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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唉,果然是當局者迷。她認為這兩人平素應該沒這?笨。秋芸芸的目光在兩張看似聰明的臉龐上流轉著。慕子瑄贊許地給了她一個微笑,她心裏一喜,順手就問出了心裏糾纏已久的疑問:
「請問王爺,你們更衣打扮是否有人打點?」
「沒錯。--
「我果然沒猜錯!那具屍體所穿的繡花肚兜後有著極繁複的綁線,想來是要有人服侍的--可那繩結打得真難看--這更證明了屍體上的衣服是被一個不會穿著這類衣服的人所穿上的。」她好奇地推論。
「如眉從來就不會打衣服的結。」龍禹嘯想起往日的生活片段,臉色霍地一變!
「殺人毀容的兇手為什?要讓那個女人穿上王妃的衣服?是想幫王妃逃走?」
秋芸芸的話和龍禹嘯同時說出口,慕子瑄的身子迅速僵直!
該死!有危險!,
「你留在屋內別亂跑!」慕子瑄將秋芸芸按在椅子上,轉身和龍禹嘯--一同狂奔而出。
「發生什?事了?」秋芸芸拎起裙擺,飛快地沖到慕子瑄身邊。
「在王妃動手想掐死小王爺時,她就再不是原來那個高雅的人了!」慕子瑄的話讓龍禹嘯拳頭上的青筋全都緊凸而起。
面對丈夫狂戀上自己的親妹妹時,沒有人會是冷靜的。
「那具屍體是王妃的傑作?!」她目瞪口呆地望向慕子瑄擔憂的擰眉,一個分神就不小心又被庭問一藤綠蔓絆了一跤。
「等等我!」
「你留在屋內!」慕子瑄扶住她的身子,命令地說道。
「真相是我發掘的,我為什?不能去!」秋芸芸昂起下顎,才大步向前一踏,卻硬接上龍禹嘯的後背--
「姊姊--」幾步外的「菊苑」傳來了柳秋水夾雜著啜位聲的輕呼:「姊姊--你沒事!太好了!」
「我不是你的姊姊,在他愛上你之後,我們之間就什?都不是了。」回答她的女聲漠然而冷靜。
慕子瑄與龍禹嘯對視了一眼--是柳如眉的聲音。
秋芸芸輕輕地呼吸著,小手捏住慕子瑄的衣服,跟著他們無聲地前進。
「菊苑」並未設門,僅以兩堵半人高的光潔玉石參差擺設於草地上權充大門柳如眉背對著他們,而情緒激動的柳秋水則完全未注意到他們的接近。
三人各自藏於玉石之後,秋芸芸聽到柳秋水哭泣的聲音,身子就不安地蠕動了起來,衣裳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慕子瑄皺了下眉,微側頭顱見柳如眉仍背對著他們時,趁著柳如眉開口說話時,將秋芸芸拉到了他懷裏困著,大掌輕捂住她的唇。
「嫁給王爺後,我以為我是這世上最令人豔羨的妻子--丈夫敬我、重我,我亦當他是上天賜與我的恩寵,沒想到我唯一的妹妹居然毀了我所有的美夢。你搶走了我最愛的人,滿意了嗎?」柳如眉如今只充滿怨懣的眼,怒視著眼前仍楚楚可憐的妹妹。
「都是我的錯!」柳秋水淚漣漣地望著被怒火削瘦了許多的姊姊。
「不,是我的錯--你身子弱,我從小就護著你--我錯了,我出閣時,你哭到險些昏厥,我心疼你見不到我,建了菊苑--我錯了,我愛王爺,也知道他寵愛我,硬要他接你來府裏住上幾日--我錯了。
柳如眉一聲聲的「我錯了」,讓柳秋水器泣到虛弱的身子坐倒在草地上,也讓躲藏於大石後的三人都因之而動容。
龍禹嘯拳頭上壟鬥筋全都暴凸而起,他是個自私而該死的男子--他怎?能要求姊妹共侍一夫而無任何心結、憤懣呢?!
娥皇、女英畢竟只是傳說哪……
而在另一端相擁的慕子瑄與秋芸芸,沒有龍禹嘯的激憤,他只是凝視,而她只是懂了--
在慕子瑄緊擁著她的雙臂間,她看到了他眼中那無法隱藏的真情。
於是,她懂得他在顧忌什?了--
他知道子璨對她有情;他更知道若不是因為他突然變身為男子,她會順理成章地和子璨成親,生一窩孩子。
感情的走樣只在一瞬間哪。
秋芸芸咬著唇,緊緊地將自己偎人慕子瑄懷裏。
「我願意離開。」柳秋水輕柔的聲音讓所有人一驚!
「他會讓你離開嗎?他狂戀著你--就連我在他面前挑起他對慕大夫性別的疑慮,他還是沒有真罵過你一句!就連他懷疑你肚裏的孩子是慕大夫的,他也只是送走男孩,留下與你面貌相似的女孩。他不會讓你離開的!」
柳如眉尖銳的笑聲讓秋芸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子璨可愛的憨傻笑容乍浮在她腦海中--柳如眉之前也是個可人的女子吧?
「慕大夫的事是姊姊所……」
「秋水妹妹,別用那種驚訝的眼神望著我。打從你奪走王爺的愛之後,我就已不是原來那個知書達禮的柳如眉,我只是一個妒婦。我陷害你不成,便下手毀了王爺的骨肉--那孩子與他太神似。」柳如眉望著自己的手指,只是漠然--都一樣要殺人的,殺一個嬰孩或女子,有什?不同呢?
龍禹嘯眼中再沒有任何威厲--他怎會不心疼如眉的苦?她曾是如此巧笑情兮的溫婉女子哪。
「那具屍體--」柳秋水顫抖著聲音間道。
「是我隨身的婢女,她為了我的復仇而跳崖自盡。好忠心的僕人哪!我的妹妹背叛了我,至少還有人願意為我而亡。」
「為什?要這樣做?,」柳秋水輕聲問道。
「聽聞我死亡的消息,你怎會不來菊苑憑弔一番呢?只有這種時候,也才會任你一個人,否定嗎?瞧,我是很瞭解你們的。」柳如眉面扭薑情地說著話,被復仇蒙蔽的心只富人命如草芥。
「為了我的一條命,還大費周章地害死別人,我不能瞭解這樣的姊姊。」柳秋水絕美的面容中寫滿了哀傷,淚水始終未曾停止過。
「你不用瞭解,因為你的時間不多了--我不會讓你有逃走的機會。」
「我不會逃,這是我欠你的。」柳秋水掛著一抹淒涼笑容,扶著一盆菊栽站起身--碗大的花芯被扯落,落了一地的清冷。
「就是這種逆來順受的性子,讓他迷戀上你嗎?」
柳如眉不以為然地舉起手中的利刃,朝柳秋水刺去。
「眉兒,別這樣!」
龍禹嘯喚著她的小名,有力的掌握住她執刃的腕。
「你--你為什?會在這裏?!」柳如眉猝地低垂了臉龐--一身素衣,只簪了木簪的她,仍是美麗奪目嗎?
從大石後探出頭的秋芸芸握緊了拳頭,只想激動地狂喊出聲--
在這種時候,王妃還牽腸掛肚著自己的美醜--深愛一個人,等於是將自己最脆弱的心懸在身前。有幸者,得一懂得珍惜之人,為之珍藏於內心;悲慘者,遭一不會愛護之人,自己既無法將心收回,他人也就任那顆心日曝雨淋直至枯竭。
自己在慕子瑄面前,不也最容易受傷嗎?,秋芸芸看著慕子瑄保護性地攬著自己的雙臂,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
「你來救她的,對嗎?你捨不得讓她有任何傷害,對嗎?!對嗎?!」柳如眉厲聲追問著,看人的神情一變而為狂亂。
「我不願你們任何一人受到傷害。把刀子給我,眉兒。」龍禹嘯的眉宇間只有無限的關心,然則那不是柳如眉要的。
「你如果真信得過我,就把我的手鬆開,你弄疼我了。」柳如眉軟聲要求道,神情竟恢復成一種往日新婚時嬌嗔之態。
龍禹嘯心一軟,鬆開了手,那柄握在柳如眉手上的刀,已用力插入王爺胸膛間。
龍禹嘯捂著自己胸前,「為什?要躲?你是我的妻。」他痛苦地呼吸著,卻仍筆直著身軀站在原地。
「我是你的妻!為什?你不給我你的心!」被血染紅了眼,刀子再度落下。
慕子瑄的身子飛撲而至想搶下刀刃,近在咫尺的柳秋水卻提早而至,用手為龍禹嘯擋住了刀勢,小指被狠狠削去一截。
「不!」秋芸芸忍不住大喊出聲,看著柳秋水整個人痛苦的身子一偏,而柳如眉的刀子早已快一步地擱在柳秋水的細頸之上。
龍禹嘯的血染紅了一旁的白菊,失血過多的他仍嘗試著要向前,身子卻在搖晃了數下之後不支倒地。
慕子瑄鎮定地看了龍禹嘯的傷勢一眼,半住香時間之內王爺必然有救。
「啊--慕大夫也來了,又穿著女裝來拐騙世人的眼了!看來王爺並未對你趕盡殺絕嘛!你退後些,除非你想見到秋水血濺四地。」柳如眉冷笑一聲,這時方才注意到另一名女子的存在--
「這位小姑娘是慕大夫的妻子?好年輕的女娃。你知道他迷戀二夫人嗎?所有男人都迷戀她,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她是名副其實的狐狸精。」
詭異的笑聲飄揚在菊苑之間。
秋芸芸胸口一窒,動搖的心導引著視線看向慕子瑄--
他正目不轉睛的望著柳秋水哪!
他喜歡二夫人哪!她能不如此推斷嗎?
偏她還自作多情,以為他是為了子璨才放棄了自己。她忘了麻雀終究是凡鳥,
如何能與鳳凰並枝而棲。她和二夫人是雲泥之別啊!
「我沒說錯吧?你別再露出那種懷疑的眼神--男人是最不可信賴的;不信的話,我可以證明給你看!」柳如眉尖聲說道,對慕子瑄賣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瑄大夫,我現在給你幾個選擇--秋水和這個姑娘,我讓你帶走一人,你選誰?」
秋芸芸屏著氣息,胸口抨抨地直跳,水亮的大眼緊張地望著慕子瑄--他的答案可以決定她的心是上天或落地啊!
「慕大夫,您選誰呢?」柳如眉頻頻追問道,臉上掛著惡意的笑容。
「我選二夫人。」慕子瑄鎮定地回答,甚至未曾側頭看秋芸芸一眼。
心痛至此,她怎?可能沒有流血呢?她也被狠狠桶了一刀啊!
「我的妹子當真是紅顏禍水啊!」秋芸芸慘白的臉色,讓柳如眉仰頭大笑出聲。
陡地,一把白色粉未朝柳如眉飛灑而來,迷蒙了她的視線。
「這是什??!」她尖叫著想睜開眼,視線卻愈加地模糊。
「讓你暫時休息的定魂散。」慕子瑄快手從王妃手中搶過了柳秋水,秋芸芸則趁機跑到王爺身邊將傷重的他拖到一旁。
柳如眉重咬著唇,不讓自己的意志渙散,眼皮卻不聽使喚地直往下掉。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她哈哈大笑出聲,舉刀往自己胸口一捅!
「姊姊!」柳秋水放聲慟哭,卻被慕子瑄制住了身子,不許她向前。
「我只求和王爺做對同日而死的同命鴛鴦。」柳如眉的身子緩緩倒在菊花之間。
「王爺沒死啊!」秋芸芸大喊出聲,壓在他傷口的手仍感覺到那微弱的呼吸可惜,她的話喊得太遲,柳如眉的自裁又太絕烈。
菊苑之間,飄染的竟是血腥的氣息。
「我找人來幫忙!」
秋芸芸望著慕子瑄那扶持美人的大掌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芸芸,那些話只是權宜之計…」慕子瑄底喚了聲,伸出的手卻緩緩落下,不該求的、求不到、求不得的……就放手吧。
「我當然知道救人為上啊,你不用解釋了。我自己會離開,你去顧二夫人吧!」她故作輕快地回答,只有天空看見她臉上的淚水。
她是堅強的吧--否則不會那?鎮定地向徐婆交待所有事。
他是無情的吧--否則怎?連追上來向她解釋一句都不肯呢?
離開了嘯王府,秋芸芸並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的路,只曉得自己曾走回石壁間的秘密水塘滴下眼淚,只瞧見自己的鞋子印滿了泥濘,只感到自己的腿已經酸麻到毫無感覺…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還好吧?」子璨著急的臉龐赫然出現在面前。
秋芸芸楞楞地看著他,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
「發生什?事了?你的臉色怎?這?蒼白!」慕子璨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原來,她也是值得別人等候的--:
秋芸芸躲到子璨懷裏痛哭失聲,將自己受傷的淚全發洩在子璨的心口。
「你發燒了,額頭好燙啊!」慕子璨驚叫。
「我們成親吧,中秋那天就成親。」她昏沉沉地說完這句話,便人事不省地倒在他懷裏。
所有的苦痛都將過去--秋芸芸如此以為著。
只是,她忘了夢話是作不了假的……
那夜高燒的夢魘裏,她哭喊的只有一個人的名字……
秋老娘聽見了,慕老娘聽見了,慕子璨也聽見了。
「當年為我解神簽的人說過子瑄這一年會有情劫的。」慕老娘愁眉苦臉地望著兒子和好友--
「我前幾日請示過神明了,神明說子瑄的事可以提前在最近說明--這幾天亦是吉時。你們聽好了……」
有情終得成眷屬桃花村裏舞春風
打從數十年前,劉家母雞生了一隻雙頭公雞之後,桃花村裏就不曾出現如此大的異聞了。
中秋這日,月餅糕果當然還是要吃的,不過--
桃花村裏沒人注意今年的月色是否較之去年潔白渾圓、沒人去吮聞淡淡的秋桂芳香,沒人到江邊去點放什麼羊皮小水燈,大夥嘴裏叨念的全是同一件事--
慕子瑄是男兒身!
您瞧--在慕、秋二府貼上了大紅館字的門邊,人潮正洶湧哪。
所有的人不看月亮、不找新郎、不問新娘--談的不全是慕子瑄的事嗎!
「慕子瑄居然是個男人!聽說就連子璨都是這幾天才知道的,你瞧見他那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了嗎?」一身桃紅衣服的王大娘依照慣例與巴大娘躲在喜筵一隅嘀嘀咕咕。
「慕子瑄與秋芸芸陳倉暗渡已久,只有那個笨子璨才會傻得接手雙舊鞋。」忘了自己嫁過兩次的巴大娘刻薄地說道。
「王大嬸、巴大嬸,怎?不到大廳裏坐著?」快被眾人目光剝光衣履的慕子瑄正想避開人潮,不料卻在此角落聽到此種閒言閒語。
月光之下,他頭戴四方巾,身著玉色絹衣的頤長身量,顯得玉樹臨風、氣度不凡。
「瞧你現在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王大娘微下垂的眼角,忍不住順道拋了個媚眼。
「你當女人時像個怪物,當男人倒是好看得緊--」巴大娘的話又吞回肚子裏--他不會再變回女兒身吧?
「先前我的身分多有隱瞞,在此向二位致歉--這事除了我娘之外,誰也不知情的,我斷然也不能隨口嚷嚷的。」慕子瑄彎身行了個揖!不能讓芸芸因為他而受到委屈。
「你與芸芸極好,她也不知道?」王大娘可沒打算放棄嚼舌根。
「兩位沒瞧見芸芸現在連理我都不理了嗎?她一向把我當成姐姐,而今自然是極為不悅……」慕子瑄微擰著眉,輕輕歎息了一聲,擔憂的神情可作不了假--
芸芸確實是在惱他!一打照面,她總只是一句大哥,便轉身離去。
「你們都快成一家人了,芸芸不會計較那?多的。」王大娘與巴大娘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上前安慰他。
「那可得請兩位為我多勸上幾句好話了。」慕子瑄勉強自己在一堆嗆鼻的脂粉堆中正常呼吸。
「對了,你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是誰的--」巴大娘非得把所有事全問個一清二定。
「那男娃兒是嘯王爺的長子,因著小王爺先天體格適於山野間調養,王爺方讓我帶著孩子至此。」他解釋道。
「你連王爺都如此熟悉,果真是男兒志在四方,可惜芸芸那丫頭沒福氣嫁給你。你可有妻室了?」王大娘眼睛頓時一亮--她們家王美可等到好貨色了。
「我方恢復男兒身,自然未有婚配。」這一生也不想再有婚配了。
「我們家美兒啊--」王大娘正想自吹自擂一番時,慕子瑄巳彎身做了個告退的動作。
「今兒個家裏因喜事而忙碌,我得去和其他人打聲招呼,請兩位多多見諒。」
慕子瑄拒絕了今天第十位想為他說媒的女子。
步出自己家門,緩緩走入秋大娘家的後門--
兩家著實離得太近,近到連迎娶的這一套繁瑣工夫都省了下來。
只待吉時一到,芸芸就會被領到慕家大門,成為子璨的新婦。
他猶疑的腳步停在芸芸房門口--至少該跟她說聲恭喜吧?
況且,王爺及二夫人身體已痊癒,娃兒待會就要被接回王府了,也該讓她知道的。
那--他的腳步為何遲遲不敢向前?
「你來了啊!」一旁走過的秋大娘見著他來,雙眼一亮,給他一個親切的笑容。
「我來看看她,我今晚就要離開了。」慕子瑄很想表現出落落大方的姿態,不過心裏著實難受得緊,就連笑容也不免有些僵硬。
「這?快啊?那得趁她尚未蓋紅中之前趕緊進去喔。」秋大娘推著他的身子進門,自己卻趕著通風報訊去也。
門板在慕子瑄身後被關上,他猛抬頭,看到的即是秋芸芸妝點美麗的臉龐。
輕點朱唇、微敷粉粒的她,嬌美如花--若她是他的新婦,他定會癡傻地望著她直至天明。
可惜她不是。
秋芸芸的目光膠著在他一身瀟灑的男裝打扮上,心中亦是紛亂。
她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藏在紅衣底下的十指卻已絞成死緊--快說些什?啊,大笨蛋!
「我知道我沒有二夫人的美貌,你不用擺出一副冷臉讓我瞧。」見他仍是不語,她開口便是酸意十足的嘲諷。
「你很美。」紅色嫁衣襯得她極有精神--雖則那雙水亮眼眸下方有著讓人無法忽略的失眠痕跡。
「我美不美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我不是那個讓你捨身相救的人。」一股子的怨氣全摔到他身上。
「那只是權宜之計,我需要分散王妃的注意力。」
慕子瑄朝她跨了一步,明明知道不解釋或許會好一些,但又無法忍容她眼中的心碎,終究還是說出了他的真心:
「真遇到危難之際,我怎?可能舍你而救她!她只是一個朋友,而你卻是--」話語猛然打住,腳步卻已定在她身前。
「我是你的什??」她凝視著他,盼著他能在最後一刻讓她知道他的心情。
「你是我--」最愛之人啊!慕子瑄激動的語調在半空中打住--
她一身的紅嫁衣,他還想說些什??
「說出喜歡我是這?困難的事嗎?」秋芸芸忿忿地拭去眼間的水氣,倏地起身將他向後一推--
「你是個懦夫!」
「為了不傷害別人,我情願當個懦夫--沒有人想重演王府菊苑間的那場戲碼。」他這樣的做法是對的--他無時無刻不這樣告訴自己。
「你以為我為什?義無反顧地將婚期訂在中秋?為的就是不想讓自己反海啊!」
她激動的雙手打落梳粧檯上的所有首飾,崩潰地趴在桌上痛哭失聲。
「別哭!」慕子瑄站在她身邊,手掌只敢伸在半空之中。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何必受這種痛苦--你走開!你為什?沒有勇氣告訴子璨!也許他喜歡我的程度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多!」她擦去淚水,忿然地回頭瞪人。
「你要我怎?做?,我隔日從王府回來時,就聽見了兩家即將辦喜事的消息。你為什?要賭氣?為什?不多給我一些時間!」
慕子瑄的手掌扣住她肩頭,嘶吼出心中的痛苦--她匆促決定婚事,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打擊?!
「多給你什?時間?讓你下定決心忘記二夫人嗎!」她不甘示弱地回吼。
「二夫人只是朋友。」
「她是一個讓人目不轉睛的女子!,」
「能讓我掛心的女子只有你一個!」
他不顧一切地狂喊出聲,將她整個人摟到懷裏緊緊擁著--緊到她無法正常呼吸。
但她沒有抱怨,雙手圈住他的頸間,低喃地說道:「能在最後一刻聽到你的真心,也算無憾了。」
「傻子。」他用盡了最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聲調卻還是哽咽。
「我們都傻不是嗎?」
窗外一聲幽幽歎息,窗內激切擁吻中的兩人並未聽聞。當然,就連那閃過的人影穿著了一身的紅蟒袍,這兩人也未發覺。
「恭喜!恭喜!」
「慕老娘有福了,前不久才多了個俊朗兒子,現在又要多個能幹媳婦入門。」
人聲嘻鬧地飄散在慕家的每一處角落。鞭炮聲響起,轟隆隆地竟比過年還要喜氣幾分。
芸芸快入門了吧?
慕子瑄低頭收拾著自己的包袱,彷若外在的事物全與他無關。
他望著娘在屋子內外貼滿的大大小小紅字,竟覺得那紅色刺眼得緊。
他以為自己可以平心靜氣地看著他們成親,可是他錯了--
他坐不下、站不了,只要一想到芸芸即將與其他男子攜手共度一生,他但覺自己即將瘋狂--
即便那個男子良善如子璨,嫉妒之魔仍然啃噬著他的理智。
不!慕子瑄鐵青著臉,倏然站起身,就要往門口沖去--
「大哥。」慕子璨正巧拎著一瓶酒推門而入,兄弟倆撞成了一團。
「我要話要告訴你!」慕子瑄用力捉住他的肩,表情極凝重。
「如果是那些祝福百年好合的話,那就別提了。」慕子璨揮揮手,回頭正巧看到床上的包袱,他驚異地低喊出聲:
「你幹?整理包袱?」
「我原本是要離開的。」慕子瑄捉住慕子璨的肩頭,嚴肅地說道:「我--」
「你現在又要留下來祝福我了嗎?這樣才對嘛!」慕子璨笑嘻嘻地轉過身,將酒壺拿到桌上。
「子璨,我有話要告訴你。」
「別擺出長輩的架子訓示我,我可是今天的新郎倌。」慕子璨搖搖手,塞了杯酒到他手中,堵住了他想說的話。
「喝酒!」慕子璨大聲說道。
慕子瑄牙根一咬,狠下心地說道:
「我愛芸芸!」
「誰不愛芸芸呢!娘早就希望把她娶入門當媳婦了,你也知道的。乾了這杯酒,就當是為我和芸芸慶賀吧。」慕子璨臉色有些不自在,卻仍力持鎮定。
「我無法為你們慶賀--因為我才是應該要娶芸芸入門的人!」慕子瑄握著酒杯,著急地直想把話說清楚。
「大哥今天還真愛開玩笑!全桃花村的人都知道今天穿上新郎紅袍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知道我現在說出口的話是在為難你,可我還是要請求你--」
「你先把酒喝了便不為難我。」慕子璨再度打斷了他的話。
「為什?一再地要我把這酒喝掉?」慕子瑄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子璨是在裝糊塗?
「時辰就快到了,你到底是行還是不行啊!」任禦翔火速沖了走來,朝著慕子璨就是一陣嚷嚷。
「老天爺,原來你還沒喝酒啊!」任禦翔一拍額頭,瞪著慕子瑄手中的酒杯。
「你們究竟想做什??」慕子瑄將酒擺到桌上,發覺子璨一臉的緊張。
「我只是--只是想幫你--」慕子璨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想把我灌醉嗎?」
「是啦!就是想把你灌醉!你怎?這?囉嗦啊!」任禦翔沒耐心地又把酒杯塞回慕子瑄的手裏--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酒,你喝是不喝?」
「不喝。我要保持清醒,我還有話要對子璨說。」他的神智現在極清醒,他知道他不能毀了芸芸一生的幸福。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的話你敢不聽--如果我師父叫我喝酒,我就會喝!」任禦翔不客氣地朝他大吼道。
「你根本沒師父!」慕子瑄反駁,雙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這兩人在做什麼耍?
「你真不喝?」任禦翔大聲問道。
「不喝!」慕子瑄堅定地說道。
「很好,你將要見到前所未見的滿天星光。」任禦翔朝慕子璨使了個眼色--看來要使出最下策了。
「背過身去!」任禦翔命令道。
「為什??」他直覺反問道。
「轉過去就對了--」任禦翔動手將慕子瑄的臉翻轉了方向。
碰--
突如其來的外力卻讓慕子瑄來不及驚呼,就已昏倒在地。
「會不會打得太大力了?」慕子璨放下手上的木棍,焦急地扶起哥哥。
「放心!有我這種老手出馬醫治,不會出錯的。衣服在哪?」任禦翔拍胸脯保證。
「在這裏。」慕子璨從床下拿出事先藏好的紅衫,嘴裏卻忍不往喃喃叨念著:「他醒來後絕對會氣瘋的。」
「你理他!你都有大氣度成全他們了,他難道沒種挨我們一棍?這?難看的衣服,你打哪弄來的?」任禦翔嫌惡地看著手上的衣衫--要他穿這種衣服,還不如穿樹葉還好看一點。
「我娘縫的。」慕子璨慚愧地說道。
「當我沒說。」
原來他可憐的徒兒有這?悲慘的童年。難怪子瑄的縫工比誰都好!
「誰幫他抹胭脂?」任禦翔傷腦筋地看著那些塞在衣帶間的瓶瓶罐罐。
「我來!」慕子璨挑出一罐最鮮紅的胭脂--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誰讓「大哥」瞞了他這?久的真相!
她要成親了…
嫁給一個她視他為兄弟的人。
秋芸芸臉色發白地聽著娘訴說著洞房時會經歷的事。
「娘,我知道了。你先前教我接生時,就已經概略說過一回了。」她心浮氣躁地說道,什?話也聽不入耳--
那些親密的事,要她如何與子璨……
「我瞧你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怕你忘記啊!」秋大娘替她簪正了鬢邊的珠花,笑得極為神秘。
「你不是說不管他做什?,我只要負責紅著臉,必要時叫一兩聲就沒事了?」秋芸芸焦燥地說了一聲,不安地咬著指甲。
「我是這樣說沒錯啦!不過娘怕你叫得太大聲,我在隔壁聽到會不好意思!」秋大娘暖昧地朝女兒眨眨眼。
秋芸芸不解地回望著她,依然愁眉苦臉得不像個新嫁娘。
「乖女兒,娘保證你待會就會眉飛色舞了!」秋大娘呵呵笑了兩聲,拿起紅布中說道:
「來,娘為你蓋上紅帕,願你嫁到夫家光耀門楣、一生如意。」
秋芸芸捉緊裙擺,紅色布中擋住了她眼前的景物,加重了她的不安--不行!這讓她喘不過氣。
一聽見娘合上房門的聲音,她驟然站起身,用力扯下紅帕--子璨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你怎?在這裏?!」她驚駭地倒退了兩步,心虛地低垂著視線。「不是該由媒人帶著我…:」她局促不安地盯著慕子璨嶄新的紅袍下擺。
「兩家這?近,還需要這些繁文褥節嗎?」
他有趣地發現自己愈是冷靜,她就愈焦慮難安--她和大哥還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傻子。
「讓我準備一下!」秋芸芸捉起紅帕往頭上一蓋,再度坐回床榻之上。
「你在發抖。」他看著她顫動的肩耪如此說道。
「我第一次嫁人。」她知道自己絕不能讓子璨在眾賓客之前丟臉,所以她勇敢挺直背脊說道:
「你可以扶我出去了--我準備好了。」
「騙人!只要新郎倌是我,你就永遠不會準備好--你愛大哥,對嗎?」慕子璨柔聲說道。
秋芸芸一怔,馬上用力搖頭,不意卻搖落了紅蓋頭,露出一雙紅腫的淚眼。
「你不是當真想嫁給我。」慕子璨坐在她身邊,掏出一條布中為她擦著淚水。
「我想嫁給你,所以我坐在這裏!」她仰著頭急迫地解釋,眼淚卻極快地濕了布巾。
「你坐在這裏,心卻不在我身上--或者我見過的世面不多,但我不是傻子。」慕子璨輕拍著她的手。
「你別這?說--你是個好人!,」
慕子璨唇角一勾,對著她的眼睛說道:「大哥走了。」
秋芸芸臉色慘白地站起身,只想往門口跑--直到她意識到慕子璨仍坐在床沿看著人,才硬生生打住了腳步。
她用力握緊拳頭,強迫自己一步步走回到慕子璨身邊。
「瞧--你在意他遠勝過你在意我百十倍。」幸好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否則嚎啕大哭的人便是他了。
「我將會是慕家的新婦--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她想彎身拾起紅布帽,手卻被慕子璨緊緊握住。
「你會是慕家新婦的這一點,我從來沒懷疑過。」慕子璨將紅布中丟回床上,認真地對她說道:「你若真的無愧於我,那?不必掛此紅頭巾,我領著你過門便是。我希望你光明正大地走入我們慕家。」
秋芸芸重重咬住自己的唇,沒有理由反對、也找不到理由反對,只能擠出一個笑容,跟在他身後出了房門。
是上天要懲罰她的不專情,所以要她在眾人面前強顏歡笑嗎?茫然的她揚著僵硬的笑容,隨著慕子璨走入正廳--
觀禮的親朋好友們見到未蓋頭巾的秋芸芸,驚訝的呼聲自不在話下。
不過,既然大夥都早就見過新嫁娘,也就沒太追究此舉於禮法究竟有多不合。
「各位鄉親父老,我今天只負責把她帶到正廳裏,其他事一概不予理會。」慕子璨朝所有人打了個揖,在眾目睽睽之下摘了頭上的新帽戴到秋芸芸頭上。
「你為何要如此?」秋芸芸扶住那即將滑落的新帽,呆楞地看著他。
「不要因為同情一個人而葬送了三個人的幸福。犧牲你們兩個來成就我,對我來說亦非公平之事--我值得更好的全心對待,不是嗎?」慕子璨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沉穩地對她笑著:
「我今天是以你兄長的身分站在你身邊--再怎?說,我都比你稍長了一個時辰,對嗎?」
秋芸芸站在原地,眼淚奪眶而出--她不知道子璨用了多少時間療傷,她只知道今天的他讓她心折。
她孤伶伶地站在慕家神位之前,還沒開口對大家宣佈婚禮的取消,執禮者卻早她一步喊出:
「一拜天地!」
「怎?了?不是不拜堂了嗎?」正廳中的賓客面面相覷著,你一言我一語地喧騰著原本該是寧靜的中秋夜。
「那個負責喊話的傢伙!我不是告訴過你--至少要等新郎倌和新嫁娘都到齊了才喊嗎?」任禦翔對著執禮者大聲嚷嚷著,扶著一名身材高大的新嫁娘走人了正廳。
這才是子璨的新婦嗎?怎?這?高大?既然是子璨要成親,為什?又把帽子戴到芸芸頭上?」眾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統統閉嘴!」任禦翔不耐煩地大喝了一聲,把高大的新嫁娘丟進椅子裏。
秋芸芸咬住自己的下唇,拚命不讓自己的眼淚決堤--
那是慕子瑄!她不會錯認的!
那?醜的女人,也只有他扮得出來了!
「神廟指示--我們子瑄最好扮成女裝迎娶新婦,日後方能衣食無虞、子孫滿堂、富貴年年!」慕大娘笑嘻嘻地拉過芸芸的手,親密地說道:「娘把這個死腦筋的傢伙交給你了。」
秋芸芸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地擁著慕大娘。
而後,昏厥間的慕子瑄在幾名大漢的扶持下,與秋芸芸拜了堂、成了親。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這場婚禮在村民的笑鬧聲中成功地完成,而桃花村自此也多了個可傳誦於子子孫孫的笑典…
據說,桃花村民貼在門口避邪的異獸即是由慕子瑄左頰青一團、右頰紫一塊、嘴唇紅黑一圈的面部彩妝而得到的靈感。
傳奇不歇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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