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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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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采凝 -【兩顆心的距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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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4: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賭一個幸福的可能(1)

    夜半醒來,懷抱空虛,枕邊人不見蹤影。

    藺韶華起身,打開臥室房門,順著客廳的微弱燈光一路尋去,發現她坐在地板上,手捧餐盤,就著稍早沒吃完的咖哩醬汁,淋了幾杓便吃。

    發現他的存在,仰眸朝他望來,好無辜地說:“我醒來又餓了。”

    以女孩子來說,她食量不算小,這他早見識過,曾經疑惑那纖纖細細的身材下,食物究竟都塞哪去了。

    他不苟同地蹙眉,拿走她手上的餐盤。“別吃冷掉的食物。”隔餐都走味了。

    “白飯是熱的啦。”她不敢開爐火,怕驚擾他睡眠。“我吵醒你了嗎?”

    “沒。”他睡眠時間不長,今天早睡,半夜醒來很正常。“下次你可以叫醒我。”

    將沒吃完的餐盤擱到一旁,由冰箱取出食材,熟練地將蔥花、火腿片切末,打蛋、開爐火,利用電鍋剩餘的白飯,迅速做了一人份的炒飯。

    丁又寧冷不防地,由後頭撲抱上來。

    “你做什麼!”藺韶華嚇到,捧高差點被她撞倒的盤子。“小心燙到!”

    她充耳不聞,甜膩膩地在他背後蹭來蹭去。“你真好。”還會半夜起來替她煮食。

    這哪有什麼?不過一點小事。藺韶華沒好氣道:“手放開。”

    接著,將餐盤塞到她手中。

    丁又甯完全無異議,愉悅地捧著她的愛心宵夜,就地享用。

    這模樣,哪有一點大明星的架子,那麼容易討好,那麼容易滿足。

    藺韶華動手整理好廚房,她挖了匙炒飯湊到他嘴邊,他搖頭。

    “我沒有在正餐之外進食的習慣。”

    收完廚房,倒了杯水啜飲,陪伴她。

    兩個笨蛋,大半夜站在廚房喝水、吃炒飯,那時的他們並未料想到,在許多年以後回想起,才發現這甯馨而平凡的一夜,竟是他們人生最幸福、最值得珍藏的一段。

    吃飽了,她自己自動自發收碗盤到流理台清洗。

    她仍舊穿著稍早那件白櫬衫,白皙修長的美腿盡覽無遺。她根本沒預料他會醒來,並非有心勾引,見他醒來,還規規矩矩把扣子一顆顆扣好……

    對男人而言,極致的放浪,並不一定能挑動他們,真正致命的,是這種清純中的魅惑,無心勾挑的性感。

    他承認,他被挑動了。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隔日下午進辦公室,藺韶華單手撫額,回想早前的種種,只覺荒唐至極,懊惱無比。他從未讓自己的行為脫序至此,那過於放縱的一切,如今想來,仍覺陌生。

    不像他——不,根本就不是他。

    一夜縱欲,隔天還陪著她貪眠,賴床的理由居然是——不想放開她。

    她蜷縮在他臂彎,睡得好香甜,他抽不開手,起不了身。

    不是身體不能,是壓根兒不願意。

    想陪著她睡。

    想陪著她早餐。

    生平第一次,為了她早退,又為了她遲到。

    膩了大半個早上,下午她有通告,兩人才分開。

    下午踏進辦公室時,所有人看他的表情有多錯愕,他都不願去回想了。

    一向循規蹈矩的人生,自從遇上她後,全變了調,他早有預感,她會是他平穩規律人生中,最大的變數。

    一步、一步,朝偏離的人生路上走去,卻至今,沒想止步。

    脫序了一夜,過後倒是收斂些,沒再那般放縱。

    兩人工作都忙,見面的時間不多,相處模式與以往沒有太大的變化,他生活規律,總是她得空,才來找他,而他,從來都是被動在原地等待的那方。

    他並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一周、甚至更久才見一次面,有時甚至碰了面,說沒兩句話又得走,對他來說,倒也不會太難挨,生活大多時候,是被工作填滿。

    一直以來,日子都是這麼過的,不同的只是,現在偶爾腦袋得了空,會突然浮現她的身影。

    有一天,霓霓突然問他:“你跟又甯姊在交往嗎?”

    他竟答不出來。

    一段隱晦的地下情,見不了光,彼此也從未正面談論過,偷來的短暫歡愉,說穿了,無異飲鴆止渴。

    這樣,能算是交往嗎?

    大多時候,他還是過著與單身無異的生活,只是有時,會有個人,工作累了,到他身邊來,安心地小睡一會兒,有他作陪。

    在極少數的夜晚,共用肉體歡愉,分享他的雙人床,次數不多,他們都不是放縱的人。

    他自認並不重欲,在她之前,已經空窗好些年沒有親密往來的異性,與她的第一次,身上連保險套都沒有。

    現在,只是多了個讓他準備這些物品的人,可是卻連對身邊親近的人承認,都不能。“為什麼這樣問?”

    “就又甯姊啊,昨天看節目,被問到感情生活,她用半打趣的口吻說:‘是有那麼一個人,在一起的感覺還不錯,不知道有沒有緣分。’我就猜,她是不是在說你。”回答得很含蓄,不過呂薇霓也懂,她是藝人嘛,連公開感情生活的自由都沒有,只能隱晦地擦著邊講,其實在她看來,又甯姊對藺哥,分明就很有心。

    藺韶華沒有回答她,因為連他自己,都無法回答自己。

    一日夜裡,即將陷入深眠,床頭訊息鈴聲響起。

    你睡了嗎?

    睡了。

    他歎氣,淺眠被驚醒,幾乎已經習慣。咽下無奈,回應??怎麼了?

    她稍早有提到,公司近期簽了幾個不錯的新人,今天慶功酒會,她去露露臉,跟師弟妹聯誼交際一下,以便日後好做事。

    這會兒,酒會應該差不多結束。

    我喝了點酒,你能不能來接我?

    “很晚了,改天吧。喝了酒就回家好好休息。”來了,也是匆匆見一面,又離開,身體已經夠疲憊,何必如此折騰。

    可是我想見你。

    我明天放假,想跟你在一起。

    公司要她帶新人跑通告,近來行程滿檔,她已經超過半個月沒見到他了。

    見他一時沒回,裝可憐補上一句——我頭暈,好想吐。

    藺韶華歎氣,回——你在哪?

    記住上頭的地址,他下床換衣,出門招了計程車前往。

    他到的時候,她的經紀人在旁邊陪她。

    對方不知念了她些什麼,她頭垂得低低的,乖乖挨訓沒頂嘴,走近時,聽她輕喃了聲:“就忍不住嘛……”

    “拿你沒辦法。”

    “對不起啦,楓哥。我會小心一點,絕不給你添麻煩。”

    要真能那麼樂觀就好了,偏偏意外最是人力所無法預期和掌控的。

    蕭丞楓滿腔無奈,也知攔不住她。

    女藝人其實心裡也苦,誰無七情六欲?哪個女人不渴望有人疼、有人愛、有段穩定的感情、有雙臂彎倚靠取暖?偏偏連想談個戀愛,都無法隨心所欲,他做不到那麼冷血無情,明知默許了她,後續麻煩必然少不了,還是狠不下心。

    抬眸見她等待的人已到來,彼此點頭示意了下,簡單交代一句:“又寧就麻煩你了。”將車鑰匙交給他,便轉身離去。

    丁又寧回眸,見他,揚起笑。

    她總是沖著他笑,給他最美麗、最獨特的笑顏,那是為他一人獨綻的風華,蕭丞楓也是因為明白,要攔阻總是不忍。

    藺韶華沒多說什麼。“走吧。”

    兩人一同回到他的住處,才進門,在玄關處她便摟抱而來,纏吻不休,他嘗到,她嘴裡淡淡的酒香。

    兩人一路由玄關纏進客廳,衣服沿路吻、沿路脫,也許是幾分酒意壯膽、也或許是半月不見,相思催情,她表現得有別以往,格外熱情主動。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過後,她臉埋進他肩窩處,整個人蜷臥在他懷抱,久久沒出聲。

    藺韶華以為她睡了,做愛完後,她總會慵懶欲眠。他先起身,撿回丟了一地的衣物,手機訊息聲在口袋裡響起,他聽見了,順勢撈出來,拿回臥房。

    “你手機有訊息,要看嗎?”

    “唔。”她的回應,是將臉埋進枕頭。

    連續一個禮拜睡眠不足,方才的一場歡愛,已經榨幹她最後一點體力,迅速跌入深眠狀態。

    他本欲擱置床頭,又一封訊息跳進來,來不及移開目光,已看到躍出畫面的最新文字。晚上回不回來?

    若是家人,其實只是很尋常的一封短訊,但——傳訊人署名“嚴總”。

    “又寧。”他伸手推推她,意識陷入半恍惚的她,本能地張手往他頸項一攬,吮上他的唇,交換了個甜蜜的吻。

    纏吻的熱度,如絲、如縷,綿綿密密繞住心房,他走不開。

    歎息,將手機擱回桌面,回到床上,她偎靠而來,在他懷中尋了舒適的方位,嘴角泛起滿足的淺淺笑意,安穩而眠。

    總是如此,這全無設防、親昵依戀的撒嬌姿態,勾起他酸軟情懷,沉溺漸深。

    他垂眸靜凝著她,久久、久久,而後,收攏臂彎,閉上眼,壓下腦海千思萬緒,不再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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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4: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賭一個幸福的可能(2)

    “我要上班。”

    “我明天就要去大陸拍戲了,一個月才回來。”水汪汪的眸瞅視他,真的、真的不可以陪她嗎?

    “……我還有急件要處理。”聲音明顯弱了幾分。

    “我可以去客串倒茶小妹。”只要讓她待在他身邊就好,她會很安靜不打擾他工作。

    免了吧。她出現在事務所,只會害大家都無法工作,進度一起落後。

    “……”無聲歎氣,直接打電話交代,今天不進事務所,有事電話聯絡。

    丁又寧很識時務,忍著沒讓嘴角笑意咧得太開。

    在這段關係裡,他看似被動淡然,其實一路以來都有在退,一步一步地退,配合她、遷就她、也包容她,她都知道。

    男人掛在嘴邊的巧語花言,她在演藝圈看得多了,那些沉醉在愛河中的女星,哪個不是被捧在掌心,像是嬌弱花兒,連碰一下都怕傷著了,柔情萬般、深情無限地寵著疼著,可是有幾對,真能善終?

    她總是看見,最後身心俱傷、憔悴萬分、連多年積蓄都賠上去的不堪結果。

    藺韶華不懂那些花俏討好的手段,有的只是不外顯的溫情,守候陪伴。她知道,自己多少還是對他造成困擾,而他為她一再違反自身原則,卻從不放在嘴上說。

    兩人廝混了一天,隔日,她被經紀人押上飛機,而他回到規律的生活步調。

    原本預計,再見面最快也是一個月後了,未料別後一個禮拜,陸續傳出一些關於她的消息,先是由薇霓那裡聽來,再來便是自己每日追蹤相關的訊息。

    一則又一則,全是負面新聞。

    他不免憂心,傳了訊息過去,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你聽說了喔?不用理會那些沒營養的垃圾文章,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

    一篇篇報導,不是傳她耍大牌,就是說她不敬業、跟導演大小聲、在片場摔劇本、金軀玉體太嬌貴,連吊個鋼絲都不肯、動不動就叫替身上陣,磕了碰了都不行、動不動就請假遲到鬧罷演,讓全片場等她一個,毫無演員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這對一名藝人而言,形象太傷,也不是他所知悉的丁又寧,她是那種凡事親力親為,一旦要做就會全力以赴、不容含混苟且、對自身要求比任何人都還要高的人,怎麼可能不配合演出,還主動要求替身?

    妹身體不舒服嗎?

    有些或許被誇飾、以訛傳訛、放大報導,但無風不起浪,不吊鋼絲、要求替身這種事,若沒有個起源點,應是不至於傳成這樣。

    他只想到這個可能性,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他實在想不到任何她不配合演出的理由。

    訊息靜置了一日,她回覆時,只有簡單二字:沒事。

    後來她所屬的經紀公司發出聲明稿,表示又寧身體出了一點狀況,並非外傳的耍大牌,她的敬業精神毋庸多言,往年的表現自能說明一切。至於劇組方面,目前已與製作方溝通協調,雙方達成共識,同意改由公司另一位力捧的實力新星上陣,給新人表現的舞臺,相信能帶給觀眾耳目一新的驚喜……

    她回台之後,他傳訊問:要見面聊聊嗎?

    當下正在風頭上,蕭丞楓暫時排開所有的事,讓她好好休個假,她整天都很閑,收到訊息的當天晚上,便出現在他家中,相約共進晚餐。

    他做了燭烤海鮮燉飯,一開始她還心情很好地在旁邊幫他切切食材、遞遞調味罐,狀況看起來不錯,誰知才坐下來準備開動,第一口她就變了臉色。

    “不好吃?”

    “不會。”勉強塞了幾口入腹,實在忍不住,才沖進廁所裡吐。

    藺韶華隨後跟來,倚在門邊瞧她。

    把胃清空,總算感覺好一點,她直起身,接過他遞來的毛巾檫臉。

    “我不是故意的……”這行為太打擊他的廚藝。

    “我知道。”扶她到客廳,倒了杯水給她,才在她對面落坐,一雙若有所思的眸子,定定審視她。

    “你不要這樣看我……”看得她很氣虛。

    “是我猜的那樣嗎?”

    我哪知道你猜什麼……本來還想耍耍嘴皮子撐一下,但見他神色凝重,她也嘻皮笑臉不起來。

    “我不知道。”應該說,還不確定。

    “你沒去醫院檢查?”

    “哪敢呀。”也有可能只是單純腸胃不適,但萬一不是呢?隔天各大報娛樂版不炸鍋才怪。她不敢去醫院,更不敢亂吃成藥,忍著不適,一天拖過一天。

    那時,片場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未婚懷孕等等臆測已經傳開來,在這敏感的時機點,她連去買個驗孕棒都不敢。

    太多雙眼睛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狗仔扒糞的本事她是領教過的,真的是可以連她一天喝幾次水都知道,她完全不敢有任何動作。

    藺韶華沒再吭聲,周遭陷入窒人的死寂當中。

    他的表情太嚴肅,認真地在思考些什麼,她猜不出來,不禁有些坐立難安,僵窘地想找點話題打破沉默。

    她其實很想告訴他,不必那麼為難,這件事情她本來就沒有打算找他一起承擔……

    “我們結婚。”

    “啊?”話鯁在喉間,被他丟出來的震撼彈炸到。

    “如果你願意的話。”他補上一句。

    “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看看。”他知道自己不是她唯一的選擇,他是圈外人,也不是女藝人所追求的高富帥,沒有裨益她的背景,這事無論怎麼算,對她來說都是弊多於利。

    或許,她會比較想選擇嚴總。

    她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不會不明白,但女人選擇歸宿不會只考量愛情,往往陪她到最後的,都不是最愛的那一個。

    愛情,可以陪她一段,卻不能給她所有。很現實,卻也是事實。

    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無論她有沒有想過要跟他走到這地步,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讓她自行去作取捨。

    “等等、等等!”她總算搭上話,由驚愕中找回說話的能力。“我們是不是……先確定再說?如果只是單純的腸胃炎……”他可能會後悔自己今天太衝動。

    藺韶華瞟了她一眼,不答。

    好吧,換個方式說。“你怎麼不先問問看,我想不想生?”

    他一副已經在打算孩子未來的模樣。

    “你想。”這點,他從不懷疑。

    不僅想,還很重視。

    否則她不會那麼保護自己,僅僅是懷疑自己可能有孕,便不敢冒絲毫風險,為此而承受曲解駡名,形象大傷,放棄演出機會。

    雖然,在自己演藝事業正如日中天的當口,懷孕生小孩,真的是挺蠢的一件事,但她看起來,完全沒在這當中糾結過。

    她能為他做到這樣,他為什麼不能放手賭一次?

    賭一個,也許他們都幸福的可能。

    “你不是說……不結婚?”她還是覺得困惑,至今沒能理解他的想法。

    “計畫是用來打破的。”

    “……”婊到自己。也不想想,到現在為止,他為她打破多少原則了。

    “可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是她?他對她,已經堅定到,確認要牽手走一輩子了嗎?她以為,他是凡事深思熟慮的人,但這件事,怎麼看都覺太衝動。“你真的確定嗎?”

    藺韶華不答,頗玩味地瞧她。

    “你發現了嗎?”

    “什麼?”發現什麼?那眼神,她雖讀不懂,卻莫名被瞧得有些害羞。“你到底在看什麼啦!”

    “沒事。”只是發現,她考慮的點,居然跟他預期的完全不同。

    不是她的前途會有何影響,而是他。

    也只有他。

    提出結婚,或許帶些衝動,也作好自取其辱的心理準備,這一刻卻覺得——還好他提了。

    還好他沒有猶豫。

    “我只是發現,你會是個好母親、好妻子。”在乎家庭、孩子與他,更甚於她的星途,那他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他想娶她,再確定不過。

    那一天,她並沒有正面回覆他,送她離開前,他喊住她——“又寧。”

    她回眸,迎上他清澈目光,深瞳倒映她的形影,專注得令她產生錯覺,彷佛也將她擱置心房,穩穩的。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他一字字,清晰道。“我會對你好,窮此一生,盡我所能。”

    這是目前的他,能給她唯一的籌碼與保障。

    那一夜,是滿月,她記住了,他眼底的堅定,與真誠。

    這個男人,條件不是追求她的對象裡最好的,但卻許諾她,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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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5: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1)

    “好。”丁又寧沒在這當中糾結太久,隔日便給予同樣堅定的答覆。

    他都敢為他們的未來搏一次了,她有什麼不敢的?

    公司方面,自然是投反對票,但是無論多少人勸說,她作這個決定有多不聰明、如何分析利弊,她還是要結這個婚,就算是拚著解約的風險。

    唯一投下支持票的,居然是她的螢幕情侶搭檔,秦銳。

    “帥!寶貝,哥哥支持你。星光閃耀算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是王道,我想愛都沒得愛。”不然他也很想包袱款款收山,為愛放棄江山。

    “謝啦。”她苦笑。只有他一人支持,好像不太夠,不過她很領情。

    秦銳自己本身就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麻煩人物,做事向來只憑大爺喜歡,會這麼說不奇怪,楓哥老要她跟他保持距離,以免被帶壞。

    但其實,她挺羡慕他這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真性情,活得率性灑脫。

    一旦決定了,兩人商量好時間,將對方介紹給自己的家人。

    那個週末,是藺韶華第一次到女方家拜訪,不過她看起來比他還緊張。

    利用一點時間,他們先在附近公園坐一會,臨時幫他惡補特殊的家庭關係。

    “那個……先跟你說一下,與我有血緣關係的是表叔,然後爹地……是因為他們……一起,所以……”有點難解釋,小時候要跟老師說明她的家庭關係,都很困難,所以後來,乾脆就不說了。

    “嗯?”她說的二起”,是那種二起”嗎?

    由她的表情推測,八成是了。

    “你很困擾嗎?”他問。要跟旁人解釋這個,確實不容易。

    “才不會。小時候每次說,別人看我的表情都很奇怪,但我從來都不覺得有哪裡不好,他們在一起,明明就很好。”至少,比一般常規家庭,還要溫暖。她沒有媽媽,可是有兩個很棒的父親,悉心呵護、寵愛她,努力給她一個沒有缺憾的人生。

    那些來自外界的異樣眼光,她看得多了,如果他也是……

    仰眸,見他點頭表示瞭解,並無過度反應,她這才放下高懸的心。一個會用歧異眼光看待爹地和叔的人,她不會嫁。

    初步溝通完畢,她悄悄給叔報訊,通知他們快到了。

    “走吧,他們在家裡等了。”牽起他的手,返家。

    稍早在公園,丁又寧對他說的那些話,還不至於令他太震驚,真正的震撼教育,是在進到她家門之後。

    嚴君臨……就是她口中的爹地?那、那些傳聞……

    三人成虎,曾參殺人哪!

    幸好素來沉穩,他很快地掩飾過去,把持鎮定,沒有表現得太失常。

    直到這一刻,他才能確認,她所謂的“在一起”,就是真的在一起,以牽手共行走人生路為原則,是他自已腦補太過,庸人自擾了。

    他既好笑,又釋懷,長時間以來,籠罩心房的烏雲,一掃而空。

    她側首瞄了瞄他。“你心情很好?”

    “普通。”從哪裡看出來的?他自認情緒並不外顯,甚至稱得上隱忍內斂,她卻能一眼就看懂他。

    “少來。”食指戳戳他。眸采亮晶晶,嘴角都上揚了,最好這種心情是普通一般。

    “你們還要繼續在門口講悄悄話嗎?”嚴君臨森森涼涼的嗓傳來,當著他的面眉來眼去講悄悄話,當家裡沒大人了是不是?

    心肝小情人被搶走,有人顯然奇蒙子不太佳。

    “爹地、爹地、爹地——不要這樣!”相處數十年,超懂得看某人眼色,她趕緊放軟姿態上前撒嬌,先摸順一家之主的毛,替心上人把路給鋪得平平坦坦。

    向懷秀看不下去,出面來把她拎走。

    那是男人的事情,不需要她多事,要是這男人無法自己取得女方長輩的認同,他們也只能遺憾說聲:慢走不送。

    兩個男人在客廳談,丁又寧被叫進蔚房幫忙備菜,數度不安地探頭出來瞧瞧看看,被向懷秀揪回來。

    “你當你爹地是什麼洪水猛獸?”一副怕心上人被嚇跑的樣子,女大不中留。

    “哪有?”她絕對不會承認,因為小叔叔的另一半被整很慘,所以她很擔心爹地沒手下留情。

    爹地從來都不掩飾“我家女孩是全天下最棒的,沒有人配得上”的心態,她一度覺得,要娶她的人,八成得先踩過爹地的身體。

    想想不妥,趁叔沒留意,藉著添茶水溜到客廳。

    爹地一眼掃來。“沒想幹麼?”這句話不曉得誰說的,言猶在耳呢。

    “……”自取其辱。

    很有羞恥心地,自己鑽回廚房。

    清除完障礙物。嚴君臨悠悠哉哉拿起桌上的資料翻看,霸氣宛如聽取屬下簡報的總裁架勢。

    不錯,這傢伙識相,曉得要自己把身家全呈上來交代清楚,雖說不用看他也早就調查得清清楚楚。

    不過,會在提親事時,送上財務明細、健康檢查報告,也算有誠意,夠務實。

    他無負債(除了一筆房貸)、無不良嗜好、身心健全、有正當工作、小有積蓄,乍看之下,確實沒什麼可挑剔。

    仔仔細細看完健康檢查報告每一欄專案,差強人意地點了下頭。至少身體健康,生活習慣良好,他可不想甯寧嫁去沒幾年就守寡。“會不會唱小情人?”

    “啊?”模擬過千百個問題,但沒模擬到這個,藺韶華懵了。這是哪年代的歌?明末清初?還是清末民初?

    “要娶我家的女孩,只要做到這個條件就可以。”甯寧的前半生,由他守護,後半生,若有人能做到代替他接手這一切,那才值得他親手將他的小情人交到對方手中。

    藺韶華當下,真的拿起手機Google了。

    一字一字,看得專注,而後,以同樣的莊重回應——“盡我所能。”

    這是男人間的承諾。

    “成交。”

    達成共識,嚴君臨頭也沒回,揚聲道:“後面那兩個,如果聽夠、滿意了,可以開飯了嗎?”

    飯後,他們偷了空,手牽手溜到樓上。

    丁又寧告訴他,這是爹地送她的二十歲成年禮,那時她還在瑞士讀書,剛好樓上房子要出售,爹地便買了下來,跟她說,讀完書,就回來吧。

    爹地不擔心她走得太遠,但永遠會在家裡,為她留一席之地,飛累了,就回來。所以不管她是否結婚,這裡她還是會偶爾回來小住,那是爹地的愛。

    “那為什麼不澄清?”外界把她和嚴總的關係,扭曲得如此不堪。

    “說他是我乾爹嗎?”秦銳八成會說——早上乾爹,晚上亞美蝶。

    “……”也是。即便說實話,也只會被影射得更不堪,不如不說。

    又甯很保護家人,手機裡的稱謂也謹慎小心,連他都是到了今天,走進她家門才知道。

    嚴總的性向,多年前曾被炒作過一陣子,時隔多年,早已沒人會再去關注後續,純粹只是年代久遠的一則小花邊,她不希望因為她的關係,讓家人再度被推到鎂光燈下,受她的盛名所累,毀掉多年的平靜生活。

    藺韶華張口、又閉上,有些難以啟齒,最後還是決定坦承。“我曾經……也以為你是嚴總金屋裡藏的女人。”

    她愕愕然望他。“那你——為什麼還要娶我。”

    他別開臉,拒絕作答。

    好吧,她猜,不過就是賭一把了。

    他心裡,不是沒有過矛盾糾結,卻還是輕易地為她妥協,比起見不得光的女人,至少他可以提供她一個名分。

    這男人小宇宙裡的悲情戲演得精采絕倫,卻什麼也沒說,只安安靜靜陪在她身邊,等著她作出選擇。

    她既好笑,又覺心暖暖。

    就算他以為,她只是想跟他來一段,及時行樂;就算他以為,自己不會是她人生中的選項;就算他以為,她的世界隱晦複雜……他還是陪著她,走到了現在,不曾想過要抽身。他其實,也不比她聰明呀!大家一起盲目,笨成一團的感覺,真好。

    “韶華,有些事情,我不見得方便告訴你,但是只要我對你說出口的,就絕對不會是謊言,這點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回視她,輕輕點頭。“好。”

    離開她家時,時間尚早,他們繞路去挑婚戒,捨棄多餘的掩飾,大大方方,與他十指交扣。

    他看了她一眼,她灑脫笑回:“早晚要說的。”早早曝光,也好。

    於是,挑完婚戒的隔天,她上了各大報娛樂版頭條,面對記者詢問,她亮出右手婚戒,笑回:“我要結婚了!”

    繼兩人的事曝光後,藺韶華也找了一天,甩掉跟拍的狗仔,低調帶她回去見養父母。

    這幾日,住家及工作處,成天地被跟監,實在是被跟煩了。

    “辛苦你了。”丁又寧一臉歉意。知他生性低調,不喜張揚,如今平靜生活被擾亂,沒有一天能準時進辦公室,他心情必然不會好。

    “別說這種話。”既然決定要娶,就已預料到會有今天的情況,這些還只是最基本的小菜一碟。

    想當然耳,這幾天媒體報成這樣,養父母那頭自然不會不清楚,不用多作介紹,也已心照不宣將她當成自家人招呼,連薇霓都早早改口,大嫂長、大嫂短,喊得可親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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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5: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2)

    兩人被留下來用餐,餐後藺韶華被養父叫去泡茶聊近況,丁又寧被叫上天臺,說是幫忙照看頂樓曬的花菜幹,其實是有些掏心窩子的話,想私底下對她說。

    藺韶華的過往,這段時間已被各方狗仔起底得差不多,包含由小到大讀什麼學校、創業經歷,身家背景等等,她每天看報紙都有新發現,但狗仔扒糞功力再強,有些私密事,還是沒本事挖的。

    養母說,韶華是八歲來到他們家,在這之前,待過一年育幼院。

    他們跟韶華家原是鄰居,彼此相熟,她也覺得韶華這孩子乖巧,懂事早熟,小小年紀就懂得照看母親,頗得她的緣,也格外令她心疼。他母親一時情緒極端,走上輕生的不歸路,是他們家第一個發現,報警處理。

    韶華被安置在她工作的育幼院一年,她與丈夫商量再商量,思慮周全後,著手打點領養手續,將韶華接回來。

    關於韶華的家庭狀況,過去言談間,多少由他生母那兒知悉一些。據說他本來有個健全家庭,父親開間小小的貿易公司,一家三口家境寬裕,倒也完滿幸福。

    偏偏千不該萬不該,那男人鬼遮眼,犯上七年之癢,戀上了個小明星,愛得死去活來,沒她不行,毅然決然拋棄家小,那時韶華都還不滿五歲。

    原以為真愛無敵,情比金堅,可諷刺的是,那小明星不過是演了多年戲,要紅不紅,扶不上轎,當了一輩子三流演員,私心打著想找穩定飯票的算盤罷了。

    毀了人家一家子,卻又在有更好的選擇時,攀上條件更佳的金主,韶華的父親才真正清醒,驚覺自己犯了什麼蠢。

    他曾經回頭找過髮妻,那韶華的母親也是個硬脾氣的,當下將他轟了出去。男人驚怒悲憤,生無可戀,竟幹下傻事,與小明星同歸於盡。

    消息傳來之後,沒多久,韶華的母親也跟著去了。她心裡其實還是放不下丈夫,只是一口氣悶在心裡出不來,三年多的屈辱痛苦,實在心難平,哪知道丈夫吃她幾次閉門羹,便走上絕路。

    “韶華會跟你在一起,我其實挺意外的。”他很反感那些徒具美麗皮相的女明星,貪圖享逸,虛榮浮華。

    不能怪他對藝人心存偏見,他的家幾乎可以說是被女星一手毀掉的,實在難有好感。

    他媽媽也該罵,雖說被丈夫拋棄確實是苦,但也得想想她身邊還有個兒子,卻成日沉浸在自身的悲憤當中,怨天尤人,情緒極端,輕生那一年,還逼著兒子發誓,這輩子不會跟女藝人有任何牽扯,否則必不得善終。

    哪有這樣為人母的,恨女藝人恨到連兒子都詛咒下去,簡直變態,難怪在韶華心裡,埋下那麼深的陰影。

    但……歎了口氣。或許這就是命吧,三百六十五行,韶華偏偏誰也不愛,獨獨挑上了個女明星。

    這是他們的緣,避不掉,只希望,會是一段善緣。

    “韶華這孩子,看似堅強,可是他的脆弱、還有傷口,是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沒有你以為的那麼無堅不摧。”

    或許,丁又寧的出現,就是為了修復他心口那道陳年舊傷,女明星種的因,由女明星來了結這個果。

    這韶華,想來也著實教人心疼。從小,心裡就藏了這麼多苦,卻一句埋怨也不曾,反而年少老成,幫著擔這個、擔那個的,沉穩好似能擔盡一切煩憂。

    當初收養他,本是想給他健全的家庭成長,可其實,他身為家裡年紀最大的孩子,總是很有自覺地幫著她照看兩個小的。

    薇霓倒還好,女孩家就是疼著護著,別讓她在外頭受委屈、被欺負,反正孩子沒長歪,乖乖巧巧,也左一聲藺哥,右一聲藺哥,當他是長兄敬愛、受教。

    偉松就令人頭疼了,自覺是大老闆的命,滿腹才幹無處發揮,想著做生意賺大錢,卻又不肯按部就班來,老是眼高手低,好高騖遠,做什麼賠什麼,這些年都不知惹多少麻煩。

    也幸好,有韶華擔待著,否則她白髮不知長多少根去了。

    明明只小韶華兩歲,怎就沒有韶華一半懂事,一度想放棄,任他自生自滅算了,可終歸是自個兒肚皮裡出來的,放不下。

    “我也不只一次跟韶華說,要他別管偉松,但他總是不聽。”孩子是她生的,被拖累是她的命,但韶華沒有那個責任,也沒有義務,她不想連韶華都被耽誤。

    每當想起這些,總是覺得又心疼,又虧欠,把丁又寧叫上來說這些,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她多疼他一些,他擔待得太多,也該有人來疼疼他了。

    丁又寧被說得很心虛。她好像……也是被他擔待的那一個,一路以來,都是他在包容遷就她居多。

    回程的路上,藺韶華開車,她坐副駕,不住地偷瞄他。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好嗎?”

    “沒有啊。”她迅速擺出一臉天下太平。

    “如果是我養母跟你說了什麼,不用放在心上,我沒有那麼討厭藝人。”

    最好是。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初識時有多給她臉色看?

    證詞太薄弱,藺韶華只得補上幾句:“至少不會遷怒到你身上,這點我分得很清楚,你不用擔心。”

    “誰擔心那個了,我只是在想呂偉松。”剛才在呂家沒見到人,從他養母口述的訊息來看,不太妙。

    原來,他這兒也有個麻煩包啊……歎氣。

    他神色一動。“偉松本性不壞,只是太想證明自己給大家看,又不肯腳踏實地慢慢來,總想一步登天。”

    於是,連累他得時時替人擦屁股。

    不必多說,她完全懂下文。

    藺韶華開業兩年,聽爹地說,在業界口碑不錯,營收穩定、客源穩定,出門卻還是以計程車或大眾運輸工具代步,用膝蓋想也猜得出,八成就是太勤於替某人收爛攤子,導致自己至今連車都沒能買。

    “你明明可以不管的。”連他養母都叫他抽手了,他自虐嗎?

    “我如果不管,就會落到我養父母頭上,他們不可能袖手旁觀。”說穿了,他是在替養父母擔,不是替臭小鬼擔。

    見她靜默不語,他複又道:“這是我的問題,不會影響到你。”

    她白了他一眼。“都要結婚了,分什麼你我。家人沒有辦法選擇,這我明白——”頓了頓,說來真是家醜,她這頭也有一個,不過不必讓他知道,反正她處理得來。

    那個人……連她的婚禮都沒有意願參加,說來幹麼?

    她不是沒有提,但那人一開口只在乎禮金桌有沒有人處理、牽她的手走紅毯的是誰,如果連他的女兒要嫁,都讓向懷秀搶盡風頭,他何必去……

    由出生到現在,是爹地和叔撫育她、用盡心思讓她無憂無慮成長,她要嫁,牽她的手走到紅毯那端的人必然會是他們,這點誰也無法動搖,雖然說了,叔一定會退,他從來都沒想爭,只要她的婚禮完滿無遺憾就好,可是她不能讓叔委屈。

    婚禮,是在一個小教堂低調舉行,不收禮金,只請身邊至親到場觀禮祝福,不會有大批媒體、以及生父期待的豐厚禮金收入。這是她主動提的,那種動輒千萬、浪漫奢華的海島婚禮,她不是辦不起,但考量到藺韶華的心情,她寧要小小的溫馨婚禮就足夠。

    她要嫁的,只是這個男人,不是形式。

    雙方交談沒有交集點,於是不歡而散。

    說不難過是假的,她還以為,跟他說這件事,至少可以得到些許來自於他的祝福,以為他會想到場親眼看著女兒出嫁,找到好歸宿……

    是她想多了,除了每月固定給予的家用,他們其實,不要有過多交集會比較好,心才不會期待一次傷一次。

    別說旁人,嚴君臨自己一度也認為,要從他手中娶走甯寧,除非那個男人比他強,夠資格接替他,一輩子守護甯寧,否則,他說什麼也不會點頭。

    “太弱的,就不必帶回來了。”從小,丁又寧就聽這句話聽到大。

    “那我不必嫁了啦!”小女孩嘟嘴抱怨,怎麼可能會有人比爹地還厲害。

    “嗯哼。”面癱嚴總默默接受了女兒的崇拜,面上不顯,實則心裡已開滿小花。

    直到許多年後,小女孩長大,第一次告訴他,想帶個人回來給他看。

    “你覺得,他比我強?”他說過,比他弱的,免談。

    丁又寧搖頭。“沒有。”這一輩子,她都不會覺得世上有誰比爹地強,爹地在她心中,是神一樣無法撼動的地位。

    嚴君臨揮揮手,正準備打發她回去睡覺,她輕緩地接續:“但是他跟爹地一樣,是一個會努力讓心愛的人幸福的那種男人。”

    他一頓,望去。

    “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很安心、很踏實、很一快樂。”比擁有全世界條件最好的男人,還要快樂。

    這是女兒長道麼大以來,第一次看到她在提到某個人時,散發出這種幸福小女人的甜甜笑意。“你,很喜歡他?”

    “嗯,很喜歡。”

    嚴君臨凝思了會,抬手寵愛地拍拍她頭頂。“那,帶他回來吧。”

    當晚,他大幅修正了選婿條件,要娶走他家的女孩,不必贏過他,只要裸得甯寧的心、甯寧的笑,就已足夠。

    於是,那個男人輕易地由他手中,娶走了他最鍾愛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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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5: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美麗的錯誤(1)

    結婚了。

    作下決定後,婚禮全程速戰速決,等緩過神來,兩人已雙雙進階已婚人士。

    丁又寧瞧著右手的婚戒,傻傻發笑。

    蕭丞楓簡直快被她氣死。放她假是風口浪尖上,讓她避避風頭,誰知她避著避著,居然很會利用時間,把婚都結了。

    不過口頭上,也就念念她幾句,孩子都有了,木已成舟,不讓她結婚成嗎?

    新婚燕爾,兩人成天膩在一起,雖然沒有過多的火熱激情——考量到她的身體狀況,他心有顧忌,不敢亂來一不過該有的甜蜜還是有的,親親抱抱,牽牽小手,一起出門購物,夜裡相擁而眠,平實的居家生活,卻覺得幸福滿滿。

    藺韶華對她極盡呵護、體貼關照,害她都忍不住想,懷孕有這等待遇規格,她不多生幾個太虧本。

    婚後一個禮拜,就寢前,她步出浴室,站在那兒,不敢上前。

    “怎麼了?”藺韶華鋪好被子,回頭就見她一臉局促,欲言又止的樣子。“幹了什麼虧心事?”

    “……”低濃。

    “什麼?”沒聽清楚。

    “我那個來了。”

    哪個?慢了半拍,思緒才接軌,意會到她指的是“哪個”。

    除了錯愕,還是錯愕。

    “就……應該真的只是腸胃炎。”水土不服造成的,加上那陣子連日忙碌,MC恰恰也拖晚了,跳掉一個月沒來,一切都是命運捉弄下,美麗的誤會。

    這麼瞎的事,居然發生在他們身上,藺韶華短時間,實在找不到話回她。

    兩兩相望,無言複無言。

    明明她也是被命運玩殘了的受害者,為什麼此時此刻,會浮起莫名的心虛感?

    而後,他仰頭看了看天花板,又低頭安靜一會,居然低低地笑出聲來。

    “韶華?”這是——過度失望下,產生的短暫精神錯亂嗎?他應該比較想哭才對吧?

    “沒事。”他撫額,笑著搖了下頭。“真的沒事,過來。”

    “……”她不安地,小碎步、小碎步挪過去。

    藺韶華將她摟來,下顎溫存地摩挲她發頂心。“小事,別放在心上。”

    “你——很失望嗎?”

    “一點點。”他承認。畢竟,原本已認定、也準備好生命中再添一名成員,如今發現只是誤會一場,難免有些失落,但無妨,他們還年輕,多得是機會有孩子。

    “我以後一定補生給你,生一打都行。”她連聲保證,只差沒舉起手發誓。

    “好。”他笑答。“不用一打,三個就夠。”

    睡前,她發了訊息,告訴經紀人,原來她沒懷孕耶。

    隔天打開手機,被滿滿的“……”洗版。

    “我怎麼有一種,被你坑了的感覺?”好濃的陷阱味,這分明是她想結婚,故意坑他的吧?讓公司想不妥協都不行。

    不過,還好被埋在坑底,最慘的人不是他。

    秦銳倒是直接,劈頭就回——

    “你個小賤人,這分明是騙婚!”怎麼沒人報警把這詐騙集團抓走?

    幹麼這樣講她啦,她明明也是受害者。

    倒是沒了顧忌,MC—結束,藺韶華當然沒理由放過她,這幾天做得超狠,令她幾乎要吃不消,兩人正新婚,成天膩在床上下不來,都沒人會說什麼。

    藺韶華不重欲,但每次都做到她怕,秦銳還打趣她:“這是一個重質不重量、做口碑的概念嗎?真看不出來,你家的斯文男這麼野……”

    再於是,她復工後沒多久,就一臉抱歉地跟經紀人說:“我好像懷孕了耶——這次是真的!我有事先驗過。”舉手發誓。

    “……”蕭丞楓無語問天。“真的會被你玩殘!”然後,認命地開始過濾行事曆上的行程,埋頭打電話道歉陪罪……

    然而,婚姻的經營並不若世間男女想像的簡單,多少人懷抱著憧憬投入婚姻,傷心夢碎離開。

    婚姻的初始,有過甜蜜、有過快樂,兩人世界總是純粹,然而,旦摻入現實世界的種種變數,妝妝件件,都在考驗著那道神前宣誓相守一生的諾言。

    環境的差異性,是他們之間最大的課題,一點I滴,拉開兩顆相依的心。

    也許,是他低估了明星夫所該承受的一切,也或許,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質,隨之而來的每一件事,都在他們的婚姻裡產生化學變化,他表面上無波無瀾,心卻已一寸一寸地涼,終至耗盡熱情,成為再也燃不起一絲焰火的餘燼。

    從結婚那日起,他似乎再也沒了自己的名,眾人只知,他是丁又甯的丈夫,私生活被攤在鎂光燈下,動不動就有記者在門口站崗,平靜生活,已成過去式。

    每當她身上有新的新聞點,這事就會重演一次,像是停不了的輪回,每隔一段時間,周而復始地上演著。

    而,發生在女星身上最為頻繁的,莫過於緋聞。

    每每傳出她與某某人過從甚密、互動曖昧,就會有人拿著照片來問他“有什麼感想”。

    問一名丈夫,對妻子與他人的親密照有何感想,記者小姐,你的邏輯真的沒問題嗎?他還能如何回應?一次又一次,重申“我相信她”,但久了,總會累。

    有時,被送到眼前的一切,他都覺諷刺,一度衝動想回——你們總是跑來問我,我卻比較想請教你們,我妻子的行程、發生什麼事,你們比我還清楚。

    有多少事,他是透過這些報導知曉,又甯從來不說,他也從來不問。

    她總是告訴他——別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那都不是真的。

    是新戲宣傳手法,宣傳組只是想營造互動良好的感覺而已。

    捕風捉影啦,記者總是愛把芝麻大的事情放大再放大,才有新聞點。

    全劇組都在,才沒有什麼單獨吃飯這種事。

    屁啦,誰手牽手靠在一起吃飯,明明只是拿便當給我,坐在一起討論劇本。

    她說了,他就信。

    她說過不會騙他,他也答應過,會相信她。只是薄弱的感情基礎,哪經得起長年的分離?

    她總是太忙,外出拍戲動輒數月,每一次的分離、再相聚,總讓他產生恍如隔世般的陌生感。

    兩人環境差異性太大,他作息規律,她晝夜顛倒則是家常便飯,常常收了工回家,他已入睡;而他下班回來,她不是還在睡,就是不在家,兩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可以整月說不上幾句話。

    他還是一個人吃飯、雙人床一人獨眠、生活中的悲喜一人獨嘗,有時覺得,自己與單身無異。

    他以為,最多就這樣了,時日一久,成了常態,心也漸漸麻木無感,別去多想的話,日子照常還是能夠過下去。

    近期,她接了一部新片,斥資上億,製作方相當重視,接演前,她跟他商量過。

    劇本很好,製作成本充足,從幕前到幕後的陣容都令她相當心動,最重要的是,男主角是秦銳,她的最佳螢幕拍檔,他們有足夠的默契,若接演,她有十足的把握,發揮超水準演出,或許,這將成為她從影以來,最佳代表作。

    “去吧。”他還能說什麼?她想接,也渴望接,他不以為他若投反對票,起得了什麼作用,即便有,也不會。

    他不希望,她心裡有遺憾,在往後的歲月裡,日日惋惜自己錯過了什麼,埋怨婚姻成了她的姅腳石。

    他無法助益她,但至少,能夠不阻礙她。

    “可是……”她看了看甫出生三個月的兒子,猶豫了下。“這一去,保守估計會拍四到六個月耶。”把兒子丟給他一個人,這樣好嗎?

    “沒關係,樂樂有我,再不行,霓霓、還有嚴總那邊也會幫忙照顧。”

    “也對。”叔超疼樂樂的,說和她繈褓時期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看到小娃娃就想到以前那個小小軟軟的她,每次抱過手就不想放下,她坐月子那段時間,爹地和叔天天來月子中心報到,但不是看她,而是看小孩。

    於是她真的去了,這一去,就是五個月。

    她人在大陸拍戲,緋聞卻從沒停過,樁妝件件,仍是傳回臺灣,尤其與她演對手戲的,是她桃色緋聞排行榜歷久不衰的榜首,幾乎已是公認的螢幕情侶,就差當事人點頭認愛。她結婚消息傳出時,物件竟不是秦銳,在當時跌破不少人的眼鏡。

    兩人曖昧傳聞由來已久,婚前婚後始終不曾斷過。她出道第二年,捲入情色光碟疑雲,那時,尚未在影壇站穩腳步,就面臨殺傷力如此強大的負面形象衝擊,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人氣,幾乎被打擊得潰不成軍。

    是秦銳,在那四面楚歌、人人與之切割的情況下,伸出援手,情義相挺,為她背書。

    “靠北……邊走!你們是要她怎麼自清?真脫給你們看,她大腿根部有沒有刺青?”

    爆氣完,甚至撂出霸氣滿點、至今仍被傳頌不已、贊他有情有義的話語——“老子不用看,這光碟裡的人若是又寧,我立刻息影退出演藝圈!”

    後來,情色光碟疑雲獲得澄清,還了她清白,有記者問他,為何當時能如此堅信她的清白?甚至有人打趣笑問,莫非真如傳言,兩人關係匪淺,知道她大腿內側沒有刺青?

    “這位元記者大爺,你可別挖坑給我跳啊!我只是堅信,自己認識的又寧是個什麼樣的人而已,她是我進演藝圈以來,見過最真的女孩子,心乾乾淨淨,清明無垢,她說不是她,我就相信不是她,朋友最基本的,不就是互相信任嗎?那為什麼我相信朋友,還要被質疑為什麼呢?”

    兩人的歷年韻事說也說不完,精采豐富到都可以出書了,身處競爭激烈、瞬息萬變的演藝圈中,今日知交,明天陌路的例子多不勝數,如兩人這般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的,實是鳳毛麟角。

    如今兩人再度合作,話題性自然不會少,丁又寧已事先跟丈夫打過預防針。

    “我跟秦銳,真的就只是朋友,沒半點曖昧。我剛入行時,受到他很多照顧和提攜,如果不是他,我或許走不到今天,你不妨——就把他看成我的好閨蜜,這樣,你懂嗎?”

    一個男閨蜜?

    好,她說,他就信。

    但,秦銳呢?她心裡清明坦蕩,又怎知秦銳是怎麼想的?

    一個男人,會願意在她身邊,百般護持,真無半點遐思?

    他人在臺灣,看著遠在大陸拍戲的兩人,緋聞韻事層出不窮,妝妝件件,他能怎麼想?他可以不疑她對婚姻的忠誠,但心情不可能不受影響。

    一日,又一日,看著彼此漸行漸遠——也或許,根本就沒有走在一起過。

    他們打一開始,就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她無法走入他的世界,而她的世界他也融不進去,嚴重的適應不良,磨掉了他眼底,最後一抹光熱。

    他不快樂。

    全世界都看得出,他不快樂。

    連霓霓都問,他和又甯姊怎麼了?

    怎麼了?他也說不上來,好像根本什麼事都沒有,但內心就是堵著太多情緒,找不到宣洩出口,沉沉壓著,連呼吸都沉重困難。

    連他也說不出,他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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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美麗的錯誤(2)

    戲殺青後,從大陸回來的那一日,她主動求歡,點燃激情,一場久違的歡愛,做得歡暢淋漓,他們激吻、脫衣、從客廳一路做進臥房,似想藉由火熱的身體擁抱,來抓回什麼。過後,她窩在他臂彎,倦累而眠。

    而他,睜著眼,整晚無法入睡。

    婚姻裡,只剩偶然的性愛。

    身體火熱,心卻泛冷,擁抱過後,只餘無邊無際的空洞,難以填補。

    而後,她開始投入宣傳期,又是一段忙得停不下來的日子。

    她收工的時間不固定,夜歸難免驚動他,避免影響他正常的作息,她在婚後半年,買下了隔壁的房子,將一面牆打通,有時回來晚了,就睡在隔壁。

    這陣子,她幾乎都忙到過淩晨才歸來,若不是隔壁房間有睡過的痕跡,他都無法肯定她有沒有回來過,有時都覺得,他們只是住得近、有婚姻關係的鄰居……

    “晚上回來吃飯嗎?”

    “要進錄音室,不確定幾點結束,你先吃,不用等我。”

    最後一次通完電話,藺韶華再度投入工作,下了班,一個人上超市採買家庭用品,再到她娘家將小孩接回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打理家務,一個人入睡,一個人,迎接黎明。周而復始。

    這樣的日子,很習慣了。

    隔天進辦公室,照慣例先過濾桌上的信件,挑掉幾封廣告信函,見到夾雜其中的未具名信件,動作頓了頓,還是將其拆開。

    裡頭沒有意外,是幾張照片,角度明顯是偷拍,照片裡的她,與秦銳勾肩摟腰,一同進入男方住處。

    自他與又寧結婚後,這樣的匿名信開始不定期出現在事務所,爆的都是妻子的料,理智上他知道不該拆,此人明顯不懷善意,最好不看不聽不問,以免心情受影響,但……真能忍住不看的,世上又有幾人?

    今天來沒看到早報,他其實就已經心裡有數了。

    每當妻子鬧出什麼不適合被他看到的新聞,公司裡就找不到報紙,霓霓他們都沒發覺,這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午休時間,他外出買了份報紙,看看上頭是怎麼寫的,不想等記者來問他“什麼感想”時,自己卻完全狀況外。

    報上所刊登出來的照片,跟他早上在辦公室收到的是同一批,內文直指兩人昨夜,在男方住所單獨幽會三小時,何時進入,何時離開,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爆料者還真是有心啊,不遺餘力幫又寧炒知名度。

    這類新聞,其實早該看得麻痹了,標題下得聳動,可真要解釋,合作夥伴、又是知交好友,晚餐時間到對方家裡作客,又有什麼奇怪的?

    大概他的反應太無趣,記者這回甚至連來問他“有何感想”都沒有。

    可……偏偏就是這一回,冷不防刺著了心,流泄絲絲縷縷痛意。

    以為早已看淡,原來,心還會痛。

    她昨晚說了什麼?進錄音室。她應該要在錄音室。

    不會騙他嗎?

    他笑了,滿心諷刺悲涼。

    如果連最後的信任基石都垮了,他們之間還剩些什麼?

    若連所謂的“不騙他”都是謊言,他已經無法分辨,過往那一切,究竟有幾段是真?幾段是假?

    後來見到她,她表現得若無其事,絲毫解釋意圖,都沒有。

    還是——讀言對她而言,已是家常便飯,她才能夠如此自然演出?

    他後來再回想,或許,這就是壓垮他們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

    像是骨牌效應,信任一朝潰堤,築起的婚姻堡壘層層崩坍,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情緒猛然回湧——痛徹肺腑。

    他從來,都不是無感,只不過壓得太深,任由它,在心底傷著痛著、淌血、化膿、腐爛……

    在那之後,他再也不去想,何為真,何為假,挖空了心,讓自己麻木無感,真正的。

    不爭不怒,不痛不傷。

    “我覺得,韶華怪怪的。”

    攝影棚內,秦銳啃著雞腿便當,朝她投去一瞥,嘴巴沒空,只能用眼神表達“請方丈開釋”的訊息。

    丁又寧撥弄便當內的米粒,沒什麼胃口。“結婚周年那天,我把專輯送給他了。”

    “嗯哼。”閨中少婦的無病呻吟,不比填飽肚皮重要。

    丁又寧踢他一腳。“你認真點聽我說啦!”

    虧她在錄音室錄歌錄到一半,飛車沖去救他,真不值。

    “好啦,你把專輯送給他,滾了一下床單,再來咧?”

    “你怎麼知道?”她愕愕然。滾床單她可沒說。

    他一臉“廢話,當哥沒在江湖上混過”的表情,這樣的氣氛、情境、時機,不滾他就要懷疑藺韶華性無能了。

    所以才完全不想理她啊,這時的哀怨,八成只能訴苦老公不夠賣力云云。

    “好啦,我承認有滾一下。”就一下,完全不是藺韶華的實力,總覺得……“他好像有點冷淡,眼裡沒熱情。”

    “……”看吧,來了。

    秦銳白眼幾乎翻到後腦杓。

    “我是說真的,韶華真的怪怪的……”她也說不上來,即使他的行為為與往常並無二致,但夫妻之間的互動,當事人最是敏感,韶華真的太淡了。

    “你老公平常是個熱情的人嗎?”

    “……不是。”

    “那不就結了?”某人本來就那悶葫蘆的溫吞性子,幹麼去期待他熱情如火的表現?

    “你不知道,韶華平常雖然話也少,但沒有少到一句話都沒有。”結婚周年那天,她特意排開所有的工作陪他,才猛然發現,他們夫妻間竟然無話可說。

    用餐期間,整個沒話聊,時時冷場,氣氛尷尬。

    他們總是聚少離多,工作上忙碌,難免忽略了他,猛然停下腳步一看,才驚覺,他的笑容,不知遺失在哪了。

    以往,雖是性情內斂,喜怒不顯,但眼神流露的訊息,她能懂,總是知道,他真正的感受,正因為如此,當初她有勇氣一次次靠近,因為看見,他陣底染上的溫度,知道自己不是單方面的一廂情願。

    真的,那個時候,雖然他什麼都沒表示,但她隱約觸摸得到,愛情的輪廓,與溫度。不像現在。

    現在的他,像是抽離般,讓她覺得,心房空泛得發涼,像是兩個不在節拍上的舞者,舞得荒腔走板。

    他不快樂。一直到今天,她才發現。

    為人妻,她承認太失職,投入在婚姻裡的心思太少,但他總說沒關係,她就真的相信沒關係,反正他們來日方長。

    如今想挽救,卻慌然無措,不知從何下手。

    “寂寞吧。你放他獨守空閨太久,該調整一下腳步了。”心滿意足啃完雞腿便當,秦銳難得說了幾句人話。

    “嗯,我會再跟楓哥說。”忙完這一波,是該減少接戲,多點時間陪陪家人。

    話鋒一轉,筷子朝他指了指。“你呀你,也該找個正經對象,好好安定下來了,別四處惹桃花債,哪天陳屍暗巷,一代男神落得這下場,很風光嗎?”

    “……”早知道那天就不找她求救,自己在暗巷腐爛發臭算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要怎麼安定下來啊?一時感歎,竟然幽幽怨怨唱起台語老歌:“心事哪嘸供出來,有啥郎欸災——”

    “好啦,哪天你要是離婚,我再來應觀眾要求,跟你湊成對。”

    “你給我住口!”爆青筋。

    這張烏鴉嘴,向來好的不靈,壞的超靈驗啊!

    一次採訪,某記者提到戲裡那場激情戲,隱喻戲假情真,他順口答了句:“你們是沒看到我被甯甯她老公痛揍不甘心嗎?”

    隔沒幾日,還真被揍得鼻青臉腫,洗劫皮夾,丟包暗巷。沒臉對外求援,是因為前任不滿被他狠甩,又冤家路窄巧遇他酒吧獵豔,一時新仇舊恨湧來,挾怨報復。

    那幾天,他都不敢出門,行程推光光,不然都不知道會被如何精采解讀了。

    丁又甯連連賞了他好幾個大白眼,被氣得不想再搭理他,埋頭準備吃飯時,手機響起。她看了下來電者,咽下欲出口的歎息,接聽。

    “偉松嗎?”

    她又開始戳起便當盒內的飯粒,秦銳在一旁有趣地挑眉,看她頻頻揉額頭,嘴裡還是回得溫柔又耐性。

    “……怎會進這麼多貨……”深呼吸。“……當然不行啊,我有合約在身,不能私下接case,這是違約的……上次不一樣,那是公益活動,對藝人的正面形象有助益,而且是經過公司同意的,不是幫你藺哥可以,幫你就不行……”

    呿!還跟他解釋這麼多咧,要他就直接回——沒錯,藺韶華就是可以,他是我男人,月臺費老娘睡他來抵,你老兄哪位呀!

    想得可真美,要甯甯幹白工幫他月臺,真敢開口,也不怕撐死。他當經紀公司是慈善機構嗎?花大錢打造包裝出一個金光閃閃的藝人,然後放她在外接案,自己賺飽飽?有沒有腦袋?這樣的智商也想跟人出來做生意。

    且不提甯寧這頭,就算她自己完全不收一毛錢,光經紀公司抽成的部分,他就出不起。

    “……我儘量幫你銷一點庫存壓力……”偷偷統計,這是第七次無聲歎氣。“你藺哥那邊,就別讓他知道了,他哪有這方面的人脈,你說了也沒用,我來處理就好……”

    總算掛了電話,吐出長長一口氣,偏頭,秦銳遮著眼不知又在耍什麼寶。“你幹麼?”

    “有聖光,太亮了,我怕傷眼。”感人肺腑的長嫂如母啊。

    “……”唉。無力反駁。

    “我說你呀,是聖母當上癮了?左手扛一個親爹麻煩包還不夠,右手再攬一個姻親麻煩包,是想扛得左右平均一點?”

    “有什麼辦法?”以為她愛自找麻煩嗎?套句藺韶華說的,她不扛,就換老公頭疼,那還不如她來,省得他心煩,反正,處理這些她很得心應手了。

    “這次又是什麼事?”

    “他喔,做面膜生意,進貨太多,現在堆太多庫存,資金周轉不過來。”好高騖遠的性子,怎麼都學不會教訓,老想著二儀致富。

    “幸好產品本身是沒問題的,供應商我熟,是我牽的線。”萬幸萬幸,否則她還不敢攬下來呢,要用出問題,就換她麻煩大了。

    手肘頂頂他。“欸,這時候,你不該說點什麼嗎?”

    “……”誤交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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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7-8-4 00:16: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走錯棚的戲子(1)

    “今天這麼早?”下班回來,看見廚房的妻子,藺韶華有些意外,她從不下廚的。

    “回來啦!”她探頭,朝他展開燦爛笑顏。“快點來幫我。”

    他擱下公事包上前。“你會做菜?”

    “一點點。以前常在廚房幫叔。”也年代久遠了,而且一輩子的副手命,沒有自己掌廚過,不太有信心。

    “我後天要上一個跟做菜有關的節目,你幫我惡補一下。”

    原來如此。

    他沒多說什麼,挽起袖子上前幫忙,適時指導她一些做菜技巧。

    #

    做完一道菜,她盛盤端上桌,他洗好高麗菜準備下鍋,她由後頭纏抱上來,撒撒嬌。“身上都是油煙味。”他藉由拿鍋鏟,挪開身。

    不是說夫妻一同做菜,可以增進感情嗎?她怎麼覺得——他態度頗冷淡,甚至比沒結婚那時,還要生分。

    虧她還特地想了個這麼完美的說詞,想重溫舊夢。

    接下來的數日,藺韶華發現,她在家的時間變多了。

    他其實,不是很習慣。

    一個人的日子過太久,即便是新婚,膩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畏,大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獨佔這空間,屋裡從來都是安靜的。

    有時,太投入工作,忙完準備就寢時,才想起她的存在。

    他不是故意冷她,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一回過頭,有人在身後走動。

    不習慣,在順手關了燈走開後,才想起這空間裡還有另一個人。

    不習慣,夜半觸著的身軀,驚醒。

    不習慣……她。

    兩年婚姻,沒有太多機會,讓他習慣她的存在。

    他有些困擾,不知該不該去適應這些,反正,很快的就會回復到過去那樣了。

    她不會在家裡待太久的。

    丁又甯有心修補夫妻關係,這陣子如非必要的行程幾乎砍光光,“絕色”還在宣傳期,獨缺女主角,這其實挺讓蕭丞楓為難,雙方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懇談溝通,她再沒神經,也知道不能這樣下去,她已經結婚,過去的模式必然要有所調整,而且她的婚姻很明顯已經不對勁,她不想贏了事業,輸了婚姻。

    但是,就算有心,真正要去做,卻很難。

    她說不上來,她若示好,他也不會拒絕,但就是淡淡的,不冷不熱。那種感覺,她不會形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種無處使力的挫敗感。

    長期的聚少離多,竟讓他們夫妻間,只剩下相敬如賓,點不燃熱情,激不起漣漪。

    有時,回頭發現她居然在,眼裡湧現的愕然,瞬間令她揪緊了心。

    很難受。

    妻子在家,居然會讓他不適應。

    他或許沒有發現,他看她的時候,眼神缺乏情感熱度,只是一片波瀾不興的淡漠。

    也許,他們曾經一度離愛情很近、很近,但她沒有適時的掌握好契機,走進他心裡,任由兩年的寂寞與分離,將愛情的養分,消耗殆盡。

    等她驚覺時,他早已關起心門,不容她走入。

    他對她,已經沒有感覺,有的,只剩下婚姻空殼,夫妻名分。

    發現這樣的事實,她一度驚惶失措,慌了手腳。

    他養母曾經對她說過的!但她做得不夠好,至少對他不算好,他心上有那麼多傷,對女性藝人尤其厭惡反感,但他還是試了,試著對她敞開心房,試著相信他們可以很好。

    是她不夠謹慎,輕忽了他的感受,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任愛情自指縫間,一點一滴流逝。

    她試著,做些以前做過的事,試圖喚起兩人婚前那段時光,那隱隱約約、評然心動的甜蜜,但,沒有用,他無感。

    男人一旦不愛了,做得再多,都沒有用。

    她找不回那種感覺。

    該怎麼辦?將臉埋進掌間,她茫然自問。

    真正讓她下定決心,是在金馬獲獎那日。本該是她人生最風光的日子,出道六年,演藝生涯攀上第一波高峰,太多人錦上添花,聲聲賀喜,但一片歡聲笑語中,她什麼也聽不見,只聽見,家裡頭那無聲的寂寞,與慶功宴上的歡騰熱鬧,兩個世界。

    她的風光閃耀,是用她丈夫的寂寞換來的。

    無法在慶功宴上多待一刻,她歸心似箭。

    回到家,打開房門,她的丈夫,一雙毫無睡意的眸子朝她望來。淩晨三點了,作息規律的他,沒有睡。

    “這麼早?”平穩無緒的嗓,輕輕吐出。

    淩晨三點,他問,這麼早?

    這不是諷刺,他是真的覺得,她不回來才正常。

    直到那一刻,她才看清,那雙涼寂的眸子裡,有多空泛。

    她給他的,是一座死城般的婚姻。

    那一瞬間,她好想哭。她竟然,讓她的丈夫行屍走肉地在婚姻裡挨日子。

    “你知道嗎——”她心酸地,低低逸出聲。

    “什麼?”

    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了。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竟讓他如此痛苦。

    這不是她要的,如果跟她綁在一起真那麼不快樂——“我們,離婚吧。”既然再也找不回過去的感覺,那她至少可以幫他解脫,還他自由。此話一出,他神色微微一動,坐起身,定定望她。“你是認真的嗎?”

    “對。”衝動地脫口而出後,發現,好像沒有那麼困難。

    他似是意外,卻又不怎麼意外。

    “好。”甚至,沒多問、多思慮,便平靜地輕聲應允,好似,早在等著這一天。

    他說好。

    一點掙扎都沒有,不在乎她為什麼提離婚,只要能從這座死城裡掙出。

    她揚唇笑了,比哭還難看的笑,無法再撐更久,那岌岌可危的面具就要崩料——一轉身,倉促地逃離家門。

    “我不要離婚……”

    第一百七十六次。

    突然被她從慶功宴裡急Call出來“陪酒”,秦銳已經聽了第一百七十六次的鬼打牆。

    無奈,歎上一口氣。“不想離就不要說啊!”

    盈淚的睫揚起,瞟他一眼。“可是……不離的話,他不快樂。”

    離了換你不快樂。

    秦銳真是服了這個笨蛋。“要離就快點離一離啦,那個悶葫蘆,我橫看豎看也看不出哪裡好,要我的話,跟他在一起早晚悶死。憑你的條件,站出去閉著眼隨便撈,都抓得到一卡車條件比他好——”小腿肚挨了—踹,止聲。

    “不准說我老公的壞話!”

    “就快不是了。”涼涼提醒,還她一踹之仇,小人報仇向來很即時。

    她垮下臉。“我知道。”接著,仰頭灌光杯底剩餘的酒液。

    秦銳也懶得勸她,直接替她再斟上半杯,反正勸不動,別浪費口水。

    再次灌光光。

    他瞪眼。

    喂,這是酒,你當白開水喔?

    “他很好,真的很好……你知道嗎?從結婚到現在,他沒有跟我抱怨過一句……”

    “娶了你,任何男人都會歡欣鼓舞,放鞭炮慶祝祖上積德,是要抱怨什麼?”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為我承受多少……”她開始一項項細數。

    他重視個人隱私,可是跟她結婚後,私生活都被迫攤在媒體下。

    他生活低調規律,可是也因為她,原本平靜的日子被破壞殆盡。

    從他們的事被公開後,有記者拿他們夫妻的身家條件做成表格——評比,幾乎將他評成了吃軟飯的男人。

    “你說、你來評評理,他事務所怎麼樣也是百萬年收,哪裡弱了?”他真的很拚、很努力、很上進,也沒花過她的錢,憑什麼要被說成這樣?

    秦銳要笑不笑地睨她。“跟你比,確實是弱了些。”

    “對,問題就是在我身上……”如果他娶的人不是她,換作任何一個女孩子,都不會得到這樣的輕視與屈辱。

    拿她當標準來比,有幾個男人會不被比下去的?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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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7-8-4 00:16: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走錯棚的戲子(2)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事是公平的。”秦銳淡淡地道。“所以女藝人維持婚姻,通常比一般人困難。”

    這對她,又何嘗公平?

    這對夫妻之間,信任的基石太薄弱,甯寧雖不說,但他相信,這種種因素裡,她的緋聞應該也占了部分比例。

    藺韶華動搖了沒有?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相不相信是另一回事,男人沒有辦法忍受長期地面對這些,人住寂寞的時候,往往會想很多,即便沒有真正質疑妻子對他不忠,那些種子也已在心中生根發芽。

    漂亮的女藝人很難不傳緋聞,一舉一動容易被大作文章,那天聽甯寧提起,他心裡就有底,本想,藺韶華心頭有幾分怨慰,那是自然的,鬧些脾氣也理所應當,他沒對甯寧說白,暗示她好生安撫,花點心思讓漸冷的感情回溫。

    倒是沒料到,會有這麼嚴重,若真是磨到感覺都丁點不剩,那麻煩就大了。

    “反正、反正他對我已經沒感情了,還不如放他自由,至少、至少”不用再承擔來自於她的那些麻煩事。

    “那你就不要哭。”

    “我哪有哭!”她大聲反駁,眼淚滴滴答答掉得來不及檫,索性將壓抑在喉間的聲音,全數釋放而出——痛哭失聲。

    傻妞。秦銳滿心無奈,放下酒杯移坐到地板上,將她摟過來拍撫。

    她趴在對方肩上,哭得吸不上氣。“結婚前,他一個人過得好好的,結婚後,我沒有讓他更幸福,還把他原有的日子,都擾得一團糟……”現在,連感情都沒了,還堅持什麼?再拖著他,連她都覺得自己好無恥。

    “那不是你的錯。”

    “可是他不笑了……”因為她,他不笑了。

    她希望結婚可以讓他快樂,可是他不快樂,那她至少,要把快樂的能力還給他,讓他自己去找回來,她不要、不要當那個讓他不快樂的人。

    “那你自己不快樂,就可以嗎?”這個傻女孩,老是擔心自己是多餘的,努力想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最怕因為她的關係,令身邊的人困擾、痛苦,一旦發現自己成為別人不幸的原因,就會害怕退縮。

    一個打出生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雖然有人呵護成長,表面上看起來樂觀開朗,但心底深處,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是意外,一個不受歡迎、父母不要的孩子,這是抹不掉的事實,而且身邊還有個人渣父親,不斷在提醒她這件事!

    他常覺得,走入演藝圈,或許就是想證明自己的價值,在掌聲與注目下,感受自己是被需要、被喜愛的,她可以帶給群眾快樂。

    唉,藺韶華一定不知道,她受的傷,並不比他輕。

    天亮了。

    藺韶華一夜未眠,起身折好被子,經過兩間房子相通的那道門,步伐遲滯了下,猶豫地推開門。

    她沒有回來。

    他關上門,轉身進浴室洗漱,伸手要拿牙刷,看見架上,成對的牙刷和漱口杯。

    好久,沒湊成對了。

    新婚那時,兩人一起上超市採買生活用品,她問他慣用哪個牌子,讓他挑。回家後,將兩人的牙刷和漱口杯都換了。

    他問:“原來的還能用,為什麼要換?”

    她說:“這樣才有新婚的感覺嘛!”

    不只牙刷,還有睡衣、拖鞋也是。

    後來,她經常不在家,他的牙刷、拖鞋不知換過幾次了,漱口杯也因為一次手滑摔在地上裂個口,也換了新,早就不是一對。

    藺韶華看著成雙成對並列在一起的漱口杯,微微發怔。

    她是什麼時候換的?

    刷完牙,回房換衣,打開衣櫥,看見搭配好折疊在一旁的衣物及配件。

    她打領帶的工夫很好,搭配衣飾的功力更強,新婚那段時間,這些都是她在做的。

    他閉上眼,腦海中猶記得,她總是前一晚,愉快地邊哼歌,邊打領結。這些畫面,已經許久不曾想起,被牢牢深鎖,沉封在記憶底層。

    他伸手輕撫領帶上,那個漂亮的結。這段時間她的努力示好,他不是沒有知覺,只是抽空情緒,不讓自己去想、去感受,就像新婚時,那曇花一現的幸福滋味,不知何時會消失。讓自己抽離,不過度懷抱期望,就不會失望,日子便還能繼續過下去。

    可——若她是真有心修補兩人關係,難道不該再信她一回嗎?也許、也許這一次……

    或許很笨,但他並不是沒有笨過。

    她都已釋出善意,他至少該給彼此一次機會,坐下來好好談談他們的未來。

    就一次。

    結果如何未可知,也許更好也許更壞,但至少無憾。即便不盡如人意,他也可以堅定前行,不再回顧。

    打定主意,他拿起手機,撥電話找她。

    她沒接。於是掛斷,心想,若沒回來,應該就是在娘家了。

    上班前,將小孩送去向懷秀那兒,順口問了一下。

    “甯寧嗎?我沒看到,可能太晚就沒下來打招呼了,鑰匙在那裡,你自己上去看看。”藺韶華拿了鑰匙上樓,打開門,一室狼藉。

    桌上擺著吃了一半的下酒菜,地上橫倒著淩亂的空酒瓶,濃濃酒味撲鼻而來,沙發上倒臥著一對男女,依偎著、相擁而眠。

    似乎——不必多說什麼了。

    能夠陪著她吃鹹酥雞、聊心事的,不是只有他。

    他們之間,也非三言兩語便能粉飾太平,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挨在一起過日子。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退了出來。

    不只這個房子,也從她生命裡,退出。

    他這個丈夫的存在感太薄弱,有沒有他,對她而言,其實毫無差別。

    或許秦銳,更適合她。

    他們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工作,共同的圈子;他們一起領獎、喝酒慶功、分享喜悅;他們瞭解彼此,相互支援,默契十足,只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秦銳能給她的,比他還要多更多,她甚至可以毫無防備在對方身邊喝醉、睡在他胸口、被他擁抱。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些日子,他像是走錯棚的戲子,始終在戲外,看著別人的演出,融不進去。

    他的存在,太突兀,他早該醒悟,退出這不屬於他的舞臺。

    “你什麼時候有空?”

    大醉醒來,居然已是黃昏。

    她睡掉了一整個白天。

    回到家,宿醉的頭還脹痛著,昏昏沉沉,臉色白慘慘地糟。

    煮了醒酒茶,坐在客廳,邊喝邊沉澱思緒。

    她跟秦銳喝到天亮,到後期意識已經有點不太清楚,但隱約還記得秦銳說了些什麼——回家再跟他好好談一下吧,丟句“我們離婚”,就真的二話不說印章蓋一蓋去戶政事務所登記的人是奇葩,這世上沒幾對。至少開誠佈公說說你們的問題在哪裡、能不能解決、想不想解決、有沒有心解決,如果他已經完全無心再經營這段婚姻了,那就拉倒,但如果他也有心想努力看看,為什麼要那麼快判你們的婚姻死刑?一個月、兩個月都好,若是真的找不回當夫妻的緣分了,再來離也不遲。

    他說的對,或許不該那麼快放棄。

    她想著,腦中模擬一堆藺韶華回來後要跟他說的話,誰知,他一回來,見她也在,迎面便拋來這句——“你什麼時候有空?”

    宿醉讓她思緒變得緩慢,仰起頭,一時沒能理解過來。他接著道:“找個方便的時間,把事情辦一辦。”

    他說得俐落輕巧,毫無懸念,彷佛自此後便海闊天空,心無掛礙。

    她緩慢地領悟過來,怔怔然望著他容色裡的平靜,一如那一夜,看陌生人一般的疏冷眼神。

    她讀懂了。離婚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脫,他——已無心於此。

    秦銳說的,答案顯而易見。

    於是,她咽回所有的話語,與他談妥時間,去了一趟戶政機關,結束兩年的婚姻關係。離婚消息一傳出,外界緒多臆測,舉凡第三者、財務糾紛等等……蜂擁而來。

    她開了記者會,對外澄清:“我們只是聚少離多,相處上出了點問題,無法再走下去,跟外界謠傳的那些,都沒有關係,我們是和平分手。韶華,是個很好的男人,能夠嫁給他、陪他走過這一段,是我人生中彌足珍貴的記憶,也希望大家別去打擾他,他不是圈內人,有什麼事情,來問我就好……”

    而,面對她的親屬,他的解釋只有一句:“很抱歉,我太不足。”無法承擔嚴君臨賦予他的那些期許,牽不了她的手,到白頭。

    離婚那一夜,他一個人靜靜站在陽臺,到天亮。

    母親的詛咒,像是一頭獸,禁錮在靈魂深處時時叫囂,他努力當它不存在,直到今天,釋放而出,張牙舞爪將他撕扯得血肉模糊。

    或許,母親是對的,他違背了對母親的諾言,最終換來一段,沒能善終的短暫婚姻。他閉上眼,兩行清淚靜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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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6: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最遠的距離(1)

    離婚之初,她只是將個人物品整理好,挪到隔壁間,初始是不想太大動作,又被過度渲染解讀,等浪頭稍稍平息了,再作打算。

    而後,她又接了新戲,匆匆離台。

    拍完回來,待沒幾天,又走了。

    她總是很忙很忙,停不下腳步。

    外頭評論,認為離婚對她並非壞事,沒了羈絆,她反而能更心無堊礙,海闊天空去闖事業,短短兩年間,獎一個接一個地拿,將演藝事業推上另一波高峰。

    或許吧。

    工作之餘,偶爾也關注她的動向,藺韶華想,當年離婚是對的,現在的她,只有更好。而他——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日子同樣是一個人在過,離不離婚,對他差別不大,唯一的差別,只是現在不會再因為這些而牽動心緒,沒有期待,便不必再為此而起伏糾結,身心俱疲,結束了夫妻關係,如今最多就像親人般,平和地給予祝福。

    看完,便擱置一旁,全心投人自己的工作中,不會再有多餘情緒。

    如果當初沒有離婚,他無法肯定今天的自己,會不會日漸產生怨慰,恨起她來。

    他不想要那樣,在感覺變調前,及時結束,還能保留心底那塊淨土,好聚好散。

    直到今天,他都沒有後悔過走這一段,也不希望未來感到後悔。

    她如果人在臺灣,一定會來看看他——正確來說,是看兒子。孩子監護權歸他,但那只是形式上,實質意義不大,樂樂實際上是兩家共同撫育。

    繈褓時期,平日是向懷秀在帶,假日送回他這裡;上個月,樂樂滿三歲,送托兒所,他下班順道去接回家,於是改成平日待在他這裡,假日送去陪陪長輩。

    樂樂跟他們很親,總是左一句阿公,右一聲叔公。他沒有想過要斬斷所有牽連,離婚,只是結束他們夫與妻的關係,對樂樂而言,不受影響,他們還是樂樂的父母,樂樂依然擁有來自兩家的關愛。

    深夜,孩子睡了,他步上陽臺,點上一根煙,徐徐吞吐。

    上個月,兒子的三歲生日,所有疼愛他的長輩都來了,連偉松都難得大手筆送了上萬元的學齡兒童百科全集,挺有心的。

    這些年,偉松懂事不少,沒再捅什麼大小婁子讓他煩惱,對樂樂也挺有心,動不動就送些孩子用得到的東西過來,學步車、玩具、衣服、尿布、奶粉、營養品……每每到這走動,總沒一回是空手來。

    當初得知他與又寧離婚,偉松表現得比霓霓還激動反彈,直追問他:“大嫂這麼好,為什麼要離婚?”

    “離婚是她提的。”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他狐疑瞥去一眼。偉松似乎比他這個當丈夫的,還要懂又寧?

    “……我只是覺得,大嫂很重視你,才不會輕易說離就離。”呐呐地補上幾句。

    “是嗎?”怎麼樣才叫重視?如果不是真心想在一起,當初不會在結婚證書上簽字,他與她都一樣,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只有在乎就夠,現實生活中,一旦摻入太多雜質,愛情不會純粹,婚姻不會純粹,他選擇結束,不代表不在乎,只是……撐不下去了,如此而已。

    他沒有跟偉松解釋太多,也不求旁人能理解,有時覺得,偉松對又寧,比對他這個大哥還要上心,短短兩年婚姻,她居然收服他家每一位成員的心。

    兒子的生日家宴,眾人吃蛋糕時,不知是誰轉電視轉到了娛樂新聞台,呂薇霓便對孩子說:“樂樂你看,是媽媽耶。媽媽好厲害,又拿獎了喔。”

    樂樂低頭玩他剛收到的生日禮物,沒有吭聲。

    雖然孩子話不多,性子害羞內向,但這反應……也太淡了。

    又甯不常陪在孩子身邊,但他們沒少跟孩子聊過她,向懷秀會給他翻看又寧小時候的相片,告訴樂樂,他跟媽媽有多像;他也會不時地告訴孩子,跟他解釋母親不在身邊的原因。可是一孩子漸漸長大,開始會有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大人灌輸什麼都照單全收,當孩子一再問起:“媽媽呢?”時,他已經無法再用“媽媽在工作,拍好看的戲給大家看”來說服樂樂。

    抽完一根煙,內心隱隱約約的浮躁感仍未消除,他正欲點燃第二根,偏頭瞧見隔壁陽臺透出的燈光。

    她回來了?

    藺韶華收起煙,轉身回屋內,走到兩屋相通的那道門,輕敲了幾下。“又寧,在嗎?”

    等了好一會,另一頭安安靜靜,沒得到回應,他正欲轉身,門開了。

    門的另一邊,她隨意披上浴袍,長髮濕答答滴著水,露出衣料外的肌膚透著粉嫩的暈紅色澤。

    “我還以為我聽錯了。都這時間你怎麼還沒睡?”

    “在想點事情。你剛下飛機?”一臉倦容,卸了妝後眼窩下的黑影更顯,八成又是幾日未曾好好休息。

    “對呀,剛剛洗澡,差點在浴紅裡睡著。對了,你吹風機借一下,我的好像太久沒用,壞掉了。”

    “過來吧。”他轉身拿吹風機給她,再到廚房沖了杯安神茶,回來見她靠坐在床畔,對著兒子的睡容打噸。

    再困,回來第一件事,還是要先看看她的心肝小寶貝。

    她其實,很愛樂樂。

    他移步靠近,輕拍她的肩,她迅速回復神智,他無聲朝外指了指,兩人移步到客廳。她接過沖好的安神茶,無意識輕啜了幾口,恍惚恍惚的,他將吹風機接上電,順手替她吹起頭髮。

    太習慣了,這個動作,他做過太多回。

    吹幹長髮,他關掉吹風機,以指為梳順了順髮絲。她將喝完的茶杯擱上桌,手腳都縮進沙發裡,蜷臥著,完全不想再動。

    他移坐到她面前。“很困?要不要聊聊?”

    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你說啊,我有在聽。”

    “還沒恭喜你,這次影展拿了獎,表現很精采。”應該會讓她的演藝生涯,再推上一波高峰,片酬直接倍數跳翻,據說找她談的片約都已經排到明年底。

    “喔。”隨意應了聲,似乎對得獎一事,沒多大的雀躍歡欣之情。

    這樣還不滿意?

    藺韶華靜默了一陣,猶豫再三,還是問了:“這次回來,會待多久?”

    “不確定,但應該會休息一陣子,有點累,暫時不想接戲了。”

    “嗯,那正好,你要不要……帶樂樂過去你那裡住一陣子?”

    聽出異樣,她瞬間提振起精神,坐直身問道:“怎麼了嗎?你有什麼事?需不需要我幫忙?”

    “沒有,我沒什麼事。”

    “那為什麼?”樂樂一直都跟著他,突如其來要她接手照顧樂樂,感覺就很不尋常。“只是覺得,你平常沒辦法陪在樂樂身邊,趁著休假期間,跟他多親近,培養培養感情總是好的,免得母子感情生分了。”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母親……”在他眼裡,她大概就是個為了前途,把兒子丟給前夫不管不顧的不負責任母親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還是不夠婉轉嗎?他歎氣,再道:“我知道你很愛樂樂,說這些話不是在指控你疏於照顧。兒子平常都跟我在一起,應該也膩了,讓他換換地方,跟媽媽住一陣子,或許會有不同的新鮮感。”

    “那我可以帶他去遊樂園嗎?”這個她想很久了。

    “可以。樂樂很健康,抵抗力不錯,不用特意避開人潮多的地方。”

    “也可以帶他去電視臺嗎?”她想讓樂樂認識她工作的環境。

    “可以。不妨礙你工作就好。”

    “那可以——”

    “又寧,你拿主意就好,不用什麼事都問我。兒子也是你的,只要你認為對他無害,不必事事跟我報備。”

    “好。”她揚唇,顯得很開心。

    藺韶華被她的情緒感染,不自覺也揚起唇角,稍早盈繞在胸口那不知名的煩悶感,也莫名地一掃而空。

    “晚了,你去睡吧,如果早上起得來,過來跟樂樂一起吃早餐,要是起不來也無妨,晚上再讓你帶他回去。我會把樂樂的行李整理好,也會事先跟他溝通這件事,其他的細節,你遇到不瞭解的,再去問嚴總或表叔就好,樂樂假日時常待在那裡,環境他很熟,不會適應不良。”

    她點點頭,微微傾前撐起身體,起身前忽然發現什麼,挪近他頸側嗅了嗅。

    藺韶華微微嚇到,身子向後仰,拉開距離。“你做什麼?”

    “你抽煙?”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

    “一根而已。”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的?”他以前,明明煙酒都不沾。

    “心煩的時候,偶爾會抽上一根。不多,我沒有煙癮。”

    她點頭,放心了。“那種東西,不要成癮比較好。”一頓,又問:“心煩什麼?說說看我幫不幫得上忙。”

    “沒有,只是週期性的工作倦怠而已。”淡淡揭過。“你休息吧,晚安。”

    早上,丁又寧特地調鬧鐘,起了個大早。

    其實這陣子缺乏的睡眠,一路睡到天黑都不夠,但想到要跟心愛的兒子吃早餐,連續一個月睡眠不足趕拍戲哪算得了什麼。

    尚未推開門,就聽到隔壁傳來刻意放輕的音量:“媽媽昨晚回來了,你過去看看她,她要是還在睡,不要吵醒她,親親她,小聲道再見就好。”

    小男孩站在餐桌邊,低頭扭著托兒所的圍兜兜。

    “樂樂!有沒有聽見把拔說話?”

    小男孩蠕動粉嫩的唇,張著大大的眼,仰望父親,想說什麼,又無聲緊抿。

    “怎麼了?”她一走來,看父子倆氣氛詭異,兒子張著眼、無辜又委屈的表情,看得她心都揪了,想上前去抱抱他,小男孩出於本能,直覺便往父親身後躲。

    她愣住,藺韶華未料兒子會有此舉,也呆了。

    “樂樂,你做什麼?這是媽媽啊。”他很快地緩過神來,出聲喊了喊兒子。

    小男孩緊抱住他的腿,將臉埋在後頭,不出來就是不出來。

    “藺樂善!”難得喊了全名,小男孩知道,父親動怒了,眼眶紅紅地冒出一顆頭,又很快地縮回去。

    “韶華,你不要罵他啦——”她趕緊出面緩頰,發現聲線不太穩,咽了咽口水,吞下喉間的酸意,讓嗓音聽起來不那麼抖。“他沒有錯。”

    孩子的反應是最真誠直接的,怎麼會有錯?

    他不熟悉、他陌生、他畏怯,所以他躲……有什麼錯?

    她這個母親對他而言,就是一個比陌生人強不到哪去的人罷了。

    “又寧……”

    “沒關係,沒事,你不要勉強他。”努力發揮影后水準,擠出一抹笑花,讓自己從容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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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6: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最遠的距離(2)

    她走開後,小男孩才慢吞吞地露臉,烏亮黑眸直勾勾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門扉那一端。

    藺韶華蹲下身,與兒子平視,預備來個父子懇談。

    “不要告訴我,你不認得媽媽。”上一次見面,雖是三個月前的事了,但不至於久到認不出人來,那時的樂樂,對又寧雖沒那麼親、那麼黏,但至少還肯乖乖讓她抱。

    小男孩低下頭,無聲默認。

    “剛剛為什麼要那樣?你知道這樣媽媽會很難過嗎?”

    小男孩像做錯事一樣,雙手不安地又扭起圍兜兜。

    “好,既然你也知道媽媽會雖過,耶就是故意的羅?!”

    “……不是。”小男孩低低地,終於吐聲。

    “嗯?”

    “不是故意。”扁著嘴,怯怯的嗓,揉入一絲哭音。“把拔不要生氣。”

    “那是為什麼?如果你的理由可以說服我,我就不生氣。”

    “……我不喜歡她。”豆大的淚珠掉了下來,一臉委屈。

    藺韶華為之錯愕。“為什麼不喜歡她?”

    “她也不喜歡我、不理我、不來看我!”

    “誰跟你說的?媽媽沒有不理你,我不是說她在工作嗎?”

    “可是、可是……園遊會……”他抽抽噎噎,又哭了,哭得好傷心,好可憐。

    別人都有媽媽參加,他沒有。

    他要看媽媽,大人只會指著電視給他看,同學說,他媽媽一定是不喜歡他。

    大人背著他偷偷說的話,他都聽得懂,媽媽要當很紅的大明星,所以不要他,把他丟給把拔,沒空理他。

    他不喜歡媽媽。

    藺韶華默然了。

    輕輕將兒子攬進懷裡,溫柔拍撫。

    樂樂個性內向,從小乖巧聽話,所以他也很放心,沒想到那個安靜溫順的孩子,心裡居然也會藏心事。

    他覺得母親不要他,小小的心靈必然很受傷,他居然沒發現,這悶葫蘆性子究竟是像到誰呀。

    待哭聲漸歇,藺韶華抱起孩子坐到餐桌旁,抽面紙擦擦眼淚鼻涕,緩了緩口氣做親子溝通。“樂樂,我覺得你對媽媽有很大的誤會,沒關係,因為你們不常在一起,所以你對她不太瞭解,不然這樣,你去跟她住幾天,自己感覺看看,好不好?”

    “不要。”他縮了縮,埋進父親懷裡,神情有些畏怯。他跟媽媽不熟,他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講話。

    不能逼,也逼不得,必須慢慢引導。藺韶華提醒自己,再度開口:“可是如果,媽媽很想跟你一起呢?她每次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先來看你,昨天還跟我說,想帶你去兒童樂園、想帶你去看她工作的地方、想帶你去好多好多地方,她好開心。”

    “……有嗎?”抬起小小的臉蛋,惶惶然有絲不確定。

    “有啊。你說她不要你,可是現在,是你不要她喔。把拔覺得,你沒有給她機會,就說她不愛你,對她很不公平。”

    “我、才不是!”小男孩想辯解,但口才不如大人,急得漲紅了臉。為什麼現在,變成是他拋棄媽媽?

    陂無恥大人逼進死胡同,進退兩難了,無肋地仰眸向父親求救。

    啊,孩子天真單純又呆萌的年歲,真好。

    真好玩弄。

    藺韶華清清喉嚨,一本正經地給予建言。“我是建議,你可以先搬過去跟她住幾天,要是剛開始不習慣,沒關係,就先住樓下阿公跟叔公家,那裡你很熟。你要是不知道怎麼跟她相處,也不用急著聊天說話,但是答應把拔,不要沒有試就急著推開她、否定她,慢慢去感受跟她在一起的感覺,要是真的不喜歡,你再打電話給把拔,我去接你回來,沒有人會勉強你,好嗎?”

    小男孩陷入沉思,以不下於抉擇人生大事的慎重表情思考,好半晌才終於勉為其難點了一下頭。

    “好,那現在把早餐吃一吃,娃娃車快來了。”

    親子溝通這一耽擱,時間差點來不及,趕在最後一刻把孩子送上娃娃車,回頭幫樂樂收拾一些簡單的行李,看了看相隔的那道門,還是走上前,輕輕推開。

    “又寧。”

    她抱膝蜷坐在沙發上,仰眸看見他,七手八腳擦掉頰畔淚痕。

    他走上前,在她旁邊坐下,輕拍她掌背。“不用擔心,我跟樂樂溝通好了,他還是照原定計劃,跟你回去。”

    丁又寧頗意外。“他願意嗎?”

    “當然。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安撫得當就好。”

    藺韶華說得輕巧,可是她知道,沒有那麼容易。

    “我是不是很糟糕?”剛剛,她一個人坐在這裡,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能怪樂樂疏離她嗎?她自己究竟為孩子做過什麼?幾歲長牙、幾歲學坐、幾歲學站、幾歲斷奶……她統統不知道,孩子學走、牙牙學語,她也沒有陪在身邊。

    “別介意,樂樂不是有心的。”

    “我不是介意那個……”是心痛。

    她曾經,因為自己是父母不要的孩子,受傷流淚過,可是今天,她卻讓她的孩子,也覺得自己是不被喜愛的存在,她居然讓她的孩子,嘗她嘗過的苦!

    領悟到這一點,胸腔緊絞的疼,幾乎無法呼吸。

    “我覺得……很對不起他……”聲一哽,淚水滴滴答答掉落,朝他偎靠而來。

    藺韶華僵愣了下,微微遲疑,抬起的手還是輕輕將她攬進懷裡,收容她的無助與淚水。她明明,很想當個好媽媽,樂樂來到她肚子裡的時候,她好開心,每天對著肚子裡的寶寶說話,說他們今天吃了什麼食物、聽了什麼音樂、做了什麼事……

    藺韶華笑她傻媽媽。

    可是她覺得,要常常跟小孩互動,他就會乖乖地待在裡面不搗蛋,好好長大,讓她把他生出來。

    懷孕過程中,看別人生頭胎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可是她家的樂樂好乖巧,都沒有太為難她,一定是因為她每天都跟他說“媽媽愛你”的關係,所以她的樂樂也很愛媽媽,不捨得讓她太難受。

    樂樂生下來也很好帶,大家都說,一定是胎教做得好。

    她明明、明明那麼愛她的孩子,愛到願意將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捧來他面前,為什麼、為什麼會讓她的孩子……居然害怕不敢接近她。

    想到樂樂看她時,那樣防備的眼神,她就好難過,好想哭。

    “樂樂——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排斥你,剛剛你離開的時候,他直勾勾盯著你的背影瞧,應該還是捨不得你的。”哪個孩子,對母親會沒有依戀?就算是安靜早熟的樂樂也一樣。

    “不靠近,有時不是不要了,而是害怕自己不是對方想要的。”本能道出後,一瞬間自己也怔忡,分不清這說的是誰。

    “是嗎?”她惶然仰眸,尋求肯定。

    “當然。樂樂雖然才三歲,但性子倔強得很,有一次霓霓買了套童裝給他,他覺得像女生,說什麼也不肯穿。他不要的東西就是不要,不是你自己送上門,他就會接受。會輕易被我說服,答應搬過去跟你住,就表示他心裡也想要,否則我就是說破了嘴都沒有用。”這孩子的性子,怎會如此像他……

    “才三歲,就這麼有個性啊……”她兒子真帥。

    “是啊,樂樂比一般同齡的孩子還要敏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千萬別讓他覺得,你沒有那個心,一旦對你失望,退回他的保護殼裡,你十頭牛都拉不出來。”

    “好,我會謹慎的。”

    “別擔心,我會幫你,有什麼問題跟我說,我來跟他溝通。”

    “嗯……”她低低應聲,枕靠在他肩膀,垂眸扯玩他衣角。

    話題結束,她情緒也平復許多,卻還賴在他身上,氣氛頓時陷入僵窘。

    他退開也不是,任她靠下去更不好,進退兩難。

    “你幾歲了,還學兒子玩圍兜兜嗎?”藉由拉回衣角,順勢挪開身。頓失依靠的她,仰眸望來,瞬間流露出迷路小貓般的茫然眼神,來不及遮掩。

    他心房微微一酸,移開視線,不讓自己多瞧,陷入那酸軟情潮中。

    “我上班快來不及了,桌上有早餐,你看要吃早餐還是再去補一下眠。”轉身,幾近倉促地回到隔壁屋。

    丁又寧伸了掌,什麼也留不住,空蕩蕩的掌心,只能撫過沙發,他殘留的余溫。

    他只看見,兒子目送她離開的眼神有多不舍,卻不知道,每每她看著他由身邊走開的背影也是,可是她的依戀不舍,卻沒有辦法說、不能讓他知道。

    她只能讓自己忙,停不下腳步地忙,強迫自己將步伐移開,離他遠遠的,好提醒自己,他已經不是她的。

    她低低歎息,翻湧情潮,再度壓回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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