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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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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攸齊 -【相逢狹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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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2:25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怎麼辦?”徐東俊晃晃手機,道:“她說她不確定什麼時候到家。”

    回到程東麗住處,在外頭摁了五分鐘電鈴無人應門,打了電話,說她臨時有工作事項需討論,人在經紀人那裡,不確定歸家時間。

    “等啊,我包包還在裡面,車鑰匙和家裡鑰匙在包裡。”走得匆忙,被他拉著就趕往倶樂部,什麼也沒帶。

    “也只能這樣。”李智勛的事情不難處理,以為不需多少時間,才拉了她就走,哪裡想得到再次歸來時屋子主人已不在。他看看四周,問:“你要在這等?還是下樓走走?後面有個小公園。”

    站在這也是干瞪眼,李芳菲先邁開腳步往電梯走。“下樓吧。”

    經過便利商店時,他讓她稍候;再出便利商店,她雙手插在口袋,低著眼簾不知在想什麼。稍早前的車上她一路沉默,後來走在街邊她也沒半點聲響,垂著眼像在數步伐。他看見小七招牌,問她喝什麼,她只搖頭,一副心事重重。

    盯著她背影看了好一會,徐東俊才上前把手中的熱可可罐塞進她手裡。“去公園還是在這坐一下?”

    “公園。”李芳菲兩手握著那熱燙的罐子,先走。

    他跟在她身後兩步距離,手裡捏著一包剛買的煙。一會時間,他開口:“幾步了?”

    “什麼?”她抬首,困惑地看他。

    “我看你盯著腳走路,不是在算你走幾步嗎?”他指指她的腳,“身上沒有計步器,自己算?”

    她沒回應,轉過臉蛋慢慢走著。他默不作聲跟著她,直至步入公園,經過木制休閑椅,他拉了她一把,雙雙坐在椅上。他奪走她的熱可可,上下搖晃幾秒,為她拉開拉環才遞回她手中。

    “忘了拿吸管。”他突然想起來好像少了什麼。

    她看他一眼,沒說話。

    他笑。“我沒習慣用吸管。”所以忘了拿。

    他垂眼,撕開煙包鋁箔紙,抽了支煙湊近鼻尖嗅了嗅,夾在指間轉著,他靠上椅背,道:“每個學生都要這樣操心,你要操心到什麼時候?除了學校教育,家庭教育更重要,你自己本分盡了也就足夠,何必為一個學生如此煩惱?不就是個工作,下班了就該過自己的生活。”

    李芳菲靜了會,才說:“你不懂。”

    他看她一眼。“我是不懂。老師工作比較高尚,人格品性倫理道德都要要求,我這種工作就是沒道德可言,錢入口袋最實際。”

    “什麼高尚不高尚的!”她皺起眉,“我沒那種意思,你別誤會。”

    “我也沒那種意思。”他看著她,“我話還沒說完。”

    她有些不耐,對上他目光,靜待下文。

    “我只是想告訴你,成長的環境不同,塑造出的個性也會不同。你有你的生活,李智勛也有他的生活,你別拿你那套要求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可能在你那些學生邁開步伐前,為他們挪走大石、為他們鋪上地毯,他那麼大的人了,可以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了,就算他今天殺人放火,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是你的責任。”

    “對,那是他的選擇,但他就算不是我的責任,也還是我弟弟。我不能見到前頭有個窟窿了還不提醒他,眼睜睜看著他一腳踩進去摔得鼻青臉腫!”她一口氣喊完,覷見他那雙美目微微睜大時,才驚覺自己都說了什麼。

    他稍沉吟,道:“你對他的關心確實超出師生範圍。”有哪個老師在懷疑自己的學生從事男公關這工作時,可以化身客人進入倶樂部一探究竟的?“但不管怎麼看,他對你的態度都不像你是他姊……他是私生子?”

    沒說中,但也被他摸出五分了。“我爸媽離婚後各自嫁娶。”

    同父異母的親姊弟。“他不知道你是他姊?”

    李芳菲輕“嗯”一聲,道:“他們各自嫁娶後沒有往來,我不清楚李智勛知不知道他有個同父異母的姊姊,我也是在他人學時填寫的新生資料調查表上看見他父親名字才知道的。”

    生父李釗,不常見的名,出生年月日與戶籍地均吻合。上回在李智勛家中見到的全家福照片,男主人的樣子與和她合照的李釗長同一個樣子,只是稍老了點。

    “既然關心他,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是他姊?”

    “他有他的家人,我有我的家人,總要考慮雙方家人想法。我媽當初是因為我生父愛賭又愛喝酒,輸了醉了就打人,才會離婚。

    我媽不想跟我生父有任何牽扯,我不能不顧她的感受。況且我不知道李智勛對我會有什麼樣的看法,不如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他不以為然,“你沒跟學校報告他在這上班的事吧?”不待她回應,他再道:“他沒錢你可以借他、他違反校規你原諒他、他跑來打人你語重心長地教他……你以為他很笨,不會察覺你對他好過頭?”

    她沒說話,捧著熱可可喝了起來。有年輕男人牽著狗經過,她盯著那一人一狗看,直至已走遠,聲音才輕飄飄傳開:“我們沒一起生活過,但我可以想像他和他媽媽的生活不好過。我們是同一個爸爸,但我被繼父捧著疼著,他卻是過得這麼辛苦,就算是陌生人看他那樣,也會想幫他一把。”

    所以她生氣,氣他今天明明答應過她會守規矩、會在課業上多花點心思,也答應她他會認真學習准備下學期申請獎學金,可是他晚上就跑到倶樂部打人。

    “所以你幫他了不是嗎?”她面著那一人一狗消失的方向,他僅能從她有氣無力的聲音中猜測她依舊心情低迷,“你盡過心力就夠了。比起那些對他落阱下石的人,你還有什麼好愧疚?我記得有人曾對我說過一句話,她說‘我們都無法選擇出身與父母”,這點我想他早已經深刻體會;晚上你又對他說了那麼多道理,他不會不明白。他只不過是一時氣不過,事情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李芳菲呆坐著不動,他拉了拉她左臂。“喂,你不是在哭吧?”

    “我像是愛哭的人嗎?”她轉過面容,臉色有些蒼白,一雙眼睛倒是很有生氣地看著他,像在發火。

    他笑,眼底承接一旁路燈落下的碎光,溫潤如水。“你哭過,剛剛。就在我公司後面房間。”

    “那又怎樣?”她抬了抬下巴。

    “不怎樣啊。”他轉了轉煙,低垂眼簾道:“有點舍不得而已。”

    她腦袋有三秒鐘空白,呵口氣才盯著他把玩煙的動作,問:“你怎麼不抽?”

    “喔。”徐東俊看她一眼,再看了看香煙。“現在不想抽。”

    “不想抽又拿出來?”她仰首,飲兩口熱可可。“那是因為手不知要放哪。”

    “……”他有什麼毛病?她瞅他一眼,道:“隨便放都可以吧。放口袋裡、放大腿,還是盤胸或放椅子扶手……你、你干嘛?”

    腰上多了只手,從後環住她的腰,掌心貼在她右側腰線上。

    “你不是說隨便放都可以?”他聲音含著笑意,調笑的、溫柔的。“沒說放我腰上。”她右手去扳他手指,卻被他抓住指尖?,他手臂施力,讓她緊貼他,她掙扎。

    “抱一下會死嗎?”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不會。”她悶聲答。

    “那你動什麼動?”他抽走她手上可可罐,身一側,將她壓進懷裡。“我抱一下。”

    她未動,耳邊只有他微促的心跳聲。半晌,她出聲問:“不抱會死嗎?”

    “不會。”他音嗓含著明顯的笑意。“那你抱什麼抱?”

    他暢笑出聲。“嗯…:?想抱你而已。”語末,他聲音已低,熱熱的氣息拂任她耳邊。

    她沒說話,耳廓有些燙。

    他抬手,拂開她額前劉海,見她眼睛已不見哭過痕跡,他低頭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又輕又暖。“舍不得你哭。”

    有點舍不得而已。

    想抱你而已。

    舍不得你哭。

    ……她心跳快了拍,只遲疑一會,伸手環住他的腰。

    他在笑,沉沉的聲音從他胸膛滾出;她臉熱,有點不知所措時,他低頭含住她的唇。

    “真的確定要自己開了?”端著托盤坐下時,李芳菲問了句。“真的啊,不然干嘛帶你來看房子。”黃如琦脫下外套,坐了下來。“你看這附近吃的很多,學生用餐很方便,交通也便利,放學時間從學校步行過去,大概五分鐘。”

    “補習班的點不都這樣?”

    “不一定。老吳之前看中的那個點雖然就在學校正對面,但附近只有便利商店和一家早餐店,交通也不方便;本來他想跟房東簽約,我擋了他,讓他再找看看。還好我有阻止他,才又找到剛剛看的那一個店面。”

    “是啊,還好如琦當時反對我在那裡開班。”隨後過來的吳承佑手裡托盤沉甸甸,“雖然多等了一段時間,不過很值得。”

    “所以你確定這學期結束後就離職?”李芳菲打開餐盒,拿起漢堡咬下。

    “嗯。跟房東說好下星期簽約,接著就可以開始裝潢,看能不能趕在下學年開學前正式營運。”吳承佑將餐點遞給黃如琦,“到時如琦就過來幫我。”

    “如琦也要離職?之前不是打算繼續待在學校?”之前聽這對夫妻談起開補習班一事時,如琦並未有夫唱婦隨的打算。

    夫妻倆對視一眼,似在猶豫什麼。靜了一會,黃如琦才說:“本來是真沒想要去補習班幫他,我怕萬一他補習班生意不好,至少我這邊還有穩定收入,不必擔心兩頭空,畢竟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要養;但現在……現在我覺得有些事情怪怪的,還是離開比較好。”頓了一會,又開口:“雖然你進來還未滿一年,不過你要是有更好的人生規劃,我會建議你也離開。如果你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做什麼,可以來我們補習班。”

    “為什麼?”李芳菲捏了根薯條嚼著,疑惑開口:“我記得你說過你跟董事長有親戚關系,你也是因為你爸爸在學校,你才跟著進來。你現在離開,不會影響你跟董事長的私人關系?”

    “是有親戚關系啊,不過我小時候對她就沒什麼印像了,更別說現在。那是我爸跟她比較熟,我要叫她表嬸,但我跟她沒什麼感情,搞不好她見到我也不認識我。”黃如琦抿一口咖啡,道:“當初是因為我爸看我之前那工作責任制,薪水又不高,才讓我去應征學校行政方面的工作,並不是董事長特別照顧我,所以我離職對她並沒影響。”

    李芳菲點點頭,忽道:“我去一下洗手間。”舔了舔指尖上薯條留下的鹽粒,她起身轉進廁所。她洗了洗雙手,抬臉看著鏡中的自己;她沒有什麼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流露著遲疑,然後是堅定。

    嘴唇有點干,她打開包,翻找出一堆小物,口紅、鑰匙、MP3、護唇膏……想了想,把口紅和鑰匙擱回包裡,MP3和護唇膏放進外套口袋,才轉身離開洗手間。

    “如琦,你剛剛說我去你們補習班,是認真的嗎?”李芳菲回座時,笑笑問著。

    “真的。我是怕你會不會覺得你來我們補習班太委屈,畢竟我們還在籌備階段,我現在也不能跟你保證會有多少學生,以及薪水的問題,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說太明白。”黃如琦看了吳承佑一眼,笑一下才說:“如果你不介意一開始學生人數不多,薪水可能也不會太多的話,我跟老吳是很歡迎你的。”

    “你歡迎我嗎?”李芳菲看向吳承佑。

    “當然啊。”他嘴裡塞著麥克雞塊,臉頰鼓了起來。“我比較傾向找我認識的老師……其實聖元已經答應我要來幫我了。”

    “張聖元?”校內最嚴格的數學老師。

    吳承佑點頭。“這事先不要傳出去啊,要是被學校知道,比較不好意思。”

    “我知道。”李芳菲笑一下,吃了兩口漢堡才問:“如琦,你剛剛說你覺得有些事情怪怪的,可以透露是什麼事嗎?學校營運有問題、可能發不出薪水了、我會不會沒薪水可領?”她緊張追問。

    “這個我也不敢掛保證,畢竟這一年多展輝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雖然集團很有錢,可是前陣子他們才賣了日清生鮮超市的資產跟商標,所……你知道董事長跟展輝的關系嗎?”說了一段,黃如琦才想起這事。

    “董事長跟展輝有關系?”李芳菲詫問。

    “董事長是展輝老董的女兒啊。學校是老董創辦的啦,本來連校長都是自己人,後來教育部有規定限制,才外聘他人出任校長,但他們的親屬和子女都還是出任學校教職和行政……”干笑一聲,才自我調侃:“我也算是其中一員啦。”

    “其中一員也沒什麼,人難免會對自己人好一點,所以網羅親友為家族事業打拚也是理所當然。”李芳菲捏了根薯條往嘴裡塞……還是熱熱的才好吃。

    “我不算他們自己人,不過是因為我爸在立群,我才被我爸帶進來:而且我爸跟程家也不算親密,他是跟我表叔感情不錯,我表叔才攪他進立群。”黃如玲手裡一根薯條沾番茄醬在托盤上那張廣告DM上隨便劃著。

    “我就是漸漸發現有些事好像不對勁,才想離開;我覺得我要是不離開,哪天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爆發出來,我大概也會成為被調査的對像,搞不好還會拖累老吳,所以還是趕快遠離比較保險。”

    吳承佑笑了笑。“應該不會。我跟程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哪沒有?”黃如琦看他一眼,“我叫董事長表嬸,你不也是要跟著我喊她一聲表嬸嗎?”

    “反正我們沒做什麼,真要查就讓他們查。”吳承佑坦蕩蕩。“到底什麼事?聽起來很嚴重。”李芳菲看看兩人。

    “沒發生什麼事啦,只是我自己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稍頓,才啟口:“董事會的秘書都會制作零用金支付清單,然後連同支出憑證交給董事會秘書處核章,再送來我們總務處覆核,我爸就要我以行政管理業務費用核銷。我覺得有些項目很奇怪,我爸說那是副校長的意思,讓我照辦就好。”

    “什麼項目?”李芳菲話說得輕,小心翼翼的模樣。

    黃如琦也低了低聲音:“那些文具啊還是什麼清潔用品、餐飲的支出就不講,我講金額比較高的。像紅白包我就覺得滿誇張的,一天到晚都有人結婚有人死掉,而且紅包都包六千六,白包六千五;還有什麼探病用的水果禮盒,每一筆都三千六起跳,是什麼水果要這麼貴?”

    李芳菲想了想。“……可能董事長比較會做人,所以這種禮數做得比較齊?”“再會做人也要剛好有那麼多人生病那麼多人死掉。”黃如琦不以為然。“所以你覺得董事長A校款?”

    “我也不敢說。總不可能直接跑到她面前跟她求證:‘表嬸,我們學校還是哪個學校的教職員又死了?’這樣吧?”

    “那是當然。”李芳菲笑一下。

    “還有啊,有兩個工友的薪資是彙人同一個帳戶,但是這兩個人我沒印像我見過啊。”

    “你沒見過?”難道是人頭?

    “嗯,我沒印像見過這兩個人,可是人事資料在我進立群前就有了,我只能昭心彙薪資啊。我問過老吳,他也沒印像看過那兩個工友。”

    “你也沒見過?”李芳菲看向吳承佑。三人中,他在立群時間最久。

    “沒什麼印像。”吳承佑搖頭。“你有沒有試著去問人事那邊?”李芳菲提醒。

    “對耶,我沒想到可以去問人——”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黃如琦頓住。

    “不好意思。”李芳菲翻出包裡手機,是串陌生號碼。

    接通時,對方開門見山:“起床了?”

    徐東俊。她看了眼腕表。“十二點四十九分了。”

    “啊,我倒是忘了你作息跟我不一樣。”他在笑。

    “是不一樣。”

    “吃午餐了沒?”

    “正在吃。”余光覷見黃如琦探究的目光,她垂眼,盯著托盤上那張DM。

    “吃什麼?”他聲音懶懶的。

    “你管我吃什麼。”

    “沒匱趣。我這叫關心,不是管,女孩子還是要懂一些情趣。”他不知想起什麼,笑了一聲才說:“沒關系,以後我教你,像前晚那樣。”

    前晚……李芳菲想起公園那一吻。他嘴裡有酒味,微苦澀,但溫柔而纒綿,不同於那次包廂裡的強悍和不容拒絕。她知道她沉醉,醉得不記得他吻了多久,她又是否做了回應,她只記得他在她耳邊輕哄:“吻我,像我吻你這樣。”那聲音又低又啞,呼息粗急,語末還在她耳廓啄了下。

    她一度提醒自己別陷入他的溫柔裡,但那一刻實難抗拒。他厚實的胸膛、他寬闊的肩膀、他溫熱的體魄……他是那麼令人心安。

    她摟住他腰身的兩手自然而然地爬上他頸背,她親了他,以他要求的方式。這刻回想那吻,她面頰浮暖、心跳紊促,聲音軟了幾分:“找我什麼事?”

    “想你算不算有事?”

    “……”她臉熱,低吼問:“到底什麼事?”

    他暢笑出聲:“這樣就害羞?”頓半秒,他問:“身邊有人?”

    “跟同事在一起。”

    “男的女的?”

    她下意識瞄一眼他們,兩雙眼睛含笑凝視她,她低眼,道:“一男一女。”

    “男的在追你?”

    “別亂說,他們是夫妻。”

    “跟一對夫妻吃飯有什麼樂趣?我還沒吃,你過來陪我吃。你想吃什麼,我作給你吃。”

    “我都快吃飽了。”要她去她就去嗎?

    “吃了什麼?”他問話時,已握著手機移步至冰箱前,彎身探看有什麼。

    “漢堡雞塊薯條。”她答得快,有一種理直氣壯的調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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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2:3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他失笑,問:“最近送什麼玩具?”

    李芳菲愣了半秒,明白過來時,胡謅道:“小小兵,你要嗎?”

    “你問的啊。”他的笑意感染了她,她不自覺彎著嘴角笑。

    “我不要小黃人,我要你,你現在過來。”他掩上冰箱門,直起身,頎長的身子靠著冰箱門。

    他總是這麼隨性、囂張,無論是談吐還是行為,交手幾次她已習慣;但這一句“我要你”仍是讓她無可避免地亂了心跳。暗呵口氣,李芳菲語氣淡淡地說:“我還在吃飯。”

    “過來這裡吃。”頓了頓,徐東俊問:“焗烤怎麼樣?”

    “既然你愛吃西式,我做焗烤通心面給你吃。”

    她忙著拒絕。“不用了,我——”

    “如果今天真的吃飽了我也不勉強,那我明天中午再作,作好送到立群高中給你。”

    哪能讓他送到學校!李芳菲忍不住道:“過去就過去。住哪?”

    “我住五樓,你知道地方的。”她那有點氣惱又不甘不願的聲音令他心情特別舒爽。“好了,不跟你多說,我去准備了,你過來差不多就能開動,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結束通話時,對面飄來一句語氣曖昧的問句:“男朋友?”

    李芳菲愣了半秒,看向黃如琦。“你哪時聽我說過男朋友了?”

    “不是啊?”黃如琦疑惑,“可是你剛才講電話的表情,看起來很甜蜜。”

    “甜蜜?”她把手機收回包裡,道:“我怎麼沒感覺?”

    “是真的滿像跟男朋友說話。”吳承佑開口,“我老婆沒騙你。”

    “你們兩個是夫妻,肯定是一國的。”李芳菲笑著應完,從口袋裡摸出護唇膏,在嘴上輕輕抹了兩下,道:“我有事要先走,補習班的事有新進度了再通知我。”護唇膏塞回口袋,端起托盤離開。

    步出速食店時,她將口袋裡的MF3取出,戴上耳機,往停車處走去。

    前兩次是夜裡過來,樓梯昏暗沒話講;這次大白天的,通道卻一樣暗得猶似黑夜。李芳菲踩上最後一階時,忍不住抬首望天花板,還真找不著燈具。

    回過身,灰藍色的大門緊合,她在門邊牆面上看見電鈴,正欲摁下,“喀啦”一聲,她聽見開門聲,眨眼瞬間,外門已被推開。才見到他,下一秒即被他往屋裡拖,想出聲說話,大門掩上,她被按在門上。

    “你都這樣歡迎客人的?”她背貼門板,承接了他低垂的視線。

    “這裡是我私人地盤,除了我認定的人,阿貓阿狗蒼蠅跳蚤誰都進不來。”徐東俊雙手一開始扶在她肩上,這刻開始往下,貼在她腰側:他上前一步,微低臉龐看她,靠得很近,幾乎要碰上她鼻尖。

    她腰癢,臉微熱。“你這裡阿貓阿狗也不想進來,樓梯一盞燈也沒。”

    “喔,酒店或是倶樂部就是要這樣昏昏暗暗的才有情調,燈光太亮客人不喜歡,想干嘛都不能干嘛。”

    “所以你都在樓梯干嘛?”她挑眉。

    他笑著捏了捏她臉腮。“只對你,那是你才有的福利。”他握住她手腕,將她往客廳帶。“通心面才剛放進烤箱,要等十分鐘,先坐一會,我進去收拾流理台。”

    她放下包,脫了外套,隨意打量屋內。有些意外裝潢采用白色,連地板也是洗白松木,整體設計溫馨居家,真不像他那看著有些散漫的個性;家具家電看著挺新,電視牆下的白長櫃角落擱著一把吉他,那是比較突兀的背景,其余東西收拾得整齊,真要挑缺點,就是桌面煙灰缸滿著,空氣裡也透著淡淡煙味。

    她不知做什麼好,掏出MP3,戴上耳機,按了播放鍵。她聽得專注,播畢後再重聽一次,手指一會摁了下快轉鍵,一會又回轉,徐東俊回到客廳時,看見的就是她低頭按著播放器的畫面。

    “李芳菲。”他喊她,她沒反應,再喊,她像聽得人神,全然不覺身後站了人。他無奈,拍了下她的肩,她受了驚,身子明顯顫動了下,急忙摘下耳機,回首看他的眼裡寫滿驚慌。

    “嚇到了?”他亦為她的神色感到意外。她有這麼膽小?

    “站在那不出聲,還突然拍我肩,當然嚇到。”李芳菲睞了他一眼。

    “喊你兩次了。”

    她沒回話,知道是自己太專注了。

    “可以吃了,去洗個手。”他指方向。“那一間是浴廁,或是去廚房洗。”

    她起身,順著他指的方向轉進浴廁。聽見落鎖聲,他笑了下,轉眸時覷見她的播放器鏡面螢幕還亮著……她這樣的人,喜歡哪類型的音樂?彎身拾了耳機戴上,笑意慢慢凝在唇邊,他倒轉一小段,再次播放。

    李芳菲洗過手,不經意從浴櫃玻璃看見裡頭擺放的用品,胡後乳、洗面乳、刮胡刀,還有摺疊整齊的水藍色毛巾。洗手台旁的不鏽鋼牙杯架裡只放著一個玻璃杯,側邊掛了支牙刷,瞧不出屋裡還有第——個人生活的痕跡。

    浴櫃下層有個紙巾抽取口,她抽了張擦手,拭淨後才打開門。

    徐東俊正從客廳走來,經過門前,瞅了她一眼。“洗個手洗這麼久?”

    “我愛干淨。”她摁熄燈。

    “恰好,我喜歡愛干淨的女人。”他抬手捏了下她鼻尖,道:“吃飯。”

    “有男人喜歡髒髒的女人嗎?”

    他聞言,朗笑兩聲。“難說。”戴上隔熱手套,他從烤箱裡取出烤皿,熱氣與香氣在空氣裡漫了開。上頭烤得微焦的金黃色表皮,真是誘惑人心,都已吃過午餐了她口中還不斷分泌唾液。

    “奶油蘑菇雞肉通心面,吃吧。”徐東俊將烤皿擺上中島吧台,取了叉子遞給她。

    黃澄澄的起司太誘人,她不客氣,接過叉子吃起來。

    他盯著她的吃相好一會,道:“你真是我見過最不忌口也最能吃的女人了。”

    “能吃就是福,為什麼不吃?”她塞入一口面與雞肉,臉頰鼓成了圓。“女人多數重視身材,不大吃高熱量食物,也吃不多,你倒是例外。”他認識的女人,哪個不是拚命維持身材?獨獨她一個,能吃就吃,熱量再高同樣來者不拒。

    “為了維持身材餓肚子是最笨的方法,運動就好了。”

    他吃進一口,瞧了她一眼。“練跆拳的是不是都像你這樣單薄?”

    李芳菲想了想。“因為運動量大,吃進去的幾乎消耗光了,還有重量級別規則關系,要真太有份量,應該比較適合打拳擊或摔角。”什麼樣的體型自然會有適合的項目,好比籃框固定那樣的高度,選手是挑身高一百五十公分的適合,還是一百八十公分的較有優勢?

    徐東俊又吃了兩口,問:“怎麼會跑到立群教書?公立學校福利不是更好?”

    “也要學校有缺額。我沒遇上有缺額的公立學校,剛好立群在找老師,就進立群了;私校福利是沒那麼健全,但好過做流浪教師。”

    “教私立也不是不好,但立群在外面風評不好。”

    她低著臉吃面,道:“風評不好那是學校的事,我盡自己本分,把學生教好就好。再好的學校也有渾水摸魚的教職員,再爛的學校也有認真教學的好老師。”他挑眉。“你就是那位認真教學的好老師?”

    “你這麼想稱贊我,我就樂意接受。”說完,唇角微微揚起。

    他笑,眼角上挑。“也該換你稱贊我了。”

    “想要什麼稱贊?”她往烤皿內自了一匙面,拉起起司絲,道:“廚藝是真的很好。”她舉叉,做了個敬酒的動作,然後大口吃進嘴裡。

    “廚藝好的贊美我聽多了,你應該稱贊我眼光好,挑了個認真教學的好老師做對像。”

    “那是我本質好。”她看他一眼,擱下叉子,呵口氣。

    “你不忌口、不在意熱量之外,也很不矜持。”

    她沒回話,抽紙擦嘴,面紙下的唇瓣微微翹了翹。

    “飽了?”他看一眼,還剩一半。

    “嗯。”她食量不小,但吞了漢堡、雞塊、薯條,要再吃光這一盤,確實難為了她。

    徐東俊衝了杯熱茶給她,將她剩下的通心面移到自己面前,低頭吃了起來。她雙手捧著茶杯,看著他的動作笑了一下。

    “假日都跟同事出去?”

    “今天是陪他們去看補習班的點。”她抿口熱茶。“要自己開?”

    “夫妻倆想創業。”

    “邀你投資?”

    “沒有。希望我能過去幫忙。”

    他微微挑眉。“立群福利這麼不好?”

    “倒也不是。在立群是領薪的,自己開補習班就成了老板,地位不一樣。”

    “你想去?”

    李芳菲垂了眼,摸了摸杯子才搖首道:“再看看。”

    通心面很快吃完,他起身拉著她往房間走。

    他房間依然是白色裝潢與家具,地板是較深的核桃木色,白色床單上擱著一個灰色枕頭套的枕頭,另一個枕頭套卻是深藍色,這樣搭配倒有一種衝突美;淺灰的被子稍顯凌亂,一看便知起床後沒有隨手將床鋪整理的習慣。

    房間采光良好,兩片窗下是個長櫃,櫃上擺了兩盆動物陶瓷迷你盆栽;她抽回手,往窗邊移去,一看才知兩只陶瓷動物是龍貓與長頸鹿,可愛得讓她忍不住捧起盆栽,笑問:“這兩盆跟你真不搭。”

    正拉開布簾的徐東俊側首一瞄,道:“你跟我搭就好。”他從簾後架上取了幾個提袋出來,擱在地板上。“過來。”

    她靠近,才發現布簾後是收納,衣服、行李箱,一層一層收得整整齊齊。“做什麼?”

    “做什麼?”他把袋子裡的東西取出,“現在才問不會太晚?男人帶你進房間你就真的進來?”

    “你真想做什麼的話,還分地方、看場合嗎?”她看向他手中的紫色背包,好眼熟。

    他知道她指的是樓道與包廂那兩次,笑了聲,把包扔過去。“你的。陳語心買的。”

    李芳菲憶起這是程東麗從韓國帶回的,那晚匆匆過眼,印像中東麗確實說過這個背包是買給她的。“怎麼在你這裡?”

    “前晚走得匆忙,忘了拿,陳語心打電話來哇哇叫,說她家裡堆得都是我們的東西,我凌晨才過去帶回來。”他又拉開另個紙袋,看了看裡頭。

    “你跟她感情不錯?”她看了看背包,確實好看,質感也好。

    “我妹啊。”把手中紙袋遞出,道:“這袋是零食,還有泡菜、柚子茶包。”她接過時,想,他與東麗之間的感情大概就像她和哥哥一樣吧,誰說不同姓就不能有好感情?誰說感情的建立一定得是親手足?

    “怎樣,吃醋啊?”她沒反應,他問。

    李芳菲噫了聲:“你剛作的不是爝烤通心面嗎?你加醋啦?忘了告訴你我胃不好,不能吃醋的。”

    他含笑看她,目光邃亮,隨後傾身在她嘴上親了一口。“就喜歡你這樣。”沒有哪個女人能像她這樣,只言談間就能給予他驚喜、令他感到有趣。人生很辛苦,快樂不容易,這個女人的出其不意,他很動心。

    頭兩次只是想逗逗這樣性格的女人、這個忘了他的女人,哪裡能想到他是愈逗愈覺有趣、愈逗愈期待下一回的針鋒相對。他很想知道,有一天當她想起他,又會是哪種反應?送他一腳,還是翹著下巴說“原來你暗戀我這麼久”?嘴上的溫度讓她臉頰有點熱。“我哪樣啊?”

    “喔,食量大,像個食怪。”

    她眯了眯眼。“那你口味還真獨特。”

    “我一向重口味。”他笑了聲,捏起她下巴,吻了上去。

    我一向重口味……她想起才剛吃過鋦烤呢,笑意便從她唇邊溜了出來。

    才貼住她的唇,不得不離開。“好笑?”

    “是挺好笑。我應該先吃過泡菜和臭豆腐或是榴楗再過來的。”推開他,她將那個紫色背包收入紙袋,拎起提袋。“沒事我走了。”

    徐東俊雙手滑入褲袋,閑適地跟著她出房間門。“住哪?”

    “我家。”

    他笑。“我問李智勛。”

    “他不知道。”她放下提袋,低頭穿鞋,“哪個學生會想知道老師住哪啊!除非想蓋他布袋。”

    “讓他去跟學校借畢業紀念冊,上面總有老師的聯絡地址。”他倚在門邊,模樣佣懶,卻是胸有成竹。

    她抬眼看他,笑眯眯地說:“沒有,那上面不會有老師的地址。何況我去年才進立群,也不是畢業班導師,不會有我的任何資料,只有一張全體教職員合照裡有我。”才拍過畢業照,她只在全體合照時露過臉。

    他微訝。“去年才進立群?”

    “是啊,所以就算畢業紀念冊有附老師地址,也不會有我的。”

    “你之前做什麼?”

    她垂眼,道:“一樣,在別的學校。”提起袋子,她看著他說:“所以找李智勛沒用。”

    “我問陳語心也一樣。”

    “東麗不知道我現在住哪,一向都是我過去找她。”李芳菲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似是相當得意他也有無法掌握她的時候。

    他低下脖頸,頸背勾出一道弧線,再次抬首看她時,依然是那副胸有成竹模樣。“要是我有辦法知道你住哪呢?”

    李芳菲想了想,抬步往樓梯方向走。“要是你有辦法……”她下了幾階,在轉角平台處回首看他。“你有辦法找到我住哪,我就做你女朋友。”

    他跟在她身後,俯視那張清秀面容。“一言為定。我就找你,你要食言你胖一百公斤,直接從跆拳道晉級為相撲選手。”

    “好啊。”她笑,晃著袋子下樓。“我食言我就胖一百公斤,反正你重口味嘛,不嫌油膩。”

    他暢聲大笑,笑意融融目送她背影,看著她過街、上車。在她車子離去後,他斂了笑,掏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返身上樓。“最近有什麼特別動作?”

    “……暫時沒有。”彼端聲音一貫細弱,怯怯得像受盡委屈。“除了收委托書之外並沒有其它動作。”

    徐東俊緩緩拾級而上,面龐陷在陰影中。“也是該收了。”

    “她怕他會用他前董事長身分回來挺他兒子。”

    未指名道姓,但彼此都明白他們正在談論的人物與重點。“那是一定。他不挺自己兒子要挺誰?”他笑一聲,問:“東西還在?”

    “在的。她給我時,說是給我保障,至少我手裡握著證據,他們會留個位置給我;但我知道她是怕萬一被捜到,會有湮滅證據嫌疑。”

    “你倒是看清楚了啊。”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聲音還是細細的、小小的。“你姊呢?”

    “她幫忙收委托書,拜訪一些散戶,送他們咖啡機。”

    “啊,大手筆啊。”他笑裡帶著嘲弄,再問:“之前讓你去探探那幾個董事的口風,處理得怎麼樣?”

    “都拜訪過了。”

    “他們的態度?”

    “對目前的情況很不滿意,認為主事者處理危機能力太差。”

    “跟你之間呢?”

    “關系還不錯。陳董事以前常到家裡來,把我當妹妹對待。他父親畢竟是證券公會理事長,跟券商關系良好,所以前十大券商允諾會代為征求委托書。他也跟兩家委托書通路商談好,通路商也掛了保證。”

    “嗯。必要時,安排我跟他們見個面。”摸了摸眉骨,他忽問:“立群的老師你熟不熟?”

    “要看,不是每個都見過。”頓了下,才問:“你是不是想問誰?”

    他沉默兩秒,道:“李芳菲。百般紅紫鬥芳菲的芳菲。”

    “她啊……我有印像。”

    徐東俊停步,問:“什麼印像?”

    “她去年進來的,因為去年才招兩個老師,加上她之前在公立學校,還拿過總統盃跆拳道……好像是亞軍還季軍,所以我印像特別深。”“哪所公立學校?”

    “附中。”

    他靜默數秒,才開“把她地址給我。方便的話,查查她其它資料。”

    “急嗎?”

    “不急,她的事慢慢來。”掛斷電話前,他忽又開口:“約個時間,我過去一趟,你把東西交給我。”

    “不,”他笑著,“我等他們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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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2:57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踏出浴室,擦干頭發,李芳菲從角落取出折疊桌,展開桌腳,再從抽屜裡抱出相框和煙灰缸;她拆了包煙,抽出一根點火。

    “爸,抽煙。”李芳菲跪在地板上,舉煙對著照片拜了拜,將煙放在煙灰缸置煙凹槽上。她盯著那點紅光,它慢慢暗下,她再次點上火,她盯著煙頭,片刻,它亮了一下,煙隨即迅速燃燒。她眼眶一熱,聚了水氣,笑著說:“你慢慢抽,我今天才買了一整條,夠你抽上好久的,反正在那裡沒有病痛,你愛抽多少就抽多少。”

    她盤腿坐在地板上,啟唇道:“我還記得小時候嫌你抽煙臭,你看我體質過敏,後來就沒看過你抽,你騙我說你戒煙……”

    那時她才幾歲?好像是小學三年級還是四年級吧,母親帶著她再婚,對方帶著一個比她年長三歲的兒子,一家四口住在暖暖。父親真是好丈夫好爸爸,為一間公司大老板開車,老板與公司在台北,他通勤上下班,下班再晚,也一定回家吃晚餐;他從沒缺席過她任何一場學校舉辦的活動,他疼她的程度要比對他親生兒子還要深,連母親都警告他會將她寵上天。

    他老說女兒就是養來疼的,她雖非他親生,可他逢人總說她是他上輩子的情人。她真被寵得有點野,不愛玩洋娃娃,喜歡看哥哥打跆拳。父親說女孩子要秀氣文雅,帶她去樂器行報名鋼琴課,她上了一個月,嚷著練琴無趣不想學,見她坐不住,他最後終是心軟,幫她報名,讓她跟哥哥上跆拳課。

    高中時開始有男生往家裡打電話,他每接到便緊張兮兮,叮嚀她交朋友可以,但不該做的就不可行,還讓她有喜歡的男生時務必帶回家讓他監定。其實那些男生她不喜歡,每個都是弱雞,她一腳就能踢趴他們,可她沒跟父親說這些,她就喜歡看父親緊張她、深怕她被死猴崽子拐跑的那種表情。

    他愛抽煙,她體質過敏,聞到煙味噴嚏打不停,她又愛嫌他抽煙臭,後來真沒見過他抽煙。

    “我知道你都在外面抽完才回家,因為你身上有煙味。其實我後來體質比較好了,在外面聞到煙味已經不會打噴嚏,可能是因為練跆拳、運動量大的關系,身體變得健康。可是我不告訴你,因為抽煙很不好啊——”忽頓,她說:“爸,我接個電話,你慢慢抽。”

    起身看一眼發出音樂的手機,接通後她開口:“哥。”

    “在忙?”

    “沒呢。”她側首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已燃過半的香煙,“請爸抽煙,跟他聊心事。”

    “有抽嗎?”

    “有哇。剛剛點煙時,明明點了可是又熄了,再點一次,等了一會煙突然燒得快,他一定有抽才會燃得那麼快。”

    彼端笑了聲。“你心理作用吧,一張照片而已。”

    她垂下眼簾,靜了幾秒才說:“也許吧,覺得這樣心裡好過一點。以前嫌他抽煙臭,現在想聞他的煙味也不可能了。”所以請他抽煙,彌補他生前無法盡興享受吞雲吐霧的缺憾。

    抹了抹濕潤的眼尾,她問:“媽呢?”

    “睡了。讓我打電話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爸對年後到現在你都沒回來,她習慣每星期見到你。”

    她以往每周返家一次,最近確實是隔得久了點。“我會找時間回去,最近有!點進展了。”

    稍長的沉默後,那端才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我可以自己處理。倒是你,老是公開出現,臉書又一天到晚針對他們,人家認得你的臉。”

    “沒事。台灣還是法治國家,能對我怎麼樣?”

    “法治個鬼。”她哼一聲,“你知不知道有個爆料的阿伯差點被處理了?”阿伯居住在展輝下游工廠附近,見工廠外頭環境髒亂,又是在夜裡才運作,直覺有異才偷偷拍了幾張均是病死豬只運進工廠的照片;阿伯的兒子將照片放上爆料社團,經媒體一報導,檢調找上阿伯,並將照片做為展輝一案的新事證。

    新聞一報導後,幾名黑衣人制造假車禍,打算將阿伯拖上車擄走,慶幸阿伯的兩個兒子也在車裡,對方未能得逞。

    “那是那個檢舉的太神秘,一般民眾根本不認得他,才有機會被暗中解決。我這臉比較好認,要是真的不見了,會引來注意,因為目標太明顯,他們動我是不智之舉。”笑了聲,又說:“你不知道現在網友很厲害嗎?我要是幾天沒發文,一定會有人懷疑我是不是被作掉了。”

    “等到那時候也來不及了啊。”李芳菲抱怨了句。

    “別忘了我可是拿過全國少年跆拳道錦標賽羽量級冠軍的。”

    她哼哼雨聲。“冠軍?人家拿槍,你就算奧運冠軍還不是沒轍。”

    那端笑聲朗朗。“他們沒那麼笨,不會把事情鬧到無法收拾。對了,差點忘了問你,你有沒有收到我寄的mail?”

    “你是指那個錄音擋?”她聽過內容,是相當有力的證據。

    “嗎,有收到就好,別弄丟了,那也許能為爸討回公道跟清白。”

    “我知道。你那裡沒備份嗎?”

    “當然有。但是給你一份是比較保險的。”

    李芳菲知道兄長擔心什麼,她沉默數秒,才悶著聲音說:“剛剛跟你提那個阿伯的事,你還安慰我不會有事,那還把擋案寄給我做什麼?”

    “以防萬一。”他笑了聲,“不過你別擔心,他們不知道我錄音。”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檔案交給檢調單位?”

    “還要再等等。展輝有股東跟我聯絡,是市場派的,他們有意在這次董事會上拿下經營權,所以希望我暫時別做出任何對展輝聲譽有影響的言行,免得他們接手時,還得面臨更多問題。”

    李芳菲詫問:“你答應了?”

    “當然有條件。他姓陳,跟我保證他們只要拿下經營權,就會對外公開表示爸的清白。”

    “怎麼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假的?”

    “假的也沒關系,到時候再把錄音擋交出去,同樣會對展輝造成影響。”他頓了下,道:“好了,你早點休息,自己行事小心,也不要太勉強自己,一切都還有哥哥在。”

    結束通話,她翻出MP3握在手裡。勉強?她並沒有勉強自己,她只是良心有些過不去。如果有天如琦和承佑知道她的接近是別有居心,他們是否還願意與她作朋友?

    手機忽然響起,兀自陷入情緒的她嚇了一跳,抓了手機便接通電話,另一手將MP3塞回抽屜。

    “你過來。”

    未出聲,對方先開口,她愣兩秒,認出音色。“過去干嘛?”

    “來陪我。”徐東俊叼著煙,懶散地靠著沙發椅背,桌面散亂著Jeff和小只他們打了一半的牌。

    “為什麼要陪你?你那裡那麼多人。”

    “人都出去了,不是去把喝醉的小姐接回來,就是送小姐去上班,總不能把樓上倶樂部的公關叫下來陪我。現在一個人有點無聊。”頓了頓,道:“嗯,空虛寂寞冷。”

    還空虛寂寞冷咧!她按捺住笑意。“你空虛寂寞冷關我什麼事?”

    “你還真沒情趣。”他笑,“聽不出來我正在想你,現在很想看見你嗎?這樣關不關你事?”

    她認識的他,一向不拐彎抹角,可如此直白還是教她熱了臉。“……那是你自己的事。”

    徐東俊笑兩聲,才低著聲音說:“不要欲擒故縱。”

    “……”她張了張嘴,擠不出話。

    “你對我有感覺。”他如此肯定。

    “不敢承認嗎?”

    “……”他夠自大了。“李芳菲。”

    “……干嘛?!”她臉紅,低聲吼他,像對著籠中老虎張牙舞爪的小老鼠,也只能虛張聲勢。

    他聲音含著笑意。“快點,我很想你,過來讓我看看你。”

    “想看我不會自己來找我?”她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嗎?

    “真乖,你怎麼知道我就在等這一句?你跑不掉了,好好准備一下怎麼做一個稱職的女朋友,我馬上到。”

    他掛了電話,她耳根卻還熱著,耳邊回蕩他暢快的笑聲。她看著手機已暗下的螢幕發怔。

    她不是欲檎故縱,卻也有幾分試探意味;她想知道他真心有幾分,又是否能持之以恆。他們之間進展太快,對他一切尚未了解就被抱了、親了;頭兩次交手時她對他還真沒好感,可之後偏偏深受他吸引——她沒遇過像他這樣的人;這樣強悍、這樣漫不經心、這樣對她不客氣,卻又可以體貼相待。

    他有煙癮,幾次讓她發現他想抽煙,偏偏把煙叼著就是不點火,要不就拿在指間轉著玩,還趕他公司的小弟到外頭抽煙。

    她有心事,他拿煙拿酒,只為逗她一笑;她為李智勛的不懂事煩惱,他塞給她熱可可,對她正經八百地長篇大論。

    他說,他舍不得她哭。多動聽的情話。

    情話是男人追求女人時不可或缺的手段,一百個男人之中有九十九個必使這招。所以她想知道,除了動聽的情話,他還有什麼不同?他真有那本事能找到她這裡?那之後呢?

    徐東俊來到她公寓已是半小時後了。他抬首望向三樓窗口,還亮著燈。他點了根煙,抽了兩口才掏出手機撥號。接通時,他啟口告知:“我到了。”

    “我已經睡了。”她回應迅速。

    他彎唇笑,道:“李老師,你身為老師還說謊,這要怎麼教出好學生?”沒聽見她回話,他想像她說不出話時的表情。他忍俊不禁,笑了聲才抬首望向三樓。

    “嚇傻了?還是從現在起‘你是我女朋友’這事令你開心到說不出話?”

    李芳菲不是嚇傻,是意外。她握著手機,狐疑地走至窗口,她開窗向下望,他仰著面龐看上來;他吸了口煙,指間紅光更艷,他就舉著那帶著紅光的右手,對她做了個舉手禮。

    “你……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秘密。說破就沒意思了。”他還是望著她。

    “我記得我沒跟東麗說過我住這裡。”李智勛更不可能知道,她從未對學生提過自己住處位置。

    “為了慶祝你終於成為我女朋友,你下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穿寬松休閑就好。”不回應她的疑問,也不給她拒絕機會,他再道:“你還是乖乖下來,除非明年你想參加相撲比賽,或是咬橘子大賽。”

    五分鐘後,她著外套搭長褲的淺灰色運動套裝下樓,扎著馬尾。近看才發現他一身深藍色運動服,立領外套搭直筒長褲,有別於之前的襯衣西褲,看上去也是俐落簡潔。她站到他面前,雙手放進外套口袋。“我明天還要上課。”

    “課要上,會也是要約。”他拋著車鑰匙,“走,保證你晚上更好睡。”她沒問他要帶她去哪,車停下,她看見已熄燈招牌上的“跆拳道館”四字時,才偏首,疑惑看他。

    徐東俊熄火,解開安全帶,促道:“下車啊。”見她沒動,他前傾身子,為她解開安全帶,“想要我服務就說一聲。”

    她盯著他低垂的長睫毛,回道:“想靠近我就說一聲。”

    他笑出聲,抬起眼簾時,長睫下的深眸邃亮。“等等有得靠近了。”在她臉上摸了下,推門下車。

    李芳菲跟著下車,卻盯著已打烊的道館大門發愣。他到底要做什麼?

    不見她跟上,他回首看她。“走啊,發什麼呆?”

    她仍杵著,他回身朝她伸出手。“想要我牽?”

    她不作聲,只低眸看他的手。他手指干淨、修長,手心向上露出手紋,紋線清楚、深長,姆指下方的金星丘厚實飽滿。

    他笑一下,直接握住她的手。“怕什麼,又不會賣了你。”

    他手掌有繭,略顯粗糙,卻十分溫暖。她跟著他往道館走了幾步後,忽動了動手指,將五指探入他指節間,他沒回首,只無聲笑著,收束五指,與之緊扣。站在門前,他松手,掏出鑰匙開門。推開大門時,聽見她問:“你的?”

    “裡面教練我認識,跟他借用一點時間。”他開燈,道:“上二樓。”

    二樓一片黑漆,不知燈光開關在哪,李芳菲站在樓梯口等他。他隨後上來,站在她身後,單手摟住她的腰,身子前傾貼住她的背。“怕嗎?”

    他說話帶出的氣流拂過她的耳,身後體魄結實暖熱,她敏感地縮了下肩頸,問:“你是找人扮鬼嚇我?”

    徐東俊笑了聲,下頷擱在她肩頭。“我這麼幼稚?”

    “那你開燈啊,讓我看看你想做什麼。”話聲剛落下,“啪”地一聲-燈光大亮。她眯了下眼,適應後才睜大眼睛。

    二樓就如一般道場,空間寬敞,地板鋪有蘋果綠安全運動地墊,一側置物櫃上擺著大大小小獎盃,櫃裡一個個踢靶排列整齊,另一側牆面貼滿獎狀,左側是一整面的落地鏡,右側牆面一個大大的“武”字。“脫鞋襪。”徐東俊在她身後說。

    她依言動作,脫去鞋襪後踏上地墊步至場中央,她從鏡裡看見也脫去鞋襪的他將手中鑰匙往旁一拋,又掏出口袋裡的錢包、手機,一樣往旁扔。他解腕表時,她清空身上多余物品,抬腿活動兩下,隨即朝他方向進攻。

    他反應快,臉一側,避開她腳尖,手一抬便握住她腳踝;單腿站立的她跳了幾步穩住身形,他松開她腳時,同時抬右腿向前踢來,他的動作帶動身體前進,她輕松避開時,他拉回身體。

    兩人同時將大腿抬高於腰,小腿隨後向前蹬出,試探彼此,偶爾在對方臂上踩了幾下;李芳菲抓緊時機右腿一個側踢,落下時掛在他右手臂,他手臂一抬欲推,她順勢抬小腿攻他頭,腳尖下壓時他脖頸稍後仰,動作帶起的氣流堪堪擦過他臉龐。

    勢均力敵。

    身體在這一波試探中熱了起來,李芳菲感覺有些亢奮,發動了連番功勢。正踢後轉腰彈小腿再一個側踢,他均避開:她再一個三百六十度跳旋踢攻擊,踢中他腰部。她隨即握住他兩臂穩住他,他雙手扶在她腰,兩人近身貼胸數秒時,聽見彼此的喘息聲。

    稍後,兩人松手,各退幾步,在彼此眼裡看見興奮。

    徐東俊不再保守,連著幾個前踢近了她身,她抬腿攻向他腰側之際,他手抵她胸口,前腿一抬一勾間,中了她後肩。沒有護具,他的手直接罩住她的胸,她臉一熱,退開身體抬高長腿來一記側踢,小腿落在他肩頭時他忽往後一跌,重心失衡的她隨著他的身體往下壓,他躺下時她坐在他下半身,長腿橫在他上半身,腳尖靠在他臉頰邊。

    他笑了聲,握住頰邊光裸的腳掌,拇指還在她腳底心滑過,似調情。沒人這樣碰過她的腳,李芳菲臉一熱,右臂撐著身體,抽腿向左一旋,他掌心拍開那一腳,下一秒五指扣住她腳踝,她另一腿招呼過來,他另一手同樣制住她的進攻。

    他坐起身時,她重心向後;他雙手移至她腰後,將她攬向自己,形成她坐到他腿上、雙腿勾在他腰後的畫面。

    兩人貼得近,彼此可聞對方粗喘的氣息。她面頰潮紅,鼻尖浮汗;他額際同樣染上一層濕亮。他喘了口氣,問:“剌激嗎?”

    她沒說話,微張唇,呵著氣。

    他雙手一施力,她胸口貼上他的。他微低面龐,看著她的唇瓣低問:“永生難忘?”

    刺激嗎?

    永生難忘?

    是,夠剌激,她不會忘記這一晚。

    李芳菲眨眨眼,看著他掀合的唇,忽然勾住他頸背,往前送上她的唇。他按住她後腦,進入她口中與她的舌尖相觸,熱切探尋。

    唇齒相依,他手捏住她外套鏈頭往下一拉,露出裡頭那件黑色U領衛生衣,合身的版型完美服貼她曲線,他罩住胸口飽滿,輕輕繞圈。

    她喘了聲,手心滑入他衣內,從他腰腹一路往上,停在他微汗的胸。

    一吻暫歇時,兩人衣物凌亂不堪,他為她稍作整理後,拉住她向後仰躺,她看著天花板好一會,才側過臉蛋看他。“你練多久?”

    “忘了。”

    “為什麼練?”

    “干這行不學點功夫防身,真有事時等著挨打?”

    “通常都是什麼事?酒醉鬧事?”

    他偏頭看她。“都有。搶小姐、搶生意、不滿少爺的服務……要真想亂,什麼都能是理由。”

    “所以Jeff他們也都能打?”

    “嗯,亂打。”

    “啊?”她訝聲。

    他笑。“棍棒拿了見人就打,亂打一通總會揮中一棒。”

    “沒用槍?”

    他嗤一聲。“當我黑道?”

    她故意打量他,看他眉眼、看他體格。“是滿像。”

    徐東俊笑了一下,雙手枕在腦後。“確實是脫離不了關系。”

    “要交保護費?”

    “倒是不必。但打好關系是必要,可以省去一些麻煩。”

    她沒再說話,只是想,要是讓母親和兄長知道她跟一個酒店經紀人在一塊,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想什麼?”沒聽見她聲音,他偏首看她。

    她搖首,眸光似水。“沒想什麼。”

    “困了?”

    “是有點。”她作息一向正常。

    “習慣早睡?”

    “當然,我要早起。”

    徐東俊起身,朝她伸手。“走吧,送你回去。”

    她出過汗,怕她冷,他脫了外套覆她身上,露出裡頭那件短袖白色圓領T,她看他一眼,問:“不冷?”

    “不能讓你感冒。”回程途中看見永和豆漿店,他下車買了消夜給她。“只有一份?”她看著他塞過來的袋子,裡頭是溫豆漿和燒餅夾蛋。“我開車不方便吃,帶回去冷了不好吃。”

    她咬一口燒餅夾蛋。“不餓嗎?”

    “回公司讓人去買就好。”他說得理所當然。

    李芳菲瞥他一眼。“財大氣粗。”

    他朗聲笑。“那你要把我顧好,免得被搶走。”

    他車停靠路邊陪她上樓,出電梯時看了看環境。

    “鄰居熟嗎?”一層兩戶,還算單純。

    “還可以。是附近一所美語補習班的外籍老師。”她掏鑰匙開門。

    “男還是女?”他雙手擱褲袋,靠在牆邊看她。

    “女的。我們同個房東。房東說女生比較愛干淨,也比較單純,所以屋子只租給女生。”她開門,換鞋進屋。“進來坐?”

    徐東俊移兩步,靠著門框打量了下屋內,目光重回她面上時,他笑得有些曖昧。“是很想,但我怕這一進去就出不來了。”

    雙關語讓她耳根一熱。她轉身放鑰匙,道:“我關門了?”

    “你早點休息。”說話時,他不經意看見門邊角落的小垃圾桶,裡頭有煙蒂與煙灰。“你抽煙?”

    “沒有。”她不知他看見了垃圾桶,轉首時問:“你在我身上聞到煙味?”

    “你過來。”他笑著。

    “做什麼?”她靠上前。

    他展臂擁住她,鼻尖在她頸側嗅。“我聞聞就知道。”

    “老套。”

    他笑一聲,吻了她一下。“進去吧,我看你進去再走。”

    看她關門,聽見落鎖聲,他才舉步邁進電梯。出大樓時,他點了根煙,吸了一口,低眸盯著白色濾嘴紙看一兩圈銀色線圈裡是代表品牌的七個英文字母圖。

    真巧,她的煙與他的同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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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3:16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感冒了?”

    “唔。”徐東俊咳完應了聲,鼻音聽來略重。他長腿交疊茶幾上,目光看著螢幕裡的監視畫面。

    “看過醫生沒?”婦人優雅地摘下墨鏡,坐了下來,看了看雜亂的桌面,將香奈兒包挽在手肘,墨鏡擱腿上。她看一眼隨她前來的伙伴,道:“坐啊。”那人看上去年紀與徐東俊不相上下,至多年長幾歲;她穿著干練,白色長版襯衫搭一件深藍色鉛筆褲,腰上系同色寬腰帶,腳下一雙跟高足足七公分的高跟鞋;她皺了下眉,似對環境嫌惡,才勉為其難落坐。

    余光瞄見她們的動作,他嗤笑一聲。

    婦人盯著他愛理不理的姿態,開口:“跟你說話呢。看醫生了沒?”

    “你什麼時候也會關心我了?”他終於看向婦人。

    “怎麼這樣說話!有沒有禮貌啊你!”那人忍不住訓了句。

    “在我的地盤對我大小聲,你有禮貌?”他笑著。

    見伙伴又想開口,婦人按住她手,看著徐東俊道:“怎麼不關心你?在家裡我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明顯,我怕我大嫂會不高興。”

    “你不是專程來關心我的吧?”他放下長腿,點了根煙。“我很忙。”

    “那我就直說了。”婦人抿了下唇,問:“今年的股東常會快到了,我想你應該知道。”

    “你們的紀念品太差。”去年隔熱碗一個,前年四角盤,誰家沒碗沒盤?

    “……”婦人頓了頓,語氣有些小心:“你會出席吧?”

    他吸口煙,黑眸半眯。“出席那種會議有什麼意思?”

    “要選董事和監察人,你不關心嗎?事情鬧那麼大,公司名譽受損,這一年多來業繢一落千丈,處處都是抵制聲,這樣要怎麼經營下去?為了讓公司永續經營,保護好這塊招牌,我們不能再讓他們掌實權。”

    “我們?”徐東俊微微挑眉。

    “對,我們。”婦人頓了頓,道:“雖然判無罪,我二哥也被放了出來,可是我們都知道整個進口和生產過程確實有問題,現在他兒子代理董事長一職,他一定會在之後的董事會上支持他兒子成為董事長,我們不能再讓他們為所欲為,更不能讓他們把公司搞垮。所以我希望你能出席股東常會,我會支持你成為董事,多了你這一席,董事會上我才有更大勝算拿下董事長一位。”

    “我為什麼要支持你?”他咳了幾聲,再問:“你們之間的鬥爭干我屁事?”

    “怎會不關你事?你手上也有我大哥留給你的股份,公司的盈虧你都不關心的嗎?”

    他笑得諷刺。“不是說我們貪你們家的財產?”

    婦人聞言臉色變了變,還沒開口,那人先冷哼出聲:“難道不是?”

    “你們家那種黑心錢我還不屑貪。”他傲慢地開口。

    “你——”

    “我來跟他說就好。”婦人按住伙伴手背,使了使眼色,才端著笑臉看向徐東俊。“其實你也不能怪我們這樣想。我們只是在保護自己,這不也是人之常情嗎?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怪我們當初不讓你媽進門,到死也沒能給她名分-可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事。

    我大嫂要是不准,我有立場支持你們嗎?我爸媽也都鞟甩我大嫂的決定啊。”他表情未有變化,想來也是認同她所說,她接續著說:“其實我也不認同我大嫂,她自己沒辦法幫我哥生個兒子接管家族事業,怪誰呢?每天只會打罵東琳,拿她出氣有什麼用?

    要不是我看東琳可憐,這兩年把她帶在身邊跟著我學做事,還真不知道東琳能做什麼。”

    他不說話,只垂著眼抽煙,還夾雜數聲咳嗽。她說:“你也老大不小,還不會照顧自己,感冒了煙還抽這麼凶……”瞄瞄他,她再道:“你就是缺個人照顧你,你該好好找個對像定下來。我看你這經紀公司和倶樂部經營得滿有樣子,這證明你也是有生意頭腦,但這行業不是長久之計,你要是願意,等你進董事會之後,我會給你安插個職位,或是把底下子公司交給你去做,等將來結婚有孩子了,不管生活品質上,還是其它方面,你也能給孩子一個穩定,總不可能有孩子了還在做這種工作吧?”

    “這不勞你費心。”徐東俊像是有了決定,他把煙捻熄,道:“說說看,你要我怎麼幫你?”

    婦人喜笑。“你出席會議。”她向一旁伙伴伸出手,“我有帶承諾書來,你簽好後和相關證明文件一起給我,我回去後馬上送出書面資料,提名你為董事候選人。你放心,以我跟那些股東多年的交情,你這一席肯定能拿下,等你當選進入董事會,你支持我成為董事長。”

    “你就那麼肯定你一定是董事長?”他靠上椅背,看著她。“如果沒出事,我沒有把握,但這次事情鬧得那麼大,整個集團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以往那些挺他們的股東和董事哪還敢支持他們。”

    徐東俊笑了笑。“所以也不一定要我這一票啊。”

    “多一票就多一成勝算,畢竟市場派那幾個董事對經營權虎視眈眈。”她把伙伴給她的承諾書遞出。“怎麼樣?同意與我合作嗎?”

    他不接,一根煙叼在嘴邊,姿態懶散,不是很有興趣的模樣。“要不要你倒是說句話。”那人耐性差,忍不住促了句。

    “我考慮看看唄。”

    “還要考慮?”婦人訝問。

    “搞不好他們會有更好的條件來跟我談合作。”

    婦人忍不住哼笑,沒了方才的雍容模樣。“落水狗能有什麼好條件!”他起身,開冰箱拿啤酒,拉開拉環飲了口。“難說。世上沒什麼絕對的事。”語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來你也真狠,你這是落阱下石啊。”他笑看她,吸口煙又道:“我突然發現,你們那家人好像很喜歡做這種事,心機又深沉……”他放下啤酒罐,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接通忽然響起的手機。

    他那番話令她臉色難看,拎著包起身。一個不過高中學歷、窩在這間什麼經紀鳥公司的小混混,也配跟她拿喬?呸!可下一秒思及股東會,欲移動的雙腳又停頓。婦人定在那,與伙伴看他低斂眉眼講電話,彼端不知說了什麼,他神情漸沉。

    “姑姑,他看起來似乎不想與我們合作。”那人憂心地問。

    “未必。人總有弱點,要是能找到他的弱點,他還不乖乖聽話?”婦人眼一瞄,見他已結束通話,微笑開口:“東俊,我知道現在要你馬上做出決定可能有點強人所難,如你所說,也許他們會有更好的誘因讓你願意與他們合作,但我想這是痴人說夢。不過讓你聽聽他們的條件也好,你有得比較才會知道我開的條件有多好。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要是決定合作就備好文件給我。”

    “把你手上的證據給我。”徐東俊忽然開口。

    “什麼?”她摸不著頭緒。

    “出差波蘭的相關資料。”

    她戒備地看他。“你怎麼知道有那份資料?”

    他聳肩。“猜的。既然是從波蘭帶進來,除非他本人沒到過現場,否則一定會有簽呈。”

    “你要那份資料做什麼?”那可是她手上的牌,哪能輕易打出。

    “不是要談合作?你不給我那份資料,我拿什麼跟你二哥談條件,讓他支持你?”

    她嗤笑。“我不會自己拿去跟他談,還要你談?”

    “你不敢。”他沉沉看她,篤定地說:“再怎麼樣還是兄妹一場,要是鬧得太難看,你對你媽不好交代。你媽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自己的女兒出賣兒子,何況她手中也還有股份,你也在等她那股份,你更怕要是惹毛你二哥,他翻臉了大不了豁出去,反指控你隱匿證據,搞不好到最後他能全身而退,倒是你恐怕得吃上官司。你不就是想利用我來幫你除掉你親二哥嗎?嘖,這招‘借刀殺人’果然厲害。”

    被說中心事,婦人臉色難看,她怒極反笑。“真要論深沉,你不遑多讓啊。”要不是忌憚他手中股權恐能影響結果,她根本不屑站在這與之交談。

    “好說好說。”他拱手,氣得她又是牙癢。他笑。“姑姑,現在換我提醒你好好考慮。”

    其實她怕,怕手上王牌交出,萬一這家伙反悔,她最後逆轉勝的機會豈不就沒了。她思考數秒,忽然笑開。“剛剛那通電話誰打來的?為什麼你一接到電話後,態度馬上改變?接電話前,你可是沒半點想跟我合作的意思。”

    “喔,保鏢打來說一個小姐被下藥,現在要趕過去處理。”

    “當我三歲小孩?”

    他攤手,笑得有點無謂。“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想要董事長那位置的又不是我,要合作就把證據給我,我自然把我該附上的資料和承諾書給你。”

    無法占上風,她青著臉,戴上墨鏡,說:“我走了。”

    出大門時,見一名年輕女子正與徐東俊的員工說話,婦人看了女子一眼,好似曾在哪見過。三人擦身時,女子朝她們投來疑惑的目光,她頷首,提著包包離開。

    李芳菲進門後仍回首看向那兩個女人離去的方向。戴著墨鏡的那個,那身穿著打扮和倨傲氣質,看著有些熟悉,偏一時之間憶想不起那女人的身分,另一個倒是沒什麼印像。

    她困惑地轉進屏風後,就見他背靠著冰箱門,一旁擱著啤酒罐,一手握手機,一手夾煙低頭抽著,不知在想什麼,專注得未發現她的到來。隔著白色煙霧看他,他面孔隱隱約約,顯得淡漠又疏離,她忽覺這幕有些熟悉。她蹙眉想了好一會,笑了聲。

    聞聲徐東俊才回神,抬頭見到她,有點意外。“怎麼來了?”“有人在電話裡一直咳嗽,讓他看醫生拿藥吃他又說不必,我只好親自來探望了。”她晃晃手中袋子,笑咪咪地看他。

    她笑起來特別好看,眼睛彎彎如小橋,此刻就俏生生立在他面前,他卻不知道他與她這樣算什麼。

    方才那通電話接起,彼端開口就問他記不記得巫祥林。

    怎會不記得!那是一個為了展輝賣命二十多年後,真將一條性命賣掉的老員工。原來那老員工還有個身分——李芳菲的父親。

    “你從哪查到的?”他問。

    “我沒怎麼查,跟學校人事組那邊調她資料而已,有留她身分證影本,父親欄是巫祥林。”

    我爸媽離婚後各自嫁娶。

    徐東俊想起這句話,對李芳菲的所有疑問解開了。她是為了巫祥林進入立群私中,她也是為了巫祥林才將她與同事間的對話錄音:她想為她繼父要個公道,也許苦無方法能接近、進入展輝集團,才將目標轉向立群,畢竟以她老師身分進入學校相對簡單又不啟人疑竇。她只要將她那份錄音寄給相關單位,立群董事長將被調査,更也許會面臨刑責,而展輝也將再添上一筆爭議。

    “不高興我來?”他盯著她不講話,李芳菲步至他面前,睜大圓眼看他。他眼裡有血絲,不知是累了還是生病的緣故。

    他回神,樣子看著仍有些神思不屬。“不是。”他夾著煙的那手抬起,以拇指揉了揉發酸的眼。

    結束嗎?不,他舍不得。這女人總有出人意表的言行讓他驚喜。他從不是痴情種,也不是非誰不可,他只是剛好喜歡上這個女人,也剛好找不到不繼續這段關系的理由。若愛存在,若關系無可預期,為什麼要放棄?為什麼要否定?他不就是為了替她繼父出口氣,方才才向那兩人要那份簽呈?

    他眨了下眼,看見面前煙霧,才慢半拍地把煙熄了。

    李芳菲看著他摁熄煙,忍不住嘮叨了句:“咳嗽的人還抽煙。”

    他抬眼對她笑。“你剛笑什麼?”

    三秒鐘後她才反應過來。“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說來聽聽。”

    “我之前好像見過你。”

    “哦?”他微挑眉。

    “農歷年前有個同事結婚,我是伴娘,喜宴前我隱形眼鏡掉了一眼,溜出去買,在路上遇到一名年輕男子搭訕,掏名片介紹一家仕女倶樂部,後來看見一旁椅上有人抽煙,整張臉被煙霧罩在後頭,現在一想,好像是你。”

    “抽煙男人那麼多。”

    “剛才你抽煙那姿態和輪廓,是滿像那個人。我第一次進來這裡,在樓梯口遇上你,你身後有兩個男子攙著一名小姐上樓,我那時就覺得其中一個很面熟,剛剛想起來,他就是在路邊搭訕我的人。”

    徐東俊笑出聲。“是阿布和Ray。那兩個一組,說好聽叫行銷,其實就是出去攬客和開發小姐進這行,我偶爾會跟他們出去。”

    “他們很少待在公司?”

    “是比較少。要攬客、要開發小姐,小姐缺什麼、想吃什麼都會找他們代步,喝醉也由他們帶回來,比較像是小姐的保母。”他看她一眼,單手攬過她。

    “這麼關心他們做什麼?”抱進懷裡時,另一手按住她後腦。

    腰間那手掌有力,鼻尖被壓在他胸膛,她手上還提著袋子,這樣的擁抱不算舒服。她微微扭動身體,他卻道:“我抱一下,感冒才會好。”

    她笑出聲。“最好這樣有用。”

    “傳染給你啊。病毒跑到你身上,我就好了。”

    “你對我還真好。”她哼哼出聲。

    “你才知道。”他低頭吻她髮心,拂開劉海又在她額上烙一吻,才松開她。她看他一眼,問:“剛剛進來前,看“站在外面,問了他幾句,他說你跟人談話,他不方便在場。是我看到的那兩個女人嗎?其中一個戴著墨鏡,感覺好神秘,該不會是什麼大明星吧?”她說笑。

    “來跟我談合作的人。怕人誤會她是上樓消費的,才戴墨鏡。”

    “合作?”她想了想,“她開酒店還是男公關倶樂部?”

    他笑兩聲,摸摸她的發。“我就只能和八大行業合作?”

    她聳肩。“想不出來會有什麼人想跟你合作。”

    徐東俊靜了數秒,才道:“食品。”

    “食品?”與酒店八竿子打不著啊。“來推銷他們的產品,一些下酒菜。”

    她恍悟的表情。“談得怎麼樣?”

    他看她一眼。“不合作,怎麼知道她家的會不會是黑心品。”他目光往上挪,問:“帶了什麼?提那麼久,不重嗎?”

    “還好。”她提高袋子,“買了檸檬、黑糖,還有筒仔米糕和香菇雞湯。你晚餐吃過了嗎?”

    “還沒。”才想外出覓食,那兩人就來了。“那你先吃。”

    徐東俊從她手裡拎過袋子,另一手握住她的手。

    “我們上去。”上樓前,把Jeff和小只喊進來。

    原來後頭還有樓梯可上樓。她跟著他上階,問:“這就是傳說中的總裁專用樓梯?”

    他笑出聲。“總裁哪這麼寒酸還爬樓梯。”說話時,咳了兩聲。

    “真沒去看醫生?”聽他咳,心裡有些難受。

    “小感冒不必這麼麻煩。”“是那晚把外套給我穿,吹了風才感冒吧?”

    他打開住處大門,才轉首揉揉她發心。“亂想什麼。誰沒生過病?”

    進屋時,她促他吃飯,並借他廚房一用。她拎著另一袋生鮮超市的袋子欲進廚房,他長臂一伸,拉住她,抱到腿上。“你陪我吃。”

    這樣的他眉目柔軟,口氣像撒嬌,面上再尋不著他慣有的那種張狂、那種玩世不恭。李芳菲愣了半秒,道:“這樣真不像你。”

    “怎樣才像我?”他興味地瞧她。“囂張、傲慢、張狂、臭屁、自大、無……”

    “停!”他一臉好笑,“借問一下,這幾個詞有什麼不同嗎?”

    “有啊,發音不同、筆劃不同、部首不同、寫法不——”

    “你不喜歡嗎?”他再次打斷她,微抬下顎,在她唇上輕啄。“不就是這樣的我,才足以吸引你?”

    她不以為然。“吸引我?”

    “不然呢?”他又吻她一下,“喜歡我?愛死我?”他含住她下唇,不讓她反駁。

    她笑兩聲,回吻他。她吻他唇角、吻他唇峰。他掌心搭上她頸背,將她壓向自己;他貼著她唇低語:“好像一定得把病毒傳染給你了。”他開始深吻,舌尖纏繞,索取她口中溫暖。

    她發絲滑過他頰邊,撩人的癢,他按捺不住身體裡那份燥熱,一手去攏她發梢,一手去剝她的棉針織外套。動作間,她手上袋子落地,兩顆檸檬從袋裡滾出來,她分神去看,他扳過她臉頰又吻住她;外套從她身上抽離,他掀起她上衣,她胸前秘密一覽無遺——是鵝黃色的拉繩綁帶內衣,她系了個蝴蝶結。

    如此性感。他心猿意馬、血脈賁張,他呼息漸促。

    李芳菲能感覺他呼在她胸前的氣息,灼熱、略急,她又看見他拇指與食指輕輕捏住綁帶,再慢慢往下拉,松了蝴蝶結。他的唇貼了上來,貼在她兩胸間的深溝。

    她喘了口氣,手指桌上那袋他的晚餐:“要、要冷了……”

    徐東俊從她胸口抬起臉龐。“哪裡冷?”他掀上衣,抓了她的手往他胸口貼。

    “這麼熱。”說話時,另一手掌罩住她的胸。“你也這麼熱……”

    他掌心燙人,就這麼罩住她,指腹就貼在最高聳的肌膚上。她看著那麥色的手掌輕松地掌握住她的,她半張檀口說不出話,胸下的心跳又快又急,掌心下的律動也紊促有力……他們一樣情動,也一樣緊張。

    他看著她,眼色深濃。他慢慢將手繞到她背後,在她胸衣鉤上摸索,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觸碰她背脊;他目光未移,眼裡收納她面上每分表情,正欲解開內衣鉤,褲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李芳菲有些慌亂地從他腿上下來,拉整衣物,彎身拾檸檬。他被她那副像被抓奸在床的模樣逗笑,看見來電顯示時,卻沉下臉色。

    “喂。”他聲音低了低,目光隨她身影移動,她拾好檸檬,拎起袋子,另一手對他比劃,像在說要幫他晚餐微波加熱,他頷首,目光隨著她背影,直至她轉進廚房。

    “你猜猜我離開你那裡時遇上誰。”

    “猜不到。”他靠上椅背,略顯不耐煩。

    彼端笑了聲,問:“你跟李芳菲什麼關系?”

    他靜了數秒。“你到底要做什麼?”

    “要做什麼我們剛剛不是在你那裡談過了嗎?”頓了下,再開口:“本來我是想,你到最後還是會挺我,因為比起他們,我對你還算和善,但回來的路上我細細一想,對你來說你挺他們和挺我似乎沒什麼分別。我問你出不出席,你不正面回應:你連著兩年都出席了,怎麼可能選舉董事這麼重要的事卻不出席,尤其又在這敏感時刻。你心裡究竟有什麼打算?”

    “事情發生時,一些小股急著退出,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你原價收購那些股權吧,否則我又為什麼會找上你談合作?”

    “喔,我只是想,這麼大一家公司也不可能說倒就倒,哪天獲利大好時,我也跟著受惠啊。”

    那端冷笑一聲後,陷入沉默,好半晌才再度開口:“學校拍畢業照時,我見過李芳菲,原來她是立群的老師,難怪我剛剛在你公司外見到她時覺得面熟。你知道她父親是誰嗎?”

    徐東俊倏然起身,望了眼廚房門口,舉步走至陽台。“那跟我有什麼關系?”說話時,他將門推上。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覺得這一切巧合得太詭異了。”

    “什麼巧合?”他望向底下車水馬龍的街道。

    “她父親是巫祥林,她在事發後才進來立群,世上有這麼巧的事?我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姓巫,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與她合謀著什麼?還是說她根本不知道你的身分,你單方面利用她?”

    他哼笑兩聲,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你們那家人好像都有被害妄想症。我與她認識是因為她的學生在我這裡工作,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她父親是誰我怎麼會知道?又要怎麼合謀?她有什麼能讓我利用?”

    “所以她不知道你的身分?”那端略顯得意地笑了數聲,“那……或許我明天該去一趟學校,找她來問問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不必這麼麻煩。”他閉了閉眼,稍長的靜默後,他啟唇:“我成全你就是。但我有條件,我要你手上那份資料。”

    彼端默了半晌,問:“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將資料還給我二哥。”

    “不會。”

    “我要怎麼相信你?”

    他閉了閉眼,展眸時,道:“你都開口要找李芳菲了,我能不跟你合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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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3:36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你弟最近怎麼樣?”食欲不佳,他吃了半個米糕和半碗湯便擱筷。

    “還不錯,不遲到早退,上課也挺認真。”李芳菲盯著電視新聞。

    展輝前董事長程國梁今日出席一場關懷獨居長者的二手物愛心義賣暨發票募集活動。由於他是無罪判決後首度公開露面,自然成了媒體關注的焦點。記者訪問現場民眾,竟有多位表示“知錯能改”就好,她對此很不以為然;那些民眾難道看不出來程國梁不過是在作秀?真認錯就不會頻頻喊冤,甚至在判決無罪後還感謝審判長還他公道與清白。

    徐東俊看了眼新聞,問:“看他慢慢依著你所希望的方向走,你這個做姊姊的感覺如何?”

    “甚感欣慰。”她目光不離螢幕。

    “你對我能不能專心點?我就那麼不重要?”

    “你重要啊。我……”頓了會,李芳菲才側過面容看他。“怎麼了?”

    “沒什麼。”他靠上椅背,淡聲開口:“反正電視比我迷人。”

    她瞅他一眼,還未動作臉先發燙。她靠過去,抱住他一條手臂,將頭靠在他肩上。“這樣呢?能證明你比較迷人了嗎?”

    他攬過她,親了一下。“還是不打算讓他知道你跟他的關系?”

    “不了,這樣就好。”她抓起他的掌,湊到眼下研究著。“不是什麼關系都要說破,像現在這樣就挺好的。”讀書時,迷過看手面相和星座,他這人有企圖心也有毅力。

    他盯著她低垂的長睫,問:“你能記得你這刻所說的?”

    她抬眼看他,笑了笑。“我不能肯定啊,每天說那麼多話,哪能記得哪時哪分說了什麼。”看他一眼,問:“怎麼了?”

    “沒有。”他湊近,在她額上落一吻。

    “你今天有些奇怪。”

    “哪裡怪?”

    “好像特別黏人。”

    他笑。“你是指……剛才剝你衣服?”

    她臉微熱。“也不全是。反正你今天就是有點不同。”擁抱、親吻,若沒那通電話甚至還會往下進行。一對男女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礎,在親密關系上自然會有所發展:必經的關系不能說特別,可他近似撒嬌的言行真罕見。

    “佳人在懷,我做什麼柳下惠?而且你現在是我女朋友,我拿對外人的那面對你,那有什麼意思。”他摸了摸她的發,問:“洗過澡了?”

    “洗過了。”

    “那好,晚上就在這住下吧。”

    “啊?”她瞠圓了眼。

    她表情逗趣,他笑出聲。“我現在是病人,你應該留下來照顧我。”

    “你一點也不像病人。”她睞了他一眼。

    “哪裡不像?”他努下巴,示意她看他剩下的晚餐。“都食不下咽了。”

    她買了兩個米糕,他就只吃半個?“不好吃?”

    “好吃,只是沒什麼食欲。”

    “所以你應該看醫生。”她起身准備收拾。

    “你留下來陪我就好。”

    “我又不是醫生。”她收起碗筷,往廚房走。

    她洗了顆檸檬,在馬克杯裡放了點鹽巴、幾匙黑糖,切了三片檸檬放杯裡,再以熱水衝泡。

    接過她遞來的馬克杯,徐東俊看見檸檬片時有些疑惑。“檸檬汁?”

    “熱鹹檸檬茶,可以止咳,你試試看。”她坐在他身旁。

    “燙,小心喝。”他輕抿一口,意外好喝,甜中帶鹹,沒想像中的酸與苦。“你發明的?”

    “不是。一個同事教我的。我自己試過,覺得滿有效。”

    他又抿一小口。“決定了嗎?晚上就住這,明天直接去學校就好。”

    “不行。我出門時只帶錢包和手機,我留在這裡的話,明天一早還是要回去拿包包,還有改好的作業也要帶。”

    他握住她的手,道:“只是因為要拿包包和作業?”

    “對啊,明天要發回給學生。”

    “還不簡單,我去幫你拿。”說著就起身。

    “啊?”她愣半秒,道:“這也太麻煩了。”

    “要不我們一起回去你那裡?反正晚上不是你留在這,就是我過去你那裡,由你決定。”

    是病著,才特別想要人陪?見他還在等她答案,目光深濃,她難以拒絕。

    “我要是讓你在我那留宿,不曉得房東要是知道了,會不會不把房子續租給我。”她起身,說:“我回去拿,等等過來。”

    徐東俊朝她伸手。“你家大門鑰匙給我,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回去後就不再過來?”

    她笑出聲,為他這番帶了點稚氣的言行。她掏出鑰匙,道:“走吧,一起回去再一起回來。”

    他抓過鑰匙,道:“告訴我你東西放哪,我去拿就好,你在這等我回來。還沒有誰為我等過門,你做第一個。”說完湊唇吻了吻她。

    她有些臉紅,報上包包和作業本位置,看著他離開,等他回來。

    跟著老板幾年,從未見過他有什麼較親密的朋友,也不曾見過他家人,他也幾乎未曾提過較隱私的事,只知道他年輕時便踏人這行,從少爺開始做起。但最近公司常有陌生面孔出現,一進門,開門見山就是要找徐東俊,好比眼前這兩個……

    “你們有跟我們老板約好嗎?”Jeff看著面前西服筆挺的兩個男士,一個較年輕,年紀看著與老板不相上下,另一個看著六十來歲,有點面熟。

    “不必。他應該知道我們會來找他。”說話的是較年輕那個。

    “兩位貴姓?”Jeff瞧瞧兩人,衣著講究,非富即貴。

    “程。”年長的那個道:“跟他說程國梁和程東文。”

    程國梁?Jeff瞠目看他。原來就是這一年多來時常上新聞版面的程國梁啊,難怪怎麼看怎麼面熟。老板與這種黑心集團有什麼關系?“還有問題嗎?”見他不動,程東文開口。

    Jeff回祌。“兩位請稍等。”他撥通電話,把人從樓上請下樓。

    徐東俊不意外這兩人的到來,手拿文件下樓,他讓Jeff泡茶招待。Jeff離開後,他點了根煙,吸兩口才開口:“想找我支持你們??”

    “你都開門見山了,客套話我也省了。”程國梁看著他,“現在市場派動作頻頻,你姑姑明知道新任董事長這位置東文是志在必得,她卻在這時候跳出來說她有意角逐,要其他董事支持她。”

    姑姑?徐東俊吸口煙,兀自笑著。

    “市場派那邊一年多前就開始動作,雖然還不知道他們會推派誰出來,但我們這邊無論如何都不能先內哄。鷸蛘相爭,最後得利的可是市場派,難道我們要拱手讓出經——”

    “你們不是已經內哄了?”徐東俊打斷程國梁的話,微挑著嘴角,一臉嘲諷。程國梁面上一陣青白,頓了幾秒才開口:“所以我又生氣又失望。你姑姑不懂事,都這種時候了還不知道要團結。當前虧損連連,集團早養不起這幾年!”虧損近十億的日清:加上之前鬧出的新聞,營收和獲利又大幅衰退,前陣子把日清賣了後雖然少了一個負擔,但要重拾消費者對我們展輝食品這塊老招牌的信心,是一條漫長的路。現在的我們給外界印像已經很差勁了,要是再因為爭奪董事長一位的事鬧上新聞版面,,社會大眾又會怎麼看我們?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徐東俊笑一聲。“那干我屁事?”

    “你怎麼這樣說話?”程東文皺眉。

    “不然呢?”徐東俊長指輕彈,抖落一截煙灰。“今天走到這一步,是誰種下的因?你們要怪程國珍扯你們後腿,是誰給她這機會的?不就是你們自己嗎?做生意要是老老實實腳踏實地,會有今天這下場?”

    “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你說的這些道理十歲小孩都懂。我爸在事發後已經辭去董事長一位,也發願茹素一輩子,還不夠嗎?”

    “殺了人才去廟裡求神保佑警察別抓我。”徐東俊淡淡應聲,唇角勾著笑。“你有什麼立場說這種話,一審法官都判無罪了,你——”

    “你別說話。”程國梁按住程東文的手。

    徐東俊看著這對父子,想起日前那對姑侄……真不愧是一家人。

    “東俊,叔叔知道錯了,我是誠心誠意來請你幫東文的忙。”程國梁表情誠懇,“雖然他目前是代理董事長,但這段時間他也很努力在挽救集團形像和公司運作,只要給他機會,讓他在董事會上順利成為新任董事長,他才有更多的時間去為公司打拚:要是失去經營權,我們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

    徐東俊反駁:“還有程國珍。她既然有心為集團打拚,你們怎麼不讓她試試?你程國梁現在是過街老鼠,辭去董事長在我看來不是負責而是推卸責任,你又找了兒子來接手,還不是一樣都是你們的人。你以為社會大眾看不懂這是換湯不換藥的戲碼?”

    “但東文是真有心想挽回集團形像,國珍終究是嫁出去的,我們都無法預料她是不是在為她老公鋪路。展輝終歸是你爺爺一手建立起來的家族企業,你要讓一個外姓接手嗎?”程國梁打親情牌,“老實說,爺爺對你和東麗並不差,他還在時,每年過年都希望你們回家吃頓飯,你忍心讓展輝易主?”

    徐東俊笑兩聲。“有什麼好不忍心的?我又不姓程。”

    程國梁愣了數秒,無話可回。

    “你不姓程?”程東文鏡片後那雙長眸微微眯起,他勾唇諷笑,“你以為把姓氏改了就不是程家人?你不要忘了你爺爺姓程、你爸姓程,你叔叔姑姑都姓程,還有程東麗也姓程。”

    “也只有在這時候你們才承認我是程家人。不過很抱歉,我從不想成為程家人。”他傾身向前,在煙灰缸裡掐滅了煙,取出文件袋裡的資料,將文字部分面著他們。“看看。”

    程東文湊近一看,愀然變色。程國梁跟著看過去,張著嘴久久說不出話。

    “程國珍給你的?”先反應過來的程東文瞪著文件質問。“不必管是誰給我的。你只要想,我要是交出去,二審時,你身旁的前董事長大人會不會還能維持無罪判決?就算法官仍舊認為這些資料證據無法證明犯罪事實,社會大眾又將怎麼看待這案子?”

    他看看兩人,笑了笑,“剛剛誰跟我說了雪上加霜?這才是雪上加霜。”

    “是國珍給你的吧?她跟你是不是有過什麼協議,所以東西才在你手上?我千交代萬交代要她藏好這些文件,她把這些交給你,是要你拿來跟我們談條件嗎?”原以為只是打一場董事長爭奪戰,料不到還有這一出,被自己信任的親妹妹再反咬一口,程國梁相當激動。

    “是,我現在就是要跟你們談條件。”徐東俊理所當然的姿態,“我要你們在董事會上推舉程國珍,她順利當選,這份資料就能回到你們手中。”

    程國梁想也不想,急著開口:“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事後反侮,又把這文件交給相關單位!”

    徐東俊笑著,兩手一攤,道:“我何必拿石頭自砸腳?文件從我這裡交出去,我不也要被找去問話?搞不好我還要因為隱匿文件落得湮滅證據的罪名。”

    “東西不一定得從你這裡送出,你都能拿到它了,還會傻到讓人知道那是你交出的?不過……”程東文鏡片後的目光瞪著徐東俊,半晌,他森冷地開口:“你以為就這些資料能定什麼罪?社會大眾頂多再抵制一陣子,時間久了,人們就淡忘了,哪次爆發食安問題時,不都是鬧一陣子就沒事,所以我何必受你威脅?”

    “這怎麼是威脅?這是商量。要說威脅……”徐東俊掏出手機,點開一個檔案,將音量放大。

    “我爸為你開了二十幾年的車,雖然在事業上幫不上你什麼,但對你也是盡責盡力。你兒子當年摔斷腿,他開車送他上下學還把他背進教室後才送我跟我妹去學校,放學送他回家還要把他背進他房間,哪個司機能做到這樣?小時候好歹我們也喊你一聲叔叔,你就這樣設計他?”

    “亞哲你誤會我了,我——”

    “我誤會你什麼?你在媒體前辯解,說負責人是我父親,他私自進貨的事你不知情。你把事情推得一干二淨,讓他背黑鍋,讓他因為受不了壓力和良心譴責而選擇結束生命。因為你的貪婪,毀了我們這個家,你還有臉說我誤會你?!”

    “不是這樣啦,亞哲,你聽我講,我是——”

    “我不要聽你辯解,你到現在還不肯認錯,你夜裡能安心睡覺嗎?你就不怕半夜睜眼看到我爸在床尾瞪著你?”

    “不是!亞哲你這樣講就沒意思,我——”

    “那要怎樣才有意思?當初不就是你以節稅名義好讓員工有更多福利這樣的理由要我爸當負責人的?我跟我媽勸他不要做人頭,他就是信任你,相信你是為了讓他能分紅’你是為了照顧他,才願意讓他掛名負責人。他那麼相信你,你居然這樣對他?!”

    “你相信我,他為我開車開了二十幾年,我是為了感謝他才找他當負責人。他不用工作只掛名就能分紅,這麼好的事不是誰都能遇上,我怎麼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你也不能否認這幾年他確實從公司這裡分了不少,我還聽他說他找了個房子要給你,幫你付了頭期款了,這麼好的——”

    “別跟我扯這些,那是他不知道你進口瘟豬、他不知道你還拿來制成各種加工食品進了全國民眾的肚子裡。他出事到現在-你給他上過香、道過歉沒有?”

    “亞哲,叔叔知道錯了,所以我會盡量補償你們。”

    “我們不需要補償,只要你跟檢調單位講清楚,承認你去過波蘭、承認是你親自去收購耶些瘟豬,你還我爸一個清白!”

    “我要是承認,被判刑也沒關系,可是民眾會抵制,我還有很多員工要養,不能不顧他們啊。”

    “那我照樣在你公開現身的地方舉抗議牌,接受各大媒體訪問,照樣在臉書上寫相關文章,直到你願意對枉會大眾澄清我爸只是人頭這件事。”

    錄音內容結束,一室寂靜。

    徐東俊收起手機,慢條斯理地開口:“這錄音檔清清楚楚,再加上文件裡那些出差簽呈、旅費報銷單等等,你們恐怕連董事席次都要失去,還選什麼董事長。”

    程家父子面色難看,久久說不出話。程東文先啟口:“你和巫亞哲聯手設計我爸,故意套他話再偷錄音?”

    “不愧是一家人。”老三程國珍懷疑他和李芳菲合謀,老二這家懷疑他和巫亞哲聯手。徐東俊一逕笑著,他點了根煙,吸兩口後,半眯起眼指指那袋文件裡附上的巫祥林畏罪自殺的相關剪報影本。“我不認識巫亞哲,只曾在報紙新聞上見過幾次。我不過是看不慣人家爸爸為你們賣命,你們卻是這樣回報的行徑,所以除了推舉程國珍之外,我還要你們登報向巫祥林家人道歉,日期是股東常會那天;當天我看到道歉啟事後,會議前,我會把錄音檔交給你們,程國珍要是順利成為新董事長,文件在會後交還給你們。”

    程國梁大概知道事情已無轉圜佘地,不再說話,神情委靡。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交給我們?萬一你出爾反爾呢?”程東文沉著眉眼。

    “那你們也只能摸摸鼻子認啦。”徐東俊聳肩。

    “這一天你等多久了?”程東文面罩寒霜,幾乎是咬牙地說:“搞垮我們就是你的目的吧?”

    叼著煙,徐東俊半眯著眼。“不都是你們來找我談合作的嗎?”

    “因為我伯母不同意你媽進門、因為我們也沒人支持你媽進門、因為你媽跟著我伯父無名無分到死還不被程家承認、因為我們看不起你這個私生子,所以你先是改成母姓,抗議你對程家的不滿,接著又精心策劃了這一切是不是?”

    “千萬別這麼說,我沒這樣大的本領可以策劃你們進口瘟豬加工成黑心食品大撈一筆;我更沒本事讓法官做出無罪判決。”徐東俊舒展著眉目,攤著兩手說:“我就只是一個‘牽豬哥’的。喔對了,你剛剛少說了一項罪名——還因為……這裡。”他指尖點了點左眉骨上的淺疤。

    升高二那年,一個假日的早晨母親吐血緊急人院,做了檢查才知是胃潰瘍,需住院靜脈注射治療。他電話聯絡不上程國峰,花了近兩小時騎單車至程家,要找程國峰去看看母親。開門的管家喚來吳晶玲,那個女人憑她元配身分阻撓他進屋。他說明來意,她環胸冷笑。“我還沒見過比你們更不要臉的人,搶人老公搶人爸爸好像理所當然,非但不見羞愧,還把我家當自家廚房,想來找誰就來找誰啊!”

    她輕蔑地打量他半晌,道:“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像什麼嗎?像‘牽豬哥’的。知不知道那種行業?他們就是專門把種豬牽到發情母豬身邊配種的人。”

    只三個字,同時污辱三個人。他雙手緊握,惡狠狠瞪著她,他看見那張惡毒的大嘴又想說些什麼時,腳步聲讓他看向她身後,正下樓來的程國峰身後跟著程東慧。

    程國峰見了他,意外的表情。隔著吳晶玲他喊了聲爸,說媽住院了,他看見程國峰一臉著急,吳晶玲搶著開口說他們家優秀的程東慧趕著參加鋼琴檢定,不能遲到。他滿心期望地看向程國峰,但那個他喊一聲“爸爸”的人卻抱歉地告訴他:“你大姊鋼琴檢定,我要送她去考場,考完我再去醫院看你媽媽。”

    他就這樣看著他的父親帶著他的老婆與大女兒經過他面前,然後他才發現程東文不知何時就坐在客廳最近門的沙發上。

    一個多月後,放學返家路上,在一條狹窄小路,他被三名它校學生攔住。為首的那人說他媽媽勾引別人老公,又說他這個私生子恬不知恥地幫自己的狐狸精媽媽找男人,像個牽豬哥的。下一秒拳頭落下,初時還能擋幾拳,在其中一人抽刀在他左眉骨上落下一刀,肚腹又挨幾拳後,他漸失體力,對方又一腳過來,他重心失衡,往後跌坐在地。

    一個扎著馬尾、身上還穿著高中制服的女生不知從哪方向過來,扔了書包長腿一旋踢倒一人,再一個正踢踢中另一人下巴;為首的那人抬臂,一拳就要招呼過去,她反應靈敏,長腿再抬,一個側踢讓對方倒地。

    他眉上那道傷口的血順著睫毛滴落,他抹了抹眼皮,視線裡有血,他還喘著氣,但他仍清楚看見她長腿在半空中劃出俐落弧線,然後他看見了她翻飛的黑百褶裙下那件黃色寬大運動短褲……好醜。

    女生回頭看他一眼,隨即擋在他身前,母雞保護小雞的姿態,他頓覺好笑,也真笑了出來。她像看神經病一樣地看了他一眼,回身與那三人對峙。“喂!你們干嘛打人?”

    “管我們為什麼打人,你認識他是不是?”為首的那人爬起身,手肘被地上小石子擦出傷痕,他搗著傷口凶惡開口。

    “是不認識啦,就路過看到,有那麼一點不爽你們的行為而已。我說你們這三個未免欺人太甚,看人家好學生就欺負他啊?”

    女生音色清脆,翹著下巴的樣子有幾分神氣。“拜托一下,你們學校的名聲很差勁了,不要穿著校服出來惹事好不好!很丟你們學校的臉欸。再說,穿著校服校外打架,這不是擺明了要路人記下學號好通報學校嗎?沒看過像你們這種要霸凌人家還霸得那麼笨那麼蠢的!?”

    女生長相秀氣,吐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回事,那三人像是傻了,愣在原地。

    “要打架鬧事也要先學會怎麼滅證,哪有這樣傻呼呼穿著有學號的制服就出來揍人的。我保證你們明天去到學校一定先被教官叫去問話,接著就是等著被記過,搞不好還被退學咧。”

    “呸”了一聲,為首那人朝她走來。“打架就打架,廢話這麼多!”才舉臂,還來不及出手,下巴中了一拳。

    “嘶……”高中女生甩了甩手,喃道:“沒有手套還真有點痛呢。”也不知是真痛還是裝模作樣,她看著撝著下巴、五官扭在一塊的那人,笑嘻嘻問:“嘿,我這拳怎麼樣?我跟你講啊,我小學就開始練跆拳了,我們教練說我腿力很強,等年紀滿了就能去考黑帶四段。不過他說我就是拳頭弱了點,所以我想這一拳應該不痛吧?”

    四段……拳頭弱?中招的那人痛得心裡髒字連綿不絕,他感覺骨頭好像移位了。他瞪著高中女生,腳步不停向後,最後轉身扔下同伴跑了。那兩人面面相覷數秒,也跟著拔腿就跑。

    “跑這麼快……我拳頭應該還不錯。”女生揮了揮拳,笑咪咪轉身,見地上那人鮮血順著睫毛滴落,上前道:“喂,你流血了。”

    程東俊不說話,還為上一刻她回身時的明亮笑顏而感到心跳像搶了拍,直至她矮在他身前,前傾身子湊近他傷口。“啊,傷口看著好像有點深。糟糕,破相了……”大概方才全身動過,她身上泛著熱氣,鼻尖浮著細汗,兩頰紅撲撲。他垂了眼睫,抿唇不語。

    “其實私生子也沒什麼好丟臉的,我們都無法選擇出身與父母嘛,就像我爸他……哎呀,我是要說,那些人也真無聊,拿這種事欺負你。”她掏出手帕,往他傷口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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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3:52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本不覺痛,她這一壓,他沒能忍住地“嘶”了聲:她像無所覺,掀著那張唇又滔滔不絕:“不過你這身分是真的敏感,以後難保不會再遇上那些人;就算沒有他們,也還會有其他的他們,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去學個防身術,或是像我一樣練跆拳,未雨綢繆嘛。我跟你說,跆拳很不錯,我本來鼻子過敏,練了後情況改善很多呢。”

    落日余暉在她長睫上彙成流光,他還能看見她面上細小的絨毛也碎著光。沒遇過動作這麼不秀氣的女生,倒也有些新鮮。

    “怎麼都不說話?被打到嚇傻啦?”高中女生看他一眼,掀開手帕一看,啊啊叫兩聲,“你傷口可能要縫。我送你去醫院,然後你電話號碼給我,我打給你家人,請他們過去處理。”她一邊說,一邊拾起書包掛肩上,另一手去攙他。

    他掌心按住她探過來的手,短暫相觸,他在起身、穩住重心後,不耐地格開她的手,道:“不用麻煩。”

    “……”會不會太沒禮貌了?

    他往前邁了兩步,回身時,那高中女生像是在發愣。他只思考一秒,上前奪走她手裡捏著的那條染了他血的她的手帕,按在自己傷口上,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也就是那一次,他決定去道館報名練跆拳。懂得自我防衛是必要的,不管是身體上的或心理上的。

    “你那裡怎麼樣?”程東文看著他手指的地方。

    徐東俊自遙想的往事中回神,他看著程東文,笑了聲,道:“不要裝傻,你我心知肚明這疤是怎麼來的。”他沒忘就醫時,醫生說再往下移個0.3公分,他眼睛就廢了。這麼狠的手段,要他如何釋懷?

    程東文沉著俊臉,問:“所以你承認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他半眯起長眸,再問:“當初日清被爆料回收過期生鮮,是你檢舉的?”

    “你真健忘。我才說過我沒這麼大的本事。你們做事要是實在,又怎麼會被檢舉?”他笑了笑,“如何?決定好了嗎?”

    程東文冷冷看他”眼。“你有給我們選擇的機會嗎?爸,走了。”起身拉整西服,父子倆一道離開,在繞出屏風前,他突然回首道:“徐東俊,我們還真是小看你了。”

    徐東俊緩緩抬起眼簾,面無表情。“不,你們不是小看我。”看著程東文,他微微勾起嘴角,“是從沒把我放眼裡。”

    也不把天放眼裡。

    天理昭彰,如此而已。

    “噫,你們怎麼會一起來?在電梯遇上的嗎?”程東麗開門,見門外男女一道出現,有些意外;在看見兩人雙手緊握時,她瞠大美眸。“你、你們……”

    徐東俊半抬交握的雙手。“你看到了。”隨即拉著情人進屋。“你們在一起嗎?真的嗎?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我去趟日本回來就有了進展?”程東麗掩門,迭聲問。

    “不在一起干嘛牽手?你以為我會隨便牽女人的手?”徐東俊忽停步,側首看著李芳菲,“我手機忘在車上,你去幫我拿。”

    “車鑰匙。”李芳菲朝他伸手。

    “褲袋裡。”他瞄瞄提保溫鍋和防溢提鍋的左手,及還握住她手腕的右手。她睞他一眼,從他掌中抽出手,探入他褲袋。

    “小心掏,別抓錯。”他看著她,聲嗓含著笑意。

    她臉微熱,瞪了他一眼,取出車鑰匙。

    “不拿也沒關系吧?會有急事嗎?”程東麗走過來,又道?“還是我去拿?”

    “你幫我忙,她不知道你家碗盤和鍋具擺哪,你也不知道我車停哪裡。”

    “而且你是藝人,不知道會不會有狗仔隨時等著偷拍,要是真那麼不巧被拍到你有男人的車鑰匙,還開車門拿物品,那些記者不知道又會怎麼編寫八卦呢。還是我去吧!”李芳菲晃晃手中車鑰匙,轉身出門。

    程東麗跟在徐東俊身後進廚房。“是有事要說,所以故意把她支開的?”

    “嗯。”他低應一聲,將提鍋擱上流理台。“我簡單炒了南瓜米粉,煮了排骨玉米,你給我個大一點的深盤和一個盛湯的鍋子。”

    她把他要的遞過去,看著他將保溫鍋裡的米粉移進盤裡。“我從韓國回來那次,她問你為什麼喊我的藝名,你就好像不想讓我多說。”

    “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坦白,但還不是時候。”他用筷子將盤裡的米粉挑松,看她一眼,問:“你跟她認識這麼久,她知道你的家世背景嗎?”

    “不知道啊。從我懂事開始,我們不是就說好不讓外人知道我們的家庭嗎?所以除了我們自己的親友,還有我經紀人,其他人我都沒說。有時想想這樣真的很對不起朋友,好像對他們不夠誠實;可是講了,又不知道人家會怎麼看我們,尤其這個社會這麼八卦,要是被知道我媽我爸是誰,那些媒體大概又有新聞可炒,接著又翻出那些舊事。”

    “所以當初你決定進演藝圈時,我才要你跟經紀人簽保密條款,要你以藝名出道,免得被出賣。”

    “不會啦,她很照顧我。”程東麗笑笑的。

    “現階段是,以後誰能保證?手足都能自相殘殺了,何況是經紀人。”

    “這樣說是沒錯啦,但她是許叔叔的女兒,以許叔叔跟媽的關系,不會有問題的。”

    徐東俊笑一聲。“不知道要說你太天真還是太善良。她爸跟媽的交情是一回事,她跟你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要忘了,媽跟爸的事,當初可是自家人去找媒體爆的料。愈是了解你的人,才知道怎麼讓你痛。”

    徐鳳君是80年代當紅女歌手,後被戲劇台力捧為當家花旦,主演過多部膾炙人口的八點檔,卻在事業巔峰之際淡出演藝圈。那年代的社會風氣尚屬保守,媒體報導平實,不似這年代狗仔文化當道,專司揭人隱私與瘡疤來博版面,故她作品的銳減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並未引起媒體關注追蹤。

    她體貼熱心,即使已是當家花旦也不見驕縱;她在拍戲現場曾指導當時還是新人的許聲濤,自此建立起他們深厚的友誼,所以只有許聲濤知曉她是為愛而淡出演藝圈。

    她的戀人叫程國峰,是許聲濤兄長的死黨;學生時期,許聲濤與兄長、程國峰常玩在一塊,交情匪淺。那年他主演的戲劇一上檔便拿下收視冠軍,幾個友人為他辦了場慶祝活動,徐鳳君與程國峰便是在那次活動中相識。

    對於兩人相戀一事他不知情,待徐鳳君向他透露她有孕將暫停演藝工作時,他才知道程國峰與徐鳳君已如此親密;也是那時,徐鳳君才由他口中得知程國峰早有妻女。她找程國峰攤牌,在程國峰深情又懊悔的對談中,她決定生下孩子,甘願做地下情人。

    小時的程東俊與程東麗不大明白為何他們的父親不與他們住一塊,母親總說父親工作忙碌。那時的他們也還不懂得懷疑,程國峰每回過來總大包小包,以禮物玩具收買他們的心,兄妹倆更深信父親是在外地工作。上小學前,兩兄妹才被帶回程家與程家人正式見面。

    程家兩老對他們疼愛,但其他家人卻對他們疏離冷淡,直到上了國中稍懂事,又聽見鄰居閑言閑語,他們才知道原來母親是父親養在外面的小老婆。

    程國峰的元配吳晶玲只為他生了兩個女兒,程家兩老盼孫多年才盼到程國梁所生的程東文,但程家只這麼一個孫,兩老還是有些遺憾,誰知程國峰忽將徐鳳君母子三人帶回程家。程家兩老固然知道兒子對婚姻不忠,確實站不住腳,但徐鳳君終究為程家添了孫,也就欣然接受;但吳晶玲無法接受程國峰納二房,徐鳳君只能與兩個孩子住在她自己以多年存款購置的房子。

    程家兩老與程國峰待他們母子三人不是不好,偏礙於吳晶玲的反對,也沒立場為他們三人爭取什麼,只在年節時,程家兩老會要求母子三人回程家一道吃頓飯,這點吳晶玲倒能勉強同意。

    沒有名分,面對程家人終究難以光明正大,程家人也未必願意真心相待,這點程東俊與程東麗感受深刻。那時每回程家,那些親人表面以禮相待,卻在程家二老不在的場合,左一句冷嘲,右一句熱諷,吳晶玲更是膽大,仗著元配身分在二老面前就敢對他們叫罵。

    徐鳳君也明白孩子受委屈,但為了家庭和諧,只有容忍。兩個孩子不想讓自己的母親落得不會教孩子的罵名,也只能選擇裝聾作啞。

    程東俊高中考上第一志願,程老一高興,設宴招待親友,席間有親友恭賀程老與程國峰時,問起將來可有讓程東俊接班打算?這一問,吳晶玲為這事與程國峰大吵一架,認為他眼裡只有與情婦所生的兩個孩子,自己兩個女兒的未來卻不聞不問。

    之後她投書媒體,指控徐鳳君行為不儉、奪人丈夫,破壞一個原本美滿的家庭。她在書面中表示徐鳳君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是人人得而唾之罵之的狐狸精。經媒體一報導,社會大眾才憶起當年那個突然淡出螢光幕的花旦原來成了小三。

    這事給徐鳳君與兩個孩子不小打擊,再有後來徐鳳君入院,程東俊求程國峰探視,卻得到對方要送長女參加鋼琴檢定回應。程東俊為程國峰的優柔寡斷感到憤怒失望,自此個性大變,成績一落千丈之外,打架閙事常有,對程家人的態度也不再謹守禮教,人批他一句,他頂回十句。

    那段時間,為了避開媒體,程國峰不敢再往母子三人住處跑,只有許聲濤念著當年提攜之情,時常帶著妻女去探視徐鳳君母子三人,就連後來徐鳳君檢查出罹患胃癌三期時,許聲濤與其妻也常前往探視作伴。

    許聲濤婚後也淡出螢光幕,轉作幕後經紀工作。他見自小熱愛表演的程東麗姿色與歌喉頗有乃母之風,有意栽培她出道,在徵得徐鳳君同意後,決定先以藝名陳語心參加歌唱大賽,作為進軍演藝圈跳板。

    她憑實力一路闖進前十強,雖未能拿下冠軍,卻擁有不少粉絲:之後經紀約簽給許聲濤的公司,由其女帶陳語心正式出道。

    “我才不可能忘記是吳晶玲爆的料,但這跟許叔叔又不一樣,他是感念媽當年對他的照顧,吳晶玲是怨恨我們……”回想吳晶玲向媒體爆料那事,與這一路行來的點滴,程東麗更是感謝許聲濤一家的付出。“哥,我覺得你防衛心太重了,不是每個人都會傷害我們。照你這樣的想法,你是不是也要懷疑學姐到最後也會傷害你?”

    徐東俊靜了會,喃喃道:“或許是我傷害她了。”

    “啊?”

    “沒事。”他把湯盛人她的鍋子裡。

    程東麗靠著流理台,道:“其實我覺得讓學姐知道我們跟展輝的關系也沒影響啊,她早晚都要知道的。我相信她不會因為那個瘟豬事件就影響你們的感情,事情又不是你做的。就算她知道媽和爸的關系也不要緊吧,我想她的個性不會笑話我們是私生子女的。”忽憶起什麼,她問:“她沒問過為什麼我們不同姓嗎?”

    “沒問。她不是那種愛探問八卦的個性。我想……”他頓了會,道:“也許她以為我們是表兄妹,甚至是……干哥干妹。”說完自己都感到好笑。

    “干哥干妹?”程東麗瞪大眼,“所以你現在打算一直瞞著學姐嗎?連我們是親兄妹的事也不跟她講了?就算不念她曾經幫我制伏公車上的色狼,也要念她是你女朋友啊。既然都交往了,不就是該對彼此坦誠嗎?”

    “事情沒那麼簡單。”他垂著長睫,靜默數秒才緩緩啟口:“她爸是巫祥林。”

    “巫祥……”她想起這個人,瞪圓了眼睛,問:“她爸是……真的嗎?自殺那個?可是學姐又不姓巫……”

    他笑了聲。“我也不姓程啊。”略頓,才正經地開口:“她繼父。她與她繼父感情很好,心裡對展輝有恨。”她與程國珍在公司門外擦身那夜,他拿著她交給他的大門鑰匙進入她的租屋處,他翻找那個MP3,卻先翻出她書桌底層那個大抽屜裡的相框——裡頭照片是巫祥林。相框底下好幾本相簿及一本展輝相關新聞剪報,抽屜角落擱了個煙灰缸和一包拆封的煙,煙包上放了個打火機。

    他翻出相簿,一頁一頁翻看。他認出巫祥林和巫亞哲,也認出她,另一名婦人明顯是她母親;從那一張張出游或是居家照,均能感受到他們一家四口感情深。

    “所以你怕她現在要是知道我們跟展輝的關系,她會因為她爸爸的事遷怒你和我??”程東麗想了想,蹙眉說:“這樣不對啊,你跟她在交往,她早晚都要知道的,瞞不了多久。”

    “我知道。但我還有事要做,一切等股東常會之後再作打算。”

    “什麼事啊?你不是都檢舉程國梁了,你還想做什麼?現在大家都知道他做的是黑心食品,走到哪都聽見抵制的聲音,這樣就夠了啊。”

    “怎麼夠?”他側眸看她,表情微沉。“還有芳菲她繼父那條命。”

    “那你想做什麼?”她難得變了臉色,面無表情問:“一命抵一命?”他睞她一眼。“我有這麼狠?”

    程東麗聳肩。“我不知道啊。你後來個性大變,從模範生變問題學生,後來還跑去酒店做少爺,媽跟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了:她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就怕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他點頭,不再說話。母親見他成繢吊車尾,又見他一副吊兒郎當、消極又散漫模樣,曾憂心問他為什麼。他向她掛保證他還是她原來的那個兒子,只是有些事需要點時間,比如他要向程家證明他們兄妹倆與母親不是圖程家的錢,所以他才進入酒店行業,因為這是快速累積財富的方法。當然他不會告訴母親他想做什麼,他只求她再等一等,他會還她一個本來的程東俊,可他卻沒讓她等到。

    “哥,人生其實也就這麼回事,我覺得讓自己快樂才是——”外頭傳來大門開啟又合上的聲音,她不再說話,端著米粉步出廚房。

    開動時,程東麗瞄瞄對面兩人,問:“你們什麼時候看對眼的?”

    李芳菲停箸,道:“我們沒看對眼啊。”她看著徐東俊,“是你看上我吧?”

    “不是你欲擒故縱嗎?”他眉一挑。

    “我以為是你窮追不舍。”她往嘴裡撥了口米粉。

    他笑。“明明是你欲拒還迎。”

    “啊啊啊——夠了!”程東麗高舉筷子,點著兩人,“別在我面前放閃!”

    “愛問!”徐東俊看了她一眼。

    “你問的啊。”李芳菲同一時間開口。

    “……還真有默契。”程東麗嘟囔了句,忽看著徐東俊,問:“你什麼時候喜歡上學姐的?該不是從以前看到照片那時吧?”

    “照片?”李芳菲看向他,詫問。

    “就那次公車上的事情後,我跟他說你身手好,人又熱心漂亮,後來我拿了我們在園游會合拍的照片給他看,問他喜不喜歡你,喜歡的話我幫他介紹你跟他認識……”

    “你從那時就看上我?”李芳菲微昂下巴,表情帶了點得意。

    “想得美。”他按按她那囂張的下巴。“她話還沒說完。”

    “他說他不喜歡。”程東麗接話後,對李芳菲眨眨眼,“可是我不信啊,搞不好他那時是不好意思承認,其實心裡愛你愛得要命。”

    “我也是這麼想。”李芳菲附和。

    徐東俊不對此回應,笑一聲後,問:“這次去日本哪裡?好玩嗎?”

    “這次去熊本啊。”談起旅游趣聞,程東麗雙眼亮晶晶,“那裡超好玩的。我們有去熊本部長的辦公室朝聖,部長剛好在辦公,它超可愛,而且那裡超好買。”

    “你哪裡不超好買?”他嗤之以鼻的表情,還刻意強調“超”字,“你上回去韓國也說超好買。”

    “不一樣。去熊本就是要買熊本熊的商品,首爾又沒有。”程東麗忽放筷,一溜煙不見人影,再出現時,雙手抱著一堆物品,她取出其中一件,道:“學姐,你說這是不是很可愛?這熊本熊面膜喔,銷售第一名呢,我有買給你。”

    “敷了會變熊。”徐東俊淡淡開口。

    “亂講!敷了會跟它一樣有可愛的聴紅。”

    他瞄一眼包裝盒上的圖案。“那麼大一坨腮紅?”

    “哎呀你好煩!我是跟學姐說又不是跟你說,你不懂啦!”程東麗拒絕與他交談,纏著李芳菲,“學姐等等回去時記得帶走。我還有買一些明信片、手帳、貼紙、餅干、馬克杯……”

    “你每回出去都帶那麼多東西回來給我,我都不知道能回送你什麼。”李芳菲收多了禮,也有壓力。

    “我又不是要你回送,那是因為跟你認識那麼久,你以前還幫過我。”

    “其實那也不算幫你什麼,誰遇上那種人都會想把他送進警局,再說那事已這麼久了,你老記著。”

    “當然要記著啊。受人點滴,湧泉以報。”程東麗看了眼徐東俊,表情曖昧。“再說你現在跟我哥在一起,大家就算是自己人了,我哥有的你一定要有,你有的我哥不一定要有。”

    “不要忘記你現在吃的是誰做的。”徐東俊探長手臂,以筷尖敲了敲她的碗盤。

    “不然我吐出來還你啊。”程東麗笑嘻嘻。

    “你要敢吐就吐吧,我錄影轉貼你臉書,讓大家知道新一代國民女神私下是什麼模樣……”

    一往一來看得出感情深厚,找不出一絲曖昧的痕跡……李芳菲忽然沉默,靜靜看著他們,想他們到底是怎樣的關系。表兄妹?還是有沒有可能是像她和巫亞哲之間的情況?他似乎未曾提過他的家庭背景,她對他算是一無所知,可他至少還知道她與李智勛的關系……

    “學姐。”程東麗碰了下她。

    李芳菲回神,見兩人探究的眼神,她愣愣開口:“啊?”

    “你手機響了。”徐東俊提醒了聲。

    她這才聽見鈴聲,起身移至客廳拿手機。電話那端是黃如琦,說他們夫妻倆在南機場夜市,要幫她帶那家知名的黑輪綜合甜不辣,問她想吃什麼。她結束通話後,仍惦著如琦在電話彼端的嗓音,他們夫妻倆對她是那樣熱情與信任,她是否真要將那份錄音交出去?

    “在想什麼?”徐東俊車開到她租處樓下,見她神思不屬,喊了兩聲都沒回應時,伸手揉揉她的頭。

    她眨眨眼,看清窗外景像,問:“到了啊?”

    “你才知道。”他解開安全帶,身子傾前,抬起她臉緣,細細看她容顏,道:“在陳語心那裡接了電話後就神游到現在,哪個小王打的?”

    她對上他漂亮的眼,伸指滑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最後指尖落在他唇峰。“原來你姓王?”

    他眼角帶笑。“你喜歡角色扮演?”他掀動的唇瓣一張,含住她指頭。她手癢,笑出聲。“重口味的是你又不是我。”她抽手,解了安全帶。徐東俊按住她的手。“那通電話到底誰打的?”

    “會吃醋?”她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我不吃醋,我嫉妒。”話聲落在她唇畔,他稍挪角度,啄了啄她唇瓣。“是如琦。就是跟我去你倶樂部的那個同事。”

    他頓了半秒,問:“跟你說了什麼,讓你這麼心不在焉?”

    “她跟他老公去逛夜市,說要帶消夜給我,要幫我包最有名的甜不辣,問我有沒有什麼不吃的。我跟她說我吃飽了,讓他們別那麼麻煩。”

    “你為這種事心事重重?”

    “我是想,他們是我在立群最好的同事,兩人真心對我好,但是我好像不值得他們這樣。”

    她這麼一說,他瞬間明白她的矛盾與掙扎。稍思量後,他道:“人的感情是相等的,只有適不適合和認不認真,沒有值不值得。”

    返家後她仍將他那番話反覆咀嚼,躺上床時她想起在立群高中這段時間的點滴:想吳承佑與黃如琦結婚那天她是如何被他們的婚禮感動:想她一人踏進夜色仕女倶樂部時,那對夫妻在樓下是如何為她擔心:想他們逛夜市,還不忘帶一份消夜給她……

    合眼時她想,總還有別的辦法可想,不一定要讓如琦也牽扯進來,MP3裡的那個檔案……就當作不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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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4:08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下去游一圈嗎?”陽台圍牆前,徐東俊雙手撐在鍛造欄杆上,俯視底下那片水面。

    李芳菲搖首,興致缺缺。

    “累了?”他抬臂,攬過她肩。

    “就……懶懶的,大概南部陽光比較熱情。”五月,墾丁熱得都能脫層皮。比起南部,她更喜歡東部的氣候環境,若非他上星期突然開口想帶她南下旅行,此刻她不會在這。

    約莫中午吃飯時間到達,兩人在大街上走了一圈,才找到一家泰式餐廳有空位可用餐;後來去牧場、去社頂公園、去燈塔,她走得頭發昏,到這刻彷佛都還能感覺太陽在頭頂熱情地散播歡樂散播愛。她不大明白他為何挑在南部,忍不住問:“你喜歡南部?”

    “更喜歡東部。這時候來南部還沒那麼熱,等你放暑假那時,再帶你去花東避暑。”

    原來他有計劃。“我也喜歡東部。”她笑一下,以手往面上握出涼風。“這裡太熱了,五月就這麼熱。”

    “上火?”他眉微挑。

    她睨他一眼。“差不多。”

    “帶你去消消火。”他親了她一下,拉住她往裡頭走。

    他要帶她下樓游泳,她無意願,他說沒見過她著泳裝,哄她換上泳衣,兩人轉至樓下飯店泳池。徐東俊熱過身,戴上泳鏡“嘩”一聲躍入水中,她立在池畔看著看著,被鄰池兒童池裡的一對父女吸引住目光,她就地而坐,看著他們。

    那父親很有耐性,在女兒身體浮起時,雙手護在她身下,像捧著世界珍寶;她聽不見那父親說什麼,可見他神情慈愛,也能猜到他是在安撫孩子……她也有一個這樣的爸爸。

    她是家中唯一不諳水性的人,媽曾教過她,可她天性怕水,一下泳池就全身緊繃,怎麼也學不會讓身體放松,後來索性放棄不教她。爸對她可就有耐性多了,哄她下水,教她如何讓自己輕松,甚至在她已能讓身體浮在水面上時,雙手還護在她身下,就怕她不小心沉了。

    也真不小心沉入,嗆了幾口水,之後被爸爸抱出水面時,她驚得嚎啕大哭。大概是舍不得她受了驚嚇,就在泳池裡,爸爸不顧形像地用大掌往水面一拍,斥罵著池水:“王八蛋!敢嚇哭我女兒,換我打你打你打死你!”邊說邊拍撃水面。

    她不再哭泣,開始感到丟臉,畢竟都是小五生了,爸爸居然以哄三歲小孩的方式哄她……

    腿上一涼,她驚得回神,一看,徐東俊正眨著濕亮的深目看她,他面上淌著水,還有一顆水珠自他下巴滴落。她問:“怎麼了?”

    “想什麼?喊你兩聲都沒反應。”他雙手搭在池邊,仰望她。

    李芳菲看向兒童池。“看那個爸爸教女兒游泳。”笑一下,說:“有爸爸真的很好。”

    他看過去,似能明白她心情,心微微一疼,回首看她時,笑著說:“改天生幾個女兒,我親自教她們游泳。”

    “這話你要跟幫你生孩子的女人說。”

    他雙手搭上她大腿,笑得很好看。“你是在明示我快跟你生?”

    “我明明是告訴你,去跟要幫你生孩子的女人說。”

    “所以我現在在跟她說啊。”

    她笑一聲,撥開他的手。“我回房間了。”

    “不下來游?”

    “不要。”她起身,白皙長腿展露無遺。

    “為什麼不?我帶你來消火,你不消,我怕你晚上太燥,睡不著。”他握住她腳踝,指尖在她腿膚劃著圈,半眯的長眸爍著光,那樣子像極了流氓。

    她沒好氣看他一眼,試著抽回腿。“你才燥!”

    “你怎麼知道我全身又熱又燥?你下來幫我滅滅。”他手一施力,腳下又濕滑,她重心沒穩,“啊”一聲落入水池。

    徐東俊怕摔著她,在她落水的第一時間攬住她,教他意外的是他一碰上她的腰,她便像無尾熊似,雙手緊環他兩肩不放。她抱得有些緊,雙腿夾住他腰身,她全身柔軟貼著他,那麼誘人,他腦中瞬間迸現引人遐思的旖旎畫面。

    他身體誠實地給出反應,她卻無所覺,他才發現她身子微微戰栗;微低頭,就見她緊合雙目,長睫顫顫,像受驚嚇的小動物。

    她非弱不禁風的女子,也不走優雅氣質路線,這刻這模樣他還是首次看見,他又憐她又想逗她,問:“怕水?”李芳菲憶起小時洗澡摔進浴缸吃了不少洗澡水,及在泳池嗆水的畫面,抱著他點頭。“你抱好,不准松手。”

    “難怪死不下來游泳。”他雙手原托在她臀部,身子忽側了側,晃了下她,她叫一聲,緊摟他脖頸,他大笑,引來一旁其他住客注目。

    “你幼稚。”她張嘴咬他肩頭。

    “真不會游?”都練到黑帶了居然是旱鴨子。

    “不會。”

    “我教你。”

    “不要。”

    “放心,保證你一次就學會。”

    “少騙我,哪可能這麼容易。”她堅決不學,“你扶著我,我要上去。”

    他不勉強她。不會游泳也沒什麼不好,以後多的是時間帶她下泳池開發一些她不會游泳的樂趣。

    回房沐浴後,李芳菲發吹干了先躺下,眼皮重得將合之際,浴室門開了,隨即一陣熱氣拂面,伴著沐浴乳的香味,她知道是他靠近了。

    “睡了?”徐東俊黑發濕著,靠在床邊看她。

    她半睜眼,眼神略顯迷離。“再給我兩秒就睡著了。”

    兩秒就睡著?他笑。“那就是還沒睡。”毛巾往肩一甩,他掀開她被子。“起來。”

    “做什麼?”她半坐起身,身上那件U領連身睡衣寬肩帶滑落一肩,胸前白皙膚色更襯得她兩臂紅潤。

    “幫你擦曬後凝露。”他早留意到她的膚色要比之前紅,這一和她鎖骨下肌膚比較,更顯兩處膚色的差異。

    “不用啦,我沒那麼重視保養。”場合需要時,上點彩妝,再沒別的了。

    “懶。”他拿出早備好的蘆薈凝露,面著她坐。“世上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的。”他看多了他底下那些小姐卸妝前後的模樣。

    “醜不醜有什麼關系,你喜歡就好。”

    “什麼?”他裝模作樣,故作未聽清。“我喜歡什麼?”

    “我啊。”她眼睛彎成橋。“你喜歡我啊。”

    他不否認也不承認,抿著笑弧擠了點凝露,撈來她的手,在她臂上輕輕抹上1層。他力道不大,指腹在她曬紅的地方均勻地抹過,她靜看他的動作,順著他臂膀看他著純白色微貼身背心內衣的上身,他偏痩,卻能看見胸口那布料下的胸膛線條,隱約能感受那裡的精實。沿著他脖頸往上,她看他臉龐,他垂著眼睫,模樣專注,劉海懸了顆水珠搖搖欲墜。

    她抽回手,抓來他肩上毛巾,往他頭上一蓋,跪起身子,雙手按著毛巾揉擦他的發。“怎麼也不擦干?”

    “等你擦。”毛巾罩住視線,他憑感覺握住了她的腰。

    “懶。”她擦著他的發。“也就我不嫌你。”

    “說什麼呢!”他笑出聲,兩手掐著她的腰,身子一傾,將她按倒。

    “說我不嫌你懶。”他毛巾落了下來,罩在她面上,他手又在她腰上搔著,她大笑著去撥他手,他反拍回去,一來一往間,他笑聲漸歇。

    察覺他的沉靜,她還微喘著氣,在停下雙手動作時,臉上毛巾被他拿下,她對上他炙熱的眼神。她抿了抿唇,說:“頭發去吹一吹,睡覺了。”

    徐東俊雙臂撐在她兩側,俯視她一會,掀唇說:“還不困。游了幾圈,精祌特別好。”他說話時,指腹劃著她唇線,慢慢下移至下巴、鎖骨。

    她眨著眼,聲音略細:“你好我不好。”

    她怕水的模樣令他笑出聲,下一秒大手滑進她衣內,撫著她滑嫩的小腹;他俯唇貼她耳畔,輕佻地開“信不信我能讓你好?”

    他話中有話,李芳菲臉熱,說:“我不想動。”

    “沒讓你動,這種事我動就好。”說話時,他手已罩住她的胸,她未著內衣,輕而易舉便將她一方柔軟牢實掌握。

    她心跳評然,兩腮浮暖,出口卻是:“你喜歡死魚?”

    他暢笑出聲,以指抬起她下巴,對上她羞答答的表情;她眼睛濕潤,含了水似,他心口一軟,在她眼皮落了枚吻。“我比較喜歡活魚三吃。”

    “胃口這麼大?”他吻她眼皮時,她看見他喉結滑動了下。

    他在她唇上咬了口。“我重口味,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笑出聲,對上他情深目光時,咬唇不講話了,只睜著泛水光的眼睛看他。他低下臉龐,抵著她鼻尖,輕輕哼出聲:“嗯?”

    靜了數秒,李芳菲微抬下顎,以一個吻回應他的詢問。

    他張嘴含住她的唇,雙手掀起她身上那件連身式睡衣。他吻得深入、熱切,他吻得很纏綿,一掌在她胸間流連,一手向下尋探誘人腿間。

    “緊張嗎?”他啄她唇角,粗喘著氣問:“是不是心跳很快、呼吸不大順暢、全身都在發熱?”

    她小嘴微張,呵著氣,尚來不及回應,他抓了她的手往他左胸一貼,那底下的躍動有力篤實。“這是我身體真實的反應,感受到了嗎?”

    她看著他,半張的眼睛水汪汪,像在勾人。“穿著內衣摸不到。”

    徐東俊唇一勾,笑容帶了點野性,他挺身,兩手抓住內衣下擺往上一掀,將脫下的內衣扔至一旁,再次俯身看她。他抓她的手往他赤裸的胸上一擱,“這樣呢?”他聲微啞,再問:“是不是跳得很快、是不是很熱,跟你的一樣?”

    她雙眼帶著笑意,反手將他的掌從他胸瞠拉至她胸口。“你說呢?”說話時,長腿環住他腰背,勾得牢牢的。

    他掌滑至她大腿。“黑帶就是不一樣,腿這麼有力,又勾這麼緊,等等再激烈也不擔心滑出來。”

    “啊。”她圓猙美目,詫問:“你技術這麼差,還會滑出來?”

    “差?”他含住她的唇,音嗓帶笑,“你就別喊停!”

    “啊,小王小王……不要、不要停!”她紅著臉羞聲嚷嚷。

    他大笑,以唇封唇,不再讓她說話。

    展輝集團六月份召開股東常會,會中改選董監事,如程國珍所願,徐東俊順利成為新任董事,公司派大獲全勝。因程國珍掌握較多席次與股權,在隨後召開的董事會上,也打敗市場派推舉的陳董事,順利成為新任董事長。

    在祝賀聲中,徐東俊默默離場,步出展輝集團大樓時,他眯眼看了看懸掛一方的明亮艷陽。那樣歡快的氣氛,還能持續多久呢?

    他兀自笑了笑。

    “這麼做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她給你一席董事,你就滿足,甘願成為她的哈巴狗?”程東文從大樓角落走來,目光陰郁。

    徐東俊側身看他,勾唇笑著。“董事不錯啊,以後走進展輝,人人見了我喊一聲‘徐董事’,還不爽嗎?”

    “你野心有這麼小??”程東文鏡片後的目光帶了點輕蔑,“你可真能藏,在我們面前裝模作樣,無所事事,成天在酒店混,職業是少爺,想不到原來是國企系高材生。你這局布了這麼久,可能只為這一席董事?”早上股東常會上,見到董事提名的檢附資料,徐東俊的學歷竟不只他們以為的高中畢業。他在程家人面前,一副不思進取樣,聽見的皆是他在酒店上班玩樂、過著樂不思蜀的生活,哪曉得他城府如此之深。

    “不然呢?董事長都讓程國珍拿走了,我還能圖什麼?”他雙手滑進褲袋,笑意淺淺。

    程東文笑了。“管你圖什麼,反正那都是程國珍的煩惱了。剛才她在董事會上那樣囂張,顯然還沒意識到你是條毒蛇,居然稱贊你學歷造假造得很成功。像她那樣無腦沒有判斷力,連你學歷證明文件都分不清真偽,我就等著看她能有什麼下場。”他掌一伸,道:“我要的錄音和文件。”

    徐東俊走向路邊車輛,他敲敲車窗,隨即打開後車門,取出一個牛皮紙袋,轉身向程東文晃晃紙袋。“都在這裡。”

    “就這些?”程東文走近,接過紙袋,將裡頭資料取出、翻閱。“難道你們還有其它犯罪資料?”徐東俊訝問。

    “你拉皮條牽豬哥實在可惜,應該讓你妹給你引薦幾個導演,去拍拍戲,我相信前途無量。”程東文挑著眼角,看著陰險森冷。

    “沒留備份?”

    “我留備份干什麼?能吃嗎?”他無謂地笑,整整身上襯衣,身一彎,往車後座跨進半個身子時,才說:“你手上那份就是備份。”門一拉上,車子隨即駛上車道。他微微側身,從後擋風玻璃看見程東文憤恨將手上紙袋朝他車方向扔來的畫面時,諷笑出拉皮條?牽豬哥?我等著看誰先倒。

    他抬首摸了摸眉骨,問:“交代你的事辦了?”

    開車的Jeff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目光帶了點懷疑。“已經交出去了。”一大早給他兩份資料,讓他以快捷郵件交寄,他看了看收件單位,一是調查局,一是地檢署。他原不明白這個老板有什麼事需要鬧上檢調單位,後送他過來展輝集團,再回想前段時間幾個看著身價不凡的男女上門拜訪,以及之前報紙一篇展輝集團將改選董監事的相關報導,他想,他這老板恐怕不似表面上那樣簡單。

    “好奇?”他的表情明顯,徐東俊透過後視鏡看他。

    Jeff不自在地笑了笑。“是有點。”

    徐東俊望向窗外,啟口道:“我是展輝創辦人長子在外面生的孩子……”頓了頓,他淡聲說:“家族鬥爭罷了。”

    他答得如此簡潔,Jeff也不多問。既是家族鬥爭,不就是為了爭產爭家業?不是哪房跟哪房爭,就是人死後自四面八方冒出來的私生子女急著認祖歸宗。新聞版面看多了,八點檔劇也演得婉多了,劇情八九不離十。

    “反正過幾日新聞會揭發,你們早晚會知道。”徐東俊又開口,像在解釋他為什麼解釋他的身分。

    Jeff保持沉默。說好聽點,他是所有小姐和男公關的老大,其實也不過是酒店和鴨店的圍事兼老板司機,他哪能體會有錢人家的勾心鬥角。

    “送我到立群高中,我會出門幾天,這幾天公司你幫我看著。要是小姐調度有問題,可以找麗晶酒店的大班,報我名,她會幫忙。”徐東俊又交代幾句後,說:“有空去進修,你有意願的話,將來經紀公司交給你管理,你總是要知道怎麼作帳、怎麼管理那些公關和經營公司。”

    Jeff聞言,幾乎掉下巴。“東、東俊哥……”

    徐東俊笑了笑。“別想太多,我只是想過簡單一點的生活。”

    Jeff戰戰兢兢將車開至立群高中,開啟後車廂,拎出徐東俊一早就塞進的行李袋,遞出後,他駕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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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4:22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提著行李袋,徐東俊緩步至圍牆角落。他看了眼時間,靠著圍牆,點開手機搜尋旅游景點與民宿。半晌,他盯著螢幕發怔。

    這時間他在這悠閑地搜尋旅游景點,市場派那邊恐怕已是雞飛狗跳,他讓程東琳一個人面對那些董事的懷疑與責難,是否太不夠義氣?好歹他與她是同父異母姊弟。

    思考數秒,他點開簡訊,指尖寫下訊息。

    成功在望,稍安勿操;若有變數,靜觀其變。

    一牆之隔的校園內,李芳菲剛回導師辦公室,准備批改早上考完的期末卷。才拉開座椅,聽見前排座位兩位老師正在談論的話題時,她放輕動作。“這一大題是在影射展輝那個瘟豬事件吧?”

    “很明顯啊。”

    “不知道出題老師是哪一位,真大膽,不怕被找麻煩。”“能找什麼麻煩?”

    “不都說有門神嗎?當初檢察官有在展輝找到相關單位的公文啊,還是密件咧。所以法官一審判無罪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人家都收到公文,早就把所有證據都拿去藏了,當然無罪。”

    “所以這又是官商勾結?”

    “這我可沒說喔。只是人家連密件公文都拿得到了,難道不會找這個出題老師麻煩?”

    “應該不至於啦。”

    “難講。我就聽說那個自殺的員工,就是疑似人頭那個人啊,他兒子差點被擄走欸。”

    “他兒子?就是在媒體前喊冤,說他爸替展輝背了黑鍋的那個?”

    “嗯嗯。我在一個不公開的社團看到人家爆料,說——”

    “張老師,你們在聊什麼?”李芳菲走近,微笑看著兩位同事。“聊最夭壽的那個展輝集團。”有人加人一起痛罵黑心集團,張老師有點興奮,挪挪頭,讓出一點空間方便李芳菲看螢幕。“這個啦。我一個朋友在南部學校教,他給我看他們這次公民與社會的考題,這個題組根本就是在影射展輝。”李芳菲微彎身,看著螢幕上的考題——斬灰集團負責人陳國良遭人檢舉使用過期豬肉加工制成食品販售,並以病死緒練油,危害全國民眾身心,若案子最終陳國良被判以刑罰,請問符合何種升罰的目的?(A)應報理論(B)特別預防理論(C)綜……

    “這老師出題還滿活的。”但考題非她想探究,她切入主題:“我剛剛好像有聽到你們說誰被擄走。檢舉人嗎?”

    “不是啦,是展輝進貨肉品的那家公司老板的兒子。老板就是受不了社會輿論壓力自殺的那個,他兒子差點被擄走。”

    她怎麼不知哥差點被擄走?“什麼人要擄人?展輝嗎?”

    “當然啊。”張老師一臉理所當然,“想也知道一定是展輝派人擄人,要不然還有誰會那樣做?”

    “什麼情況?”她追問。哥應是怕她擔心,才未曾提過,所以才將檔案寄一份給她?

    “那個老板的兒子是醫生,好像是說他下班時,在停車場遇上幾個黑衣人要帶走他,剛好有人經過喊了保全,才沒被帶走。有照片啊,我進社團找一下……”張老師移動滑鼠,又道:“有記者看到這篇爆料文,想跟那個老板的兒子求證,他都不接電話,所以一些網友在猜是不是被醫院下了封口令……”

    她看見了照片,雖有些模糊,但仍能一眼認出那是巫亞哲,身旁圍著幾名黑衣人……“張老師,電腦能借我嗎?我想看一下內容。”

    張老師讓座給她,她仔仔細細將社團文章看了一遍,情況就如張老師所述:至於擄人動機是什麼,並未有相關爆料,但多數留言網友猜測是展輝想封巫亞哲的口。她再看其它貼文,幾乎皆與展輝相關,甚至有網友整理出展輝瘟豬事件發生始末做成懶人包,並重復張貼。

    展輝集圑旗下的曰清生鮮超市離職員工爆料曰清回收過期肉品蔬菜與水果,再制成便當和水果切盤後重新上架販賣。這名離職員工懷疑回收肉品與蔬果的再制品恐怕不只便當或水果切盤,經由消保官協同相關單位前往實地進行聯合稽查,確實査獲過期食事件尚未落幕,又有民眾檢舉展輝收購病死豬,制成各類熟食,並引進波蘭瘟豬提煉豬油,其余肉品則轉交給加工廠制成豬肉松、肉醬罐頭、香腸、餃類等食品。衛生局、消保官前往工廠封存問題油品及食品,並全面預防性下架,檢方也已傳喚福鴻負責人巫祥林到案說明,持續擴大追査下游廠商。惟巫祥林否認引進瘟豬制成食品販賣,也否認將之提煉成油品轉賣給展輝,檢方以涉嫌重大並有串證及再犯之虞向法院聲請羈押。

    檢方調査,展輝集圑董事長程國梁離職的司機巫祥林成立了福鴻肉品,投入肉品屠宰分切,並將分切之肉品交由曰勝冷凍食品工廠做專業的調理處理。檢方追查曰勝冷床工廠,才發現原來負責人也是玉祥林,衛生局稽查人員前往曰勝礙房時,發現環境髒亂,堆滿病死豬、難,及一桶桶疑似豬油的固體。

    檢方深入追查後,發境除了福鴻與曰勝之外,展輝向波蘭大量進口的豬肉,經由波蘭官方調査,也確認是染上瘟疫的病死豬。而能將程國梁成功羈押的關鍵證據是一份他主持的會議紀錄。紀錄指出當時與會人士手中皆有一份肉品與油品檢驗報告,兩份報告證明豬肉與油品檢驗均不合格,但程國梁仍同意采購。

    地院開羈押庭時,巫祥林供稱當初是程國梁向他表示為了節稅才另成立兩家公司,並要求由他掛名負責人。程國梁以能分紅又不必擔責任風險為誘斜,他因信任老東家才同意新公司掛他名,但法官傳喚程國梁時,他卻供稱並不清楚福鴻與日勝肉品來源,也否認授意巫祥林設立這兩家公司。

    地院又訊問品管組長、兩家上游物料公司負責人後,認為程國梁等五人犯罪嫌疑重大,且有事實足認有澄滅事證及串證之虞,確有羈押必要,因此裁定收押程國梁等一共五人。在兩個月後的審理庭,展輝律師向法院聲請交保解除羈押禁見,當晚法官裁定五人分別以二.八億元及三百萬元交保,限制住居。交保後,卻傳出巫祥林燒炭自殺消息,只留下一封對不起家人的遺書。外界揣測他畏罪自殺,其子巫亞哲卻多次在媒體前表示父親的自殺行為是在扞衛清白……

    李芳菲將頁面往下拉,底下網友回文一面倒,均認為程國梁不僅黑心無良,還卸責讓離職員工擔罪責,根本不知悔改,他們要抵制,直至展輝退出市場。

    她憶起事情初發生時,案情尚未明朗,社會大眾不明就裡地在網路謾罵,加上媒體聳動的標題與編寫故事的能力,讓父親承受極大壓力:似乎是父親自殺新聞曝光,再有立委指出福鴻與日勝是展輝設下的防火牆,巫祥林只是背黑鍋的人頭後,網友們的風向才跟著改變。

    現在再看見這些,心裡百感交集。她想,若當初網友對父親的批判能少一點、能客觀一點、能公平一點、能多給時間讓檢方調查,也許爸爸現在還能在她返家時笑著對她說:“小芳菲交男朋友了沒?帶回來給爸爸監定監定啊,爸爸帶他去游泳,測試一下將來我女兒要是落海時,他能不能把我女兒救起。”

    這是黑心充斥的社會、這是網路霸凌的社會,她眼睜睜看著她的父親就這樣賠上一條命……

    “李老師!”肩被輕拍。李芳菲回神,納悶看著拍她肩的張老師。

    “你手機響了。”張老師指指身後她座位上的手機。

    “喔!”她發出恍悟聲,道謝後回座位接電話。覷見來電顯示,有幾分意外他在這時間找她。“怎麼這時候打來?”接通時,她問。

    “你幾點下課??”徐東俊不答反問,心裡盤算著要在花東停留幾天。“我沒課啦,等學生放學。”

    “我在校門口。”

    “啊?”她訝異。

    “我記得這兩天期末考,應該考完了?”

    “考完了,我正要改考卷。”

    “那周一周二請假。”

    她微微蹙起秀眉。“做什麼?”

    “我們去花東,你下課後就出發,看要周二還是周三再回來就好。”

    這麼突然?她想了想,道:“不行呢,下星期一要發期末考卷。”

    “發考卷這麼簡單的事需要你?讓班長發還是找代課老師不就得了?”

    她笑一聲。“哪有讓班長代勞的事,考差的我要開罵,班長能代我罵嗎?”

    “開罵?”他眉目松弛,唇角有笑意,“考差就考差,罵了成繢也不會突然變好。”

    “還是要罵幾句,他們才會警惕,下次就會進步了。”

    “可以等玩回來再罵。”

    “但我還要打成繢單,星期一不能請假。”

    徐東俊沉吟了會。“那就周日晚回來。我人在校門旁,你放學就過來。”

    “你開車嗎?”

    “我讓Jeff送我過來。怎麼,你今天該不會沒開車過來?”他笑兩聲,“那只好慢跑花東一圈了。”

    “我當然是開車來上課。要不要先去附近超商坐一下?放學後我就過去。

    “不必,我就在這裡等。”

    李芳菲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急,事先也未曾告知她有出游計劃。他放妥行李上車時,她開門見山:“怎麼這麼突然要去玩?”

    “想到就走啊。”徐東俊側首對她笑,“你晚上還是明後天有事。”

    “期末考考完了,也沒什麼事,就是改些考卷而已。”

    “所以這時候去旅行不是正好?”他系上安全帶,道:“趁學生還沒放暑假,訂房才方便,景點也不至於太多人。”

    “我要先回去整理行李,總不能什麼都不帶。”

    “民宿我訂了,問過老板,房間裡什麼都有,你帶換洗衣物和毛巾就好。”

    稍頓,他“啊”一聲。“忘了問老板房間有沒有岡本。”

    “啊?”她直視前方車況,“什麼本?”

    光自車窗探人,在她長睫上落下金芒,她眨眼時,似有光點跳動。他只兀自笑著,盯著她美好的側容。

    他不說話,她趁紅燈時覷他一眼,見他舒展眉目,微翹的嘴角帶了點意味不明,她腦中快速掠過幾幕旖旎畫面,瞬間熱了臉頰。

    在燈號轉換,她踩下油門時,才慢吞吞開口:“我姨媽找。”

    身體忽然顫動,睜眼,覷見一側垂落的白色紗暢,憶起自己在民宿客房。李芳菲迅速起身,看了眼手機顯示時間,松口氣同時,她戴上眼鏡,套上昨夜被脫去的睡衣,下床喝了杯水,隨即步向陽台。

    昨晚到這裡時,已過晚間八點,民宿老板提起這時節約清晨五點能見到日出,她不敢晚睡,沐浴後便上床,只為早起等待日陽升起。

    他挑的民宿座落在海岸公路旁,房間有三面玻璃窗,視野甚好,眼前望海,側面看青山與海岸公路往來車輛。天微光,日陽未升,但雲層隨時間流動,從黃色轉眼成紅色,教人益發期待接下來的畫面。

    她伸展身軀,深深吸口氣,腰上忽然一緊,身後有熱息貼近。

    “這麼早起?”徐東俊臉埋她發間,嗅她氣息。

    “看日出啊,還好還來得及。”她松弛著身體,將重量往後放。“看得到就當運氣好,沒看見以後也還有機會,出來玩不要有壓力,順其自然就好。”他邊說邊吻她脖頸、耳垂。

    他新生胡渣在她頸側落下麻癢,她笑著推開他的臉,道:“會被看見。”

    “路上半個鬼影也沒,我們這房間又是最高樓,誰看得見?”他邊說邊重新貼進,一手攬她腰,一手罩胸。“抱整晚了還不夠?”

    “你姨媽找,光抱怎麼夠?”他湊唇親她頸背。

    她又刺又癢,推著他的臉。“姨媽不找時,也沒見你這麼愛抱。”

    “看得到吃不到,才更有吸引力。”他又親她。

    她手腳並用,推他踢他,打鬧好一陣,天亮了卻遲遲沒能等見火球迸出海平面。他攔腰抱起她欲帶她回房補眠,她精神正好,被他放上床鋪時翻身下床,進浴室梳洗,他站在浴室門邊抱臂看她。“不補個眠?”

    她刷著牙,滿口泡沬,搖首表示,他索性步人浴室,抓了牙刷站她身邊一起刷牙,兩人視線在鏡中相遇時,彼此凝視對方那張沾滿牙膏白沬的臉,最後相視而笑。

    相遇相愛,要的不過就是這麼簡單。清醒時,你就在身邊,睜眼就看見你,哪怕是蓬頭垢面,哪怕是張沾滿牙膏的臉。

    下樓時,已聞見香味,老板在開放式廚房忙碌,老板娘正在餐桌前擺放餐具,見了他們,招呼他們用餐。李芳菲視線挪轉間,覷見角落報架上已掛著夾有報紙的報夾,鬥大標題中的展輝二字引起她注意。她想起昨晚睡前看見兄長傳來的訊息,提醒她昨日是展輝股東常會,新聞應該會報導相關消息,讓她留意一下。

    她往報架走去,手剛觸上報夾,身後一只大掌探來,握住她手腕,將她帶往餐桌。“不要邊看報紙邊吃早餐,這樣會品味不出老板烹調的用心。”徐東俊徐聲說著。

    老板娘聞言,笑開懷。“對啊對啊!要專心享用,我們家的老板兼主廚,手藝還不錯呢。”

    李芳菲喜歡蛋,看見滑嫩的炒蛋便迫不及待送入口中品嘗,他坐一旁一臉興味地看著她的吃相,道:“吃東西像小孩子。”

    “能吃就是福。”她睨他一眼,以叉子叉起他盤中炒蛋。“夠了啊。”他半眯眼,她笑咪咪。

    老板娘端著炒蛋過來,擱他們面前。“來來,這裡還有。”她拉開椅子坐,問著:“看你們感情很好,結婚沒?”

    徐東俊將口中食物咽下,道:“隨時都能結。”

    “什麼?”李芳菲瞠眸看他。

    “說我們隨時都能結。”他笑著,含笑的眼裡隱隱藏著情深。

    “我說要嫁你了嗎?”她臉熱,劃開培根,塞進一口。

    “害羞啦,女生都這樣。”老板娘為兩人各斟半杯剛榨好的果汁。“我女兒也這樣,以前老說不嫁,要陪我們兩老,結果呢?一戀愛喔,三個月就帶回來說她要嫁人了。”

    “閃婚?”李芳菲聽出興趣。

    老板娘想了想。“也算啦,雖然我也看過認識一星期就結婚的,不過比起我們這年代,三個月真的是太快了,我跟我先生談了五年才結婚哩。”

    “合得來,談多久都不是問題;合不來,交往十年才分開的也不是沒有。”徐東俊淡淡地說。

    “真的是這樣!”老板娘認同,“我先生一個兄弟的孩子就是談了十二年戀愛才結婚,想不到才八個多月就離婚了。”

    “所以我們星期一就去登記吧。”徐東俊忽拉住李方菲手腕,目光堅定,不似說笑。

    她見鬼似地瞪著他,他笑兩聲,掐她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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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4:39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老板與老板娘向他們介紹行程,他駕她的車帶她至鯉魚潭騎單車、去池南森林游樂區、去東華大學,夜裡入住鄰近大學的渡假會館。

    李芳菲吹干頭發,一時間無事做,摁了電視開關。在看見新聞主播旁分割出的小畫面中列出的重點新聞時,她坐正身子,按著遙控器轉台。

    徐東俊踏出浴室,見她按著遙控器不斷換台,他擦著濕發走近,問:“沒有相心看的新聞?”

    她盯著螢幕,留意各台的跑馬燈文字。“有,但是都沒播,我正在找看看哪家會播。”

    他略疑惑,在她身側坐下。“什麼新聞?”

    “我們學校爆弊案,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她怕漏了相關畫面,未看他,錯過他面上的復雜。

    “你怎麼知道有弊案?”他擦發的動作緩了,留意她神情。

    “主播旁邊的新聞重點。”她手指主播旁的字幕。

    立群私中驚傳弊案檢調兵分多路進行搜索偵辦

    比他預想中還來得快,他把毛巾一扔,道:“那跟你也沒關系。不是說騎自行車騎累了?腳過來,我幫你按摩。”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她所知的帳目不清和疑似詐領薪資,或是還有別的?

    徐東俊沉默數秒,起身移坐至一旁的藤椅,拿出煙包,取了根煙放在鼻尖嗅聞,隨即夾在指間玩著;他就坐在那,目光沉沉凝視她側顏。

    遙控器轉了幾回,李芳菲終於看見新聞,一名記者正在做現場連線報導。

    “檢方昨夭下午接獲一封檢舉立群高中董事長貪污的信函,檢舉者自稱是關心司法與教育的人,檢舉信用電腦打字,將近一千字。內容指出立群高中董事長程國珍利用職務之便,指示董事會秘書制作零用金支付清單,核銷私人花費,共達九百四十七萬元之多。根據了解,她除了私人花費由學校埋單之外,又利用人頭冒充學校編制內員工,詐領薪資兩百多萬元。檢調單位還發現她藉著工程與平板電腦采購發包機會,收取回扣一千多萬,可以說是將立群高中當作她的私人提款機。

    “至於檢方為什麼會這麼快就有所動作?原因是因為這封檢舉信函中有附上一個錄音擋,內容疑似是立群老師與總務處人員的對話,檢方認為可信度甚高,所以以最快速度向台北地院聲請搜索票,於晚間發動偵查,大動作搜索立群董事長辦公室和程國珍住家,以及她在展輝集圑的辦公室。

    “檢方說,搜索程國珍在立群的董事長辦公室時,在保險箱發現六百萬現金,而程國珍無法交代金錢來源和用途,檢方即當場扣押這筆現金,並以涉嫌人身分約談程國珍及相關人等,以釐清案情。

    “另外我們剛才也收到最新消息,這封檢舉立群高中董事長的信函中,其實還有另一個錄音擋,這個錄音檔指出展輝瘟豬事件中,福鴻肉品這家公司是由程國梁授意設立。目前這案子已進入二審階段,由於下星期將進行第一次的二審准備程序庭,所以檢方傾向當庭訊問,以釐清福鴻肉品究竟是不是程國梁授意。

    “記者目前所在位置就是台北地檢署,涉案相關人等還在進行訊問中,如果現場有最新消息,我們會馬上為您插播。先將鏡頭交還棚……”

    會是什麼錄音檔?會是誰去檢舉?她兀自出了會神,直至手機響起。“程國梁登報向爸爸道歉,你有看到嗎?”是哥哥。

    她愣了愣,詫問:“真的假的?什麼時候的事?今天嗎?”她今天只在早上看見展輝相關標題,還來不及拿起報紙,便被那人笑著攔下。

    “昨天。我這兩天值班,忙得沒時間關切,剛剛吃飯時才看到報紙。”

    “我也沒看。昨天放學後就跑來花蓮玩,不知道民宿這裡有沒有留昨天的報紙。”她聽聞這訊息,心情舒爽,問:“道歉文是怎麼說的?”

    “大概是說因他的疏失,讓他的老員工承受極大的壓力,他對爸和我們一家致上最高歉意,也說會盡量補償我們。”“沒承認是他讓爸當人頭的?”

    “沒有。但他能登這麼一篇道歉啟事,表示他態度已軟化不少,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願意登報。”

    她想了想,問:“會是因為昨天是他們的股東常會嗎?”

    “這我不敢說,因為市場派沒拿到經營權,新任董事長是程國珍。”

    李芳菲瞠大眼。“程國珍?我剛看新聞,有人檢舉她,她現在正被訊問。”

    “我剛剛也有看到新聞,更意外的是檢方還掌握福鴻肉品是程國梁授意成立的證據,不知道什麼人這麼厲害,一次送出兩份證據。”巫亞哲徐徐地說:“我猜也許背後有什麼人設了這一局,讓程國珍選上又馬上被拉下,這等於是讓程家將經營權拱手讓出。”

    她恍悟地開口:“先讓她上雲端,再狠狠摔下。”她嘆口氣,“爬得愈高摔得愈痛,這設局的人真狠。”

    巫亞哲笑著。“總算為爸出口氣。”

    “嗯。”她輕應一聲,目光濕潤。“跟男朋友去玩?”

    話題轉換太快,李芳菲愣了兩秒,才說:“嗯,男朋友。”想起那人,她抬眼望去,對上他深沉陰郁的凝視時,心跳了下。他與她在一起時,多數是挑著美目,或含著笑意,幾乎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他不高興嗎?

    她抿抿唇,看著他對著電話彼端說:“他叫徐東俊。東方的東,俊傑的俊,找時間我再帶他回去讓媽跟你認識一下。”

    “徐……東俊?”巫亞哲聲音帶著疑惑,“好像在哪見過這名字。”

    她看著被他們談論的主角,笑一聲。“菜市場名吧,就像芳菲一樣啊。”

    “你哪裡菜市場了。好了,不打擾你跟他的時間,回來時跟我聯絡一下。”又叮嚀幾句生活瑣事,才掛了電話。

    李芳菲將手機擱一旁,看著他問:“干嘛這樣看人?”

    “誰打來的?”

    “我哥。”見他表情仍顯冷肅,她走近他,在他身前蹲低。她打量他五官,問:“在生什麼氣?”

    他不說話,只沉沉看她。

    她探究他神情,不確定地問:“吃醋?”

    徐東俊不吭聲,抬手撫上她臉頰。她笑,臉貼近他溫熱掌心。“都跟你說是我哥了啊,雖然我跟他沒有血緣關系,不過我們感情真的好,他是打電話來跟我說好消息的。”

    她抬起臉,微仰首看他,雙手搭他雙膝上。“其實這事情早該跟你提的,只是我哥交代這種事別讓太多人知道,免得無意間曝光他的計劃,畢竟這年代很流行網路爆料。”

    他不吭聲,煙與煙包往旁一擱,他前傾身子,吻住她的唇,她笑著往他肩頭一推,道:“我在說話,而且是正經事,別打斷。”

    他抓住她胳膊,將她往上一提,按坐在他腿上。她側身坐,看著他側顏。遲疑數秒之後,她緩緩開口:“我要跟你說的是展輝的瘟豬事件。那個自殺的巫祥林是我繼父,我哥就是在事件發生後,只要有程國梁出現的場合,他就會到場抗議的巫亞哲。”

    李芳菲見他表情未有波動,又說:“我爸真的是人頭而已,他幫程國梁開了二十幾年的車,因為信任老老板,才同意掛名負責人。但程國梁將所有過錯賴給員工,我哥和我不想讓我爸連走了都還要承受罵名,所以我們暗中找證據。之前我哥套程國梁的話,錄了音,但展輝有另一市場派的董事找我哥商量,請我哥不要對展輝發表不利聲譽的發言和文章,因為他們要拿下展輝經營權,他們保證經營權拿到後會還我爸清白。”

    徐東俊一手攬她腰,一手將她手心握在掌中揉捏,他垂著長睫,難辨情緒。“我哥剛打電話給我,說程國梁昨天登報向我爸和我們一家道歉。雖然展輝昨天董事會上市場派沒拿到董事長大位,不過拿到董事長的程國珍現在被檢調調查,董事長位置恐怕不保。”話至此,她攬住他肩頭,笑著說:“雖然他登報的內容沒澄清我爸是人頭,不過現在程家內憂外患,也算是為我爸出口氣了。”她搖搖他肩,道:“你知道嗎?我哥剛在電話中說,這背後一定有個藏鏡人設了這一局,真不知道那人跟程家有什麼仇,要是有機會認識這個人,一定要好好感謝他為我爸出口氣。”

    他始終未吭聲,她疑惑看了他一眼,問:“你怎麼都不說話?”

    徐東俊眨了下眼,掌心忽按住她頸背,側首湊唇吻她:這姿勢不能盡興,他將她移至床鋪,身子隨即覆上,吻住她的唇。他吻得深、吻得狂,似要將她拆吃人腹。這突如其來的熱情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她微微側首欲找機會開口,他將她下巴一扳,又將她唇瓣納入口中。

    她快不能呼吸,推推他,趁他停頓那一秒,她開口:“你怎麼了?”

    “沒。”他在她眼皮落枚輕吻,將臉埋進她頸窩。“李芳菲,你只要記得我愛你,真真切切地愛你。”他唇移至她唇上,纏綿深入。

    她微怔,意外這樣的話從他口中道出。他個性從來不像是能將愛字掛嘴邊的人,要他說出這種話,恐怕還要被他嘲笑不切實際;可她沒聽錯,他確實在她耳邊對她訴說他真切的愛意。

    她臉頰浮暖,勾他的舌開始回吻:他捧住她臉頰,貼著她的唇又說:“李芳菲,也要記得你現在是怎麼回應我的愛。”

    他的吻來勢洶洶,雙手也急切地在她身上探索;他掀開她睡衣,她弓起身,聲音細碎:“我、我還沒干淨……”

    他並不說話,只忙著吻她,雙手褪去自己的內衣與短褲,又重新覆在她身上恣意妄為;他在她全身上下留下他濕熱的吻和他掐過的紅痕,他拉了她的手,往他兩腿之間放。

    親密時,他不曾要求她為他做這樣的事,她只能紅著臉做,直到感覺手心與肚腹的濕熱,耳邊是他急促又粗重的呼息時,她把熱燙的臉頰往他肩窩藏。他喘了幾口氣,抱起她往浴室走。

    “做什麼?”她攬住他肩背,看著他略帶薄紅的面龐。

    “幫你洗。”

    “我自己來。”他放下她時,她推他出淋浴間。

    “別羅嗦。”徐東俊拉上毛玻璃拉門,轉開花灑,試了試水溫,讓花灑方向向著她。他手碰上她底褲時,她雙手按住他,他單手握住她兩手手腕,一手剝下她底褲,上面貼著衛生用品,還有紅色液體,她臉發熱,踢了踢他。

    “不好意思什麼?我在酒店當少爺時,每天清垃圾桶,還少看過嗎?”

    她兩腮潮紅,不知是熱氣蒸騰所致,還是羞澀:她看著他將那片衛生用品卷起,打開拉門扔進垃圾捅,忍不住就問:“是不是也幫小姐洗澡?”

    他推上拉門,撥開她面上濕發,道:“我沒幫人洗過澡,你是第一個。”

    她瞠大眼,搖首低語:“……髒……”

    “哪髒?這是你的身體,難道這裡你不洗?”他嘴吻著,手動著,“將來哪天老得走不動了、失禁了、生活不能自理了,也會為你做這些。換作是我,你難道不管我,嗯?”

    他並未做什麼,只將她身體洗得徹底,她卻像跑了八百公尺似,癱軟無力,在他為她吹干頭發後,她一沾枕,很快便人睡。

    他靜靜看她,難以成眠。

    驅車返回台北的途中,李芳菲接到了黃如琦的電話,她在彼端訴說這兩日被檢調帶回調查的委屈,說自己不過是小職員,卻被當成嫌疑犯。

    “那現在情況怎麼樣?”昨晚看新聞時,還在偵訊中。

    “董事長被聲押了,我跟相關的廠商、董事會秘書處職員還有副校長都是交保候傳。”黃如琦有些氣憤地說:“也不知是誰這麼沒良心,寄給檢察官一份有我聲音的錄音檔,裡面是剪接過的內容,檢察官不知頭尾不知我們聊什麼,就抓我去調查。”

    “我們?”李芳菲微訝。

    “就我跟你的對話啊。學校老師除了老吳,我只跟你說過我的懷疑,雖然錄音檔只有我的聲音,但是我很確定那是那天我們在麥當勞的對話。”

    李芳菲心跳了下。那份錄音檔,她並未寄出,更別說還剪接過。“你確定是那天我跟你的對話?”

    “確定。這種事我哪敢亂說,而且我又沒證據,我只是懷疑,所以我只跟你提過而已。”

    “董事會的秘書都會制作零用金支付清單,然後連同支出憑證交給董事會秘書處核章,再送來我們總務處覆核,我爸就要我以行政管理業務費用核銷。我覺得有些項目很奇怪,我爸說那是副校長的意思,讓我照辦就好。

    “那些文具啊還是什麼清潔用品、餐飲的支出就不講,我講金額比較高的。像紅白包我就覺得滿誇張的,一夭到晚都有人結婚有人死掉,而且紅包都包六千六,白包六千五;還有什麼探病用的水果禮盒,每一筆都三千六起跳,是什麼水果要這麼貴?

    “還有啊,有兩個工友的薪資是彙入同一個帳戶,但是這兩個人我沒印像我見過啊。”

    檢方當庭播放這段錄音,但訊後確認她只是懷疑並非對案情有所知悉,也未握有實際相關證據,故諭令交保候傳。她怎麼想怎麼委屈,怨道:“也不知道是誰偷錄音。那天明明就我跟你和老吳在,難道鄰桌的這麼厲害,聽我們這樣對話就知道是在講立群私中?”

    李芳菲無話可說。她也難理解,怎麼還有人擁有那段錄音?她誰也沒給,就連哥知道她有錄了這麼一段對話,也沒要求要聽內容。她試圖回想那日用餐時,那幾張鄰桌的臉孔,卻一無所獲。

    “其實……”李芳菲頓了頓,說:“現在人沒事就好。”

    “也是啦。可是我那時超怕的,怕我莫名其妙就被關起來,怕肚裡的孩子跟著我受苦,不過也慶幸錄音檔是剪接過的,不然可能連你也要被牽扯進來。”

    李芳菲心裡難受。她為了查程家的學校是否也涉及不法,才進立群高中,才與總務處的如琦接近,為的是了解學校財務狀況。她錄了音,打算拿錄音檢舉,但後來終究念及如琦與老吳待她的好而作罷,想不到這時候如琦並未懷疑她,倒還擔心她要被牽扯進來……

    “哎唷,我覺得好丟臉,不知道那些知道我在立群工作的親友會怎麼看我,會不會真以為我做了犯法的事。”黃如埼語氣擔憂。

    “這時候不要去管別人說什麼,網路那些評論也不要看,我爸就是看了……”她即時收口,道:“你接受偵訊應該也很累,多休息才正確。”

    “有啊,老吳一早就去市場買豬腳和面線,現在在廚房忙著煮給我吃,說給我壓壓驚。”

    李芳菲笑。“真看不出來,他居然還會煮豬腳面線?”

    “偷偷跟你說,你可別讓他知道,免得他以後有理由不下廚。”黃如琦聲量放輕:“其實他廚藝不好,但他愛弄,就讓他去弄吧。”

    李芳菲笑出聲。“好不好是其次,是那點心意啊。”話末又笑著安慰她幾句才結束通話。她側首看開車的男人,道:“我同事,打來說她交保候傳,董事長被聲押。”

    徐東俊目視前方,面上並無太多表情。“你同事沒事就好。”

    “她只是依上面指示做事,小職員一個,檢方要是真辦她,也太沒意思。”想了想,道:“說來也奇怪,我同事說檢察官給她聽一份錄音擋,裡頭是她跟我的對話內容,但只有剪接她說的那部分,我的聲音並沒有在檔案裡。我剛剛一直在想那天我跟她身周有沒有出現什麼可疑人士在偷錄音,但實在想不起什麼。”“想那做什麼?對方檢舉的目的就是要揪出不法,至於是誰錄的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董事長確實犯了法。”

    李芳菲沉默一會,道:“其實她說的錄音檔我手上有一份。我當初進立群就是為了想找到程家不法的證據,所以我接近這個同事,跟她套交情;那天我跟她和她先生在速食店吃飯時,我刻意套她話,然後偷錄音。我本來打算拿著錄音檔去檢舉,但因為這同事對我好,我怕要是真檢舉了,她逃不過被調查的命運,所以我決定不檢舉了,我相信總還有其它方法能讓程家認錯。”略頓,又道:“想不到有人偷錄下我和我同事的對話。”

    他不說話,表情淡淡地看著前頭。她想,他大概對這話題沒興趣,也無法感受她對程家的怨,索性收起手機,不再開口勉強他去聽她對程家的仇視。

    稍長的沉默後,徐東俊徐聲說:“睡一會吧,還有一段路。”

    徐東俊原打算送她到家,再搭計程車離開,她卻堅持讓他將車開回他經紀公司,她再驅車返家,她坐上駕駛座時,見他拎著行李站在公司門口看她,她降下車窗欲道再見,卻看他扔下行李袋,繞過車頭。

    他彎下身看她,她笑問:“怎麼了?不會是舍不得吧?”

    他沒說話,掌心按住她頸背,湊唇去吻她。他吻得深、吻得激烈,腦後撞上車窗窗框也無所謂;她知道Jeff和幾個小弟在公司門口張望,又羞又惱地推他。

    徐東俊松哄她時,指腹還在她唇上抹了下,他目光深深望她,交代著:“開慢點,到家給我電話。”

    她熱著臉將車開離,返家時沒忘先給他電話。才結束通話,手機又響,是兄長。“哥,你時間抓得剛好,我剛到家。”

    “那我們真有默契,我剛好有空。”

    “我有買很有名的奶油酥條和梅汁冬瓜豆干,你晚上還要值班嗎?還是會回家?”

    “今天沒值班,你要回來嗎?”

    “是啊,回去看看媽,順便給你伴手禮。”也才下午三點多,返家一趟,吃過晚餐再回來。

    “想媽的菜了?”

    她笑嘻嘻。“你真是我肚裡的蛔蟲。”

    巫亞哲“嗤”一聲,忽問:“你說你男朋友叫徐東俊?”

    她輕應一聲。

    “做什麼的?”

    李芳菲遲疑一會,才說:“自己開一家小公司。”她想,晚點回家再面對面與媽和哥談徐東俊的工作。八大行業性質不是人人都可接受,面對面談論才能看見彼此情緒,進退間也好拿捏些,她已做好被反對的最壞打算,但無論如何,她會堅持,會想辦法讓他們同意她這段感情。“小公司是多小?”

    “我怎麼跟你說多小呢?每個人標准不一樣嘛,如果拿他公司跟紅海比,當然是大像比細菌。”

    巫亞哲愣了半秒,哈哈大笑。“這什麼爛比喻。”稍頓,才認真開口:“反正不犯法,正正當當做人,實實在在做生意,對你好就好。他要是有時間,等等順便帶他回家吃飯,總是要讓媽和我認識一下。”

    她微微笑著。“好啊,等等我打電話問他。”想了想,她問:“怎麼突然問起我男朋友?”

    “沒什麼。”巫亞哲笑一下,“早上看報紙,有記者挖出程家八卦。你知道多年前程國峰鬧出的緋聞嗎?”

    “程國峰?”她想了數秒,“他是程家的哪一房?”

    “他是程國梁的大哥。這事情已很多年了,我也是看記者重新挖出來才想起當年確實有這件事,你那時候大概是忙著學業,不會關心那種八卦。”

    “什麼八卦?”

    “程國峰多年前被元配爆料在外頭有小三,小三是以前曾經紅過的女明星。當時元配爆料時有提到程國峰跟小三生了孩子,因為元配只生了兩個女兒,程國峰讓外面的孩子認袓歸宗,後來似乎是因為他有意讓小三的兒子接管事業,元配才會做出這個爆料,但沒提孩子的情況。這次記者去查出來,男的就叫徐東俊,跟你男朋友同名同姓;至於女的,是那個歌唱比賽出身的陳語心。

    雖然認祖歸宗,但元配遲遲不同意小三人門,所以母子三人一直在外生活。這徐東俊從未在媒體前曝光過-要不是這次股東常會選上董事才被媒體追出他跟程家的關系,又翻出多年前他雙親的緋聞,誰還記得原來程家過世的老大有個明星小老婆——”

    “哥,你說……”李芳菲打斷兄長的話,一張嘴卻張合數次,才勉強擠出聲音:“你說程、程國峰的兒子叫徐……徐東俊?女兒是那個主持人?”

    “是啊。”巫亞哲未覺她情緒轉變,又道:“這個徐東俊讓人意外的是,他似是為了證明他不靠程家也能闖出一片天,居然高中畢業就去酒店做少爺,現在經營酒店公關經紀人的工作。酒店經紀的工作應該是做得還不錯,才能在這次股東常會前收了不少股份,然後順利進入董事會……我猜他應該計劃了很久,也許接下來登場的才是他真正目的——王子復仇記。”

    徐東俊、陳語心、酒店公關經紀人……李芳菲腦袋忽陷人空白。“本來展輝老董屬意老大程國峰接班,哪曉得程國峰生場病就離開,後來才讓程國梁接手。不過程國珍與她先生似乎跟程國峰那一家關系較密切,所以程國珍這次才能逮到機會拉下程國梁,但沒想到自己也陷人貪污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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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19 09:54:54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巫亞哲在彼端滔滔說著,她像聽了進去,又像什麼都未聽進,直至那端聲音微揚:“菲菲,你是聽到睡著了?”

    “啊?喔。”她回神,“哥,你說什麼?”

    “說你是聽到睡著了嗎?”

    “沒有,我在聽呢。”聽他說他很久以前就不用展輝的產品、不吃展輝的食品;聽他說程東麗是他妹。初時她沒想多問,後來是信任才不問,聽他說他喊陳語心是為了讓這名字能更紅,說藝名對程東麗的星運有加分效果;聽他說那個出現他經紀公司、在夜裡戴墨鏡的女人是跟他談合作的人;他說不要邊看報紙邊吃早餐,這樣會品味不出老板烹調的用心……

    他對這兩日來立群董事長的弊案冷漠以對,他……他去過她的住處,這段時間只有他去過她的住處……

    “哥,我現在有事要處理,晚點回家我們再聊。”她掛了電話,翻著抽屜,她的MP3還在,再往底下翻,拉出最底層抽屜時,她愣了數秒。

    她有個不知算好還是不好的習慣——東西經她手,她便能記住擺放位置,稍被挪動她都能察覺。她將這一年多來與展輝相關的報導做成剪貼,簿子就放在爸的照片與其它相簿之間,現在剪貼簿放在最底下……

    她瞄見桌上的電腦。她把她和如琦的對話檔存入電腦,也把哥傳給她的檔案存於同資料夾……所以除非拿檔案的人同時認識她與哥,從他們各自的電腦拿取擋案,也只有進入她的電腦,才能拿到兩份檔案。

    她靜了會,忽抓起鑰匙與零錢包衝下樓,跑進便利商店買了幾份報紙,問店家有無前兩日的舊報,無果又往自己常去的面攤問老板有沒有這幾日報紙,她如願要了前兩日的報紙,返回家中一篇篇看起。

    新聞報導程國珍貪污的同時,也挖出程家那一家的爭鬥。

    豪門恩怨深似海,果然不是無中生有。新聞揭開原來當年那位紅透半邊天的女星徐鳳君是為愛引退,而這則內幕多年前還是由大房向媒體爆料,只是隨著徐東俊的曝光,才又勾出這則多年前的八卦。除此,新聞也揭開徐東俊是女星與程家老大所生的秘密,連徐東俊在母親逝後仍無法入程家門而將姓氏從程姓改為母姓的隱私也被爆出。

    上車時,李芳菲將報紙塞進包裡,帶上花蓮帶回的伴手禮,驅車回暖暖陪母親和兄長吃晚飯,離開暖暖,她未往租處方向開,直接將車開向風華經紀公司。

    Jeff自監視畫面覷見她的車在門口停下時,只當她想念他家老板:直至她神色沉冷地出現,卻沒看他一眼,逕自從裡頭樓梯上樓時,才感到情況不對。“東俊哥,嫂子上樓了,好像在生氣。”他直接撥打徐東俊手機。

    徐東俊似不意外,按斷通話,起身打開大門,在門口等候。

    她踩上最後一階,側首就見著立在家門口的他,她面無表情注視他數秒,才揚起嘴角笑著走向他。“在等什麼人?”

    “等你。”他抬手欲摸她頭頂,她卻側過身,看著樓梯口方向,那裡有扇門將他住處與樓下隔絕。

    李芳菲問:“現在是營業時間,那扇門要關吧?”

    “客人從旁邊樓梯進出,四樓往五樓的那段做了隔間,客人不知道;裡面這樓梯只有幾個跟我比較久的知道,他們沒重要事不會上來。”

    她點頭。“那就不關吧。”她轉身,經過他身側,進入屋裡。

    徐東俊掩門,跟在她身後。“要喝什麼?”

    “不用,我吃飽喝飽才過來的。”她往沙發一坐,把包包擱身側。

    “吃了什麼?”他坐到她身側,隨即感覺她的緊繃。“回我家吃我媽作的。”

    他笑一聲。“怎麼不帶我回去見見伯母?”

    她愣半秒,偏首看他。“你敢去嗎?”

    “求之不得呢。”他面上掛著笑容。

    “見面禮是什麼?”她對上他眼神。“是展輝一席董事?還是程國梁對我哥親口承認是他授意成立福鴻肉品,而我爸只是人頭的錄音檔?”

    他表情不變,眼裡有笑意。“說什麼呢。”

    “說程東麗是你親妹妹,不是我自以為是的表妹還是干妹,對不對?”

    他頷首。“對。”

    “說你本來該叫程東俊後來才改成母姓,是不是?”

    他垂眼,點了下頭。“是。我本來叫程東俊。”

    “你是展輝集團創辦人的長孫?”

    他默了默,掀唇:“看從哪方面說。論名分不算是,論血緣……可能是吧。”

    “程國梁是你叔叔?”

    徐東俊抿了抿唇,道:“他們沒承認過。”

    問至此,她身體已微微顫動,抖著手取出包裡的報紙,拋至他腿上。“你跟這上面的徐東俊是同一人?”

    他微垂著頸項,卻沒看腿上的報紙,只拿起扔至一旁。“你不是都知道了?”她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所以你無話可說?”

    “你想知道什麼?”

    “你認為我想知道什麼、我該知道什麼?”李芳菲微揚著嗓音反問後,轉眸看向它處。她大口喘息,快呼吸不到空氣,直到她深吸口氣,呼息稍穩了,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她不愛哭,也不該哭,眼淚無助解決眼下情況;她揩去淚水,回首看他。“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巫祥林的女兒,所以故意接近,等我上勾了從我身上拿取你要的證據交出去,助你完成你的計劃。你母親進不了程家的門,死後無法納人程家家族公媽體糸,你認為她委屈,也因為大房對你母親的打壓,你對程家懷恨在心,才有這一場董事長剛選上就被拉下的戲。你把自己藏在酒店藏在公關店,蟄伏多年,等的就是這天吧?”

    “說對一半。”他笑一下,側眸看她。“樓梯間遇上那次,確實不是我第一次見你。你為了你弟預約公關那次,是我故意安排,除了幫你弟讓他別讓你這個老師逮住之外,是因為我想見你。”

    覷見她眼尾有淚光,他欺近,她卻往後挪;他抬手欲按住她,瞥見她正要動作的腿,他立即翻身,單膝跪沙發,另一腿壓制她的腿。他掐住她手腕,另一手抬起她臉緣,笑得有些無奈。“很愛動手動腳。你教練哪位,難道沒教過你練跆拳是防身自衛、是強健身體、是培養堅韌與忍耐、是建立自立自信,而不是拿來打架的嗎?”

    李芳菲看著他,不說話。

    他松開貼在她下顎的手,摸上他眉骨那道淡疤。“不過幸好你就愛動手動腳。這裡,才只有這麼一點痕跡。”

    她看著他手指處。與他關系走至這步,她當然見過這疤,卻從未問過,她總想那是他的過去,哪個男孩沒衝動時?跌倒摔跤打架難免留傷,他想講自然會說予她知曉;可他現在這說法,似指這疤與她有關?她弄傷的?為何她全無印像?

    “我高二那年一次放學返家途中被人追打,你跳出來訓斥他們傻呼呼穿制服出來揍人,會打架卻不先學會滅證,之後你把他們一個個踢跑。你聽見那些人對我私生子身分的嘲弄,好心建議我去練防身術或是跆拳,你拿手帕按住我這裡還嚷嚷破相。”他手又點了點眉骨那道症。

    她平時不打架,但年少時確實仗著自己身手不錯,干過自以為路見不平、萬丈豪情、行俠仗義的美事,他這一提,片段畫面湧上。

    徐東俊看著她變化的表情。“想起來了?”

    “然後呢?”她是有些意外他還記得那麼久遠的事,但又與他竊了她電腦中檔案的事何關?

    “我想那年你才高一,因為隔年東麗入學,公車上遇色狼那事是她剛進高中時發生的。那次你遞出手帕按住我眉骨,手勁不小,有些粗魯,又老氣橫秋地告訴我私生子沒什麼好丟臉的,因為我們都無法選擇出身與父母,所以我對你印像深刻,東麗後來拿你跟她在園游會上的合照,告訴我你就是那個幫她制伏公車色狼的學姐時,我覺得很有意思。兄妹倆先後遇麻煩居然是同個人出手相助,這機率有多大?她常在我耳邊說芳菲學姐今天做了什麼、芳菲學姐參加什麼比賽拿了獎、芳菲學姐收到情書……聽多了總是對你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笑一下,低下面龐,幾乎與她鼻尖相貼時,才道:“你信不信那時我對你有些心動?我甚至想過等我完成計劃,若還有機會遇見你,一定把你追到手。”

    她半張檀口,久久難以言語。東麗在餐桌上調侃過他,他否認啊。

    他又笑了下,坐回位子,神情淡淡地啟口:“對我動手的那幾個人是程東文找來的。我心裡有恨,對程家人無法諒解,因為我媽在那之前健康已有狀況;後來確定她罹癌時,我跟自己說,有一天要讓那些嘲弄我們的、瞧不起我們的程家人低頭求我。”所以他擺爛,在校拿到試卷隨心情寫入答案,不及格也無所謂,但並非他不會,不過是降低程家人對他的防備。

    他放棄大考,進酒店工作,一邊卻是准備考試,隔年如願上了第一志願;他仍是瞞著眾人,連母親也瞞,就怕她心軟讓父親知道事實。那些人看他只是個端盤端茶水、滿足酒客各種要求、對酒客哈腰才能賺小費的酒店少爺,無才能也無學歷經驗,譏諷他爛泥扶不上壁的同時,自然不會提防他。

    李芳菲是他計劃裡的意外。他去關切阿布和Ray開發小姐的進度,她穿著香檳金的掛脖短洋裝,肩上一件粉色的毛草披肩,從路的那端走來時,他一度以為只是面貌相似的女人:他忍不住提醒阿布,說穿著性感未必就是同行,或許當下心態是將她當作記憶中那抬腿時翻了百褶裙、露出比阿公牌內褲還寬松還醜陋的大黃短褲的高中女生。後來Ray提起他被那女生訓斥的對話內容時,他方恍悟——就是她啊,那就是她說話的調調!

    再次在樓道見到她,並非當年那份心動還在,不過是想逗逗她。他想知道那個天外飛來一腿、以正義人士姿態出現,其實只是個露出大黃短褲還不自知的高中小女生,成年後又是如何面對成熟男人惡意的調戲。是尖叫、是恐懼、是轉身就逃,還是踢他一腳?

    她的反應與力持鎮定的表情無比有趣,他被勾出興致,他期待再相見、再交手,他期待她這樣的女子只對他順從。

    若不是那次她的MP3檔案未關閉,他好奇將耳機塞進耳中,他怎會找程東琳查她人事,又怎會因而得知她原來是巫祥林的女兒?

    “所以你才執意去我家幫我帶東西過來。你其實是去找MP3,復制裡頭的錄音檔,然後被你發現我哥給我的那個檔案,就干脆一起帶走?”他對她說,她是第一個為他等門的人,所以她交出鑰匙。

    徐東俊頭微沉,算是回應。

    她自嘲地笑:“把話說得那麼好聽,我以為真心誠意,原來是要騙我的檔案。”她還為此心動,“是剛好抓到這樣的機會,助你早日奪下程家一切,好上演你的王子復仇記?”

    “那是兩回事。”他皺眉,“不要把我想得那麼陰險。就算我陰沉,也不是用來對付你。未經過你同意復制你電腦內檔案是我不對,但我若說我不得已也過於矯情。我只能說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撇開與程家相關,其余的我未曾欺你。”他不喜歡她如此扭曲他。

    李芳菲看他。“你聽見錄音擋內容時,為什麼不問?你知不知道我後來並沒有打算把錄音檔交出去?你這麼做讓我同事被帶去偵訊,我心裡有多內疚!她還是個孕婦!”

    “我問,你就會如實回答?”他反問,見她怔愣的表情,他道:“不會。你不會老實告訴我,因為任何跟‘預謀’有關的事,都是愈少人知道愈好。要成功,又要不被身邊人反對,只能默默進行。這我在高二那年就知道了,所以我成績退步再多,我再令我媽失望,我也沒告訴她我做的那一切都是為了等待將程家扳倒的那一天。我要是讓我媽知道我想做什麼,她就會對程家心軟、她會勸我不要計較,所以我才會說你不會老實告訴我。你就算再喜歡我,就算不知道我跟程家的關系,你也不會在法律和展輝還你父親清白前,將你進立群的目的公開。如果我開口跟你要檔案,我勢必得讓你知道我跟程家的恩怨,但我不能讓你知道,我也擔心你要是知道我跟程家的關系後,是不是也將我當成仇家。當一個人面對親情與愛情時,誰都沒有把握他會選擇哪一邊。”

    面對他這番言論,她終究無法回應——原來他早已洞悉一切。他們那樣的家庭,每日上演的究竟是什麼?

    “所以我們終究對彼此不夠信任。”稍長沉默後,她下了結論。

    他眉峰微蹙,沉吟片刻,才啟口道:“有時對彼此懷疑並非信任不夠,是立場不同。”

    是,立場不同。所以他們應該楚河漢界,不是雙宿雙飛。李芳菲呵口氣,道:“我該問的都問了,你忙吧。”拎著包起身。

    他拉住她手腕。“我不忙。”

    “很晚了,我也該回去休息。”她眨了下濕潤的眼。“請你……松手。”她要掙脫他,不難:難的是他要甘願放手,但怎麼甘心?“芳菲。”他試著喊她名。

    “我說我要回家休息了。”她不看他,眼睛看著大門方向,語聲極淡。

    徐東俊起身,手仍牢握她的。“話說清楚就讓你回去。”

    “你還要我怎麼樣?”她回首看他,眼眶濕紅,似壓抑情緒。她聲線不穩,微顫著嗓音道:“你都達成目的了不是嗎?”

    他握住她兩臂。“那跟我們的感情無關。”

    “怎會無關?”她下巴懸著一顆淚。“你要的,不就是爬上頂端,將那些人踩在腳下嗎?現在我身邊再沒什麼可讓你拿的了,你還要我怎樣?”

    他喉結翻動,無話可說,也是不能說。他的計劃就差那一步!

    “我們還是別見面了吧。”

    “不可能!”他握住她手腕的地方施了力,緊得她眉心微微蹙起。

    李芳菲看著他,緩緩掀動唇瓣:“如果我的親人間接害死了你深愛的家人,你還能說‘不可能’嗎?”

    聞言他眉目一沉,手勁未松。他仗著身高優勢低眼看她,憑著男女力道上的差異制住她,卻管不住她的嘴。

    “你的家人可以接受你的對像是凶手的親人嗎?”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著。

    他瞪視她數秒,只能頹然松手,她未停留,轉身就走。

    他長腿一踹,踢歪了沙發。

    以為能將她掌握,卻是眼睜睜目送她走出他的視線,這樣的悵然若失真他媽的要命,而他卻無能為力。

    終是嘗到了心慌意亂的滋味。

    朝會時間,教官在司令台做暑假前的叮嚀,夏季太陽一早便熱情如火,底下師生頭昏腦熱。

    “不舒服嗎?怎麼看你一直低著頭?”吳承佑從後頭走上來。他的班級隊伍在她班級正後方。

    陽光剌眼,李芳菲眯眼看他,笑容有些勉強。“大概是陽光太強。”

    “你精神看著很不好,要不要先回教室,我幫你看著?”他發現她黑眼圈略重,眼皮浮腫,心事重重樣。“還是心情不好?”

    她笑一下。“沒有,大概昨晚沒睡好。如琦呢?今天心情怎麼樣?”

    “病了,今天請假。”

    “病了?”她微訝,“昨天她打電話給我時,聽起來還滿有精神。”

    “我煮了豬腳面線給她吃,沒多久就跑廁所,本來還有力氣問我是不是放了什麼不該放的,後來還吐了,又吐又拉又發燒,虛弱到連話都懶得講。還好有一家小兒科診所有門診,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吳承佑嘆口氣,“半夜又起來拉,邊上廁所邊哭著說她沒犯罪,我想她大概是心理因素居多。”

    她未曾接觸過檢調人員,不知道偵訊是何種情況,但她想,那種被當罪犯問話的感受一定相當差勁。“她好點了沒?”

    “我丈母娘一早就來陪她了。生病吃藥倒還好,是擔心她心裡有陰影,所以她打算明天遞辭呈,做到這學期結束就好。”

    聞言,她垂下眼睫。“真的確定要辭職了?”

    “也待不下去了。”吳承佑想起什麼,“你決定過來幫我了嗎?你要是過來,如琦一定很高興,搞不好病就好了。”

    “……怕她病得更重。”她喃喃低語。

    “啊?”司令台上,教官激動告誡學生,他沒聽清她的回應。

    李芳菲抬臉,笑著。“我想還是不要好了。”

    “為什麼?”

    “其實我從小的夢想是當教練。你一定知道陳詩欣吧?她現在在花蓮開了道館,教那邊的孩子,她還把自己的民宿結束,變成宿舍給那些學生住宿。她是很好的榜樣,也許我會依著她的模式去做。”

    他想了想,點頭道:“也挺好。”

    “是啊。”她笑。“到時我們的孩子拜你為師。”

    她愣了半秒,道:“現在說這還太早呢,也許孩子有他自己喜歡的興趣。”

    “說得也是。”

    “放學後,我想去看如琦,歡迎嗎?”

    “說什麼歡不歡迎,你想來就來,她肯定一肚子委屈要告訴你。”

    是真的一肚子委屈。李芳菲拎著從花蓮帶回的伴手禮來到吳家時,吳承佑正好要送丈母娘回家,黃如琦在門口送走母親,一見著她,拉了她的手就往裡頭走。“你終於來了。你知道嗎?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你走慢點、小心點。”李芳菲提醒。

    “我迫不及待啊。”黃如琦將她按坐在沙發上,倒了杯水給她。

    李芳菲接過水杯,道:“身體好些沒?”“好多了,今天只拉了一次。”她拿了個抱枕墊腰後。“放輕松些,不會有事的。”

    “我也知道。可是莫名其妙就被帶去偵訊,心裡很不甘願。錢都是程國珍貪的,結果弄得好像我也是罪犯一樣。說來說去都是那個偷錄音的人害的,我也只是懷疑帳目有問題而已,卻被當成證據,真不知道那個人跟我到底有什麼仇恨。”李芳菲抿茶水的手一頓,捧著杯子不說話。

    想起什麼,黃如琦忽然睜大眼。“對了,你有沒有認真看最近這幾天的新聞?那個展輝股東常會選出的新董事,其中一個居然是那個夜色風華的老閲。”

    李芳菲表情平淡,黃如琦以為她忘了那個在樓梯通道上遇見的男人,遂再道:“你忘了嗎?之前為了你跟老吳的學生,我們不是跑去牛郎店?那個對你好像有意思的男人就是那家店的老板,他是展輝集團新董事,我也是看到報紙上那張他在夜色風華樓下被偷拍到的照片才認出他。誰能想到一個酒店經紀人,居然有那樣的出身,雖然是小老婆生的,但即使只分到一小部分家產,也是一輩子不愁吃穿了。”

    李芳菲垂著眼,未置一詞。黃如琦瞧了瞧她,問:“芳菲,你怎麼了?”沉默甚久之後,李芳菲才放下杯子,抬眼看她。她掀唇,緩緩地說:“那個人叫徐東俊,你會被偵訊,是因為他把錄音擋寄出;他會有錄音檔,是因為我偷錄我們的對話。”

    黃如琦愣了許久,才擠出聲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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