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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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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Twentine -【忍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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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7: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李思毅抱著吳瀚文哭天搶地。

  「學委!學委啊——!」

  吳瀚文推著他的臉,「我沒死呢!」

  好多學生在校園門口抱在一起,有不少父母甚至買了鮮花,迎接完成考試的孩子。

  考場外圍混亂不堪,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包建勳還沒有從高考的餘溫中緩過勁來,在人群裡扯著脖子喊:「別擠!九班的學生都上這邊來——!」

  白璐手腳慢,收拾東西收拾了半天,是最後幾個出考場的。

  一出來,就被門口的陣勢嚇到了。

  「白璐——!」

  有人喊她,白璐看到在角落裡蹦高的吳瀚文,他高舉雙手,「這邊這邊!」

  白璐走過去,吳瀚文在外面等了一天,渾身都是汗。

  「怎麼樣?」他問道。

  「正常發揮。」

  旁邊的物理老師聽見,點評道:「正常發揮就行!就怕一緊張連平時水平都沒發揮出來。」

  吳瀚文對物理老師笑了笑,白璐說:「我得走了,我媽還等我呢。」

  吳瀚文四處看了看,「阿姨在哪呢?」

  「在外面,裡面太擠了,我沒讓她進來。」

  正說著,身後又傳來包建勳的聲音。這兩天功夫過去,包建勳的嗓子跟磨了一層砂一樣。

  「九班的同學們注意一下!過兩天到學校來對答案!回家之後別忙著玩,把答案在腦子裡過一遍,不行的就往紙上寫一寫!行了,散了吧!」

  學生烏拉拉地走開,白璐對吳瀚文說:「那我先走了。」

  「哎。」吳瀚文拉住白璐的胳膊,「那個,手機別忘了開著。」

  「幹嘛?」

  「不幹嘛……」吳瀚文撓撓腦袋,「就、就聊聊天唄。」

  白璐擺擺手,「再見。」

  完成高考的確激動,但是更多的是疲憊,白璐回家後睡了整整一下午,太陽落山之際,才睜開眼睛。

  頭有點暈,天花板好似都比平日低了,壓著人透不過氣。

  ……

  很快,成績出爐了。

  同學們再一次去學校,這回大家都沒有穿校服,校園裡花花綠綠,一片七彩景象。

  葉又綠了,花再開了,風吹在臉上,溫柔又輕盈。

  包建勳經過幾天的休息,精神也趨於穩定,手裡拿著成績,鎮定著語氣說:「等會把答案發給你們,別互相討論,先把自己的對完。頭腦要保持清醒,最後一哆嗦了,千萬不要亂,聽見沒?」

  「聽見了!」

  吳瀚文坐在白璐身邊,說:「你答案都記下來沒?」

  「嗯。」白璐把幾塊大橡皮放到桌子上。

  這是高考記答案的通用方法。

  對答案很快。其實高三生在經過一年的磨練之後,對於分數有著獨特的敏銳性,大多數人在考完的一刻就已經基本摸清楚自己的分數了。

  「跟我估計的差不多。」白璐放下筆,看向一直盯著他的吳瀚文。「六百一吧。」

  「不錯不錯。」吳瀚文在一邊幫忙出主意,「報哪個學校定下來了麼?」他從書包裡翻出一個大本子,推推眼鏡,「我幫你看了一下,你這個分數的話,北京化工、中國傳媒、大連理工都能報,還有一些學校,主要看你偏向什麼類的專業,跟父母研究過麼?」

  「今天回去研究。」

  高考之後,緊繃的弦抻開,大家忽然變得有些懶散了。

  白璐跟父母討論了幾天,最後敲定了報考的學校和專業。

  吳瀚文步步跟進。

  「去哪兒?」

  「杭州。」

  吳瀚文愣了愣,然後有點激動,「等、你等等。」

  悶頭去按手機,過了一會抬起頭,看著白璐,「上杭高鐵一個小時。」

  白璐:「是麼,沒坐過。」

  吳瀚文深吸一口氣,臉上忍不住地漲紅,「時來運轉,都是好事呢……」

  白璐的成績比這個專業平均分數高出不少,錄取是穩穩當當的。

  一切落定之後,夏日更為漫長了。

  高中生涯的最後一項任務到來,謝師宴。

  包建勳兢兢業業帶了班級三年,萬事以學業為中心,對任何會影響班級成績的風吹草動均採取嚴酷態度,有時候甚至讓人感覺到一點神經質和不近人情。

  就算是高考結束之後,他那條堅實的粗筋也沒有完全扭過來。

  「謝師宴別太誇張了啊,一切從簡。」

  班委沒有聽從包老師的要求,最後選了一家海鮮行。

  時間安排在中午。

  「你早點來唄。」吳瀚文跟白璐說。

  「早去幹什麼?」

  「點菜。」吳瀚文拍拍胸脯,「任務落在我頭上了,你來幫忙看一看。」

  白璐提前一個小時到飯店,跟著吳瀚文點菜。

  高考之後,班裡的男生一瞬間撒了歡,據吳瀚文說,男生們最近幾天基本天天泡網吧,包一排位置,玩到昏天黑地。

  「還有去遊戲廳的,哈哈,你知道嗎,方小川居然還會玩遊戲機,在學校蔫得跟什麼一樣,瞞得可真緊。」

  白璐有點驚訝,方小川是物理課代表,跟吳瀚文一樣的文弱書生,沒想到會喜歡玩遊戲機。

  「我看他打格鬥遊戲還蠻厲害的。」吳瀚文指著一條魚,服務員撈起稱重。「人不可貌相啊……」

  服務員拿魚過來,「三斤半。」

  白璐伸手,在魚身上戳了戳,說:「是呢……」

  中午十一點半,同學陸陸續續來到酒店,菜早已經點好,男生們叫嚷著要上酒。

  包建勳出聲制止,但沒好使,一箱啤酒被悄無聲息地抬上來。

  「行啊,我現在說話不管用了。」包建勳指著幾個學生,眼睛照樣瞪,可自己都覺得沒有力度。

  「算了,最後一天了,喝點就喝點吧。」

  有好事的男同學把女生的酒杯也滿上了。

  「來來來,別矜持了,都上大學了還這麼蔫怎麼辦?」

  白璐面前的酒杯同樣被滿上了,吳瀚文湊過來,偷偷跟她說:「喝不了就不喝,等會我給你換成冰紅茶。」

  白璐:「沒事。」

  「來來來,舉杯了啊!」班長站起來,對兩桌人同時喊道,「感謝我們可親可愛的包建勳老師三年來的悉心教導!在教授我們知識的同時,同樣告訴我們怎麼做人——」

  旁邊有人小聲嘀咕,「班長年紀輕輕地就搞得這麼官腔,這以後上了大學可怎麼辦。」

  班長洋洋灑灑的五分鐘發言結束,班主任包建勳站了起來。

  「現在高考結束了,你們也放羊了,但是還是要記著不能鬆得太厲害,尤其是要注意安全。我聽說有人一考完試就去遊戲廳了,有沒有這回事?」

  眼睛一斜,餘威猶在,男生們紛紛扭頭。

  包建勳又說:「你們要記住,高考只是人生的一個階段,絕對不是結束!有太多的學生一過高考就開始懈怠,大一大二不好好學習,天天玩遊戲逃課,等到最後畢業了才發現什麼都沒學到。大學才是真正至關重要,決定你們未來命運的時期!」

  學生們完全不當回事,未來怎麼樣,誰管,瞻前顧後的從來不是年輕人。

  「吃飯啦老師!!!開飯啦!」

  包老師嚴肅的發言還沒結束,一群同學已經在喊著,「餓死了啊——!」

  包老師也知道他們聽不進去,「行了,吃飯吧。」

  一聲開飯,桌子上筷子翻飛。

  吃著吃著,氣氛慢慢活躍,男生女生也聊開了,一桌子的人輪番去灌包建勳酒。

  包老師也知道這是最後的相聚,也比往常放得開了,來者不拒,誰來敬酒都接著。

  輪到白璐,端著酒準備過去,吳瀚文拉住她,看著滿滿一杯酒,「行嗎?」

  白璐撥開他,朝著包建勳走過去。

  「老師,我敬你一杯。」

  「哎。」包建勳三四瓶酒下肚了,臉上漲紅。

  白璐跟包建勳碰杯,然後一仰頭,一杯酒下肚,竟然比呲牙咧嘴的包建勳輕鬆多了。

  「呀,行啊。」包建勳驚訝,嘖嘖稱讚,「真是看不出來啊。」之後又頓了頓,包建勳抬手指了指白璐,果斷地說:「你聰明,腦子夠用的。」

  白璐靦腆地笑了,跟包建勳鞠躬道謝,然後回到自己的位置。

  喝了酒,氣氛都不一樣了。

  有的男生點了煙,包建勳嗷嗷地叫喚。

  「我就知道你小子會抽煙!」

  「沒在學校抽!」

  「再撒謊!?」

  「抽了沒幾次——!」

  同學們哈哈大笑。

  三巡過後,包建勳終於醉了。不止他,好多人都醉了。

  他們沒有沉迷於酒精,那是一種狀態性的迷醉,比酒更甚。

  包建勳喝得敞心露懷,不顧形象,拿著酒杯站起來,發言也有點混亂了。

  「我帶了你們三年!」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用力地說:「我自認為我上心了!我負責任了!所以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我能坦坦蕩蕩地跟你們吃飯喝酒!我能坦坦蕩蕩地跟你們講未來!很多人都說人最美好的日子是在大學,我說不是!是高中!十七八歲才是真正的美好!你們奮鬥努力難過掙扎!什麼都不添加,你們這輩子最乾淨、最純粹的感情都放在這裡了!」

  迷亂的午後,醉了的老師使勁拍了一下桌子,然後抬起手,不知指著什麼方向。

  「我知道你們每一個人都揮灑過汗水!但不是所有人,都盡其所能、徹徹底底地努力了!現在你們回頭看看,告訴我!高中三年裡,你們有遺憾嗎——!?」

  兩桌的學生幾乎毫無遲疑,異口同聲地大喊:

  「有!」

  餐廳所有的服務員和食客都看過來。

  他們聲音很大,但沒有人忍心打斷。

  包建勳還嫌不夠一樣,使勁地扯脖子吼著:

  「你們有遺憾嗎!?」

  「有——!!」

  多少學生眼泛淚花。

  沒法細究,在這青澀混沌的時刻——

  想不起為了什麼事,也想不起為了什麼人。

  只是你一提到遺憾,我就眼淚頓下。

  心比腦子快了一步,也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李思毅在對面的凳子裡哭得差點暈過去,吳瀚文緊著幫他拍後背,一邊安慰著。

  白璐在嘈雜的聲音中低下頭,攥著手指。

  花迎風,鳥飛揚。

  時光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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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天朗氣清,豔陽高照。

  時間不算早,但整棟樓還是安安靜靜。

  細細聽的話,隱約能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從樓梯上來,慢慢拐進五樓過道。

  說是五樓,其實嚴格來說應該是六樓,真正的一樓是宿管阿姨的地盤。

  「赤裸裸的欺騙!」

  當初第一天報到的時候,來到寢室,推開門就聽見裡面一個女生憤憤地抱怨樓層的問題。

  腳步聲停在一個房間前,門上掛著517的字樣。

  拿出鑰匙,為了不吵醒裡面的人,輕輕地擰動。

  屋裡昏昏暗暗,窗簾也沒有拉開,屋裡有一股睡覺獨有的氛圍,地上的拖鞋亂放,衣服堆在椅子上。

  關好門,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一邊,站到離門最近的一張床下面,踮起腳拍上面的床鋪。

  「喂……喂……」

  被子裡老大的一坨,慢悠悠地翻了個過,如同會移動的山巒。

  「起床了……」聲音還在叫著。

  山巒有氣無力地哼哼了兩聲,又沒動靜了。

  把桌子上的東西拿過來,袋子撥開一些,舉到上面。

  山巒抽抽著鼻子過來,腦袋終於在被子裡露出了頭,聲音依舊軟弱,但內容已經有力。

  「哎呦我操……煎餅啊……」

  伸手就要過來拿,煎餅離遠了些。

  「快起床。」

  長嘆一口氣,山巒一個打挺坐了起來,看一眼手錶,底氣十足地喊:

  「來來來!別睡了都!一天天的是想怎麼的……老三!」一聲暴喝,還嫌不夠,手裡抄著身邊一隻沙皮狗玩偶,抄著對面的床上就扔過去。

  天天扔,準頭足夠,對面還掛著蚊帳呢,硬生生是從兩個小開門中間的夾縫裡把狗扔進去了。

  砸在熟睡的人臉上。

  「要死啊……」

  山巒一邊穿褲子一邊吼,「快快快,今天有點晚了。」

  經過一番折騰,山巒從上舖下來,把煎餅搶來,香噴噴地吃著,一邊說:「寢室長,估計我這大學唸完,回憶裡除了你買的煎餅,基本啥啥不剩了。」

  白璐看了看錶,說:「快點收拾,早自習要遲到了。」

  剩下兩個人也起床了,三個女孩子在廁所裡擠來擠去搶地方,打鬧嬉笑。白璐把窗簾拉開,一瞬間陽光照入,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

  樓下是一塊巨大的草坪,有修草工正在剪草,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和濃濃的草腥味。

  已經有學生走在去教學區的路上,嘴裡咬餅的,手裡拿豆漿飲料的,比比皆是。

  白璐很快適應了刺眼的陽光,就像她已經完全適應了南方的生活一樣。

  大一剛剛來報到的時候,她曾被南方的天氣震懾。

  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剛到杭州時,白璐卻對這句話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夏天太熱,陽光太足,晚上太潮。

  記得軍訓的時候,宿舍沒有空調,她晚上躺在床上,睡二十分鐘就要拿紙巾擦了一次汗。尤其是下巴的地方,半夜想來一摸全都是水。

  學校為了方便寢室同學溝通,儘量安排家近的同學住在一個寢室,結果全班加上白璐滿打滿算四個北方女生,全部歸在517寢室裡。

  不止白璐,其他三個小姑娘一開始來到杭州也萬分不適應,沒半個月,感冒的感冒,濕疹的濕疹。皮姐說她成年之後體重唯一一次下六十五公斤,就是開學那會。

  好在,隨著日子慢慢推移,大家都適應了。

  時間是萬能的。

  最先從廁所出來的就是剛剛吃了煎餅的那位,曹妍,山東人,體格健碩,雙眼有神,因為酷愛沙皮狗,又被朋友稱為皮姐。

  後面兩個是老三和老麼,一個來自哈爾濱,一個來自北京。

  全寢室最瘦小的白璐,反而是年齡最大的,虛長皮姐一個月有餘。

  七點半,準時出門,皮姐一個煎餅下肚還覺得不夠,又在去教學樓的路上買了一盒煎餃。

  「都大三了上他個毛線的早自習啊……」四個人排成排走,老三半睡半醒地抱怨。

  皮姐嘴巴流油,「誰說不是呢。」

  旁邊的小學弟對皮姐的膀大腰圓和平底拖鞋嚇到了,偷偷瞄了一眼,皮姐嘴裡咬著煎餃,轉過頭。

  「往哪看呢?」

  小學弟哆哆嗦嗦地轉了回去。

  「哈哈哈哈!」

  笑聲爽朗又豪放。

  大三,不上不下,不尷不尬。

  褪去剛剛上大學的稚嫩,也還沒感受到實習工作的巨大壓力,堪稱賦閒人員。

  事事通,事事鬆,徹頭徹尾的老江湖做派。

  自習課不讓吃東西,皮姐在進門前噎進去最後一個餃子,油乎乎的袋子扔進垃圾桶。

  進屋的時候班長黃心瑩正準備點名,看見她們四人,趕緊招手。

  「快快快,馬上要點名了。」

  黃心瑩人白淨,圓臉盤,長相甜美,一為你著急的時候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張大。

  皮姐不經意地白了一眼,四個人坐到後面的座位上。

  「裝他媽個什麼清純。」皮姐低聲嗤道。

  白璐坐在她身邊,把書本拿出來,「小點聲。」

  皮姐哼了一聲,趴桌子上睡覺。

  除了白璐意外,整個寢室跟黃心瑩都有仇——說是仇,最多也就是看著厭煩,不至於到撕破臉的程度。

  起因是老麼的一次志願者經歷。

  大二那年杭州舉行全國性的大型運動會,在各個高校挑選志願者,白璐從不參加這些活動,皮姐懶得要死,老三忙著談戀愛,只有老麼為了加學分去了。

  當時班裡一共選上兩個人,還有一個就是黃心瑩。

  黃心瑩跟誰都笑呵呵,性格外向,討人喜歡,起初老麼跟黃心瑩在一起覺得挺開心,但等後來時間久了,不對勁的地方就多了。

  首先黃心瑩總是隔三差五地請假。

  老麼覺得她是班長,學校的事情多,就一直幫她頂班,沒有在意。後來志願者工作太多的時候,沒有辦法,黃心瑩才回來幫忙。

  早上去食堂吃飯,刷卡從來都是老麼刷,黃心瑩天天跟老麼勾肩搭背大大咧咧,就是從來不提還錢的事情。

  老麼臉皮薄,也覺得自己不好斤斤計較。

  最後一次志願者活動結束,黃心瑩叫著一個播音系的男生,跟老麼一起吃飯,在校門口的重慶火鍋店,黃心瑩點菜,點了四百多塊錢,剩了一桌子沒吃完。

  最後老麼請客,黃心瑩說她家那邊都是這樣的,你請一次,下次換我請。

  可惜老麼一直沒等到黃心瑩請客的時候。

  老麼脾氣好,自己在外面的事情從來不說,後來大二下學期期末的時候,有一天皮姐從外面回來,嘀咕著說什麼,大家一問之下才知道,黃心瑩跟皮姐一起從機場打車回學校,車費一塊多塊都是皮姐拿的,這都好幾天了,也不見黃心瑩還錢。

  老麼這時候跟皮姐說了之前的事情,三人頓時同仇敵愾。皮姐橫刀立馬,捏著自己的沙皮狗玩偶,嘴撇到耳根子。

  「他媽的!還真是逮便宜不佔王八蛋!我他媽還以為是她忘了,這個碧池!一天天裝得人模狗樣的,我今天非要讓全班看看她什麼嘴臉!」

  當場就要上樓,黃心瑩住在六樓的寢室。

  還是白璐攔了下來。

  「現在才大二,她是班長,跟老師輔導員的關係都很不錯,不好直接撕破臉。」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給她發條短信,私下催她還了就行了。」

  「我他媽——」

  「皮姐。」

  白璐是寢室長,也是整個寢室年齡最大的,說話多少有點份量。

  這事就這麼算了,但黃心瑩也從此被劃進了517寢室黑名單。

  ……

  點完了名,團支書走到前面,說了一下模塊課報名的事情。

  「還沒報名的同學快點報了,其他班級的都已經上交了。」

  白璐是傳媒專業,模塊課要選修其他專業的課程,可供選擇的有不少,517寢室四個人打算報同一個課程,到時候相互也有個照應。

  早自習下課之際,白璐找到團支書,把她寢室四個人都報到數字媒體藝術的模塊課裡。

  「哎呦,你可真是趕巧了,最後四個名額了。」團支書把白璐寢室的人名字寫上。

  白璐正低著頭看,忽然感覺身上一重。

  「璐璐!」她轉頭,黃心瑩抱住她,又對團支書說:「小風風我們的名字寫了沒有?」

  黃心瑩一低頭,啊了一聲,有點著急地看著團支書,「我不是說之前給我和楊婷留兩個數藝的模塊課名額麼,你忘啦。」

  團支書張張嘴,「啊……你之前不是說不一定麼,我忘了。」

  「你就這麼忘了。」黃心瑩拿手指尖戳了戳團支書的額頭。

  團支書看了看白璐,「那怎麼辦?」

  黃心瑩抱著白璐搖,「璐璐……」

  白璐抿抿嘴,「行,那我們四個一起換到廣告吧。」

  「行行行。」團支書擦了白璐幾人的名字,重新寫到廣告學下面。

  回到寢室,白璐把這件事告訴了室友們,皮姐又要炸了。

  捂著腦袋,「又是這個賤人,我這個血壓……我這個頭……」

  白璐幫她按摩緩解,老麼在一邊說:「算了吧,廣告就廣告吧。」

  老三正在鏡子前試唇彩,說:「室長,我可聽學姐說過,廣告學的模塊課最後考試很麻煩的。不是筆試,要去外面自己找店舖,給人家拉關係做廣告,大熱天的煩死了。」

  皮姐:「什麼!?」

  老麼打圓場:「反正報也報了,到時候大家一起出去找店,咱們這是大學區,附近這麼多店舖,吃的喝的玩的到處都是,很好找的。」

  老三蓋上唇彩,定論道:「得了,就這樣吧。下午沒課,我要去約會了,姐幾個怎麼定?」

  老麼:「我去一下社團,有綵排。」

  皮姐:「我還沒緩過來,頭疼,睡覺。」

  白璐揉了揉皮姐的腦袋,最後一個說:「我去自習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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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又是一日清早,老三早上六點半跟白璐一起起了床。

  「你怎麼起這麼早?」白璐悄聲問。

  「室長,你來——」老三聲音更輕,悄悄把白璐叫過去,低頭在她耳邊說:「我今天要出門,上課的時候你幫我點下到好不?」

  白璐扭頭看她,「怎麼又出去?」

  老三推推她,一副明知故問的樣子,「大劉來了呀。」

  白璐:「他前幾天不是還削髮明志來著。」

  老三的男朋友是隔壁藝術院校的學生,因為體格十分龐大,被老三喊作大劉,也是三年級。搞藝術的一般文化成績都不怎麼樣,大劉大三了英語四級還沒過,今年開學的時候據說家裡給下了死指標,不過四級斷生活費。

  前幾天大劉請全寢室的人吃飯,飯桌上喝了酒,大劉情緒激動,說是要讓大家給做個見證,誰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拿剪子把自己留了三年的頭髮給剪了。

  一週不到,又原形畢露了。

  「看書也得勞逸結合。」老三毫不在意,收拾妥當後拍拍白璐肩膀,「室長,全靠你了。」

  好在今天課程不多,上午一節下午一節,上午的還是兩個班級一起上的大課,老師在前面點名,白璐幫著老三順利過關。

  「哎呦……不管看幾次都覺得神奇,你怎麼就這麼淡定呢。」皮姐支著胳膊肘,側臉看著白璐,還是納悶。「今天幫同學點到的成功率還是維持在百分之百的高水平線上,室長就是室長,牛逼。」

  白璐笑笑,小聲說:「別開玩笑。」

  中午老麼提前回宿舍,白璐跟皮姐去食堂吃飯。

  「也不知道老三跟大劉在哪呢。」皮姐飯量驚人,打了滿滿一盤子的葷菜,「不至於光天化日的就生命大和諧了吧。」

  白璐坐在皮姐對面,抬眼瞄了她一眼,「吃飯。」

  皮姐撇撇嘴,又要說什麼,手機響了。

  「喲,老三的。」

  接了電話,嗯嗯啊啊地聊了幾句,放下了。

  「得,猜猜什麼消息。」皮姐問。

  白璐:「不知道。」

  皮姐甩甩手機,「讓我送錢去!」

  白璐從飯菜裡抬起頭,「送錢?」

  臨時來了活,皮姐緊著扒拉兩口飯,「啊,說是玩得太入戲了,沒注意,錢花光了,現在還差兩瓶酒錢。」

  白璐皺眉,「大中午就喝酒?」

  「誰知道了。」

  「你去把人帶回來吧,喝了酒就別留外面了。」

  「您就甭操心了,等著吧,我馬上把人領回來。這大劉也不行啊,膀大腰圓的屁錢也沒有,吃個飯都交不起。」抹了抹嘴,皮姐站起來,「室長下午的課幫我倆佔個座啊。」

  白璐應下。

  下午,皮姐踩著上課鈴聲奔入教室。

  「天啊——累死我了可!」皮姐一腦瓜的汗,因為跑步趕路,臉上紅撲撲的。

  「老三呢?」

  「別提,不回來!」皮姐惇厚的嘴唇抿到一起,「玩瘋了!」

  「在哪兒?」

  「一家新開的清吧。」皮姐說,「好像才開半個月,在廣場後面的大廈裡,十一層和十二層,兩樓,桌遊水吧住宿都有。」

  皮姐湊過來小聲跟白璐說:「跟我借了兩百。我看這是直接要睡的節奏,室長你說說這青天白日的——」

  「人家倆口子的事你管什麼,大熱天的你不怕上火麼。」

  老教授慢慢悠悠地來到課堂,推推眼鏡腿,也不點名,直接開始上課。

  下午白璐照例去自習室,皮姐精神煥發地跟著她一起去了。

  「我發現你在自習室也不是一直看書啊。」皮姐臥在參考書裡,又轉頭去翻白璐手裡的書,「淨看一些雜書……認不認真學習。」

  白璐撥開皮姐的手,又翻了一頁。

  皮姐又撐著臉,看著白璐說:「哎,室長。」

  白璐目光未移,輕輕嗯了一聲。

  「你真不考研?」

  白璐手上不停,說:「不考。」

  「為什麼不考?」

  「一開始就沒打算考,我不是很喜歡唸書。」

  「那直接工作?」

  「嗯。」

  「去哪,回家還是留在這邊?」

  「還不清楚……」白璐終於徹底分神,也看不進去了,合上書,趴在桌子上。「我睡一會,你看完的時候叫我。」

  「我靠你來自習室還睡覺啊!」

  白璐已經進入養神狀態,倒頭閉眼,一語不發。

  又在自習室待了兩個多小時,皮姐把白璐弄醒,「吃吃吃吃吃飯去!」

  提前去了食堂,不用排隊,沒一會功夫就吃完了飯,回宿舍後皮姐準備好零食,擺滿桌子,然後打開電腦不動地方了。

  大學寢室日常項目——男生打遊戲,女生看韓劇。

  一直到太陽落山,寢室門禁之時,老三才回來。

  「這一身酒味啊!」皮姐沒看見人,直接就擰著鼻子喊道。

  「啊……」一聲嬌吟。

  皮姐捏著兩臂回頭,「賣春啊!」

  白璐和老麼也看過來。

  老三全入無人之境一樣,拎著包,轉著圈地往屋裡走。

  「哎!別磕著!」皮姐拉開凳子,老三又轉了回去,最後咣噹一聲貼在門上。

  又是一聲——

  「啊……」

  「幹什麼到底!?」

  老三手掌捂在胸口,慨然一嘆。

  「爽。」

  「毛病是不是?」

  老三伸出手指頭在皮姐面前晃了晃,「處女沒有發言權。」

  皮姐急脾氣,上去就要抽她。老三閉上眼睛,似是無窮回味,「今兒真是……帥哥美酒相伴,好久沒這麼高興。」

  老麼忍不住笑了一聲,皮姐噓她,「哎呦,還帥哥……你讓你家大劉照照鏡子行不行,勞改犯一樣,還帥哥。」

  「嘖。」老三白了皮姐一眼,「誰說咱家大劉了。」說完感覺不對,又補充一句,「我家大劉也是帥哥。」她晃晃腦袋,接著說,「我說的是玩的時候那個老闆。」

  「什麼老闆。」

  「那家清吧的老闆呀。」老三一邊說一邊回味,「真的太帥了……還年輕,哎呦我去那白的,跟瓷人似的。」

  皮姐不屑一顧,「什麼玩意。」

  「真的。」老三眼珠子瞪大,指著皮姐,「你別不信邪,老講究了。」

  皮姐衝陽台抬抬下巴,「跟那群比呢?」

  皮姐嘴裡的「那群」,指的是正前方的那棟樓,與女生寢室隔了一片草地,是離女生宿舍最近的男生宿舍樓。

  那棟樓住的是播音學院的學生。

  白璐的學校播音是強學院,藝術招生特別嚴,裡面的學生無一不是高挑大個,每天給自己打扮得油光鋥亮,一張嘴就是標準的播音腔。

  學校裡談戀愛的美女,有七成是跟了這棟樓的人。

  可誰知皮姐一抬出播音樓,老三馬上大嘴一歪,一臉看不上的樣子。

  抬手,揮舞著噴出兩個字。

  「沒!配!」

  皮姐:「……」

  「差遠了。」老三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放下包,轉向白璐,「室長,你瞭解我吧,我什麼人?就算平時喜歡玩,但對錢還是有譜的。結果——」她使勁拍了一下桌子,「我今兒花個底朝天啊。」

  白璐:「你怎麼花的。」

  「就……」老三醉酒之中,支支吾吾,「就……就看他拿著酒,衝我笑了笑,問我要不要來一瓶,我就……」

  皮姐:「你就繳械啦?」

  老三嘎巴嘎巴嘴,「其實他也沒給我推銷,就是隨口一問的感覺,但……哎,就他媽賊細膩,小眼神一瞥,說話聲音也輕,那畫面……得了,我就當看電影買票了。」

  「沒用的東西!」

  老三側頭,對皮姐說:「我不跟你說,週末帶你去就知道了。」

  皮姐:「行啊,你請客!」

  「自己掏錢!」轉頭又問白璐和老麼,「一起去唄。」

  老麼不太好意思,「我沒怎麼去過這種……」

  「怕什麼,清吧。」老三特地強調了一下「清」字,「正經地方!裡面全是附近大學城的,熱鬧得很,你不是愁找不著對象麼,去物色物色。」

  老麼使勁點頭,「行啊。」

  「室長呢?」

  「我不去了。」白璐說,「你們玩吧,週末要聽防火宣講,每個寢室都要派一個代表。」

  「呀,忘了……」老三撓撓腦袋,「那就……」

  「我去聽宣講,你們玩你們的。」

  ……

  接下來幾天寢室一直處在激烈的爭論中。

  爭論雙方主要是老三和皮姐。

  皮姐抱著自己心愛的韓劇,為男女主角的感情經歷痛哭流涕,一邊損著老三,說她眼皮子淺,鼠目寸光。

  老三各種不服,扯著脖子跟皮姐吵。

  終於,混亂複雜的一週過去,週六當天,除了白璐,寢室剩下三個人手拉手肩並肩地離開宿舍。

  白璐起的比平時晚了一點,聽完宣講之後吃午飯,然後去自習室看會書,回到宿舍五點多,還是空無一人。

  白璐挑挑眉,心想看來又是玩開心了。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白璐在網上看網頁的時候,門碰地一聲被撞開。

  白璐嚇了一跳,鼠標險些扔出去。

  轉頭,第一眼就是擋在門口體格健壯的皮姐。

  她也喝了酒,臉上酡紅,神色堅毅的如同跨雪山越草地的老紅軍。

  手指前方,鼻孔放大。

  「廣告學模塊課就選他家了!蒼天作證,擋路者死!我要是拿不下來,天打五雷劈——!」

  門還沒關上,整層都在迴響皮姐的聲音。

  「天打五雷劈——天打五雷劈——天打五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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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自從皮姐發了毒誓之後,一切就在緊鑼密鼓地安排著。

  模塊課如期開始,老師是廣告學院的明星女教師,姓王,長相甜美,波浪長髮,穿著高跟鞋健步如飛,來的第一堂課就講了期末考試的內容。

  「想必大家已經有所耳聞了啊,我們廣告模塊課的期末考試不是筆試模式,要同學們自己走出去。外面廣場那麼多店舖,基本都是做大學生生意的,你們找一家,把自己的宣傳概念跟店家說清楚,拉店家的贊助進行實踐活動,店舖不限,活動內容也不限。」王老師一邊說一邊幫學生舉例。

  「跟你們說啊,知不知道門口影城給咱們學校單獨辦的優惠卡,好多同學手裡都有吧。那就是去年廣告模塊課一個組跟影城談妥的,還有樓上的高檔自助餐廳,也是我們的學生給宣傳的。所以啊,你們記著別怕店大,別不敢幹,只要你們肯想,就沒有什麼是做不成的。」

  「啊,最後再說一點,期中的話是交策劃書,期末以PPT形式進行成果展示,一組最多五人最少三人,今天起你們就可以著手幹活了。」

  白璐不經意地轉頭,看見身邊皮姐烈火熊熊的雙眸,好像恨不得吃了講台一樣。

  ……

  「壓力山大。」

  下課後,517四個人走在一起,老三說:「你們聽說沒,好幾個組要跟我們搶食。」

  皮姐:「誰來也不好使。」

  「先下手為強?」

  「必須的。」

  一齊轉頭看白璐。

  「室長!」

  白璐:「嗯?」

  皮姐一胳膊把白璐攬過來,「你也出主意啊,都我們弄太慢了。」

  白璐:「你們想做就跟他們老闆說唄。」

  皮姐思索,「怎麼開口好呢。」

  白璐被皮姐摟得有點呼吸困難,指著她的粗胳膊,「你就這麼說吧,把他也夾在你的胳膊裡,就說你不同意我就擠死你。」

  「哈哈哈哈!」皮姐鬆開白璐,還幫她捋了捋後背。

  老三:「說真的,室長,拿個主意。」

  白璐:「什麼主意,你們要覺得突然開口太唐突,就先準備一個初步的策劃案。」

  「還要策劃案?」

  白璐斜眼,「我怕到時候你看到人家就不會說話了。」

  皮姐:「哈哈哈哈!」

  老三一臉不忍直視的樣子,「完蛋玩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不過皮姐到底上心了。自從白璐那句話開始,一直到晚上,她都在唸叨著策劃案,連韓劇都顧不上看。

  「你魔怔了。」老麼說。

  白璐也勸她,「不要想太複雜的,可行性高點的。」

  「可行性……」皮姐橫跨在凳子上,眉眼緊皺。「我發自肺腑地講一句,我唯一能想到辦法,就是給小老闆的臉印在明信片上,逮誰發誰。」

  老三一拍手。「我看行!」

  「……」

  白璐忍不住了,笑出來,「嗯,你們弄吧,寫個簡單的方案,我等下去打印出來,你們看看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一起去一趟。」

  皮姐拿出期末複習的架勢,眼鏡一戴,屁股一沉,一個下午就交待進去了。

  「去吃飯麼?」

  「別叫她啦,論文也不見她有這麼大勁頭。」

  「那等下給你帶飯回來。」

  皮姐補了一句:「再幫我買兩個蛋塔!」

  食堂吃完飯,白璐讓老三把皮姐的份先帶回去。

  「我去給她買蛋塔。」

  「呦呵,她可真是功臣了哎。」老三拎著飯回去,老麼跟著白璐。

  「室長我跟你去買,正好散散步。」

  太陽落山,晚霞漫天。

  「天氣真好。」老麼挽著白璐。

  白璐跟她閒聊,「你們社團的事情忙完了麼?」

  「沒啊,好多事情。過兩個多月有個比賽,大家都在忙著準備排練。」

  老麼參加的是一個動漫社團。她上學早,十七歲就上了大學,今年才十九,還有點小孩子的做派,喜歡看動畫片,收集動漫畫報。

  「那很快了啊,你演什麼角色?」

  「哪有角色啊,我上不了場的,我是負責準備道具的。」老麼不好意思地說。

  「怪不得天天在宿舍裡剪這個剪那——」

  側目一瞬,眼前一晃。

  話也停了下來。

  老麼還在等著,「怎麼啦?小的東西我就拿回寢室做了,大的道具還得在工作室弄,要是……室長,室長?」

  白璐被叫回神,「嗯?」

  「怎麼了?」老麼看向白璐盯著的方向,馬路上的車川流不息。

  「沒什麼……」聲音太淺,被一聲鳴笛蓋住了。

  「啊?」

  白璐換成了搖頭,拉著老麼接著往前走。

  老麼很快忘記剛剛的插曲,興致勃勃地接著講社團的事情。

  白璐默不作聲地走著。

  剛剛……那麼一瞬間,在拐角的地方似乎看見了一個人。

  他的朋友吧。

  叫什麼來著?好像姓孫……

  看錯了吧。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回憶著,很快走到奶茶店,買了幾杯鮮奶茶和一盒蛋塔,打道回府。

  皮姐的策劃基本完成,晚上的時候全寢室的人一齊審核一番,刪減了多餘部分,又加了點材料,重新排版,白璐拿去打印。

  最後日子訂在了週五晚上,寢室四個人同行。

  學校生活區對面是一家大型商業廣場,跟杭州主市區的廣場不同,這裡更多是為大學生服務的小店舖,不管是飯店、服裝店、電影院、酒吧……都比較平價。

  在廣場後身有一棟高樓,掛著酒店名牌,其實各層都已經出租出去。大部分做了旅店,也有的做了工作室。

  這家清吧開業不久,但生意異常的好,手筆也不小,十一十二兩層樓都租了下來,電梯聽到十一層的時候,就隱約聽見裡面的喧鬧聲。

  大廈只南側出租,一層樓十幾個房間,據皮姐說,樓上是短租住宿的,十一層是用來玩的。

  大學附近總有這樣的地方,能供班級聚會,自己做飯,開桌玩遊戲。

  看這個規模,這家清吧在整個大學城範圍內,也算大的了。

  有兩間房間開著,不知道是哪所大學的學生,應該來了有一陣了,不知道在玩什麼遊戲,叫嚷一聲大於一聲。

  皮姐在房間門口探頭往裡看,說:「不認識……」

  老三:「他們老闆在麼?」

  「好像不在,沒看到。」

  「另外一個房間呢?」

  「我去看看,老三你去打聽一下。」皮姐往裡面走,白璐和老麼跟在後面。

  到了另外的屋子門口,皮姐敲敲門,然後大大方方地進去。

  過了一會,聽見她的聲音傳來。

  「哎,那位!來一下,有事說!」

  「OK啦,稍等。」

  一個男孩的聲音。

  白璐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男孩的聲音在十幾二十多歲間,變化得很快,在這嘈雜的環境裡,其實聽不出什麼。

  那感覺從何而來呢。

  或許還是因為,女人天生直覺。

  白璐抬頭,皮姐走出房間,沒幾秒鐘後,跟出來一個人,跟前面的皮姐說說笑笑。

  皮姐:「你們老闆呢?」

  「找他幹什麼,跟我說不是一樣。」

  「哎,重要的事情。」

  「那更得跟我說啦。」

  兩人嘻嘻哈哈,沒個正形。

  那天並不是錯覺。

  白璐站在後側,安靜地看著前面孫玉河跟皮姐你一句我一句。

  到底都是同齡人,共同語言多,孫玉河跟客人交談輕車熟路。

  「什麼事啊這麼重要,我牌才打——」

  聲音一定,目光也一定,孫玉河看向白璐的方向。

  皮姐:「啥呀?」

  「……才打了一半,就出來了。」他也只定住一下,就接著往下說。只是聲音比剛才小了一點,若有所思的樣子。

  「另外開個屋唄,有事說。啊對了……」皮姐指向白璐這邊,給孫玉河介紹,「這是我們寢室的,老三老麼,你上次見過。」最後指向白璐,「這個你沒見過,這是我們寢室長。」

  白璐衝孫玉河點點頭,低聲道:「你好。」

  孫玉河似是想笑,又扯不出好看的表情,最後乾脆抹平了臉,點點頭,「你好。」看向皮姐,「來這邊吧。」

  領著眾人往裡面的房間走,避開兩個玩鬧的屋子。

  幾個人跟著孫玉河來到一間更為開闊的房間,傢俱都搬走了,做成了一個小型的高層水吧,裝修簡約,放著輕音樂。

  裡面有幾個客人,都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喝東西聊天,一邊看大學城的夜色。

  孫玉河找了個大檯子坐下,點了根煙。

  「說吧,什麼事?」

  老三開口:「你們老闆呢?」

  皮姐接話:「對啊對啊,你老闆呢?」

  看向一邊,白璐不知道孫玉河的目光有沒有落到她身上。

  明明是盛夏天氣,她卻覺得皮膚發緊。

  老闆。

  她想起了當初老三和皮姐對這位「老闆」的描述……

  站起身。

  「怎麼了?」老三看過來。

  白璐拿著包,低聲說,「你們先說,我有事去外面一下。」

  「去哪兒啊……哎!」皮姐叫了兩聲,白璐頭也沒回。

  轉回頭,「奇怪了呢。」

  孫玉河在旁邊彈彈煙,笑著說:「覺得悶吧,待不住。沒關係,咱們接著說。」

  ……

  走出水吧,離開空調的範圍,空氣燥熱起來。

  白璐走到走廊盡頭,看著外面景象,腦海之中空空如也。

  明明該是忘記的事情,沉在心裡面,最深最深處。

  已經過去很久了……但也好像沒有過去很久。

  心中沉潭清可見底,只要低頭,就能看見。

  ——水波中的晃動著日光,明媚乾淨的夏天。

  叮咚一聲響,電梯開了。

  白璐眼瞼莫名一顫,回過頭。

  一個人從電梯裡走出來。

  黑色襯衫,長褲板鞋。

  似乎比以前高了一點,但依舊很瘦,走路微微駝背,沒精神。

  他剛剛睡醒的樣子,冷漠而茫然。頭髮微亂,露出的皮膚白到瘆人。

  他揉著頭髮往前走,幾步之後似乎意識到前面有人。

  抬頭,手還在黑漆漆的髮梢裡。

  四目相對。

  不怪老三和皮姐那樣說。

  他長大了,也成熟了。

  幾秒之後,他放下手轉過身,往另外一個方向去。

  「許輝。」

  人站住了,可並沒有回頭。

  白璐在看到他的一刻,想起一件事來。

  她覺得,也許就是因為這件懸而未決的事情,讓本該遺忘的過去一直無形地牽扯著自己。

  「去年冬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接通了,但沒人說話……是你麼。」

  也不知靜了多久,許輝重新邁開步子,一言不發地離開。

  白璐就看著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走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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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7: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裡面還在討論,老三和皮姐都發現孫玉河多少有點心不在焉。

  以為是自己的策劃對方不滿意,皮姐腦子飛轉,想著其他的方法。

  忽然眼睛一亮,注意力被門口吸引。

  其他人也意識到什麼,一起轉過頭。

  皮姐對孫玉河說:「你們老闆來了啊。」

  許輝進來後直接去吧檯裡,掏了瓶冰啤喝,皮姐和老三的目光從他進來後就移不開了。

  「那什麼……」皮姐撥了撥孫玉河,「要不叫你老闆過來,咱們一起討論一下。」

  孫玉河似笑非笑,低聲緩道:「嗯,是得討論一下。」

  他側身仰頭,「阿輝。」

  許輝聞若未聞,還在灌酒。孫玉河看著壁燈下的人,皺起眉頭,聲音也大了。

  「阿輝!」

  酒瓶總算放下,許輝轉過頭,孫玉河說:「過來一下。」

  許輝走過來,坐在空出來的座位上。

  他氣場不對,皮姐三人作為外人不敢開口。

  許輝聲音很低,「……什麼事?」

  孫玉河:「沒睡醒?」

  許輝眼睛半睜,「到底什麼事?」

  「喲,還不耐煩了?」孫玉河看著他,忽然意義不明地哼笑了一聲。

  皮姐跟老三面面相覷,不知道什麼情況。

  孫玉河對皮姐說:「沒事,你接著說就行了。」

  「啊……」皮姐把事情跟許輝說了一遍,許輝頭微垂,髮絲擋在眼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老麼看一眼,對皮姐小聲說:「室長說她先回去了。」

  「啊?」

  孫玉河瞄向許輝,後者的頭抬起了,淡淡地看著說話的老麼和皮姐。

  「她說她先回去了,讓我們談。」

  「這怎麼能回去呢!不是就在門口透透氣麼?」

  「我也不知道……她就說了這一句,要回她什麼?」

  「就說——哎,算了,回就回吧,可能有事吧。」

  皮姐說著說著,忽然感覺到身旁的目光。轉頭過去,與許輝黑漆漆的眼睛對個正著。皮姐虎軀一震,脫口而出。

  「老闆什麼事?」

  許輝笑了,聲音溫柔,「別這麼叫我。」

  皮姐:「那怎麼稱呼?」

  「我叫許輝,你們可以叫我阿輝。」

  阿輝可比老闆聽著親近多了,皮姐被許輝笑得心曠神怡,說:「阿輝,你剛剛從門口進來的時候,見沒見到一個女生,那時她應該還沒走。那是我們寢室長,我們一塊來的,本來要一起談的,結果不知道怎麼她就——」

  「我見到了。」許輝說。

  孫玉河在旁邊又點了一支煙。

  許輝說:「你們把剛剛的事再跟我說一遍吧。」

  半個多小時後,皮姐三人心滿意足地回學校。

  週五晚上八點多,大學生活最豐富多彩的都在這個時間點了。店裡人來人往,客人漸漸多了起來。

  幾個打工的店員忙得不可開交,一個服務生挨個屋子找來找去,抓來另外一個店員問:「看見孫哥和輝哥了麼?」

  「沒啊,我這也找呢。」店員也很急,「裡面的客人還要找他們玩呢,哪都找不著人,手機也打不通。」

  十二樓離十一樓只有一層之隔,但是差別卻很大。

  大廈的隔音效果不錯,樓下的喧囂並沒有傳到這裡。

  在走廊盡頭是一塊大的落地窗,攔著欄杆。從玻璃窗向外看,能看見熱鬧的大學城。保潔阿姨最常來這裡,因為這裡的垃圾桶總是使用率最高的。

  裡面沒有垃圾,只是堆滿了煙頭。

  這好像一塊抽煙的風水寶地,誰來都忍不住點兩根。

  孫玉河悶聲抽了兩根煙之後才開口,問對面的許輝。

  「什麼意思?」

  許輝沒說話,靠在牆上,側著頭看窗外。

  天已經完全黑了,可窗外的世界畢竟帶著光亮,照在許輝沒有表情的臉上,添了幾許青白。

  「問你話呢。」孫玉河緊盯著他,緩緩道:「我說呢……放著北上廣不去,非要來杭州,原來這麼回事。」

  許輝抿著嘴,似是陷入了自我的恍惚中。

  孫玉河忍不住推他肩膀。手下的人肩胛纖瘦,摸過去儘是骨頭。

  許輝有點吃痛,皺著眉,自己揉了揉,「……幹什麼。」

  「幹什麼?我還想問你幹什麼!」孫玉河氣不打一處來,「你來杭州就是找她吧,你他媽在她身上吃了多大苦頭你自己不知道?還來?」

  許輝不說話時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

  孫玉河:「這樣的話當初我要找人的時候你怎麼不讓?」

  還是兩年前,許輝走後不久,孫玉河高中畢業去找他玩。在許輝一次醉酒的時候,得知白璐和他分手的原因。

  當時孫玉河想找白璐算帳,被許輝攔了下來。

  孫玉河氣得額頭青筋暴露,「你來杭州是不是就來找她的!?」

  許輝:「不是。」

  「不是!?」

  許輝眉頭皺得更緊了,低聲說:「……你不要跟我喊,這麼大的聲音我頭疼。」

  孫玉河接著大吼:「你還知道頭疼?」

  許輝聳聳肩。

  孫玉河看著,說:「要不,你回屋休息,今晚上我去忙?」

  「不用。」

  「又怎麼的?」

  「你又沒有我帥。」

  「我!操?」孫玉河狂暴地吼了一聲,看見許輝的表情,知道他在開玩笑。

  咬牙切齒一番後,孫玉河收斂心神,指著許輝臉說:

  「你就在這跟我扯淡吧,我是不管你了,你自己愛找罪受你就找罪受去。」

  許輝薄唇抿著,孫玉河又說:「哎,你要是被那賤人玩死了,你我好歹兄弟一場,你就說你想要啥吧,到時候託夢告訴我,美鈔英鎊歐元……要啥哥都給你燒。」

  許輝輕輕地笑,孫玉河狠狠地哼了一聲。

  「阿河。」許輝也點了一根煙,對孫玉河淡淡地說,「你不要擔心。」

  孫玉河一臉懷疑。

  「我承認當初來這裡是跟她有關係。我知道她在杭州,也知道她在這所大學。」

  「你還喜歡她?」

  許輝輕描淡寫地哼笑一聲。

  孫玉河:「你——」

  「都過去很久了,沒必要再想了吧。」

  許輝抽了一口煙,神色在煙霧後面,顯得淡淡的。

  孫玉河隨後放心,「行了行了,都聽你的,你是老大。話說回來,咱們現在過得多好,你現在跟家裡也沒聯繫了,完全沒負擔。咱們好好幹,就憑你這腦子,將來啥也不用愁。」

  許輝笑笑,沒有再說話。

  窗外華燈初上,車水馬龍,走廊裡幽深靜謐,昏沉黯然。

  都過去很久了。

  沒必要再想了吧。

  ……

  「哎!大踏步,跟姐走,想要的東西都能有!」

  皮姐拖著健碩的身軀,左手握著剛剛買的巨型冰淇淋,右手挎著老麼的肩膀,一步三蹦高。

  「凱旋而歸——!」

  宿舍樓下面的女生都像看神經病一樣地看著皮姐一行人。

  皮姐毫不在意,連上樓都比平日有勁了,幾個大跨步回到寢室門口,咣咣鑿門。

  「室長!室長室長!八百里加急!前方捷報!」

  門打開,白璐讓幾個人進屋。

  皮姐手上黏上了冰淇淋,去廁所洗了手,興奮勁還沒過去。

  老三換了一件涼快的睡衣,說:「我說,人家還沒答應呢,你現在興奮是不是早了點。」

  皮姐仰脖,「我看那態度基本是差不多了,就差點個頭,老麼你說呢?」

  老麼同意說:「我也覺得他們聽得聽仔細的,好像還蠻感興趣的。」

  皮姐掏出手機,「我這微信也要來了,晚上我再加把火,到時候趁熱打鐵,直接拿下!」

  「皮姐。」

  皮姐眼睛不離手機,「怎麼啦室長?」

  「換一家行麼?」

  屋裡頓住幾秒,然後三個人都看了過來。

  「什麼?」

  白璐說:「我說,咱們換一家店可以麼?」

  皮姐張著嘴,還沒回過神,「換一家?為啥啊?」

  白璐:「這家店是新開的,而且規模不小。他們要求肯定不會低的,太麻煩了。」

  皮姐一甩頭,「嗨,我以為什麼呢。怕啥,他們高標準嚴要求我們就花心思做唄,你對我們沒信心啊,你身為寢室長這樣可不行,得相信我們的戰鬥力。」

  白璐:「畢竟只是一個模塊課,不像專業課那麼重要,要是花太多時——」

  「我認了!」皮姐一拍大腿,「花再多精力我也認了!天天在學校看一群理科男屌絲,我真是……他媽越看越沒眼界,咱給這小老闆幹活,就當洗眼睛了。」

  老三在旁邊哈哈大笑,「沒錯沒錯。」

  老麼也難得加入話題。

  「那個老闆好白淨,長得精緻,看著像漫畫裡的人一樣。」

  白璐坐在一旁,看著三個姐妹興致高昂地討論著許輝和策劃案。

  ……

  第二次模塊課。

  王老師讓同學們把自己著手的店舖列出來,她幫忙做分析。結果不出意外,517寢室跟其他兩個組撞車了。

  所有的店舖裡,只有許輝的店同時被這麼多人盯上。

  「什麼他的店,根本就是他的人被盯上了!」皮姐的血壓又上來了,按著太陽穴。「哎喲啊……腦袋疼。」

  王老師也覺得驚訝。

  「喲,哪的店啊,這麼多人想做。」

  另外一個組的女生說:「老師,剛開的,還沒有店名的。所以我們組的策劃第一項就是給這個店舖起一個合適的名字。」

  王老師:「嗯,不錯。」

  皮姐在一旁咬牙切齒。

  「那其他兩個組……」王老師有意一指,皮姐馬上大聲說:「我們也起名!」

  「呃……」王老師見各組情緒都這麼高漲,便說:「你們要是私下協商不好的話,那就只能讓商家選定了。這樣也行,有競爭才有成績,你們三個組都加油吧。」

  課上,老師在前面講著PPT,白璐完全沒法集中注意力。

  想了想,還是拍拍皮姐的肩膀。

  皮姐從策劃案裡抬頭,一雙大眼睛裡寫滿期冀,閃爍金光。

  「咋?」

  「……」

  頓住幾秒,白璐搖頭。

  「沒事,你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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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就店舖名稱的問題,517宿舍連番開會討論。

  老麼提議:「店裝修得也很好看,要不起個清新的名字,比如忘憂啊,晴天啊。」

  「拉倒。」老三聽不下去了,一邊往腳上塗指甲油一邊說,「還忘憂,你怎麼不讓他叫四葉草啊。」

  老麼眼睛一亮,「噯,也行啊,很好聽。」

  皮姐在一旁琢磨,「太淡了,不是我的菜。」

  老三:「你給起一個。」

  皮姐:「我覺得這店適合走裝逼路線,比如夜色、天街……要不就來點歐美範,樓層不是高麼,就叫巴別塔得了。」

  聊了一會,皮姐扭頭,看向旁邊空著的位置。

  「室長最近跑圖書館的次數更多了。」

  老三也看過去,「嗯,不過她去自習也很少搞專業,我跟她去過一次,在圖書館待了四個小時,她有三個小時是在幹別的事。」

  老麼說:「也行呀,之前學得多。她的雅思和托福分數都超高,可能是想出國吧。」

  「誰知道了。」皮姐墊著下巴,嘀咕一句:「看著乖,主意可正了。」

  ……

  許輝的店舖名字未定,但是在517寢室裡,它已經有了自己的代號——聖地。

  皮姐如此解釋:「如同菩薩的道場、基督的耶路撒冷、伊斯蘭的麥加——」

  老三在旁邊插嘴,「或者共軍的井岡山。」

  皮姐:「一邊去!」

  第二次去朝聖的時間在一個星期後,皮姐在得知競爭激烈後,又將策劃案完善了一遍,添加了不少細節。

  白璐看著打印出來的策劃案,說:「這樣弄的話,預算不會低,你們還是跟店裡老闆商量一下,看他們願不願意出這麼多錢。」

  「商量商量,今晚就去商量,我已經跟他們約好時間了,晚上七點過去。」

  白璐放下策劃案,嗯了一聲。

  當晚,白璐在食堂吃完飯,回宿舍的時候看見皮姐翻箱倒櫃。

  「幹什麼呢?」白璐把飯放到皮姐桌子上,「給你帶的,先吃飯吧。」

  皮姐大屁股在櫃子外面晃來晃去,最後大叫一聲,直起腰,頭髮蓬亂,眼珠溜圓。

  「室長……」

  「嗯。」

  皮姐扶著白璐的肩膀,痛心地說:「你說我怎麼一條裙子都沒有啊,我他媽還是不是女人啊!」

  白璐指了指桌子,「我買了你喜歡的燒鴨飯,你先吃點東西。」

  皮姐一屁股落在凳子上,「沒胃口……」

  白璐:「等下不是還要跟人家談事情,不吃東西哪來的精力。」

  皮姐瞄了白璐一眼,嗔怪地說:「你都不上心,光我們三個哪夠,沒有凝聚力,談也談不下來。」

  白璐低頭:「沒有……」

  「還說沒有,你上午不還說晚上你不去了。」

  過了一會,白璐說:「好,等會我跟你們一起去。」

  皮姐這才開始吃東西。

  ……

  店裡的人比上次多,十一層包了六個房間出去,皮姐又是微信又是電話,找了半天才把孫玉河從一間屋子裡拉了出來。

  他不知道跟人玩了什麼,滿頭是汗。

  「來吧,還在這邊說。」

  再一次來到水吧,還是上次的位置。

  「喝點什麼不?」孫玉河問。

  皮姐:「唷,這麼一會功夫也不忘做生意,來我看看你這都有什麼?」

  不好乾求於人,皮姐她們都點了最貴的飲料。

  聊了半天,皮姐左右張望,不經意地問孫玉河:「阿輝今天不在啊。」

  孫玉河說:「在,就隔壁屋,不過被人纏著脫不開。」

  在坐的都是一愣,皮姐笑得意味深長,「是麼,也沒辦法,長得越帥責任越大。店就你們兩個人開的麼,看你們歲數也不大,真厲害啊。」

  「跟我沒關係,我是來抱大腿的,厲害的是阿輝。大事都是他在管,我就是給他打雜的。」孫玉河不甚在意地說:「哦對了,旁邊那屋好像是你們學校的人呢。不知道你們認不認。」孫玉河說著,忽然注意到什麼,看著門口方向。

  許輝走進來,老樣打扮,從吧檯抽出一罐啤酒,然後徑直走過來。

  皮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旁邊抽了一把椅子,夾到自己和白璐中間。

  許輝腳下不停,拉開椅子直接坐了下來。

  白璐移開一點,給他騰出位置。

  他坐下的一瞬間白璐就聞到了淡淡的香氣。

  香水的味道很熟悉,他的喜好一直沒有變。

  手裡拿著金黃的酒罐,許輝打開之後仰脖灌入,喉結上下,一口氣喝了半罐酒才放下。

  孫玉河看著他,「怎麼出來了?」

  許輝低聲說:「讓小方去了。」

  孫玉河:「能行麼?」

  許輝:「就是牌不太懂規則,教會就行了。」

  孫玉河挑挑眉,皮姐在旁邊問:「你們這有多少種牌啊?」

  孫玉河笑著說:「你市面上能見到的桌遊我這都有,信不信?」

  「哎!吹牛吧。」

  「其實玩起來都差不多。」孫玉河衝皮姐揚揚下巴,「你把你們那個什麼策劃跟他說說吧。」

  皮姐剛好跟許輝講,許輝伸手把她的策劃案拿了過來,說:「我自己看吧。」

  許輝手指纖長,一頁一頁翻過去,似乎看得很仔細。

  旁邊的皮姐不時給他解釋其中細節。

  「這個宣傳單的話,過一陣我們學校要舉行運動會,連帶著有不少活動,可以抓住那個時間點。」

  許輝側目,對皮姐笑了笑,「嗯。」

  皮姐老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

  皮姐這邊興致盎然地解說著,忽然感覺對面的老三渾身一緊。

  老三翻出三角眼,往門口一擺,示意皮姐。

  皮姐回頭——

  一個女生在走進水吧,本來只是想去吧檯那買點喝的,結果眼神一斜,看見窗邊的一桌。

  驚訝地睜大眼睛。

  皮姐馬上回頭,一秒鐘內心裡默唸三遍——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太晚了,黃心瑩水都沒有買,直接走過來。

  「璐璐!」

  皮姐似是打了一個噴嚏:

  「碧——嗤。」

  人已經走到面前,白璐轉頭,對黃心瑩說:「你也在啊。」

  黃心瑩圓圓的眼睛眨了眨,「你們寢室怎麼都在這裡?」又看見孫玉河和許輝,「幹嘛呢呀?」

  白璐:「廣告學模塊課的作業。」

  「嗯?」黃心瑩似是來了興致,「什麼作業啊?」

  白璐解釋:「就是找店舖做宣傳。」

  「咦——好玩好玩。」黃心瑩從旁邊拉來椅子坐下。

  中間加不進去人了,黃心瑩坐在白璐和許輝後面,手扶著兩人的凳子,歪頭看許輝手裡的策劃書。

  孫玉河看著黃心瑩,說:「你們認識啊?」

  黃心瑩點頭,「當然啊。」攬過白璐肩膀,「寢室長啊!」

  因為517寢室的幾個人很少叫白璐名字,總是喊寢室長,加上白璐經常幫人點到佔座,班裡很多同學也半開玩笑似地跟著叫她寢室長。

  黃心瑩一來,氣氛明顯不對了。

  皮姐三人都是直腸子,旁邊坐著黃心瑩,她們明顯找不到話茬,只剩下白璐張嘴應對。

  白璐問黃心瑩:「你也來玩麼?」

  「是啊。」黃心瑩一仰頭,看著孫玉河。「剛剛還在旁邊屋子呢,團部聚會。」

  皮姐眼珠子快翻出來了,團部聚會聚這來了。

  孫玉河的目光回到許輝身上。

  「怎麼樣?」

  許輝放下策劃案,皮姐想問什麼,猶豫之間黃心瑩說:「你們已經定下來了麼?」

  「還沒最終確定。」孫玉河靠在椅子上,點了一根煙,看著白璐。「不瞞你們說,這個禮拜啊……好多你們這個課的人來找,我都聽混了,誰是誰都記不住。」

  白璐放下手上的飲料,不經意地看孫玉河一眼。

  「是麼?」

  孫玉河眉尖一抖,煙灰掉到褲子上,低頭去撲。

  黃心瑩在旁邊說:「選我們啦。」

  孫玉河抬頭,黃心瑩眼睛閃閃,「好不啦,選我們呀。」

  孫玉河:「為什麼?」

  黃心瑩不愧在學校混得開,爽朗樂天,笑容宜人,把以白璐為首的四個人誇得天花亂墜,又策劃書從許輝手裡借來,一目十行地掃過,看到什麼,眼睛一亮,指著說:

  「吶你看這個,運動會。我正好負責組委會的飲料採購,我們要是合作的話,我應該能把這個項目簽到這裡,差不多兩千的預算,雖然不多,但是可以在入場門口的地方放一個易拉寶,那幾天人員流動量特別大,宣傳效果加倍的。」

  孫玉河一聽,稍稍有點動心的樣子,「真的?」

  「當然啊!」黃心瑩說服力奇佳,「我們是學校的王牌專業,資源不是其他院能比的,學校很多事情都是優先選我們,你跟我們合作沒錯。」

  孫玉河摸摸下巴,眼睛看向一直沉默坐在那的許輝,「噯……」

  黃心瑩本來離許輝就近,看見孫玉河等著他拿主意,抬起小手拍拍他的肩膀。

  「許大老闆,你覺得怎麼樣呀?」

  許輝動了動,鬆了鬆肩膀,側頭。

  是白璐的方向,也是黃心瑩的方向。

  他的笑在她的餘光中呈現,與從前不太一樣了。

  「行呀。」許輝輕描淡寫地說,「勞你多幫忙了。」

  黃心瑩笑著推他,許輝弱不禁風一樣,隨她的手晃動身體。

  ……

  「我操啊!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生意正式談妥,皮姐卻飽受打擊。

  在跟黃心瑩分開之後,皮姐回到宿舍,用兩床被子摀住自己的臉,才大吼出聲。

  老三把包扔到桌子上,也有點生氣,「真他媽憋屈!」

  老麼在旁邊弱弱地說:「算了吧,不是談成了麼。」

  皮姐腦袋從被子探出來,髮絲凌亂。

  「讓她說成我寧可不談了!你瞅她那樣……」皮姐一提黃心瑩就咬牙切齒。「播院那個男的看來又沒戲了,瞄上更好的了。明明自己發騷,還他媽一副、一副……啊啊啊!」

  老麼:「畢竟幫忙了,咱們說了那麼久都……」

  皮姐這邊糟心,一轉眼看見白璐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在看什麼。

  皮姐把凳子蹭過去,看見白璐屏幕上的黃色罐子。

  圖片下面是介紹。

  「……奧丁格啤酒?」皮姐眯著眼睛唸完第一句,頓時深吸一口氣,掐住白璐肩膀,一頓晃。

  「這什麼東西,我們在這痛不欲生,你還有心思查啤酒酒精度,你是不是想氣死姐幾個啊!」

  白璐被晃得前仰後合,可目光還落在啤酒的資料上,眼波流轉,嘴唇緊緊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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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距離運動會還有半個月。

  大學的運動會與高中不同,不需要人人都到,每班湊齊二十幾人就可以,一般是班委必須到,其他人自願來。

  運動會舉行三天,是學校除了招新和美食節以外最熱鬧的時候,一條從生活區通往教學區的主幹道上擺滿了攤位。

  最大的是通訊商,電信和移動不放過任何可以拉活的機會,面對面嘶吼,激情碰撞一萬年也不膩。

  其次是學生在外拉的贊助商,像是飯店或者出國仲介,只要有學校黨部的蓋章,運動會期間也允許進校園宣傳。

  還有學生自己的小團體,也會湊熱鬧招人。

  許輝店舖的海報和易拉寶是白璐和皮姐負責的,因為當初討論的時候,許輝留下話說不要擔心預算的事情,所以皮姐將這件事外包給了藝術學院一個專業的師妹來做。

  第一次很快上交,皮姐拿給白璐看,白璐只看了一眼,就讓皮姐去問師妹到底想不想做,不要浪費時間。

  第二次師妹帶著圖親自來到寢室,白璐花了半個小時跟她討論,最後挑出幾個需要改的點。事後師妹偷偷問皮姐,你們那個寢室長是學過設計的麼,感覺好專業啊,都不敢亂弄。

  「沒啊。」皮姐說,「不過她看得書多,什麼都知道,雜家一個。」說著才反應過來,抬手敲師妹的頭。

  「你還敢亂弄!找抽是不是。」

  小師妹捂著腦袋,「人家開玩笑的啊。」

  第三次交上來,總算滿意了。

  週六上午,白璐準備去許輝店裡。皮姐難得地起了大早,說要一起。

  因為時間還早,店裡人很少,皮姐連續打了幾個電話,才把昏昏欲睡的孫玉河從十二層弄下來。

  他剛睡醒,迷迷糊糊,穿著背心短褲,腳上是拖鞋。

  孫玉河不懂海報設計,也提不出什麼意見,只覺得畫面的衝擊力和色彩都很好,便點頭同意。

  皮姐問:「你老闆呢?讓他也看看。」

  「他不管,我定就行了。」

  因為海報很大,幾張桌子拼在了一起。白璐站在桌前,聽著皮姐跟孫玉河的談話。

  「那就這麼定了?要是定下來的話,我們就去印刷了。」

  「行。」

  「印刷的話我們是打算大海報印五十份,小——」

  「皮姐。」

  白璐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皮姐轉頭,看向白璐,「怎麼了室長。」

  白璐低聲說:「我想起來,昨晚我們的移動硬碟好像忘在宿舍樓下的印刷店了。」

  「啊!?」皮姐驚呼,「我下了一晚的韓劇都在裡面啊!下午開會我就指望它呢!」

  頓時坐立不安。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那個……室長……」

  白璐點頭,「你去吧,等下東西我拿回去。」

  「那我先走了!」皮姐跟孫玉河打了招呼,「不好意思啊,真的是火燒眉毛了。」

  皮姐走了,空蕩蕩的水吧顯得格外安靜。

  脫離月光與夜色,這裡當真有如老麼所說,寧靜而清新。

  啪地一聲,孫玉河在旁邊點了一支煙。

  白璐捲起桌面上的海報,看向孫玉河。他的目光比起剛剛,銳利許多。

  不知是不是煙草,讓他徹底清醒了。

  「許輝呢。」

  孫玉河煙還在嘴裡,「跟你有什麼關係。」

  安靜。

  少男少女記憶力強悍,白璐甚至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來兩年前孫玉河最後那幾條短信的內容。

  兩年時間。

  在人生路上不算長,青蔥年華裡不算短。

  白璐微微低頭,不用看,她也能想像到孫玉河目光裡的拒絕。

  她在某一個陽光直射的瞬間,想起了兒時的童話故事《小紅帽》。她或許就是那個騙人的狼外婆,只是還沒來得及走到小紅帽的屋子前,就過早地掀開了偽裝。

  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

  許久之後,白璐淺淺地嗯了一聲,「那就這樣吧,海報我會——」

  孫玉河打斷她:「你們那個什麼模塊課是你負責麼?還是黃心瑩負責?」

  「我負責。」白璐頓了頓,又說,「你如果想讓黃心瑩管也可以,但她的課程跟我們幾個不一樣。我們選了課就一定要跟到底,你要是不想見我們——」

  「不是不想見你『們』。」孫玉河意味深長地說。

  白璐反射性地握緊手裡的海報。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璐又鬆開了。

  深呼吸一口,低聲說:「好,你們不想見我,我儘量不出現。」

  步子從來沒有現在這麼果決,白璐抬腳往外走。

  「……站住。」孫玉河低沉地說。

  停下腳步。

  還沒完?

  那繼續。

  今天你說什麼,我聽什麼。

  白璐站在水吧的門口,走廊的風吹過,帶著樓道裡潮濕的水汽。她指尖冰涼,等著孫玉河接下來的話。

  「我都知道了,你他媽真的敢啊。」

  「你把我們當猴耍是不是?」

  「裝的挺像那麼回事,楚楚可憐……心裡狠得跟狼一樣,怎麼會有你這種人。」

  腳步聲漸漸逼近,孫玉河的聲音緊緊貼著她。

  「你敢不敢轉過頭讓我看看?」

  白璐沒動,孫玉河一腳踹開旁邊的椅子。空曠的環境裡,椅子倒地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孫玉河自己走到白璐身前,白璐頭低著,被孫玉河的手粗暴地揚了起來。

  白璐的臉很小——事實上她整個人都很嬌小,細細的眉,小小的唇,尖尖的下巴。

  可就是這樣一個瘦弱的人,卻讓孫玉河感受出一股陰冷的倔強。

  孫玉河手下動作不輕,把白璐的臉微甩到一邊。

  惡狠狠地罵:「賤人!」

  白璐轉回頭。

  胸腔空蕩,聽得見每一聲心跳。

  孫玉河伸出食指,指著她的額心,「老子告訴你,阿輝想幹什麼是他自己的事,沒人管得著。我不管,你更不配!」

  白璐點點頭,「知道了。」

  一張嘴有點意外,嗓子竟有些啞了。

  孫玉河靜默,白璐:「說完了?那我走了。」

  孫玉河站著,白璐從他身邊讓過去,推開水吧的門。

  一腳踏入微涼的廊道,她的心也冰起來,與身後的玻璃門一樣,緩慢而自動地慢慢扣緊。

  還剩一絲絲縫隙的時候,孫玉河的聲音傳過來——

  「阿輝弟弟死了。」

  耳邊突然響起嗡鳴,風在肆意大笑。

  走廊一瞬間變得空洞,陰濕氣息刮著骨頭,像要把皮也一同扯下。

  孫玉河:「阿輝跟之前不一樣了。他已經離開家,已經從過去掙脫了。」

  「前兩年他一直在別的地方幹,賺了錢,今年才來杭州開店。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來這,但我勸你別自作多情,阿輝現在過得很好,也不缺女人。」孫玉河斜眼看白璐的背影,「除了有眼無珠被某人騙了一次,所有女人都對他沒得說。」

  「所以我告訴你,給我離他遠——」

  「什麼時候……」

  白璐忽然開口,聲音很輕。

  輕到孫玉河根本沒有聽清楚。「什麼?」

  「什麼時候死的。」白璐頭垂著,「他弟弟。」

  孫玉河皺眉,「跟你有什——」

  白璐轉過身來,孫玉河戛然而止。

  白璐凝視著他,那種表情讓孫玉河覺得,她的話遠比他要說的重要得多。

  「是不是去年冬天。」

  孫玉河愣住。

  白璐還看著他,「去年冬天,十二月七號。」

  孫玉河的眼睛睜大了,「你怎麼——」

  白璐沒等他說完,已經驗證了答案,她輕輕點著頭,自言自語似地說著。

  「我知道了,謝謝你……」

  孫玉河根本來不及再問,白璐已經拿著東西走了。他只趕得上跑到走廊裡,對她喊:「你別找許輝了!聽見沒有!」

  這次,白璐沒有應答。

  ……

  九月的杭州,蒸爐一樣。白璐從大廈裡出來的一刻,頭暈眼花,身上出滿了虛汗。

  可她並沒有感覺到熱。

  相反,她眼前是另外一番景象。

  杭州的冬,屋裡屋外一樣冷。

  白璐怕熱不怕冷,冬季裡穿得也不多,只是脖子上為了一條厚厚的圍巾,顯得有點笨重。

  大清早,她跟隨著上課的大部隊,往教學區走。

  風呼呼地吹,人也懶得說話。

  十二月份,已經進入期末複習階段,老師每天飛速地劃著知識點和考試範圍,學生們上課熱情空前高漲。

  走到操場和體育館中間的地方,白璐的手機響了。

  她拿出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地點顯示是廣州。

  接通後,手機裡一直沒人說話,白璐連續問了好幾句也沒有問出什麼。

  在她以為是惡作劇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她好像聽到手機裡的一聲呼吸。

  事後回憶,她也分不清那到底是誰的呼吸,或者乾脆是風聲。只是那個瞬間,她被一聲似幻似真的呼吸拉住了。

  那一通無聲的電話,打了半個小時。

  白璐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如何考慮,沒有上早課,躲在體育館裡,靜靜地過完這半小時,直到對方掛斷電話。

  她也沒有再打回去。

  ……

  腳像釘在地上一樣,豔陽炙烤,白璐手腳顫抖。

  心底兩股力量在拉扯,最後竟然掙扎出撕裂般的感覺。

  一萬個聲音在耳邊咆哮,走!快走快走!不要管!這比任何一次都要艱難,插手就是活受罪!

  只有一個聲音,在心底輕輕對她講——回去,幫幫他,求你了。

  白璐細細分辨,聽出那是兩年前的自己。

  她試著往街道外面走一步,剛剛踏出,眼淚盈眶。

  那個聲音還在說著——

  他在向你求救。

  你欠他的。

  ……

  電梯直達十二層,樓道裡安安靜靜。

  她拿出手機,垂在身側,連屏幕都沒有看,快速撥出十一位號碼。

  按了通話鍵,白璐順著走廊前行。

  為了不錯過任何聲響,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不知道他換沒換號碼,不知道他關沒關手機。她也不知道他會以什麼樣的態度出現。

  對於朦朧的一切,她只能猜謎、試驗。

  把焦慮和不安狠狠壓住,不停地對自己說——

  白璐,你必須堅持。

  若不對那通電話做出回饋,你的心將永無寧日。

  下一秒,鈴聲響起。

  走都不用走,就在身旁的房間。

  白璐轉身之際,鈴聲斷了,被屋裡人掐斷的。

  「許輝。」

  隔著一道門,白璐開口:「你在裡面麼?」

  沒有人回應。

  「我們談談。」

  依舊沒有人回應。

  白璐低聲說:「週三,晚上七點,我在廣場後面的噴水池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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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寢室門被推開。

  皮姐看韓劇,老麼聽歌翻漫畫,老三照例出去跟大劉約會。

  一切都與平常一樣。

  白璐性格內斂,平日不太會以這樣的力度推門,皮姐從電腦裡抬起頭,看向後方。

  「室長回來啦。對了,咱們硬碟沒有忘在店裡,我在你桌子上找到了。」

  白璐無聲地點點頭。

  皮姐感覺有點不對,摘了耳機,「怎麼了?」

  「沒什麼。」白璐低聲說。

  「海報他們看完說什麼了麼?」

  白璐吸了一口氣,緩緩搖頭,「沒有,就照這個弄吧,明天我去——」

  話還沒說完,身後的門被敲響。

  「寢室長?璐璐?在不在?」是黃心瑩。

  白璐轉頭開門,黃心瑩穿著淺色吊帶裙子,頭髮高高紮起,露出寬亮的額頭,因為天氣熱,臉上透著隱隱的紅。

  白璐說:「怎麼了?」

  「來跟你們說個事。」黃心瑩手裡拿著一個小本子,「班裡在統計聚餐人數,你們寢室參加嗎?」

  「聚餐?」

  「是的呀,就在許輝的店裡。」黃心瑩說,「房間我都看好了,最大的那個。」

  此時聽到許輝的名字,白璐心裡說不出的感受,黃心瑩見她停頓,馬上說:「你得來呀,你們不是跟他的店有合作,不去怎麼能行。而且很好玩呀,我們自己做飯,包餃子!怎麼樣,來不來?」

  探頭進去看皮姐,「皮姐,一起來嘛。」

  皮姐心裡也是想去的,她不知道白璐為什麼猶豫,但秉承著517一致對外的管理理念,皮姐沒有馬上表達看法。

  一張淡定臉,「室長,全聽你的。」

  黃心瑩又看回白璐,眼神裡有天然的疑惑。

  的確沒道理拒絕,白璐點頭,「嗯,我們四個都去。」

  「好勒。」黃心瑩一拍手,「聚餐費用一個人五十塊錢。」

  ……

  對於大三的學生來說,聚餐遠比考試吸引人。還剩一週時間,數學課代表就已經開始計算要買的肉和菜的比例了。

  週一到週三,白璐一節課都沒聽進去。

  她處在一個紛亂複雜的狀態裡,腦子裡乾涸一片,時不時地胸悶氣短,焦躁不堪。

  這不是她常有的狀態,調節了三天也沒有成功。

  週三,她在自習室裡坐了一個下午,最後在太陽即將落山之際,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

  她緊張了。

  這種感覺有些像去考一個肯定不會通過的測試,或者參加一場注定不會勝利的戰爭。

  敗亡在所難免。

  最後一刻,白璐在英語參考書上飛快寫了一句話,洩氣一般,力透紙背。

  「兩人之間,最後犯錯的那個永遠低人一等。」

  寫完之後,她合上書,背包離開。

  ……

  校門口的廣場後身人很少,有一個小型的噴水池,旁邊是一個巨大的金屬裝飾雕塑。這裡地界開闊,燈光暗淡,偶爾會有些閒聊和散步的人經過,彼此錯身,互不相識。

  白璐來的時候,許輝已經到了。

  他坐在雕塑後面的一條椅子上,手臂張開,搭著椅背。

  椅子旁是濃密的灌木叢,夏夜有蟲鳴叫。

  許輝垂著頭,看不清臉,可白璐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的身形在夜色裡,格外好辨認。

  白璐走過去,他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一樣,長腿微張,彎曲的腹部隱約能看見金屬的腰帶扣。

  「許輝。」

  白璐叫他,許輝反應有點慢,仰起頭。他應該是剛洗完澡出來,髮絲沒有完全吹乾,尚有重量,垂在額際。

  「哦……」他真的是剛剛注意到白璐,「你來晚了。」

  白璐沒有看錶,她知道自己沒有遲到,但她也不想跟他辯解。

  「坐吧。」許輝說。

  他坐在椅子正中央,而且沒有要讓開的意思,白璐看了看,只能挑稍微空大些的左側坐下。

  一入座,她就感覺到不對勁。

  味道太濃了——許輝身上。

  她知道他用香水,上一次她也聞到了忍冬的味道,只是那次清雅淡然,沒有這一次這麼濃烈,濃烈到刺鼻。

  白璐微微側頭,看見許輝眼角發紅,唇色淺白,眼睛沒有神采。

  許輝是個講究的人,或許這是有錢人的通常特點,不管看著再邋遢,他的吃穿用度還是比一般家庭出來的孩子精緻許多。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有品位的人。

  他不可能把香水噴成這樣出門,除非——

  白璐腦海中浮現出那些瓶瓶罐罐,4.9%的奧丁格啤酒……

  手指疊在一起,白璐低垂著頭,說:「別再喝了。」

  他聽都聽不清楚。

  「……什麼?」

  白璐搖頭,「沒事。」

  又靜了一會。

  如果把生活當做題目,那此時的情況一定是道大型證明題,需要極其細緻的分析才能梳理出答案。

  可時間太緊了,什麼都來不及準備。

  許輝淡淡地說:「你叫我出來,就是坐著的?」

  白璐胸口發沉。

  她不習慣這樣的交流。

  對於白璐而言,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都是劃在一定範圍之內的,但凡要涉及更深層面,必然經過謹慎考慮。

  現在這種毫無腹稿就赤坦相迎的局面,讓她坐立不安。

  終於,白璐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來杭州?」

  許輝:「你覺得呢。」

  白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但她說不出口——她已經被羞辱過一次了。

  心裡這樣想著,手卻已經做好準備,緊握成拳。

  不說清,見面就沒意義。

  還是那句話,再堅持一下。

  她看向他,「你是為了我來的麼?」

  許輝聽了話,哼笑一聲。

  白璐抿嘴,不待他笑完已經轉回頭,望著遠處的噴水池。

  開闊的視野能稍微舒緩她的緊繃感。

  「……許輝,兩年前的事,我很抱歉。」

  許輝緩緩動作,掏出一支煙點燃。

  火焰在餘光中一亮一滅,白璐接著說:「我還沒正式跟你道過歉,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白璐回想當初,也覺得有些難以出口。

  「我做得太過分了,一開始我沒想過會是那樣。」

  「哪樣?」許輝開口問。

  頓了頓,白璐沒有詳解,「總之對不起,我不該那麼做。」

  許輝彈了彈煙,「兩年了。」他的聲音比起從前低啞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也跟酒有關。

  「你兩年的時間裡都沒有跟我道過歉,現在說這些,覺得有用麼。」

  其實她道過歉,在那個煙花燦爛的除夕夜,可現在都不重要了。

  「對不起。」她知道無力,但也只能這麼說。

  許輝把煙扔了,起身要走。

  「許輝。」

  他轉過頭,等著她說話。

  白璐本想勸一句,讓他不要酗酒,可開口前的一刻,她又不知道自己要以什麼樣的口吻和身份說出這句話來。

  早在幼兒園的時候老師就講過《狼來了》的故事,溫言細語地告誡孩子失去信任的可怕。

  沒有信任,真心也不值錢了,許多話說了也是徒增猜疑,平添嘲諷。

  白璐嚥下了到嘴邊的話。

  「週六我們班在你店裡聚餐,黃心瑩說可能要借廚具用。」

  許輝點點頭,「知道了。」

  轉身離開,手隨意插在褲兜裡。

  他肩膀消瘦,背影單薄,白璐看著看著,忽然腦子一熱,站起身,衝他大喊了一聲:

  「許輝!」

  他站住腳,回頭。

  「你別再喝酒了!」

  逆著噴水池微弱的光,白璐看不清楚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

  那一聲吼讓白璐頭腦通暢起來,一時間許許多多的回憶都擠進腦海。

  兩年前的過往,他的笑和眼淚。還有幾天前,孫玉河大聲說的「他現在過得很好」。糅雜著此時蒼白的臉色,刺鼻的香水,清瘦的剪影……

  最後的最後,時光凝固,所有一切都化成了那個無聲的電話。

  冰冷天地間,一聲淺淺的呼吸。

  掙脫過去?過得很好?

  不對勁吧。

  「許輝,你弟弟——」

  「行了。」他很快打斷白璐,語氣平靜。「阿河跟你說的?」微不耐地蹙眉,「……有病。」

  他心有怨恨,白璐想,他不甘心就這樣相信她。

  許輝又點了根煙,看向白璐,說:「人已經走了,沒必要說什麼了。」

  白璐凝視著他,許輝接收到她的目光,冷笑一聲,道:「你該說的不是已經說完了麼,還是——」頭微微側過,挑眉,「沒說夠?」

  白璐嘴唇輕顫,還好夜色擋住了。

  「你恨我。」手在身旁緊握,白璐對許輝道,「你怎麼才能嚥下這口氣。」

  許輝冷淡地看著她,半晌不屑哼笑,轉身離去。

  他走後很久,白璐才回過神,反應過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滲了薄薄一層汗。

  ……

  週六沒人喜歡早起,男生被班委強制抓了幾個當勞動力,搬菜搬物品,好在許輝的店離得近,過條馬路就是了。

  大清早睡不了懶覺去扛白菜,誰都不樂意。有人跟班長黃心瑩抱怨,黃心瑩一句話堵回去,「那女生來搬,你們做飯呀?」

  為了圖方便,大家決定只包白菜豬肉的餃子,餃子皮是在超市買的現成的,餡要現做。

  白璐寢室是在下午兩點的時候到了店裡,屋裡已經去了十幾個人了,門口黃心瑩在做卡片,看見白璐她們進來,一人手裡發了一個。

  「喏,晚上做遊戲用的,匿名在上面寫東西。」

  老麼問:「幹嘛的呀?」

  「整人用的。」

  「寫什麼?」

  「隨便,到時候做遊戲挨個上去抽,抽到什麼就做什麼。啊!別寫太過分啊,跳樓自焚什麼的就算了。」

  紙片拿在手裡,白璐往裡面房間走。

  這是個套間,裡面的房間有張雙人大床,搬完東西的男生在屋裡看電視吹空調。

  過了一會皮姐她們也進來了,眾人放下包,去洗手間幫忙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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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太陽落山,屋裡炸開鍋。

  空調調到了最低,還是熱,外面切菜的、門口做道具的、屋裡玩牌的、廁所拉屎的……所有人都一頭大汗。

  女生大多在忙活餃子。

  做飯啊,多好的表現機會。

  會做的賢惠,不會做的可愛;從容的人成熟,手忙腳亂的也惹人憐惜。

  不論如何,只要你來,總能找到自己的一方席位。

  白璐和老麼在後場幫忙分盤子,老三和皮姐在前面弄餃子餡。

  沒有人有完整的經驗,女生們幾乎人手一個手機,查餃子餡的做法,最後蔥薑鹹鹽花生油,每樣調料都沒浪費,倒了一整盆。

  筷子和不開,皮姐洗乾淨手,一擼袖子,「——都讓開!」

  一爪子伸進去,開始人肉攪拌。

  幾個女生摀住嘴,「啊……」

  皮姐瞪過去,「啊什麼!?」

  女生趕緊說:「皮姐牛,快點拌勻了,等會包餃子來不及了。」

  男生還在旁邊起鬨,「就是啊,餓死了啊。」

  「喊什麼喊!再喊來吃生的!」

  蘑蘑菇菇兩個小時後,餃子終於包完了。二十幾個女生成功包出了二十幾種風格,千奇百怪,不勝枚舉。

  這個時候屋裡的人基本已經餓瘋了,一個小小的電磁爐周圍圍了三圈人,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期盼的表情如同難民。

  誰也管不上好吃還是不好吃,餃子出鍋即被分光,差不多三百個餃子,瞬間被瓜分乾淨。

  外面天黑透,屋裡氣氛越來越熱。

  吃完飯的同學幾幾成堆,聚在一起各玩各的。店裡接過不少類似的活動,是以準備得十分周到,各種桌遊骰子都有,撲克牌更是疊了高高的一摞。

  白璐寢室四個人來到屋子邊貼近空調的地方,直接坐到地毯上,打算玩牌。

  「哎呦……」皮姐體型龐大,坐下費了不少力氣,伸手拿來一堆撲克。「玩點啥看看。」

  「紅K?四沖?還是打娘娘?」皮姐嘴裡嚼著口香糖,忽感旁邊落了什麼,轉頭,被驚住,不由自主地來了句——

  「臥槽?」

  白璐三人也在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一個男生,瘦瘦小小,長相清秀,不像是店裡服務員,有股學生氣,可又不是本班人。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抬手:「學姐們好。」

  皮姐眼睛瞪大,「臥槽?」

  男生打完招呼也坐下了,因為旁邊的皮姐體格實在健碩,男生盤不開腿,就乾脆像小姑娘一樣並腿坐著。

  皮姐看著,下巴都要落地上了,「臥——槽?」

  白璐被皮姐逗樂,把牌拿過來拆了,「哪個學院的?」

  男生撓撓頭,笑呵呵地說:「新媒體。」

  「喲。」老三挑眉,「我們直系啊,你怎麼來這了?」

  男生說:「我跟張曉風學長都是團部的,他邀請我來玩的。」

  皮姐斜過頭看後面大刀闊斧塞餃子的團支書,又看了看並腿而坐的清秀學弟,好像明白了什麼一樣,伴隨著點頭,長長地啊了一聲。

  學弟看著她的眼神,開始還沒懂,傻笑來著。笑著笑著就頓悟了,臉瞬間變得通紅,額頭冒汗,使勁地擺手。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種!」

  皮姐眉毛高高揚起,「啊……」

  學弟百口莫辯,皮姐哈哈大笑,拍他後背,勁道太足險些給他拍爬下。

  「開玩笑啦。」

  白璐看了一眼學弟,然後笑著低頭洗牌。

  加了學弟一起玩,期間白璐去了趟洗手間,老麼跟著:「室長我也去。」

  洗手間裡,老麼跟白璐說:「小學弟被皮姐逗得好好玩呀。」

  白璐笑著說:「你問問學弟多大,搞不好比你大呢。」

  老麼一揚眉,「那也是學弟。……不知道怎麼會來我們這玩呢。」白璐宿舍平日低調,並不是什麼熱門寢室。

  白璐在水池邊洗完手,甩了甩水,衝老麼勾手指。

  老麼乖乖湊過來,白璐在她耳邊小聲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早上上自習的路上,總有人盯著皮姐看麼?」

  「哎?有嗎?」老麼驚訝。

  白璐:「有呀,被皮姐喊過幾次,不過她大大咧咧,應該也沒有印象了。」說著嘖嘖兩聲,「可憐的小學弟。」

  「我也沒有印象呀。」

  白璐笑笑,老麼發現新大陸了一樣,「你怎麼注意到的呀,哇塞!那他豈不是——」

  白璐手指放在嘴邊,「小聲點。」

  老麼興奮地使勁點頭,「好的好的!」

  手放在門把上,剛一拉開,就聽見黃心瑩一聲大叫——

  「男神!」

  白璐手一頓,看見門口地方進來一個人。

  或許是知道要來跟客人一起玩,許輝今天多少打理了自己。

  他的「打理」和「不打理」相差並不明顯,只是體現在一些小小的細節上。比如熨過的衣褲,邊沿乾淨的鞋子,精緻的腕錶,還有清淡的香水……

  至少來前沒有喝酒,白璐看了兩眼,拉著老麼回到皮姐身邊。

  「我去啊……原來已經這麼熟了。」老三靠在牆邊,看著許輝在男生堆裡坐下,不止黃心瑩,班裡不少人都去跟他打了招呼,許輝笑著一一應對。

  黃心瑩在許輝旁邊說:「等你好久啦!」

  「不是說八點,我還早到了。」

  黃心瑩到後面拿來兩瓶洋酒,說:「我剛去水吧買的,玩遊戲喝吧。」

  「朗姆。」許輝拿過一瓶,對黃心瑩笑著說:「拿他玩遊戲,幾個你夠的?」

  黃心瑩疑惑地睜大眼,「啊?」

  旁邊另一個班裡經常出去玩的男生看見,嚷著說:「要兌的啦,直接喝你完蛋了。」

  黃心瑩哼了一聲,「怎麼就完蛋了,我酒量好得很!」

  男生還在擠兌她玩,許輝拎著酒到門口,似乎喊了什麼人。

  過了一會有人送來一桶冰塊,還有一瓶水。

  黃心瑩好奇湊過來,「什麼呀?」

  「青檸水,我幫你們兌吧。」

  「檸檬呀,多酸啊!」

  許輝笑笑,「女生多吃點酸的有好處。」

  旁邊人聽見哄笑起來。

  兌好酒後,男生們拉開架勢玩骰子。

  玩法簡單,一對一,輸的人喝一杯。

  許輝不是張揚的性格,但是依舊有強烈的吸引人的點在。玩著玩著,不少人就圍過來看著許輝這一對。

  許輝和張曉風都坐在地上,搖完骰子,兩人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分別蓋住自己的。

  許輝挑挑眉,「你先吧。」

  張曉風眯起眼,「兩個四。」

  許輝:「三個五。」

  張曉風又眯眼,「嗯……四個四!」

  許輝:「開。」

  張曉風三個骰子都是四,許輝三點分別一二三。

  「操啊,再來!」

  一輪一輪又一輪。

  「兩個二。」

  「三個三。」

  「五個六!」

  「開。」

  「操!」

  兌過的涼爽淡酒,依舊喝得張曉風面帶紅光。

  一條腿不老實地抖著。

  「五個六!」

  「開。」

  「你媽的啊啊啊啊啊啊——!」

  周圍人越來越多,大家看著好笑,氣氛高漲。其實許輝不是沒輸過,只是太過漫不經心,輸了好像沒輸。

  他掏出煙,點了一支,往後靠著笑道:「太菜了啊你……」

  ……

  「張曉風可喝了不少了啊。」老三透過人縫,小聲說。

  白璐他們玩完了牌,一邊吃零食一邊休息。

  老麼說:「是啊,我看他都喝了快二十杯了……會不會醉啊。」說著,撞撞旁邊的白璐。

  白璐正在收拾玩完的牌,黑桃紅桃方塊梅花,從A到K歸類整理。被老麼碰了一下後,她放下牌,似是思考了一會,然後對老麼說:「幫我也拿一杯好麼?」

  「酒?」

  「嗯。」

  「為什麼喝酒啊?」

  「有點渴,想喝點涼的。」

  「行。」老麼過去,抽了個紙杯,倒了一杯酒回來。

  「謝謝。」白璐拿過酒,一飲而盡。

  「啊,你怎麼喝這麼快。」老麼剛剛坐下。

  「沒事,酒不濃。」白璐說。

  「張曉風喝了那麼多呢。」

  「不要緊,上次聚會他跟輔導員嗆了半箱,那酒可比這個狠多了。這種濃度的他再喝二十杯也不會有事。」白璐把杯子放到一邊,又說,「只不過他喝酒上頭,看著嚇人……每個人喝酒的反應都不一樣。」

  「那也喝太多了……」老麼小聲嘀咕,「不過許輝真不愧幹這個的,玩骰子好厲害。」她佩服地說,「他才喝了三四杯。」

  三四杯……

  白璐透過人群,看向許輝的方向。

  男生們都抽著煙,張曉風終於被換下來了,另外一個桌遊高手上場,跟許輝玩得有來有回。

  好不容易連輸兩次,許輝在眾人哄笑聲中拿起酒杯。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與她的視線從某一細微的角度碰到一起。

  許輝的笑在那個瞬間被手中涼酒熏得有些冰冷。

  他仰起頭,酒極快速地入了喉嚨,同時也錯開了視線。

  ……

  「玩遊戲啦——!」快九點的時候,黃心瑩在屋裡大喊,去裡屋叫人,「別看電視了!玩遊戲玩遊戲,快點都出來!」

  所有人聚集一圈,就算客廳再寬敞,此時也不免顯得擁擠。

  沒有那麼多沙發凳子,男生表現出風度,讓出位置,紛紛坐在地毯上。

  許輝跟張曉風坐在一起,兩人在視覺上形成了鮮明對比。

  張曉風喝得滿臉通紅,許輝則是煞白一片。

  黃心瑩的嗓門做主持人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扯著脖子喊半天,總算在嘈雜的環境中講明白遊戲規則。

  兌完的酒還有很多,班委決定不能浪費,第一個遊戲就要把酒消耗光。

  「第一項遊戲很簡單!大家看我手上的牌!」黃心瑩高舉著撲克,大聲說:「等下每人發一張,留一個給莊家,莊家拿到牌後根據自己的點數,決定叫大還是叫小!然後下面的人可以選擇跟牌或者放棄!」

  黃心瑩從牌裡抽出一張,示意說:「比如莊家如果拿到這張梅花十!決定壓大,那下面的人就可以開始選了,如果有人抽到2、3這種小牌,覺得自己肯定比不過莊家大,可以選擇放棄,放棄喝半杯!剩下的人全部跟牌,贏得不用喝,輸的喝一杯!」

  說完又補充一點,「以上是對男生的,女生量減半——!」

  幾十人一起玩的遊戲,毫無組織紀律性,亂七八糟,前幾輪還能清楚一點,後面完全是瞎玩。

  白璐寢室四個人都不高調,很容易被淹沒在這種熱鬧的氛圍裡。畢竟在這樣的場合下,不可能所有人都被照顧到,人們的注意力總是集中在幾個人的身上——比如班裡的活躍分子們,還有許輝。

  那邊喊聲震天,掐著脖子灌酒,這邊白璐低聲問老麼:「還行麼?」

  第一輪517寢室除了皮姐都壓輸了,白璐正好口渴,把一杯酒喝光,一不留神,發現老麼也喝了半杯。

  老三推她,「你咋那麼實惠呢,喝不了還喝?」

  老麼有點委屈:「不是輸了嗎。」

  老三:「輸你就喝啊,誰也沒看著你,你喝點飲料意思一下就行了啊。」

  老麼沒怎麼喝過酒,反應比較強烈,皮姐過來:「還行不行啊?」

  白璐看著皮姐:「學弟呢?」

  「走了,回去寫作業了。」皮姐抻了抻衣服,拍拍自己的肩膀,對老麼說:「來姐這,別靠著室長,她肩膀乾巴巴的,你也不嫌硌得慌。」

  白璐扶著老麼:「你覺得怎麼樣,要不我帶你先回去吧。」

  老麼搖頭,「沒事。」

  皮姐撇嘴說:「室長,你太小題大做,咱麼兒好歹也快二十了是不是,就得一步步踏入成年人的世界了。」

  老三噯了一聲,「沒錯,所謂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喝酒吃肉,你總不能讓她天天喝AD鈣奶。」

  皮姐跟老三一唱一和,「第一次喝酒都暈乎,慢慢練就好了。」

  白璐笑笑,直身坐回去,「沒有那麼好練。」

  「怎麼?」

  「酒量沒那麼好練。」白璐聽著身後黃心瑩嘰嘰喳喳的叫聲,還有叮噹的碰杯聲,若有所思地說:「能不能喝,天生注定的。」

  不管是玩法還是鬧法,總之奏效了,幾缸兌好的酒很快見底。

  所謂酒後吐真言,屋裡氣氛熱烈,一群人圍在一起高談闊論暢所欲言。

  白璐轉頭,看見許輝趁著空閒功夫,靠坐在電視旁的牆壁上抽煙。

  老三也看見了,小聲說:「可能覺得無聊了吧,還是玩累了,你看他臉好白。」

  白璐不可見地搖搖頭,自語地說:「他在醒酒……」

  黃心瑩抱著一個小盒子從屋裡出來,「來來來,都過來,玩下一項了!」

  第二項就是下午剛進門時準備的,每個人匿名寫的卡片。

  眾人磨磨蹭蹭回到中間。

  「這個就不用介紹規則了吧,我看看從哪開始抽呢……」黃心瑩把箱子放到中間,點了一個男生,「就從你開始吧。」

  「啊!?」男生誇張地喊了一聲,然後慢吞吞地抽出一張卡片。

  黃心瑩一把搶過去,高聲念道:

  「女人卸妝,男人脫光!」

  第一張就充滿戲劇性,全班哄然大笑,旁邊的男生直接上去扒他的衣服,被扒的男生叫苦連天。

  許輝起身,離開了房間。

  白璐轉眼,皮姐和老三看得起勁,老麼閉著眼睛休息。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遊戲吸引,白璐默不作聲地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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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10:39: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門開一道縫隙,白璐看見許輝的背影進入了水吧旁的房間。

  已經快十點了,大學宿舍都有門禁,除了包宿的,剩下的都走得差不多。

  所以走廊裡很靜。

  白璐來到水吧,一個小服務生正在偷閒玩手機,看見有人來了,問道:「小姐需要點什麼?」

  「請幫我拿杯溫水。」

  「溫水?」

  「嗯。」

  雖然感覺奇怪,但服務生還是倒了杯溫水給白璐。

  旁邊的房間沒來得及上鎖,白璐推開門,毫不意外地聽見了洗手間裡傳來的嘔吐聲。

  一聲接著一聲,讓聽的人不禁去想那脆弱的內臟究竟能不能承受這樣的折磨。

  空蕩屋子裡沒有開燈,白璐站在門口,聽著他把胃裡東西全部吐光,到最後只能乾嘔酸水。

  白璐反手關門,來到洗手間門口。

  空氣裡散發著濃濃的酸味。

  許輝撐不住了,扶著馬桶跪在地上,她看見他的背上明顯的脊椎輪廓。

  許輝吐完,沖了馬桶,從地上站起來的一刻沒能掌握平衡,向後仰,白璐下意識地托住他。

  許輝轉過身。

  他似乎還沒從剛剛的難受裡緩過勁來,反應好一會,赤紅的眼神才慢慢定焦。

  白璐把杯子拿給他,低聲說:「熱水,你喝一點。」

  許輝斜眼,又轉回頭,一動沒動。

  白璐小聲說:「你酒量那麼差,為什麼還喝那麼多。」

  許輝冷冷地看著她,似醉似醒,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

  白璐儘可能當成沒有看見,又勸他,「你喝一點熱——」

  「滾。」

  許輝的嗓音沙啞,像是被砂石磨礪過。

  他以前的聲音並不是這樣的。

  白璐沒有動,手握緊杯子。

  許輝頭腦昏沉,指著她,「……你要不要臉?」

  白璐深吸一口氣。

  又說:「你喝點熱水。」

  許輝忽然發了瘋一樣,抓過水杯,往地上使勁一摔。熱水劃一道弧線,灑在白璐臉上、身上,最後一聲脆響,杯子摔碎了。

  倒沒有燙到,水是溫水。

  水珠順著小小的臉頰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許輝大步過來,撥開白璐的肩膀要出去。

  她抵著門,沒有讓開。

  許輝喝了太多酒,站都站不穩,他被她輕易擋住了。

  他狂躁起來,卻不知道該在哪用力氣。白璐抓住他的胳膊,儘可能地讓他安靜。

  「許輝!」

  許輝要推她,人又往後倒。

  「地上有玻璃,你小心點。」

  撕扯一陣後,許輝又不發狠了,他頭暈目眩地往後退了兩步,高高在上地看著她。

  「你擋我在這幹什麼?我要去陪你班裡同學。」

  「你醉了。」

  許輝撇嘴笑,靠近白璐,「醉?醉又怎麼樣?怕我做什麼?」

  「許輝……」

  「我想想。」許輝不以為意地皺皺眉,似是在思索,「哦……你寢室那仨,你最寵哪個?」

  白璐咬著牙,許輝又說:「最胖的?還是那個最小的?」

  白璐沒有說話,許輝靠得更近了,「你他媽的是不是怕我報復你?怕我幹那些跟你一樣的事?」

  這一次,白璐終於有所回應,她搖頭,「不是。」

  許輝使勁一揮手,「不是個屁——!」

  白璐往後仰頭,但沒躲開,眼鏡被扇到旁邊。

  屋裡分外安靜,臉上沒有擦乾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白璐淺淺吸氣。

  許輝朦朧之間,聽見白璐低沉地說:「你要真的恨我,不甘心被我騙,想扳回一城,可以。」

  許輝被一把扯過。

  抬頭,細細的眉下,白璐的雙眼意外的黑亮,襯著眼角下一顆淚痣,寒意逼人。

  她抬起手指,戳自己的胸膛,異常用力,清脆的嗓音因為發狠而顫抖。

  「你想報復我,來!但我先說好,我比你能抗得多,你想贏得下大本錢才行!」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醉成現在這樣,他根本聽不懂她的話。

  剛想說什麼,胃裡又一陣抽搐,他皺緊眉,反身去馬桶邊,又開始吐。

  什麼都吐不出來了。

  到最後,許輝額頭筋脈凸出,頭暈眼花,神智越來越不清醒。

  長時間的安靜讓他更難思考,甚至忘記了身後白璐的存在。

  半晌,終於醉倒。

  白璐將他拉起來,在身上翻到了鑰匙,拖著人出屋。

  許輝看著瘦,可畢竟是個男人,白璐費了好大力氣才給他弄到電梯上。

  十二層,他的房間是最裡面那間。

  屋裡陳設簡單,稍有點亂,沙發上扔著兩件穿過的衣服。

  床上的被子疊起來了,上面有幾張紙。白璐拿起來,是店裡的進貨單。她把單據整理好,然後把許輝拖到床上,蓋好被子。

  屋子拉著窗簾,似曾相識的感覺,可這簾子比那時的更厚重了。

  白璐覺得,可能不管白天黑夜,這間屋子都是拉著窗簾的。

  她轉頭,看見躺在床上的許輝。

  從那不健康的膚色多少能判斷,他很少見陽光。

  他睡得不踏實,眉頭緊皺。

  但就算如此,他的容貌依舊俊秀,靜靜躺著,像是一幅陳舊的文藝電影海報。

  該是多不好的經歷,才會讓一個這樣的少年,不得不躲進沉默。

  明明起名為光輝,卻與黑夜結緣。

  這樣的環境太容易滋生罪孽感,白璐深深呼吸,餘光掃到旁邊的桌子。

  桌子上東西不多,有一盒舒樂安定片,還有一盒吃光了的胃藥。

  桌子最底下的抽屜鎖著。

  白璐看著那兩盒藥,思索了一會,回身去床邊,在許輝身上找到剛剛的鑰匙串。

  上面有一把小鑰匙,白璐將抽屜的鎖打開。

  裡面是一個模型,《變形金剛》裡面的人氣角色大黃蜂,不是新的,很多地方都磨破了。

  模型受過摧殘,右側已經整個變形,不能站立。

  看了一會,白璐把模型放回,重新鎖上了抽屜。

  白璐回到床邊,蹲下看他的臉。

  她說錯了。他沒有報復她,他沒有辦法報復任何人。他所有的精力和所剩的力氣,只夠恨他自己。

  萬千世界,每天多少恩恩怨怨繁瑣塵事隨風而去,留下罪孽折磨著善良而懦弱的人,永世不得安寧。

  一聲輕響,門鎖被打開。

  白璐回頭,看見孫玉河走進來。

  「阿輝,112的酒錢你結了沒,好像——」聲音止住,孫玉河瞪著眼睛看著床邊的白璐。

  眼神一瞬間冷下去。

  「你在幹什麼?」

  白璐站起身,「沒什麼。」

  「我問你幹什麼!」

  「他喝多了。」

  孫玉河揚下巴,一字一句,「用他媽你管?」

  白璐無言以對,低著頭說:「我先走了。」

  「站著。」

  孫玉河擋在白璐面前,「我之前的話你沒記住?」

  白璐沒有說話,孫玉河:「我告訴你別找阿輝,你是聽不懂人話?」

  「還是故意較著勁?」孫玉河斜眼,看見爛醉的許輝,冷笑一聲,「這時候來獻慇勤了,你裝什麼裝。」

  「他剛剛吐了。」白璐說,「你找點熱水和醒酒藥給他吧。」

  孫玉河一愣,隨即更不屑。

  「哦,我還得謝謝你幫我們照顧他了?」

  他眯著眼睛看白璐:「哎我真是奇了怪了,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被這麼罵還腆著臉來。」

  孫玉河指著她,「我告訴你,你不來他就不會這樣。我要說什麼你已經很清楚了。」

  白璐一直不應聲,讓孫玉河脾氣更大,罵道:「你聽沒聽見,你個陰險的賤人!」說到氣頭上,他沒控制住,揚起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白璐有準備,身體向後撤,躲開了。

  孫玉河好像沒有想到自己會動手,有點愣住,但嘴上並沒有鬆,「你要再敢私下找阿輝,我就整死你。」

  白璐驀然抬起頭,孫玉河被她目光一震,就在他以為她要對他剛剛的動作追究點什麼的時候,白璐卻氣勢頓消,輕輕開口:「你多看著他點。」

  孫玉河不想跟她閒扯,「阿輝想幹什麼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不干涉。」指著門,「快點走。」

  白璐又說一遍:「盯緊他。」

  孫玉河不耐煩,「盯什麼盯?你快點滾!」

  白璐點點頭,走到門口,又站住腳。

  「孫玉河。」

  她叫他的名字。

  孫玉河忽然有點緊張,看向她的背影。

  白璐沒有回頭,低聲說:「你要真的覺得我陰險……那就不要惹我。」

  ……

  回到聚餐房間,屋裡已經快玩完了。白璐坐回沙發上,看了看,問:「老麼呢。」

  「她有點迷糊,先回去了!」

  白璐點點頭,她進門前把頭髮披下來擋住臉,可還是被坐得很近的皮姐發現了。

  「哎!你臉怎麼了!這邊怎麼有道印?」

  那是剛剛在洗手間裡,許輝輪胳膊時手錶刮的。

  老三聽見,也湊過來,「哪兒?怎麼了?」

  白璐搖搖頭,「沒事,剛剛不小心撓到了。」

  「撓!?你也喝多了啊。」皮姐推推她,「哎,阿輝呢?剛才也不見了。」

  白璐沒回答,對皮姐說:「你們兩個玩,我先回去了。」

  「不留啦?」

  「我有點累了。」

  從大廈裡出來,空氣燥熱,但是清新。

  回到宿舍的時候,老麼已經睡下了,白璐悄聲來到洗手間,藉著瓦數不高的燈,靜靜地看著自己臉上的痕跡。

  紮起頭髮,擰開水龍頭,水拂過臉頰。

  冰冷讓疼痛緩解。

  她再次看向鏡子。

  沒有戴眼鏡,視線並不清晰,但一雙黑眼卻清晰異常。

  沒有入口,不被原諒——或許她現在經歷的,他早早就已經體會過。

  沒有人能逼迫人負罪。

  我們承受的,都是應得的。

  現在還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是不要緊。

  我比你能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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