刷他公子哥兒的臭名,成交了幾個案子,硬是把自己在公司的形象扭轉過來。每次他完成一個案子,她就會贊許地對他微微一笑,彷佛在用眼神向他示愛似的——就算是他的錯覺好了,這也讓他心里更篤定,更有信心再往前沖。

    然而才沖沒幾步,惡運就降臨了。原本亞洲總部特別在台灣設立了皇家瓷器的工廠,材料由國外進口,而技術人員都是從英國漂洋過海而來的,所以保證做出來的瓷器原汁原味,和英國的皇家瓷器一模一樣。

    但前幾天瓷器工廠沒來由的起了一場大火,把所有成品、半成品全燒掉了,瓷窯也變得一塌糊涂,幾乎沒有救回來任何可用的東西。因為工廠失火了,工人沒事做,總部只好先把人召回,並命裴盛遠盡速解決亞洲供貨的問題。

    這下真的糗大了,先不論王老板的貨不知道交不交得出來,這陣子裴盛遠拚命去談的幾個案子,可能都要因此延宕,甚至是斷貨,更不用說他還向潘卓夸下海口,會有個破天荒的案子讓公司賺很多錢,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工廠燒了之後恐怕連做出產品都有問題。

    裴盛遠簡直快瘋了,這陣子他拚命聯系一些台灣本地與鄰近國家的窯場,不是規格不符就是人家不借,要不就是價格開得太高,不如從英國直接將瓷器做好送來還比較劃算。

    他真的覺得,這幾天累積的煩惱,比他活到現在加起來的總和還多。

    「喝咖啡好不好?」

    「不要。」

    「那……吃點下午茶蛋糕?櫻桃覆盆子慕思,是紅色的喔!」

    「不要。」

    「你一直這麼低落怎麼行呢?坐在椅子上動都不動不怕變成化石?難道要我學志玲姊姊給你一個愛的抱抱?」紀揚鈺隨口一說。

    前幾天丞丞叫了她一聲媽,她明顯感受到裴盛遠表情大變,好像一道雷就這麼轟在他頭上似的,對她的情意昭然若揭,她假裝不知道,心忖他應該會難過個一陣子再自己好起來,孰料他隔天就快速恢復,喜歡來招惹她的習慣也完全沒有改變。

    她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維持一貫淡定的態度,想不到他才恢復沒多久,皇家瓷器亞洲最重要的工廠突然又出事,他又跟著消沉下去。

    雖然工作仍是一樣努力,但那就像是小學生考試考砸了,仍須每日到校讀書學習一樣,心里煩又要隱忍,即使是她來勸,也勸不動他。

    雖然她也覺得遭遇接踵而來的打擊的他很倒霉很可憐,但他應該要趕快想辦法解決,況且她也有工作要忙,總不能三不五時就來逗他開心吧,如果他還是執意要維持低頭抓頭發的姿勢,她決定這絕對是她最後一次來哄他,之後就不會再理他了。

    想不到,裴盛遠居然抬起頭來了,「好!」他伸出雙手,直盯著她。「來,愛的抱抱。」

    「你……」紀揚鈺一下子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應付他的耍賴。

    「你別想賴皮,我已經記住了,你欠我一次愛的抱抱。」他皺起眉裝可憐。

    「你不覺得我很慘嗎?公司的工廠被燒掉了,所有案件延後,新產品做不出來,連喜歡的女人自己說要抱我又反悔……」

    喜歡的女人?紀揚鈺心中一跳,但也只能當做沒听到。

    她無言盯著他,突然很干脆地走到他面前去,也學他張開雙手。「要抱是嗎?那你抱吧!」

    這下換裴盛遠猶豫了,朝思暮想的女人就在他眼前,還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但他卻不敢往前一步,因為他擔心自己要真的抱下去,以後就永遠抱不到了。

    他臭著臉瞪著她,她真的太了解他了,知道他有色無膽,根本不敢動她。

    「是你自己不抱的,那就當做沒這回事了。」紀揚鈺收回手,雲淡風輕地轉身。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她不陪著悲慘的他嗎?裴盛遠驀地站起,看著她巧笑倩兮,更苦悶了。

    這表情簡直跟紀丞宣一模一樣,紀揚鈺不由得淡淡一笑。「我成功地將總裁大人由化石變回人類,現在我要下班回家了,還要去接兒子呢!」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裴盛遠望著她的背影,心忖這女人真狠心,但仍是隨手一抓公文包,將文件手機胡亂塞進去後,急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起搭電梯來到地下室,或許還能勉強說是同路,但當紀揚鈺開車走了,裴盛遠也開車跟在後頭,一路跟到了紀丞宣的保母家外頭,還同時下了車,那可不是巧合可以解釋的了。

    「總裁大人。」紀揚鈺無奈地對著朝她一直走來的裴盛遠道︰「你一定要一直跟著我嗎?」

    「你欠我一個擁抱。」他皺著眉,「所以我跟定你了。」

    這個借口听起來就蹩腳,但他真的不想在這麼失意的時候,還一個人留在公司里或是家里面。

    他想待在有她的地方。

    「但是我接了丞丞之後,還要去吃飯,然後回家幫丞丞復習功課,這些你都要跟?」她耐著性子道。「而且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抱的。」

    「我……」

    就在裴盛遠辭窮的時候,突然一個洪亮的童音由不遠處傳來。

    「媽咪!」紀丞宣和保母才開門出來,便見到紀揚鈺站在外面,他開心地朝著母親沖了過來,根本也沒注意媽咪在和人交談。

    重力加速度的情況下,紀丞宣撲進了媽咪的懷抱,這是他的習慣,但成不成功取決于紀揚鈺有沒有注意,悲慘的是,紀揚鈺正全心全意地應付裴盛遠,縴弱的身子居然被兒子撞得傾斜了一邊,然後直直往旁邊倒。

    裴盛遠當然反應很快地想扶住她,但手沒來得及抓住,只好用身體去接,最後就成了紀丞宣死黏著媽咪,而紀揚鈺猶如投懷送抱般倒進了裴盛遠的懷里。

    最後他大手一箍,將軟玉溫香的嬌軀抱了個滿懷,他,終于如願了。

    低下頭看了看驚魂未定的她,他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而他抱住她後的下一個動作,似乎順理成章的就是該親吻她。

    他們相視的目光膠著住,好像一同掉入了時光漩渦,必須要兩唇相觸才算完成記憶里兩人相處時一定要有的儀式。

    裴盛遠本能地俯首靠近了她的唇,而紀揚鈺也直覺地想閉上眼,就在唇瓣與唇瓣間的距離極小極小的時候……

    「媽咪!你和叔叔在干什麼?」紀丞宣的童言童語不識相的打破了這一刻的曖昧。

    紀揚鈺急忙推開裴盛遠,故作冷靜地順了順頭發,然後低頭抱起已經有些重量的兒子,掩飾臉上燥熱的紅暈。「沒、沒什麼啊,是媽咪差點跌倒了。」

    「媽咪你要小心一點嘛!」始作俑者的紀丞宣,居然人小鬼大地提醒起母親來,讓她好氣又好笑。

    「丞丞媽咪!」保母是一個五十來歲的阿姨,她在旁將剛才的畫面看得一清二楚,而裴盛遠與紀揚鈺那一瞬間的親密,當然也沒有逃過她的眼。辛苦的丞丞媽咪,終于也找到不介意孩子的另一半了啊?而且還是個超級大帥哥呢!

    保母笑得很曖昧,讓紀揚鈺忍不住想抱著兒子在地上打個洞鑽進去算了。

    「你和男朋友的感情真好啊,你們真是相配!」

    「我們不是……」她紅著臉想解釋。

    「沒關系,不用害臊,我也是過來人,我看剛才你們差一點就吻在一起了呢!」保母的眼光一直在她與裴盛遠間瞄來貓去,「以後如果丞丞媽咪要約會,丞丞可以在我這里待久一點,沒關系的啦!」

    紀揚鈺第一次覺得和人溝通得有些頭昏腦脹,但保母硬是要這麼覺得,她也無力辯駁,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剛才若不是丞丞,她與裴盛遠一定會發生什麼。

    她無奈地與保母道別,抱著丞丞轉身欲離開,想不到裴盛遠順手就將孩子接了過去,免得她抱得吃力,還體貼地將丞丞抱坐到自己車子的後座、系好安全帶,活像是拿兒子當人質威脅她似的。

    「男朋友真體貼呢!丞丞媽咪要好好把握啊!」保母揮揮手,「再見啦!」

    紀揚鈺這下真的無言以對了,而裴盛遠看她的目光,更令她的背起了雞皮疙瘩,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走到她身邊,低聲在她耳畔道︰「我一定抱過你!」

    她張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望向他,難道他想起了什麼?「怎、怎麼可能?」

    「那感覺太熟悉了。」他比了比抱她的姿勢,「你簡直天生就是應該在我懷抱里的!我覺得我似乎抱過你很多很多次,而且我們之間的互動,也絕對不僅如此……」

    「好了,別說了!總裁大人你肚子餓了,開始產生幻覺了吧?」深吸了幾口氣,她已能把激動的情緒壓下來,淡淡地道︰「你要不要先去吃頓飯,醒醒腦?」

    「你邀請我到你家吃飯嗎?當然好。」他刻意曲解她的話,而且還說得很大聲。

    果然,他的機車手段奏效了。在紀揚鈺還來不及拒絕的時候,車里的紀丞宣便興奮地鼓掌大叫,「耶!叔叔要來我們家玩了!叔叔,我家有好多書,還有大富翁,還有「冰原歷險記」所有的光盤喔!我們可以一起看……」

    听到兒子開心的話語,紀揚鈺即使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把拒絕的話全吞進肚子里。

    「今晚就打擾了。」奸計成功的裴盛遠向車里比了個勝利手勢,接著放低音量在紀揚鈺耳邊道︰「這次,你欠我一個吻了。」

    紀揚鈺沒好氣地望著這兩個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大小男人,突然莫名笑了出來。

    「好,歡迎光臨寒舍,我相信你會留下非常深刻的記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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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比起裴盛遠獨居的高級大廈,紀揚鈺住的小公寓只能用寒酸形容。

    他家廁所的大小,就幾乎大過她家的客廳;他的更衣室,甚至比她的廚房還寬敞。

    可是他喜歡這個地方。

    紀揚鈺的公寓整理得很干淨,當然,每三日就有清潔人員整理的裴盛遠家也是。然而她的家處處有「人」的痕跡,裝潢也十分溫暖,這就是他極為羨慕的地方。

    比如她家餐桌的椅子歪歪地拉在外面,彷佛剛剛才有人坐過,不像他的餐桌椅永遠靠著桌子擺得整整齊齊,有如家具店的裝飾;電視櫃上擺著丞丞的玩具,精心排列看起來比高貴的擺設還要有趣,至于他的電視櫃……隨便一格都是價格破萬的瓷器,簡直就是他們公司的展示架。更別說她家冰箱里還有半盅沒喝完的綠豆湯、一個丞丞愛吃的餅干紙盒,至于他的冰箱嘛,全都是些令人倒胃口的冷凍食品。

    如今,紀丞宣正拿出他的世界版大富翁游戲,和他這個瓷器大亨在不動產上拚殺,不時會听到「美國紐約,我買了」、「你經過我的日本東京,要付我三千五百元」之類的話,笑聲與尖叫聲更是不斷。

    廚房里是切菜與炒菜的聲音,偶爾紀揚鈺會端出一道完成的菜肴,替滿屋子的熱鬧添點香氣,大小男人會趁著這時候向她告狀,抗議對方沒繳過路費或是不坐牢耍賴。

    裴盛遠真的、真的很喜歡這種氣氛。

    因為從小到大,他生長在一個極度富裕的家庭,母親從來不做飯,每天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穿梭在各大派對宴會之中,要不就飛來飛去環游世界,從來沒管過他;父親則是很少露面,幾乎把公司當成住宅,偶爾才會回家一次,還來不及看他一眼又馬上消失不見。

    家里永遠是他孤伶伶的一個人,所以他很向往一個家庭的感覺,紀揚鈺的小公寓、他們母子,讓他切切實實地體會到溫馨與和樂。

    「吃飯了。」紀揚鈺解下圍裙,清脆地喊了一聲。

    裴盛遠有些期待她的廚藝,忙不迭地站起身,準備到餐桌旁大快朵頤,卻發現紀丞宣仍坐在地上,小臉蛋上的表情有些為難與僵硬。

    「怎麼了?」

    「叔叔,我不想吃飯……」紀丞宣皺成了一張苦瓜臉。

    「不行喔,小朋友要乖乖吃飯,才會長大啊。」裴盛遠思索著電視劇都是怎麼哄小孩的,「你媽咪做菜那麼辛苦,你不吃她會很難過的。」

    紀丞宣欲言又止,但裴盛遠已經抱起他,走了兩步將他放在餐桌椅上,而裴盛遠本人則心懷期待地在他旁邊坐正,直勾勾地盯著今晚的菜。

    紀揚鈺煮了三菜一湯。第一道,他很認真的辨認和韭菜炒在一起的白色膠狀物質是什麼,但最後還是認不出來;第二道,整道菜是很鮮明的紅色,有濃濃的西紅柿味,而里頭浮著一塊塊的東西,他也看不明白;至于第三道,就是很普通的炒蛋,終于有一道他認識的菜。

    至于湯,呈現很混濁的深綠色,上面浮著一層油,裴盛遠心想,中式的補湯常常呈現一種奇怪的顏色,應該是他少見多怪,習慣了就好。

    終于,紀揚鈺端來兩碗飯,注意,是兩碗而不是三碗,放在兩人面前,至于她本人,只是雙手空空的坐在餐桌前。

    「你不吃嗎?」裴盛遠問。

    「我不餓,晚一點再吃。」她淡淡一笑,「吃啊!吃了之後要記得告訴我好不好吃。」

    因為她的一句話,大小男人同時拿起了筷子,紀丞宣還不太會用,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炒蛋,裴盛遠則是很干脆地將紅色西紅柿糊里一塊塊的東西夾了一些。

    然後,像是照鏡子一樣,他們一起將食物往嘴里塞,接著嚼了兩口……

    「呸!媽咪!為什麼蛋蛋酸酸辣辣的?」紀丞宣簡直欲哭無淚,一口就把炒蛋又吐了出來。

    裴盛遠則客氣許多,他的表情一變再變,俊臉扭曲得都快抽筋了,最後硬是沒把食物吐出來,囫圇吞棗咽了下去。

    「揚鈺,這是什麼?怎麼會是苦的?」他活了大半輩子,從來不知道和西紅柿一起料理的東西居然會是苦的。

    紀揚鈺柳眉微皺,見他們似乎都不太賞光,便指著剩下的一盤菜。「那你們吃這盤好了。」

    大小男人互看一眼,最後鼓起了勇氣,夾起了白色塊狀的東西放進嘴里,雖然這果凍似的東西比較好入口,但兩人的眉頭仍緊得可以夾死蚊子。

    「媽咪,我吃過這個,不過以前吃的時候,我記得是甜的?」小腦袋十分困惑,喉頭一種違和感久久揮之不去。

    「這……該不會是杏仁凍吧?」吃到濃濃的杏仁味,裴盛遠都快哭了,「為什麼會和韭菜炒在一起?」

    「是杏仁凍沒錯,很奇怪嗎?我倒覺得挺獨特的。」三道菜都被質疑,紀揚鈺索性替他們兩人都盛了一碗湯,「不然喝湯好了,我保證沒問題,昨天丞丞也喝過,他說過好喝的。」

    你喝過?裴盛遠用眼神詢問他。

    紀丞宣則是一臉茫然地搖頭,他不記得自己昨天喝過什麼好喝的湯,但媽咪是不會騙人的。

    看來只好拚了!裴盛遠與紀揚宣同時拿起湯碗就口。

    這時紀揚鈺又用她一貫平緩溫和的聲音道︰「這就是昨天的綠豆湯啊!只不過今天我加了排骨下去炖,甜湯應該變咸湯吧?不知道好不好喝……」

    噗!這次大小男人同時把湯噴了出來,絲毫不給她面子。

    「唉呀!你們喝湯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她連忙抽了幾張面紙給裴盛遠,然後拿起手帕替兒子擦著衣服。

    「媽咪,你的實驗又失敗了……」紀丞宣哭喪著臉。

    「看起來好像是。」她嘆了口氣。「苦瓜和西紅柿糊不搭嗎?杏仁凍為什麼不能炒韭菜?還有炒蛋也不過加了幾滴辣油胡椒粉和醋,不是很像干版的酸辣湯嗎?至于湯,怎麼甜湯不能煮成咸的?」

    「這些……是常識吧?」原來、原來她所謂的烹飪是做實驗?難怪剛剛一說要吃飯,丞丞的臉就成了苦瓜臉,她自己也沒拿碗筷,這回裴盛遠也算是恭逢其盛了。

    且這時他終于徹底明白,她為什麼那麼干脆的讓他回她家吃飯。這絕對是一場陰謀!媲美完美密室殺人案的陰謀!

    他無可奈何卻又意味深遠地望向她,卻對上她好整以暇的表情,彼此都心領神會——她就是要整他,怎麼樣?

    最後,他只能沒好氣地一笑,他發現自己還真的沒辦法拿她怎麼樣。想不到平時讓人感覺有些冷淡的她,竟然也有這麼調皮的時候。

    紀揚鈺也捂著嘴笑開來,笑到眼淚都差點流下來。很久很久以前,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寵她的,無論她怎麼整他,他都不會生氣,明知道她廚藝爛到天上去,仍是願意試吃她做的料理……

    「媽咪!丞丞肚子餓了,要吃媽咪做的蛋黃酥!」紀丞宣不依地嚷了起來,打破兩個大人間微妙的氣氛。

    「你不是認真的吧……」還吃媽咪做的東西,不怕被毒死?裴盛遠忍不住想勸阻。

    不過紀揚鈺動作很快,她走到冰箱里,拿出了那個餅干紙盒,回到餐桌上打開來,竟是一整盒的蛋黃酥,而且看得出來是自家手工制的,而不是外面買的。

    「只能吃一個,等一下媽咪出去買面給你吃!」紀揚鈺提醒他。

    紀丞宣喜孜孜地接過一個蛋黃酥,和剛才提到要吃飯時的表情猶如天壤之別。

    當然,裴盛遠在他們母子盛情難卻下,也拿到了一個蛋黃酥。

    他尷尬地拿著蛋黃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啊!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了?」紀揚鈺想都不想便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吃這個?裴盛遠起了疑心,不過她連他喝咖啡要加蜂蜜都知道,一定也會找到一堆借口解釋她為什麼知道他愛吃蛋黃酥。

    他要的不是借口,是事實,所以他可以耐心的觀察、耐心地等,直到她辯解不出來為止。

    見紀丞宣吃得津津有味,裴盛遠吞了口口水,帶著慷慨赴義的決心吃了一口——

    天啊!這未免太好吃了!

    先不說冰過之後餅皮居然還是酥的,里頭的豆沙餡綿密飽滿,還有些微紅豆顆粒,讓口感更豐富,而且不甜不膩,搭配上咸香濃厚的咸蛋黃,要他吃十個他都吃得下。

    于是,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個,正要伸手拿第二個時,紙盒卻吶的一聲被她蓋了起來。

    「你也只能吃一個,等一下要吃面。」大人要做小孩的榜樣!紀揚鈺用眼神暗示。

    裴盛遠有些喪氣,但裝可憐對她來說是沒用的,所以他只能望紙盒興嘆。

    第一次,他覺得丞丞在有些礙眼,要是沒有這小鬼,他肯定把整盒都干掉。

    「這真是你做的?我真不敢相信,比我吃過的任何蛋黃酥都好吃!」雖然剛剛才被她高超的廚藝給荼毒了一番,但這顆蛋黃酥完全把負分變成正的,而且還大大加分。

    「那當然,我就只會做這個。我做什麼你都說難吃,練習了這麼多年,做出我獨家的神秘配方,終于讓你稱贊說好吃了!」或許是在家里氣氛輕松,紀揚鈺的戒心也沒有那麼重,說出口的話不自覺帶著語病。

    這麼多年嗎?裴盛遠若有所思地笑了。她知道他最喜歡吃蛋黃酥,又只針對這項食物練習了多年,這代表著什麼呢?

    此時紀丞宣也吃完了蛋黃酥,正意猶未盡地用手拈著桌面上的碎屑,听到大人的談話,他不甘被冷落地插話,「叔叔,媽咪做的蛋黃酥,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很多人要來跟媽咪買,媽咪都不賣呢!」

    「買?」裴盛遠眉梢一挑。

    瞧不起她嗎?紀揚鈺有些不服輸地補充道︰「真的有食品商要來跟我買配方,只是我不願意而已……」

    紀丞宣也連忙幫腔,「對啊!媽咪的蛋黃酥要是拿出去賣,一定可以賺很多錢!」

    母子一同向他抗議,他不由得笑著投降,「我可是很相信你做的蛋黃酥確實有這個價值,要是我也會想買他個十盒八盒的……」

    這句無心的話,卻讓兩個大人同時一僵,接著十分有默契的對視一眼。

    「或許這蛋黃酥,可以跟我們的皇家瓷器配合……」裴盛遠搔著下巴。

    「恰好兩個月後,就是中秋節了。」紀揚鈺福至心靈地補上一句。

    「所以,也許我們能用你的獨門配方……」他用食指比了比紙盒,「再用皇家瓷器盛裝,做成月餅禮盒。如果口味都能做得像今天這麼好,再加上瓷器設計得精美一點,估計可以把這季的業績沖高。」

    「然後堵住潘卓的嘴。」她完全明白他要說什麼。

    「所以……」裴盛遠若有深意地望著她,食品商捧著大把銀子來買她的秘方她都不願意賣了,會願意提供給他嗎?

    「我能不答應嗎?這也是我的飯碗啊!」她說得冠冕堂皇,事實上他卻是小看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蛋黃酥原本就是為他而學,如今能夠幫到他,她如何有不答應的道理?

    「太好了!」這難得的靈感,令裴盛遠相當興奮,忍不住捧起紀丞宣的小臉親了一口。「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紀丞宣被他親得滿臉通紅,咯咯地笑個不停,「那叔叔你也要親媽咪啊,因為蛋黃酥是媽咪做的。」

    「你說得對,我也要親媽咪啊……」狼爪毫不猶豫地伸向了紀揚鈺。

    「哈哈哈,不行,裴盛遠你走開!」

    豬嘴都還沒親過來,已經用手先搔得紀揚鈺笑得花枝亂顫。

    「別忘了你還欠我什麼,現在正好一並還了……」趁著她不設防,他索性將母子兩人都摟在一塊兒,這個也作勢親一親,那個也作勢親一親,惹得他們尖叫大笑,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樣。

    這個夜晚,就在笑聲中愉快的度過了,至于裴盛遠最後究竟有沒有親到紀揚鈺呢?或許在紀丞宣看不到的時候……只有老天看到了。

裴盛遠的中秋禮盒構想,在公司的重要人員們試吃過紀揚鈺做的蛋黃酥後,全數無異議通過,每個人都相信一定能創造這一季的業績高潮,何況中秋節可不只台灣有,中國大陸、日本、韓國也都有,甚至東南亞國家幾乎也都有類似祈月、賞月的節日,禮盒都很有賣點。

    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便是要找到能制作出精良瓷器的替代工廠。

    皇家瓷器的廠房仍在重建中,估計沒有個一年半載大概不會恢復,然而時機是不等人的,所以裴盛遠近日更是瘋了似的尋找瓷器工廠,甚至已經做好最壞準備,也許真要硬著頭皮從英國總公司進口了。

    至于潘卓,他沒料到裴盛遠居然真的有個大案子,害他得罪了彼得陳,如今裴盛遠做不出來,他自然樂得冷眼旁觀,甚至暗中阻撓英國的設計團隊為裴盛遠設計圖樣。

    可是潘卓能擺爛,有個人可不行。

    紀揚鈺除了身為秘書,另一方面基于對裴盛遠的情感,每日看他疲于奔命,心里十分不好受,掙扎了半晌,她決定帶他去找一個人。

    上班日,兩個人背著兩個行李袋,走在北部的某個山區之中。

    瞧著紀揚鈺專挑小路走,有的路甚至還要拿刀砍雜草才過得去,裴盛遠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是去掃墓了。

    「你說的人真的在這山上?」他邊砍草邊除枝,還要擔心路開得夠不夠大條讓她不被枝葉刮傷,好不忙碌。「突然從英國正統瓷器,要換成中國風,這個冒險可真夠大了。」

    「沒辦法,誰教你的英國設計師被潘卓硬卡在英國。」她左顧右盼,指著一個小坡,示意從那里上去。「我帶你去找的那個人,在台灣算小有名氣的藝術家,作品十分精細特別,甚至有收藏家開價百萬想要收藏他的作品,只是他不太接商業作品。不過他在山上真的有一座燒窯工廠,每天出個百來只瓷器應該不成問題,何況你的月餅禮盒走精致高價位路線,不需要像瓷磚那樣一天出個幾千幾萬片,他的風格則是細膩優雅,非常適合由他來做。」

    「所以這山上真的有一座陶瓷工廠?」裴盛遠苦著臉,用力砍斷一枝樹藤,好讓她能拉著另一端跨上一個小落差。「這麼偏僻的地方,就算東西做好了,要怎麼送下山?」

    「嗯……」她指了指天上,「你不會相信的,他們有自己的輕型飛機運送,多運幾趟就好了,在台灣,合法的可沒幾個。」

    紀揚鈺站定後,看山林里的情勢,微微地笑了。

    「確實就是這條路,你不信也是正常的,要不是我以前來過好幾次,再搭配指南針,恐怕也認不出來。那家伙在創作的時候,可以在山上閉關個三個月都不下山,難怪小路都長滿了雜草。」

    基于對她的信任,裴盛遠硬著頭皮繼續往上爬。反正如果沒找到,就當做與她一起登山出游培養感情好了,雖然這趟旅程真夠辛苦的。

    只是他不知道她口中的藝術家,就是在五年前對他人生造成天翻地覆影響的男人。

    盧文琰,是紀揚鈺唯一從小就認識、到現在還有聯絡的密友。五年前,他們對裴盛遠做過十分殘酷的事,所以即使認識這麼一個陶瓷大家,她也不敢隨便提出。

    要不是裴盛遠真的快火燒**了,加上她確定他已經失去了這幾年的記憶,才會冒險帶他來見盧文琰,只希望這段旅程不要出現什麼問題。

    從早上六點鐘出發,爬到了下午兩點左右,終于在走出一片樹林後,來到了一塊廣場上,且真的有架輕型飛機停在這兒,後方是座規模不小的瓷窯廠。

    裴盛遠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上前拾起一枚破瓷,竟有著難得的鮮艷色彩與細密質地。

    「看來,我這一整天的山,不算白爬了。」他松了口氣,整個人簡直快虛脫。

    紀揚鈺也是香汗淋灕,不過倒沒有他這麼大的反應,只是疲累地露出一個微笑。

    其實,她不能說不感動,畢竟兩人這趟艱難的旅程,憑的也只是她一句話,他竟毫無保留地信任她,還沿路做苦力,讓她能走得比較輕松。

    從以前就一直是這樣,他總是擋在她面前,保護著她。

    「我先進去,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她領在他前頭,率先進了工廠。

    她知道這時間盧文琰一定會在里面做事,她必須搶先給他一點暗示,要不然他那個莽撞的男人,待會兒見到裴盛遠要是說錯什麼話,那可就糟了。

    才一踏進去,一個原本坐著拉胚、厚實雄壯的背影突然轉了過來,因為紀揚鈺後頭陽光逼人,他眯著眼看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認出她來,便像座小山般笑意盎然地站了起來。

    「唉呀,真是稀客!」盧文琰隨意拿條毛巾擦了擦手,熱情的就想握住她的手,但低頭看到她蔥白干淨的手指,又傻笑著將滿手泥土的手收回。

    「鹵蛋,我帶了個朋友來,他在外面。」她也不廢話,主動握住他的手,都幾年的朋友了,還在意這個?

    然而她卻沒料到,裴盛遠沒有在外頭等她,反而跟在她身後入門,見了兩人相握的手,眉間隱隱隆起。

    就算是禮儀,也握得太久了吧?他在心里酸溜溜地咕噥。

    由于從盧文琰的角度看過去,裴盛遠由門口進來,和紀揚鈺一樣恰好背光,他只見是個男人,便打趣道︰「洋芋,你居然也會帶男人來?我以為你從五年前那件事以後就要遁入空門了哩……」

    男人?她又還沒說他怎麼知道?紀揚鈺心頭一驚,連忙回頭看,果然看到臉色不善的裴盛遠。

    她急急忙忙又轉回頭,「你少說兩句,他是……」

    在她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之前,盧文琰已經看清楚來人,也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哇!你是人是鬼啊?」

    裴盛遠這下真的皺眉,「我還想問你是人是熊呢!」

    「呃……抱歉抱歉……」盧文琰終于反應過來,知道自己話講得太快,便尷尬地抓了抓滿頭亂發和一臉落腮胡。「在山上都不知道住了幾個月,不修邊幅也難免,總不能拿柴刀來刮胡子嘛……」

    「鹵蛋!」紀揚鈺在裴盛遠身旁,拚命地用眼光暗示著,還微微傾身,一手不著痕跡地從後面繞指他的頭。

    她的動作令盧文琰突然靈光一閃,說話不經大腦的毛病又跑了出來。「喔!我想起來了,你腦子有問題,對吧?」

    「你腦子才有問題。」他真的要找這個男人幫他做瓷器?裴盛遠現在開始嚴重懷疑盧文琰究竟可不可靠。

    「不,我的意思是,你腦子生過病,開過刀對吧……」看到紀揚鈺擠眉弄眼的,盧文琰又發現自己的口誤,急忙又改口,「那個,反正呢,我是個面相大師,我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腦子曾經生病,你記不起以前的事,也不是你的錯,記不起來也好……」

    平時就沒什麼心計的盧文琰哪里還想得出什麼理由,只好亂掰,但紀揚鈺一雙白眼簡直快連人一起翻了過去。

    她早知道盧文琰這直腸子看到裴盛遠一定會失態,但不知道會這麼嚴重,早知山上手機收不到訊號,沒有通訊方式能先聯絡到他,她應該打死也要先連夜上山,叫他該閉嘴時嘴巴就鎖緊一點。

    然而,都听到這里,還听不出端倪,那裴盛遠就是白痴了。「你以前認識我?」

    「怎……怎麼會呢?」盧文琰很生疏地裝著傻。

    「否則你怎麼會知道我腦子生過病?」

    「唉,我說過我是面相大師嘛!桂唆那麼多,泄露太多天機,害我走霉運怎麼辦?總之你現在和洋芋在一起很好,我很開心,以前的事就不要去想了,想起來對你的人生也沒什麼好處……」他越笑越不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裴盛遠倒是越听越有心得,決定旁敲側擊。「我的面相,和揚鈺很合嗎?」

    「當然當然,你們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早在五年前就應該修成……啊不,早在百年前就該修成正果了,呵呵、呵呵呵……」

    紀揚鈺差點沒拿支花瓶粗胚塞進他嘴里。認識他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他這麼多話,但多話就算了,還專挑不能說的說。

    她簡直不敢看裴盛遠的眼楮,要是這樣他還沒听出有問題,那他不是笨蛋就是個白痴。

    可惜他兩種都不是。

    「好了!」她只好硬生生地插進兩個男人的話題。「我們都還沒談到正事呢!」

    「對我來說,這也是正事。」被她一打岔,盧文琰已經閃到一邊裝忙,裴盛遠有些遺憾失去了質問盧文琰的契機。

    這頭傻熊,一定認識以前的他!

    「你不要本未倒置了,是找他看面相重要,還是找他談公司的事重要?」

    「對我來說,都重要。」他定定地望著她。「因為這牽涉到你。」

    「我……」被他這麼復雜的眼光鎖定,紀揚鈺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反駁。

    見原本說得好好的兩人彷佛快吵起來,盧文琰連忙又走了回來。五年前他已經拆散過他們一次,後悔了好久,可不想在自己的地盤見到第二次。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吵架傷感情嘛!你們今天來,是想來找我幫你們做瓷器的,對吧?憑我和洋芋的交情,有什麼問題呢?來來來,你們想要做什麼瓷器?」

    兩人還真的因此停止了對峙,都十分納悶地盯著他。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來找你做瓷器?」小兩口異口同聲地問。

    「啊?」盧文琰搔搔頭,最後濃密的落腮胡里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呵呵呵,我說過我是面相專家啊,你們都不信!」

    廢話!這小兩口吵架都吵傻了,他盧文琰也就只會做瓷器,莫不成他們特地披荊斬棘的上山,是來找他打獵的嗎?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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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24: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非常神奇的,盧文琰很干脆地接下了裴盛遠的案子,由設計到制作都拍胸脯答應,因為時間緊迫,裴盛遠原本還在想雖然工廠應該夠大間,但沒有工人要怎麼做得出來,想不到才隔一天的時間,居然就有工人陸陸續續上山了。

    忍不住好奇去問,盧文琰居然告訴他,用的是最古老的飛鴿傳書,其實就是其中一個工人無聊把家里的鴿子養在山上,想不到後來就成了在山上收訊死角最快速的聯絡方式。只要把鴿子放回去,一個工人收到了訊息,等于所有工人都收到了。

    所以,才會看到工人們陸續趕了過來,還順道帶來了生活物資。

    裴盛遠與紀揚鈺因為在等待樣品,便在山上暫時待了下來,不過只有他們兩個是沒事干的,所以每天游山玩水好不快樂,簡直跟度假沒兩樣。

    今日是盧文琰開窯的日子,等候高溫降下需要一段時間,裴盛遠便拉著紀揚鈺到山間的小溪旁戲水,順便看看能不能抓幾條魚。

    只見這個英國來的超級大帥哥,卷起了襯衫衣袖,西裝褲也卷到了大腿,手里拿著從盧文琰的農舍里取來的網子,站到了深及膝蓋的水中,神情專注地盯著清澈的溪水。

    至于紀揚鈺,來山上經驗豐富,身著輕便的襯衫短褲,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兩只腳丫子光溜溜地浸在水里,涼透心底,這是她最愛的慵懶感受。

    夏日的山林里,就只有洗滌人心的蟬鳴鳥叫,偶爾傳來裴盛遠網子落空的水花聲,陽光透過了濃密的樹蔭,成了一條條的光束,發散在空氣之中,灑落在人的身上,反成了一種溫暖。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她記得,以前裴盛遠也常帶她到山里尋幽探秘,他最喜歡展示自己抓魚的技巧,她就在旁邊等著吃魚,事實上要靠他抓的魚維生可能會餓死,不過只要她刻意贊賞他兩句,他就會樂得輕飄飄的,屆時要他抓一條鮪魚,他都可能順流沖到海里拚命搞一條來。

    當她的思緒還沉浸在過去時,耳邊忽然傳來他興奮的叫聲。

    「揚鈺!我抓到魚了,這條很大條,趕快來看!」裴盛遠笑著站在水,舉高了網子,里頭果真有條東西在跳呀跳的。

    水珠打在他的頭發上,透過陽光反射,她有一瞬間的迷惑,但隨即她便恢復過來,輕巧地跳進水里,悠哉悠哉地靠近他。

    現在是現在,不要再想以前了,因為那並不會讓她更快樂。

    「你看!」她才剛在面前站定,他便迫不及待地將網子懸到她眼前。

    紀揚鈺一看,不過是條十公分左右的小魚,忍不住笑了開來。「這魚……確實很大條啊!跟我家的斗魚差不多,看你抓得全身都濕了。」

    這可是他辛辛苦苦抓的,拿來跟魚缸里的魚比?裴盛遠不服氣地道︰「跟水里的其它魚比,這條算大的了!」

    這麼不服輸,多麼孩子氣啊!她忍住笑,淡淡地道︰「不過這條魚,要吃飽可能有難度。」

    「牠總會長大的……」他的俊臉不知是被太陽曬紅的,還是有其它因素,總之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紀揚鈺不語,就這麼定定地看著他,不知是誰先開始,突然噗哧一聲,兩人一齊笑了出來,更令人難以相信的是,他們居然同時開口——

    「算了,我們把牠放了吧!」

    有默契到這種程度,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紀揚鈺百感交集,因為兩人以前不管抓到多少魚蝦,最後都一定原地放生,想不到他下意識似乎還記得這件事。

    裴盛遠卻是皺起了眉,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末了突然迸出一句,「我以前似乎曾經這麼做過……」他的目光鎖定在她身上。「而且好像就是和你……」

    她只是一臉平靜地望著他,「我以前似乎也這麼做過……而且好像是和金城武。」

    他沒料到會是這種回答,一時失神,足下一滑,半個人歪倒在水里。

    雖然水深只及膝,但天知道會不會有暗流什麼的,紀揚鈺本能的向他靠過去,急忙想扶住他,結果她還來不及踫到他,反而被他抓住了手,接著這個沒長大的大男孩,居然壞心眼的將她潑了個半濕。

    「嘿嘿!我辛苦抓魚,看你清清爽爽站在那里,還笑我的魚,現在我抓到美人魚了吧!」裴盛遠笑得很壞。

    這個幼稚鬼!她不禁氣結,也用雙手盛水潑了回去,原本一場平和的戲水,竟成了潑水大賽,兩人都濕得像落湯雞似的。

    最後,紀揚鈺沒力了,嬌笑著求饒,這時候的她完全卸下了心防,沒有了在辦公室里那種冷淡的模樣,讓裴盛遠看了都痴了。

    他終于忍不住恭住她,「揚鈺,我們不要再忍了,和我在一起好嗎?」

    她不語,也沒有推開他。或許在她心里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會再愛上她,就如同她從來沒有停止愛他一樣。

    因為兩人間的電流實在太強了,一舉手一投足,都像在朝著對方曖昧暗示。七年前兩人初見面的那種震撼,似乎就已經注定了現在的結果。

    「你不在乎我有孩子?」她故意問。

    「我當然不在乎!而且,我也很喜歡丞丞,我會待他像親生兒子一樣……不不不,在我心里,已經將他當成親生兒子了,你不覺得他跟我也有點像嗎?」裴盛遠急忙表態。

    「但你說過,你的心里一直有個影子,而你就是為了她而回來的。」紀揚鈺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雖然仍在他懷抱里,但這樣才能正視他的臉。「你和我在一起,那她怎麼辦?如果你找到她了,我們又該怎麼辦?」

    她不得不承認,此時的她有種很矛盾的心態,居然有些嫉妒在他心里的那個「她」,明明那個人是誰,她心知肚明。

    他相當認真地看著她,「其實我不知道那道東方身影是我的想象,或是真有其人,但在我愛上你的那一刻,那個影子已經和你合而為一了,我如今想的、念的,都只有你。」

    多麼感人的情話,而且他說得相當真摯,幾乎讓她流下淚來。「你……你說你愛我……」

    一般來說,由有感情變成愛情,需要足夠的時間和相處,但不知為何,他對她的感覺卻相當深刻,好似他倆早就在一起很久了。

    「當然,我愛你。」瞧她感動得眼眶都紅了,裴盛遠不由得心疼,低頭輕輕吻住她。

    他好溫柔、好溫柔,像是怕稍用點力,就會揉碎了在他懷中柔弱的她,紀揚鈺暗自一嘆,被動地接受了這個吻,幾乎要為這種久違的疼惜而哭了出來。

    她,根本沒有辦法拒絕他。

    一吻既畢,裴盛遠深情地凝視她。「你還沒有告訴我答案。」

    紀揚鈺看著他,眼中有著掙扎。她知道自己愛他的心不下于他,而孩子也需要一個爸爸。以前她選擇傷害他,是為了救他,卻成了她的心結。但現在他病好了,也不記得在台灣的過去,她是否仍要維持著這些顧慮?畢竟,他連盧文琰都認不出來了。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樹林里遠遠傳來了盧文琰的叫聲——

    「嘿唷……我來嘍!所有深情相望兼在水里打啵的人注意了!」

    听到這洪亮的調侃,紀揚鈺紅著臉推開裴盛遠,慢吞吞地走回岸上,恰好與盧文琰調侃的表情遇個正著,不禁大窘。

    「老兄,雖然今天一整天都在等你,但你出現的時機還真不恰當。」裴盛遠沒好氣地道。

    「嘿嘿嘿,不好意思,我想你急著要看成品,知道你們在這里,就帶過來了。」盧文琰舉起了手上一個細致的瓷盒。「我可是上了最好的釉彩,顏色才會這麼鮮艷,而且盒子要做得這麼薄還燒不破,要有多好的技巧你知道嗎?」

    這一席話,成功地轉移了裴盛遠的注意力,他也趕快由水里起來,接過瓷盒察看。

    「果然很棒……」他贊嘆著盧文琰的手藝,與紀揚鈺饒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就這個了對吧?你們還真是有默契,看一眼就知道對方的意思。」盧文琰得意地笑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們決定了?」裴盛遠一臉納悶。

    「呵呵呵,我說過我會看面相,怎麼你們就是不信呢?」他得意地拿回了盒子,「好了,我要將這樣品拿回去和工人討論,你們就繼續在這里談情說愛吧!」

    果然戀愛中的人都是笨蛋,他們小兩口滿意地笑著互視,還點了點頭,不是決定了用這個盒子,難道是在玩黑白猜嗎?盧文琰心忖,邊吹著口哨邊往回走去。

    紀揚鈺被他的揶揄弄得很不自在,當然不可能繼續待在原地,便也跟上盧文琰的腳步想走,但她才一移動,馬上就被裴盛遠拉住。

    「你還沒有給我答案。」

    然而,裴盛遠還是沒有得到他要的答案,因為盧文琰突然又折了回來,拉走了他,說是有多種圖樣要讓他選,臨走之時,還不忘向紀揚鈺偷偷眨眨眼。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他真的知道她的猶豫與不安。

    在山上待了一星期,一回到公司,裴盛遠馬上開會,盧文琰精致的瓷盒讓眾人都驚異不已,因為他們走的是高級高價路線,一下子諸多營銷、設計的概念就全部出籠,整體銷售的雛形便已完備。

    中秋節前的一個月,算是銷售重點期間,裴盛遠自然忙碌不休,幾乎都要以公司為家,而紀揚鈺為了不讓他太勞累,也因為全公司只有她能應付忙碌時龜毛十倍的他,所以很自然她也陪在他身邊,可憐的丞丞有時候還要睡在保母家呢!

    不過,雖然有紀揚鈺隨身處理裴盛遠的事,身為總秘書的丁琴也沒有比較輕松,因為紀揚鈺對內,她就必須處理裴盛遠對外的事,也因為她與兩人走得近,也同樣是兩人信任的人,所以裴、紀兩人之間相處的變化,她看得最清楚。

    何況,因為紀揚鈺與裴盛遠實在太曖昧了,根本全公司都在猜測,她只是比其他人早一點知道這件事罷了。

    看來,最近公司應該好事近了。

    叩!叩!在進入總裁辦公室前,丁琴禮貌性地敲了敲門。

    「請進。」

    響應的竟然不是裴盛遠,而是紀揚鈺,令她忍不住會心一笑。

    她拿著一迭資料推門進去,果然看到紀揚鈺正遞上一杯咖啡給裴盛遠,一般人應該是直接放在桌上,但她遞的角度卻有點高,正當丁琴想出聲提醒時,他卻頭都不抬地,手一伸恰好就是那個高度,十分準確地接住了咖啡,令丁琴幾乎嘆為觀止。

    「總裁,這是這周的銷售報表。」丁琴將報表拿給了紀揚鈺,原本期待紀揚鈺會再遞給裴盛遠,想不到她竟自己翻開來看。

    紀秘書對報表也有興趣嗎?可是總裁還沒看,她搶著看會不會不太禮貌?尤其總裁是那麼龜毛的人,雖然他們兩人關系不同,但……丁琴不由得替紀揚鈺捏了一把冷汗。

    但出乎她意料的事再度發生,裴盛遠仍是直盯著自己的計算機,看都沒看旁邊一眼,卻突然簡潔扼要地道︰「數量。」

    什麼數量?丁琴還沒搞懂他的問題,紀揚鈺已經開始簡報手上的報告。「截至目前為止,東南亞各經銷商總計已經銷售出五萬多盒,預估下個星期的銷售數量會達到……在中秋節前的銷量則會到達……比往年的銷售額都要高出數倍。」

    「區域?」他又問。

    她想都不想地將資料翻了兩頁,答道︰「日本、韓國、台灣及中國都會區域銷售較好,估計是因為這里居住的人口比較喜歡嘗鮮,也比較能負擔得起我們的價位,約佔總銷售額的百分之四十三,至于業績次之的則是泰國、越南等地……」

    听到這里,丁琴已經在心里為這兩人驚人的默契贊嘆了。

「業績?」听完之後,裴盛遠再問。

    丁琴在心里猜,問的應該是哪個國家的業績好,一邊也慶幸著不是問她,否則每個問題總裁可能都要重復兩次以上,她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這次丁琴又猜錯了,紀揚鈺直接闔上了報告,斬釘截鐵地回道︰「業績最好的是第一組,負責日本業務,最差的則是第七組,負責緬甸。」

    「這也怪不了他們……」裴盛遠終于抬頭了,看到的卻是目瞪口呆的丁琴,不禁覺得好笑。「丁秘書,你怎麼了?」

    「啊?」丁琴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只是嚇了一跳,總裁和紀秘書之間的默契太可怕了。」

    「因為有愛啊!我和她的默契,可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比如說……」裴盛遠突然張開嘴,像小孩要糖吃似的微微發出了「啊……」的聲音。

    紀揚鈺不敢相信他會在丁秘書面前做這種行為,這明明是兩人之間親昵的小動作,她為難地搖了搖頭,但他直直盯著她,擺明了要她照辦。

    為了他總裁的面子,她只好硬著頭皮打開了他桌上的月餅瓷盒,拿出一顆蛋黃酥,喂了他一口。

    丁琴這下真的笑了出來。「哈哈哈,這種默契果然少見,難得看到紀秘書臉紅呢!」

    紀揚鈺給了她無奈的一眼,又暗瞪了下裴盛遠,她努力營造的形象簡直被這兩個人破壞光了。

    「哈哈,丁秘書,只有你才有這種特殊待遇,能看得到這種畫面。」裴盛遠可得意了,完全無視紀揚鈺的害臊。

    「好吧,為了避免我被閃瞎,再說一件事我就告退。」丁琴的臉色慢慢的正經起來。「總裁,听說這次我們沒有用英國的設計,而是找了本土設計師的事,總公司有點不滿,是嗎?」

    「沒錯,不過他們不滿歸不滿,我們用業績可以堵住他們的嘴。」裴盛遠也正了正神色,頓了一下才又道︰「何況英國的設計師全被潘卓給控制住,他們也沒辦法替我設計,我不另找設計師,難道要自己來嗎?」

    那就對了,丁琴點點頭,「這一次業績很好,每個業務部門都卯足了勁,但在這關鍵時刻,副總裁卻偷偷訂了機票要回英國,他沒有用公司的訂票系統,還是副總裁的秘書偷偷告訴我的。總裁,我想你要提防這件事。」

    「對我的業績眼紅,他終于又采取行動了?」裴盛遠朝著丁琴自在一笑,還對紀揚鈺自信地揚了揚眉。「放心,他對我造成不了什麼威脅的。」

    他說得如此篤定,令在場兩位女性都放心不少。

    然而紀揚鈺與裴盛遠卻沒想到,潘卓即將掀起的風浪,影響的並非整個公司,而是直接打擊他們初萌芽、脆弱的感情……

    中秋節過了,英國皇家瓷器破天荒推出的亞洲月餅禮盒,讓本季的業績翻了好幾倍,英國的BBC還特地來報導,也因此讓台灣制瓷工藝的名聲宣揚到外國去,裴盛遠更是大大的風光了一番。

    公司的下午茶時間,裴盛遠帶著所有秘書,特地來到樓下與公司員工們一起喝茶聊天,好不愜意,潘卓卻在這時候大搖大擺地推開了門進來,原本和樂的氣氛因而一僵。

    每個人都靜靜地看著他,想知道副總裁將對總裁掀起什麼樣的戰火。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會兒,裴盛遠冷冷地一笑,先開口了,「你倒好意思回來?

    公司最忙的時候,你這個副總裁消失不見,不知道你該怎麼向所有辛苦的員工交代?」他刻意在眾多員工面前提起這件事,擺明了一點面子也不想留給潘卓。

    想不到應該惱羞成怒的潘卓,居然笑了起來。「我不必向其它人交代,這次突然回英國,我只需要向你交代。」

    「向我交代什麼?」裴盛遠有種不妙的感覺。

    「你由英國回台灣上任時,似乎把某個很重要的東西留在了英國,這次,我只是去幫你帶回來。」潘卓故意賣了個關子。

    裴盛遠不語,屏氣凝神地想看他究竟搞什麼鬼。他不記得自己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忘了帶,最有可能的是潘卓又設了什麼陷阱讓他跳。

    「你準備好了嗎,還不進來?」潘卓突然對著門外叫道。

    每個人的目光都從他身上移到了門外,不一會兒,門被推開了,接著一陣香風飄進,眾人皆是眼楮一亮。

    出現的是個穿著英式公主袖上衣與格紋裙的大美女,雖然一身英國打扮,但卻是個黑發棕眼皮膚白皙的華人。她的身材惹火,臉蛋卻精致得像陶瓷娃娃,標準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難怪每個人看到她眼楮都移不開。

    全場只有兩個人表情微變,一個是裴盛遠,看到這個美女像看到惡魔一樣,要不是礙于總裁的顏面,他大概會拔腿就跑;另一個人,則是臉色僵滯的紀揚鈺。

    當年,就是這個女人替她帶來了五年的惡夢。

    紀揚鈺眼睜睜地看著那女人歡呼一聲,飛撲進裴盛遠的懷里,令她不由得心頭一痛。

    她相信,自己看到了那女人示威的目光。

    對于這種飛來艷福,裴盛遠一點也不開心,他試圖想將人拉開,卻被她越抱越緊。

    「潘卓,你去英國,就是把夏芸芸帶來?」裴盛遠無奈地瞪著潘卓。

    後者惡意地一笑。「當然,你在台灣搞劈腿,還一副情聖的樣子,我當然要把她帶來,你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說完,他還投給紀揚鈺一個警告的眼神。

    最後一句話,顯然一語雙關,不過裴盛遠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略微用力地拉開牛皮糖似的夏芸芸,因為四周的職員們開始議論紛紛起來,甚至有些人已經用著奇怪的神情偷覷著紀揚鈺。

    而紀揚鈺早在潘卓說出「劈腿」兩個字時,心已結成了冰。

    比起潘卓的陰險,看起來柔弱縴細的夏芸芸更是演戲的高手,只見她被推開後目光含淚,用著極令人心疼、極令人不舍的心碎表情,可憐兮兮的望著裴盛遠。

    「盛遠,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呢?」夏芸芸垂下的雙眸里精光一閃。「我、我是你的女朋友啊!」

    嘩!此言一出,辦公室幾乎要沸騰起來。紀揚鈺只覺得身中了好幾箭,而裴盛遠更是萬夫所指。

    到底,他還是小看了潘卓。

    下班後,裴盛遠如往常一般,載著紀揚鈺去保母家接紀丞宣,但兩人卻都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氣氛凝重得嚇人。

    紀揚鈺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她還沉浸在再會夏芸芸的震撼及恐懼之中。五年前,夏芸芸奪走了她摯愛的男人,如今好不容易她的生活似乎撥雲見日了,夏芸芸卻又像烏雲般無聲地飄了過來,籠罩在她的上空。

    至于裴盛遠,莫名其妙背了一個劈腿的罪名,有苦卻說不出。他不知道紀揚鈺一整天不理他,是在整理平復自己的心情,他只能在心里干著急,思索著怎麼和她解釋。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她仍願意坐他的車,應該是個解釋的好時機吧?

    他突然很慶幸自從兩人在一起後,他堅持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才能有現在的機會。

    到了保母家門口,裴盛遠停下車來,卻沒有解開車門鎖,猶豫了一下之後,清了清喉嚨道︰「揚鈺,關于夏芸芸……」

    「她真的是你女朋友嗎?」她憋了一整天,終于問了出來。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她或許真要考慮永遠離開這個男人,再怎麼痛都要忍受。

    因為她知道夏芸芸是國際腦科權威醫師夏紀城的女兒,人家家大業大又有勢力,她一個平凡女子,還需要養活一個小孩,怎麼斗得過呢?

    她要的,只是一個愛她以及她愛的男人,與她和丞丞過著平凡單純的生活就好。

    這一次,應該不會像五年前那麼痛了吧?

    裴盛遠側過身,慎重地搭住她的雙肩。「我承認曾與夏芸芸交往過,但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嚴格說起來,她只能算是前女友。」迎上她復雜又難解的眼神,他慢慢地解釋,「夏芸芸是我大學的學妹,你知道,我腦子里曾經長過一顆腫瘤,為我開刀的就是她的父親。開完刀之後,我失去了幾年的記憶,因為術後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的父母,而是夏芸芸,這給了我一種錯覺,讓我以為我跟她很親近。」

    紀揚鈺第一次听他細述過去她沒有參與到的那一段,不由得認真起來。

    見她沒有反感,他便續道︰「剛開始接受自己失億的那段日子,我很無助,心里一直有著一個東方身影,卻總是抓不住。夏芸芸很照顧我,所以我誤以為那個人就是她,所以當我痊愈之後,我便與她正式交往。

    「然而真正交往之後,總覺得很奇怪,她的言行舉止和個性,都與我熟悉的感覺差太多了,所以我確定我心里那個人一定不是她。但我沒有因此直接拒絕她,後來真正讓我與她分手的原因,是因為個性不合。

    「她外表柔弱,什麼事都喜歡用哭來解決,她說她從學生時期就喜歡我,但那畢竟只是皮相,她並不了解我。我們三天兩頭吵架,她幾乎每天哭給我看,逼得我不得不讓步,最後我受不了便提了分手。」

    「她答應了嗎?」紀揚鈺問出了關鍵,如果只有單方面的分手,那也難怪夏芸芸會找到台灣來。

    「她當然不答應。」裴盛遠苦笑,「但天天吵架,又因為她哭我非得讓步,憋久了誰也受不了,所以我最後直接去找了夏紀城醫師,和他說明我們的不適合。夏醫師是個明理的人,隔天便要夏芸芸和我斷個干淨。而我為了不留在英國惹她傷心,同時繼續尋找我心中的那道身影,便飛到台灣來。」

    原來,他不在台灣的這五年,有著這麼曲折的故事……紀揚鈺的感受有些復雜,當初願意接受夏芸芸的條件,離開裴盛遠,就有心理準備他們會在一起,然而當真正听到事實時,心里那種不適的異樣感卻是久久難平。

    「既然你已經和她分手,為什麼她仍然堅稱是你的女朋友?」她搖了搖頭,很難接受這種答案。

    「她應該是瞞著夏醫師偷偷跑來台灣的,她的醋意一向很重,或許我和你的關系被潘卓大加渲染,她才會特地跑來興師問罪。」裴盛遠認真地望著她的眼眸,「揚鈺,我會和她說清楚的。」

    這代表著,夏芸芸對他仍不放棄?之前在英國,有了夏醫師鎮著都還管不住她,現在在台灣,夏芸芸根本可以為所欲為,那麼她還有勝算嗎?

    又如果,夏芸芸使盡手段,搶走了裴盛遠,那她又該如何自處?丞丞想要一個父親的夢想,會不會就此落空?

    身為一個母親,她要考慮的因素太多了,她真的很願意想信裴盛遠,但卻不敢相信夏芸芸。

    看著紀揚鈺眼中有著掙扎,裴盛遠拉長了身子想擁抱她,卻被她一手抵住了胸膛。

    這是拒絕。

    「等你……真的和夏芸芸講清楚了再說吧。」她嘆了口氣,打開門鎖,開門下車。「我還要再想想,我和丞丞坐捷運回去,你先走吧。」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保母家而去。

    從回到台灣與她邂逅,裴盛遠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心痛。他不怪她不信任他,畢竟夏芸芸同時身為他的大學學妹、前女友,其父親還是他的救命恩人,與他的關系太密切了,任誰都會沒有安全感。

    他沒有將車開走,仍目送著紀揚鈺由保母家出來,牽著丞丞慢慢走遠,隨著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好像把他心里面的什麼也一起帶走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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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25: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之後每天上班,紀揚鈺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目光越來越奇怪,有人甚至還帶著敵意的冷言冷語。

    她知道原因是什麼,因為夏芸芸每天都到公司來,但她不知道的是,夏芸芸究竟說了些什麼,讓原本人緣不錯的她,一下子被打入冷宮。

    她還是本本分分的做她的小員工,至于那些風言風語,本來就是和裴盛遠在一起可能要承受的,她索性充耳不聞,直到丁琴氣沖沖的來到她面前——

    「揚鈺,我受不了了!」砰的一聲,丁琴將一迭文件放在她桌上。

    紀揚鈺的目光有些受傷,連一向挺她的總秘書丁琴大姊,也要來幫夏芸芸興師問罪嗎?

    想不到,丁琴的反應卻完全不是她所想。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揚鈺,你真該去听听看夏芸芸在員工面前講了什麼,要不是知道你的為人,還真會被她給唬弄過去!」

    這句話分明是在為她出氣,感動一下子又籠罩了紀揚鈺的心中,忽喜忽悲,千頭萬緒在她胸口沸騰,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丁琴卻誤會了她還在狀況外,索性拉起她的手,「走走走,她應該還在樓下辦公室的茶水間里,我帶你去看!她都不知道講到哪個橋段了!」

    兩人沒坐電梯,走了樓梯下去,來到的是業務部的樓層,才靠近茶水間,果然听到夏芸芸如泣如訴的聲音傳來——

    「……我是盛遠的大學學妹,我們在學校一見鐘情,從學生時期就一直交往到現在……我沒有想到,他來到台灣之後,就變了一個人,還另結新歡!」

    女員工甲听得內心動容,簡直要為她掬一把同情之淚。「夏小姐,你真可憐,雖然他是總裁,但我還是要說他的行為真要不得,見一個愛一個!」

    夏芸芸像連續劇女主角般,滴落了一滴美美的淚,然後優雅地用手巾拭去,繼續憂愁地啜泣道︰「你們不知道,盛遠他腦部曾經開過刀,還是我父親為他執刀的,當時他的情況緊急,是我不離不棄地守在他身邊,把他喚了回來,而他清醒後因為副作用失去了一段記憶,也是我陪他度過那段痛苦的日子,我以為我們很安定,一定會結婚的,哪里知道卻被橫刀奪愛……」

    紀揚鈺在外頭听得心中冷笑,她從以前就知道,夏芸芸最厲害的一招就是裝可憐,配上她天使般的外表,簡直是天衣無縫的逼真,想當初對方哀求她離開盛遠不成,便換了張嘴臉威脅她,看看里面那些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還自以為打抱不平呢!

    果然員工乙也跳了出來,面帶不屑地道︰「你放心啦!紀揚鈺哪里比得上你漂亮啊?而且你的身世比她好那麼多,更別說她還是個單親媽媽呢,有個小拖油瓶,總裁說不定只是跟她玩玩。」

    「紀揚鈺是個單親媽媽?」夏芸芸假裝低頭拭淚,眼中卻閃過一抹厲光。

    「是啊。」

    「孩子的父親是誰?」

    「誰知道啊,她從來不講,搞不好是和什麼作奸犯科的通緝犯生的……」

    員工們肆無忌憚地開起玩笑來,但卻正中紅心踩在紀揚鈺的地雷上。她可以忍受別人批評她,卻無法忍受別人批評丞丞,以及丞丞的爸!

    忍無可忍之下,她忘了自己是在偷听,下意識地往前踏了一步,這一步卻讓她和丁琴的身影同時暴露在眾人之前。

    一時之間,在場眾人陷入了詭異的寧靜,連夏芸芸也呆了幾秒。

    「什……什麼事?」好半晌,一名員工才不自然地問道。

    紀揚鈺與丁琴對視一眼,皆在心里苦笑。難道可以言明老娘就是來偷听的嗎?不過能夠嚇到這些背後議論他人的小人,也算出了一小口怨氣。

    「我下來拿些咖啡,樓上沒了。」紀揚鈺反應極快,淡定地道,說完還當真走了進去,從置物櫃里取了幾袋沖泡包。

    「哼!拽什麼拽嘛!賤人就是矯情!」不知道誰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背後放冷箭也就算了,當面來一刀就讓丁琴受不了了。「喂!你說什麼?電視看太多了是不是……」

    「算了,丁姊,我們走吧,不需要和搞不清楚狀況的人計較。」此時,紀揚鈺已經走回丁琴的身邊,拉住她一副要沖出去揍人的手,不過,她也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臨離開前,她沒忘了淡淡撂下一句,「如果你們因為亂傳謠言而被解雇的話,夏小姐可是幫不了你們的。」

    批評上司還那麼拽,看來這家公司的人事,確實需要好好整頓一下了。

    在夏芸芸像女皇一樣在皇家瓷器公司里繞過一圈後,紀揚鈺開始覺得,公司里同事的目光,讓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種被冷箭穿心的感覺,這種自以為是的正義,讓公司的氣氛變得十分奇怪,只不過或許礙于她的威脅,流言倒沒有再傳進總裁的樓層了,她也樂得耳根清淨。

    橫豎上班一樣有錢賺,還不用浪費力氣與人交際,正符合她懶人的原則。

    然而,都把紀揚鈺的名聲破壞至此,她卻還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這就讓夏芸芸無法忍受了。

    因此這天,趁著裴盛遠和丁琴去開會,潘卓又支開了陳秘書,紀揚鈺一個人在辦公室里時,夏芸芸特地尋釁而來。

    正埋首于工作的紀揚鈺,突然見到夏芸芸,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表面上卻仍是疏淡有禮地道︰「夏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總裁去開會了……」

    「我不是找他,我找你。」她精致的臉上滿是哀怨,彷佛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我們有什麼事好說的?」紀揚鈺故意裝傻。

    听到她四兩撥千斤,夏芸芸的眼神閃過一抹凌厲的光芒,但瞬間又消失不見,轉為哀傷。「我問你,你不是答應我離開裴盛遠嗎,為什麼現在還出現在他身邊?」

    「我一直都待在皇家瓷器沒有走,是他回來了,不是我出現。」紀揚鈺又打了一招太極,把問題推了回去。

    其實她說的也沒錯,她當初答應夏芸芸的,是逼裴盛遠回英國,她也讓他回去了,但她並沒有承諾要離開工作崗位,否則,她一個弱女子,又帶著小丞丞,要怎麼生活?

    「你……你欺負我中文沒有你好,你玩這種文字游戲,能證明你的無辜嗎?」

    夏芸芸的眼眶突然紅了起來,接著豆大的眼淚直落,開始泣訴,「盛遠在英國開刀,從頭到尾都是我陪著他;他失憶後,也是我鼓勵他,他才能東山再起,回來台灣奪回他總裁的位置。我們兩個交往了那麼多年,共同扶持,你……你怎麼能在這時候把他搶走,你不覺得對不起我嗎?」

    夏芸芸的說法與裴盛遠的說法相去不遠,但中間隱瞞的細節卻是天差地遠。

    紀揚鈺完全沒有被她的淚水打動,因為一個習慣用淚水解決事情的人,心機絕對不淺。

    「我哪里對不起你呢?」她嘆了口氣。「五年前,盛遠知道他若開刀可能會有失憶的後遺癥,他為了不想忘記我,再加上成功率不高,所以不願接受手術。然而你用你父親高超的醫術,逼我離開他,讓他願意接受治療。好吧,為了他的健康,我答應你逼走他,我們一分離就是五年,還不夠嗎?」接著話鋒一轉,變得犀利。

    「你在英國與他朝夕相處,也成功與他交往了,是你自己無法將他留在身邊,難道這也要怪我?我並不虧欠你什麼。」

    「但你隱瞞了孩子的事!」夏芸芸哭得更用力了,還跺起腳來。「你怎麼會有孩子?那是盛遠的孩子,對吧?你怎麼可以生下他?」

    她的最後一個問題,令紀揚鈺火氣都上來了。「沒錯,那是盛遠的孩子,我也是在他離開之後才知道自己懷孕了,不生下他難道要打掉嗎?而且他回來之後,我並沒有告訴他孩子的事,他仍然愛上我了,而且不計較我有孩子,這麼難得的男人,我為什麼不好好把握?這一次,我不會再受你威脅了!」

    听到裴盛遠對這一切仍不知情,一個計策在夏芸芸的心中漸漸成形,只是這個撒手 ,非到必要她是不願意使出來的。

    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紀揚鈺見夏芸芸仍是哭得悲慘,臉都漲紅了,和之前那種唯美的哭法截然不同,便沒好氣地道︰「夏小姐,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就不用再演戲了,我這個人習慣就事論事,不會被你的淚水打動的。」

    「你不會,可是有人會。」哭泣之中的夏芸芸,居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接著伸出右手,往自己的左臉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你……」紀揚鈺傻眼,她這究竟是在干麼?

接下來,就猶如狗血的八點文件電視劇,裴盛遠與丁琴恰好在這時候進門,看到的畫面就是哭得淒厲的夏芸芸,白皙的臉上還有一記怵目驚心的鮮紅掌印,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紀揚鈺狠狠打了她,再加上公司最近甚囂塵上的流言,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奇怪。

    丁琴嚇了一大跳,「你們……」

    她話都還來不及說完,夏芸芸已嗚咽一聲,飛撲進裴盛遠的懷里。

    這個畫面,令紀揚鈺的心一沉,她真的……很不喜歡這樣,再怎麼說,她才是裴盛遠的正牌女朋友,但為何每回能夠很親熱的向他訴苦的,卻總是夏芸芸?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剛才只有兩人時,夏芸芸要先哭得那麼慘了,原來那只是暖身運動,都是在為現在這一刻做準備,而打自己的臉,就是要栽贓給她。

    因為裝得夠柔弱,夏芸芸便贏,而堅強的人就活該認輸嗎?

    「芸芸?你怎麼了?」裴盛遠還搞不清楚狀況,卻也不敢亂拉開夏芸芸,怕她身上還有別的傷。

    「嗚嗚……我的臉好痛喔……」她泣訴道︰「盛遠,她好凶!我只是來拜托她不要搶走你,她就打我……」

    「揚鈺,你真的打她?」丁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她心中卻忍不住叫好。

    像夏芸芸這種虛偽的女人,打了也只是剛好而已。

    裴盛遠看著紀揚鈺的目光卻很是復雜,他沒有替夏芸芸責怪紀揚鈺,卻同樣的沒有為紀揚鈺說一句話。

    紀揚鈺也沒有為自己辯解,或許這是考驗裴盛遠的好機會,考驗他對她的信任。

    她只是定定地望著他,反問道︰「你也認為我打了她嗎?」

    辦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凝,只有夏芸芸更起勁的啜泣聲回蕩在空氣里,每個人都在等待裴盛遠的答案,就像在看他究竟選擇哪一個女人。

    他低頭看了看夏芸芸臉上緋紅的掌印,似乎真的很痛,他輕嘆了口氣,說道︰「我帶芸芸去醫務室看看。」說完,他扶著夏芸芸出去,沒有再看紀揚鈺一眼。

    他沒有表明自己選擇了哪一邊,但紀揚鈺知道,自己的心已經碎了。

    她等了多久?一個小時?十個小時?還是天荒地老?

    接下來的時間,紀揚鈺完全沒有辦法做事,呆坐在辦公桌前,腦子里胡亂地播放著她和裴盛遠相處的各種片段,唯獨他嘆息帶走夏芸芸的那一幕,不斷重復出現,凌遲著她的心。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夏芸芸嗎?是因為夏紀城救他一命的恩情,抑或他對她的愛沒有那麼深,沒有深到可以讓他得罪夏芸芸……

    紀揚鈺一直胡思亂想,越想就越鑽牛角尖,一向淡然平和的她,突然出現這麼沉重的表情,丁琴與陳秘書也不敢和她多說什麼,安慰了她幾句之後,仍是不得不下班。

    她卻走不了,因為她怕自己太過哀傷的情緒會影響丞丞,只好先讓他留在保母車里。

    不知道都過了多久了,她還是無法好過一點,其實也是,光看五年前那場桂離,她到現在都還沒有走出來,就知道只要是關于裴盛遠的事情,對她的影響都是無比巨大。

    思緒之間,眼前竟出現了一個人影,她拉回心神,抬起頭慢慢聚焦,赫然發現門口站的,竟然是裴盛遠。

    「你……」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本能地站起身來,內心惴惴地揣測他又回來的意圖。

    是為了夏芸芸來質問她嗎?他真的相信她的謊言及挑撥?

    紀揚鈺屏氣凝神地等著,像一個嫌疑犯,等著法官宣判。

    但他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她,之後突然擁她入懷,心疼地道︰「委屈你了……」

    「你、你……」即使淡定如紀揚鈺,也幾乎要為這句話落下淚來。他沒有怪她,他居然選擇了相信她?

    她咬住下唇,好半晌才能緩過氣開口,「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有打她?」

    「不,其實我無法確定。」裴盛遠苦笑。「因為和夏芸芸交談,有時候連我都很想打她。」

    她應該笑的,卻笑不出來,她表情復雜地道︰「但你卻回來了?即使我打她也無所謂?」

    「也不對。我回來,是因為我在醫務室仔細觀察過她的傷,看起來像是她自己打的,所以我相信你沒有打她。」裴盛遠說得很肯定。

    「那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我以為……」

    「你以為我被她說服了,回來是為她來罵你?」

    這個小傻瓜,所以她一個人在辦公室里擔驚受怕了這麼久?裴盛遠心疼地將她摟緊了一些,更低下頭親吻她的額。

    「不可能,揚鈺,即使你真打了夏芸芸,我也不會因此責怪你,因為我知道你是個明理的人,而夏芸芸心機太深了,我早就受夠了她那些小動作。我和她在醫務室待了很久,是因為我和她談判,我要她斷了對我的妄想,我不可能和她重新開始,甚至我都懷疑我自己究竟有沒有愛過她。」他輕輕地放開她,讓兩人能面對著面,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她道︰「我很明確的告訴她,我愛的是你。」

    紀揚鈺嬌軀一震,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但她沒有像夏芸芸那樣,趁機滴兩滴淚來博取同情,她只是低頭閉眼隱忍,因為她不習慣將情感赤luoluo的表現在他人面前。

    但是,這樣的感動教她如何忍得住呢?從以前到現在,他向她說過了幾百次愛她,但都沒有這一次來得震撼。她終于確定了,自己要的就是這個男人,他既然不離不棄,那麼她也不會再放手。

    踮起腳尖,她主動獻上一吻,她不管這里是什麼地方,也不管他會不會嚇一跳,總之這時刻,她要用深入的唇齒交流來感受他的存在,以及告訴他,她也愛他。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裴盛遠受寵若驚,也深深的回吻。在這個吻之中,他感受到了她的真心,以及她一直以來極力掩飾卻掩飾不住的深情。

    「我相信你,真的,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和夏芸芸。」一吻既畢,紀揚鈺的目光從迷蒙回復清明,溫柔地朝他釋放著款款柔情。「因為你的愛,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些關于以前的事……還有你心底的那抹身影,究竟是誰。」

    一夜無眠。

    裴盛遠等了一夜,心想隔天早上,紀揚鈺總該告訴他她承諾的事了,想不到到了公司,秘書辦公室的桌子,卻有一張是空的。

    「紀秘書?」丁琴故作不清楚,嘴里卻說著紀揚鈺教她的話。「剛才總裁進來時沒遇到她嗎?我好像看到她在櫃台總機的位置那里……」

    她不做自己分內的事,跑去櫃台做什麼?又不是公司那些宅男業務員,會像蒼蠅一樣繞著頗有姿色的總機妹妹哈啦。

    裴盛遠不解地又坐電梯到一樓,果然看到紀揚鈺坐在總機的位置上,還戴著耳機,流利地和電話那端的人說著英文。

    她那自信又怡然自得的態度,讓他有種模糊的印象,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經遠遠地在這個角度看著一個女孩,但究竟是為什麼呢?

    眯著眼,彷佛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想起來了,但就是有個檻過不去,逼得他無法再想。

    算了,姑且當做總機妹妹的英文不行,請紀揚鈺來代打好了。他繼續往前,可是才踏了一步,就見到她轉接了這通電話後,又接起下一通,而這通電話說的居然是日文。

    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的秘書這麼多才多藝呢!俊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但在她接起第三通電話,開始說法文的時候,他的表情變了。

    這麼杰出的人才,當總機小妹太可惜了,升她做秘書……實習總裁的秘書……

    他確信,多年前的自己,一定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但那女孩,是誰?

    似乎當年身為實習總裁的他,注意到了一個多才多藝的總機女孩,然後將她拉拔成自己的秘書。接著,他每天每天看著她,不知不覺地眼光就移不開了,心也被這個小女人慢慢拉走了……

裴盛遠沉浸在回憶之中不知多久,當他回過神時,總機位置上的紀揚鈺居然不見了。

    他連忙走到櫃台前,問著櫃台妹妹道︰「紀秘書呢?她剛才還在這里的。」

    櫃台妹妹一見是總裁,緊張地站了起來。「紀秘書出去了,好像是往左拐了,應該是去這里吧……」

    裴盛遠由櫃台妹妹手上接過一張名片,他不知道這是紀揚鈺交代櫃台妹妹拿給他的,只是在看到店名後,他的腦袋像被敲了一記,隱隱作痛起來。

    港鳳叉燒飯……幾乎是同時間,他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個紅色牆面的建築,兩旁是鐵皮圍牆,大門口前是個透明櫥窗,掛滿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燒鵝、烤鴨和叉燒。

    可是他應該沒有去過,怎麼會有印象呢?

    他毫不遲疑地走了出去,沒有人帶路,也沒有看到紀揚鈺,但他憑本能的往左拐,經過了三個巷口後,再往右拐,果然看到了印象中的房子,位置相當隱密,而那些燒鵝之類的東西,仍然油亮油亮地掛在那里,看起來相當美味。

    至于紀揚鈺,已經坐在里頭,而她居然拿著刀叉,吃著店里招牌的三寶飯。

    用刀叉吃飯?裴盛遠有些想笑,可是腦海里慢慢地又冒出了幾個畫面,讓他的笑意慢慢消失,他彷佛看到了年輕的自己,坐在一個年輕的女孩對面,淺笑盈盈的女孩則是消遣著他。

    哪有人拿刀叉吃三寶飯的?

    我剛從英國來,還不是很會拿筷子。

    可是老板娘和其它客人都在看你,很奇怪呢!

    那你也陪我一起拿刀叉吧,兩個人就不奇怪了,哈哈哈……

    笑得沒好氣的女孩,居然真的向老板再要了一副刀叉,接著兩個人就像傻瓜一樣,把叉燒店當成高級法國料理餐廳,津津有味的舞刀弄叉起來,完全無視店里客人瞠目結舌的表情……

    「先生,請問你要買什麼……」叉燒店的老板娘的聲音,突然喚醒了呆愣中的裴盛遠。

    「我……」他還來不及回答,老板娘居然指著他,呵呵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是你喔,用刀叉吃叉燒的帥哥!你好久沒來了耶,你來找你的小女朋友嗎?她剛剛有來,不過走了喔……」

    小女朋友?所以,當時和他一起用餐的女孩是紀揚鈺,被老板娘誤認為是他的小女朋友?那他心目中的東方身影,不就是、不就應該是……

    老板娘繼續笑道︰「她有說你如果沒等到她,就去你最不喜歡她去的那個地方找她。」

    最不喜歡她去……裴盛遠皺眉苦思,卻是一片空白。他知道這是她的提示,也是找回他記憶的鑰匙,可是他想不起來!

    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晃著,他感到有些失落,不意見到高樓上大白天還亮著的LED燈大屏幕,忽然像是有什麼在腦際一閃,他二話不說拔腿就跑,沖到馬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到……夢魅酒吧。」

    這家店他只聞其名,但應該沒有去過,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就是這里,也總認為夢魅酒吧會有什麼在等著他。

    到了目的地,他付錢下車,看了看招牌,果然有種模糊的印象。憑著感覺上樓,這家晚上才開的酒吧,居然大白天的就營業了,讓他毫無困難地順利進去。

    才進門,裴盛遠便看到紀揚鈺坐在櫃台前,偌大的店里沒什麼客人,唯一的男客似乎喝醉了,擠在她身邊的位置,興致勃勃的與她攀談著。

    而她,則是一臉嫌惡,右閃左躲醉男伸來的魔爪。

    裴盛遠心中一凜,想都不想就走了過去,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先生,難道你沒發現你不受歡迎嗎?」

    「你是哪根蔥,干你什麼事?」被打斷了好事,醉客不悅地道。

    「我是……」話聲一頓,他的腦子又像被什麼擊中,一陣恍惚。

    突然間這場景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裴盛遠記憶里也有這麼一個故事情節,他心目中的女孩在酒吧里被醉鬼糾纏,他忍不住上前去替她解了圍,當初他說的話是——

    「……我是她的男朋友,請你離開好嗎?」思緒回到現實,裴盛遠照著腦海里的劇本道。

    醉男悻悻然地拿著酒瓶走了,而他終于逮住了紀揚鈺,便在她身旁坐下,定定地望著她。

    透過她娟秀的臉龐,他彷佛看到過去的一些時光,但他不確定,因為太多影象閃來晃去,他抓不住。

    「很久以前,你也是這樣替一個女孩趕走了騷擾她的酒鬼,而你還多說了一些話。」她提示著他。

    裴盛遠幾乎是本能地道︰「一個好女孩不應該來這個地方!既然我救了你,我看你以身相許,當我的女朋友好了。而我,最討厭我的女朋友來這種吵鬧又混亂的地方,以後別再來了。」

    「你想起來了?」紀揚鈺笑得淡淡的,但雙目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欣喜。

    「不,還差一點兒……」經過她這一路的提醒,他的腦海里偶爾會飄過以前的片段,但就是連貫不起來。

    也該是時候串起他的故事了,紀揚鈺幽幽地道︰「七年前,你來到台灣的皇家瓷器擔任實習總裁,而有個女孩,也恰好在這個時機大學畢業,進入了皇家瓷器成為總機小姐。

    「你這個實習總裁因為空降,正缺人馬,恰好踫到總機小姐有著不錯的語文能力,便破格提升她做秘書。之後,你們朝夕相處,愛意萌生,卻誰也不說破,兩個年輕人傻兮兮的到處玩,吃遍了公司附近的小吃,連叉燒店的老板娘都以為他們是情侶,對用刀叉吃叉燒飯的他們印象深刻。」

    隨著她的話語,裴盛遠腦中的故事,似乎漸漸完整了,他神色復雜而又渴望的盯著她,期待著她揭曉那個女孩的身分。

    紀揚鈺迎視著他,卻像沒看到他的期待,仍似訴說著別人的故事般,「兩個人踩在曖昧的在線,但是你遲遲不告白,女孩只能干著急,後來她豁出去想了個辦法,便是只身來到夢魅酒吧,試試自己的魅力,然後輾轉讓你知道這個消息。

    「後來你果然出現了,像個英勇的王子趕走了酒醉的惡徒,也是在這個時候,你要求女孩做你的女朋友,兩個人的名分才算定了。從那時起,兩人開始甜蜜的交往,直到不得不離別的那天……」

    她柔柔的聲音戛然而止,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驀地苦笑起來。「你說的故事,和夏芸芸和我說的完全是天差地遠,她說我心目中的影子是我的幻想,在我身邊的東方女子一直只有她,但我知道不是她,絕對不是她,除了她的表現太不對勁之外,她說出來我曾經和她交往的場景,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不像你說的,幾乎像電影一樣在我腦海里清晰的轉了一遍。」

    「但你總是不敢確定,怕自己期望太高,失望也會太深,是嗎?」紀揚鈺太了解他了,馬上點出他的心結,不過她十分干脆地笑了笑,像是風馬牛不相及說起了另一個過去,「你曾經告訴過你愛的女孩,你的外公在台灣留給你一棟房子,那是座古色古香的三合院,你以前一直想帶她去看,結果卻因故遲遲無法成行……」

    她的一字一句,慢慢點亮了裴盛遠眼中興奮的光芒,最後他失控的摟住她,又叫又跳。「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外公留給我房子的事,連我父母親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摯愛的人,怎麼會知道呢?」

    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胡亂的在她額上、臉上和唇上親吻。

    「太好了、太好了,我終于找到你了!難怪我一直覺得你好熟悉、好依戀,你對我的了解也太不尋常了……」

    紀揚鈺幾乎要為這個擁抱而落下淚來,她一直不肯由自己口中承認那女孩的身分,而是用慢慢引導的方式,就是希望他能自己想起來,而非像是她刻意在他腦中編了一個故事要他相信似的,果然他沒有讓她失望,他潛意識里還留著過去兩人相愛的痕跡,只要稍加點撥,就會慢慢浮現,就像他從來沒有忘了那個東方女孩。

    相愛的兩人又合而為一了,只是一個緊緊的擁抱,卻讓周圍的人都動容不已。

    櫃台旁站著一名中年男子和剛才的酒客,而那年輕酒客的目光此時卻非常清醒,既感動又感慨地道︰「老板,他們真的又在一起了!這小姐苦苦哀求我們為她提早開店半天,算是得償所願了,我剛才還真怕那個帥哥翻臉打我哩!」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有些慵懶地拖長了語氣,「放心,他要真的敢打你,我一定——」

    「一定什麼?」年輕酒客期待著,老板會大顯神威救他嗎?還是會幫他加薪?

    「一定會幫你叫救護車啊!順便換一個帥一點的酒保,多好啊!哈哈哈……」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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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0 00:2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什麼公司業務都放著,什麼人際間的爾虞我詐也都不管,裴盛遠與紀揚鈺重燃愛火後,恨不得在最短時間內,將錯失的光陰都給補回來。

    隔天,他便帶著她來到郊區的一棟三合院前,車子在中央的稻庭停了下來。

    「這就是我外公的房子。你看,還維持得很漂亮吧?我從小就喜歡來外公家,外公過世後,我年年請人來維護打掃,這里大概是本縣市維持得最好的三合院了!」拎著一袋水果下車後,他得意地道。

    紀揚鈺細細地看著這棟古色古香的建築,正身與護龍都十分完整,連屋頂都還是瓦片,而且一片不少,看來他確實很用心,拿出他龜毛的本能來維護這棟房子,對外公的感情不言可喻。

    「真的很漂亮,只可惜沒有早點來。」她有點一語雙關,畢竟兩人浪費太多時間了,她早在五年前就應該要來的。

    裴盛遠摸摸她的頰,摟著她的腰來到正門前,掏出一把有點生銹的鑰匙,解開大門上的鎖頭,拆下鐵鏈,木門應聲而開。

    一入目的是神明桌,桌上的長明燈都還是亮的,不過桌面上有厚厚一層灰,看來是好一陣子沒有人進來了。

    裴盛遠拿了一塊布將神桌擦干淨,然後將買來的水果連袋子放到桌上。

    「是這樣嗎?」他左看右看,不滿意地把水果從袋子里拿出來,左喬右喬擺了個藝術的角度,最後滿意的點點頭。「嗯,應該是這樣,我看外公都是這麼做的,可以拜拜了。」

    「原來你買水果是用來拜祖先的。」她還以為他是要來三合院野餐呢!想不到他竟然沒有忘本,只是連祭祖都龜毛到水果擺放的角度要合他意也算少見。

    「你可以拿香嗎?」紀揚鈺看著他點燃幾炷香。

    「我雖然會和父親上教會,但並沒有受洗,所以可以拿香。我若因為宗教不能拿香,這樣誰來祭拜外公呢?」淡淡的一句話,卻充分說明了他與外公間濃厚的祖孫之情。他點好三炷香湊到她面前,頑皮的眨眨眼。「今天帶未來媳婦來拜見祖先,你要一起嗎?」

    她似笑非笑地白了他一眼,卻是大方的接過香。不過她心里想的和他所想的,可是天差地遠。

    今天她願意祭拜他裴家的祖先,除了認定了這個男人之外,更重要的是為了丞丞。她要讓裴家的祖先知道,他們的曾外孫今年都五歲了,雖然礙于現實上她有口難言,但在心理上,她還是希望紀丞宣能被外公承認。

    兩人虔誠的上完香之後,裴盛遠便興匆匆的拉著她參觀起三合院。

    「左邊第一間房,以前是我外公的房間,再來是舅舅的房間。」三合院的護龍,是由一條走廊直通到底,隔起來的地方就算一間房。古時候左尊右卑,所以三合院的左護龍都是長輩或長子住的地方。「右邊是我媽咪住的,然後還有一間空房……」

    最後,裴盛遠拉著她來到一間有門的房間前面。

    「這是我小時候來外公家時住的房間,外公知道我重隱私,所以特地為我設了一道門,我喜歡把各式各樣的寶物藏在里面,不過從我開完刀後,就沒有回來過了。」

    紀揚鈺發現他握著門把的手有些遲疑,心忖他應該也為了門之後的未知而緊張和期待,因為這個房間里很有可能存放著他失去的部分記憶,而且是她所不知道的那部分。

    縴手輕輕地握上他的大手,她柔柔地道︰「我們一起開吧?」

    知心如她,讓裴盛遠很感動,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際後,大手一個使力,門便打開了……

    相較于他的沉著,紀揚鈺倒抽了一口氣,眼眶瞬間泛紅。

    房間的擺設很平常,有一張單人床、小書桌和衣櫃,唯一最醒目且最不尋常的,是擺在房間中央畫架上的一幅肖像畫。

    畫中人兒有著雅致的臉龐、淡淡的微笑,恬淡的神情彷佛什麼事都與她無關似的,是那麼自得、那麼慵懶。

    紀揚鈺捂著嘴,走到畫架前,這幅畫就像是一面鏡子,活靈活現的留下了她青春的倩影。

    「這是你畫的?我怎麼不知道你畫過我?」她微顏著伸出手,隔著一點點距離由上而下撫著畫布,卻不敢觸踫到,就怕畫里的美好會因此消失不見。

    裴盛遠亦是十分懷念地看著這幅畫,內心的激蕩不下于她。

    「我也忘記了……但這筆觸及簽名應該是我……」他心想,當年的他,應該是很愛很愛她,否則不會想親自執畫筆留下她的身影。「而且,如果不是對你那麼了解及愛慕,我相信任誰都畫不出這種神情。」

    畫中女子看的對象是誰呢?那表面上淡然,事實上眼神中雋永且深刻的柔情,裴盛遠相信她看的就是他,而這神情令他深深震撼,才會讓他用畫筆留下永恆。

    他要她永遠都這麼看著自己。

    紀揚鈺朝他柔柔一笑,就像畫中那般深情,讓他的神情為之一蕩。但這頑皮的人兒,當他想伸手抱她,她卻往前一步跳開了他的掌控。

    她還有太多好奇與未知的感動要探索了。

    平復了一下心情,紀揚鈺又開始在屋子里尋寶。這一次,她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個裝餅干的大鐵盒,用眼神詢問他能否打開,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她便好奇地撬開了蓋子。

    一打開,即使是情緒控制得宜的她,再也禁不住感情的侵襲,眼淚毫無預警地滴了下來。

    「揚鈺!」裴盛遠連忙上前想安慰她,卻被她哭中帶笑的抵住了胸膛。

    她要他和她一起看盒子里的東西。

    「這個錦盒里,是我當年給你的領帶夾。」她打開了一個深藍色的錦盒,里頭用廉價金屬與蘇聯鑽手工制成的領帶夾,經過這麼多年,還璀壞的發著光。「那時我們剛在一起,因為我買不起領帶,又怕你誤會我想套牢你,所以便親自做了這個領帶夾,我以為你嫌它寒酸,把它丟了呢!」

    他輕輕撫去她頰上的淚滴,感性地道︰「怎麼可能?你送我的東西我絕對不可能丟,我可以想象我當時的心情,一定是很喜悅很開心,所以才會將它放在錦盒里,還多放了除濕劑呢!」接著,他故作神秘地低聲在她耳邊道︰「何況,雖然我很帥,想霸佔我的人很多,你想套牢我也是正常的,但我一點也不介意,真的!」

    紀揚鈺果然被他逗得破涕為笑,可是感動的情潮卻久久不能散去,在胸口激蕩得都有些痛了。

    小手握住他放在她臉上的手,她突然又看到好幾樣具紀念價值、卻完全不起眼的小東西,驚訝得差點忘了要呼吸。

    「這石頭是你帶我去海邊撿的,我只是隨口說說它長得好圓,你就帶回來了?另外這個紙條,是我上班時偷偷寫給你、約你中午一起吃叉燒飯的,我不敢相信你都留著……」

    「和你有關的東西,我不會丟的。」他趁機輕捏了下她的嫩臉。這女人難道還不知道,早在好多年前,她就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拔不去了嗎?

    紀揚鈺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像是有點難以接受。

    「你說,這些是……你的寶物?」

    「當然,只要擺在我房間的,一定都是我最珍惜的東西。」他信誓旦旦地道︰「今天,我把最重要的寶物也帶來了。」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否則他何必飄洋過海的來到台灣,只為了一個虛無縹渺的影子?

    「我愛你,你也是我最珍貴的寶物。」她終于忍不住撲進他懷里,感動得嚶嚶哭泣。

    他絕對不會知道,她為了他這個寶物,犧牲了多少東西,她的青春、她的人生,還有她的愛情。

    但她絕對不會告訴他她的委屈和痛苦,因為他回來了,那個愛她的他回來了,過去所有的苦痛,彷佛過眼煙雲,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現在在她眼前,而她重新擁有了他。

    也擁有了新生命。

    裴盛遠同樣滿足的抱住了她。今天這一趟沒有白跑,不僅證實了多年前他對她無庸置疑的熱愛,更逼出了她對他最深的感情。

    只是……在滿滿的溫馨與依戀之中,他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問——當初,她為什麼離開他?既然她還是那麼愛他,丞丞的父親究竟是誰?

從三合院離開後,兩人的感情顯然前進了一大步,互動都帶著滿滿的情意,他會替她攏好微亂的秀發,她會替他整理上翻的衣領,就像夫妻一般親密且自然。

    時間來到了傍晚,為了慶祝突來的好心情,兩人決定通知保母今天不必照顧紀丞宣,他們會親自到幼兒園去接他,給他一個驚喜。

    來到了幼稚園外,已經有許多家長陸陸續續來帶走孩子了,由于停車不便,紀揚鈺叫裴盛遠在車上稍候,她獨自走到園里去接丞丞。

    然而,裴盛遠等了好一陣子,她都沒有出來,恰好這時有人讓出了一個停車位,他索性將車停好,也下了車走進幼稚圜內,想探個究竟。

    遠遠的,他便看到紀揚鈺與老師正在交談,而紀丞宣則在一旁與同學們嬉鬧,這個畫面讓他有種新鮮的感覺,彷佛他是丞丞的父親,正要來接他們母子倆。

    就在這個時候狀況來了,原本好好玩在一塊兒的孩子們,竟然起了點爭執,而其中幾個小孩居然開始大聲叫嚷起來。

    「臭屁丞,沒爸爸,臭屁丞,沒人愛……」小孩子們的表情是帶著嬉鬧的,卻不知這是一種言語上的霸凌。

    「你們才臭屁!」紀丞宣最在意別人說他沒有爸爸,立刻大聲的吼回去,眼楮都紅了。

    「臭屁丞最臭了,沒有爸爸的小孩最臭!我們不要跟他玩……」小朋友們繼續鬧著他,彷佛看他生氣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裴盛遠皺了皺眉,正要走過去,這時離得最近的紀揚鈺,已經先一步上前護住了紀丞宣,表情嚴肅地對其他小朋友道︰「小朋友,玩就玩,不可以吵架,也不可以亂說話!」

    「我才沒有亂說話!紀丞宣本來就沒有爸爸!」其中一個頑皮的小男孩不服地道。

    「我媽咪也說紀丞宣沒有爸爸,叫我不要和他走太近。」另一個小女孩也高傲的答腔,想必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老師在一旁听見了這番對話,急得冷汗都快流出來。「毛毛、小莉,你們不可以這麼說!老師不是教你們和同學要好好相處嗎……」

    不過這番話到了幼兒園孩童耳中卻有听沒有懂,以為老師在責罵他們,旋即哭了起來。

    這一哭不得了了,其它原本沒事的同學,也莫名其妙跟著一起哭,一下子哭聲震天,老師也手足無措,不知該安撫哪一個。

    紀揚鈺淡定地看著這一切,她很心疼兒子被人羞辱,于是平緩地開口道︰「小朋友們,不要哭了,你們都錯了,丞丞當然是有爸爸的。」

    每個小朋友都驚訝的止住了哭聲,連丞丞都傻眼地看著媽咪。

    頑皮的小男孩毛毛皺著小臉道︰「可是都沒看過丞丞的爸爸來接他啊!」

    「丞丞當然有爸爸,沒有爸爸怎麼生得出他來?」紀揚鈺心疼地摸了摸兒子的頭,「丞丞的爸爸只是工作忙……」

    「我爸爸也很忙,可是他有來接過我喔!」毛毛猴急地打斷了紀揚鈺。

    「對啊!丞丞如果有爸爸,為什麼都沒有來過?他不喜歡丞丞喔?」小莉天真地道。

    紀揚鈺不禁語窒,這時教她去哪里變一個爸爸出來?不過話都說到這分上了,她本想說些什麼敷衍過去,想不到一直旁觀的裴盛遠竟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

    「我就是紀丞宣的爸爸。」來到了紀氏母子身邊,裴盛遠泰然自若地望著所有的小朋友。「我好像听到誰想看我啊?」

    小朋友們嚇得瞠目結舌,連老師都訝異得闔不攏嘴,誰還敢真的回話?

    只有紀揚鈺仍在狀況內,但也是意外于他的出現。「你……你怎麼下來了?」

    「我不下來,難道留你們母子被小朋友質疑嗎?當爸爸的就是要保護媽咪和兒子。」他彎下腰,摸了摸紀丞宣的小臉。「來,丞丞,叫爸爸。」

    紀丞宣原本是目瞪口呆的望著裴盛遠,但听到他的話後,緊閉的小嘴開始顫抖,眼眶也慢慢泛紅,最後嘩的一聲大哭出來,「爸爸!」

    紀揚鈺也眼眶泛淚的看著這一幕,不管是不是陰錯陽差,但這個畫面在她夢里心里演練了多少回,今天終于實現了。

    裴盛遠鼻頭一酸,原本只是想當個英雄解救一下他們母子,但見到他們的真情流露,讓他也忍不住感動地抱起紀丞宣,將他緊緊摟住,彷佛真的是他的父親。

    「丞丞,爸爸來晚了,爸爸沒有不喜歡你,爸爸最喜歡你了……」大臉摩挲著小臉,他真的心疼這個孩子。

    幼兒園老師難得看到這種破鏡重圓倫理劇的大結局活生生在她面前上演,也動容地幾乎流淚,不過她硬生生克制住,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先把眼前的狀況解除再說。「好了好了,小朋友看到了沒?丞丞的爸爸來了,以後不可以再亂說話了喔!」

    「嗯,我要回家告訴媽咪,我看到丞丞的爸爸了!」毛毛說道。

    「對啊,丞丞的爸爸好帥喔!」小莉眼中都要泛出愛心了,丞丞的爸爸和卡通里的白馬王子簡直是一個樣子嘛!

    不打擾紀丞宣的父子重逢,老師急忙將小朋友們帶開,裴盛遠一手抱著紀丞宣,一手牽著紀揚鈺,慢慢走回車上。

    在這一刻,他們真的是一家人。

    「謝謝你,沒有你幫我,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紀揚鈺由衷的說出她的感謝,對于什麼都不知道的他而言,這已經是愛情以外更無私的付出了。

    「何必解釋呢?我本來就把自己當做丞丞的爸爸。」裴盛遠也很意外,自己居然很自然的接受了這個新身分。

    「為了表達我對你的感謝,今晚到我家,我做頓飯請你吃?」她突發奇想。

    「呃……這個……有沒有別的答謝?」

    「不然,我家里還有幾個蛋黃酥,可以讓你當宵夜。」

    「喔,這是一定要的。」中秋節早就過很久了,他的存貨沒幾天就全掃進了肚子里,最近正饞著呢!

    「然後……」她鼓起勇氣,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今晚……別回去了吧?」

    裴盛遠以為自己听錯了,難以置信地望著她,思路多轉了好幾圈,才由她臉上些微的不自在確認了這一切都是真的!要不是抱著丞丞,他真的會興奮得跳起來。

    「當然沒問題!要我幾個晚上不回去都沒有關系!」

    由于他興奮背後的意圖明顯,發出邀請的紀揚鈺反而不自在起來。

    瞧見她細致白皙的臉龐飛上紅暈,他有些得意忘形的揶揄道︰「認識你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你臉紅呢……」

    她不由得大窘,不過她可不是被他取笑而不會反擊的個性,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後,淡淡地又將了他一軍,「但你要進我房門之前……記得我做的晚餐要吃光光喔!」

    「哇!你會不會太殘忍了……」

    「叔……爸爸,你在叫什麼啊?」

    三個人又哭又笑又鬧的回到了車上,裴盛遠方向盤一轉,便將車駛離。

    然而沉浸在幸福的一家人卻沒發現,另外一輛行蹤詭密的轎車默默的跟在他們後面。

    早晨,裴盛遠朦朦朧朧地由睡夢中慢慢醒來,回台灣後,他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滿足,昨夜與相愛的人一夜銷魂,他到現在都還舍不得睜開眼,回味著她肌膚留給他的滑膩觸感,渾身散發的女人香,還有那宛轉美妙的嬌吟……

    貪懶之中,突然他覺得有人在他唇瓣印上蜻蜓點水的一吻,接著便是紀揚鈺柔柔的聲音道︰「起床了,可以吃早飯了,丞丞都在飯廳坐好等你了!」

    說完,她轉身欲出房門,卻被他大手一攬,又跌回他身上。

    裴盛遠睜開了眼,給了她結結實實的一個早安熱吻,才心滿意足地道︰「早啊!」

    「你這壞蛋。」打掉他的賊手,看到他欲求不滿的賴皮表情,令紀揚鈺覺得好笑。「就算你是老板,也不能一直賴床啊,你這壞習慣一直都沒改!快起來了。」

    「呃……早餐……」不會是她做的吧?他突然欲言又止。

    「外面買的啦!丞丞幫你叫了一份蔬菜豬肉漢堡呢,快點!」

    紀揚鈺不再給他使壞的機會,雙手抵住他的胸膛由床上起來,馬上閃得老遠,將懊惱的他單獨留在房內。

    當然,自詡賴床達人的裴盛遠在她走後,又懶洋洋地閉上了眼,還大大翻了個身,找尋更舒服的姿勢。

    五分鐘後,換成一個小身影進來了,紀丞宣先是搖了搖床上的男人,發現沒有反應,索性爬到他身上去,隔著棉被坐在他肚子上。

    「爸爸、爸爸,起床吃飯了……」裴盛遠依舊在睡,而他倒也不是那麼認真的執行母親的命令,他頑皮地捏了捏他的臉,又將他的一邊眉毛扳得老高,最後雙手將他的臉頰擠成豬頭,玩得不亦樂乎。

    突然間,裴盛遠睜開了眼,一個翻身將小人壓制在床上,然後開始呵癢。

    「哈哈哈……爸爸不要啦……媽咪要我……叫你起床……」

    「小鬼頭,爸爸的臉好不好玩啊?」

    「哈哈哈哈哈,很好玩……爸爸你再呵我癢,我也要弄你……」

    「哈哈哈,小鬼頭……居然讓你抓到我的弱點了……哈哈……」

    紀揚鈺一進門後,看到的便是床上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纏成一塊兒,玩得無法無天。丞丞沒有父親已經五年了,如今有了一個妾身未明的爸爸,又相處得這麼融洽,她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欣慰還是生氣。

    敲了敲房門,她並沒有大動肝火,反正治這兩個男人,她有得是法寶。

    「五分鐘之內不起床,我就替你們兩個做午餐的便當嘍!」

    听到這句話的兩人,齊齊由床上跳了起來。

    紀丞宣一馬當先的沖出房門,還不忘喊道︰「我要去吃早餐,爸爸你快點!」

    裴盛遠更絕,直直的沖向鹽洗室,半晌後便听到一邊刷牙一邊模糊不清地說話聲,「我很快……就好了,早餐都還沒……吃,先不要……急著做午餐……」

    紀揚鈺只覺啼笑皆非,這兩個人果然有一樣的血統,反應都一模一樣,真是太好玩了。

    捉弄他們,也算她身為母親和女朋友的一點點惡趣味吧?

    五分鐘內,兩個大小男人已經就定位,狼吞虎咽的吃著早餐,而早就慢條斯理用完早餐的紀揚鈺,一邊還要幫小鬼頭交換穿錯邊的襪子,一邊還得替不修邊幅的臭男人系好歪掉的領帶,大清早就這麼混亂且溫馨的過了。

直到裴盛遠與紀揚鈺兩人一起站在門口、對著娃娃車里的紀丞宣說再見,裴盛遠才松了口氣。

    「想不到起床居然跟打仗一樣。」他輕輕地環住她的腰,額頭抵著他的肩,一副累壞了的樣子。「不過真好玩,我好喜歡這種家的感覺,真想天天都住在這里。」

    這顯然是種暗示,因為這個臭男人並不是賴在她肩頭休息,而是偷偷的嚙咬著她縴細的頸項,癢得她想笑。

    紀揚鈺笑著扳開他的頭。「如果你願意,住這里我是沒意見,只是怕家里太小你不習慣。」

    「我當然習慣!要不然,你和丞丞搬去我那里好了……」

    裴盛遠狂喜,正想安排他們母子接下來的去處時,突然被一個柔細卻尖銳的聲音打斷。

    「盛遠?我不敢相信你真的在這里!」

    裴紀兩人同時一怔,往聲音來處望去,卻看到了一臉哀怨的夏芸芸。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轉念一想,又皺起眉。「又怎麼知道我會在這里?你找人跟蹤我?」

    「你別管這個,重點是你們不準抱在一起!」

    夏芸芸當然不會承認自己聘請了征信社二十四小時監控他們,哭哭啼啼的上前拉開兩人,就在他不悅要開罵時,她卻指著紀揚鈺,語帶恨意地道︰「盛遠,你被這個女人騙了!」

    在街上大吵大鬧實在不是三個人的風格,于是戰場移到了紀揚鈺的家里。

    夏芸芸不急著說話,她先環視了她的蝸居,嫌惡地皺了皺鼻子。

    紀揚鈺則是一臉無奈,自己只離幸福一步遠了,這女人偏偏又來攪局。

    「夏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指控,憑什麼說我騙了盛遠?」她首先開了口,不實的指控她不會承認的。

    夏芸芸似乎有些為難地看著裴盛遠,語帶保留地道︰「你怎麼不明白?難道你敢告訴盛遠,他當初是為什麼離開你嗎?」

    紀揚鈺心頭一動,但仍是冷靜地道︰「是因為盛遠要開刀,所以去國外接受手術……」

    「不!你不要避重就輕!我不希望盛遠一直被你騙!」她的眉毛開始變成倒八字,接著表情也苦了起來。「盛遠當初回英國開刀前,我看到的他是極為憤怒、萬念俱灰的,你怎麼不解釋一下是為什麼?」

    「我……」紀揚鈺欲言又止。

    「揚鈺,我也想知道。」看到她的反應,裴盛遠心里一沉,知道事情真的不簡單,便順水推舟地道︰「我雖然慢慢找回了一些以前的記憶,但還是沒想起來當初我們為什麼分離,總覺得心里空了一塊,怪難受的。」

    紀揚鈺保持沉默,像是在思考怎麼開口。

    「你不用問了,她不會說的!盛遠你不知道,以前的你實在太可憐了。」夏芸芸像懷抱著無窮的包容及同情,幽幽地啜泣道︰「我來告訴你吧!當年你會離開這個女人,是因為她劈腿被你抓個正著!」

    「怎麼可能?」裴盛遠倒抽了一口氣。

    夏芸芸搖搖頭,眼淚掉得更凶了,像是在替過去的他哀悼似的。「怎麼不可能?別看她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她才是真正的心機女,見到你平安無事又恢復成總裁身分,她當然要趕快貼過來。」

    他驚疑的目光移向了臉色微變的紀揚鈺。「揚鈺?真的有劈腿這件事?」

    她要怎麼說?她有些艱難地道︰「劈腿那件事是假的,其實當年是因為……」

    「你看,她承認了!」在這個緊要時候,夏芸芸是不會讓她有機會辯解的,硬是插進兩人的對話,「當年你被判定得了腦瘤,手術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機率,她不想陪著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所以便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她還怕你死纏著她,故意拉著那男人在你面前氣你,讓你主動離開,盛遠,這些你都沒有印象了嗎?」

    裴盛遠的眉頭越皺越深,恍惚中似乎真有個被他深深藏在腦海的畫面一閃而過,那是紀揚鈺勾著一個男人的手,有說有笑,最後還親了那男人……

    「啊!」他突然覺得頭一陣劇痛,不由得撫著額悶哼一聲。

    「盛遠!」離他最近的紀揚鈺,連忙扶住他,「不要再想了!不願意想起來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想不到裴盛遠這次並沒有接受她的好意,反而微微推開她,眉頭仍是深鎖,有些質疑地看著她。「不,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被拒絕的紀揚鈺心頭一痛,她知道那頁不堪的往事要被掀開了,即使那是出于無奈,但他不見得會原諒她。

    夏芸芸見兩人間起了嫌隙,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便裝作哀傷的加油添醋,給予重重一擊,「她劈腿的那個男人,就是最近正紅的皇家瓷器月餅禮盒設計師盧文琰!難怪紀揚鈺要將他介紹給你,她根本是想左右逢源啊!」

    盧文竣!對了!

    裴盛遠的臉色一青,他腦海里和紀揚鈺十分親熱的男人,臉部輪廓慢慢明顯,確實就是盧文琰,而分離那日悲憤的記憶,也快速的在他腦海里流過,像支狼牙棒,狠狠刷過了他已然有了傷口的心扉,讓記憶鮮血淋灕。

    那年,他剛知道自己罹病,正是心情最沮喪的時候,她卻開始避而不見,直到她生日那天,他親眼看到她和盧文琰親密的從皮件店出來,他生氣的上前質問……

    然後她說了什麼?

    盛遠,我覺得我沒有錯,我只是做了更好的選擇而已。

    這句話徹底打垮了他的信心,她說她還年輕,她要選擇更好更健康的男人,她不想把她剩下的人生浪費在他這個病人身上……

    裴盛遠想起來了,通通都想起來了,那殘酷的一天,讓他身心疲,差一點就自我了斷,直到父親一通電話打來,要他回英國接受治療,原本猶疑的他,心想橫豎不過是死,便當機立斷飛了回去。

    「……所以我回來了,身價地位都比盧文琰高,你又要重新做更好的選擇了,是嗎?」

    他心痛地望著紀揚鈺,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愛情的假象蒙騙了這麼久。剛剛他才興匆匆的送丞丞上學,沉浸在家庭氣氛的美好中,轉眼又要接受她曾經劈腿的事實,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由極樂到極悲,如此大的落差,教他一下子怎麼承受?

    他以為直率的她,卻是現實的;他想象中美好的她,內心卻無比丑陋;他自以為聰明,其實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盛遠,不是這樣的,關于盧文琰那段,我可以解釋……」光听他說的話,紀揚鈺知道他恢復記憶了,很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麼,卻被打斷。

    「還有什麼好說的?」裴盛遠冷笑著搖頭。「難怪你能馬上和別人生個孩子,你根本就沒有愛過我,對吧?你愛的只是我的財富地位和權勢,所以使盡心機靠近我、了解我,讓我對你留下印象……」

    「裴盛遠,你越說越過分了!」紀揚鈺心里一寒,難得動了氣,因為他居然質疑紀丞宣是她亂搞生下來的孩子。「不管是以前或是現在,明明都是你先開始接近我!而且丞丞他、他並不是……」

    夏芸芸見機再次打斷紀揚鈺的話,比她還大聲地哭喊道︰「別管那個野孩子了,盛遠,你要知道只有我對你才是真心的!要不是你當年回來的時候太傷心,手術失憶後,我也不會瞞著你以前的事,還假裝以前和你交往過,我只是不想你重蹈覆轍啊!沒想到你來台灣後,又被這個女人纏上了,我這麼愛你,怎麼能眼睜睜看你受騙?」

    「夠了!」一下子受到太大的沖擊,腦子里塞了這麼多東西,裴盛遠已經受不了了,他怒瞪著屋里的兩個女人。「不要再說了!我誰都不相信!女人太可怕了!」

    說完,他氣沖沖地拂袖而去,留下針鋒相對的兩個女人。

    紀揚鈺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卻不追上去,沮喪與難過,全被她硬吞了下去。

    一方面她想讓他冷靜一下,另一方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總是會回公司,她有得是時間慢慢向他解釋。

    被他羞辱,她認了,這是她欠他的,不過,她也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只是到時候要向丞丞解釋,麻煩了一點而已。

    還有,心里的那個傷口要修復,可能要比當年多花一點時間……

    既然主角都走了,夏芸芸也懶得再哭了,索性收起了淚水,大搖大擺的離開,臨走之前,還故作同情地回頭看了眼面色蒼白的紀揚鈺。

    「唉唷,你好可憐喔,被一個男人拋棄兩次。不過我告訴你,事情可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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