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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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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Twentine -【忍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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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1: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最後他們約在了週六晚上六點。

  「那麼晚?」許輝隱隱有些不滿意。「週六又沒事,為什麼不早一點。」

  「我週六白天要幫家裡做事……」女孩打著商量的語氣,「一直到晚上。」

  「……好吧。」

  週六就算不上晚自習,也要五點多才放學。

  躺在床上的時候白璐想起,週日真的要回家一趟。

  白璐家雖然是本地的,但是因為距離學校太遠,最後也選擇了住校。白璐的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因為白璐從小比較懂事自立,所以也不怎麼特地管教她。

  一般來說白璐兩週回家一趟,跟父母聚一聚,說說學校的情況,父母再給她一點零用錢。

  週六白天照常上自習。

  許輝一共打來兩通電話,一個是上午十點多,一個是下午兩點多。

  兩次白璐都沒有接。

  晚上五點半,白璐開始收拾書包。

  「哎?等下晚自習不上了?」吳瀚文說。

  「嗯,先回去了。」

  吳瀚文:「回家?」

  白璐搖搖頭,「回宿舍,明天回家。」

  「回宿舍多沒學習氣氛,在教——」

  白璐拎起書包往外走。

  「嘿……我說不是……你這怎麼又不聽人把話說完。」吳瀚文盯著白璐背影瞠目結舌。

  後座的李思毅又幽幽地抬頭。

  「學委,你也不容易。」

  吳瀚文回頭瞪他,「什麼?」

  李思毅小眼睛緊緊盯著他,聲音深沉地說:「看著我的雙眼……」他伸出兩根手指沖沖吳瀚文的眼睛,又轉過來對了對自己的眼睛,神神叨叨地說:

  「不要想著隱瞞,我早已洞穿真相。」

  吳瀚文靜靜地看著他,半晌點點頭,輕聲說:「行。」轉過頭,「以後碰見不會的題你也自己做法求解吧。」

  「臥槽?」李思毅小眼睛瞪起,「學委!」從後面抱住吳瀚文肩膀,「學委我錯了啊學委!」

  週末超市人有點多,這是白璐始料未及的。

  排隊結帳的時候已經五點五十多了。

  許輝的電話又打來。

  白璐把塑料袋換了一個手,接通電話。

  上來就是一聲冷哼。

  「你手機拿來擺設的是不是?」

  白璐:「……」

  許輝:「給你打電話你從來就沒接過。」

  白璐小聲說:「我這不是接了麼。」

  許輝只當沒聽見。

  「沒接到電話不知道給我回一個。」

  白璐:「對不起……」

  許輝不說話了。

  隔著手機白璐也感覺出他的不高興。

  「我在超市排隊,等下馬上就過去拿罐子,你稍微再——」

  話說一半,手機裡傳來忙音,白璐一愣,拿下來看,才發現許輝把電話切斷了。

  「……」

  隊伍終於輪到她,白璐結完帳,出超市的時候發現旁邊一家肯德基,思索了幾秒鐘,白璐調轉方向,朝那走過去。

  到許輝家的時候,已經六點二十多。

  白璐敲門,沒人應。

  她知道他不可能不在家,一邊敲門一邊說:「許輝,我是白璐,幫我開門。」

  還是沒人應。

  白璐停頓了一下,瞬間的直覺告訴她,許輝現在就抱著手臂靠在門口,無聲表達不滿。

  白璐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她又敲敲門,「你開門我給你好好解釋行不行,要不就從窗戶把罐子遞給我,等下我還得回家一次,事情都沒做——」

  沒說完,門開了,許輝還是簡單的黑T恤,下面的褲子褲腿挽起,露出精瘦的腳踝。

  「你都做什麼,做一天也做不完。」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白璐:「幫家裡幹活。」

  許輝嗤笑一聲,白璐說:「今天對不起……」

  「算了。」許輝轉頭進屋,走了兩步發現後面人沒有跟上,還站在門口。

  白璐輕聲說:「你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許輝不說話。

  白璐:「你要生氣了就直接把罐子給我,我這就走了,明天給你送來。」

  許輝眼眸深黑,靜靜地看了一會,轉頭往屋裡走。

  「進來。」

  白璐脫鞋進屋。

  「罐子在廚房冰箱裡。」

  白璐往屋裡走,許輝拿了一根煙,跟著她過去,靠在廚房門上。

  「你既然帶了東西,就在這做好了。」許輝說。

  白璐看著他:「方便麼?」

  許輝哼笑一聲,「有什麼不方便的。」

  「那好吧……」白璐挽起袖子,開始準備。

  打開冰箱,裡面有很多吃的,瓜果生蔬,海鮮零食,還有各式各樣的啤酒飲料,大多都是新的,碰都沒碰一下。

  他得到了許多關愛。

  因為到手得太容易,所以破碎時也不會珍惜。

  許輝在門口抽煙看著她,白璐把檸檬拿出來,罐子泡上水,熟練地製作著。

  「你在家裡經常做家務?」許輝問。

  白璐點點頭,「嗯,我很小就自己做了。」

  「哦。」

  白璐轉頭看許輝,「你呢,你自己一個人住,會做飯麼?」

  許輝搖頭。

  「那怎麼吃飯?」

  許輝說:「學校有飯,不在學校有外賣,沒有外賣也有人給我送。」

  白璐停下手裡的活,洗了洗手,「我也給你送一次吧。」

  「什麼?」

  白璐從旁邊的袋子裡拿出另外一個袋子,遞給許輝。

  許輝拎著袋子往裡面一看,而後黑漆漆的眼神瞥過來。

  「兒童套餐?」

  白璐回去接著切檸檬。

  許輝從袋子裡拿出一個漢堡,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口。

  手機響起,似乎許輝每天有好多的電話。

  「喂?」許輝嘴裡包著東西,腮幫鼓起,上下咀嚼。

  「哦,小葉。」

  白璐本在倒垃圾,手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看他,然後又默默回去廚台前將檸檬片放成一排。許輝家的廚房很新,菜板上的紋路清晰,是買來基本沒用過的證明。

  「今晚不去了,你跟他們玩吧。」

  白璐往罐子裡放蜂蜜,許輝又咬了一口漢堡。

  「在家裡,不想動。」

  「明天可以。」

  許輝幾口就吃了一個漢堡,耳朵和肩膀夾住手機,又去塑料袋裡翻薯條。

  「一會?……也不是不行。」許輝拿下手機,「要來就來吧,晚上我一個人。」

  放下電話,白璐的檸檬擺到了最上面一層。將蜂蜜倒好,白璐扣上蓋子,把玻璃罐放到冰箱裡。

  「可以了。」白璐洗洗手,「冷一冷就可以吃了。」

  「哦。」

  白璐擦了手,許輝還在廚房門口站著。

  白璐覺得他並不內向,卻經常安靜。

  「謝謝了。」他說的謝也漫不經心,不誠,但也不敷衍。

  白璐說:「那我先走了。」

  許輝看著她。

  因為身高差得有點多,他看白璐的時候總是垂著眼睛,看著有點倦意,像是沒睡醒的孩子。

  白璐走到廚房門口,許輝還沒有讓開。

  他在門口一靠,長腿隨便一伸,門就堵住了。

  乾淨的腳踝經絡分明。

  「怎麼了?」

  白璐抬頭,發現他更似乎更高了,一雙眼睛肆意地看著她。

  不管白璐是出於什麼樣複雜的目的站在這裡,從客觀角度講,此時此地,許輝才是那個有主動權的人。

  小小的白璐只能老老實實待在被他圈出的範圍裡。

  這種不經心的調笑玩味,許輝信手捏來。

  「你幹嘛給我買兒童套餐?」許輝說。

  白璐:「你不喜歡吃?」

  許輝:「你喜歡?」

  白璐抿抿嘴,「喜歡的呀。」

  許輝抽一根薯條放到嘴裡,嚼了嚼,說:「嘲諷我。」

  白璐:「哪有……」

  許輝輕哼一聲。

  輕不可聞,可白璐還是聽到了,她的身體有一瞬間的酥麻。

  這是一種本能的觸動,與所有的心理無關。

  「我真的要走了,等下家裡著急了。」白璐拿出手機看時間,「好晚了,都快九——」

  手機被抽走。

  「哎?」白璐抬手去拿。

  許輝一手手指勾著兒童套餐塑料袋,另一手拿著手機舉起來。

  「這麼忙是不是誰都不聯繫?」許輝緩緩地說著,不緊不慢地點手機。

  「你這什麼破手機……」許輝眉頭皺著。

  白璐臉上微紅,抬手去搆,「還給我。」

  許輝個子高,白璐站他面前只能勉強到肩膀,就算他吊兒郎當彎腰駝背,胳膊一伸白璐照樣蹦起來都搆不到。

  「我看看你今天通話記錄。」許輝後腦勺靠在門框上,「是不是只不接我的電話?」

  「真的沒……」白璐一著急,拉著許輝的衣服往下拽。

  許輝的T恤比較鬆垮,一拉露出精瘦的胸膛。

  許輝手腳不動,眼神向下。

  「想幹什麼?」

  白璐低著頭往後退了半步。

  「沒什麼……」

  許輝臉色不變,「這麼害羞?」

  白璐低聲說:「不是……」

  「沒見過?」

  白璐額頭有點發燙。

  「這麼呆呢。」他低聲說。

  那一刻,白璐想起了蔣茹。

  她也曾笑著說她呆。

  白璐閉上眼睛,覺得自己腦袋裡有點亂。

  許輝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接著慢悠悠地點手機。

  白璐想找些什麼事情分散注意力,讓自己快點恢復正常,想來想去開始在心裡默背元素週期表。

  背到鐵鈷鎳銅鋅的時候,許輝的聲音輕輕鑽入耳朵。

  「忍冬?」

  所有元素瞬間灰散,白璐指尖發涼。

  她怎麼會忘了這麼基礎的事情?她是來幹什麼的?

  還沒等想出什麼,白璐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她抬眼,發現許輝手扶著褲兜彎下了腰,臉就在她面前。

  他第一次離她這麼近。

  許輝很白,臉小,皮膚很好,五官相對其他男生而言,精緻許多。

  不怪有那麼多女孩喜歡他。

  「為什麼叫我忍冬?」

  他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

  四目相對。

  可有可無的探究,看似懵懂的發問。

  天真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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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2: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許輝靜靜等著白璐的答案。

  夏夜燥熱,屋外不時有人或自行車經過,為沉寂的環境增添一抹可有可無的聲響。

  許輝這時體現了與年紀不太相符的耐心。

  白璐在經過起初的慌亂後,極快鎮定下來。

  許輝還在看著她,白的臉,黑的眼,清瘦的身材,在廚房的白熾燈下,他同背後的門窗夜色融合,好像一幅只暈染過一層的清淡水彩。

  白璐眼睛一眨不眨,語氣柔和。

  「因為這個小區很多這種花。」

  許輝目光靜謐,「就因為這個?」

  白璐淺笑,不說話了。

  許輝平淡地說:「我喜歡忍冬。」

  白璐:「因為你喜歡,有人也就喜歡了。」

  許輝看著她,「你們女生就喜歡這麼拐彎抹角,有話直說不好麼。因為我喜歡,你就喜歡,是這樣吧。」

  白璐還是笑,慢慢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下巴被一根手指托住,漸漸向上抬。

  他的手指很涼。

  許輝看著白璐的臉,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去摘白璐的眼鏡。

  白璐攔下了他。

  許輝也不在意,緩緩直起身,將手機還給白璐,又從袋子裡抽了一根薯條放到嘴裡。

  「涼了。」把袋子放到一邊,「不好吃。」從裡面又掏出一個玩具,隨手撕開包裝袋。

  「機器貓。」

  他把玩具拿著,晃了晃。

  白璐看著藍色的胖狸貓,說:「喜歡麼?」

  許輝笑著,「逗小孩玩呢?」他手指修長,把玩著小玩具,又說:「我可比你大。」

  白璐挑挑眉,沒有說什麼。

  許輝剛要張嘴,電話響了。

  他把玩具握在手裡,接通電話。

  「……哦,小葉,已經到了麼?」許輝把手機拿開,看了看時間,「這麼近接什麼?」

  電話裡的女孩撒著嬌,站在旁邊的白璐也聽得見。

  許輝最終同意,「行吧,你在車站等著吧,我這就過去。」

  放下電話,白璐先說話。

  「你朋友來,我先走了。」

  許輝擺弄著手機,沒有看白璐,白璐轉頭往外走,許輝在身後說:「一起出門吧。」

  許輝跟著白璐來到門口,他沒穿襪子,直接踩進帆布鞋裡,也沒提,當成趿拉板,一步一拖地往外走。

  白璐知道從這裡出去,往左邊走有公車站。右邊是六中,高三的宿舍樓。「我先走了。」白璐衝他擺擺手,「再見。」

  「哎。」許輝叫住她,白璐以為他會說句謝謝,結果許輝只是看了看她,「沒事……」又轉頭走了。

  夜晚空蕩的公車站裡,一個少女靠著車牌站著,夏夜迷離,少女穿著露臍背心,外面一件黑色薄衫,下面則是一條超短牛仔裙,裙子下是修長緊實的大腿。

  因為經常燙髮染髮,她的頭髮有些乾枯。金色的頭髮高高地綁在腦後,露出了脖子。

  騎三輪的老大爺路過車站,按下剎車,眼神無意地瞟過來。

  「看什麼看。」少女嗓門大,一嗓子吼過去,老大爺腿一哆嗦騎走了。

  少女翻了個白眼,長長的假睫毛像是黑色蝴蝶,在悶熱的午夜翻了一個圈,剛翻了一半,就看到對面馬路過來的男孩。

  少女一瞬間眼睛發亮,小包甩到身後,幾步跑過去,直接跳到男孩身上。

  「阿輝!」小葉掛在了許輝身上一樣,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這麼慢呀……」

  許輝嗯了一聲,「剛剛有點事。」

  小葉噘著嘴,「什麼事啊。」

  許輝沒多說,小葉識趣地不再發問。

  她瞭解他。

  拉著許輝的手,小葉走在前面,領著許輝回去。

  到了家門口,小葉熟悉地從許輝後褲兜裡掏出鑰匙,把門打開,許輝也不攔,雙手插兜地淡淡說:「這到底是誰的家?」

  小葉拉著許輝進門,反手關上門,踮起腳尖吻他的嘴唇。

  她靠得太近,重心險些不穩,許輝抬手扶住,摸到什麼,低頭低語:「又沒穿?」

  小葉被他摸得酥軟,雙手緊緊摟著許輝腰身,胸口在許輝的手裡輕蹭。

  「你亂摸……」

  「誰亂摸?」

  「就你……你亂——」沒說完,指尖輕動,小葉咬住嘴唇,臉貼在許輝的胸膛上,不由自主地喊他的名字。

  「阿輝……」

  半推半就地來到臥室,小葉將許輝推倒在床上,自己躺在他身上。

  屋裡沒有開燈,接著窗外的路燈,小葉臉色酡紅,許輝神色自如地看著她。

  「別這麼看我。」小葉說。

  許輝:「那怎麼看?」

  小葉也不知道要怎麼看,最後抿嘴,掐了許輝一下。

  「就你最色。」

  許輝輕笑一聲,看向一旁。

  小葉俯身下去,手也開始不老實。

  「小葉。」語氣裡似乎有警告的成分。

  小葉聽見,手停在當場,臉上的紅也漸漸褪去了。她貼在他耳邊,說:「你不喜歡我麼?」

  許輝轉過頭,看著正上方。

  「不是說過來吃個飯。」

  「說吃飯就只是吃飯?」

  「不然呢。」

  小葉撐起身子,精心打扮的妝容此時看著稍顯灰暗。

  「我喜歡你……」

  對於小葉的表白,許輝並沒有過多的反應。

  平時強勢的女孩,此時也開始脆弱。

  「阿輝,我喜歡你……」

  許輝嗯了一聲。

  他還是那麼輕淡瀟灑,與平日裡一樣。她被這樣的他吸引,也被這樣的他傷害。

  小葉委屈得哭了出來。

  「阿輝,你為什麼不交女朋友?」

  許輝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沒有回答。

  小葉坐在床上,妝沒一會就花了。因為黏著睫毛,她不敢拿手去擦,眼睛一圈被淚暈成濃濃的黑色。

  她試圖從另外的方向找尋突破口。

  「是不是因為以前家裡的事?你封閉了自己?」小葉靠過來,動情地說,「不要緊的阿輝,那跟你都沒關係的,我願意陪著你,你跟我——」

  還沒說完,人就被推開了。

  他還沒用過這麼大的力氣。

  「走。」許輝並沒有大聲說,只是語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

  小葉有點慌了,「阿輝,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說走。」

  他坐起身,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一桶涼水從頭澆下,小葉隱約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或者說並不是錯,而是她說得太過膚淺,語言並沒有把她的心表達出來。

  這些不過腦子的話把此時薄薄氣氛和關係破壞掉了。

  「阿輝……」她連哭都忘記了。

  許輝站起身,明顯動怒。小葉拉住許輝的手,被他甩開。

  他走到廚房,從冰箱裡取出兩瓶啤酒,小葉光著腳站在地上,做著最後的努力。

  「阿輝,我陪你好不好……」

  酒瓶放在茶几上,許輝抬眼,那平靜的眼神無形之中在說著——

  你怎麼還在這裡?

  小葉垂頭,緩緩踱步到門口,彎腰穿上高跟涼鞋。

  臨走之前,小葉的手扶在門上,轉頭看許輝。許輝坐在沙發裡,隨手開了一瓶酒,半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

  門輕輕關上,許輝穩定心情,深深呼吸。

  吐出氣的時候,他看到桌子角上一個小小的玩具,藍色的哆啦A夢。

  許輝的手停頓了一瞬,而後握著瓶身,仰頭飲下。

  北方的夏夜,風吹著樹葉,輕舞飛揚。

  白璐接許輝的電話時,剛好做完一套題,十一點半。

  她拿著手機來到窗戶邊。

  她的宿舍在二樓,向南的窗戶外面有三棵桃樹,窗檯上很容易積滿被風吹下的殘花。

  夏日炎熱,白璐開著窗戶通風,紗窗上沾著幾片花瓣,她用手輕輕彈開。

  「喂?」

  電話裡沒有人說話,只有濃重的呼吸聲。

  「許輝?」

  夜太靜,靜得時間都開始綿長。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裡才緩緩地傳來一聲嗯。

  他只一開口,白璐就聽出他醉了。

  是很醉很醉。

  「你喝酒了。」

  許輝的思維比平日慢了許多,半天過去,又低沉地嗯了一聲。

  「為什麼喝酒?」

  「我願意。」

  「哦。」

  白璐靜了一會,說:「你做什麼事都是憑願意麼?」

  許輝又嗯了一聲。

  白璐:「沒人怪過你麼?」

  這次許輝停頓的時間有點長,隨後滿不在意地說:「怪又怎麼樣?」他嘴直對著話筒,粗糙的酒氣幾乎順著手機傳了過來。

  「我又不在乎。」許輝又說,「……我不在乎。」

  他慢慢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忘了白璐,忘了手機,忘了自己還在打電話。

  「怪我,誰都怪我……怪我的人多了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他們願意做什麼是他們自己的事,出什麼事也都是他們自找的,都跟我沒關係……」

  「跟我無關,誰也別想怪我……」

  白璐握著手機,看見一隻小小的飛蟲被屋裡的燈光吸引,鑽進紗窗孔裡,掙扎著出不來。

  許輝在電話裡絮絮叨叨,語無倫次。

  過了一會,白璐停下思索,輕聲說了句。

  「許輝,你是哭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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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2: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白璐沒有問出許輝到底哭了沒有。

  她也不需要問,這樣的夏夜裡,沒有什麼比啜泣聲更讓人敏感的了。

  許輝對著電話自言自語了很久,最後慢慢恢復平靜,呼吸安穩,一下又一下。

  「睡著了?」白璐問。

  他當然沒有回答。

  「許輝,你是睏了麼?」白璐看了一眼桌上的鐘錶,已經十二點多了。

  「浪費話費。」白璐說,順手切掉了通話。

  十二點多睡覺對於高三生來說太過習以為常,週日清早,白璐六點半起床,去洗手間洗了個澡,神清氣爽地去上學。

  吳瀚文今天到的比白璐早,不過沒在學習,而是拿著一瓶牛奶在喝。「頭髮還沒乾就出來,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白璐坐下,取出書本,吳瀚文又說:「今天下午回家?」

  「嗯。」她看了吳瀚文一眼,「現在有空麼?」

  吳瀚文把牛奶盒拿到面前,對白璐說:「你問問它。」

  白璐轉回頭,吳瀚文馬上說:「行了行了,開玩笑,有空的。」

  白璐抽出一本習題,翻開一頁給吳瀚文看。

  「這個怎麼做?」

  「嘖嘖。」吳瀚文一邊把題拿過來,一邊說,「包老師是怎麼說來著,問問題時態度一定要好,不然解題的人腦子不靈的。」

  白璐雙手疊著,放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側轉,面對著試題本,小小的樣子看起來乖巧安靜。

  吳瀚文玩笑開一半,看見白璐的樣子,人忽然老實了,撐了撐眼鏡,看向試卷。

  「哦,這個公式推不出來?」吳瀚文開啟學霸模式,拿著筆在本子上刷刷地寫,沒一會把主要解題步驟都寫了出來。

  白璐看著試卷,吳瀚文看著她。

  她神情專注,窗外晨光伊始,照在白璐的頭髮上,鋪了一層淡淡的金粉一樣。

  吳瀚文揉了揉脖子,咳嗽兩聲,又說:「其實這種數列求和放縮小於某個常數的題,有一些簡單的通解方法,不過不一定適用於所有類型。」

  白璐看過來,吳瀚文轉開眼睛。

  「那個……我把公式給你寫一下。」吳瀚文寫下幾行公式,又說,「這個公式目前適用於不含根號的數列,含根號的要再麻煩一些。」

  白璐拿過筆,自己在草稿紙上寫寫算算,過了一會抬頭,眼神微亮。

  「真的,厲害啊。」

  吳瀚文的脖子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熱了起來。

  「這……這這……這個叫級數不等式,級數不等式證明的放縮法有很多,比如分析通項法、等比放縮法、裂項放縮法、積分放縮法、切線放縮法、二項式放縮法……」

  身邊路過一個胖子,李思毅斜眼看著吳瀚文,走到後排,幽幽地嘆了口氣。

  吳瀚文聽見,咬著牙閉上嘴。

  白璐聽不懂他說這麼多到底都是什麼,她的注意力都在剛剛那個總結出來的公式上。

  學生陸陸續續來到學校,週日短暫的一上午自習課開始了。

  白璐將昨晚的題重新看了一遍,轉頭看向吳瀚文,真心實意地說:「謝謝。」

  身後的李思毅嗨了一聲,「謝什麼,誰不知道我們學委——」

  吳瀚文回頭瞪了一眼,李思毅淡然地接著說道:「誰不知道我們學委大公無私,最喜歡幫助同學。」

  白璐說:「你什麼時候比賽?」

  吳瀚文:「高一高二開學之後了,九月七號。」

  白璐靜了靜,「九月七?」

  「很快就到了。」

  白璐看著掛在最前面的日曆牌,輕聲說了一句,「是啊,很快了。」

  中午放學,白璐背著書包回家。她家離學校很遠,兩趟公車,要將近兩個多小時才能到。

  白璐住在一個普通小區裡,房子是大概十年前白璐爸爸公司單位分的,現在已經很舊了。不過白璐媽媽勤快,屋子保養得很好,小家甜蜜溫馨。

  到家的時候,飯菜已經準備好,白璐的爸爸媽媽都在家等著她。

  「餓了沒,先吃東西。」媽媽把她領到餐桌前,爸爸也坐了下來。

  「學校有什麼事情沒?學習怎麼樣?」

  白璐搖頭,「沒什麼事,學習還好。」

  「有要爸爸媽媽幫忙的麼?」

  「沒有。」

  「零用錢還夠用麼?」

  「夠用。」

  白璐媽媽看著她坐在座位裡安靜吃飯的樣子,與白璐爸爸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不約而同地有點無奈。

  白璐很乖,但是從小內向,這種性格隨著年齡增長慢慢地突顯出來。

  她不常跟父母交流,但是似乎也並不叛逆,小學、初中、高中……到現在馬上要高考,她的步調不快不慢,一切都按部就班。

  可做父母的畢竟瞭解孩子,他們隱約感覺自己的小孩並不是那種只會學習的書呆子,可初中時期翻來覆去地觀察,也沒有發現什麼出格徵兆。

  後來白璐中考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做父母的也就不再細察了。

  吃過飯,白璐爸爸給她拿了三百塊錢。

  白璐說「用不了這麼多。」平時只給兩百,一週一百元的零花錢。

  「拿著吧,現在學習生活太累,你平時買點好吃的給自己補一補。」

  白璐把錢收好,「嗯。」

  白璐去廚房,幫著媽媽洗碗,期間媽媽好幾次想跟白璐進行一下深入的母女交流,可說著說著,話題就莫名其妙的斷了。

  廚房收拾好,白璐跟媽媽往客廳走,路上媽媽忍不住說了一句。

  「璐璐,有時候媽媽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她說得聲音很小,也不知道白璐聽見沒有,兩人進屋跟爸爸一同吃水果休息。

  陪著爸爸看電視的時候,白璐的手機震了一下。

  週末她的手機放在褲兜裡,震動之後,白璐站起身,低聲說:「去趟廁所。」

  繞過父母,白璐來到洗手間,把門關好。

  屏幕上是忍冬二字,許輝發來一條短信。

  「昨晚我說什麼了。」

  白璐看著這句話,回覆一句。

  「你剛剛睡醒。」

  她用的是肯定句。

  許輝的消息很快傳過來。

  「嗯。」

  白璐沒有急著打字,過了一陣,許輝又發來一條。

  「晚上有空麼。」

  白璐:「幹什麼?」

  許輝:「吃飯。」

  沒等白璐再回覆,許輝又發來一條。

  「我請。」

  白璐看了一眼時間,她一般週末會在家待到八點多,到校正好趕上宿舍門禁。

  現在不到六點。

  白璐想了想,回覆他一個字。

  「好。」

  電話在下一秒打進來,白璐接通,聲音壓低。「許輝?」

  許輝聲音帶著宿醉,昏昏噩噩。

  「幾點到?」

  「你想幾點吃飯?」

  「現在。」

  「……現在不行,我家裡有事沒有做完。」

  許輝聲音嘶啞低沉,「你家哪兒那麼多事。」

  「……」

  「算了,八點,帶兩瓶水過來。」他嘀嘀咕咕,「屋裡沒有水了……」白璐覺得他還有點迷糊,說著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白璐回到客廳,跟父母說有朋友找,想提前回去。

  「哪裡的朋友?」

  「學校的。」

  白璐父母從來沒有懷疑過白璐,他們都知道白璐的朋友很少,自從蔣茹離開,她很久都沒有在家裡提到什麼朋友,今天說了一個,父母都沒有細問,直接表示支持。

  「跟朋友好好相處。」媽媽說。

  白璐背上書包,若有所思。

  「會好好相處的。」

  趕到許輝家的時候正好八點,白璐路上買了兩瓶礦泉水。

  一開門,白璐聞到了濃濃的酒氣,嗆得刺鼻,還沒邁入,人不由得往後退了半步。

  「進來。」許輝眼睛裡有血絲,頭髮亂蓬蓬,是完全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白璐進屋,看見茶几上有兩個大塑料袋。

  「你叫外賣了。」

  「嗯。」許輝打了個呵欠,「隨便叫的,你看看想不想吃,不想吃再點別的。」

  白璐把水放好,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小聲說:「我吃什麼都行。」

  許輝揉揉臉,「看都不看就吃什麼都行。」

  他隨手拆開袋子,裡面是一個高級刺身龍船。

  東星斑、冰山蚌、牡丹蝦、帆立貝、鮮章魚……

  刺身切割規整,擺盤考究,龍船下面一層鋪著碎冰,刺身上還擺著花和竹葉作為裝飾。

  白璐看了一眼塑料袋上的牌子,認出這是六中對面一個高檔日料餐廳。

  旁邊一袋裡還有特色壽司和小菜甜點,色彩清新,香氣四溢。

  許輝點了根煙,「吃東西啊。」

  白璐抿抿嘴,說實話,她還沒吃過這麼高級的日本菜。

  許輝看她不動,說:「不好意思?」

  許輝看著乾坐的白璐,疲憊的臉上難得有了笑意。

  「哦,還真的不好意思。」他活動了一下筋骨,因為沒有休息好,關節嘎嘣地響。「沒見過你這麼呆的……」

  許輝咬著煙,伸把外賣盒都打開,調料放到碟子裡,筷子也拆了,端到白璐面前。

  白璐沒拿。

  許輝側著頭看她,「還得怎麼伺候?白大小姐。」

  白璐耳根有點紅了。

  許輝把筷子塞到白璐手裡,自己去彈煙。

  白璐:「你不吃麼?」

  「等會吃。」

  白璐放下筷子,輕聲說:「那我也等會吃。」

  許輝轉眼凝視白璐。

  疲倦讓他看起來格外地安靜。

  龍船散發著涼氣,許輝看著看著,慢慢探身過來。

  他伸手,去摘白璐的眼鏡,依舊被白璐攔了下來。

  這次白璐握著他的手腕。

  他關節乾淨,年輕的肌膚帶著幾分男孩獨有的細膩。

  許輝低聲說:「摘一下都不行?」

  白璐搖頭。

  許輝語氣冷靜,沒有感情。「你不是喜歡我麼。」

  白璐還是搖頭。

  許輝冷笑一聲,「你長得一般,心倒是挺細,亂七八糟的做得不讓人討厭,不過也差不多就行了,再多就不討人喜歡了。」

  白璐靜靜地望著他,夜晚也給了女人力量。

  許輝表情不變,「還不承認?做這麼多不是喜歡我,你當我是傻的?」

  這時,白璐忽然開口了,聲音平淡輕盈。

  「是啊。」

  許輝默然,白璐看著他,正正經經地說:

  「我就是當你是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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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許輝被白璐定義傻子之後,足有半分鐘時間過去了。

  最後他洩氣似地垂下頭,嗯嗯了兩聲,嘀咕道:「傻的,我是傻的……」

  白璐聞到了酒味,他還迷糊著。

  許輝退回去,打個了轉,躺倒。

  他個子高,手長腳長,要蜷縮一點才能窩進沙發裡。

  人側著身體,面朝沙發,昏昏欲睡的樣子。

  白璐拿著筷子,看著他,問:「許輝,你累了麼?」

  許輝沒動靜,白璐坐了一會,發現他還是一動不動,慢慢站起身,來到他身邊,彎腰再問:「許輝,你是不是累了?」

  沙發是黑色的,許輝的臉在沙發之間顯得有些蒼白。

  白璐抿抿嘴,小聲說:「那我先回去了……」

  說著,真的轉了身。

  剛走一步,手腕被拉住,白璐被扯了回去。

  「哎……」白璐怕不穩,下意識地要扶身邊的東西,可手邊就是刺身船,筷子都還沒動過,白璐實在不想拿手按上去。

  就猶豫了一秒,白璐絆倒在沙發邊上。

  坐在地上,白璐臉皺在一起。

  「許輝!」她一手捂著自己的屁股,一手掙開許輝的手,朝他肩膀上打了一下。

  「喲,知道動手了。」許輝懶洋洋轉過身,白璐忽然發現他們離得很近很近。

  白璐往後退,許輝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沒費什麼力氣就拉了過來。

  「躲什麼?」嘴裡帶著熱氣,許輝的手指用力,又察覺到什麼,前後捏了捏。「肩膀好薄……」自己小聲說,「你是紙片做的麼。」

  白璐掙脫他的手,從地上站起來,回到旁邊的沙發坐好。

  許輝像一條水生動物,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枕在靠墊上看著她。

  比起白璐,許輝姿態放鬆,不論目光還是呼吸,都遊刃有餘。

  白璐握著筷子,有點僵硬地說:「吃不吃飯,不吃我走了。」

  許輝無奈嘆氣,慢吞吞地從沙發裡坐起來,拿起一雙筷子。

  「你急著走?」

  白璐說:「晚上還有事。」

  許輝夾了一塊刺身放到嘴裡,「你總有事。」

  白璐:「幫家裡做事。」

  「父母做什麼的?」

  「很普通的……我平時有時間會打打工。」

  許輝很自然地問:「缺錢?」

  白璐想都沒想就搖頭,許輝說:「不缺錢打什麼工。」

  白璐看著他,許輝放下筷子,與其四目相對,似乎在等著她說些什麼。

  白璐目光安寧,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平靜地開口。「我有一個妹妹,前些日子受傷,做了一個手術。」

  許輝哦了一聲,「得病了?你幫她攢錢?」

  白璐低下頭,輕不可聞地說:「算是得病了吧。」

  「什麼叫算是。」

  白璐夾起一塊壽司,放到嘴裡。

  許輝盯著她的臉看,半晌有點嫌棄地說了句:「說話慢,吃東西也慢。」

  白璐嚥下最後一口壽司,說:「我要走了。」

  許輝眉頭皺起,看了看時間,「這才幾點?」

  「九點多了。」

  許輝撇撇嘴,「算了,走吧。」

  白璐:「謝謝你請我吃東西。」

  許輝聳聳肩,不甚在意。

  許輝跟著白璐走到門口,看她穿鞋,低頭問:「送送你?」

  「不用。」

  白璐臨走前看了許輝一眼,他還抱著胳膊懶散地靠在門口,白璐隱隱覺得他有些話想問,但他們最終誰也沒有說什麼。

  走在回校的路上,白璐心想,他應該是記得的。

  記得那天自己大半夜喝多,打電話給她,跟她講了那些零零碎碎的話,講到最後哭著睡著。

  雖然他們誰都不曾提起。

  白璐覺得從那頓飯起,她與許輝之間的來往走到了另外一個階段。

  許輝很少找她了,她也不再每週繁複地設計花樣。

  好像最初的新鮮感過去,他們都開始淡化。

  可還是沒有斷了聯繫。

  偶爾的一些夜晚,在白璐做著習題,或者回到宿舍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時候,許輝會發幾條短信。

  問她在幹什麼,打工忙不忙。

  短信總是聊著聊著就有始無終。

  就這樣,時間一晃來到九月。

  學校正式開學了。

  「看著新生總覺得自己老了啊。」高三的考生們紛紛感慨。

  天氣也更熱了。

  下午的體育課已經很少有人出門,大家寧願留在屋子裡發呆,也不願意出去曬太陽。

  幾個女生去食堂買了份冷飲,回班級裡吃,一邊吃一邊笑著聊天。

  她們的聲音很小,因為屋裡有許多睡覺的同學。

  白璐是其中之一。

  昨晚將所有事情做完,已經後半夜了,今天白璐出奇地累。

  伏在桌子上並不舒服,白璐睡得不踏實,朦朦朧朧之間似乎聽見有人在自己周圍說話。

  「去啊……說啊……」

  「怎麼一到這時候你就慫了。」

  「……」

  「再不說你可要走了……」

  「……你別拉我啊!」

  「喂……」

  白璐緩緩睜開眼,剛好看見旁邊拉拉扯扯的吳瀚文和李思毅。

  聲音戛然而止,兩人開始咳嗽,眼神飄渺。

  吳瀚文無形之中瞪了李思毅一眼,李思毅全當沒看見,把吳瀚文往白璐這邊扒拉了一下,然後低頭開始看書。

  白璐看著吳瀚文,「你有事跟我說?」

  吳瀚文熱得額頭出汗。

  白璐在他啞口無言的時候,腦中混沌地思索著,或許所有學習好的孩子額頭都很大,寬寬亮亮。

  吳瀚文剛冷靜下來就發現白璐盯著他的腦門看,下意識地去擋自己偏高的髮際線。

  「這個、這個……」

  白璐看向他的眼睛。

  「怎麼了?」

  「沒事……」吳瀚文放下手,轉回身子,面相書桌上的試卷本。

  白璐想了想,輕聲說:「今天六號了,明天你就去比賽了吧。」

  吳瀚文肩膀一震,轉過頭,「你記得啊?」

  白璐點頭,睏意沒完全過去,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你加油。」

  吳瀚文笑笑,白璐又問:「在哪比?」

  「全省統一的考場,我已經去看過一次了。」

  白璐嗯了一聲,「清華北大在向你招手。」

  吳瀚文:「這個時候給我加壓,是不是不懷好意。」

  白璐:「考試前不應該心有雜念。」

  吳瀚文搔搔頭,「那個……」他手指頭玩著試卷,搓成了一個個小卷。「那個,晚上……」

  白璐等著他說完。

  「那個……」

  李思毅忍不了了,一拍桌子。

  「晚上學委請你吃飯!大戰在即,同桌幫著餞行一下,行不行?」

  吳瀚文驚呆了。

  李思毅盯著白璐,小眼睛豎起來。

  「行不行,都成年人,給個痛快的!」

  吳瀚文毛了:「你這亂什麼!是不是——」

  「可以啊。」旁邊的白璐說。

  李思毅這才把目光轉向吳瀚文,勝利地挑了挑眉。

  白璐說:「你想吃什麼,我請你吧,之前你給我講了那麼多題,我也沒有好好謝過你。」

  吳瀚文大度道:「同學之間相互幫助,應該的。不用你請客,咱們在食堂吃一下就行了,主要就是打打氣。」

  白璐點頭,轉念想到什麼,又說:「不過可能你要等我一下,放學後我要去送個東西。」

  吳瀚文問:「送什麼?」

  「有人今天過生日,我送個生日禮物。」

  「誰啊?」

  白璐笑笑,「你不認識。」

  吳瀚文恍然點點頭,「……行,那我在放學了在食堂等你。」

  九月六,有人過生日。

  白璐放學後背著書包來到許輝家,她沒有敲門,她知道裡面沒有人。

  許輝要跟朋友聚會,之前邀請過她,白璐說晚上有事,沒有時間。

  她還記得他切掉電話時冷淡的語氣。

  書包裡是她準備了一晚的東西,拿出來,輕輕地插在門縫裡,白璐轉身離開。

  許輝的確在外面,今天朋友請客,下午三點不到,十多個人集體逃學,包了一間KTV包房,瘋到沒邊。

  許輝作為壽星,被人灌得酩酊大醉,倒在沙發裡睡著。

  夜晚,許輝睜開眼。

  小葉在他身上趴著,一邊叫囂著看著玩牌的男生們,沒有注意到許輝醒了。

  他坐起身,小葉才反應過來。

  「阿輝你醒了!」屋裡聲音太吵,小葉大喇喇的嗓門吼得許輝頭更疼了。

  「你要不要吃點什麼!?」

  許輝搖頭,想抽根煙,在桌上摸了摸,胳膊被人碰了一下。

  轉頭,是孫玉河,手裡拿著一包煙。

  「出去抽?」

  許輝點點頭。

  從包房出來,許輝覺得又活過來了。

  「屋裡太悶了。」孫玉河遞給許輝一支煙,說。

  許輝把煙點著,抽了一口,說:「幾點了?」一開口,聲音嘶啞到自己都認不出。

  「早著呢,才九點多。」

  許輝揉了揉太陽穴,肩膀酸得發脹。

  「哦,對了。」孫玉河往地上彈了彈煙灰,「你之前不是說認識一個一天生的妹子麼,怎麼沒叫來。」

  「哼。」許輝不知想起什麼,冷著臉嗤笑,伴隨著搖了搖頭。

  「怎麼了?」

  「沒什麼。」

  抽完一支煙,許輝從後褲兜裡抽出錢夾,抽了一張卡出來。孫玉河看見,淡淡地說:「別啊,今天你是壽星,大夥請你吃飯的。」

  許輝把卡給孫玉河,「我請吧。」

  孫玉河靜靜看著許輝,半晌嘆口氣,接過卡,「行吧。」

  「我這就走了,你們玩吧。」

  孫玉河:「不打聲招呼?」

  「不了。」

  說完,許輝轉身往外走。孫玉河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許輝連個最起碼的背包都沒有,走哪都是一隻錢包夾,短T恤,牛仔褲。

  他走路微有點駝背,但個子高,顯不太出來,只是偶爾看著,會給人一種形單影隻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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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白璐正在打飯。

  說好了請客,結果到了食堂吳瀚文說什麼不讓白璐掏飯卡。

  「別啊,說出去我丟不起人。」吳瀚文給白璐懷裡塞了個餐盤,「你要吃什麼自己拿。」

  白璐沒有拂吳瀚文的好意,拿著盤子半開玩笑說:「那學委可破費了。」

  「瞧不起人不是?」

  食堂夜宵還算豐盛,但白璐也吃不了多少,只拿了一份湯圓,一份薄餅。

  吳瀚文打了滿滿一盤子飯,白璐看著,說:「你怎麼吃這麼多?」

  「腦力勞動消耗體力啊。」吳瀚文晚飯沒吃在等著,他沒有跟白璐講。

  夜晚的食堂安靜得近乎空曠,熬夜的高三生們三三兩兩地分坐在各個角落。

  「明天幾點考試?」白璐打破安靜。

  「下午。」吳瀚文說。

  「怎麼那麼晚?」

  吳瀚文聳聳肩,「誰知道了,人家這麼安排我們就聽著唄。」

  白璐從湯圓碗裡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吳瀚文,「緊張麼?」

  吳瀚文笑笑,隱約藏著驕傲。

  「不緊張,有把握的。」

  白璐說:「那要真拿了一等獎,清華北大去哪個啊?」

  吳瀚文有點不好意思,「別擠兌我,不一定是這兩個,今年的政策有變,浙江上海的大學也有可能。」

  白璐點點頭,吳瀚文停下手裡的筷子,看著她,問:「你呢?你想去哪個大學?」

  白璐咬一口湯圓。

  「能考哪去哪。」

  「沒有目標?肯定有吧,不好意思說。」

  白璐:「我的成績一般,高考最多也就六百冒個頭吧。」

  「那能選擇的也很多啊,你想留在北方還是去南方?」

  白璐淺淺地吸了一口氣,看著碗裡稍稍有些混濁的湯,輕聲說:「不知道,到時候再——」

  手機忽然震起來。

  今天手機剛好放在書包的外側,一震白璐馬上就感覺到了。

  吳瀚文還等著她說完,白璐低頭,「稍等一下。」

  拿出手機,看也不看就接通了。

  「你在哪兒呢?」

  又是低沉的聲音,嘶啞、懶惰。

  白璐背彎著,兩鬢的頭髮從髮箍中落下,擋住了兩邊的臉頰。

  「又喝酒了?」

  吳瀚文夾菜的手一停,又默不作聲地接著吃起來。

  「喝了,怎麼樣?」

  「不怎麼樣。」

  「管我……」

  「沒有。」

  「你出來。」

  「不行。」

  「出來。」

  「真的不行……」

  距離座位十米遠外,食堂打掃的阿姨忽然朝這邊喊了一嗓子。

  「快點吃啊,等會要關了!」

  安靜的環境裡忽然爆出粗獷的聲音,白璐肩膀無意識地一縮。吳瀚文看見,連忙轉頭對阿姨喊回去。

  「馬上馬上,我們很快就吃完了!」

  電話裡出現數秒鐘的停頓。

  白璐埋著頭,用手指撥弄著破損的坐墊。

  他簡短的發問。

  「誰。」

  「嗯?」

  「誰說話。」

  又是幾秒的停頓,電話裡傳來一聲嗤笑。

  許輝低聲說:

  「不老實的女人……」

  電話掛斷了。

  白璐把手機放回書包裡,抬眼,剛好與吳瀚文四目相對,他好像在等她說些什麼。

  白璐不想談其他,湯勺在碗裡轉了轉,又吃了一個湯圓。

  「時間也不早了,你快點回家吧,明天還要去考試麼不是?」

  吳瀚文放下筷子,伸了個懶腰,忽然就正襟危坐起來。

  六中男生的夏季校服是白色的棉織半袖翻領襯衫,深灰色的長褲。因為太熱,吳瀚文第一顆鈕子解開了,領子稍稍有點偏。

  「給我打個氣。」吳瀚文說,「正式一點的。」

  白璐也直起腰,「要怎麼正式?」

  吳瀚文呃了一聲,「就……你自己看著說唄。」

  白璐眼睛緩緩轉了半圈,最後看向吳瀚文。吳瀚文抬高眉毛,等著她說話。

  「加油。」

  吳瀚文:「完了?」

  「完了。」

  吳瀚文撓了撓耳後,「行吧。」說著自己笑出來,意味不明地說:「是要加油……」

  夜半時分。

  許輝躺在沙發上。

  屋裡沒有開燈,但並不暗。靠近馬路的低層,特點之一就是隨時隨地能借到路燈的光。

  桌子上的手機不停響著,許輝沒有動。

  打電話的是還在KTV玩的朋友。

  距離他離開三個小時後,玩得歡天喜地的人們終於發現壽星不見了。

  電話一直響到沒電,自動關機。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許輝轉了個身,緊皺眉頭靠在沙發裡面,睡了過去。

  他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手指有些發麻,眼睛也睜不開。

  「阿輝!我是孫玉河,你在裡面沒?」

  門被拍得叮咣響。

  「喂!你沒事吧?阿輝——?」

  許輝從沙發裡緩緩起來,去玄關開門。

  孫玉河滿頭是汗,大口喘氣。

  「怎麼不接電話?」

  許輝搖頭。

  「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別這麼嚇唬人行不行。」

  許輝轉頭往屋裡走。

  孫玉河跟在後面,看著他坐到沙發裡,從桌子上拿煙抽。

  「我是偷偷出來的,給你放走了我差點被他們弄死。小葉嚷嚷著要來找你,被我攔下了,這給我好一頓掐,你瞅瞅……」孫玉河掀起自己的袖子,讓許輝看自己的小臂。

  「哎……你這屋怎麼燈都不開,這麼黑。」

  孫玉河環顧一圈,皺眉說:「這屋酒味太重了,把窗戶打開吧。」

  許輝低著頭抽煙,孫玉河看他一會,輕嘆一聲,靠坐著也拿出煙來。

  「要不,叫小葉過來?」

  許輝終於開口:「不用。」

  孫玉河:「我說大哥,你過生日耶,別這麼苦艾艾的行不行?高興一點。」

  許輝許久盯著一處發呆,孫玉河低下頭,才發現桌子上放著一個小文件夾。

  「這是什麼?」

  「生日禮物。」

  孫玉河看向許輝,「誰給你的?」

  許輝咬著煙,疲憊的臉上忽然笑了笑。

  孫玉河說:「那個跟你一天生日的女生。」

  許輝不經意地瞥向他。

  「你怎麼會猜她?」

  孫玉河自己也不知道,「隨便一想,亂猜的,真的是她?」

  「嗯……」

  孫玉河抬屁股伸手,「送啥玩意了我看看……」

  許輝拿起文件夾舉到另一邊。

  孫玉河瞪眼,「嘿?怎麼回事?不給看?」

  又去拿,許輝抬腳給他踹回沙發裡。

  孫玉河點頭,「行,行啊許輝,兄弟不做了是不是?我怕你酒精中毒猝死了,大半夜地打車跑過來,結果你連個生日禮物都不讓我看,你行啊。」

  許輝低嗤,「來什麼勁。」

  孫玉河揚揚下巴,「不開玩笑,送的什麼?這麼薄,不會是情書吧。」

  許輝把文件夾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紙來。

  A4紙,塑封起來了。

  孫玉河拿到手裡,接著橘色的煙星看過去。

  「畫啊?」

  手裡是一張素描,筆法輕盈,調子淡淡的。

  畫的是一小塊矮樹叢,紛亂的樹葉,一層疊著一層。

  「過生日給你畫一幅黑白樹葉,怎麼個意思?」

  許輝罵了句滾,不耐煩地解釋,「那是花。」

  「哪來的花?」

  許輝上手,隨便一指。

  孫玉河眯著眼睛使勁地看,終於在一片樹叢裡找到了一朵小花,一枝兩朵,並株而開。

  「這……」孫玉河要感慨點什麼,畫被人從手裡抽走了。

  孫玉河言語轉笑,說:「是不是有什麼意思啊?」

  許輝把畫放回文件夾,淡淡地說:「什麼?」

  孫玉河搭著二郎腿,「別裝啊。」

  許輝把文件夾放到桌子上,靠在沙發裡,孫玉河說:「有興趣就泡唄,你不是說長得也不算難看?」

  許輝轉過頭,「那也算不上漂亮。」說著又想起什麼,撇嘴補充,「不漂亮還不老實……」

  孫玉河指著許輝,「你瞅你那矯情樣!」

  許輝煙一掐,甩向孫玉河,孫玉河一側身,躲過去了。

  「有照片沒,給我看看。」

  「沒有。」

  「真沒有?」

  「……」

  孫玉河呵呵地笑了兩聲,「咱倆什麼關係,一張床上睡幾次了?我還不瞭解你?」

  許輝:「你別噁心我。」

  孫玉河衝許輝勾了勾手指,許輝不情不願地把手機拿出來,翻出照片。

  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

  那天白璐來這裡做蜜漬檸檬,許輝在門口看著她,小葉來了電話。許輝拿手機的時候,白璐剛好轉過頭,他隨手拍了一張照片。

  抓拍的瞬間,白璐仰著頭看著他,嘴巴微張,表情有點呆。幾縷頭髮彎彎地落在臉頰兩側,大眼鏡架在鼻樑上。

  「好小隻啊……」孫玉河看著照片。

  許輝又取了一支煙。

  「行了別抽了。」孫玉河把煙拿下來,「又不想抽還抽什麼?」

  「誰說不想……」

  「這也不難看,就是土點,看底子還湊合。以後收拾收拾,打扮一下,應該還能拿出手。」

  許輝聳聳肩,滿不在乎。

  「你喜歡還不好意思追。」

  許輝荒唐地看著他,「誰喜歡?」

  「那你偷拍人家照片。」

  許輝看向一邊。

  「是不是喜歡?」

  許輝倒在沙發裡,低聲說:「也不是喜歡吧……就是……」

  孫玉河:「是什麼?」

  許輝自己也說不清楚,靜了半晌,呢喃道:「就是碰上了……」

  沒那麼多理由,也沒那麼多感觸。

  就是莫名其妙的碰上了。

  「她看著挺普通的。」深更半夜,許輝還沒徹底醒酒,頭也有點暈,迷糊之間不知如何形容。

  揉了揉腦袋,許輝頭髮凌亂,像是鳥窩。

  孫玉河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他更為凌亂的解釋。

  「我本來都沒當回事的,可就……就撞上了,好多事情都是。還有感覺……感覺也是,平時不常有,就那麼幾個點子,全都踩對了一樣。」

  孫玉河聽不懂他的胡言亂語,但還是點頭,「嗯嗯,全都踩對了,所以你還要不要接著嫌棄?」

  許輝看過去,「我什麼時候說嫌棄了?」

  「你——」孫玉河長舒一口氣,「行行行,你沒說。」

  許輝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半晌低聲道:

  「就是碰上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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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約出來吧。」孫玉河說。

  許輝窩在沙發裡不動彈,孫玉河推他,「嗯?約出來啊。」

  許輝臉埋在墊子裡,孫玉河:「怎麼回事?」

  推搡半晌,孫玉河有點不耐煩了。

  「不說我走了,這都後半夜了,兩個大老爺們在這玩什麼純情。」

  孫玉河站起來,作勢要往外面走,幾步開外回頭偷瞄了一眼,發現許輝抱著身子,埋著臉,一動不動。

  孫玉河猶豫了一下,又走回去。

  「哎。」碰了碰許輝肩膀,孫玉河說:「怎麼了?」

  許輝緩緩搖頭,從沙發裡坐起來,拿了根煙。

  「算了。」

  點著火,幾秒鐘的空閒,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毫無表情。

  「沒意思……」

  打火機扔到桌子上,許輝靠到背椅上,神色冰冷。

  孫玉河退回一旁坐著,「你別又這樣。」

  許輝轉頭,「怎樣?」

  孫玉河與他對視幾秒,然後聳聳肩,「你要算了就算了吧,本來還想著要不要幫幫你。」

  許輝冷笑一聲,「追個女人還要你幫?」

  孫玉河:「那你自己來嘍。」

  許輝轉回頭,盯著黑暗中的茶几一角,默默不言。

  孫玉河又說:「你能不能別彆扭了。」

  許輝:「我彆扭什麼?」

  「得。」孫玉河一拍手:「那就這樣,你哪天把人叫出來,讓我見見總行吧。她是哪個學校的?」

  許輝搖搖頭,「不知道。」

  孫玉河又問了幾個問題,許輝通通搖頭。

  他這時候才發現,對於這個女孩,他除了名字和手機號碼以外,一無所知。

  孫玉河:「按我說的,你把人叫出來,我把惠子帶著,一起玩玩。」

  許輝聽了,說:「好久沒見你帶惠子出來了。」

  惠子名叫陳惠,是孫玉河的女朋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比孫玉河大一歲,現在在一家餐廳上班。

  「她工作忙。」

  「……真他媽的。」許輝忍不住罵了一句,「一群女的,忙個什麼勁……」

  「怎麼?她也忙?」孫玉河說,「她叫什麼來著?」

  許輝:「白鷺,一行白鷺上青天。」

  「我的提議怎麼樣?正好我也好久沒跟惠子出去玩了。」

  許輝默不作聲,孫玉河知道他已經答應了,起身說:「那你跟她約好時間,到時候告訴我就行,我再去問惠子。」

  站了一會,孫玉河:「聽見沒啊?」

  許輝這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正式開學後,牆上的計數板顯得更為瘆人了。

  「我就說這數字就不能用紅的筆寫。」李思毅說,「每次看到都血淋淋的。」

  「拿什麼寫該是多少還是多少。」吳瀚文說。

  「哎,你是行了啊。」李思毅一拍吳瀚文的肩膀,「哥們還沒找落呢。」

  吳瀚文考完了試,看神情似乎是凱旋歸來,老師來問感覺情況怎麼樣,吳瀚文說考得很有手感。

  他心情也比較放鬆,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天八百遍跑自習室。最近一個多星期,每天捧著本厚厚的英文書,閒散地走在校園裡,有時體育課甚至還會到樓下跟班裡男生一起打籃球。

  只是打得比較爛。

  吳瀚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把球扔給同學,「你們先玩,我這身子骨受不了了。」

  「所以說,老天爺還是公平的。」坐在一邊乘涼的李思毅對吳瀚文說,「老天給了你靈活的大腦,就不能再給你協調的四肢。」

  吳瀚文體力確實差,一會的功夫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你給我消停點啊……」

  李思毅把水瓶遞給他,說:「包老師讓你幫忙弄運動會的報名單,你弄好沒有?」

  吳瀚文坐在一邊的台階上休息,「怎麼,你有什麼想報的項目?」

  「你開什麼玩笑!」李思毅一巴掌扇在吳瀚文後背上,說:「雖然咱倆關係這麼鐵,但是俗話說的好,距離產生美,你適當地應該將我遺忘了。」

  吳瀚文笑了,「不行,我們班男生少,大家又很少主動報名,排號輪到你了你就得上。」

  李思毅在一邊哭嚎,嚎了一半停下了,推推吳瀚文的胳膊,下巴朝一個方向揚。

  白璐正坐在升旗台下面。

  她膝蓋併攏,頭低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怎麼一直一個人啊。」李思毅說,「也不跟其他女生在一起玩。」

  吳瀚文看著白璐,說:「以前她跟蔣茹關係好,蔣茹走了,她話比以前更少了。」

  提起蔣茹,李思毅不勝唏噓。

  「傻姑娘啊傻姑娘。」

  身邊人站起了身。

  面前出現影子的時候,白璐就將手機收起來了。

  「幹嘛呢?」吳瀚文來到她身邊。

  「沒幹什麼。」

  吳瀚文指著她,「偷偷玩手機,被我發現了。」

  白璐轉頭,「你是紀律委員麼?」

  吳瀚文:「高三宗旨——『學習就是一切』,按遞推關係,我是學習委員,班幹部裡起統領作用。」

  白璐笑了笑。

  風把汗吹散了。

  「你回教室吧。」白璐看著他,說,「天氣要涼了。」

  吳瀚文還沒開口回應,白璐自己站了起來。

  她朝教學樓的方向走了幾步,站住腳,回頭問吳瀚文:「運動會不排我的學號,可以麼?」

  她聲音很輕,輕得吳瀚文一愣,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

  「可以啊……」

  白璐說了聲謝謝,也或許沒說,走進教學樓。

  「真是女人重千金,兄弟不如狗啊。」

  李思毅又不知道從哪冒出來,跟吳瀚文一起看著白璐消失的方向,感慨道。

  吳瀚文回神,推了他一下,兩人笑著打到一起。

  體育課還沒結束,白璐拿著手機來到一樓的一間空教室裡。

  許輝第三次發來短信,語氣已經很不耐。

  「到底行還是不行,能不能說清楚點?」

  白璐終於回覆一句。

  「行,但是時間要在二十九號。」

  許輝回覆:「能接電話麼?」

  白璐起身,把教室門關上。

  許輝的電話打進來。

  「二十九號?這麼晚?」

  「嗯,我之前走不開。」

  許輝靜了一會,聽聲音好像點了一支煙。

  「成天這麼忙,國家主席麼?」

  就算看不見,白璐也搖了搖頭,「沒有主席忙。」

  許輝哼了一聲,「那就二十九,能定下來吧。」

  「可以。」

  「到時候再聯繫吧。」

  電話掛斷。

  白璐轉頭,教室的窗戶沒有關,外面緊鄰著就是一片樹叢,後面是嬉笑玩耍的學生,他們的聲音聽著有些遙遠。

  更遙遠的是天邊的霞光,傍晚的紅雲。

  白璐自己一個人坐在屋子裡,一直到下課鈴聲響起。

  吳瀚文說到做到。

  運動會前三天的晚上,吳瀚文把運動會的報名表貼在了班級黑板上。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不知道哪個好事的趁著班幹部不注意,在報名表前面填了個「被」字,惹得全班哈哈大笑。

  「行了啊。」包老師也難得露出笑意,「那這張『被報名表』你們都看完了沒?」

  「看完了!」

  「自己的項目都記著點,到時候領號碼,班委把我們的檯子稍微佈置一下。」

  運動會緊接著十一,學校不敢不給國慶面子,高三要放三天假。這是最後一年唯一的「長假」,學生們難掩興奮,整個學校的氣氛都躁動起來。

  李思毅運氣奇差,分到了男子3000米,哭喪一樣給吳瀚文一頓死捶。

  吳瀚文躲著他的魔爪,「沒辦法,公平起見,這不是我一個人分的。」

  「呸!公平?」李思毅呲牙道,「那怎麼有人沒分到啊?」

  白璐剛好不在教室,吳瀚文大大方方地說:「女生人多,本來也有空出來的。」

  「怎麼就空得這麼巧?」

  「肯定要選看著體質好的啊,太柔弱的就不上了。」

  李思毅眯著眼睛,噝了著說道:「行啊,你哪來這麼多歪理,怎麼說怎麼有,教教我。」

  白璐從洗手間回來,吳瀚文又轉頭看起書來。

  運動會前一天,班長領著班級幹部佈置運動會看台。高三年級已經參加過兩次運動會,現在對於比賽的興趣遠沒有對放假的興趣大。

  下午提前放學,整個教學樓都沉浸在節日的氣氛裡。平時管這管那的教導處主任此時也放任學生在走廊裡跑跳吵鬧。

  白璐收拾好東西,背包準備走。

  「哎!」

  回頭,吳瀚文在後面跟一堆綵帶作鬥爭,「來幫個忙唄。」

  白璐走過去,幫他把帶子整理好,吳瀚文從綵帶裡抬頭,問:「明天幾點來?」

  白璐手不經意地頓了頓,然後又接著整理。

  「你沒有項目,早點來給跟班委發牌子怎麼樣?」吳瀚文笑嘻嘻地看著白璐,說:「做點貢獻,到時候給你免費的巧克力吃。」

  「你們買巧克力了?」

  「嗯,班費買的,還有葡萄糖,給運動員補充體力的。」

  「運動員……」白璐嘴角含笑,吳瀚文也樂了,「李思毅說了,走下來也叫完成比賽,上場的都是運動員。」

  幫忙整理好綵帶,白璐跟吳瀚文道別,背著書包回家。

  吳瀚文在她走後才想起來,還沒問出來她第二天幾點到校。

  第二天,白璐從家走,媽媽臨走前給她裝了一個小飯盒,裡面準備了食品和瓜果。

  白璐出門坐公車,一個小時後,來到位於市中心的商業步行街。

  青石磚地上,帶著薄薄的晨霧,膠底的鞋踩上去微微有點打滑。

  清晨時分,步行街上人很少。

  噴水池旁是一棵高大的老槐,白璐趕到的時候,許輝就站在樹下。

  他穿著黑色帽衫,牛仔褲,淺色的板鞋。

  他安靜地站在樹下,沒有帶包,背卻微微彎著。

  側著的身影,就像那天淋雨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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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3: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今天有點陰天,剛剛入秋,天氣微轉涼,清晨尤為明顯。

  他可能出門前才洗過一次澡,頭髮還沒有完全乾,黑得凝重。

  與頭髮相比,他的臉更白了,像朦朧的晨霧。

  「你怎麼才來。」他永遠是不滿意的神色。

  白璐已經是小跑過來了,後背有點薄汗。

  「你等久了麼?」她問。

  許輝皺著眉,低頭看她,「說好七點,現在幾點了。」

  白璐看錶,「六點五十七呀。」

  「……」

  一不注意,手腕被拉住了。

  「哎!」白璐的胳膊被擰著拉了過去。許輝看著白璐的手錶,嗤了一聲。

  「錶不準。」

  鬆開手,白璐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小聲說:「你戴錶了麼?」

  她看許輝的手,上面什麼都沒有。

  許輝瞥她一眼,「我看的手機,已經過七點了。」

  白璐不跟他強嘴,說:「你吃過飯了沒?」

  「沒。」

  「那要不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等一會,還有兩個人。」

  白璐一愣,「什麼?」

  許輝說:「我一個同學,帶他女朋友來。」

  「你之前怎麼沒說?」

  許輝擰著眉頭看過來,「不行?」

  「……也不是。」

  許輝盯著白璐上下打量了幾遍,嘴角一直撇著,嘀咕說:「也不知道穿好看點……」

  白璐穿得很普通,媽媽覺得運動會肯定要動來動去的,特地給她準備了一身運動服。白璐太瘦小,最小號的運動服穿在她身上都顯得肥大。

  過了一會,她聽見許輝朝一個方向喊了一聲。

  「這邊!」

  「阿輝!」

  白璐抬頭,看見前方走過來兩個人。

  一個男生跟許輝年紀差不多大,也是瘦高體型,一頭圓寸,穿著一身休閒衫,短褲,長相帥氣。

  他手牽著一個女孩,中等身材,穿著一身碎花連衣裙,化著妝,臉上帶笑。

  「這是阿河,我朋友。」許輝手都沒抬,簡短介紹。

  白璐輕聲說:「你好。」

  孫玉河的目光從十幾米外就落在白璐身上,走近了更為直白,看得白璐頭一點點低下去,最後只能盯著自己的鞋尖。

  「你是白鷺。」

  「嗯。」

  「我叫孫玉河,是阿輝的同學,這是我老婆,惠子。」

  陳惠擰了他一下,似嬌似嗔,「誰你老婆。」

  孫玉河拉著她的手往前帶了帶。

  「誰答應了誰就是。」

  陳惠打他一下,「滾蛋!」

  年輕的小情侶間有股天然的默契在,舉手投足如膠似漆。

  孫玉河笑著捏惠子的手,又轉頭對白璐說,「阿輝總提起你呢。」

  許輝總算出聲,呵呵道:「你可以編得再假一點。」

  孫玉河聳肩,表情看著卻不像是被拆穿的樣子。

  許輝淡淡地瞥了一眼,轉身往步行街裡面走。

  孫玉河在後面樂。

  時間定得太早,除了白璐剩下三人都沒有吃早飯,許輝帶頭進了一家粵式餐廳。

  餐廳不大,裝修精緻,牆上掛著各種木質框架的掛畫和海報,角落裡到處都是綠色植物。

  他們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從窗戶往外看,能見到剛剛的噴水池和老槐樹。

  服務員拿來菜單,許輝先給對面。

  「吃什麼,你們自己點吧。」

  白璐跟許輝坐在一側,他在她身邊開口,聲音比往常都要低一點。

  孫玉河與惠子點完菜,將菜單遞給白璐。

  白璐擺擺手,「我吃過飯的。」

  「什麼都不吃了?」

  「不吃了。」

  孫玉河看向許輝,許輝把服務員叫來,把點的菜說了一遍後,又加了一塊小蛋糕。上菜的時候服務員看了看桌上四人,然後很自然地將小蛋糕放到白璐面前。

  早餐吃了將近三百,許輝掏錢結帳。

  吃完飯惠子嚷著要看電影,幾個人朝著最近的那家電影院走去。

  白璐收拾東西慢,是最後一個出餐廳的,許輝在最前面。

  白璐一邊走一邊摘下背包。

  「要幹什麼?」

  白璐側頭,是孫玉河。惠子在前面跟許輝閒聊,他剛好在白璐身邊。

  「要給他錢?」孫玉河臉上是瞭然的笑意。

  白璐也不瞞著,點點頭。

  「不用給。」

  白璐沒說話,孫玉河無所謂地笑笑,「真的不用,出都出來了,就別弄這些了。」

  孫玉河說著,打算快走兩步到前面追女朋友,剛要提速,白璐靜靜開口:

  「他很有錢麼?」

  孫玉河腳步一頓,「什麼?」

  白璐又問了一遍,「他很有錢麼?這麼喜歡請客。」

  孫玉河似乎沒有料到白璐會問這樣的問題,張張嘴沒有回答,一時有點冷場。

  他呃了兩聲,看向前方,最後小聲說了句——

  「他不缺錢。」

  白璐:「他家裡條件很好?」

  孫玉河睜大眼睛,白璐面色不改地看著他。

  「吼……」孫玉河重新打量白璐,有點長見識了。「看不出來啊……」

  白璐:「怎麼了?」

  「沒。」孫玉河笑著搖搖頭,「真敢問,你怎麼不直接問他。」

  白璐還沒回應,惠子回頭叫他,「阿河,來呀。」

  許輝正在電影售票處買票,惠子把孫玉河叫過去,「選個位置。」

  一部上週上映的國外科幻大片。

  許輝買了爆米花和飲料,幾個人拿著進了影院。

  上午電影院人並不是很多,又趕上一個五百人的大廳,所以看著有些冷清。裡面還吹著空調,白璐進門的一刻打了個哆嗦。

  她好久沒有來電影院,拿著自己的票仔細核對著排位和座位號,後面又響起不耐煩的聲音。

  「往裡走。」

  白璐回頭,許輝手插在褲兜裡,下巴往右撇了撇,白璐把票收起來,直接拐了進去。

  許輝跟在她後面。

  等坐到座位裡,白璐才發現,他們四個人的座位是分開的。

  她與許輝在一起,是後面幾排的位置,孫玉河跟惠子坐在前面,隔了很遠。

  這個發現讓白璐嘴唇抿緊。

  「拿著。」爆米花是最大桶的,座椅放不下,許輝直接塞到白璐的懷裡。

  燈光暗下之前,孫玉河回頭跟許輝和白璐招了招手,白璐抬手回應,許輝坐在軟椅裡一動不動。

  孫玉河招完手,胳膊就勢攬住惠子的肩膀,頭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電影開始放映。

  巨大的螢幕上是浩瀚的星河和宇宙,白璐定睛看著電影,懷裡抱著的爆米花一口都沒吃。

  不僅她沒吃,許輝也沒有吃。

  時間過得有些緩慢。

  爆米花桶上的手放得時間太長,掌心裡慢慢生了一層薄汗,拿開一點,空調的風就給吹乾了。

  白璐吸了一口氣,轉頭。

  「你不吃麼——」

  她的聲音不大,又剛好趕在電影的打鬥鏡頭,聲音震得座椅微顫。

  許輝沒有聽到她剛剛說的,只是注意到她轉過頭,他也側過臉。

  一左一右,兩人相互對視。

  螢幕上的光照在他的臉上,神色淡淡的。

  前方孫玉河和惠子早就忘了電影,抱在一起,糾纏的身影隨著大螢幕上的光亮,一明一暗,時隱時現。

  白璐說:「不吃爆米花麼?」

  許輝低聲道:「你吃吧。」

  白璐把桶往他的方向送了送,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許輝被盯得久了,終於撇了撇嘴,隨手抓了一把放到嘴裡,嘎嘣嘎嘣地嚼著。

  抓完一次,手又伸過來,可這次卻沒放到爆米花桶裡,而是手肘直接搭在了座椅上,掌心朝上。

  男孩手掌瘦長,關節簡潔清晰。

  白璐歪著頭看著他,「還想吃麼?」以為他手放錯地方了一樣,把爆米花桶往他手邊送了送。

  桶邊碰到他,許輝指尖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又放平了。

  桶又碰了碰,白璐還要再開口的時候,許輝豁然而起。

  白璐嚇了一跳,身子後退仰頭看他。

  「怎麼了?」

  許輝睨了她一眼,說了句「抽煙」,悶著頭往外面走。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白璐轉回身坐著,螢幕上的影像根本沒有進入腦海。

  撿了一塊小小的爆米花放到嘴裡,白璐輕笑一聲。

  電影結束後已經是中午,週末的步行街人終於多了起來。許輝從電影院出來就沒什麼興致的樣子,孫玉河領著幾個人來到商場頂層的電玩城。

  電玩城裡人滿為患,到處都是放了假的學生,各種音樂和遊戲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離得老遠就震耳欲聾。

  一進來孫玉河跟許輝就去換遊戲幣,剩下惠子跟白璐在後面等著。

  白璐幾乎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剛剛進來不習慣,眼睛被煙熏得有些酸辣。

  孫玉河和許輝過來,兩人各拿了一袋子的遊戲幣。

  「來來來,今天大戰三百回合。」孫玉河跟許輝坐到格鬥遊戲機前,朝裡面扔遊戲幣。

  惠子在孫玉河臉邊親了一口,說:「我去給你買飲料,想喝什麼?」

  孫玉河:「乖,什麼都行。」

  惠子:「那我看著買了啊。」

  說著轉身,看見旁邊站著的白璐,微微一頓。

  白璐看起來跟這裡的氣氛稍稍有點脫節。惠子停頓過後,拉著白璐,「走吧,咱倆一起。」

  在飲品店等待的時候,惠子跟白璐說:「你沒怎麼來過這裡吧。」

  白璐搖頭,「沒來過。」

  「他們常來的,男生都愛玩這些。」又靠近了一點,說:「阿輝很厲害的,你跟他什麼時候認識的?」

  白璐看向她,惠子又說:「他們倆初中就在一起,是最好的朋友。阿輝很帥,追他的女生超多!」

  她說著,打量白璐,猶豫了兩秒,「你得努力點,對他很好很好才行,要不根本沒有競爭力的,知道嗎?」

  白璐低著頭,過了一會緩緩點了點。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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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許輝生氣了。

  好像除了白璐,誰都發現了。

  從電玩城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找飯店的時候孫玉河跟惠子兩人頻頻對視。

  白璐拎著包走在許輝身邊,跟得有點緊。

  許輝腿長,走得快,也沒有要等白璐的意思。

  晚飯的地方是孫玉河選的,在步行街最裡面,一家街邊的麵館。白璐來過這裡,是家老店,開了幾十年了,物美價廉,口碑很好,客人爆棚。

  麵館門口也正是步行街的盡頭,臨著一座明清時期的老建築,現在做了博物館,周圍栽滿了松柏,夏末秋初的季節裡,鬱鬱蔥蔥。

  博物館門口是一座小型大理石噴泉,胖胖的小天使抱著乳白色的壺向外灑水。

  許輝在吃飯期間一語不發,不過孫玉河並沒有受到影響,依舊跟惠子你儂我儂。

  吃了一半,許輝起身。

  「幹嘛去?」孫玉河問。

  許輝:「去趟洗手間。」

  「又一個人悶聲走了……」孫玉河看著他離去背影,低聲嘀咕。

  「讓他去嘛。」惠子把飲料杯子遞給孫玉河,「喝水。」

  孫玉河咬住吸管,吸了幾口,惠子抽空對白璐說:「你怎麼也沒給他買杯水。」

  白璐:「我問了,他說不喝。」

  惠子和孫玉河都笑了。

  「哦,要都聽他的那沒得好了。」孫玉河笑得擺擺頭,「不能聽他的。」

  白璐微低著頭,面前的麵條也沒有吃多少。

  衣兜裡的手機震起來,白璐在桌下面小心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吳瀚文。

  手機震了七八下,停了。

  白璐將手機重新放回衣兜,孫玉河跟惠子還在相互餵飯。

  白璐輕聲說:「我也出去一下。」

  惠子轉頭,「幹嘛去?」

  白璐:「買杯水。」

  惠子噗嗤一聲樂出來,「行啊,去吧。哦對了,阿輝喜歡喝什麼來著?」

  孫玉河:「檸檬水。」

  惠子說:「聽見沒?」

  白璐默默點頭。

  白璐出去,孫玉河拿筷子撿小盤子裡的花生米,惠子在他身邊說:「阿輝為什麼會喜歡她?」

  「怎麼了?」

  「沒有小葉漂亮。」想想又悄聲補充一句,「胸也沒有小葉大。」

  孫玉河斜眼,冷笑一聲,「你怎麼知道他喜歡胸大的。」

  惠子不吃他這套,靠著他,「你喜歡小的?」

  孫玉河哼哼兩聲,接著夾花生米。

  惠子胳膊肘搭在他身上,感慨地說:「不過阿輝這人……」

  「怎麼?」

  「也不太好相處。」

  孫玉河笑了,惠子:「我說的不對麼?」

  「不對。」

  「怎麼不對。」

  孫玉河轉頭,看著惠子,筷子點了點,說:「他這個人只是看起來有點不近人情,其實最好相處了。我們初中剛認識的時候他就是班裡的頭頭,有人天生就是這樣,大家都喜歡跟他在一起,覺得跟他一起有面子,那時候他人很好,對誰都不錯。」

  說著,孫玉河半開玩笑似地又道,「剛上初中的時候覺得他真的是挺帥的,我一開始都不敢領你跟他一起玩。」

  「真的假的?」惠子笑著說,「後來怎麼敢啦?」

  孫玉河沒有回答,似是思索了一陣,然後放下筷子伸了個懶腰,說:「我還是出去看看那個小白兔回來了沒有。」

  白璐拎著檸檬水,在噴泉旁邊打電話。

  電話那邊吵吵鬧鬧,隱約還能聽見打鼓和廣播的聲音。

  「喂喂喂?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啊?」吳瀚文喊道。

  白璐說:「你嗓子怎麼啞了?」

  吳瀚文:「你聽出來了啊,加油來著,喊了一天喊壞了。你還沒告訴我呢,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需不需要營救啊?」

  白璐說:「今天沒去的人多麼?」

  「不算多。」

  「有人查麼?」

  吳瀚文嘿嘿兩聲,似乎走到了一個偏靜一點的地方。

  「害怕了啊。」

  白璐不說話,吳瀚文說:「你膽子也忒大了點,運動會第一天就敢跑,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不過還好——」吳瀚文話鋒一轉,又說:「你運氣奇佳,今天包老師孩子發燒,他領孩子去醫院了,換了語文老師來臨時帶班。」

  語文老師是個年過五十的老女人,除了上課,班裡什麼事都不記。

  白璐:「是你點名的麼。」

  「是呀。」

  白璐低下頭,「謝謝你了。」

  「拿什麼謝啊?」

  白璐:「請你食堂一日遊。」

  「哈哈。」她還記得他說過的話,吳瀚文笑嘻嘻地說,「不行不行,這回我幫的可是大忙。」

  白璐靜了一會,「那你說要什麼?」

  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精力格外充沛的時刻,比如小學的春遊、大學的散夥飯,或者高中的運動會。

  平時不敢想的事,今天敢想了。平時不敢說的話,今天敢說了。

  「你給我買盒巧克力吧……那個什麼,要德芙的。」

  初秋的晚風帶著一絲涼意,小天使神態安寧,抱著圓滾滾的壺,一縷清泉順著流下,濺出靈動的聲響。

  吳瀚文忽然醒過來了一樣,「啊,開玩笑的!」

  「可以,開學了給你。」白璐說,「我現在有事,先掛了。」

  「行行,你忙你的。」

  倒是吳瀚文匆匆地先掛了電話。

  「開學了給誰呀?」

  白璐回頭,孫玉河從店裡出來,嘴裡叼著根煙。

  「要請誰食堂一日遊?」

  白璐說:「你聽到我打電話了。」

  「我不是偷聽,我就站在你身後,你自己沒發現。」

  白璐點頭,「嗯。」

  天色漸漸暗下來,孫玉河的煙抽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半根就沒了。

  「你今天是逃學出來的?學校開運動會?哪個學校的?」

  白璐:「嗯,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剛剛給同學打電話問老師有沒有發現。」

  孫玉河低頭看她,「那發現了沒有?」

  白璐抿嘴笑了笑,「沒有,老師的孩子發燒了,今天沒有來。」

  「哦。」孫玉河把煙扔地上,隨便上去踩了一腳,抬眼說:「喜歡阿輝麼?」

  白璐沒回答,孫玉河看了看旁邊,又轉回頭,說:「問錯了,你怎麼可能不喜歡。」

  白璐好像不好意思般笑了笑。

  「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別被他那樣子嚇到。」孫玉河踢了踢地上的沙土,又說,「他就那彆扭脾氣。」

  半晌低聲說:「也跟他家裡有關……他以前不這樣的。」

  他在自言自語,白璐並沒有往下問。

  「他要是真喜歡你,你就撿到寶了。」孫玉河看著白璐,說,「他肯定會對你很好的。」

  白璐嗯了一聲,「是麼。」

  「還有啊,你要黏著他一點才行。」孫玉河幫忙出主意一樣,「他喜歡女生黏人一點。」

  白璐靜靜站著,孫玉河看了一會,說:「你好像總跟他有距離感,這樣他肯定不高興的。」

  忽然話鋒一轉,又說:「你不要看他長得帥,成天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其實那傢伙超沒安全感的。」

  白璐抬眼,「沒安全感?」

  孫玉河還要說什麼,餘光掃到了後面,眼梢一動,半彎下腰,小聲說:「不信你看著啊……」

  白璐意識到什麼,孫玉河已經離得很近,眼睛盯著她的頭髮看。

  「哎,好像有什麼東西呢。」

  孫玉河自言自語地,一邊說,一邊抬手,手指勾進白璐的髮梢裡,輕輕地捋下來。

  明明什麼都沒有,還特地吹了一口,像是吹掉了雜毛棉絮。

  「啊,阿輝……」孫玉河一頓,白璐轉頭,看見許輝從後面走過來。

  黑色帽衫跟夜微微相合,他看起來有些少年人獨特的單薄感。

  孫玉河衝許輝說:「洗手間去了這麼長時間啊。」

  許輝走過來,沒有應聲。

  「我先去看看惠子。」孫玉河跟許輝笑著打了招呼,回到麵館。

  白璐抬手重新梳頭髮,剛剛孫玉河將一縷髮絲扯了出來。

  無意間跟許輝看了個正著。

  他的目光落在白璐的頭髮上。

  白璐手上的動作變緩了。

  天使噴泉的流水聲混雜著商場裡的燈紅酒綠,大理石身變得五彩斑斕。

  幾秒之後許輝忽然笑了笑,偏著頭,有點無奈地小聲說:

  「他就喜歡這麼鬧,天天激別人,以為別人都是傻的麼。」

  白璐重新將頭髮綁好,然後將手裡的檸檬水遞給許輝。

  「給你喝。」

  許輝垂眼瞄了一眼,「吸管插上啊。」

  「哦。」白璐重新低頭,將飲料的吸管插好。

  許輝接過去,喝了一口。

  「回去吧。」白璐心裡想著時間,邁步往店裡走。

  剛走兩步忽然脖子一揚——

  頭髮被人從後面扯住。還好白璐走得不快,沒怎麼感覺到疼,就是一時間重心不穩,急著往後退了好幾步。

  在撞到胸口的一瞬白璐站住了腳步,可背還是微微地貼上了。

  他扯人頭髮半點也不溫柔,白璐脆弱的髮絲在他的指尖崩得很緊。

  「放手……」白璐別著脖子,手本能地往上拉扯,剛好握住許輝的手腕。

  手腕上戴著兩個矽膠的彩色運動腕帶,透過腕帶縫隙,男孩的皮膚有點涼,觸感跟自己完全不同。

  許輝的聲音從後上方響起,有點懶散,也暗藏著些許的不滿。

  「別隨隨便便讓人碰啊……」

  白璐停頓一秒,下了決心打算用力將頭髮扯出來。

  許輝似乎有了預感,在她使勁前一秒鬆開了手。

  白璐快速地理了理頭髮,然後轉身站到許輝面前。

  臉因為剛剛的拉扯,微微泛紅。

  許輝沒事人一樣,手重新插回衣兜。

  白璐定睛看著他,一雙大大的眼睛在鏡片後面比往日要亮一些。

  「我之前說過,你還記得麼?」

  許輝側側頭,「什麼?」

  白璐難得誠懇一次:「你真就是傻的。」誰刺激都上當,明知道是陰溝還往裡跳。

  沉默一會,許輝放鬆地笑了兩聲,原地動了動身體。

  他太清楚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

  他在她面前,就像一張無意間被風吹皺的青澀照片。

  許輝過來,往她懷裡塞了一個紙袋,頗為瀟灑地留下一句。

  「不要就扔了。」

  輕飄飄地走過去。

  袋子裡是一個四方的黑色盒子。

  白璐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條項鏈。細細的鏈子下面掛著的是一朵銀色的小花,用金色的亮鑽點綴了花蕊,看著精巧又可愛。

  在項鏈下面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行字。

  補給你的。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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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3: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白璐坐在看台上,低著頭發呆。

  她有一點睏了,周圍嘈雜的鑼鼓聲和叫嚷聲並不能讓她精神起來。

  運動會的第二天,白璐昏昏欲睡。

  昨晚回家太晚。

  吃完了飯,孫玉河與惠子就離開了,剩下白璐跟許輝兩人在步行街上閒逛。

  她看著時間,說要回家了。

  許輝在路口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白璐說:「我坐公車回去。」

  「哦。」

  司機見沒人上來,又把車開走了。

  「明天有事麼?」

  白璐沒說話。

  「過來麼。」

  白璐低聲說:「應該不行,明天我要回家。」

  「還打工?」

  「嗯,有事要做。」

  「哦。」

  許輝的語氣聽著心不在焉,他把白璐送到公車站。

  白璐說了句謝謝,許輝嗯了一聲。

  他還沒走,白璐又說了聲再見。

  「就這樣?」許輝眉頭終於又緊了起來。

  白璐微微低著頭,許輝沉沉地出了口氣,「我也真是服你了……」

  白璐:「生氣了?」

  「沒。」

  「那別抽煙。」

  許輝按打火機的手一頓,瞄向白璐。白璐抬手,把許輝已經放到嘴裡的煙抽了出來。

  「剛吃完飯,等會再抽。」

  許輝眉頭舒展了一些,不在意地問:「為什麼?」

  「剛吃完飯消化系統會全面運動,胃腸蠕動和血液循環都會加快,這個時候抽煙,身體吸收的要比平時更多。」

  「哦,那不是賺了。」

  白璐抬眼,許輝笑著說:「十多塊錢一包呢,都吸收不了多賠。」

  白璐靜靜地看著他,半晌點點頭,「好吧……」又把煙插回許輝嘴裡。

  許輝玩得很開心一樣,咬著煙咧嘴笑。

  可煙卻沒有點著。

  他的手按在白璐的頭上,揉捏了幾下。

  「真是呆……」

  白璐縮起脖子往後躲。

  公車來了,白璐往前趕了兩步,回頭說:「再見。」

  「嗯。」

  車上人很多,白璐把包放到身前,從前面兩個肥碩的女人中間的縫隙看向窗外。

  剛好與許輝四目相對。

  車開動,他轉過身。

  只是一瞬間,她還是看到他將煙點著了。

  「喂……喂喂喂!」

  白璐回神,看見一邊滿頭大汗的吳瀚文。

  運動會第二天,學校說道也少了,大多同學都沒有穿校服,吳瀚文穿了一身淡黃色籃球衫,手裡捧著一堆東西。

  「比完了?」

  吳瀚文身上還貼著號碼牌。

  作為一班學委,不能不起帶頭作用,吳瀚文跑步實在不行,勉勉強強報了跳高和跳遠,結果不負眾望地兩項都在第一輪被刷下來了。

  「別提、別提……」

  吳瀚文呼哧呼哧地喘氣,坐在一旁灌了半瓶子淡鹽水。

  「喲,學委,你這是逛瀑布回來了?」路過兩個男生,看見吳瀚文狼狽樣子,打趣道。

  「去去去。」

  「我們老遠看見你跳高直接坐竿上了是吧。」

  「一邊待著去。」

  吳瀚文也知道自己運動細胞欠佳,被調侃得臉上通紅。

  男生們嬉笑而去,吳瀚文抹了抹臉上的汗,轉頭,手邊抵著一盒東西。

  跟他比起來,白璐身上很乾爽。

  其實今天天氣不錯,秋風颯爽,還沒有大太陽。

  白璐的髮絲被背後的風吹得在臉前輕晃。

  「你的巧克力。」白璐說。

  「記著呢啊,我就開個玩笑的。」嘴上這麼說,吳瀚文還是把巧克力拿到手裡了。

  德芙絲滑牛奶巧克力,圓圓的一個小盒子。

  「謝謝你幫我。」白璐說。

  吳瀚文氣漸漸喘勻了,深呼吸,說:「好說好說。」

  「等會我留下幫忙吧,是不是要收拾看台。」

  「是要收拾……」吳瀚文扭頭看白璐,「不過不強制留人,只有班委是必須留下的,你想幫忙麼?等一會可是正式放假了的……」

  「我幫忙。」

  吳瀚文一拍手,「那行了!等一會結束了我去主席台把獎品發了,你在這裡等我一會。」

  假期的誘惑難以抵擋,最後八個班委偷偷跑了三個,多出來了一個白璐,還有一個走完三千米癱了的李思毅。

  「你也是朵奇葩。」吳瀚文一邊撿地上的垃圾一邊跟李思毅說,「我第一次碰見裁判求運動員下場的比賽。」

  三千米項目,李思毅滿打滿算跑了三百米,剩下的都是走的。

  前面的學生陸陸續續不是跑完了就是退賽了,到最後就剩他一個人,走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後體育老師上去求他下場。

  「你懂個屁,那叫堅持。」

  「對對,我不懂。」

  「別跟我說話……」李思毅癱在看台最上面,「我現在就是一團有機物,沒有思考的能力……」

  「您老躺著,好好休息。」

  白璐拿著大大的垃圾袋,將看台上的綵帶紙屑和空瓶子裝起來。吳瀚文去她身邊幫忙,「我撿,你拿著袋子就行。」

  「好。」

  幹了半個多小時,看台收拾整潔,同學都整理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了。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吳瀚文撓了撓鼻尖,「你先說。」

  白璐:「去吃個飯吧。」

  吳瀚文有一瞬間的愣神,「啊?」

  白璐:「還是你等下有事情。」

  吳瀚文馬上說:「沒事啊。」他看天氣一樣抬頭環顧,「正好天快黑了,折騰一天也沒吃東西,餓死了。」

  白璐說:「我請你吃。」

  吳瀚文沒拒絕,「行。」

  食堂也放假了,他們去了樂購超市裡的一家快餐店,坐在靠窗的位置,能看見對面六中校園。

  光輝將盡,天外橘紅。

  歡騰的一日結束,剩下疲憊的餘溫。

  吳瀚文端著餐盤坐在白璐對面。

  白璐看著說:「你還是吃這麼多。」

  吳瀚文笑著說:「啊,今天是體力勞動嘛。」

  「考試有消息麼?」

  吳瀚文嘴角依舊彎著,「好像還不錯,等確定了之後告訴你。」

  「恭喜。」

  「過一陣再說也不晚。」

  白璐只點了一份叉燒包,墊著軟紙,她咬了一口,然後問道:

  「你從初中開始學習就這麼好吧。」

  吳瀚文包著一嘴飯,「還行吧,其實初中一開始學習也不是特別好。初中不是分片的麼,我那個初中比較水。」

  「怎麼個水法?」

  「魚龍混雜。」

  白璐淡淡地點頭,又咬了一口包子。吳瀚文看見,說:「你那嘴也太小了,跟小貓一樣呢,一個包子得吃多久。」

  白璐抿嘴,低了低頭,吳瀚文以為自己說得過了,連忙又說:「不過慢點吃好,據科學分析,一頓飯吃二十分鐘以上才能真正吸收。」

  白璐盯著自己的包子,低聲說:「哦對了,好像你提過,蔣茹喜歡的那個職高的男生,跟你是一個初中的。」

  吳瀚文啊了一聲,「許輝吧,是啊。」

  白璐看著吳瀚文,「他很會搗亂吧,在這樣環境的初中裡能考到六中,你真的厲害。」

  吳瀚文頓了頓,似乎是擺了擺頭。

  白璐放下包子,「怎麼?」

  「也沒什麼……」吳瀚文小聲說,「其實他,也不是……」

  白璐凝視著他,「許輝?他怎麼了?」

  「哦。」吳瀚文又吃了口飯,驀然笑出來。「哎,我要是跟你說,初中的時候他學習比我好,你信麼?」

  白璐:「什麼?」

  吳瀚文:「真的,初一初二的時候,他成績整個年級都數得著的,人又帥,在學校裡很拉風。」

  白璐笑了,「那現在怎麼這樣了。」

  吳瀚文回憶說:「他家裡出事了。」

  「什麼樣的事。」

  吳瀚文轉過眼,「你怎麼問起這個了。」

  「閒聊,你說他學習比你好,我不太相信。」

  吳瀚文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把我想太厲害了啊……」

  「他家出了什麼事?」

  「啊……我也是聽人說的。」吳瀚文說,「一開始大家都知道他家裡條件很好,那時候小嘛,男生都喜歡炫,他經常請客,給人買生日禮物什麼的也都是大手筆。」

  「家裡做什麼的?」

  「他爸好像做生意的,具體幹什麼不太清楚。不過後來……」

  吳瀚文欲言又止,白璐接著他說:「後來出了什麼事?」

  「許輝媽媽在他念小學的時候得病去世了,初二那年,他爸爸又娶了一個女人……」談起別人家的隱私,吳瀚文稍有點不好意思。

  白璐靜靜看著,「就這樣。」

  「當然不止,他爸跟那女的其實過了很久了,領回家裡的時候大家才知道的,都已經有個孩子了。許輝那段時間特別亂,一天也沒老實過,這事全校都知道了。」

  「所以他學習就這麼耽誤了?」

  「也不完全是……」吳瀚文放下筷子,說:「後來又出事了。」

  「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吧,比許輝小四歲多,特別喜歡許輝……」吳瀚文說到這,聳聳肩膀,小聲說:「那時候許輝學習好體育好,長得又帥,男生女生都喜歡他。他只要稍稍對他弟弟好一點,他弟弟就恨不得天天黏著他,都來過學校,我們還見過呢。」

  「然後呢?」

  吳瀚文努努嘴,筷子尖不知何時落到桌面上,自己也沒察覺。

  「初二那年過生日,許輝可能不想帶他弟弟,就騙他晚上在學校補課,然後請了十幾個朋友去外面玩。那天已經很晚了,他弟弟偷偷去學校找他,結果出事了。」

  吳瀚文抬手比劃著,「他弟弟來學校的時候大門已經鎖了,他就去爬後門。結果那時候我們後門的空地在施工,地上刨著坑,天太黑他沒注意,就摔進去了。」他指指自己的頭,「磕到腦袋了,這事鬧得大,都上報紙了。」

  白璐微微張開嘴,「嚴重麼?」

  她想起了那個炎熱的夏日。

  灰黑色的樓層索引。

  七層。

  神經內科病區、康復科病區。

  「很嚴重,好像進了醫院就沒出來過……其實很慘的,他弟弟被發現的時候,懷裡還抱著給他做的機器人模型。」

  吳瀚文說著,也嘆了口氣。

  「許輝是從那時候開始,徹底變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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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4: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窗外的雨在落,牆上的鐘擺在搖。

  尖細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著桌子,書被風吹翻了一頁。

  媽媽走進屋裡,把窗戶關上了。

  「下雨了,你也不知道關窗戶,進來雨怎麼辦。」

  白璐從書桌上撐起身體,打了個呵欠。

  媽媽又說:「睏了麼,別看書了,睡覺吧。」

  「沒有睏。」

  「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說不睏。」媽媽自作主張將桌子上的書收起來,「放假不用學到這麼晚。」

  白璐:「別的家長都看著孩子學習呢。」

  媽媽體貼地一笑,覺得此刻溫情難得,摸了摸白璐的頭髮,說:「學習沒有身體重要,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哎,這是什麼?」

  媽媽餘光掃見桌子上的一個東西,伸手拿了過來。

  「喲,項鏈,很好看啊。」桌上有鏡子,媽媽拿著項鏈對著自己的脖頸比了比。母女二人皮膚都白,銀色項鏈帶起來顯得格外精緻。

  「自己買的?」

  白璐沒回答,媽媽當成了默認。

  「好呀,學習那麼辛苦,平時獎勵自己一下。」媽媽放下項鏈,「行了,睡覺吧,明天不是要返校麼。」

  明天十月三號,後天開學。白璐作為住校生,要提前一天回校。

  躺倒床上,媽媽幫白璐蓋好被子。

  關上燈,媽媽離開房間。

  幾乎於此同時,白璐的手機震了起來。

  是許輝的短信。他發來了一張照片,夜幕下,他人站在江邊,江面泛著微波,對面星火人家隱隱若現。

  他靠在石頭圍欄上,T恤衫牛仔褲,衣衫一角和額前的髮絲一起,被江風吹起。

  身邊一個女孩,笑得恣意張揚,一手攬著他精窄的腰身。

  入秋的天氣,她還穿著超短熱褲,露出一雙雪白緊實的長腿。

  白璐換了一個姿勢,側著頭躺著。

  他已經發過好多張這樣的照片,從昨天開始。

  十一假期,許輝跟朋友出門玩,他曾在三十號那天叫過白璐一起,但是白璐沒有答應。

  許輝表達不滿的方式總是很直白。

  白璐打字:「吃飯了嗎?」

  電話很快打進來,許輝懶得發短信。

  「喂?」

  「嗯……」

  「聲音這麼小,你幹什麼壞事呢?」

  「沒,家人睡覺了。」

  手機裡有風聲,江邊風大,吹得他的聲音比往日遙遠。

  她聽到江水拍岸,聽到樹葉沙沙,也聽到了不遠處女孩子爽朗的笑聲。

  白璐說:「吃過飯了麼?」

  「吃了。」

  頓了一下,許輝滿不在意地說:「你呢。」

  「也吃了。」

  「哦。」

  沉默了一會,許輝問了一句:「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

  「有。」

  反而是許輝一頓,然後整理語氣,輕笑著說:「問吧,要問什麼?」

  「冷麼?」

  「……什麼?」

  「我們這下雨了,天氣變涼了。你還穿著半袖,江邊不冷麼?」

  「哦。」許輝低聲說,「還行,不是很冷。」說著,又忍不住道,「沒有別的要問?」

  白璐:「明天回來麼?」

  「……對。」許輝聲音有點躁動,點了一根煙,隔著手機,白璐都能感覺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呼出氣時反而笑了出來。

  「你啊……」

  白璐:「怎麼了?」

  許輝低聲道:「你就跟我裝吧。」

  白璐眨眨眼,「什麼?」

  許輝彈彈煙灰,「那個是我朋友,跟著一起來玩的,普通同學。」

  「我知道。」

  「你知道?」

  「叫小葉,長得很漂亮,說話聲音很大。」

  安靜了許久,白璐聽到手機裡的聲音漸漸淡了,許輝自己走到了偏靜的所在。

  他一腳踩在花壇的矮欄上,懶散地感慨:「女人真可怕。」

  白璐:「怎麼呢?」

  許輝想了想,笑著說:「是不是那天我打電話的時候?她嗓門是很大,你隔著手機都聽見了吧。」

  白璐躺在漆黑的房間裡,被子蓋到嘴邊,說話聲音被:「或許比那次更早呢。」

  「那我想不到了。」許輝一手扶著胯,半低著頭,輕笑著說:「之前也打過電話麼,記不清了。看你天天不問這也不問那,原來都記著。」

  他語氣輕鬆,白璐也笑了。

  「是啊,我都記著。」

  「明天我回去,晚上一起吃飯。」

  白璐說:「好。」

  假期的最後一天,還是雨。

  夏雨含倦,秋雨帶殺。

  從清早開始,外面的天就陰沉沉的。

  「要不再晚一點。」吃過午飯,媽媽看著外面的天氣,「天太不好了,還下著雨,等雨小一點再走吧。」

  「沒事。」白璐拿著傘,在門口穿鞋。

  「那……」媽媽猶豫了一下,「打車去吧。」

  「不用。」白璐將書包重新背好,跟父母道別,「我走了。」

  「路上小心。」

  雨太大,交通不好,公車在路上擠了將近兩個小時也沒有到學校。

  來來去去的乘客把公車淋得濕漉漉的,汽油、尾氣加上泥土的腥味充斥著鼻腔,白璐覺得有些暈車,提前三站下了車。

  步行來到許輝家。

  她的頭還有些疼,昏昏噩噩,在許輝開門的時候,她有一瞬間的錯覺,好像時光回流了。

  他洗了個澡,頭髮沒有完全擦乾,穿著T恤衫和長褲,光腳踩著鞋。

  「這次是遲到了吧。」他靠在門邊上,低頭看著她,還把手腕抬起來。「我可戴錶了。」

  白璐看了一眼,輕聲說:「不準。」

  許輝輕笑,「別學我啊。」

  而後又是安靜。

  白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這麼想著,他忽然說:「有點像那天……」

  白璐抬頭。

  出門玩了兩天的許輝看著有些疲憊。

  倦意生出回憶,他也想起了那一天。

  「總覺得過去很久了……」他喃喃地說著,一邊側開身,「進來吧,沒吃飯呢吧,餓了沒。」

  白璐跟著許輝進屋。

  還沒在客廳坐下,許輝就拽著她來到廚房。

  「你看著做吧。」

  白璐看著灶台,覺得頭更疼了。

  許輝剛剛應該去了超市,塑料袋上還留著雨水。他買了幾大袋子的蔬菜和肉,還有各種海鮮水果和啤酒飲料。

  白璐回頭,「這是什麼?」

  「飯啊。」許輝斜靠在廚房門口,「你給我做飯。」

  白璐低了低頭,「為什麼要我給你做。」

  許輝說:「你不想給我做?」

  白璐笑了笑,回頭看他,說:「做什麼你都吃麼?」

  許輝剛要點頭,想到什麼,改口道:「我買這麼多東西,你好歹做點像樣的,別弄碗蛋炒飯糊弄我。」

  「太難的我不會。」

  「不用太難的,你看著來。」

  白璐默默地把菜拿出來,選了幾樣方便快捷的,放到盆裡清洗。

  白璐做飯的時候,許輝一直在後面安靜看著。她最終做了醋溜白菜,燴茄子,和一條魚。

  許輝只有在白璐做魚的時候開了一次口,白璐打開了一瓶啤酒。

  許輝問:「幹什麼?」

  「做魚。」

  許輝挑挑眉,「哦。」

  從那時候起,許輝就有點躍躍欲試。果然,飯菜上桌後,許輝拎了幾瓶啤酒來。

  「我不喝酒。」

  「都成年了。」

  白璐搖頭,「我不喝酒。」

  許輝也不逼她,「行,你不喝我喝可以吧。」

  一頓家常便飯,兩個人吃得很安靜。

  吃完飯,許輝習慣性地掏出煙來。

  放到嘴裡的時候,想起什麼,手停下,轉頭看白璐。

  白璐也在看著他。

  「這次不攔著我?」

  他喝了兩瓶啤酒。

  白璐不知道他酒量如何,只知道他喝酒不上頭。

  臉越來越白,眼睛越來越亮,可聲音卻越來越輕……

  像是在塵埃中自語。

  白璐說:「我攔也攔不住。」

  「上次不是攔住了。」

  白璐笑了,「你騙誰?」

  潮濕的天氣連帶著她的臉龐也像蒙了一層霧。

  許輝眨眼的速度也慢下來了,而後低下頭,像是被發現做壞事的孩子,「哦,你看到了……」

  「我要走了,等會太晚了。」

  許輝看向她,「今天也打工?」

  「有事。」宿舍要整理,還有考試試卷沒有看完。

  「你到底缺多少錢,你妹妹動手術為什麼要你掙錢?你爸媽呢,他們沒錢?」

  白璐停頓,轉頭,「什麼?」

  許輝沒有坐在沙發裡,直接坐在茶几旁的地上,曲腿靠著沙發。

  他打了個呵欠,沒有聽清白璐剛剛的話。

  窗外的雨勢更大了,黑暗籠罩,雨砸在窗簷上,讓屋裡環境更為封閉。

  「你有兄弟姐妹麼?」白璐看著許輝,輕聲說。

  「嗯?」

  現在白璐確定,許輝有點醉了。

  他喜歡喝酒,但酒量並不好。

  「你有弟弟麼?」她更直接地問。

  許輝眉梢微微沉下,「你問什麼?」

  「你明明聽清了。」

  許輝深吸一口氣,看向一旁,白璐站起身,他又迅速回頭。

  「是不是我之前說什麼了。」

  白璐沒回話,許輝又說:「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那次打電話給你,我是不是說了什麼。」

  白璐還是沒回話。

  「你他媽到底會不會說話!?」許輝從地上站起來,因為太急,頭有些暈,他打了一個晃。

  「小心點。」白璐輕聲說。

  許輝手揉著臉,窗外大雨淋漓,屋裡陰冷蔓延。

  「我說了對不對,還是你從哪知道的。」

  年少本就容易被刺激,酒精又催化了這一切。

  許輝呼吸慢慢變得急促,沒等白璐說什麼,他已經頻頻點頭。

  「對、對……你什麼都記得,多小的事情你都記得。醫院那次也偶然碰上,這些都很好猜,你問也問得到。」

  白璐:「你對你弟弟好麼?」

  「閉嘴!」許輝瞪著眼,「你算我什麼人,跟我指手畫腳。」

  白璐低下頭,「沒有。」

  許輝指著門口,壓低聲音,「滾。」

  白璐點點頭,「好。」

  雷雨蓋住他的腳步聲,白璐走到門口,肩膀被扳回去,心裡猛地一跳。

  她被他抵在門上。

  許輝低頭看她,此時的臉卻剛才更紅了些,是激動導致。

  「你憑什麼這樣?憑什麼這個態度?」

  白璐看起來有些茫然,「我什麼態度?」

  「就這個態度——!」許輝指著她,咬牙,「你知道我的事對不對?你這樣什麼意思?怪我?還是怨我?跟你有什麼關係——」

  「許輝。」

  白璐打斷了他。

  她凝視著他,輕聲細語地說:

  「我沒有干涉你,我只是問了一句,你對你弟弟好不好?」

  她問完話,許輝就怔怔地站著。

  他的目光沒在她身上,也看不出落在何處。

  藉著頭頂冰冷的日光燈,白璐看見許輝的眼角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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