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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辰 -【日日納富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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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0:51: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沐辰 - 日日納富貴

嗚~~嫁人為什麼這麼難?
想她甄富貴雖長得不美麗,但也過得去,
還有一身種牡丹的好本領,可為何每次相親都以失敗收場,
相親對象落跑的速度比閃電還快?
唔……好吧,她承認她是有那麼一點不修邊幅,
女人味也擠不出一滴滴, 但,這個影響應該不會很大吧?
瞧,現下又有人上門同她相親,
她換了新衣裳,精心梳了一頭漂亮的髮髻,
小心翼翼地步入大廳,一步、兩步……
正暗自慶幸一切順利時,
下一刻,她費心梳好的髮髻卻整個鬆開,
讓她當場從俏佳人變成瘋婆子,
這就算了,她還因為太沮喪而跟相親對象拚起酒,
形象完全丟到天邊去!
可不知是拚酒拚出感情,還是她終於紅鸞星動,
年靖春竟然對她的醜態視若無睹,登門下聘?!
哇哈哈~~她第109次相親終於成功準備嫁妝嫁人去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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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0:51:48 |只看該作者
  牡丹芳,牡丹芳,黃金蕊綻紅玉房。千片赤英霞爛爛,百枝絳點燈煌煌。
  
  一一節自白居易(牡丹芳)
  
  說到牡丹,無人不知洛陽甄家,甄家培育牡丹已有數十代,祖先可追溯至晉。
  
  關於甄家有這麼一則傳說——
  
  甄家的祖先原本是一貧戶,只耕著一畝貧瘠的田地,然而甄家人安貧樂道,絲毫不以為苦。
  
  一日,甄家先祖甄歡喜於田里工作時,挖到一株花苗斷根,甄歡喜將它撿回家悉心呵護照料,斷根花苗竟長出郁綠青株。
  
  甄歡喜看了欣喜不已,更加用心地照料,終於,那花苗結了苞。
  
  花綻放的那天,據聞百里間的花兒們、不分種類,—一狂放。
  
  那花是紅色的,一種說不出、描繪不了的紅,艷麗異常,嬌艷欲滴。
  
  然而,教甄歡喜訝然的,不是那花兒的美與艷,而是坐於花心之上。艷冠群芳的美麗女子,女子自稱為牡丹。
  
  原來那女子是牡丹仙子,因遭遇意外而斷根,埋於土壤,沉睡數載而後在因緣巧合下,教甄歡喜給拾了回家,才有了一線生機。
  
  牡丹仙子為了報答甄家的救命之恩,使仙法變出三樣謝禮,讓甄歡喜擇其一。
  
  一是一大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銀財寶,二是一整箱文房四車、兵器以及洽事策論.三是一株牡丹花的幼苗。
  
  甄歡喜選擇了牡丹花的幼苗。
  
  牡丹仙子疑惑,便問甄歡喜原因。
  
  甄歡喜道:「我只知農耕,其餘一概不知,仙子您給小的財寶,總有一天會用盡,一個搞不好,還會弄得我家小狗子跟小猴子為了財寶大打出手,您給小的書跟兵器,小的一樣也不會使,所以還是花苗好,養花小的尚懂一點。」
  
  牡丹仙子聽了大悅,除了將那牡丹花苗贈予甄歡喜,還另贈甄歡喜以及其後代子孫一項異能:能與花兒說話、聆聽花兒心聲。
  
  自此,甄家開始培育牡丹,成為牡丹世家,一直至今。
  
  每代甄家人都會培育出一新品種牡丹,若不為新品種也是擁有將其它牡丹養育得最美的能力,甄家養出的牡丹向來是呈貢進宮或賜予外國使節最佳的禮物。
  
  洛陽甄家,此代無子,出有一女甄富貴,此女今年一十八,尚未有任何傑出表現。
  
  向來盛產牡丹的甄家也一如牡丹艷冠群芳一般,向來男的俊、女的嬌,不過,甄富貴卻生得平凡無奇且性格特異,即使一身育花奇才備受肯定,至今仍乏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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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0:52:07 |只看該作者
洛陽
  
  今年冬天是數十年來罕見的濕冶,以往即便下雪也鮮少連下整月的洛陽,轉眼間已覆在一大片雪白中,不少沒見過這麼多雪的孩童全都趁雪停時跑出來打雪仗,有的人趁此時出來走動,活絡活絡筋骨廟坊的炊煙裊裊,緩緩上升於雲層未開的天空。
  
  太陽逐漸在烏雲間露臉,天微開後氣跟著流動,冷風頻頻吹灌進迴廊與廳堂,各家各戶無不緊閉窗子,只留一通風縫隙,在屋裡燃起炭火取暖。
  
  因僕人通報父親大人有請,本來在花房忙碌的甄富貴,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更換,便匆匆忙忙趕至偏廳。
  
  一進偏廳,就見甄老爺來回在廳裡踱步.嘴巴唸唸有詞.似在演練著什麼。
  
  「阿爹。」甄富貴將那雙沾滿泥上的手往衣袍一抹,在髒污到看不出原本色澤的衣袍上留下一雙掌印。
  
  甄老爺一見女兒來了,便抬高下巴,走回上座,盯著神色平靜中帶點疑惑的甄富貴,拿起案上的熱茶,掀開茶蓋,撥了撥茶沫,輕啜一口後道:「我說富貴啊……」
  
  「爹有何事?」甄富貴行了個禮後,隨便挑了個椅子大刺刺的就想坐下。
  
  「不准坐!」甄老爺一見女兒要坐下,立即喝道。
  
  甄富貴瞥眼甄老爺,乖乖的站著,見她爹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心知無法逃過這一劫,「阿爹啊,您有何事喚女兒?」
  
  「也不瞧瞧你那身又是泥又是上的,好好的一個女孩家,怎麼就偏生站無站樣、坐無坐相,連衣服也盡穿男裝,你你你也不想想你今年十八了,瘦巴巴就算了,還一天到晚渾身泥巴,怎麼嫁得出去呀?」
  
  「我不穿男裝也嫁不出去呀……」甄富貴低聲咕噥。正因她著男裝比著女裝還要好看,而且行動也方便,她才會捨那些輕飄飄的女裝,就較方便的男裝。
  
  她今年都十八了,跟她同齡的女孩也許早就是幾個孩子的娘了,可她就是乏人問津,這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呀!
  
  「你說什麼?你再大聲點說,你想氣死我就大聲點!」甄老爺大聲怒斥。
  
  「阿爹,您別生氣了……」甄富貴半是歎息半是求饒的道歉。她說的都是實話,可借實話不是人人都愛聽的。
  
  可是,怪了,今兒個爹怎麼突然這麼有威嚴?
  
  「你啊,明明你娘她長得白嫩豐潤,怎麼生出個你這樣乾瘦的女兒來呢?想我也沒給你吃苦,也沒讓你挨餓,可是你怎麼都養不胖啊?」
  
  甄老爺罵著罵著站起身,抖看手指著甄富貴罵到一半,見女兒無動於衷,也罵不下去了,他重歎口氣,拂袖坐下。
  
  「不罵了?」甄富貴垂眸斂眉,眼觀鼻。鼻觀心,將爹親的訓誡當成佛經來聽,見爹親不再罵了,便抬起頭來問。
  
  只見她一張臉沾滿了泥土灰層,一頭烏黑的發隨意綁著,也不盤起來,更未加裝飾,身著來自甄老爺、修改過後男裝的她,全無十八芳華含苞待放的嬌嫩,反倒像是甄家的長工,更像是街道上橫衝直撞的小男孩。
  
  甄老爺喝完茶潤喉,又開始訓誡:「唉,你這樣子,教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娘啊?我甄家世代養花,男的若無英俊神武也構得上瀟灑迷人,女的沒有艷麗無邊好歹也是清麗嬌俏,怎麼你……你……我歹命啊!我們甄家就斷送在我手上啊……」
  
  甄富貴非常後悔抬頭,早知就裝柔弱一直點頭不就得了,沒事抬什麼頭,讓阿爹一見她的模樣又開始從祖宗十八代念了……
  
  「阿爹,只要育出好花,容貌如何,並不重要呀!」甄富貴輕聲辯解。
  
  「這……也是啦!」甄老爺附和道,可身旁突然響起一陣輕聲細語,讓他的態度瞬時又強硬起來,「可話又說回來,育花跟嫁人是兩回事,你找了個好夫家,嫁為人妻,一樣能育花,身邊還有個愛你、敬你的夫君相伴,就像你娘跟你爹我一樣,可你只專注於育花,等到年華老去,誰陪在你身邊?爹嗎?爹到那時早就變成一壞黃土,唉!富貴啊,爹老了,沒辦法陪你太久……」
  
  「阿爹,您身子還硬朗得很呢!我看桃紅仍艷麗無比,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甄富貴小心翼翼地回答。她知道阿爹在盤算什麼,只是她都放棄希望了,爹何苦仍然楔而不捨?
  
  「那好歹……也讓阿爹抱抱孫子吧!人家街口那經營客棧的老劉,女兒跟你一般年紀,但老劉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爺爺了,我們甄家這代只出了你一個……」
  
  見她爹又要開始長篇大論,心知她爹這一訓不訓個兩三個時辰是不會停止的甄富貴咬了咬下唇,開口說道:「阿爹,您別再說了,這招是桃紅教您的對吧?」阿爹會一再提起婚事,用膝蓋想也知是誰教唆的,她可不想又被桃紅陷害。
  
  「呃?」正在怨天怨地的甄老爺一頓不自在了起來,「哪、哪有什麼人教我啊?自古以來做爹的教訓女兒乃是天經地義……」
  
  「桃紅,是你對吧?」甄富貴打斷甄老爺的辯解,凌厲的眸光直射向甄老爺身旁案上擺放的一株桃紅牡丹。
  
  牡丹辦約三輪,花瓣呈鮮艷的桃紅色,花瓣及那深綠的葉子都有種絹般的柔軟,更奇異的是還多了一種桑滑的感覺:蕊心呈嫩黃色,十分搶眼討喜,其名日「桃紅」,正是甄老爺的得意之作。
  
  牡丹未動,倒是甄老爺嚇出一頭冷汗,忙道:「富貴啊……女兒啊……你先別生氣,是爹爹不對,你、你別生氣了嘛……」
  
  「爹,您就是這樣,才會讓她們騎在頭上。」甄富貴這回全無方纔的安靜,莫可奈何的瞥眼甄老爺,轉向牡丹,「桃紅,你再不說話,我就把你帶出去跟「籐華」她們在一起。」
  
  「唉,富貴,別、別這樣嘛!」老爺在富貴與牡丹之間來回瞧著。
  
  牡丹動也不動,卻隱隱看得出牡丹流露出一絲據傲的神態。
  
  「桃紅。」甄富貴壓低了聲音,雙手抆腰,『我說到做到,你別以為我不敢。」
  
  廳裡一片寂然,只有甄老爺倒吸口氣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廳裡緩緩揚起一道嬌脆迷人的嗓音——不要臉,富貴最討厭了,就淨耍這種威脅手段。
  
  「哼,要不這麼做,我爹老早被你給吸乾抹淨了。」甄富貴可不為那迷人的嗓音所動。
  
  我桃紅最愛的就是老爺了,人家才捨不得他受半點傷害呢!倒是你這個當人家女兒的,一天到晚惹老爺生氣,誰才是那個壞人啊?隨著聲音漸漸高揚,桃紅牡丹無風自動地搖晃了起來,乍看之下活似她雙手抆腰與甄富貴對罵。
  
  「桃紅啊,富貴也沒你說的那麼壞……」甄老爺陪笑道。
  
  老爺,你就是太寵富貴才會讓她變成這副模樣。桃紅嬌嘖道。
  
  「桃紅,我變成什麼樣?」她就是看不慣桃紅欺壓爹親的樣子,「你才是禍國禍家的妖牡丹。」
  
  甄富貴你這小壞蛋,竟然罵我!要不是我你哪能安然長大成人?你一點也不感念我的辛勞還罵我,我白養你了!
  
  「你那個哪叫照顧?每至冬日我就被你丟到外頭喂雪,夏日便丟至水池餵水,春秋二季更不用說,被你頤指氣使地使喚做事,那不是照顧而是捉弄吧!」甄富貴也火了,眸裡燃著火焰,手指著桃紅爆出一串的指責。
  
  「富貴,桃紅,你們就少說兩句吧!」甄老爺夾在兩者之間,萬分為難地說。
  
  「爹,您別管。」
  
  老爺,你別插嘴。
  
  「我……唉!」甄老爺深知說不過兩張嘴,只能深歎一聲,喝他的茶。
  
  若是桃紅再溫順些,或是富貴再像女孩兒些,也許這個家就會平靜許多了吧!他不明白為何他育出的本命牡丹「桃紅」長得討喜,性格卻刁鑽無比,跟甄富貴那剛直的性格根本就是天生相沖……
  
  瞧,現在她們倆吵得正起勁肥正經事兒都給忘了,唉!
  
  甄老爺望向窗外。此刻洛陽正是冬末,年節將至而一年一度的牡丹會也將於明年四月開始。
  
  明年,本是該由富貴代表甄家參加牡丹會,順便對外宣佈正式接下甄家的育花事務。然而,富貴個性過於耿直不善與人交往,他私心寄望,她能在牡丹會之前嫁出去,由她的丈夫來掌理一切,讓她能專心一致不受外力於擾地育花,他不求富貴育出新品牡丹,只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本命牡丹。
  
  只是要讓富貴嫁出去,比登天還難啊!想到他家富貴雖然不比時下仕女白嫩豐潤如珍珠一般,可好歹也是有名有財的,卻無人敢上門提親,真不知是他家富貴命中注定無姻緣,還是他這個做爹的太無能……
  
  仔細想想,還是有人上門求親的,只是不是被富貴嚇走,便是被甄家那浩大的氏族嚇跑,再不然就是心懷不軌、覬覦他們家財產才上門求親的。
  
  不過,幸好,他家富貴還是有人賞識的。他實在太感動了,竟然有人這麼有眼光賞識他家富貴,雖然……嗯咳……
  
  「什麼?」甄富貴瞪大了眼,腦子裡轟地炸開,腦海裡繚繞的全是方才桃紅不經意洩露的消息,「我……我有夫君了?」
  
  甄老爺聞言回過神來,見女兒震愕不已的模樣,才要開口解釋,桃紅又說話了:你放心,老爺與我部見過他的畫像,他家世背景也不錯可以讓你衣食無優。
  
  雖然時常與富貴鬥嘴,但她心裡還是拿富貴當女兒看的,不過她是株牡丹,生來是要愛老爺,綻放最美的姿態也全是因為愛老爺,而富貴不過是愛屋及烏。
  
  「夫……夫君?」甄富貴的嘴開開合合半晌,腦袋亂轟轟的,無法思考,忽見她雙膝一軟,跌坐於地,表情空白,活似「夫君」二字是她生平首聞。
  
  「富貴,你怎麼了?」甄老爺見女兒跌坐在地地顧不得維持威嚴的形象,馬上起身前去扶起女兒,「爹為你安排了一門親事,對方看過你的畫像,也答應了,你……」不怪爹私自拿你的畫像給他看吧?」
  
  甄富貴任由甄老爺扶她起身,難以置信的看著甄老爺,爹,女兒不懂……」
  
  「哪裡不懂?」甄老爺將甄富貴扶到椅子上坐下,「爹拿的可是你前年讓吳先生繪的那張畫,說起那張畫啊,真是名家手筆,爹還沒見過有誰能把你這瘦得剩一把骨頭的模樣畫得那樣美、那樣飄逸……」
  
  「爹啊……阿爹……」甄富貴反手抓住甄老爺,慌亂地喚著。
  
  「嗯?」
  
  「那個人是少了鼻子還是少了眼睛?還是不能人道?否則怎麼會答應這門親事了』她有自知之明,她絕不是男人夢想中的良妻賢妻,她至多也只攀得上個「實妻」——只會說實話的妻子。
  
  她也不是出得了廳堂的妻子,由於娘親早喪,爹親大多時候都致力於育花、談生意,她就被放著沒人管,等到爹發現他的女兒野得像個男孩。毫無女孩兒氣質時,為時已晚。
  
  「呃……」甄老爺遲疑了,不知應不應說實話。
  
  「果然。」甄富貴並未露出嫌棄或不情願。她內心仍渴望嫁人,她很希望能像爹親和娘親一樣,與自己的夫君相親相敬一輩子,即使娘親早逝,爹親仍鍾情她一人,甚至將育出的本命牡丹以娘親的名字命名。
  
  然而她自知相貌平凡,空有育花才能。雖然是家中獨生女,日後家中財產全由她繼承,以甄家的名望,想找個良人不是難事,可她性格過於耿直,常口沒遮攔,又不會討人歡心,再有度量的男人也容不下她。
  
  因此,若是有人真想娶她,而他又如桃紅所述的家世不錯,那必定有不為人知的隱疾,她不會冀求自己有個完美的良人……
  
  「富貴,他絕對不是不能人道,你放心!」甄老爺為了給女兒信心,很用力的宣稱,「但是……呃……但……」
  
  「但是什麼?」她並不失望,畢竟爹親打她十五歲開始便尋遍洛陽,為她找夫家,原先尚有人上門一試,但與自己相處過後便夾著尾巴逃跑。
  
  說實在的,要找個不被她嚇跑的男人也很難吧!
  
  富貴,他也沒缺鼻子更沒少眼睛,只是……桃紅見甄老爺詞窮,忍不住開口幫忙,不過說到一半也詞窮了。
  
  「只是什麼?難道是斷手斷腳?」甄富貴再問。
  
  「不是,他四肢健全,身材挺拔,家大業大,不過……」
  
  『不過?」甄富貴弄糊塗了泅肢健全、身材挺拔、沒缺鼻子少眼睛的,又家大業大,這不是人人理想中的丈夫麼?
  
  「他毀容。」甄老爺終是鼓起勇氣,道出事實。
  
  「毀容?」
  
  「是的,聽說他半邊臉全毀,是以下以真面目示人。原本他亦放棄娶妻,但他母親身弱,久病在床、於病榻前希望他能成親,但許多閨女一見他那張半毀的臉,就……可他家的管事不知打哪兒打聽到咱們甄家有嫁不出的……咳,待字閨中的閨女,嗯咳……因之……因之
  
  「原來如此。」甄富貴這才安下心,鬆了口氣,「既是為母成親,代表他是個孝子,即使容貌毀去,也足見是個好人。」
  
  富貴,你別妄自菲薄,若不愛,咱們不會硬逼你嫁,你可先與他見面相談後再做決定,大不了老爺養你一輩子。
  
  「是啊,富貴,爹下是真急著把你推出門,只是希望你能嫁個良人,幸福生活,如果你不喜歡,就算你一輩子嫁不出去,爹也養你一輩子。可、可是你願再試一次麼?一次就成,若再不成,就當你此生無姻緣,如何?」
  
  「也好。」甄富貴笑了,污泥之下是明亮的笑顏。
  
  「那爹就修書一封去請年當家的來,你們好好談一談,呵——」他原本喚女兒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生怕女兒反對的他還演練了方纔那出戲碼,誰知如此輕易便解決了。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莫非……爹您一開始喚我來便是要說這事兒?」甄富貴啼笑皆非地望著喜孜孜的甄老爺。
  
  「是啊!」甄老爺老臉一紅。
  
  「爹下回有事直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還讓我跟桃紅吵嘴呢?」真是輸給爹了。
  
  甄老爺被女兒這麼一說,也只能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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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0:53:52 |只看該作者
  長安
  
  今年的冬天較過去數年冷,雪拚命地下,原本熱熱鬧鬧。人聲鼎沸的長安,也成了一片寂靜的雪世界。
  
  一場大雪方歇,才一會兒,又開始下了,先是羽毛般的細雪無聲飄落,而後風勢一轉,便呼呼地狂下,才一下子,便一片白茫茫。
  
  小廝替年靖春點燃蠟燭月頭見著主子就站在身後,那半毀的臉於燭火映照下忽隱忽現,驚得他手一震,倒退兩步,但他強自鎮定地穩住腳步。
  
  「主、主子,燭、燭火……點、點燃了……床、床也鋪好了……」
  
  「嗯。」年靖春揮了揮手,小廝如獲大赦,飛奔出房。
  
  年靖春望眼小廝逃命似的背影,深知小廝方才被他的臉嚇到了,他扯開笑,但這笑在那毀去半邊的面容上造成無比恐怖的效果,不過他自己看不見,因此也沒被嚇到。
  
  「主子,您歇息了麼?」年家管事年家慶於門外輕敲門。
  
  「還沒,進來。」年靖春解開髮束,垂下的黑髮掩去他半邊殘容。
  
  年家慶開了門,步人房,恭敬地將手上的書信遞出,「主子,洛陽。甄家來信。」
  
  「甄家?」年靖春微皺眉頭,接過信,拆開詳閱,看完後,他面露深思地將信遞給年家慶,「年叔,你看看。」
  
  「是。」年家慶接過一看,道:「甄老爺希望您去一趙洛陽?」
  
  「嗯。」年靖春望著燭火,「你說我該不該去?」
  
  年家慶沉吟了一會兒後道:「應當的,也該擇個吉日前去下聘。」
  
  「甄老爺信中的意思,似乎是希望我前去與他女兒一晤,待晤談後,再決定婚事是否進行。」他並不在意甄小姐是否花容月貌或者德行出眾,他只希望趕快完成娘親的願望,娘親病情現下雖然穩定,但他並不願意離家太遠。
  
  「主子,您母須擔憂老夫人的病情,大夫說過,老夫人現下病情已穩,只待調養,況且,若是老夫人得知您是前去洛陽迎親,想必病情會大有好轉。」年家慶看出主子的心思,安撫道。
  
  「那麼,你是覺得我該去?」年靖春伸手撫了下自己那凹凸不平的半邊臉,冶冷一笑,「你覺得甄家小姐會在見到我之後答應嫁給我麼?」
  
  「這……」年家慶為之語塞,「小的不敢保證。」
  
  「也罷,若她不想嫁,我也能理解,若她能明白我的苦衷,或許能說服她陪我演一場戲。」年靖春笑了笑。
  
  「主子……」年家慶想安慰主子,但張開口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對。
  
  他平素能將死的說成活的,白的說成黑的,就主子這半邊殘容他不知如何應對。主子的面容是小時候隨年家大老爺前往絲路經商時被強盜一刀一刀劃的,那時的恐怖經歷在他小小心靈上留下不小傷痕,即使長大成人,他的心仍一如他的臉一般,都不完全。
  
  他還記得主子小時候很愛笑,可惜傷了臉後便再也沒聽見主子真心笑過。
  
  「你去準備準備,上洛陽不能太寒傖,也準備訂親禮以備下時之需。」年靖春起身走向窗前,望著外頭下個不停的雪。
  
  雪花落於樹枝、屋簷,迭迭層層,凝結成冰,在廊外燈籠燭火映照下,閃著晶亮的光芒,別有一番風情。
  
  「可是主子……」
  
  「怎麼?」年靖春雙手背後,挺直背脊。
  
  「您也是該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不為年家子嗣、不為老夫人想,您孤身一人,總是不好的……」
  
  「怎麼不好?」年靖春微揚唇,拉開個冶冶的笑弧,「哪個女人見到我臉上的疤不退避三舍的?」
  
  「主子,您分明……」
  
  「我也知道憑我的財力能買個娘子回來,但強逼的婚事有何快樂可言?我所求的不過是個不怕我的女人,但這點竟無人能達到,年叔,你要我不心寒麼?」他的心就似外頭的狂雪一般寒冷,不是他無情而是多次的失望造就他的無動於衷。
  
  「主子……」年家慶喉頭一緊,實在勸不下去,「可您……」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現下我不也挺好的?一個人又如何?沒有繼承人,從氏族裡提拔便成,不是麼?」他也曾想過娶個妻子,像爹娘那般恩愛,可天下從人願,幾次親事挫敗,讓他明白不是每個人都有爹娘那樣的福分的。
  
  現下有位小姐肯嫁他,他就該偷笑了。
  
  年家慶見主子堅決的模樣,只能壓下勸告的話,歎了口氣。
  
  「天冷了。早點歇息。你下去吧!」年靖春不願再談這事。
  
  「是。」年家慶拱手一揖,隨即退下。
  
  雪,依然落個不停……洛陽
  
  「噢!」甄富貴痛呼一聲,整個頭因梳子卡在糾結的頭髮間而跟著梳子梳的方向往後仰。
  
  「小姐,您當心點呀!」打小跟甄富貴一道長大的婢女萬紫見了忙出聲提醒。
  
  「可、可是好痛啊!」甄富貴想抬手壓住頭,阻止頭髮與頭皮分離,無奈她一雙手浸在玫瑰水中,還有兩名婢女在替她修整指甲,「誰來替我壓一下頭……」
  
  「誰讓小姐您總不愛梳頭!別家小姐都愛漂亮,就您頭髮不愛梳不愛洗,可惜了您這頭柔細又黑亮的頭髮,讓奴婢空有一身好手藝,都便宜別家小姐了……」萬紫是街坊公認的巧手,偏生有位不愛打扮的主子。
  
  梳那麼漂亮的頭還不是沒半個時辰就散了。正因髮絲柔細,才梳什麼頭散什麼頭,頭髮又會糾結在一起,到時痛的人是她。
  
  甄富貴才想說話,萬紫立刻接話:「好不容易您肯打扮了,怎麼能不好好地裝扮一番呢?」她深知小姐會回什麼話,先搶話先贏。
  
  「才不是我肯打扮,是你們把我架進來的。」她可半句「想打扮」的話都沒說過。
  
  「您未來的夫君已到洛陽,今日造訪,您人還在花房裡挖土,難不成您不想給未來的姑爺一點好印象麼?」千紅也開口了,她正在為甄富貴挑衣裳。
  
  甄富貴一見千紅手中那輕飄飄、軟柔柔的衣裳,若不是雙手雙腳兼頭髮都被制住,她真會跳起來往外逃。
  
  「千紅,你、你真要我穿那種衣裳?」她開始覺得見年靖春的主意不太好了。
  
  她不想穿上那可怕的衣裳啊!她一穿上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她不要啊……
  
  「就、是。」千紅嘟起嘴,嬌聲道,「這些衣裳是老爺每年請裁縫為你縫製的,你卻一件也沒穿過,好不容易有機會了,當然要穿囉!」
  
  「我……只不過是見年靖春,搞不好他見了我立時打消成親的念頭,何需如此大費周張?」她真是欲哭無淚。
  
  萬紫踉甄富貴的頭髮奮鬥了好一會兒,終於將她那頭糾結亂髮梳得柔順,她滿身大汗輕喘著氣,接著利落地將甄富貴的發盤成高髻。
  
  「好重……」甄富貴這下子不痛哭也要重哭了,但她也只是眨了眨眼,忍著痛楚與重量。
  
  她老早想把這頭頭髮剪短,但萬紫與千紅總說她全身上下最美的就是這頭髮了,還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也下肯幫她剪,平時她也隨意慣了,現下將頭髮全梳高在頭上,重得她脖子快斷掉。
  
  「重也要忍耐。」萬紫在髮髻上繞上類似項煉的晶瑩串珠,讓其末端自然垂下,然後又加了一支飛鳥步搖與一些小髮飾在髻上。
  
  「好重……」甄富貴覺得自己的脖子短了半截。
  
  「好了。好了。」萬紫滿意地自銅鏡中看著自己的作品,「這樣包準迷死未來姑爺。」
  
  「要是年靖春會被我迷死,先前那些男人也會被我迷死啊!那為什麼他們都沒有被我迷死呢?」甄富貴不認為自己點唇敷粉、梳了髻、穿上美麗的衣裳,就會掙得所有人的注目。
  
  「小姐,您別妄自菲薄,您是最好的小姐了。」千紅讓甄富貴起身,與萬紫兩人卉始替甄富貴換衣裳。
  
  她上身束抹胸,下穿長裙,裙腰及胸上窄下寬,腰東軟帶、小帶,末了千紅還在她肩上纏上一條質地輕軟、邊緣滾著毛的帔子,那條帔子色彩十分鮮麗,還有華美繁麗的刺繡。
  
  由於天冷,因此樣式雖不比春、夏衣繁麗,但輕暖大方的剪裁也十分討喜。
  
  「好長……」甄富貴幾乎是恐懼地看著那曳地的裙擺。
  
  換好衣裳甄富貴又被請人座,萬紫取過胭脂在她那已挽好臉的臉上開始塗抹。
  
  「我……不想見年靖春了。」甄富貴垂下眼,聚攏眉心,「這樣好累,別人家的小姐都這麼累麼?」
  
  「小姐,別人家的小姐每天花在打扮的時間跟您花在育花的時間有得比呢!」千紅挑了個顏色,開始在甄富貴的眉心與額間作畫。
  
  「這……」甄富貴為之語塞,『我愛玩泥土養花也不是啥新鮮事了……等。等等,千紅,你在我額上畫什麼?」
  
  甄富貴因銅鏡被婢女擋著,因而不知道兩位婢女在她臉上做些什麼。
  
  「畫花。」千紅的巧手轉瞬間已在甄富貴眉心繪上一朵牡丹花。
  
  「我當然知道,但是我不想畫……」來不及了,千紅已經畫好了。
  
  「好了。」萬紫。千紅兩人異口同聲地說,滿意地望著甄富貴,「好美啊,小姐。」
  
  「美?」甄富貴盯著銅鏡裡那陌生的女子,「我都認不出自己來了」。」
  
  「其實小姐很美的。」萬紫說。
  
  「是啊,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只要小姐肯花心思打扮,也是美人兒一個。」千紅接口。
  
  「你們啊……」甄富貴遇上這對丫鬟也只能俯首稱臣,「是我太寵你們了麼?」
  
  「小姐您又來了……」
  
  「小姐,年當家的到了,老爺請您移駕。」一名僕人在房門外道。
  
  「告訴我爹,我馬上到。」即使萬分想換下這身衣裳與妝,她也沒時間了。
  
  「是。」
  
  僕人退下後,甄富貴想起身,卻因重心不穩而重重坐回椅子上。
  
  「小姐!」
  
  「我沒事,頭很重而已。」甄富貴扶著搖來搖去的髮髻,覺得它隨時有鬆垮的危險。
  
  「我們來扶小姐。」萬紫與千紅兩人一左一右扶著甄富貴,才勉強平衡了重心。
  
  「我不會走路。」她覺得身上的衣裳貼在自己的腿上,好怪異。
  
  「沒關係,有我們。」
  
  甄富貴苦著臉,在萬紫。千紅兩人的扶助下走出閨房。
  
  年家是跑絲路經商的,天朝國力強盛、民風開放,因此許多對外的貿易十分興盛,原本他們根植洛陽,因洛陽乃絲路的起點,許多外族商人與走絲路的商隊大多會在此地或是更遠的敦煌等地會集之後,再將貨品送至其它地方。
  
  他們現在會居住在長安,是年靖春的父親為了身為外族的母親而遷居,這一住便是數十年,但他們每年仍會於年節時回到洛陽過節,而後再回長安。
  
  年靖春之父已逝世五年,而年靖春仍決定久居長安,此次歸來,完全是因甄家要求在下聘前與甄家小姐會晤。
  
  年家於洛陽的管事——年全跟著頭戴紗帽的年靖春來到甄家,一到便被延請至大廳,那兒甄老爺正候著他們。
  
  「年當家的,久仰久仰。」甄老爺只孤身一人於大廳迎接,並未見甄富貴,甄老爺同年靖春打完招呼後,向他身後的年全頷首,「年管事,你家的「洛陽紅j還好麼?」
  
  「托甄老爺的福,長得不錯。」年全是見過甄老爺的,前些年他為了家裡種的一株牡丹生病找了甄老爺手下的育花人甄藍幫忙,那時甄老爺也在,他一聽牡丹生病就急匆匆的要他帶他去看看情況,之後甄老爺更是三不五時噓寒問暖——對花——年全方知原來甄老爺是名花癡。
  
  但即使見過甄老爺好幾次,甄富貴他只聞其名,未曾見過。
  
  想起當初他聽聞主子找親事找上甄家時,他並不贊同,他將流傳於洛陽的甄家傳說告知主子,但主子聽完只微微一笑,只道自己也下是什麼良好人家,依然堅持赴約,他不得已只好跟著來了。
  
  不過換個方向想,甄老爺丰神俊逸,甄富貴應當也不會難看到哪裡去,就不知為什麼大家都說甄富貴生得不好看呢?也許就像外頭對他家主子的傳言半真半假一樣,開於甄富貴的謠言亦是如此。
  
  「甄老爺,在下來遲,至今方與您見面,尚清見諒。」年靖春朝甄老爺一揖,掩於紗帽下的面容半隱半現,並不十分清楚。
  
  「哪裡,是我們要求過分,年當家的肯配合,我與小女萬分感激。」甄老爺望眼身邊的桃紅,笑道。
  
  年靖春也注意到甄老爺身邊那盆牡丹,不由得感到驚奇。
  
  「久聞甄老爺是育花能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他指向桃紅,「冬日街能開得如此嬌盛,小侄雖下懂花,卻也知能使牡丹於如此冬日開花並不容易。」
  
  「你過獎了,桃紅是比較特別。」甄老爺不知如何解說,桃紅是他的本命牡丹,只要他活著一天,桃紅便會盛開一日,桃紅也會依著他的身體狀況有所變化,而若是桃紅有個損傷,他也會跟著有所影響。
  
  這是甄家不傳之秘,也不知是因他們能與花交談、傾聽花的聲音所致,或是真如傳說所言,與牡丹仙子有關聯,但他們甄家家訓是:世代子孫都是牡丹最忠實的僕人。
  
  他們與牡丹的牽連十分深,擁有與花交談的天賦,但他們很懂得掩藏:他們並不於育牡丹上獨霸,而是與其它育花人和平共處,戰戰兢兢地延續甄家的血脈與育花的異才。
  
  「待長安牡丹會時你來,我開甄家花坊給你瞧瞧,那兒的牡丹才真是多姿嬌艷。」甄老爺笑得活似彌勒佛。
  
  甄家在長安亦有居處,平素當成花房,並不住人,只有牡丹會時他們會舉家到長安去住一陣子。
  
  年靖春微微一笑,「一定、一定。」
  
  「請坐。請坐,小女聽聞年當家的要來,正在打扮呢,女孩子總是愛美,我們先用膳吧。」甄老爺很是好奇的瞥眼年靖春的紗帽,雖早知他毀容,可仍抑不住好奇,想知道他的臉到底毀到什麼程度。
  
  「請。」年靖春察覺到甄老爺的視線月以一笑。
  
  甄老爺發現自己那拙劣的打量目光被察覺後,倏地紅了臉,忙勸年靖春多吃飯飲酒,不停地找話題同年靖春聊,不過大多是桃紅在一旁提點,他照本宣科罷了。
  
  「老爺,小姐到。」萬紫出現,上前同甄老爺一福,輕聲道。
  
  「快,快請小姐出來。」甄老爺很怕女兒穿著輕便男裝現身,但礙於年靖春在場,只得強顏歡笑,急切地要萬紫快帶他女兒進來。
  
  「是。」萬紫偷看一眼年靖春,隨即退下。
  
  「年當家的,小女生性頑皮,一會兒若有得罪之處,請多見諒。」甄-老爺仍是放不下心,努力為女兒說好話,「若是……呃,若是年當家的覺得小女高攀下上,那……呃……那……」
  
  老爺,你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呀?桃紅可不依了。
  
  「我不是,只是怕年公子嫌棄我們家富貴……」甄老爺自顧自地與桃紅對起話來。
  
  一旁的年靖春覺得頗怪異,怎麼甄老爺同他說話說到一半,言自語起來?「甄老爺,靖春才是怕高攀不上甄小姐。」年靖春為不失禮,只好視而不見。
  
  「哪裡,你只不過是臉有點問題,我們家富貴可是裡裡外外都……」甄老爺赫然發現年靖春在同自己說話,硬是把接續的話給吞回肚裡。
  
  廳內霎時一陣靜默。
  
  所幸,萬紫與千紅帶著甄富貴出來了。
  
  「老爺,小姐到。」
  
  兩人往甄富貴的方向看去,甄老爺不由得驚異地睜大了眼
  
  不到女兒裝扮起來雖然稍嫌單薄了點,可還能看,真是謝天謝地。
  
  嗯嗯,富貴,想不到你裝扮起來還挺像個人。桃紅也肯定地讚許甄富貴。
  
  甄富貴一聽,原本因頭譬太重、頭皮太痛而迷濛的淚眼瞬時凌厲地瞪向桃紅,但隨即因髮髻的重量而咬住下唇,止住欲逸出的呻吟。
  
  年靖春打量著甄富貴。甄富貴雖不若時下婦女那般豐腴,卻也有另一番俏麗姿態,不明白為何她找不到婆家,他想起年全曾告訴他的事情,卻不太相信甄家小姐有本事能把一群男人嚇跑。
  
  流言向來只可信半分,他自己不正是個活生生的受害者麼?
  
  甄富貴在萬紫與千紅的攙扶下人座,每走一步,她都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踩到裙擺,免得出大醜,可看在廳內眾人眼裡卻成了嬌羞的可人樣。
  
  年靖春聽見身旁站著的年全倒吸口氣,不由得覺得好笑。甄富貴沒什麼缺陷,至少外貌沒有,以甄家的名望與財勢,雖稱不上大富大貴,卻也是一門菁英,怎麼會無人提親呢?
  
  「富貴拜見爹親、年公子。」她發誓一會兒回房就要把頭上的東西全拆下來,重死人了!她根本走不了路,真不知道其它小姐是怎麼頂著這種頭過日子。
  
  「好好,來,喝酒,大家喝酒啊!」甄老爺注意到甄富貴的咬牙切齒,連忙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甄小姐,年靖春敬你。」年靖春察覺到甄富貴的不豫之色,心中揣想兩人親事已無望,但他仍希望說服甄富貴同他演一場戲。
  
  「年公子客氣了。」甄富貴勉強牽動後角,小心地喝酒,不敢妄動,生怕頭上的髮髻上整個散掉塌下來。
  
  哈哈哈……桃紅深知甄富貴的顧慮,毫不給面子的放聲大笑。
  
  甄富貴聽見桃紅的笑聲,巴不得掐死她,但只能掐著手中的酒杯不能作聲。
  
  「也該是讓你們小兩口單獨談談話的時候了。」甄老爺瞥眼桃紅與甄富貴,生怕甄富貴一個控制不住跳起來與桃紅大吵大鬧,於是捧起桃紅,朝年全、萬紫、千紅使個眼色,要大家出去。
  
  「這……」年全並不願離開,但年靖春朝他使個眼色,他也只得恭敬地退下。
  
  廳裡只剩下年靖春與甄富貴。
  
  甄富貴很想伸手撐著脆弱的脖子,生怕脖子會斷掉,但因年靖春在場,她不知如何自處,更不知道怎樣做才能維持形象,只得小口小口地啜飲杯中酒。
  
  「甄小姐,咱們開門見山吧!」他不想久留。
  
  「嗯?」甄富貴瞄眼坐於對面的年靖春,只見他身著一襲做工精細的深紅色長袍,頭戴紗帽,遮去他的面容,讓她只能根據他的語氣揣想他的心思。
  
  「在下知道你不願與在下結為連翠……」
  
  「等等,我……小女子並未這麼說呀!」甄富貴忙打斷年靖春的話。
  
  他們連話都還沒說到,怎麼他就知道她不想嫁他呢?
  
  「甄小姐,有些事情,並不需言明。」年靖春見甄富貴慌張的模樣,輕聲道。
  
  「可、可是我真沒這個意思。」甄富貴急著解釋,一個猛力抬頭,「啊——」甄富貴低叫一聲,萬紫煞費苦心梳的發捨整個散開,步搖跟其它髮飾叮叮噹噹掉滿地,一瞬間,她由佳人變為瘋婆子。
  
  「甄小姐。」年靖春起身,來到甄富貴面前,「你還好麼?」
  
  「完了……我努力這麼久,它還是散了……」甄富貴因發被拉到極致又一瞬間放鬆,頭皮前所未有的疼痛讓她流下眼淚
  
  「你是指你的髮髻嗎?」年靖春見甄富貴落淚,不知怎麼的,一股笑意湧上,他連忙輕咳一聲,掩去笑意。
  
  「嗯……萬紫弄好久,我一直跟她說不要,她還是不聽,現在散了,好痛……」甄富貴擦了擦眼淚,想把那頭披散的髮絲整理好,但她愈弄愈糟,愈像瘋婆子。「公子見笑了。」
  
  年靖春見她焦急的模樣,忍不住咧開笑容,但壓抑放聲大笑的衝動,道:「甄小姐,若你下介意,不妨由在下幫忙。」
  
  「你肯幫忙,那自是再好不過了,多謝年公子。」甄富貴大鬆口氣,「我最不會弄這些女孩家的玩意兒了。」
  
  年靖春替她整理好發,心中訝於她髮絲的柔細,可惜過於柔軟的髮絲容易糾結,十分不易整理,他動作利落地替她盤了個簡單卻不易散開的髻。「好了。
  
  「多謝。」她僵硬的肩頸總算得以放鬆,「真是對不住,讓你見笑了。」
  
  完了,這門親事這下子真的完了。
  
  「不。」年靖春方才沉重嚴肅的心情因甄富貴這一搞盡失,「在下有一疑問,只是下知說出口是否會讓甄小姐不高興。」
  
  「請說。」甄富貴抬頭看著他,隔著紗帽還真看不清楚他現在的表情。
  
  「方纔你面露不豫,是否乃因髮髻太緊之故?」
  
  「嗯。」甄富貴點頭,「我很怕它散掉,結果還是散了……」她邊說邊笑,邊掉眼淚,「不過比起之前我在其它人跟前出的醜,今天算是情節輕微的了。」
  
  「哦?怎麼說?」他真的好奇她是怎麼出醜的。
  
  「今日我不過是髮髻散了,我尚有因為育花而把花肥弄得自己滿身出來見客,把人嚇跑,還有公子因為想跟我去舀花肥整個人跌進……。思咳……我為了救他,弄得自己滿身髒兮兮:更有人邀我去坐船游河,卻不知怎麼地跌下河,我不諸水性,可也急著想救人而跳下河,結果累得其它人把我們兩個救起來,還有很多、很多……」多到她自己都數不清了,她還沒說到自己因為講實話帶來多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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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0:54:37 |只看該作者
  年靖春想像甄富貴在其它人面前出醜的模樣,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是第一個笑得這麼開心的。」甄富貴咕噥,「很高興小女子的醜態讓公子開懷大笑。」
  
  「對不住……你真是個有趣的姑娘。」他很久很久沒如此開心了。
  
  甄老爺送來的畫卷並未將甄富貴如此靈動的神態繪於其中,對於甄富貴,他有了新印象。若是親事談成,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無聊。
  
  「你也忒有趣呀!」甄富貴指指他頭上的紗帽,「又不是大姑娘家。」
  
  「在下戴紗帽是為免嚇到其它人。」提到自己,年靖春一斂神色。
  
  罰那小女子也有一請求,望年公子能答允。」
  
  「請說。」
  
  「能否請你將紗帽拿下?」
  
  「這……」年靖春遲疑了,以前也不是沒人提過,只是他知道拿下紗帽,免不了又是一陣尷尬。
  
  「雖說不知小女子以後是否真會進你年家門,但若我真的人了年家,我們便成了夫妻……」她這話自己都說得心虛,她料想因為剛才的醜樣,這門親事八成又泡湯了,但是她還是要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夫妻日日夜夜相對,你真要戴一輩子的紗帽麼?」
  
  「這……你確定麼?」他不是沒試過,而是試過的女人都嚇跑了,他還想著若親事談下成,還要請甄富貴陪他演場戲,因此有所顧慮。
  
  「嗯。」她老早看他那頂紗帽礙眼了。
  
  「這可是你自個兒要求的。」年靖春語帶警告。
  
  「放心,我不會後悔的。」甄富貴朝他綻開一朵笑花。
  
  看見她的笑,年靖春不由得一愣。她這一笑,眉額間那朵牡丹彷彿也跟著笑了……他在想什麼?他連忙收斂心神,取下紗帽,露出真面目。
  
  甄富貴望著年靖春半毀的臉龐,倒吸口氣不經思索地說:「奶奶的天爺呀,真恐怖!」
  
  「瞧。」他倒不介意甄富貴如此直言,她還是第一個敢當著他的面這樣講的人,「你嚇到了吧?」
  
  「嚇到是一定的……」甄富貴點點頭。
  
  年靖春哈哈大笑,殘毀的半邊臉因他這一笑顯得更加猙獰,「這倒也是。」
  
  他半邊臉全是因刀傷未曾好好治療的疤,與新長的肉混在一起;看來十分可怕,比起他毀去的半邊臉,另一邊相對賞心悅目許多,但另一邊完好的臉並非毫無瑕疵,而是帶著淺淺小小白白的傷痕。
  
  「是誰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將你的臉傷成這種地步?」甄富貴伸手想碰年靖春的臉,但年靖春飛快地後退一大步,甄富貴這才發現自己輸矩了,「真是對不住,小女子輸炬了。」
  
  「不,比起其它人,你是最誠實的。『』年靖春戴回紗帽,回到自己的座位,「甄小姐,今日相見,年某大開眼界,感受到與畫裡完全下同的你,這實在是年某之福。」
  
  甄富貴見他又戴回紗帽,原想請他不要戴,可話一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不,小女子才是……」甄富貴困窘地微微一笑,想著親事又再次毀在自己手裡,嫁不出去是其次,但她覺得年靖春是個不錯的人,可惜與他無緣。
  
  「來,年某敬你,先於為敬。」年靖春望著甄富貴藏不住心事的容顏,覺得萬分愉快。
  
  甄富貴也一於而盡,「年公子豪爽,富貴祝你早日找到一位好姑娘。」甄富貴將酒杯斟滿,「富貴先乾為敬。」她一口仰飲,因喝得太急有些嗆到。
  
  「甄小姐,你還好麼?」年靖春關心地問。
  
  「沒事。來,年公子,接下來該敬些什麼好呢?」甄富貴想了想,「就敬你我今日有緣相見吧!」
  
  「好,敬你我今日有緣相見!」年靖春臉上的笑容未退。
  
  「用酒杯太礙事,小女子以壺敬你。」甄富貴豁出去了,拿起酒壺便一陣狂飲。
  
  「好!」年靖春哈哈大笑,也拿起酒壺來喝。
  
  兩人就這麼一來一往沖間甄富貴還喚人送酒進廳,最後兩人還拚起酒來了,直到甄老爺因為擔心兩人蜇了回來,一進廳,就見滿地的酒壺,而甄富貴與年靖春兩人還未見醉意,仍互相敬酒。
  
  「這……這是怎麼回事?」甄富貴的酒量甄老爺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年靖春也是海量。
  
  「爹,我跟年公子在喝酒……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喝得這麼痛快!」甄富貴臉頰染上暈紅,但人是清醒的。
  
  「甄小姐酒量驚人,年某今日真是喝得開懷。」年靖春就算喝酒,紗帽還是安安穩穩的戴在頭上,他微帶醉意,人還很清醒。
  
  他已經是有名的海量,沒想到天下還有人能跟他喝到平手,這讓他有種可以開懷暢飲的暢快感,也因此放開心喝了不少,他好久好久沒這麼喝了。
  
  這甄富貴忒有趣,他可以想見若是娶了她,他未來的日子將不會無聊,想著想著,他不由得笑得更加開心,那張臉也更加猙獰,只不過隱於紗帽下屈此無人得見。
  
  「主子,您沒事吧?」年全還是頭一次見到主子如斯輕鬆。
  
  「沒事。」年靖春站得穩穩地朝甄老爺與甄富貴一揖,「甄老爺,叨擾了;甄小姐,還望他日有機會與你再次暢飲。」
  
  「不打擾。不打擾。」甄老爺用看怪物的目光看著年靖春,他頭一次見到有人可以喝的跟他家富貴一樣多。
  
  「好,年公子你下回來洛陽一定要找我。」
  
  「在下告辭。」年靖春再朝兩人一揖行禮後,便離去。
  
  甄老爺盯著年靖春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聽聞有重物倒地的砰然聲響才回過神。
  
  「富貴!」甄老爺朝聲源望去才發現是女兒昏了,忙彎身扶起她,「富貴,你還好吧?」
  
  甄富貴睜開醉眸,「阿爹啊,那年靖春……酒量了得……女兒第一次喝得這麼痛快……」
  
  「唉,阿爹讓你們獨處是要你們好好聊聊天,怎麼你們聊著聊著卻拼起酒來了?」
  
  甄富貴低下頭,半晌才道:「阿爹,對不住,女兒大概要讓您養一輩子了……」她雙頰嫣紅,吐出的氣息有酒的芳香,語氣中有掩不住的失落。
  
  「唉,我想也是。」好好一場相親宴,她硬是有本事弄成拚酒大會。甄老爺召來婢女,要她們帶著甄富貴回房歇息。
  
  稍後甄老爺回到房裡,對著桃紅歎息,「桃紅啊,我真是教女無方,是個失敗的爹……」
  
  老爺,你別沮喪呀,這樣不好麼?將富貴t輩子留在身邊,我們都有個伴啊!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看得出富貴嘴裡總說嫁不出去,但她還是很想嫁得良人的。」甄老爺知道年靖春這一走,是不會再回頭了。「男人容貌毀去又如何?年靖春腰纏好幾貫,再怎麼不好看,總會有女人肯嫁的,可咱們富貴嘴真了些。性格直了點、年紀大了點,可能很難找到欣賞她的人,但要她一直伴著我這老頭也不好不是麼?」
  
  老爺,天無絕人之路,富貴的好,要留待有緣人,興許這年公子並不是富貴的有緣人啊!
  
  「你說的是。」甄老爺倒也灑脫,並下執著於年靖春,上榻而眠。
  
  桃紅見甄老爺看得開,便開開心心地散發香氣。只要老爺開心,她就開心,至於甄富貴,她還真理不了那麼多。
  
  誰讓她是老爺養出來的呢?生來就是要愛老爺,其餘的,都是愛屋及烏。就在甄老爺、甄富貴以及甄家上上下下都以為甄富貴又自毀了一次親事時,令所有人意外的,冬至一過,年靖春便帶著喜娘前來正式提親。
  
  年靖春到達時,甄老爺正在跟桃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邊聽帳務管事的報告而甄富貴正在花房裡忙。
  
  甄家上上下下一如平素的悠閒,剛巧冬至這幾日都沒下雪,太陽還露了臉,因此庭園裡還可見婢僕們將棉被拿出來曬太陽的景象。
  
  是以當年靖春來到,喜娘開始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要提親時,甄老爺一口茶噴了出來,嗆到劇烈的咳起嗽。
  
  「咳咳咳咳……你、你說什麼?」甄老爺嚴重懷疑自己老了,竟然聽見喜娘說年靖春要提親,「提、提親?」
  
  「哎呀,甄老爺,這是喜事啊,長安的年當家特地前來向甄小姐提親,他十分欣賞甄小姐,希望甄老爺能同意他與甄小姐的婚事……」喜娘接下來拉里拉雜講了一堆話,什麼「甄小姐美麗大方」、「甄小姐氣質出眾」、「甄小姐溫婉柔美、出得廳堂」……等等。
  
  但這些話甄老爺全都沒聽人耳,他瞪大眼,盯著年靖春,驚訝地開口問:「年。年公子,這是真的麼?你、你真的是來提親的?」
  
  老爺,年靖春他不是不要咱們富貴麼?怎麼會來提親呢?桃紅也愣了,他們都以為年靖春會一去不回頭。
  
  「我也不知道,他不是嫌棄富貴麼?」
  
  「甄老爺,您是否對在下有所誤會?」年靖春聽見甄老爺的「自言自語」,制止喜娘再說下去,如此問道。
  
  「啊?」甄老爺回神望向年靖春,「你上回來洛陽後,就沒消沒息,我們以為你。你不願意娶我們家富貴。」
  
  「真是對不住,在下一回到洛舊居處,長安便派人捎來訊,說是家母病情惡化,在下趕著回長安,一時間也顧慮不了那麼多,直到前兩日家母病情安穩下來,才又回到洛陽,讓您誤會,是在下的不對。」
  
  「那令堂現在無恙麼?」甄老爺關切地問。
  
  「多謝甄老爺關心,家母病情安穩許多,只是大夫說不能再發病了。」說到娘親的病情,年靖春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來。爹親與娘親的感情過於深厚,以至於爹親去世後,她便因思念過度病倒,這一病就拖了好幾年,他束手無策,只能盡量依照娘親的要求去做,以期娘親能開懷。」
  
  「生命無常,世事難料,年公子,你要放開懷。」甄老爺也想起亡妻。
  
  聽到這話,年靖春心頭一暖,「多謝甄老爺關心。」
  
  「這時候你還叫我甄老爺呀!」雖然他的名字就叫甄老爺。
  
  「這……」年靖春未料想提親會順利,原本他想可能太遲了,甄富貴也許已嫁作人婦,但前來提親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因此他是抱著失望而歸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如此有趣的姑娘,終究是與他有緣的。
  
  「哎呀,賀喜甄老爺,賀喜年當家,辦喜事啦!辦喜事啦!」喜娘賀道。年靖春找她來向甄家提親時,她還以為年靖春講錯人家,一直到進了甄家大門,她方知此甄家便是彼甄家,看這公子雖頭戴紗帽看不清樣貌,但身材挺拔,衣服質料上等,肯定出身不凡,真不知這公子看上甄富貴哪一點……
  
  「喜娘,勞煩你了。」甄老爺道謝。
  
  「哪兒的話,甄小姐能嫁出去,我打從心底高興。」喜娘揮舞著手絹兒,笑道:「若甄老爺與年當家不介意,甄小姐的婚事就讓我包辦了吧!」
  
  「賢婿,你的意思呢?」
  
  「我在洛陽人生地不熟的,喜娘若肯幫忙,那自是再好下過了。」
  
  「哎呀,一切交給我便是。」喜娘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大紅包。
  
  「那喜娘你同我甄家管事。年家管事籌備細節吧!」甄老爺這下才有辦喜事的感覺,「賢婿,我想親家母身體比較弱,禁不起舟車勞頓,喜宴就安排在長安吧!至於洛陽這邊,待你帶富貴歸寧之時再來宴請親朋好友,你意下如何?」
  
  「岳父體恤之情,小婿感激不盡。」年靖春這才有種他們即將變成一家人的感覺,也難得甄老爺沒有趁機獅子大開口要聘禮,也未趁機拿喬。
  
  「那就這麼辦吧廣甄老爺召來管事,要他同喜娘一道籌備婚禮,還要他帶喜娘到賬房領賞銀。。
  
  「是,請隨我來。」管事領著喜娘離開。
  
  甄老爺待管事與喜娘離開後腐開座位來到年靖春面前,年靖春比他還高一個頭,身材也較他健碩,他不得不抬頭看他,「我家富貴就交給你了。」
  
  「嗯。」年靖春頷首。
  
  老爺老爺,快趁機看他的臉啊!桃紅忙叫道。
  
  甄老爺清清喉嚨,道:「啊,對了,既然都要成為一家人了,那麼岳父有一個請求,不知賢婿能否答允?」
  
  「岳父大人請說。」年靖春突然有種被蛇盯上的感覺。
  
  「呃……我想看看你的臉,不知道……能不能?」他不是看重外表的人,只是他很好奇未來女婿真實的容貌如何。
  
  「這……」年靖春遲疑了,「岳父大人,不是小婿不肯,而是怕岳父大人看了會……」
  
  「放心放心,我早知你毀容,自不會因此退婚。」甄老爺也是一言九鼎的人,「何況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雖不是日日夜夜相對,卻也會時常見面,若是連你的實際容貌如何都不知,怎能算一家人呢?」
  
  「岳父大夫說的話與甄小姐如出一轍。」
  
  「這麼說來富貴已見過你的容貌了?」甄老爺不知道女兒手腳這麼快。
  
  「是的。」年靖春也無所謂了,「也好,再拒絕下去顯得我矜持,只是得請岳父大人坐下,小婿怕岳父受驚。」
  
  「也好。」甄老爺坐下,一雙眼眨巴眨巴的看著年靖春。
  
  年靖春見狀,輕歎口氣,拿掉紗帽,甄老爺一見,驚呼:「天啊!真嚇人。」
  
  啊!好醜!桃紅也驚叫。
  
  「對不住。」年靖春將紗帽重新戴上。
  
  甄老爺撫了撫胸口,「你又沒錯,道什麼歉呢?何況是我要求看你的臉的。這張臉是要看一輩子的,你也總不能老戴著頂紗帽不是麼?」
  
  縱使有了心理準備,真正見著年靖春的臉後,甄老爺還是被嚇到,只是嚇到歸嚇到,甄老爺對年靖春的好印象亦未更改。
  
  年靖春微頷首,眼底閃過一絲光芒。這對父女反應一模一樣,都誠實得緊,卻也讓他少了尷尬,取而代之的是窘然,他們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戴紗帽遮去容貌是一件很蠢的事。
  
  老爺,這年靖春雖然醜,可是醜歸丑,他定會好好待我們富貴的。總比先前那個土門求親的任家公予好,哼!他t見咱們富貴全身髒兮兮的,直覺就拿她當僕人,還調戲萬紫、千紅還想偷走我……
  
  「我知道,我知道。」甄老爺又開始「自言自語」了,「咱們富貴像個野丫頭……」
  
  「岳父大人?」年靖春發覺甄老爺有「自言自語」的習慣。
  
  「嗯?靖春啊,你既然來了,就去見見富貴吧!」甄老爺拍拍年靖春的肩,笑道。
  
  「好。」年靖春腦海裡浮現甄富貴披頭散髮的模樣,唇角不由得勾起笑。
  
  「她在城郊的花房,我叫人帶你去。」甄老爺喚來僕人,要他帶著年靖春去找甄富貴。
  
  「小婿告辭。」年靖春朝甄老爺一揖,便同僕人一道離開。
  
  老爺,咱們富貴要嫁人了!她終於要嫁出去了!桃紅開心不已,那桃紅色的花瓣似乎又更加艷麗了。
  
  「是啊,我總算對得起富貴的娘了……」甄老爺登時老淚縱橫,女兒相了一百零八次的親後,終於要嫁人了,他太高興了。
  
  真想放煙花慶祝啊!
  
  好冷哦……一朵含苞待放的「狀元紅」在甄富貴拿著裝著花肥的木桶經過時,如是說道。
  
  甄富貴停下腳步,蹲在狀元紅面前,仔細觀察她的狀況,「你的葉子結霜了。」
  
  好冷哦!富貴,好冷,嗚嗚,我怎麼辦?我想開花啊……狀元紅聽到她的葉子結霜,泛白的葉開始抖顫。
  
  「放心,我會照顧你的。」甄富貴輕聲安撫狀元紅不安的情緒,
  
  「今年冬天冷,你能結苞實屬難得,我不會讓你枯萎的。」
  
  可是真的好冷,我都沒辦法動,今年真的太冷了。
  
  「那是因為你的葉子結了霜。」甄富貴柔聲道。
  
  今年冬天洛陽大雪,使得城裡養育牡丹的人家—一遭受寒害,甄家並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情況卻屬輕微,只是雪再落下去,恐怕來年長安的牡丹會,洛陽將會無人出席。
  
  牡丹原是耐寒的植物,但今年冬天的氣候實在太過異常,這種氣候別說花,連人都快受不住了。
  
  富貴,我的命就交給你了。狀元紅聲似抽噎,那莖梗彎腰低垂,十分不精神。
  
  「你已經撐到這個時候了,再過不久就要開花,你想想你開花的時候會是多麼美呀,所以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嗯?」
  
  我真的會很美麼?
  
  「當然。」甄富貴輕輕撫著狀元紅受到霜害的葉子,雖不樂觀,但還是打起精神來安慰她。
  
  我相信富貴。狀元紅「破涕為笑」。每年這時都是你在陪我,我信你。
  
  「這是我們甄家的職責。」甄家人世代為牡丹花僕,從不認為自己是能駕馭牡丹的人。「一會兒我請藍叔來幫你。」
  
  好。狀元紅那微彎的莖梗又直了起來。
  
  「小姐,您又在自言自語了。」甄家花房的育花人甄藍站在甄富貴身後,聽見她對著花說話,不禁搖頭歎道。
  
  他約莫四五十歲,身子還很硬朗,同甄老爺打小一起長大,兩人都是花癡。
  
  「藍叔,你何時來?」富貴回頭看著藍問,方才沒察覺他站在那兒。
  
  「剛到,就聽見您眼花兒說話。」甄藍下明白為何父女倆一個樣,全都愛自言自語。
  
  「這株狀元紅受了點霜害,我怕她開不了花,所以才安慰她一下。」甄富貴深知沒人會相信她的話。
  
  「要是安慰就成,今年洛陽的牡丹就不會有大半都死了。」甄藍沒好氣的說,「今年難過囉……」
  
  甄富貴歎口氣,「能救的就盡量救。」
  
  「怕只怕白費工夫。」甄藍望著牡丹花,歎口氣,「我剛從劉家回來,他們的損失慘重,很多花苗都凍死了,還有,丘老爺家裡那株「白衣乙聽說前兩天枯死了。」
  
  白衣是一株白色牡丹,花蕊為黃,花瓣為純白色,屬重辦,盛開時有數十層花瓣,層層迭迭,可大至一個男人的手張開那麼大,十分美麗。
  
  「白衣死了?」甄富貴一驚,「丘老爺最愛白衣了,她死了丘老爺一定有傷心……
  
  「是啊,不過傷心也沒用,白衣都死了……」
  
  「我們這兒不是有白衣的花種?」若不早些送花種,讓白衣的花精有所依恃,白衣的花精必定會因花株枯萎而魂飛魄散。
  
  「有嗎?」甄藍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準是小姐之前同丘老爺要的吧?」
  
  「丘老爺上回在長安牡丹會時帶了白衣來展示,就是那時他送我的,你到種房去把白衣的花種拿出來,明幾個拿給丘老爺家的育花人。」甄富貴拿了張木牌,上頭寫了白衣二字,遞給甄藍。
  
  「是。」甄藍接過木牌,眼裡有著寵愛,「平常花種可不會平白送人的。」
  
  「藍叔,你同我說白衣的事,不正是希望能幫上一點忙麼?」甄富貴心知甄藍嘴裡雖然是這樣說,心卻是最軟,最見不得花兒有事。
  
  甄藍老臉一紅,「你這丫頭,同你說正經事,你跟我扯這個,真是的……」
  
  「是,我正經點,我去施肥了。」甄富貴拿起木桶就要轉身離開,怎知,一個踉跆,腳一扭,在穩住自己時不小心踢倒木桶,整個人就這麼跌到木桶上,沾了滿身的花肥。
  
  「貴丫頭!」甄藍連忙上前扶起甄富貴,「你還好吧?」
  
  』不好……」她覺得她的腳斷了。
  
  「來人,快來人!」
  
  「小姐、小姐,年公子來看您了……」萬紫從外頭喜孜孜的跑進來,見著甄富貴的模樣,驚訝地張大了嘴,才轉身要年靖春別進來,但一轉身就見年靖春跟在她身後進來了,她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只低低地喚了聲:「年公子……」
  
  「怎麼了?」
  
  年靖春聽見甄藍的呼聲,往他那個方向望去,只見甄富貴坐在地上,身著男裝,發簡單地縮起,身上還灑著花肥,一副狼狽樣。
  
  「年公子。」甄富貴老遠就見到年靖春那引人注目的紗帽,苦笑道:「又讓你看見我的醜樣了。」
  
  「你沒事吧?」年靖春繞過擋在花徑上的萬紫,身形一閃,轉眼人就蹲在甄富貴面前。
  
  「嗯……我很想說沒事,可是我覺得我的腳斷了。」比起腳的痛楚,她還比較在意自己身上的花肥,「你……你先跟萬紫到外頭去,我一會兒就好。」她支開年靖春,「萬紫。」
  
  「在。」萬紫趕忙跑了過來。
  
  「你帶年公子到外頭去看我們的牡丹繪譜……」甄富貴深吸口氣,覺得有點難堪。雖然她不是第一次出醜,也習以為常,可卻沒有一次威到如此窘然。
  
  「你很痛麼?」年靖春打斷她的話。
  
  「還……還好。」甄富貴不善說謊,只有兩個字也說得結結巴巴,心虛不己。
  
  年靖春打量她漲紅的臉,笑了笑,「來吧!」說完,他伸手抱起她。
  
  「啊!」甄藍。萬紫與甄富貴異口同聲的發出驚呼。
  
  「年公子,我身上有花肥,你還是放下我吧……」甄富貴想掙扎,但又怕自己摔下,因此只能僵在年靖春懷裡,不敢稍動。
  
  「你的傷要緊。」年靖春說道,有股氣勢自然流洩。
  
  登時,在場幾人包括甄富貴都不敢再吭聲。
  
  「哪裡能讓你們小姐歇息?」年靖春問。
  
  「在、在那裡,請跟我來。」甄藍最先回神。他指著不遠處的一棟瓦屋,領著年靖春過去。
  
  「你叫萬紫是麼?」年靖春突然轉頭看著萬紫。
  
  萬紫一驚,僵直身子,敬畏道;「是。」
  
  「去替你家小姐請大夫。」年靖春下完命令,便跟上甄藍的腳步。
  
  「是。萬紫滿腦子只有一個「是」字,她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神,跑去請大夫。
  
  年靖春將甄富貴放在軟榻上灣身替她拂開沾臉的髮絲,坐在榻緣潮甄藍道:「你到外頭去打盆水來。」
  
  「是。」甄藍不知這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是誰,可他講的話就是會讓人下由自主的聽從。
  
  「哪只腳痛?」
  
  「呃……不、不用麻煩了。」甄富貴不自在的挪動身子,不敢直視年靖春。
  
  「哪只腳?」年靖春語帶威嚴,那語氣好似甄富貴搶了他的商隊,害他損失數萬兩一樣。
  
  「右腳……」甄富貴聲若蚊納地道。
  
  年靖春抓住她的右腳,就要脫鞋襪看她的傷勢。
  
  「年公子……不用麻煩。」她好想挖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年靖春不理她,逕自脫了她的鞋襪,查看傷勢。
  
  「嗯……」甄富貴痛得皺眉,想找話題引開自己的注意力,「年。年公子你怎麼會來?」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來看你。」年靖春指尖碰觸她的腳,漸漸加重力道,「會痛說一聲。」
  
  「噢……」甄富貴在年靖春觸碰到她的腳踝時,低呼出聲。
  
  「扭傷了。」年靖春瞥眼甄富貴,甄富貴感覺他隱於紗帽下的眼神凌厲非常。
  
  「你。你可不可以把紗帽拿掉?」她不想隔著紗帽看他。
  
  年靖春沉默了一會兒,才將紗帽取下,露出那張半殘的臉,「你不怕麼?」
  
  「多看幾次就順眼了。」甄富貴看見他的臉,露出笑容,「那紗帽真的很礙眼。」
  
  年靖春緊繃的嘴角稍微放鬆,微微上場,「不是我的臉礙眼麼?」
  
  「我說了,多看幾次就順眼了。」甄富貴直視他的眼眸,毫不勉強的說。
  
  「如果拿下紗帽能讓你別避著我,我會很樂意。」年靖春垂眸,視線落在她的腳上,她的腳踝腫起來了。
  
  「我……我只是因為出醜,覺得不好意思。」年靖春這一講,又讓甄富貴想起自己的醜樣,「而且花肥是真的不好聞。」
  
  「的確不好聞。」年靖春附和。
  
  「所以我不想弄髒你的衣裳……」
  
  「但是你受傷了。」年靖春瞪眼甄富貴,「衣裳髒了可以換,但是人受傷了若是下及時治療會留下後遺症。」
  
  「水來了,公子……」甄藍端著盆水進來,一見年靖春的臉,嚇得倒退三步,但他強壓下驚嚇,走上前,將水擱在地上。
  
  「嗯。」年靖春沒多說話,只取出條錦帕,沾濕後對折覆於甄富貴的傷處。
  
  「好冰!」甄富貴右腳一動,不適地皺起了眉。
  
  「忍忍。」年靖春放柔聲音安撫道。
  
  在一旁的甄藍聽聞他們的對話,再見甄富貴微紅的臉與年靖春專注的神態,心裡已有底。想必這位公子便是年靖春了吧!甄家上下都知道他與小姐拚酒拼成平手的事跡。
  
  「多謝。」甄富貴望著年靖春的臉,不自覺地抬手想碰他臉上的傷痕,但年靖春及時躲開,她才發現自己又輸炬了。「抱歉,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想摸摸你的臉。」
  
  年靖春眸光放柔,盈滿笑意,「為什麼?」
  
  「不知道。」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才想摸摸看確認一下。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萬紫慌慌張張的拉著背著藥箱的大夫衝了進來。
  
  年靖春笑了笑正欲拿過紗帽戴上,卻教甄富貴阻止,「別戴,很礙眼。」
  
  年靖春聞言,沒半分遲疑地鬆開手,起身讓大夫為甄富貴醫治。
  
  大夫為甄富貴的傷做處理,言明至少三天不能走動,又交代萬紫到他藥鋪去拿藥,萬紫隨他離開,甄藍則趁機告退,最後瓦屋只剩年靖春與甄富貴兩人。年靖春搬了椅子到榻旁坐下,拿了擱在一旁的錦帕在水盆裡浸了浸擰乾,將它遞給甄富貴。
  
  甄富貴接過錦帕,擦了擦臉,呼息、間嗅到錦帕上有一絲淡淡的沉香味,心微微亂了起來,她深吸口那沉香味,匆匆擦淨臉,將錦帕握在手裡,打算洗過再還給年靖春。
  
  「年公子是來找小女子拚……喝酒的麼?」
  
  甄富貴挪動了下身子,讓背靠著扶手,減輕腰的負擔。
  
  年靖春聞言挑眉,「你想喝酒?」
  
  他邊說邊看著她被包紮起來的右腳踝,思忖著扭傷應當能喝酒。
  
  「不是,是我只能想到你來找我,是為了喝酒。」她不會往臉上貼金,尤其是她剛剛又在他面前出了一次大糗。
  
  「也是,那夜我覺得還沒喝夠。」年靖春眼泛笑意,想起那夜若非甄老爺現身,只怕他跟甄富貴一直喝到天亮也不會倦。
  
  「你也這麼想麼?」
  
  「是啊,若不是家父,我們喝到天亮可能都還在喝。」想起那夜,甄富貴笑了,「所以你真是來找我喝酒的?」
  
  年靖春深深凝望她半晌。她唇畔的微笑一直維持著,而她的視線也不曾自他臉上移開。「不是。」他微笑道。
  
  甄富貴笑容一僵,不解地微皺眉,「那……是為了什麼?」
  
  「你說呢?」年靖春反問。
  
  「除了喝酒,我想不出來。」
  
  甄富貴偏頭想了想,「還是……你來買牡丹?」
  
  「是也不是。」
  
  年靖春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咦?那到底是……這個……」甄富貴聽到他的答案,腦筋像打了個死結,怎麼也想不出正確答案來。
  
  年靖春環視瓦屋,發現這兒放的是栽花的用具,但有桌有椅有榻,像是供人休憩之處,屋內的擺設都以實用為主,最後他的視線落到榻後牆上掛著的一幅牡丹圖。
  
  「富貴也是牡丹的名字吧?」年靖春沒頭沒尾的問。
  
  「嗯,富貴牡丹雖名富貴,長相卻不太起眼,與跟她名稱相似的『大富貴』、『富貴紅』不同。」
  
  說到這兒,她不由得欽佩起為她取名的爹親,似是老早料到她會長得不大起眼。
  
  「哦?有什麼差別?」他還以為甄富貴之名是源自「大富貴」、「富貴紅」。
  
  「富貴牡丹長得有點像荷花,色呈墨紫,但沒有紫色牡丹的濃烈香氣,花開的時候也大約只有我的手掌大小而已,若是混在牡丹中,是認不太出來的。」甄富貴用手比了個大小,「她生長在江南潮澤一帶,每次開花只開一朵二僅就凋謝,但是自花苗到花開至少要三年,期間若有什麼差池,還會枯死。因為很難養,因此很少人將富貴牡丹拿來培育……」
  
  年靖春靜靜地聽著甄富貴說話崖著她說起牡丹時神采飛揚的模樣,不由得微笑。
  
  「啊,對不住,一說到牡丹,我就會忍不住說個不停。」甄富貴講到一半,發覺年靖春異常的沉默,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大串牡丹經,連忙打住。
  
  「很有意思的富貴。」
  
  年靖春說這句話時聲音特別低沉又摻了點什麼,但甄富貴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還贊同的點頭。
  
  「小時家父曾帶我到江南遊歷,我曾見過富貴牡丹一次,可惜她快死了,死前還跟我抱怨她找不到同伴……」甄富貴一說出口就發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她扯動僵硬的唇角,「嗯……年公子……」
  
  「嗯?」
  
  「方纔我說的話,你能不能當沒聽見?」甄富貴抬頭看著年靖春,雙頰染上困窘的紅雲。
  
  「嗯。」年靖春從她的表情得知她方才談的內容涉及甄家育花之秘。
  
  「多謝。」甄富貴露出安心的笑容。
  
  「對了。
  
  「嗯?」甄富貴雙眸發亮地看著年靖春。
  
  「方纔我到你家向令尊提親,令尊答允了,婚禮將會在長安舉行。」年靖春一副「今兒個天氣不錯」的口吻,說出的話卻像火藥般,炸得甄富貴無法思考。
  
  甄富貴一時間只能呆呆地看著年靖春,久久才吐出一個字:「啊?」
  
  年靖春對著她笑,甄富貴這才發現他的眸色與一般人不大相同,是墨綠色的,就連髮色也不似中原人是純黑色的,注意力馬上被引開。
  
  「年公子,你有外族人的血統呀?」甄富貴好奇的問。
  
  「嗯。」年靖春點頭,「我娘是外族人,不過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擁有哪族的血統。」
  
  「難怪你的眸色與髮色都與一般人不同。」甄富貴頷首,平常見著年靖春,必定先被他的殘容給引去所有的注意力,並不會去注意他的眸色與髮色。
  
  而後她隨即想起年靖春告訴她的事,臉色一變狐疑的看著他。
  
  「怎麼了?」年靖春語帶笑意的問。
  
  「你方才說……你已經同家父提親了?」她實在很難相信真有人來提親,她相親超過一百零八次,沒一個人在見過她之後還肯再來找她的,年靖春是第一個。
  
  「是的,令尊也答允這門親事了。」年靖春自懷裡掏出黑黝黝的飾口凹,拉過甄富貴的手,將其塞進她的掌心,「我沒有什麼信物可以給你,這塊黑石做的飾品是我娘從家鄉帶來的,打小就讓我帶在身上,也算是貼身之物,就當信物送你。」
  
  甄富貴感覺飾品尚留有年靖春的體溫,尚無任何訂親實際感覺的她,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年靖春瞧著她的手,與一般富家小姐頗不同,她的手是勞動者的手,有長繭,也沒留指甲,指縫還殘留著泥上,卻溫暖無比;再看她的裝束,若她與自己的婢女站在一起,無人提點的話,真會以為她的婢女才是小姐。
  
  可他卻感到心口暖暖的,他知道自己將要娶的,不是一名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
  
  「這……真的要送我?」甄富貴問這話時,手已緊緊地握住它不想還給年靖春了。『
  
  「我說了,是信物。」年靖春微微一笑,半殘的臉正對著甄富貴,卻沒見甄富貴有任何閃避的動作。
  
  他暗自觀察了她的反應很久,她似乎對他的殘臉已沒有任何驚訝或是恐懼,或許正如她自己所言,多看幾次就習慣了,她現在反而比較想摸他的臉,似乎想知道他臉上的疤有幾道。
  
  「喔。」甄富貴臉一熱,低下頭撫著飾品。
  
  飾品長相奇特,看起來像頸飾又像是耳飾,不過也許是雕刻的師父並不很在意精緻度,也或許這正是未來婆婆家鄉的特色,飾品造型古拙,似只突顯了飾品材質本身的特點而未加上其它的巧思。
  
  「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當信物,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這個……」甄富貴取出個囊袋。
  
  囊袋已經用很久了,磨損嚴重,縫功像是稚齡小孩做的,邊緣的地方顯見縫補的痕跡,質料也不頂好,是隨處可見的棉布藍染,染圖也只是很普通的圖樣。
  
  年靖春接過囊袋,「謝謝,我會珍惜它的。」
  
  「這個囊袋是我做的……」甄富貴為自己的不善女紅而臉紅,「我女紅不好,刺繡、彈琴或是做囊袋、鞋子。衣裳我都做不成,我頂多懂得一點棋,可也屢下屢敗,再來就是臨摹牡丹的功夫還算可以,大字也只識得幾個……我只會種花。」
  
  從小她就對女紅以及琴棋書畫不感興趣,能引起她興趣的只有種花,她喜歡跟花兒聊天,更喜歡培育她們。
  
  「所以我在新房見不到你親手繡的鴛鴦枕以及其它東西囉?」年靖春笑問。
  
  「你想要看的話,我可以試試,只是……」甄富貴指指他手上的囊袋,「出來的成品大概就像那樣。」
  
  年靖春聞育放聲大笑。
  
  「你笑我。」』甄富貴把飾品與年靖春的錦帕收進懷裡,見年靖春笑得放肆,皺了下眉。
  
  「我不覺得你親手繡的與外頭買的意義會有不同,我娘的女紅也很不好,她只會補衣服,其餘的全然不會,但是她很會算數,你則是會種花。」年靖春笑道。
  
  「你在安慰我麼?」甄富貴懷疑的瞥他一眼。
  
  「是。」年靖春又想笑了。
  
  「好吧,我有被安慰到……」甄富貴不甚滿意的咕噥,「你真下在意娶一個只會種花、長相平凡的妻子麼?」
  
  「你在意嫁給一個毀容的丈夫麼?」年靖春反問,墨綠的眸中帶者淺淺的笑意。
  
  甄富貴很是認真的打量他而後道:「我已經習慣你的臉了。」
  
  「所以?」年靖春臉上的笑意更深,但看起來卻頗為猙獰。
  
  「所以我不在意呀!」甄富貴笑道。「不過我想請你以後在我面前都別戴紗帽,好麼?」
  
  「這……」年靖春遲疑了,「我怕會嚇到別人。」
  
  「不嚇到我就好了。」甄富貴說著說著,又忍不住伸手想摸年靖春的臉,這回又教年靖春躲開。
  
  她笑笑地收回手,有些窘然地道:「對不住,我又手癢了。」
  
  「無妨,總有一天你會摸到的。」年靖春語帶深意的說。
  
  「你躲得那樣快,我哪摸得到?」
  
  年靖春但笑不語,看看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好,我自己回去就成。」
  
  「為什麼?」
  
  甄富貴看眼身上的衣裳,「衣裳髒了,又不好聞,你還是別動我的好。」
  
  「那又如何?」年靖春揚眉,毫不在意的反問。
  
  「你會丟臉。」甄富貴正經的說,「跟我走在一起別人都會看你的。」
  
  「你同我一道走,別人也會一直看你的。」年靖春說著,將紗帽戴上,彎腰欲抱起她。
  
  甄富貴想躲開,無奈躲得不夠快,只能再次被他抱人懷。
  
  「摟著我的脖子。」年靖春怕甄富貴掉下去。
  
  甄富貴人已被他抱起,掙扎無效,只好依從,她盯著年靖春的紗帽,小聲道:「這紗帽真礙眼。」
  
  年靖春聞言,道:「咱們先別急著辯這可好?」
  
  「嗯。」甄富貴看著紗帽,勉強答允。
  
  「我有騎馬來,你介意共騎麼?」
  
  甄富貴看不清年靖春的表情,但從他話中的笑意聽來,似是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她討厭年靖春的表情神態被紗帽遮蓋。
  
  年靖春好笑的看著甄富貴不滿的表情,輕咳幾聲後說:「那我們走吧!」
  
  「嗯。」她多想把他的紗帽拿掉啊,可惜自己已經答應他暫且不爭辯紗帽的問題,只能皺眉瞪著那頂紗帽,卻拿它沒任何法子。
  
  年靖春察覺甄富貴的視線一直在他的帽子上盤桓不去,他露出笑容,久久不退。
  
  甄富貴一直到回到家,獨自一人休息時,瞧著年靖春給她的飾品,心底有一絲疑惑升起:他們真要成親麼?
  
  然而甄富貴還未來得及將這問題想通透時,過沒兩天,他們甄家舉家到了長安,預備在長家舉行婚禮,甄家、年家上上下下為了兩人的婚禮忙裡忙外,忙東忙西,忙得不亦樂乎,而新娘子甄富貴除了每天上花房看看花之外,便沒其它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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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0:55:09 |只看該作者
  長安
  
  「真不下知成親之後會怎麼樣……」甄富貴望著窗外花園的景致,迷惘的說。
  
  今日年靖春來訪,千紅領著他到棋房,送上酒後,人便站在門外,讓他們兩人獨處。
  
  再過不久,她便要嫁人年家,年靖春今日來訪後,將有一段時日無法與她相見,直到成婚當天。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麼?我還以為你會明白的。」甄富貴訝然地睜大眼,轉頭看著坐於桌前飲著暖酒的年靖春。
  
  年靖春一進棋房便被甄富貴要求拿掉紗帽,他深知甄富貴有多不喜歡他戴帽子地不與她爭論大方地拿下,倒是千紅偷偷瞄眼年靖春,嚇得腿都差點站不住。
  
  見小姐一點也未被嚇住的模樣,千紅不禁覺得小姐是非常人也,而撇開年靖春的毀容不說,她亦覺得他敢娶小姐是一項壯舉。
  
  瞧,有哪家的新嫁娘,會問將來夫婿這種問題的?
  
  年靖春啜口暖熱的酒液,發現甄富貴一臉驚異的盯著自己,好笑的說:「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
  
  『也是……」甄富貴眨眨眼,將窗子微微拉開一條縫,接過年靖春為她斟滿的酒杯,「整個府裡上上下下都忙翻了,我們兩人卻悠悠閒閒地坐在這兒喝酒,好似成婚的不是咱們一樣。」
  
  「哈哈哈——」年靖春放聲大笑,「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人家不知道成親之後,會怎麼樣呀!」甄富貴突感惶恐,她望著年靖春,不知自己是否能成為他的良妻。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年靖春眉眼泛著柔柔的笑意,「你希望有所改變麼?」
  
  「生活變,人也會跟著變的。」她觀察過前來花房買花的的婦人,體態不同這就不贅言了,連打扮也不同了,「我想知道的是,我的生活乃至我這個人,會有些什麼改變。總覺得看不見前方的路,以往我總想著嫁人後也要種花,可現下一想,我的生命裡,除了種花、除了爹親……還會有你,夫妻該做些什麼事呢?我是否能當一個稱職的主母呢?」
  
  她日前方知年靖春家裡比甄家還富有,他們甄家以養花著名,而年家是以經商著稱,年家涉人的行業除卻絲路行商外,還有其它家業。
  
  這全歸功於年靖春已故之父的功勞,他父親留下的產業到了年靖春手裡,雖無什麼傑出表現,卻也穩穩妥妥的。
  
  「嗯……」年靖春也陷入深思,最後他將杯裡半涼的酒一飲而盡,「我並不是娶你回家當主母的,而是娶你當我的妻,這之中是有差別的,且人各有所長,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我是在為未來做心理準備,你若不是毀容,可能我也嫁不到你這般好的夫婿。」
  
  「我若不是毀容,可能也娶不到你呀!」年靖春堵她一句,「你不覺得咱們是天生一對麼?」
  
  甄富貴直直盯著年靖春好一會兒,才點點頭,「我似乎自尋煩惱了。」她笑了笑,喝口酒。
  
  「當然。」他從未動搖過娶甄富貴的心。
  
  「婆婆她的身體如何?」甄富貴臉微紅地問。
  
  「娘親因得知我將娶妻,心情大好,病情也有所起色。」年靖春為甄富貴見底的酒杯斟滿酒,「本來我今日前來,她還想同我一道出門拜訪岳父,但為了她的身體著想,我還是沒讓她來。」
  
  「那太好了。」甄富貴鬆了口氣,隨即又問:「不知婆婆的病從何而來?」
  
  年靖春歎了口氣,「我爹五年前去世,我娘因思念過度,積鬱成疾,我曾於病榻前答允她要娶妻,但無奈因我毀容,許多小姐皆不肯下嫁,你是頭一個不怕我的人。」
  
  「你的臉雖然可怕,可多看幾次便習以為常了,正如你對我時常出醜感到習慣一般。」說到毀容,甄富貴又想起一件事,「你真不答允在我面前都不戴紗帽麼?」她寧可對著年靖春的殘容也不願對著紗帽。
  
  年靖春看眼甄富貴,面對她認真無比的表情,他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你怎如此執著於這一點?」
  
  「因為明明沒怎樣,為什麼你要把臉遮住?又不是大姑娘家怕羞!而且,你戴紗帽我就看不見你的表情了,我不喜歡這樣。」她喜歡同年靖春說話,不想看不見他的臉,不過她知道年靖春不肯答應她,是他心裡仍有疙瘩。
  
  「我是為了旁人著想,不是每個人都同你與岳父大人一樣,一下子就接受我毀容的事實,少些議論總是好的,我可不想耳根子老不清淨。」他知道富貴是為他著想,不願自己總藏在紗帽之後,想著,他心一暖,「富貴,我知道你對我好、為我想,你並不想我總是戴著紗帽,也不想讓別人議論我是麼?」
  
  甄富貴臉一紅,羞窘地低下頭,「我只是想看著你的臉說話。」
  
  「這樣好了,我答應你,只要我們倆獨處,我一定不戴紗帽,如何?」年靖春見甄富貴臉紅的模樣,心一動,伸出手握住她的。
  
  「獨處?」甄富貴聽到關鍵詞,雖不滿意但能接受,「好吧……」
  
  「你嘴嘟得老高,都可以吊豬肉了。」年靖春伸手摸摸她的頭。
  
  「你又笑我了。」甄富貴臉更紅了。
  
  「誰讓你總想些好笑的事?」說實話,對於成親,他並無狂喜之感。
  
  之前他覺得若是要成親,他的娘子必定是她,也只會是她,然而對於婚後的事,他再怎麼思索,也無法具體描繪出來。他並不希望富貴有所改變,若她願意,他仍想讓富貴去發展自己的興趣,她想接手長安甄家花房,他也不會有任何異議。
  
  因此方才富貴的顧慮,他不是沒想過,但也得等到事情真的發生了,才是真正考驗他們的時候,所以他並不願富貴現在就過度憂慮,她只要等著當新嫁娘,人他年家門即可。
  
  甄富貴喚他一眼,發現他腰上繫著的囊袋十分眼熟,「這囊袋
  
  年靖春順著她的視線低頭,「是你給我的信物呀!」
  
  「我知道,可你怎麼將它繫在腰上呢?」一經證實,甄富貴漲紅了雙頰。
  
  天,年靖春竟就這麼帶著它大刺刺的出門!一想到從年家到甄家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她的「傑作」,她就想鑽地洞。
  
  「不然要放哪兒?」年靖春反問。
  
  「收在懷裡,不然,就收起來,不用也成啊!」話雖是這麼說,不過她也拿了年靖春給她的信物去加工,用條頸煉戴著。
  
  「這是你給我的信物,我當然要隨身攜帶,而且你不也將我給你的信物掛在脖子上?」她真以為他沒發現她頸上戴的頸飾是由什麼做成的?
  
  「這是不一樣的。」甄富貴伸手摸了摸脖子,她原以為年靖春不會發現的。
  
  「有什麼不一樣?」年靖春逗著甄富貴。
  
  「那個囊袋又不好看……」早知道不要拿它跟年靖春交換信物。
  
  「是不好看。」年靖春笑容滿面,只差沒放聲大笑。
  
  「那你還帶著它到處跑!」她自己都承認她女紅差勁透了,他還拿著到處給人看,雖然老早就沒面子了,可她還是覺得很尷尬。
  
  「因為是你親手做的。」年靖春慎重地說。
  
  「我、我知道婚後有件事我一定得做。」甄富貴只當年靖春在取笑她。
  
  「什麼事?」年靖春很有求知精神的問。
  
  「練習女紅。」甄富貴認真的說,眸裡滿是堅定。
  
  年靖春聞言,放聲大笑。
  
  「年靖春!」真不知有什麼好笑的,甄富貴咬著唇,很想踢他一腳!
  
  年靖春毫不理會她的困窘,笑聲更加狂放,等到笑到一個段落,他才道:「你只要順著你自己的心意,別勉強自己。」
  
  「為什麼?」她難得想為年靖春做些什麼的。
  
  「因為你就是你,沒有必要委曲求全。」年靖春伸手拂開甄富貴額前微亂的發。
  
  「這話我還給你。」甄富貴握住了他的手,伸手又想摸他的臉,年靖春這回沒躲開,但她有自覺地頓住了手。「我有時說話不經思索,希望你到時別委屈,直言便是。」
  
  「嗯。」
  
  「還有……」甄富貴欲言又止。
  
  「說吧!」年靖春緊握了下兩人交握的手。
  
  「若你想娶妾……」她知道不是每個男人都同自己爹親那般專情,但她還是想將心裡所思所想說出來。
  
  「我不會娶妾。」年靖春肯定無比的說。
  
  「呃?」
  
  「我的妻就是你,不會再有其它人。」他並非多欲之人,他希望只娶妻一人,終其一生,不納姬妾。
  
  爹一生未納妾,與娘花蝶情深,對他的影響甚矩。
  
  妻子一人於他已足矣,也因此,他才會相那麼多次親,想找到最契合的,最後遇上富貴。
  
  甄富貴沒想過年靖春會這樣說,感動不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她只硬著聲道:「謝謝。」
  
  她雖然還不很深切地瞭解年靖春,但她知道他是言出必行之人,對於他的厚愛,她所能做的便是照他所說的——做她自己。
  
  年靖春笑了,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掌心貼在臉上,貼在自己的半邊殘臉。
  
  甄富貴感受著那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初時的心疼過去之後,起而代之的是疑惑。怎麼年靖春的臉摸起來不太像人肉呢?
  
  才想再摸摸看,但年靖春沒有給她時間便放開她的手,起身,「我該回去籌備婚禮了。」
  
  「這麼快就要走?」甄富貴愕然,她想再摸摸他的臉。
  
  「之後我們要相處一輩子的。」年靖春戴上紗帽,聲音低沉帶著笑意。
  
  「也是……」甄富貴直盯著他的臉,無奈教紗帽阻隔,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到時見了。」「到時見。」年靖春轉身離去。甄富貴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底的疑問久久不散……桃紅在甄富貴成親的前一天夜裡,喚了甄富貴到甄老爺房裡,房裡只有桃紅,甄老爺在宴客廳裡同甄家上下喝成一團,死命地拚酒,暫時不會回來。
  
  「桃紅,你叫我來作啥?」甄富貴難得換上女裝,雖是行動方便的布裙,不過也是鮮見的畫面。
  
  富貴啊,打我出生至今,也將近十五個寒暑了。桃花一開頭便道出自己的「高齡」。
  
  「是啊,我打有記憶你就在我身邊了。」甄富貴臉上敷著萬紫不知打哪兒弄來的聖品,說什麼只要一個晚上就能讓她的肌膚白皙透亮跟餃子皮一樣。
  
  她壓根兒不相信世上有這種神奇聖品,不過見萬紫在興頭上不想打斷她,只好任由萬紫在她的臉敷上這東西。
  
  本來呢,新婚前夕是該由老爺的妻教你夫妻之道的,但是無奈你娘她早走……
  
  「桃紅,你怎麼突然如此傷感?我是嫁人又不是病了。」甄富貴笑道。
  
  甄富貴,你那張嘴怎麼這麼沒遮攔?也不想想你明日就為人妻了,還半點穩重也沒有!桃紅端出架子來教訓她。
  
  「是。」甄富貴聽出桃紅話裡的關切,感到窩心地微笑著。「那,桃紅,何謂夫妻之道呢?」
  
  我也不知道。桃紅的話讓甄富貴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你、你也不知道,那你喚我來作啥?」她還以為桃紅什麼都懂,還準備挖淨耳朵好好聽訓的。
  
  當然是要指點你新婚之夜的點小訣竅。
  
  「什麼小訣竅?」甄富貴一聽到有小訣竅,興奮地問。
  
  你那麼興奮幹啥?桃紅莫名其妙的反問。
  
  「因為我同萬紫、千紅對『初夜』有不同的認知嘛!我想聽聽桃紅你的看法。」沒想到先前她們才聊到初夜,現下桃紅就來為她解答了,她本來已經想把這個問題丟給年靖春去傷腦筋了說。
  
  初,初夜?你這小鬼,還沒嫁人就思春,你……桃紅那艷麗的花瓣似乎更加鮮艷了。
  
  「我沒有啊,我只是很好奇而已。」她認為所謂一。初夜」,是丈夫與妻子一起躺在床上蓋棉被睡覺。
  
  真是的!桃紅無風自動,語多羞赧。
  
  「桃紅,你害羞啦?」甄富貴驚奇的問。
  
  嗯,咳咳……回到正題,回到正題。桃紅抖著聲將話題拉回來。你到老爺那一迭書法臨摹中翻出一本寫著(春秋策論)的冊子。
  
  「哦。」甄富貴依言到甄老爺那迭臨帖中找,翻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桃紅,是這本麼?」
  
  冊必敗否不厚?
  
  「是不厚,是策論呢!裡頭寫些什麼啊……」甄富貴說著就要翻開看。
  
  不行翻!桃紅察覺甄富貴的意圖連忙阻止。
  
  甄富貴嚇一跳,手一鬆,冊子掉落在地,她彎腰拾起,「不翻就不翻,你那麼大聲作啥?」
  
  這本冊子要在新婚之夜,你同年靖參喝過合巹酒後,才能拿出來,哎……你乾脆把冊子藏在懷裡,等到那時再拿出來好了。記住,要從頭到尾都演辣個次哦!
  
  「這裡面是什麼?」她很想翻開來看,但桃紅在一旁監視,讓她無法下手。
  
  到時你便知。好啦,我盡了這些年代母職的責任了,以後你就是年夫人了要好自為之,知道嗎?
  
  甄富貴聞言,眼眶一熱,蓄滿了淚,她眨呀眨地眨掉眼中的淚,笑道:「桃紅,原來你也會說人話呀!」
  
  什麼話!桃紅嗤之以鼻,我可是花精,別拿我同你們相比。
  
  甄富貴吸吸開始不通的鼻子,「嗯。」
  
  好啦好啦,你快去休息準備明日嫁人,別在這兒礙眼了。
  
  「桃紅,我爹……以後就拜託你了。」
  
  老爺由始至終都是我桃紅的,哪需要你囑咐啊?
  
  「是是是,我這個礙人精走囉!」她多想上前抱住桃紅撒撒嬌,但她知道一個不小心是會傷害桃紅的,於是她壓下內心的想望,笑著道。
  
  快走唄,明兒個我無法送你,年靖春這小於是個好人,他會好生待你的。
  
  「嗯。」甄富貴頷首,將冊子塞進懷裡,一出她爹的房門,隨即被萬紫。千紅抓回房去,又是一堆聖品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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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0:55:54 |只看該作者
  這一折騰下來,甄富貴也忘了那本冊子的存在。
  
  直至隔日早上萬紫、千紅來喚她,她方想起冊子,於是抓了冊子安放人懷,由著萬紫。千紅替她妝扮。
  
  今後挑便成了年夫人,是年靖春的妻了。
  
  甄富貴靠在床柱上,盯著紅蓋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吹著它,無聊至極。
  
  打從喜娘與萬紫、千紅離去之後,她整個人已癱成一團軟泥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婚宴前的籌備事宜累人,成親當大更是累人,她今天壓根兒累到吃不進任何東西,只勉強喝了幾口萬紫偷偷塞給她的水。
  
  她原以為迎親隊伍從甄家到年家距離應該不會太遠,誰知道迎親隊伍不知是怎麼繞的,足足繞了兩個時辰才到,等到轎子落地,她人也差點滾出轎子,所幸她英明,用腳頂住轎門邊緣,否則她今天出了第一次糗之後,接下來便會接二連三的出糗了。
  
  之後,她只見著年靖春的手,見不到他的臉,一直到拜完堂,已是人夜時分。
  
  她發誓她再也不要這麼折騰自己了。
  
  成親這件事已在甄富貴十八歲的心靈中烙下不可抹滅的可怕陰影。
  
  「累死了……」她剛被送人洞房時,被喜娘餵了一些怪東西,疲累的她只知道喜娘口裡唸唸有詞但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而她每說一句,身旁的婢女就會笑。
  
  好不容易喂完了,她也被單獨丟在新房,這時她才得已放鬆。
  
  她的頭髻又重又痛,但萬紫今早為了避免頭髻散開,用了大量的不知名液體抹在她頭上,才好生固定住她的發。
  
  她承受著厚重的頭髻與她爹不知聽誰的話興沖沖訂下的鳳冠,一整天下來,她覺得自己至少老了五十歲。
  
  「唉……」甄富貴歎口氣,「這麼累,還能有什麼新婚之夜?萬紫跟千紅說的又累又痛一定是因為整天下來太累,所以才會全身酸疼吧?」她打了個哈欠,「年靖春怎麼還不回來?我好想睡呀……」
  
  他們的新居就是原本年靖春所居的院落,新房則是年靖春的臥房改裝,將原本與年靖春臥房相連的一間無人使用的房間打通,變成甄富貴的房間,兩房中間相隔不過一座屏風,浴室是共享的。
  
  就在甄富貴迷迷糊糊、頂著鳳冠有一下沒一下點著頭打瞌睡的當口,年靖春被人扶了進來。
  
  但進來的不只是年全與年家慶,還有兩名客人。
  
  「哎,年當家真是的,喝了兩杯陳年女兒紅就醉得不省人事,人家還說他是海量呢,還不是被我們撂倒了!」甲公子如是道。
  
  「是啊,不過他倒了,這洞房花燭夜……」乙員外表情曖昧地隱去話尾。
  
  這兩人笑了出聲,但年全與年家慶壓根兒笑不出來。
  
  「夫人,主子喝醉了。」年家慶與年全一人一邊扶著年靖春。
  
  「扶到床上吧!」甄富貴扶著鳳冠,壓著蓋頭起身讓位。
  
  「既然年當家的不行了,不如由我們代勞,將嫂子的蓋頭掀起吧!」甲公子調笑著。
  
  「哎,公子,你這就不對了,朋友妻不可戲,你沒聽過啊!」乙員外義正辭嚴地喝斥,「不過我們可以借年當家之手,嘿嘿……」
  
  「兩位大爺,請饒了我家夫人與主子吧,今天是主子的大喜之日,這……」年家慶面有難色的擋在年靖春與甄富貴跟前,想勸兩人離開。
  
  這兩人今日一直灌年靖春酒,現在更不懷好意的跟到新房來了,其它客人都不敢來鬧洞房,這兩人下知是喝太醉還是原就居心不良,趕都趕不走。
  
  「哎呀,我們與年當家的是好兄弟,幫一下也不為過呀!」甲公子說著說著,就推開年家慶.抓住年靖春沒力的手,就要拿秤子掀甄富貴的蓋頭。
  
  甄富貴站在一旁,本來不太想插手,但眼見他們愈來愈過分,心裡一把火迅速竄起。
  
  「我們想看看肯嫁年當家的女子,是怎樣的「國色天香乙。」乙員外特別加重』『國色天香」四字,諷意十足,「你們別插手阿!」
  
  「大爺,請別這樣……」年全也想阻止,卻因兩人與年家有生意往來而不敢太過。
  
  眼見秤子就到眼前了,甄富貴看準甲公子的胯下,抬腳就是一踢。
  
  「哎喲!」甲公子手一鬆,秤子落地,發出一聲輕響,只見甲公子搗著胯下,痛到抖個不停的手指著甄富貴,抖著聲說:「你……你……」
  
  瞧他痛到眼淚直冒,便知甄富貴是毫不留情。
  
  她要不是怕蓋頭掉了肯定拿鳳冠砸他們,「無品之人,趁我家相公酒醉欺負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你……」乙員外與甲公子兩人互看一眼,頓時酒醒了不少。
  
  「通通出去!」甄富貴雙手抆腰,大吼。
  
  這一吼,不只這兩人,連年家慶與年全也都火速離開,新房的門
  
  甄富貴皺著眉瞪眼門口,然後不悅的拉高裙擺走回床邊,伸手戳戳躺在床上的年靖春,「年靖春,你還裝!笑話看夠了,可以起來了。」
  
  床上原本不勝酒力的年靖春,在聽到甄富貴微合怒氣的話後,睜開眼,坐起身,眼神清亮,完全不似個酒醉之人,他含笑望著她,「你怎麼知道我裝醉?」
  
  方纔於酒宴上,他不停的被灌酒,雖然他千杯不一定會醉,可也受不住這樣一波接一波的敬酒,因此他只好裝醉被扶回來,卻沒想到有兩個沒品的人等著鬧洞房,本想出手的他在察覺到娘子的憤怒後,便很大方的將機會讓給她一顯神威。
  
  「你跟我拚過酒,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的底限?」她已經又疲又累,還要處理方纔的鬧劇,一想她便一肚子火,「我都快累死了,你還放任我被欺負!」
  
  沒有注意到自己語多撒嬌的甄富貴坐在床沿,雙手扶著鳳冠,「你快點把我的蓋頭掀起來,我要把鳳冠拿下來。」
  
  「哪有娘子這般催促丈夫的?新婚之夜,娘子不都含羞帶怯的等候相公麼?」年靖春動作利落的下了床。
  
  「娘子等得夠久了,所以相公請快點。」要不是被爹以及萬紫、千紅三人聯合不斷的耳提面命,她早就自己掀開蓋頭取下鳳冠了,哪還等得到年靖春進房?
  
  年靖春拾起秤子,將甄富貴的蓋頭掀起,眼裡映著許久未見、經過妝點的甄富貴,一觸及她眸裡的火氣,他卻笑了。
  
  「笑什麼?」甄富貴將鳳冠摘下,覺得頭上的重量少了一半,「呼……終於。」她總算復活了。
  
  「你似乎一點也不開心。」由於是大喜之日,年靖春並未戴上平日戴的紗帽,而是以紅巾用可笑的方式將半邊殘臉遮起來。
  
  「我本來很開心。」但是在迎親隊伍繞了兩個時辰後,她再也開心不起來了,她抬頭看著年靖春,一見到年靖春那好笑的模樣,噗嚇一聲笑了。
  
  「你的紗帽呢?」
  
  「我娘說大喜之日還戴紗帽不好,就拿紅巾把我的臉包起來了。」年靖春任由甄富貴將他臉上的紅巾解下,露出半邊殘顏。
  
  「婆婆真貼心。」甄富貴覺得一天的疲累都在這個時候消失了。
  
  年靖春打量甄富貴的裝扮,眼底浮起一抹讚賞。
  
  甄富貴折好紅巾,放在桌上,察覺年靖春的目光,疑惑地回望,笑問:「怎麼了?」
  
  「萬紫與千紅應該費了不少功夫才把你變成這樣。」他知曉妻子身邊有兩名隨侍的婢女,而她們千方百計想要將富貴變成一名大家閨秀,可惜富貴怎麼也變不了,但至少,今日她的外表像個十足的當代美人,只是比較瘦。
  
  「嗯。」甄富貴點點頭,提起長及地的裙擺,小心地在年靖春面前轉了一圈,讓他看清她今舊的盛裝,『』如何?」她雙頰微紅,黑眸晶亮,一身紅衣綴著用金線繡成的圖案,看來十分耀目。
  
  「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年靖春故意賣關子,他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她。
  
  甄富貴接過酒杯,迎視年靖春,不知為何心一熱,連帶地,臉也熱了起來,「當然是實話。」
  
  「實話是難得看你頭髮如此安分。」甄富貴如他所預料地瞪著他,「假話是,雖然我們只見過幾次面,但你這次最美。」
  
  甄富貴忍不住笑了,「果然是假話比較好聽。」
  
  「沒人愛聽實話的。」年靖春抬手以手背拂過她的臉頰,墨綠眼眸盈滿笑意。
  
  「我愛聽呀,實話雖然不好聽,可卻是最實在的。」甄富貴真誠地望著年靖春,「你希望我總跟你說假話麼?」
  
  「我不是希望聽到假話才娶你的。」年靖春柔聲道,見甄富貴聞言陷入沉思的模樣,他一笑,輕拍她的臉頰,讓她回神,「來,喝過這杯合巹酒後,我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甄富貴回過神來,臉更紅了,「從今而後,請多指教。」
  
  年靖春笑而不語,微傾身飲去甄富貴杯裡的酒,然後喂甄富貴喝下他杯裡的酒,再輕輕吻上她的唇瓣,吻,不斷地加深……
  
  甄富貴一驚,想逃卻動不了,任由年靖春親吻著。她覺得喝下的酒好烈,烈到她全身發熱,而年靖春的吻像是另一杯濃烈的醇酒,讓她想一直喝一直喝,腦子裡似乎有個地方麻痺了,她腿一軟,嬌喘著倚在年靖春懷裡。
  
  「這是……」甄富貴睜大眼,捉著年靖春的衣襟,微抖著唇,她從不知道不過是唇瓣相觸,竟會讓她全身發軟,不能自己,「這是什麼……你酒裡放了什麼?」
  
  「什麼也沒放。」年靖春見她與澀不知何謂慾望的模樣,心一悸,覺得富貴可愛至極。他扶看她坐在床沿,大手撫著她微沁薄汗的臉頰,「還好麼?」
  
  「嗯……感覺好奇怪。」她只覺得好熱,拚命用手代扇攝風,渾然未覺自己雙頰泛紅。雙眼迷濛的模樣有多吸引人,「我、我們算喝過合巹酒了麼?」
  
  「當然。」年靖春控制不住地在她臉上的紅暈輕咬一口。
  
  「你怎麼咬我?」甄富貴鼓起腮幫子,被他一咬、她渾身的燥熱感更嚴重了,她抓著年靖春的手往自己臉頰貼上,想藉此退熱,「好熱……」
  
  年靖春見狀,忍不住放聲大笑。
  
  甄富貴不想理他,有些難受的她放開年靖春的手,改抓著年靖春的衣襟,將額頭靠在他肩頭,奇怪的是,雖然還是很難受,卻隱隱有種舒適安心的感覺在滋長。
  
  年靖春撫著她裸露的後頸,「好些沒?」
  
  「嗯……」甄富貴輕吟一聲,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桃紅要我在喝過合杯酒後翻冊子。」
  
  「冊子?什麼冊子?」年靖春見甄富貴自懷裡取出《春秋策論》。
  
  「我也不知道,桃紅說是初夜的小訣竅。」甄富貴據實以告。「還叫我一定要喝過合巹酒才能翻開。你下覺得很奇怪麼?為什麼一本策論會有初夜的小訣竅呢?」
  
  「我看看。」年靖春伸手,甄富貴將冊子遞給他,他接過來一翻,臉色一變,立刻將冊子又合上。
  
  「是什麼?桃紅說我們一定要從頭到尾演練一次。」甄富貴想拿過來翻看。
  
  「這……桃紅是誰?」年靖春臉色發青的轉移話題。
  
  「她……嗯……」甄富貴眸一轉,「以後你就知道。冊子裡到底寫些什麼?」
  
  她趁年靖春不注意時搶過來,翻開一看——裡頭不是她所想的策論,而是一幅幅的圖畫,而且畫裡的男女都沒穿衣服,兩人做著奇怪的姿勢,表情十分……嗯,難以解釋,圖旁還有註解。
  
  「猛虎落地式?」甄富貴小聲地將註解說出,「箭穿陽式?」
  
  其它還有:比翼雙飛、七上八下。步步生花。攀花折柳、覓柳尋花。分花拂柳、月墜花折……一堆花啊月啊柳的,配合著圖片,著實讓甄富貴開了眼界。
  
  她一直以為策論講的是治世之道,沒想到還有這種類型的策論。
  
  「好了,別看。」年靖春把冊子抽走,俊頰微紅,「該睡了。」開玩笑,要真照冊子演練一次,他們至少七天都甭睡了。
  
  「可是我們不用初夜麼?」甄富貴盯著年靖春服認真的問。
  
  「嗄?」
  
  「萬紫說會很痛,桃紅要我們演練,我們都不用麼?」甄富貴直勾勾地瞧著年靖春,等待他的答案。
  
  「嗯……」年靖春不知怎麼解釋才好,好一會兒,他才聲音低啞地問:「你真想今夜就演練策論裡的東西?」
  
  年靖春這一問澗倒了甄富貴,她一愣,久久不知如何回應。
  
  「你覺得新婚之夜該做些什麼?」年靖春見甄富貴一臉呆樣,也知道他的新婚娘子壓根兒就不曉得初夜該做些什麼事。
  
  「睡覺。」甄富貴遲疑了會兒才回道,見年靖春挑起眉,她又急急地解釋:「我爹告訴我,我是他跟娘的新婚之夜有的,我問他我怎麼生出來的,他跟我說他跟娘一起躺在床上,然後送子鳥就把我送進了娘的肚子裡,十個月以後,我就砰的一聲出生了……」
  
  年靖春還沒聽完就捧腹大笑。
  
  「娘、娘子,你……啊哈哈……」他覺得他沒娶錯人,他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我爹跟我說的嘛,我一直以為是這樣……」甄富貴又羞又窘的說,這時她終於明白她被自己的爹騙了好些年。
  
  年靖春笑倒在床上,只差沒打滾,他笑到殘臉似乎要掉下來了。
  
  甄富貴雖然氣惱,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為她真的不知曉這種事情,見相公在新婚之夜笑到臉皮都要掉下來了,她也只能無奈的任他笑……等等,掉下來?甄富貴定睛一看,不是她的錯覺,年靖春那半邊殘臉的確有點詭異,那些恐怖的疤痕像是浮在年靖春的臉上,要掉下掉的。
  
  甄富貴好奇地探出手摸上年靖春的殘臉,她的掌心一貼上,那殘臉竟詭異至極地一動——
  
  時間瞬時凝結。
  
  年靖春的笑凍結在臉上,甄富貴的手黏在他臉上收不回,她手中的殘臉也因移位而回復不了。
  
  她張大嘴,睜大眸,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塊會動的「殘容」,她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單音,就是組不成一句完整的字句。
  
  「你……你的臉……」甄富貴說不全話,試了好幾次才成功,「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她讓年靖春「二度受創」了麼?還是……
  
  「原本我就打算今晚告訴你實話的。」只是被那本冊子引開了注意力。年靖春歎口氣,伸手將她的手拉離他的臉,然後將那塊人皮面具給剝下來。
  
  這一剝,甄富貴的嘴巴張得更大了,她根本無法想像年靖春的臉是完好無缺的,但事實擺在眼前,年靖春的毀容根本是假的。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刻意把自己弄成那樣。
  
  「你冷靜聽我說可好?」年靖春坐起身,那完好的臉靠近甄富貴,甄富貴眼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的臉瞧,風馬牛不相及地脫口而出一
  
  「你這樣還挺俊的。」甄富貴衷心地稱讚。
  
  若非毀容,年靖春因有外族人的血統,五官立體分明牌色與髮色皆異於中原人,加上高大挺拔的身材,在人群中十分顯眼,說起來也算是人中之龍、豪傑一名。
  
  可她萬萬沒想到年靖春的容是毀假的!
  
  「富貴……」年靖春失笑,墨綠眼眸映著甄富貴正經不已的表情
  
  「我說的是實話。」甄富貴還很用力的點頭以彰顯她的真心。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要易容麼?」
  
  再這樣下去,話題會愈拉愈遠。
  
  「想。」甄富貴很乾脆的承認,「不過你願意說麼?不願意就等你願意說時再說吧!」她笑容有些勉強。
  
  「你在想什麼?」年靖春敏銳地察覺甄富貴有些不對勁。
  
  「沒什麼識是你沒毀容,怪怪的……」甄富貴偷瞄年靖春好幾眼,「嗯……我們還沒怎麼樣,沒躺在床上睡過覺,如果你想……退婚的話,還來得及。」
  
  「甄富貴。」年靖春聞言臉二泛,威嚴十足地打斷甄富貴的話。
  
  甄富貴一見年靖春臉色變了,很孬的閉上嘴。
  
  「我們都拜堂進洞房了,怎麼可能退婚?你在想什麼?」
  
  「沒啊……我只是覺得你娶我,委屈了你那張臉嘛……」甄富貴像含了顆蛋在嘴裡,說得不清不楚的。
  
  「你那麼介意我的臉,我乾脆真將這半邊臉劃壞好了。」年靖春話中的嚴肅不是假的。「別!」甄富貴忙叫,一雙手拉住他,不讓他有傷害自己的行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萬萬不可自戕。」
  
  「我的臉早毀了。」年靖春反握住她的手,拉著她的手往他臉上貼去,「你摸摸,是否有感覺到細小的傷疤?」
  
  甄富貴瞇起眼來細細觀察,發現年靖春臉上的確佈滿了下仔細看便會忽略的細小疤痕,不由得訝然,「真的有……怎麼會?你的臉看起來是完好無缺的。」
  
  「我小時候隨我爹走過一趟絲路,那趙旅行,商隊不幸遇到劫匪,我被俘虜,因為不聽從那些人的話而被虐待,他們拿著刀子,一刀一刀的往我臉上劃,直到看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為止。」
  
  年靖春說得冷靜,近乎漠然,可甄富貴卻倒吸口氣,咬著唇,皺緊眉頭。
  
  「我聽人家說過走絲路很危險。」
  
  「可是獲利甚巨。」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甘冒險阻。
  
  「對不起……」甄富貴覺得方才自己太過無禮了,「只是你後來好了呀!」
  
  「你別看我現在臉上的傷痕很淡很淺,其實我十八歲之前臉還是很恐怖的,我甚至不敢照鏡子。」年靖春笑道,「毀容初時,我爹帶我尋遍名醫,就是無人敢治我的臉,每個人見到我不是躲得遠遠的,便是指指點點;後來在長安,有一名從大食來的大夫,他的醫術了得,好心替我醫治,只是沒辦法一噈可幾,我陸續接受那名大夫的醫治好些年,臉上的疤才淡了些。你能想像在我臉上的疤未褪去之前,人們將我當成了什麼嗎?」
  
  甄富貴愧然地低下頭,「嗯。」
  
  「所以你能體會我為什麼易容了?」年靖春抬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的眼底,看見濃濃的歉然。
  
  「不太能……但是我可以瞭解你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心情。」甄富貴實話實說,「畢竟我不是你,我無法真正體會你的感受,但是我知道那種感覺,可能因為我常常出糗吧!我也不太會說,只是……我也跟你一樣,不太信任人的。」
  
  就像她不僅自己說的明明是事實,卻總遭白眼,也不懂為什麼她喜歡種花穿男裝,在別人眼中卻成了異類,唯一包容她的,只有甄家上上下下。甄家那遍佈天下的氏族,再來就只有年靖春了。
  
  年靖春勾唇微笑,輕啄了下她的唇,笑容更大了。
  
  她的手爬上他的臉,「假若今晚我從頭至尾都沒發覺,你是否不打算跟我說?」
  
  「我本來就打算同你說明,不過被那本冊子……嗯咳……」年靖春隱去話尾,「你知道你有多特殊麼?」
  
  甄富貴一臉不信的搖搖頭,「我覺得你比較特殊。」
  
  「你是第一個見到我的臉還有辦法清醒跟我說話的人。」所以他才會對她印象深刻。
  
  「公公婆婆呢?」甄富貴更不信了。
  
  「我爹差點暈過去,好一陣子下能正視我的臉,我娘見了我的臉就病倒好些日子……」
  
  「嘎?可是你的臉雖然很恐怖但也沒恐怖到哪裡去呀,難不成是因為我膽子比較大?」甄富貴找到理由,「我本來就下容易被鬼陸什麼的嚇到,或許是這原因吧!」小時候她便能見著家裡、花房的花精漫天飛舞,還能跟她們交談,以至於很難會有令她訝異的事。
  
  年靖春瞥她一眼,「我很懷疑。」
  
  「對不住嘛……」甄富貴很是愧疚的道歉,她什麼都不知道,只見年靖春臉是好的就忙著替他想退婚事宜,誰知他有那樣的過往呢?
  
  「你還想退婚麼?」若她答「是」,他打算帶著她「實地演練」
  
  一次冊子裡的招式。
  
  「有一點想……」甄富貴見年靖春臉又沉了,連忙解釋:「我是指,你若下易容。一定可以娶到比我家世更好二凹行更好的小姐,那麼……那麼……」甄富貴說不下去了,想到那個可能,她覺得胸口開始悶痛。
  
  「但她們都不會是你,不是膽子大到沒嚇昏的甄富貴。」
  
  「我只是走運而已……」她一點也不覺得那有什麼。
  
  年靖春下語,只瞪著她,瞪到讓她苦著臉討饒:「好啦好啦,我很特別,我特別到只有你看得出來我很特別,我嫁你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佳抉擇,放棄你是我有眼無珠,我絕對不會退婚……你別再瞪我了啦!」
  
  年靖春被甄富貴逗笑了,「你是真心的?」
  
  「真心的。」只要年靖春別再瞪她,要她說什麼都可以。
  
  「說謊。」年靖春捏捏她的臉頰,表情不再嚴厲服神也放柔了。
  
  甄富貴斜看他一眼,不禁笑了,「我是真的不想你日後後悔……」
  
  「你還說!」怎麼會有人一直要把相公推給別人的?
  
  「我是認真的,要是大家都知道你的臉其實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我相信以你的家世、人品,一定會有不少人想將女兒嫁給你,那你就不用……」甄富貴說著說著,心又痛了起來,這回比上回更痛,她不適地皺眉,搗住心口,不明所以。
  
  他會被他的新婚妻子給氣死,「你真想氣死我麼?」
  
  「我沒這個意思,我……晤……」甄富貴解釋到一半,唇便教年靖春封住,粗暴地親吻著。
  
  「年……你弄疼我了……」好不容易尋得說話空隙,但甄富貴的抗議聲消失在年靖春再次覆上的唇間,這回他放輕力道,那陌生的熱度再次自她身體深處燃起,她不住地輕顫,不知如何應付這樣的感覺。
  
  「對不起,我只是很氣你一直想退婚,別怕……」年靖春不知何時已將她放倒在床上,他人則跨坐在她身上,視著她。
  
  「我不怕,只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甄富貴自年靖春眼中看見她臉上不退的紅潮,「因為我不夠好,你什麼都好……」
  
  「那正好,我喜歡你的不夠好。」年靖春俯低身子,他的臉頓時在甄富貴面前放大。
  
  「不好笑。」甄富貴想蹦他,「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現在已經躺在床上了,要是我睡著了,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什麼?」年靖春好氣又好笑,她怎麼還這樣想初夜?不過這些年來她本來就對那樣的初夜說法深信不疑,一時也很難改過來吧!
  
  「來不及退婚呀……哎,你別莊在我身上啦!這樣我們就睡在一起了,會有小娃娃,就沒辦法……晤……嗯……」
  
  年靖春成功地堵住了甄富貴的嘴,讓她再也想不起退婚這件事,她的話到最後全變成柔細的呻吟,衣服逐漸被褪掉在余滿室盎然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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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0:56:56 |只看該作者
  之後,喘息漸歇,甄富貴腦子裡雖然不再想退婚,卻想起另一件事——
  
  「相公……」她全身酸痛,連動一根手指的氣力也沒有,身子除卻酸痛還有一種奇異的滿足與空虛感。
  
  「嗯?」年靖春漫應一聲,他的手腳環著甄富貴,兩人之間毫無縫隙。
  
  「你看過那本小冊子了麼?」她覺得年靖春使的招式小冊子裡都有,雖然她只翻了幾頁。
  
  回應她的是一片寂靜。
  
  「相公?」甄富貴眨眨睏倦的眼,輕喚。
  
  年靖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歎口氣,道:「你怎麼會這樣想?」
  
  「因為你剛剛有一招很像是……」甄富貴再度被封住唇,年靖春翻身壓住她,不讓她有機會再想那本冊子……
  
  紅燭燃至底,房內少了燭火的亮光,多了自窗戶斜射人房的月光。
  
  「相、相公……我們真要從頭至尾演練一次麼?」甄富貴嬌喘不已地問。她好累,可是又覺得好熱。
  
  「唉,你怎麼還在想那本冊子……」年靖春吻住她紅艷濕潤的唇瓣,輕咬了下她的下唇。
  
  「因、因為你方纔這招很像……」學下乖的甄富貴再次被壓倒。
  
  這樣的對話反覆了幾次,年靖春終於使甄富貴不再掛念冊子,而天,也亮了。
  
  很久很久以後,甄富貴才知道那本《春秋策論》其實是春官圖集,當初不知是誰將在勾欄院的所見所聞繪下,包著這樣一個正經嚴肅的外皮,流傳至民間,初時幾乎是人手一本,引起廣泛的討論,但隨著時日的推移,加上戰亂,這本書擁有的人已經不多。
  
  作者已不可考,當然出版的書商也不可考。
  
  至於為何甄老爺會有這本書,而桃紅又怎麼知道,還將它交給甄富貴,就不得而知了。
  
  耀目的陽光斜射入房,灑落光點,甄富貴的意識介於清醒與睡夢之間,還想睡覺的她被陽光喚醒,疲累與舒適同時宰制著她,她伸個懶腰,這一動卻讓她差點閃到腰。
  
  「嗯……」她輕吟一聲,幽幽轉醒,羽睫微微顫動,她揚起眼睫,映人眼底的是大紅的床鋪,以及因未放下床帷而照進床鋪的陽光。
  
  她瞇起眼躲避陽光,想翻身,卻發覺這是一項非常困難的任務。
  
  事實上她是趴在床上的——全身赤裸,身上被一雙手和腳壓著,不用說,是她相公的手跟腳,她眨了眨仍染著睡意的眼眸,小心地轉頭面向身邊的男人。
  
  男人依然熟睡著,他半邊臉埋進枕頭,毫無防備的睡臉像個小男孩一樣,他的頭髮與她的交纏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她漸漸憶起昨夜發生的事情,覺得昨夜像是一場夢。
  
  相公竟然沒毀容……嗯,該說是他本來毀容但後來幾乎治好了。而他竟然還一直易著容,以毀去的面容示人。
  
  面對這樣的事實,她不能說不訝異。不愕然,她也很有良心的說若是他想退婚的話,她也接受,誰知這個男人把她「睡」去了,生米煮成熟飯,這下他想退也退下了。
  
  她深知自己並非一名好妻子,尤其年家雖然不是富可敵國,也算得上家大業大,她沒什麼才能,只有種花的能力,他娶了她,到底是委屈。
  
  昨夜他說過她很特殊,在她看來,他才是那個特殊的人,可惜他並不相信她的話。
  
  「唉……」好吧,既然木已成舟,他日他若是後悔也下能回頭了。只是她仍下太明瞭昨日自己在說出要退婚時,心口那異樣的疼痛是怎麼回事。
  
  未來會如何呢?她能在年家立足麼?種種昨日未來得及想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尚不知自己對年靖春的感覺的甄富貴只感到無限的迷惘。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往男人的臉上摸去,一如預期地摸到那肉眼看不太出來的傷疤,但這不是他毀去的半邊臉,那半邊被枕頭掩去,如果她想偷摸他一定會醒過來。
  
  甄富貴思忖半晌,決定不以身犯險,誰知道他會不會像昨夜一樣,到後來只要她一開口想說話就讓她說不出話來——最後都是以「嗯」。
  
  「啊。
  
  「嗚」這類的單音結束。
  
  甄富貴拉回出走的神智,視線一揚,恰好望人她相公不知何時睜開的墨綠眼眸。
  
  「嚇!」甄富貴嚇了一大跳,想收回手,但年靖春伸手握住了她來不及收回的手。
  
  「昨天晚上有人說她膽子很大。」年靖春的聲音帶著初醒的低啞,那樣的嗓音讓甄富貴身子一軟,感覺那由陌生到半生不熟的熱度又開始作怪了。
  
  「呵呵……」甄富貴只能傻笑。「早上好。」
  
  「是夠早。」年靖春收攏手腳,讓她偎人自己懷裡,「再睡一會兒吧!」
  
  「可是……」要去拜見婆婆。甄富貴還來不及說完話,嘴又被封住了,最後她為求自保,很乾脆的放棄發一言權,不安地合上眼。
  
  抱著她的年靖春呼吸與心跳很快地平穩下來,顯然已經睡著了,她一開始還下大能適應這麼親密的擁抱,但也許是太累了,她沒多久也跟著睡著了。
  
  等她再次清醒,年靖春人已不在床上,反而已經穿著整齊一一包括他的易容,帶著怪異的笑容坐在床邊看著她。
  
  「你怎麼笑成這樣?」甄富貴抱緊被子,把脖子以下都包在被子裡,她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上的頸飾仍戴著。
  
  年靖春笑著搖頭,「你梳洗一下吧,我在外頭等你。」
  
  說完,他就帶著一臉要笑不笑的「可怕」表情離開,到這時甄富貴才發現萬紫與千紅兩人已在一旁等候,而且都是一臉驚恐樣。
  
  她直覺第一個想法便是,「年靖春欺負你們麼?」瞧他方才笑得那樣詭異,說不準真的是。
  
  萬紫、千紅一聽頭搖得像博浪鼓。
  
  「那發生何事?」甄富貴接過千紅遞上來的單衣穿上,毫不意外身子酸疼得不聽話,「千紅來幫我一把。」
  
  「是。」千紅上前扶住甄富貴,將她帶到冒著熱氣的浴室。
  
  身子一浸到熱水裡,甄富貴立刻舒服地歎了口氣,而後,她發覺兩名婢女異常的沉默。「你們怎麼了?都不說話?」
  
  「小姐,沒什麼啦,我跟千紅只是一早進來時,被姑爺嚇到而己。」萬紫小小聲的說,似乎怕被待在外頭的年靖春聽見。
  
  「嚇到?」甄富貴聞言鬆了口氣,她方才真以為年靖春欺負她們,「他做了什麼?」
  
  萬紫、千紅互看一眼,相互推拒了老半天,支支吾吾說不出半句話,最後甄富貴耐性告罄,道:「萬紫,你說。」
  
  萬紫一驚,沉吟半晌才小聲地說:「我和千紅端著您與姑爺的洗臉水進房,姑爺正坐在銅鏡前梳頭髮,我和千紅一見到他在鏡裡的影像就……就嚇到了。」
  
  甄富貴不太能理解為什麼萬紫與於紅會嚇到。
  
  千紅跟著解釋:「因為……因為姑爺的臉真的不……不太……好看,我們一時沒有防備,那時太陽又剛好被烏雲遮住,房裡不大亮,所。所以……」
  
  「他的臉是怎麼樣的?」甄富貴好奇的問。
  
  「就那樣呀,小姐,姑爺那半邊臉真的很嚇人哪!」萬紫說到最後都快哭了,可見當時受到的驚嚇有多大。
  
  「哦……」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年靖春會一臉耍笑不笑的樣子了,她輕咳一聲,忍住笑意,「以後你們倆進房前先問問姑爺在不在好了,這樣你們就會有心理準備,也不會嚇到了。」「
  
  「可、可是小姐,您昨夜都沒被嚇到麼?」
  
  「是啊,小姐,姑爺那樣,你都沒被嚇到麼?」
  
  甄富貴忍不住笑出聲,但樂極生悲,她這一笑扯動身上肌肉,感覺更酸了,她連忙止住笑,只道:「你們姑爺的確長得同常人不太一樣,但不代表他與常人有異,假若你們再不能習慣,以後日子會很難過的。」
  
  萬紫、千紅兩人對看一眼,自覺有愧地低下頭,應了聲「好」。
  
  「好了,你們替我挑件好看又行動方便的衣裳吧,我第一次見婆婆不能給她壞印象。」甄富貴說完這話,突然開始緊張起來。
  
  萬一年靖春的母親下喜歡她怎麼辦?萬一婆婆見著她因為不喜歡她而再次病倒又該如何?萬—……
  
  甄富貴發現她快被一連串的萬一給淹沒了,連忙深吸幾口氣,在她忙著亂想的同時斤紅已替她挑了件黃色衣裙,萬紫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在不弄痛她的前提下替她梳好頭髮。
  
  甄富貴看著眼鏡中的自己,「嗯,還算乾淨。」
  
  「小姐,您這樣叫還算清秀。」萬紫忍不住笑道。
  
  「是啊,不好看或是長相平凡的人,都叫清秀。」她已經認清自己的長相了。
  
  「富貴,你好了麼?」年靖春在門外問。
  
  「好了。」甄富貴口道。
  
  年靖春開門進來,甄富貴發誓她在他打量的眼眸裡發現一絲讚賞。
  
  即便很可能……不,絕對是錯覺,她還是因此舒緩了緊張的情緒。
  
  年靖春笑著伸出手,甄富貴將手放在他的掌中任他握著,她迎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眸戾然想起昨夜他們……臉驀地染紅,她深吸幾口氣,竭力穩住不規律的心跳,「走吧!」
  
  「嗯。」年靖春眼底的笑意更盛庫著她往外走去。
  
  出乎甄富貴意料之外的,年老夫人的居所竟然一片荒涼。花園裡空蕩蕩的,什麼花草也沒有,由於天候不佳,泥土結著一層冰霜,看來毫無生機。
  
  可讓甄富貴停下腳步死盯著花園瞧的,是那道仁立於花園間的半透明身影。
  
  花精麼?她試圖分辨那道身影是花精,或是其它……
  
  年靖春注意到甄富貴盯著花園直看,便道:「我爹生前喜歡蒔花弄草,但沒什麼美感的他常常把花亂種,讓花園雜亂無章,但我爹去世後,花園再也沒人動過,我娘也不許人動,久了,它便荒蕪了,春夏之時,花園是雜草的天下。」
  
  「公公有種牡丹麼?」甄富貴還是望著那道半透明身影。那身影依稀可辨是個人,但分不太清楚是男是女。
  
  若是花精,那只代表牡丹許久未開,或是枯萎許久,少了花朵當作棲息地的花精才會以人的模樣示人,否則便會如桃紅那般是花的模樣。
  
  可看「它」的模樣不太像是花精呀!
  
  「有吧。我不太記得。」年靖春握了下她的手,「好了,我們進屋去巴,你的手都冶了。」
  
  「有你在我哪會冶?」甄富貴笑道,忍不住看了那半透明身影好幾舊,才隨年靖春人屋。
  
  她來發覺的是,那半透明的身影也跟在他們身後進了屋。
  
  年老夫人年輕時是一金髮綠眸、皮膚白皙,十分美麗的外族人。
  
  但她身子孱弱,常因天候的轉變而病倒,加上心愛的丈夫去世,積鬱成疾,躺的日子比坐的日子多,原本美麗的容顏也教病魔摧殘得瘦削。
  
  「娘。」年靖春帶著甄富貴到床榻前,輕聲喚。
  
  久久,才聽見床上的年老夫人道:「是春兒麼?」
  
  「嗯。娘,我帶富貴來見您。」年靖春放開甄富貴的手,上前在床旁輕聲道。
  
  「哦……你帶富貴來啦!」緊接著話尾的是一陣咳,沒多久,年老夫人止住了咳,身子卻似受不住這樣的咳而輕喘著,好一會兒,她才又道:「快、快扶我起來……」
  
  「是。
  
  一隻戴著雕工帶有異族色彩的金手環。骨瘦如柴的手自被裡伸出,年靖春小心地握住,彎身扶起年老夫人,他在她身後塞了枕頭,好讓她靠著。
  
  甄富貴看著年老夫人的面貌,知道年靖春那引人注目的眸色與髮色是承自於她。
  
  「婆婆。」甄富貴連忙行禮。
  
  「富貴呀……你坐近些,婆婆看不清你。」年老夫人緩道,她的聲音飽含沉鬱,微低的嗓音讓甄富貴聽了,不知怎麼地,眼眶微微泛熱。
  
  「是。」甄富貴提高裙擺,來到床榻前,雖然這套衣裳的裙擺並不長,她還是習慣性地撩高,預防萬一踩到,「婆婆。」
  
  「來,坐。」年老夫人的手握住甄富貴的,要她坐在床沿,「咱們別婆婆媳婦的這麼疏遠,你進我年家,就當我是你另一個娘親,好麼?」
  
  「是。」甄富貴坐到床沿,更加靠近地看年老夫人,更感覺出她的虛弱,她看向一旁站著的年靖春,不由得鼻酸起來。「富貴自幼失恃,承蒙……」她哽了下,「娘」一字不知如何喚出口。
  
  年老夫人雖在病中,也看得出甄富貴的窘然,於是她把招手「來,讓娘好好看看你。」
  
  「是。」甄富貴又坐近了些。
  
  「第一次見面,娘沒什麼好東西送你,這個手環是娘年輕時你公公送我的……你若不嫌棄,就當是見面禮吧!」年老夫人說著便將手環取下,塞到甄富貴手裡。
  
  「娘,這麼貴重有意義的禮物,我不能收。」甄富貴想將手環還給她。
  
  「我也沒多少日子了,這些身外物留著有何用?」年老夫人微微一笑。
  
  「娘,您千萬別這麼說,您還要等著抱孫呢!」年靖春忙道。
  
  「傻孩子,娘的身體娘自個兒知道……」年老夫人拍拍甄富貴的手,摸摸她的掌心,「春兒,富貴是個好女孩,能吃苦,但你可別讓人家吃苦啊!」
  
  「娘……」若說有誰能讓年靖春手足無措,便是年老夫人了。
  
  「娘,您別再嚇阿春了,他都被您嚇出一身汗來了。」甄富貴刻意輕鬆地道,「而且我瞧娘您氣色還很紅潤,精神也很好,必定能長命百歲的。」
  
  「富貴,你也同春兒一道騙娘……」不過,年老夫人被甄富貴那句「阿春」給逗笑了,「春幾,『阿春』這小名真不錯。」
  
  「娘,您才同富貴一起鬧孩兒呢!」年靖春感激地望眼甄富貴。
  
  甄富貴口以笑容,還拋了個媚眼給他,但她的笑容很快地凍結在臉上,她看見年靖春身旁就站著方才在花園裡看見的那道半透明身影。
  
  「它」不知何時跟著他們進來了。
  
  甄富貴臉都青了,她倒吸口氣,這下她確定「它」不是花精的魂魄了,因為花精不會移動,只會跟隨著自己的花株,眼前的「它」會動,分明就是……
  
  鬼!「它」似乎沒發現甄富貴看得到「它」,只望著床上的年老夫人,當甄富貴看見『它」伸手朝年老夫人的臉撫去時,不由得叫了一聲。
  
  這一叫,房內所有人都看著她一一包括「它」。
  
  甄富貴覺得「它」比年靖春的殘臉可怕百倍。
  
  「富貴?」年靖春發現甄富貴臉色慘白,關心地問著:「怎麼了?」
  
  甄富貴想裝作沒看到也不行,她只能視線盡量迴避「它」,她額冒冷汗,覺得房裡瞬間如冰天雪地,那燒著的炭爐一點用也沒。
  
  「富貴?」年靖春穿過「它」來到她身邊,攬著她的肩,讓她靠著自己,「你還好麼?」
  
  「春……」她躲進年靖春懷裡,當成什麼也沒看見,」我……我沒事。」
  
  「富貴,你若疲累,就讓春兒帶你回去歇息吧!昨晚春幾想必累壞你了……」年老夫人輕咳一聲,但精神顯見好多了。
  
  「不……沒……」甄富貴臉一紅。
  
  「娘是過來人。」年老夫人握著甄富貴的手,笑道。
  
  甄富貴的臉更紅了,壓根兒下知如何回應。
  
  「娘,你別再笑我們了。」年靖春見甄富貴沒怎麼樣,這才安下心,只是心中疑惑:為什麼她突然大叫?
  
  你看得見我?
  
  娘呀,「它」講話了!看不見,我什麼都看不見!甄富貴在心裡大喊,人更往年靖春懷裡偎去。
  
  你真看得見我?
  
  看不見啦!甄富貴抖著唇,連手也跟著發起抖了。
  
  「富貴,本來為娘的該跟你好好聊聊,可惜我這身子……咳咳……」年老夫人說完又是一陣咳。
  
  甄宮貴抬起頭,正好看見「它」拍著年老夫人的背,似乎想替她舒緩痛苦,無奈「它」怎麼拍就是會穿過年老夫人的身體。
  
  她看不下去,起身為年老夫人拍背順氣,她刻意背對著「它」,輕聲問道:「娘,您好些了麼?」
  
  「嗯,好多了……」年老夫人笑道。
  
  年靖春在一旁看了,很是感動。
  
  你果真看得見我。
  
  「它」又說話了。太好了,終於有人看得見我了!
  
  甄富貴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它」是真的在歡呼沒錯。
  
  「娘,您餓不餓?我讓廚房煮些好吃的,我們一家人一道吃吧!」年靖春詢問。
  
  「也好,娘也好久沒同你一道用膳了。」年老夫人點點頭。
  
  我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一個看得見我的人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爺啊,你還是眷顧我的!啊哈哈,哇啊哈哈——
  
  甄富貴偷瞄『它」一眼,發覺「它」正繞著房間在跳上跳下的,她頭皮發麻,眼前開始發黑。
  
  她不是只聽得見花精說話麼?何時她進步到連「那個」也看得見聽得見了?她能不能不要這種異能?她不要啊!誰來救救她?
  
  「吩咐廚房煮些富貴愛吃的菜。」年老夫人提醒。
  
  「嗯。」年靖春頷首,轉向甄富貴,卻發覺她搖搖欲倒,「富貴?』
  
  「嘎?」甄富貴腿一軟,跌坐在床旁的矮椅上,她勉強打起笑容,「我沒事。」只是撞見了「那個」而已。
  
  「你愛吃什麼,我吩咐廚房準備。」
  
  太好了,太好了……「它」還在鬧。
  
  「我什麼都愛吃。」甄富貴的笑容很僵,「只是……」
  
  「嗯?」
  
  「我能否要點酒喝?」她需要酒壓驚。
  
  「好。」年靖春見她容顏泛青,有些疑惑,但沒多想,只拍拍她的肩,便去喚人了。
  
  「富貴,你還好麼?」富貴的臉色壞到跟她有得比。
  
  「娘,我很好,我還想跟娘多聊聊天。」
  
  嗚嗚嗚……嗚嗚嗚……「它」鬧完了正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聽春兒說,你家是種花的是麼?」年老夫人輕咬了咳,笑問。
  
  「是啊,我們家種牡丹。」
  
  「牡丹啊……牡丹好,牡丹很美。往年春天時,我記得外頭花園裡的牡丹總是年年盛開,無一年缺席,老爺他……」年老夫人笑容一僵,隨即難掩失落地垂下眼。
  
  「娘?」甄富貴這聲「娘」是愈喚愈順口。她望著年老夫人,覺得像在看女性版的年靖春,年靖春除卻眸色與髮色外,五官應是較似公公的,但望著婆婆的眼眸,就像在看年靖春的眼睛一樣,感覺十分親切。
  
  老天啊,終究是聽到我的祈求了……哭完,「它」開始謝天謝地。
  
  「沒什麼,我想起老爺……他很喜歡種花,總不知他從哪兒拿來花種,也不管合不合適就全種在這花園裡。」年老夫人因憶起過往而笑,但眼眸卻是黯淡的,「這個人總是沒有條理……」
  
  「娘,公公種的牡丹是什麼牡丹?」甄富貴見年老夫人黯然的模樣,忙轉移話題。
  
  「我只記得是黃色的,就像你衣裳的顏色,她的花蕊是紫紅色的,可是老爺他從未告訴我那朵牡丹喚什麼。」年老夫人笑了笑。
  
  「應是……」甄富貴才恢復的血色隨即因「它」飄過來而消失,她竭力維持呼吸平穩,但聲音裡還是充滿恐懼,「應是「染裳乙。」
  
  此話一出,「它」與年老夫人同時出聲。
  
  咦?
  
  「咦?」年夫人訝然以對,「富貴,你說……你再說一次。」
  
  「娘,您說的黃牡丹應是染裳。」甄富貴自動隔絕『它」的聲音,「染裳的蕊心就是紫紅色,應該還帶點白,是吧?」
  
  「是是是。」年老夫人不知為何情緒亢奮了起來,「原來老爺他
  
  小姑娘,你怎會知道那牡丹的名字?「它」站在甄富貴身後探頭探腦,甄富貴不理『它」,「它」還是堅持地問著。
  
  甄富貴快被吵死了,她用盡全力裝作視若無睹,只差沒人定,心中不停地盼著年靖春能快點回來。
  
  「富貴,謝謝你。」年老夫人的眸中泛著淚霧,「至今我方知曉原來老爺是愛我的……」
  
  小姑娘,你快同染裳兒說牡丹是為她種的!快呀!
  
  「嘎?」甄富貴一時間有些混淆了,她來口看著年夫人與『它」,不知該搭誰的話,所幸年靖春回來了。
  
  「娘,我們今天到偏廳用膳可好?」年靖春發覺她娘的眼眸發亮,這是以往未有的情形,他朝甄富貴投以詢問的眼神。
  
  甄富貴回他一個「待會兒再說」的眼神。
  
  年靖春微頷首表示明瞭,甄富貴則好一會兒才想到,他們怎麼光靠眼神交流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他們有那麼熟悉彼此麼?
  
  她的視線跟隨著年靖春,看著他對年老夫人噓寒問暖,突然覺得想哭,卻不知道為什麼想哭。
  
  小姑娘,小姑娘,你同染裳兒說吧!快點說啦!
  
  下一刻,她的淚意全教「它」給逼退了。
  
  「也好,我好久沒出房間了……」
  
  「娘,我來替您著裝吧!」甄富貴雖然不善著女裝走路,但對於穿還是有基本常識的,她上前同年靖春扶住年老夫人。
  
  「好。」年老夫人微笑道。
  
  小姑娘……小姑娘……「它」
  
  一直在吵,還跟前跟後的。
  
  「衣櫃在那邊。」年靖春指了個方向。
  
  「好。」甄富貴點點頭,轉身要走過之時,下小心踩到裙擺,整個人「砰」地一聲趴倒在地。
  
  「富貴!」年老夫人與年靖春異口同聲大叫。
  
  「好痛……」她真是出師不利。
  
  「年靖春沒同情心的笑出聲,一個箭步上前抱起妻子,「你啊,還是坐在原位吧,我去叫人來。」
  
  甄富貴羞得只能把臉埋進她相公胸膛,任他抱著她坐到年老夫人身邊。
  
  「等我一會兒。」年靖春毫不掩飾地狂笑離去。
  
  甄富貴卻只能有氣不敢發,紅透臉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吭。
  
  哈哈哈,小姑娘你真有趣!
  
  可惡,竟然連「那個」也笑她!
  
  「富貴,你是否不慣穿女裝?」年老夫人臉上有明顯的笑意,但她很含蓄沒笑出聲,不似年靖春直截了當地笑她。
  
  「讓娘見笑了,我的確不慣著女裝。」甄富貴沒想到當人媳婦第一天就被看破,「我真是……」
  
  「我一開始也穿不慣中原人的衣裳,總覺得又長又不方便,而且質料還輕輕軟軟的,一穿上就不知道怎麼走路了……像我族的衣裙都偏短,走路什麼的都很方便。」年老夫人用過來人的語氣安慰甄富貴,「不過後來我硬是強迫自己穿著到處走,久了也習慣了。」
  
  甄富貴這才覺得安慰了些,「謝謝娘。我打小就在花房與花圃間跑,是個野丫頭……」
  
  「我也是,我家是養馬的,來中原之前,我一直都在草原打滾。」年老夫人慈靄地笑著,「後來是遇到老爺……」
  
  甄富貴注意到「它」沉默許久,一直站在年老夫人身邊望著她,她下意識想保護年老夫人,但見「它」沉靜中帶著一股強烈的情感,讓她遲疑了。
  
  喂,你走吧!我不想傷害你,你不走,我就請道士來收你。甄富貴試著在心裡說話,希望「它」能有所感應。
  
  不過這個方式她同花精說話時完全不管用,很顯然的,對」它」也沒用,因為「它」動也不動。
  
  此時年靖春帶著一名婢女進來,甄富貴趁著他們說話之時,低聲對「它」說:「喂,你快走,你若不走,我請道士來收你。」
  
  「它」一聽,猛然回頭瞪著她……呃,事實上,她只感覺到一陣寒風襲來,就見「它」飄來自己面前。
  
  小姑娘,你說什麼?
  
  她肯定、確定「它」語帶威脅。開玩笑,她從小被桃紅捉弄到大,被其它花精威脅到大,眼前只下過是「那個」,憑什麼威脅她?甄富貴感覺到一把無名火直往腦門上竄,差點破口大罵,但她及時忍住。
  
  「總之,你別在這兒纏著我娘,不然我真找道士收你!」甄富貴瞪著「它」,壓低聲道。
  
  就憑你!「它」哼嗤一聲,告訴你,道士也收不了我,我就算魂飛魄散也不會離開這兒的!我要陪在染裳身邊,她就快來陪我了!
  
  「我娘身體健壯得很,你少咒她!」甄富貴不自覺地大聲起來,引來房裡所有人的注意。
  
  「富貴?」年靖春走過來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你怎麼了?不太對勁。」
  
  咱們走著瞧,看是你強還是我硬!「它」突然變了個模樣,青面獠牙的樣子讓甄富貴倒吸口氣,而「它」下一句話瞬間讓她忘卻恐懼,火冒三丈。信不信我可以一瞬間讓這個男人染病!
  
  「你敢!」甄富貴氣得拍桌,起身將年靖春護在懷裡,『』不准你動我相公!不准你傷害我娘!」她吼完,眼前一黑,腿一軟,若非年靖春及時撐住她,只怕她己跌倒在地。
  
  「富貴?」年靖春不明所以的看著甄富貴。
  
  「春兒,富貴怎麼回事?」年老夫人也在婢女的扶持下靠近。
  
  不准?哼,只要阻礙我的人都得死,我先拿你開刀!「它」突地化作一股黑煙朝甄富貴襲來,卻見到她頸上的頸飾而愣住。這……這是……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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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1:00:15 |只看該作者
  霎時,「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甄富貴也失去了意識,倒人年靖春伸出的雙臂中……
  
  「富貴?」年靖春的聲音將陷溺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找不到出口的甄富貴拉回光明。
  
  甄富貴眨眨眼,見年靖春正俯視著自己,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我……我怎麼了?」
  
  「你在娘的居處大吼大叫完之後就昏了。」年靖春邊說邊擰乾布巾在她臉上輕拭。
  
  「啊!」她想起來了,她見著「那個」,「它」威脅要傷害相公,「你有事嗎?娘呢?娘有事嗎?」
  
  「我們都好好的,倒下的只有你。」年靖春已卸除他的易容,房裡只有他們二人。
  
  「那就好……」甄富貴吁口氣,安下心來。
  
  生平第一次見鬼,誰知道鬼這麼難纏,一下子笑、一下子哭、一下子生氣,一下子就動手了。
  
  「所以,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年靖春將布巾丟進一旁的臉盆,笑問。
  
  甄富貴微怔,望著年靖春,並未在他臉上找到不悅,「對不起,我……」
  
  「我沒生氣,不過你突然昏倒嚇壞我了。」他一直到甄富貴睜開眼,懸在半空的心才安下。
  
  「對不起……」甄富貴微斂眸,低聲道歉。
  
  「你那時的樣子活像見鬼了。」年靖春這話一講出口,甄富貴立即臉色一變,他見狀微挑眉,「你真見鬼了?」
  
  甄富貴誠惶誠恐的輕點下頭。
  
  年靖春沒笑她,反而十分嚴肅的望著她,「富貴,看著我。」
  
  甄富貴乖乖地看著他。
  
  「這是真的麼?」
  
  「嗯。」甄富貴沒想到年靖春會如此輕易便相信她,有些不可置信。
  
  「果然……」年靖春低吟道。
  
  「年靖……相公……呃……」她一時間不知怎麼稱呼年靖春才好,被稱呼弄得話都說不好了。
  
  「你想喚啥就喚啥。」年靖春教她漲紅的臉以及結巴逗笑了。
  
  「那……阿春?」甄富貴試探地喚著。
  
  「亦可,不過你喚我阿春我便叫你阿貴。」年靖春可不想吃虧。
  
  阿春用官話念起來便似「阿剩」,難怪年靖春不給叫。
  
  「噫?」甄富貴不太想被喚作「阿貴」,便別彆扭扭地喚:「相公。」
  
  「乖。」年靖春好笑地摸摸她的頭,「餓了沒?」
  
  「嗯。」甄富貴抓住年靖春住她頭上摸的手,「沒人這樣摸過我的頭。」
  
  「現在有人啦!」年靖春戴上紗帽潮外頭喚了聲,萬紫、千紅以及一名小廝隨即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進來。
  
  「小姐……呃,夫人您醒啦?」萬紫頗忌憚地偷瞄眼年靖春才關心地問。
  
  「嗯。」甄富貴見自己的貼身婢女見到年靖春活似老鼠見到貓,便知年靖春可能給她們什麼苦頭吃了。
  
  她在年靖春的扶持下走至桌旁,他們三人已布好菜餚,置好碗筷。
  
  「你們去做事吧!」年靖春淡道。
  
  「是。」三人行禮,隨即離開。
  
  「拿下來。」甄富貴待他們三人離去後,馬上說。
  
  「是是是。」年靖春拿下紗帽,「怪了,這紗帽做工精緻,材質又好,怎麼你一點也不喜歡它呢?」
  
  「誰會喜歡把你的臉遮住的東西。」甄富貴瞥他一眼。那頂紗帽只有他自己愛吧!
  
  年靖春自妻子的眼神與言行充分感受到她對這頂紗帽的厭惡,不由得大笑。
  
  笑吧笑吧,她已經習慣了。甄富貴對相公取笑自己已然習以為常,但見他笑個不停,她不禁恨恨的瞪他一眼。
  
  「對了,我昏倒之時,你又欺負我的婢女是不?」
  
  「我哪敢?」年靖春好下容易笑到一個段落,又想起妻子昏迷之時發生的事,一雙眼又笑彎了。
  
  「怎麼萬紫,千紅好像更怕你了?」甄富貴疑惑道。
  
  「是她們自個兒多想了。」年靖春很好心的提供答案。
  
  甄富貴聞言,擱下碗筷,轉頭細望她相公的臉,下解地說:「多看幾次就習慣了,怎麼萬紫、千紅還不習慣呢?」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呀!」年靖春又想笑了。
  
  「我是一介平凡女子,一點都不特別。」甄富貴頗有自知之明地道。她重拾碗筷,開始大塊朵頤,今天被鬼嚇昏,反倒嚇出好胃口來。
  
  年靖春望著他妻子用膳的模樣,開始想廚子是否試了新菜色,或是家裡來了另一個新廚子,不然她怎麼會吃得津津有?
  
  他好奇地夾了塊肉入口。怪了,一樣呀!
  
  「好吃麼?」年靖春忍不住問她。
  
  「嗯。」甄富貴忙著吃,因此只點頭響應。
  
  「比起甄家的廚子又如何?」年靖春又問,他想到也許是甄家廚子手藝不佳,致使妻子吃到年家廚子的菜餚才會如此津津有昧。
  
  甄富貴莫名其妙地望眼她相公,吞下菜後才道:「你怎麼了?怎麼不吃?」
  
  「你吃東西的樣子好像這些菜都是美味佳餚。」他本就吃不多,但見著妻子的吃東西的模樣,他竟覺飢腸轆轆。
  
  「是啊!」甄富貴夾了塊魚肉到他碗裡。「我以前啊,最喜歡用膳的時候了,因為可以吃飽。」
  
  「你說的好似你從沒吃飽過。」年靖春的胃口跟著好了起來。
  
  「因為我野嘛,一天到晚到處跑,自然容易餓。」
  
  甄富貴回想一下,自己的確從沒胃口不好過,「你也要多吃些,你也常在外頭奔波的。」
  
  已經很久沒人跟他這樣說了,年靖春臉上泛起笑,「嗯。」
  
  飯後,年靖春再次提起今早在年老夫人居處發生的事,甄富貴支支吾吾的,不知該不該說。
  
  「等過些時日再說好麼?」一旦說出來,必定會牽扯到他們甄家的異能,雖說他們已是夫妻,沒什麼不能說的,但她還是猶豫。
  
  「也好。」年靖春明白妻子並非畏懼鬼靈,而是另有他瞞,「不過,你真沒事?」
  
  「沒事,那隻鬼一見到我的頸飾,不知道為什麼就不見了。」甄富貴抬手撫了撫頸飾,笑道。
  
  「你知道為什麼我娘的居住沒什麼婢女、小廝走動麼?」
  
  「不知道。」
  
  她只覺得娘住的地方並非年家大宅偏靜之處,卻荒涼得嚇人。
  
  「我爹去世之後,娘病倒,那座宅子便常傳見鬼之說,我曾經想讓娘搬到別處,可娘堅持要住那兒。」年靖春對年家的情況毫不隱瞞,坦蕩蕩的,讓有所瞞的甄富貴無地自容。
  
  「我自己是沒見過,娘也未曾見聞,不過除了年叔。我還有幾名婢女外,沒什麼人敢去那裡走動,沒想到今日會讓你撞見……」
  
  「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能見鬼了?你們沒找道上來收麼?」
  
  「找過了,道士做過幾次法,但未見效。」他未曾撞見,是以他並不太相信有鬼,可為了讓年家上下安心,他還是找了道士來,只是沒什麼效果。
  
  從小到大,每個算命的都說她甄富貴八字重,可八字重怎會撞鬼冽?若要撞鬼,在洛陽她老早該撞了,怎會嫁到長安來才撞呢?而且鬼不都在夜晚出沒,怎麼她大白天的會見鬼?她有點糊塗了。
  
  「好了,年家鬧鬼,也許你該考慮退婚……」
  
  「你說這是什麼話?我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退婚?」甄富貴想也不想便否定。
  
  「昨夜有人一直提退婚這回事,今夜我好不容易想通了,怎麼那人又不想退婚啦?」年靖春故意取笑甄富貴。
  
  「我們已經一起「睡覺」了,初夜也過了,貨物既出,概不退貨。」
  
  甄富貴鼓起腮幫子不悅地道。他就愛笑她!
  
  「要是日後若有人提及退婚或是昨夜發生之事的話……」
  
  「那我就是不守信諾的小豬,可以了吧?」
  
  「這可是你說的。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甄富貴同年靖春擊了掌才發現自己上當了,「你你你……」
  
  可惡的年靖春,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要她不能再拿他的臉作文章,想到她不能再勸年靖春以真面日示人她就氣,這就罷了,她現下連要他在眾人面前拿下紗帽也不成了。「它」似乎沒發現甄富貴看得到「它」,只望著床上的年老夫人,當甄富貴看見『它」伸手朝年老夫人的臉撫去時,不由得叫了一聲。
  
  這一叫,房內所有人都看著她一一包括「它」。
  
  甄富貴覺得「它」比年靖春的殘臉可怕百倍。
  
  「富貴?」年靖春發現甄富貴臉色慘白,關心地問著:「怎麼了?」
  
  甄富貴想裝作沒看到也不行,她只能視線盡量迴避「它」,她額冒冷汗,覺得房裡瞬間如冰天雪地,那燒著的炭爐一點用也沒。
  
  「富貴?」年靖春穿過「它」來到她身邊,攬著她的肩,讓她靠著自己,「你還好麼?」
  
  「春……」她躲進年靖春懷裡,當成什麼也沒看見,」我……我沒事。」
  
  「富貴,你若疲累,就讓春兒帶你回去歇息吧!昨晚春幾想必累壞你了……」年老夫人輕咳一聲,但精神顯見好多了。
  
  「不……沒……」甄富貴臉一紅。
  
  「娘是過來人。」年老夫人握著甄富貴的手,笑道。
  
  甄富貴的臉更紅了,壓根兒下知如何回應。
  
  「娘,你別再笑我們了。」年靖春見甄富貴沒怎麼樣,這才安下心,只是心中疑惑:為什麼她突然大叫?
  
  你看得見我?
  
  娘呀,「它」講話了!看不見,我什麼都看不見!甄富貴在心裡大喊,人更往年靖春懷裡偎去。
  
  你真看得見我?
  
  看不見啦!甄富貴抖著唇,連手也跟著發起抖了。
  
  「富貴,本來為娘的該跟你好好聊聊,可惜我這身子……咳咳……」年老夫人說完又是一陣咳。
  
  甄宮貴抬起頭,正好看見「它」拍著年老夫人的背,似乎想替她舒緩痛苦,無奈「它」怎麼拍就是會穿過年老夫人的身體。
  
  她看不下去,起身為年老夫人拍背順氣,她刻意背對著「它」,輕聲問道:「娘,您好些了麼?」
  
  「嗯,好多了……」年老夫人笑道。
  
  年靖春在一旁看了,很是感動。
  
  你果真看得見我。
  
  「它」又說話了。太好了,終於有人看得見我了!
  
  甄富貴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它」是真的在歡呼沒錯。
  
  「娘,您餓不餓?我讓廚房煮些好吃的,我們一家人一道吃吧!」年靖春詢問。
  
  「也好,娘也好久沒同你一道用膳了。」年老夫人點點頭。
  
  我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一個看得見我的人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爺啊,你還是眷顧我的!啊哈哈,哇啊哈哈——
  
  甄富貴偷瞄『它」一眼,發覺「它」正繞著房間在跳上跳下的,她頭皮發麻,眼前開始發黑。
  
  她不是只聽得見花精說話麼?何時她進步到連「那個」也看得見聽得見了?她能不能不要這種異能?她不要啊!誰來救救她?
  
  「吩咐廚房煮些富貴愛吃的菜。」年老夫人提醒。
  
  「嗯。」年靖春頷首,轉向甄富貴,卻發覺她搖搖欲倒,「富貴?』
  
  「嘎?」甄富貴腿一軟,跌坐在床旁的矮椅上,她勉強打起笑容,「我沒事。」只是撞見了「那個」而已。
  
  「你愛吃什麼,我吩咐廚房準備。」
  
  太好了,太好了……「它」還在鬧。
  
  「我什麼都愛吃。」甄富貴的笑容很僵,「只是……」
  
  「嗯?」
  
  「我能否要點酒喝?」她需要酒壓驚。
  
  「好。」年靖春見她容顏泛青,有些疑惑,但沒多想,只拍拍她的肩,便去喚人了。
  
  「富貴,你還好麼?」富貴的臉色壞到跟她有得比。
  
  「娘,我很好,我還想跟娘多聊聊天。」
  
  嗚嗚嗚……嗚嗚嗚……「它」鬧完了正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聽春兒說,你家是種花的是麼?」年老夫人輕咬了咳,笑問。
  
  「是啊,我們家種牡丹。」
  
  「牡丹啊……牡丹好,牡丹很美。往年春天時,我記得外頭花園裡的牡丹總是年年盛開,無一年缺席,老爺他……」年老夫人笑容一僵,隨即難掩失落地垂下眼。
  
  「娘?」甄富貴這聲「娘」是愈喚愈順口。她望著年老夫人,覺得像在看女性版的年靖春,年靖春除卻眸色與髮色外,五官應是較似公公的,但望著婆婆的眼眸,就像在看年靖春的眼睛一樣,感覺十分親切。
  
  老天啊,終究是聽到我的祈求了……哭完,「它」開始謝天謝地。
  
  「沒什麼,我想起老爺……他很喜歡種花,總不知他從哪兒拿來花種,也不管合不合適就全種在這花園裡。」年老夫人因憶起過往而笑,但眼眸卻是黯淡的,「這個人總是沒有條理……」
  
  「娘,公公種的牡丹是什麼牡丹?」甄富貴見年老夫人黯然的模樣,忙轉移話題。
  
  「我只記得是黃色的,就像你衣裳的顏色,她的花蕊是紫紅色的,可是老爺他從未告訴我那朵牡丹喚什麼。」年老夫人笑了笑。
  
  「應是……」甄富貴才恢復的血色隨即因「它」飄過來而消失,她竭力維持呼吸平穩,但聲音裡還是充滿恐懼,「應是「染裳乙。」
  
  此話一出,「它」與年老夫人同時出聲。
  
  咦?
  
  「咦?」年夫人訝然以對,「富貴,你說……你再說一次。」
  
  「娘,您說的黃牡丹應是染裳。」甄富貴自動隔絕『它」的聲音,「染裳的蕊心就是紫紅色,應該還帶點白,是吧?」
  
  「是是是。」年老夫人不知為何情緒亢奮了起來,「原來老爺他
  
  小姑娘,你怎會知道那牡丹的名字?「它」站在甄富貴身後探頭探腦,甄富貴不理『它」,「它」還是堅持地問著。
  
  甄富貴快被吵死了,她用盡全力裝作視若無睹,只差沒人定,心中不停地盼著年靖春能快點回來。
  
  「富貴,謝謝你。」年老夫人的眸中泛著淚霧,「至今我方知曉原來老爺是愛我的……」
  
  小姑娘,你快同染裳兒說牡丹是為她種的!快呀!
  
  「嘎?」甄富貴一時間有些混淆了,她來口看著年夫人與『它」,不知該搭誰的話,所幸年靖春回來了。
  
  「娘,我們今天到偏廳用膳可好?」年靖春發覺她娘的眼眸發亮,這是以往未有的情形,他朝甄富貴投以詢問的眼神。
  
  甄富貴回他一個「待會兒再說」的眼神。
  
  年靖春微頷首表示明瞭,甄富貴則好一會兒才想到,他們怎麼光靠眼神交流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他們有那麼熟悉彼此麼?
  
  她的視線跟隨著年靖春,看著他對年老夫人噓寒問暖,突然覺得想哭,卻不知道為什麼想哭。
  
  小姑娘,小姑娘,你同染裳兒說吧!快點說啦!
  
  下一刻,她的淚意全教「它」給逼退了。
  
  「也好,我好久沒出房間了……」
  
  「娘,我來替您著裝吧!」甄富貴雖然不善著女裝走路,但對於穿還是有基本常識的,她上前同年靖春扶住年老夫人。
  
  「好。」年老夫人微笑道。
  
  小姑娘……小姑娘……「它」
  
  一直在吵,還跟前跟後的。
  
  「衣櫃在那邊。」年靖春指了個方向。
  
  「好。」甄富貴點點頭,轉身要走過之時,下小心踩到裙擺,整個人「砰」地一聲趴倒在地。
  
  「富貴!」年老夫人與年靖春異口同聲大叫。
  
  「好痛……」她真是出師不利。
  
  「年靖春沒同情心的笑出聲,一個箭步上前抱起妻子,「你啊,還是坐在原位吧,我去叫人來。」
  
  甄富貴羞得只能把臉埋進她相公胸膛,任他抱著她坐到年老夫人身邊。
  
  「等我一會兒。」年靖春毫不掩飾地狂笑離去。
  
  甄富貴卻只能有氣不敢發,紅透臉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吭。
  
  哈哈哈,小姑娘你真有趣!
  
  可惡,竟然連「那個」也笑她!
  
  「富貴,你是否不慣穿女裝?」年老夫人臉上有明顯的笑意,但她很含蓄沒笑出聲,不似年靖春直截了當地笑她。
  
  「讓娘見笑了,我的確不慣著女裝。」甄富貴沒想到當人媳婦第一天就被看破,「我真是……」
  
  「我一開始也穿不慣中原人的衣裳,總覺得又長又不方便,而且質料還輕輕軟軟的,一穿上就不知道怎麼走路了……像我族的衣裙都偏短,走路什麼的都很方便。」年老夫人用過來人的語氣安慰甄富貴,「不過後來我硬是強迫自己穿著到處走,久了也習慣了。」
  
  甄富貴這才覺得安慰了些,「謝謝娘。我打小就在花房與花圃間跑,是個野丫頭……」
  
  「我也是,我家是養馬的,來中原之前,我一直都在草原打滾。」年老夫人慈靄地笑著,「後來是遇到老爺……」
  
  甄富貴注意到「它」沉默許久,一直站在年老夫人身邊望著她,她下意識想保護年老夫人,但見「它」沉靜中帶著一股強烈的情感,讓她遲疑了。
  
  喂,你走吧!我不想傷害你,你不走,我就請道士來收你。甄富貴試著在心裡說話,希望「它」能有所感應。
  
  不過這個方式她同花精說話時完全不管用,很顯然的,對」它」也沒用,因為「它」動也不動。
  
  此時年靖春帶著一名婢女進來,甄富貴趁著他們說話之時,低聲對「它」說:「喂,你快走,你若不走,我請道士來收你。」
  
  「它」一聽,猛然回頭瞪著她……呃,事實上,她只感覺到一陣寒風襲來,就見「它」飄來自己面前。
  
  小姑娘,你說什麼?
  
  她肯定、確定「它」語帶威脅。開玩笑,她從小被桃紅捉弄到大,被其它花精威脅到大,眼前只下過是「那個」,憑什麼威脅她?甄富貴感覺到一把無名火直往腦門上竄,差點破口大罵,但她及時忍住。
  
  「總之,你別在這兒纏著我娘,不然我真找道士收你!」甄富貴瞪著「它」,壓低聲道。
  
  就憑你!「它」哼嗤一聲,告訴你,道士也收不了我,我就算魂飛魄散也不會離開這兒的!我要陪在染裳身邊,她就快來陪我了!
  
  「我娘身體健壯得很,你少咒她!」甄富貴不自覺地大聲起來,引來房裡所有人的注意。
  
  「富貴?」年靖春走過來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你怎麼了?不太對勁。」
  
  咱們走著瞧,看是你強還是我硬!「它」突然變了個模樣,青面獠牙的樣子讓甄富貴倒吸口氣,而「它」下一句話瞬間讓她忘卻恐懼,火冒三丈。信不信我可以一瞬間讓這個男人染病!
  
  「你敢!」甄富貴氣得拍桌,起身將年靖春護在懷裡,『』不准你動我相公!不准你傷害我娘!」她吼完,眼前一黑,腿一軟,若非年靖春及時撐住她,只怕她己跌倒在地。
  
  「富貴?」年靖春不明所以的看著甄富貴。
  
  「春兒,富貴怎麼回事?」年老夫人也在婢女的扶持下靠近。
  
  不准?哼,只要阻礙我的人都得死,我先拿你開刀!「它」突地化作一股黑煙朝甄富貴襲來,卻見到她頸上的頸飾而愣住。這……這是……染裳……
  
  霎時,「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甄富貴也失去了意識,倒人年靖春伸出的雙臂中……
  
  「富貴?」年靖春的聲音將陷溺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找不到出口的甄富貴拉回光明。
  
  甄富貴眨眨眼,見年靖春正俯視著自己,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我……我怎麼了?」
  
  「你在娘的居處大吼大叫完之後就昏了。」年靖春邊說邊擰乾布巾在她臉上輕拭。
  
  「啊!」她想起來了,她見著「那個」,「它」威脅要傷害相公,「你有事嗎?娘呢?娘有事嗎?」
  
  「我們都好好的,倒下的只有你。」年靖春已卸除他的易容,房裡只有他們二人。
  
  「那就好……」甄富貴吁口氣,安下心來。
  
  生平第一次見鬼,誰知道鬼這麼難纏,一下子笑、一下子哭、一下子生氣,一下子就動手了。
  
  「所以,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年靖春將布巾丟進一旁的臉盆,笑問。
  
  甄富貴微怔,望著年靖春,並未在他臉上找到不悅,「對不起,我……」
  
  「我沒生氣,不過你突然昏倒嚇壞我了。」他一直到甄富貴睜開眼,懸在半空的心才安下。
  
  「對不起……」甄富貴微斂眸,低聲道歉。
  
  「你那時的樣子活像見鬼了。」年靖春這話一講出口,甄富貴立即臉色一變,他見狀微挑眉,「你真見鬼了?」
  
  甄富貴誠惶誠恐的輕點下頭。
  
  年靖春沒笑她,反而十分嚴肅的望著她,「富貴,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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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 11:00:31 |只看該作者
  甄富貴乖乖地看著他。
  
  「這是真的麼?」
  
  「嗯。」甄富貴沒想到年靖春會如此輕易便相信她,有些不可置信。
  
  「果然……」年靖春低吟道。
  
  「年靖……相公……呃……」她一時間不知怎麼稱呼年靖春才好,被稱呼弄得話都說不好了。
  
  「你想喚啥就喚啥。」年靖春教她漲紅的臉以及結巴逗笑了。
  
  「那……阿春?」甄富貴試探地喚著。
  
  「亦可,不過你喚我阿春我便叫你阿貴。」年靖春可不想吃虧。
  
  阿春用官話念起來便似「阿剩」,難怪年靖春不給叫。
  
  「噫?」甄富貴不太想被喚作「阿貴」,便別彆扭扭地喚:「相公。」
  
  「乖。」年靖春好笑地摸摸她的頭,「餓了沒?」
  
  「嗯。」甄富貴抓住年靖春住她頭上摸的手,「沒人這樣摸過我的頭。」
  
  「現在有人啦!」年靖春戴上紗帽潮外頭喚了聲,萬紫、千紅以及一名小廝隨即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進來。
  
  「小姐……呃,夫人您醒啦?」萬紫頗忌憚地偷瞄眼年靖春才關心地問。
  
  「嗯。」甄富貴見自己的貼身婢女見到年靖春活似老鼠見到貓,便知年靖春可能給她們什麼苦頭吃了。
  
  她在年靖春的扶持下走至桌旁,他們三人已布好菜餚,置好碗筷。
  
  「你們去做事吧!」年靖春淡道。
  
  「是。」三人行禮,隨即離開。
  
  「拿下來。」甄富貴待他們三人離去後,馬上說。
  
  「是是是。」年靖春拿下紗帽,「怪了,這紗帽做工精緻,材質又好,怎麼你一點也不喜歡它呢?」
  
  「誰會喜歡把你的臉遮住的東西。」甄富貴瞥他一眼。那頂紗帽只有他自己愛吧!
  
  年靖春自妻子的眼神與言行充分感受到她對這頂紗帽的厭惡,不由得大笑。
  
  笑吧笑吧,她已經習慣了。甄富貴對相公取笑自己已然習以為常,但見他笑個不停,她不禁恨恨的瞪他一眼。
  
  「對了,我昏倒之時,你又欺負我的婢女是不?」
  
  「我哪敢?」年靖春好下容易笑到一個段落,又想起妻子昏迷之時發生的事,一雙眼又笑彎了。
  
  「怎麼萬紫,千紅好像更怕你了?」甄富貴疑惑道。
  
  「是她們自個兒多想了。」年靖春很好心的提供答案。
  
  甄富貴聞言,擱下碗筷,轉頭細望她相公的臉,下解地說:「多看幾次就習慣了,怎麼萬紫、千紅還不習慣呢?」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呀!」年靖春又想笑了。
  
  「我是一介平凡女子,一點都不特別。」甄富貴頗有自知之明地道。她重拾碗筷,開始大塊朵頤,今天被鬼嚇昏,反倒嚇出好胃口來。
  
  年靖春望著他妻子用膳的模樣,開始想廚子是否試了新菜色,或是家裡來了另一個新廚子,不然她怎麼會吃得津津有?
  
  他好奇地夾了塊肉入口。怪了,一樣呀!
  
  「好吃麼?」年靖春忍不住問她。
  
  「嗯。」甄富貴忙著吃,因此只點頭響應。
  
  「比起甄家的廚子又如何?」年靖春又問,他想到也許是甄家廚子手藝不佳,致使妻子吃到年家廚子的菜餚才會如此津津有昧。
  
  甄富貴莫名其妙地望眼她相公,吞下菜後才道:「你怎麼了?怎麼不吃?」
  
  「你吃東西的樣子好像這些菜都是美味佳餚。」他本就吃不多,但見著妻子的吃東西的模樣,他竟覺飢腸轆轆。
  
  「是啊!」甄富貴夾了塊魚肉到他碗裡。「我以前啊,最喜歡用膳的時候了,因為可以吃飽。」
  
  「你說的好似你從沒吃飽過。」年靖春的胃口跟著好了起來。
  
  「因為我野嘛,一天到晚到處跑,自然容易餓。」
  
  甄富貴回想一下,自己的確從沒胃口不好過,「你也要多吃些,你也常在外頭奔波的。」
  
  已經很久沒人跟他這樣說了,年靖春臉上泛起笑,「嗯。」
  
  飯後,年靖春再次提起今早在年老夫人居處發生的事,甄富貴支支吾吾的,不知該不該說。
  
  「等過些時日再說好麼?」一旦說出來,必定會牽扯到他們甄家的異能,雖說他們已是夫妻,沒什麼不能說的,但她還是猶豫。
  
  「也好。」年靖春明白妻子並非畏懼鬼靈,而是另有他瞞,「不過,你真沒事?」
  
  「沒事,那隻鬼一見到我的頸飾,不知道為什麼就不見了。」甄富貴抬手撫了撫頸飾,笑道。
  
  「你知道為什麼我娘的居住沒什麼婢女、小廝走動麼?」
  
  「不知道。」
  
  她只覺得娘住的地方並非年家大宅偏靜之處,卻荒涼得嚇人。
  
  「我爹去世之後,娘病倒,那座宅子便常傳見鬼之說,我曾經想讓娘搬到別處,可娘堅持要住那兒。」年靖春對年家的情況毫不隱瞞,坦蕩蕩的,讓有所瞞的甄富貴無地自容。
  
  「我自己是沒見過,娘也未曾見聞,不過除了年叔。我還有幾名婢女外,沒什麼人敢去那裡走動,沒想到今日會讓你撞見……」
  
  「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能見鬼了?你們沒找道上來收麼?」
  
  「找過了,道士做過幾次法,但未見效。」他未曾撞見,是以他並不太相信有鬼,可為了讓年家上下安心,他還是找了道士來,只是沒什麼效果。
  
  從小到大,每個算命的都說她甄富貴八字重,可八字重怎會撞鬼冽?若要撞鬼,在洛陽她老早該撞了,怎會嫁到長安來才撞呢?而且鬼不都在夜晚出沒,怎麼她大白天的會見鬼?她有點糊塗了。
  
  「好了,年家鬧鬼,也許你該考慮退婚……」
  
  「你說這是什麼話?我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退婚?」甄富貴想也不想便否定。
  
  「昨夜有人一直提退婚這回事,今夜我好不容易想通了,怎麼那人又不想退婚啦?」年靖春故意取笑甄富貴。
  
  「我們已經一起「睡覺」了,初夜也過了,貨物既出,概不退貨。」
  
  甄富貴鼓起腮幫子不悅地道。他就愛笑她!
  
  「要是日後若有人提及退婚或是昨夜發生之事的話……」
  
  「那我就是不守信諾的小豬,可以了吧?」
  
  「這可是你說的。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甄富貴同年靖春擊了掌才發現自己上當了,「你你你……」
  
  可惡的年靖春,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要她不能再拿他的臉作文章,想到她不能再勸年靖春以真面日示人她就氣,這就罷了,她現下連要他在眾人面前拿下紗帽也不成了。「你這個大壞蛋!」甄富貴再氣也只想到這一句話好罵。「罵吧!」年靖春笑著擁甄富貴人懷,炙熱的氣息吐在她耳畔,「怎麼樣都成,你罵吧!」反正甄富貴不能再提退婚,怎麼樣都是他賺到。
  
  「大壞蛋!」甄富貴忍不住掄起拳頭往年靖春的胸膛錘去。其實她下的誓並不重,可是以她的性格,違背諾言這種事她是絕對不做的,才會格外氣惱。
  
  年靖春任由甄富貴發洩,只是仍止不住地猛笑。
  
  甄富貴打累了停下手,但年靖春依舊一副不痛不癢貌,「累啦?」年靖春抱起她走向床榻。
  
  「你皮太厚,打不穿啦!」甄富貴氣惱地抱住年靖春,拿他當暖爐使。
  
  忽地,她腦中靈光一閃,開始自言自語分析起來:「不對呀,白天怎麼會有鬼呢?難道他是魔力高強的鬼?還是神力強大的花精?可哪有花精是那樣的?他消失之前念著的染裳是花還是……」
  
  「染裳是我娘的名字。」年靖春一直在聽甄富貴的自言自語。
  
  「啊……那就能解釋為什麼他看見我的頸飾就馬上消失,思……」甄富貴渾然來覺年靖春在跟她對話,還很高興有「天音」為她解惑,「明兒個還是得去瞧瞧……」
  
  「富貴,你若要找娘,要有我陪在身邊,知道麼?」年靖春打斷甄富貴的思緒,異常嚴肅地告誡。
  
  「我不會有事的。」甄富貴笑著揮揮手。她才沒那麼嬌弱,只是撞鬼又不是被鬼附身。
  
  「答應我。」年靖春低頭直勾勾望著她。
  
  甄富貴感受到年靖春的關懷,遂笑道:「我答應你,如果我要去找娘,定會找人陪著,好麼?」
  
  年靖春點點頭應允。
  
  「好了,睡吧!」甄富貴抱年靖春抱得更緊了,她愛嬌地贈著他,微笑地合上眼。
  
  「嗯。」年靖春大手上下撫著她的背,將她攬得更緊些,輕輕地吻了下她的發,才合眼入睡。
  
  須臾——
  
  「對了,相公。」甄富貴略帶睡意的冒出聲。
  
  「嗯?」年靖春還沒睡。
  
  「我覺得那本策論很有趣,下回咱們來研究一下好不?」她非常好奇,可策論讓年靖春收走了,她相信他一定看過了。
  
  年靖春沉默半晌,才飽含笑意的說:「你……真不怕死。」
  
  「嗯?」
  
  「昨夜你還玩不夠麼?」年靖春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魅惑的沙啞。
  
  「呃,我們可以不要像昨夜那樣麼?我會累死。」甄富貴坦承好奇心無邊,但體力有限。
  
  「若我不答應呢?」年靖春忍不住問。
  
  「那就算了……」她再蠢也知道這種事不能隨便找人研究,「我自己研究,你將策論還我。」
  
  「不。」年靖春摟緊她,在她耳邊低聲道:「夫人,這策論要兩人一道研究,一人是做不來的。」
  
  甄富貴抬腳想踹開年靖春,但年靖春有先見之明地將她的腿夾住。
  
  「年靖春!」甄富貴惱了,「不研究就算了肥我的腳還來。」
  
  「不還。」年靖春皮皮地回道,故意咬了下她的耳垂。
  
  「年靖春你真討厭……」甄富貴放棄掙扎,一天折騰下來,她也沒多少體力陪年靖春鬧,他體力過人是他的事。
  
  「不陪你「研究」策論就討厭啊?」
  
  「我方才失言可以了吧?」甄富貴對年靖春的氣悶維持不了多久,「好啦好啦,快睡吧!我可不想像昨夜一樣聽見今晨的雞鳴才入睡。」
  
  「昨夜啊……」年靖春的聲音聽起來有陰謀的味道。「我們不如也來聽聽明晨的雞嗚吧!」
  
  「什……」甄富貴方要抗議,小嘴就被年靖春封住了,毫無反擊能力的她,再次深深體會到什麼叫:「言多必失。」
  
  接下來一個月,甄富貴都沒再見過那隻鬼,許是每天至年老夫人居處請安,人氣較旺的緣故,也可能是她忙著適應新生活,無暇顧及而自動忽略之故。
  
  總之,甄富貴沒再見到那個鬼,沒見也好,眼不見為淨,省得她日日掛心。
  
  年老夫人這一個月來不知是因她與年靖春的成婚有沖喜效果,還是因為那隻鬼不在,總之,她的身體健康了許多,臉色也紅潤許多,日前她甚至吃得較以往多,這讓年靖春欣喜不已。
  
  而婚後她的生活說有變化,也算不上什麼大變化。她仍是每日上甄家花房,同尚留於長安的甄老爺。桃紅鬥鬥嘴或是養花,也招待上門的客人。
  
  另外便是她試圖著女裝,即便每天至少跌個一回,她仍樂此不疲,為此年靖春不得不為她準備藥膏,每日就寢前替她擦上,揉散淤青。
  
  由於甄家花房位於長安城郊,年家的商舖位於西市,兩人白日較少有機會見面,不過年靖春會在午膳時前來甄家花房,兩人短暫相聚後,甄富貴會回年家陪年老夫人,年靖春則回商輔去。
  
  他們晚膳後則會分享彼此今日的趣事軼聞,由於甄富貴之前一年只來一次長安,因此許多長安事對她來說是很新鮮的,很多對長安人很平常對她來說卻很新奇的小事,每每一說給年靖春聽,總會被他取笑。
  
  若說有什麼特別的,便是甄富貴沒使用過特地為她辟出來的房間,她與年靖春共享一房,萬紫。千紅有一次跟她提到並非所有的夫妻會共睡一房,結果當天晚上甄富貴就問年靖春了,這問題卻讓年靖春笑到在床上滾,讓提出這個問題的甄富貴覺得自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姑。
  
  待年靖春笑夠了,才道:「有什麼關係?咱們是咱們,別人是別人,慣例是慣例,還是你真想到隔壁去睡?」
  
  甄富貴猛搖頭,她已經習慣拿年靖春當暖爐使,一個人睡只有棉被可以抱,才不幹呢!而且、分房睡他們就不能「研究」策論了,怎麼想怎麼虧。
  
  不過,年靖春偶爾也會問出一些不太有腦子的問題,大多是關於牡丹的事,甄富貴非常訝異年靖春也會有不知道的事。
  
  但她倒沒把握機會取笑回來,反倒十分認真的教年靖春,教到年靖春倒背如流為止。
  
  一個月下來,年靖春反而較像花房的主人,甄富貴也多出了許多時間育花。
  
  時間飛逝,年關將近,家家戶戶莫不積極準備過年,各處喜事也頻傳,今日對街的張家公子娶妻,明日後街的劉員外嫁女,讓原就熱鬧的長安更加熱鬧了。
  
  不過這些都和甄富貴無關,她困擾的是如何育出本命牡丹,她都嫁作人婦了,也十八了,但本命牡丹似乎仍與她無緣,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終於,甄老爺看不過去,伸出了援手……
  
  「耶?」甄富貴一口茶含在口裡,聽到她爹的說法,差點噴了出來。
  
  今日甄老爺帶著桃紅來訪,主要是要辭行,因為他準備帶著甄家的人回洛陽去了,一方面也同年靖春商討由他接手甄家花房的生意,讓甄富貴能專心地培育本命牡丹,另一方面他是前來傳授甄富貴培育本命牡丹一個最重要的訣竅。
  
  「是啊!」甄老爺用力點頭。
  
  對呀!桃紅跟著附合。
  
  「用愛就成?」她才不相信本命牡丹是這樣養出來的。
  
  『不。是你有多愛你相公,本命牡丹就有多快培育出來。」甄老爺詳細說明。
  
  「噗——」甄富貴這回真把茶噴了出來,所幸甄老爺有先見之明,捧著桃紅往旁邊一閃,躲開茶水。
  
  富貴你好髒啊!桃紅尖叫。
  
  「誰讓爹說這種奇怪的話。」甄富貴臉紅得像盛開的桃花,「什麼……什麼愛相公嘛……」
  
  「爹說的是實話,不然你以為歷代甄家人的本命牡丹是怎麼養出來的?」甄老爺撫著桃紅的花瓣,笑道。
  
  「我以為有留下什麼育花秘傳之類的……」她根本不知道本命牡丹跟「愛相公」息息相關。
  
  「沒有這種東西。」甄老爺很於脆地打消她的妄想,「只要有愛,怎麼樣都能成功。」
  
  甄富貴望著她爹無言,許久,她開口問:「一定要我很愛相公,本命牡丹才會像孫悟空一般自石頭裡蹦出來麼?」
  
  嗯。桃紅應道。
  
  甄老爺用力點頭,下巴蓄留的美髯也跟著晃動。
  
  「難道我都不需配種?」
  
  「等到你將花種種下去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那是你的本命牡丹。」甄老爺拍拍女兒的肩,如是道。
  
  是啊,人家也是一生出來就知道我是老爺的牡丹。桃紅甜蜜蜜地說。
  
  甄富貴一頭霧水。她向來沒什麼浪漫的綺思,這也是她爹最扼腕的一點,育本命牡丹除了努力。毅力,最重要的還要有創造力、想像力以及感受力,她缺的便是後三者,尤其缺乏感受力。
  
  「阿爹,若我育不出本命牡丹,將會如何?」她開始憂慮了。
  
  「這……」甄老爺也不知道,因為歷代甄家人從來沒有一個沒育出過本命牡丹。
  
  會死。桃紅肯定地回答。」
  
  「什麼!?」父女倆同時驚叫出聲。
  
  會死。桃紅又說了一次。
  
  「桃紅,這種事別亂開玩笑。」甄老爺慌亂的說。
  
  我沒說謊呀,甄家世代為牡丹仙子的僕人,老早便不是什麼尋常人,與牡丹關係深切,若育不出本命牡丹不會死,那為何我伉會在主子死後亦跟著死去呢?我們活著,是因,王子對其妻、其夫的愛,若無足夠的愛,是無法養育我們的。我們的生命與主子鎖在-塊兒,想想。如果富貴真沒育出本命牡丹,那她不會死會怎樣?
  
  甄富貴-聽心都冷了,她現下方深深感受自己身體裡流著甄家血液這個事實,「我……我很喜歡相公,可……可是我……」
  
  她確信她與年靖春可以成為-對感情很好的夫妻,可他們之間並沒有爹娘那種四目相對就會冒出像在打雷閃電的火花。她會懸念著年靖春,在街上看到東西會想買來送他,遇到什麼事第-個傾吐的人也是他,但並不會。日不見如隔三秋……
  
  事實上年靖春跟她常常會買同樣的東西送對方一一除了飾品與姻脂水粉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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