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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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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采凝 -【兩顆心的距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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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7: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有你,就夠了(1)

    樂樂跟著丁又寧回去的第一天,整晚都待在向懷秀那兒。

    孩子對她生疏,她不急,也不能急,待在這裡他會比較自在,否則在車上時,不會整個人都緊繃到不敢亂動,一雙小手直扭著衣角。

    藺韶華說,這是他心神不安的跡象,她不忍、也不捨得逼他。

    晚上,家裡沒開夥,叫了外送,三票對一票,一致通過吃Pizza,外加轟炸雞腿。

    反對無效,看他們吃得滿嘴油膩,嚴君臨一臉嫌棄。“垃圾食物。”

    “明明就很好吃!”埋首美食的一大一小,異口同聲抗議。

    說完,彼此對望了一眼。

    原來,媽媽跟他一樣喜歡吃這個樂樂很快地移開視線,假裝很忙地啃雞腿。

    “擦擦嘴。”丁又寧抽紙巾,替兒子擦嘴,樂樂有些彆扭地閃躲,她也不強迫,將紙巾擱在桌上,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稍晚,向懷秀幫孩子洗完澡,讓他自己泡熱水玩一下,出來時暗示她:“最多十分鐘,去把他抱出來。”

    她算準時間,在第九分鐘時拿著大浴巾進浴室,樂樂泡在浴缸裡玩他的小鴨鴨,發現進來的人是她,害羞尷尬地將身體縮進浴缸,只露出一顆頭。

    你全身都我生給你的,還怕我看呀。

    這樣的兒子真可愛。丁又寧忍著沒讓自己笑出聲,攤開浴巾,一本正經地說:“叔公有交代,只能玩十分鐘。”

    一聽是大人講的,樂樂乖巧地爬起來,讓她用大浴巾包裹住,抱出浴室穿衣。

    “我自己會穿。”彆彆扭扭,不習慣讓她幫忙。

    “好,那你自己穿。”沒去推翻兒子了不起的自主能力,耐心地等著他努力和上衣鈕扣奮戰,並順手替他翻正領口,拉平衣料,再把穿歪的褲子調正。

    搞定!放他出去玩。

    這裡他熟門熟路,自己的玩具收在哪都知道,她隔著一小段不至令兒子感到不自在的距離,默默觀察他。

    他自己坐在軟墊上玩了一陣子,大抵是覺得空虛寂寞冷,便抱著他的模型玩具,自己爬上沙發、攀坐到嚴君臨腿上,也沒吵他,就安靜窩在他懷裡,低頭玩自己的。

    這應該不是第一次了,爺兒倆挺有默契,嚴君臨一邊看財經雜誌,挪出一隻手來抱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撫。

    她看了好嫉妒。她也好想要兒子這麼親密信賴地膩著她。

    向懷秀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低聲說:“跟你小時候,真像。樂樂好喜歡他,我怎麼想都想不通,嚴君臨又沒特別會哄小孩,為什麼你們都那麼喜歡賴在他身邊。”每次一幫孩子洗完澡,奔出浴室就滿屋子阿公阿公地找,是才多久不見,有這麼思之如狂是不是?也不想想剛才伺候他大爺沐浴更衣的是誰,小沒良心的,母子倆都一樣!

    “安全感吧。”那種天坍下來,你一定會替我撐住,保護我不受傷害的信賴感。爹地就是讓她覺得,只要待在他身邊,就什麼都不用怕。

    如果,她也讓樂樂有這種感覺,是不是就會願意親近她了?

    “有些事,韶華不便說出口,但我可以。如果你真的不想兒子離你更遠,自己的腳步要調整一下。我知道你不好受,所以離婚之初,我們也沒多說什麼,但樂樂慢慢在長大,他已經開始會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緒了,你已經失去丈夫,還想連兒子也失去嗎?”

    “我知道該怎麼做,叔,你別擔心。”從兒子避開她的擁抱那一刻,她就痛醒了,現在她唯一想的,只是全心全意,好好挽回兒子對她的愛。

    嚴君臨抬眸,視線不經意與她對上,泛起水霧的眸子,滿滿全是心酸的渴望。他哪會不懂,一掌拍了拍腿上這磨人的小祖宗。“臭小鬼!”害你媽這麼難過。

    “我很香!”叔公有幫他洗澡!樂樂不接受誣衊,湊上去要給他聞,堅決為自己洗刷冤情。

    嚴君臨鼻尖蹭蹭硬嘟上來的小脖子,啾了嫩頰一口。“好吧,很香。”

    在這賴了一晚,盡責好媽媽注意到兒子的就寢時間已到,朝他招招手。“時間不早了,媽媽要上樓去了,你——”

    話沒說完,小男孩朝嚴君臨懷裡縮了縮,下意識抱住他。

    三個大人互看了一眼。丁又寧扯唇,勉強笑了笑。“好吧,你想跟阿公睡的話,那媽媽自己上去了,如果你要找我,再讓叔公帶你上來。”好落寞地獨自走向玄關,一步一回頭。媽媽看起來,好像很失望……

    小男孩一瞬也不瞬地瞅著母親的背影瞧,兩手扭啊扭,都快絞成麻花辮。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了。垂下頭,想了想,跳下嚴君臨的大腿,一聲不吭地轉頭就往臥室跑。

    “欸!”居然連聲再見都不跟她說。丁又寧悶悶地低頭穿鞋。

    說不難過是假的,兒子是她肚裡的一塊肉,他們曾經是全世界最親密的兩個人,看兒子用防備的眼神與她隔離,她無時無刻,都覺心似刀剜。

    “樂樂?”身後,向懷秀微訝地喊,她聞聲跟著回頭。

    小樂樂回房拿他的行李袋,使盡吃奶的力量,一小步一小步拖著,走向她。

    她終於體會了一把,藺韶華說,兒子蠻牛一樣的固執個性長什麼樣了。

    她三步並成兩步走過去。“你要跟我上樓嗎?”

    他想了一下,輕輕點頭。

    她笑了,眼角濕氣未散,嘴角已迫不及待綻開春陽燦爛的笑容,比獲得全世界還滿足。

    “這個太重了,媽媽拿。”她一手提行李,另一手伸向他。

    這一次,她不急著退縮,他只是猶豫的時間久了一點,她能等,等他考慮好。

    小男孩忸怩了一陣,怯怯地將手擱到她掌心。

    “跟阿公和叔公說晚安,我們明天再下來吃早餐。”

    “阿公掰掰,叔公掰掰。”

    “樂樂晚安,明天見,叔公煮你最愛吃的鹹粥。”完全不想理會那個只想吃早餐的賠錢貨!目送母子倆進電梯,嚴君臨與向懷秀對看,吐了口氣,簡直想抱頭痛哭。

    終於!

    早上藺韶華特地打電話來,跟他們大致說明情況,要他們先有個底,從旁幫襯著點,只是他們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

    這甯寧也是自作自受,自己心裡有傷,孩子擱了就跑,逃避面對婚姻失敗的痛苦,孩子才多大,哪能體諌她?她又何嘗體會過孩子想媽陪的心情。

    向懷秀本想念她幾句,可看她比誰都懊悔難受,想念也念不出口了。

    幸好孩子還小,多花點心思總不至於無法挽回,要再大些,裂痕更深,可就真棘手了。

    說來韶華也是有心,都離婚了,還為她的事擔待著,沒少操那分心。

    初離婚時,嚴君臨對他難免有幾分不滿,見了面態度不冷不熱,可後來情緒緩和,他自己其實也明白,一段婚姻的失敗,不會是單方面的資任,兩人都是輸家,沒有誰好過,實在不必對已經很不好受的韶華多加責難。

    這些日子,韶華除了工作,身邊就只有孩子陪伴他,把孩子送到她身邊來,其實,也就換他一人寂寞了。

    向懷秀歎了口氣。誰負誰還真難說,這兩人的感情糊塗帳,他們已經無力插手過問了。

    母子倆上樓來,她拿出行李袋內的小枕頭和小被子,拍拍床鋪,將其擱了上去。

    “來吧,我們刷牙準備睡覺了,你會自己刷牙嗎?”

    樂樂點頭。他會刷牙,把拔有教。

    她把擠好牙膏的兒童牙刷放到他手上,看著他刷。“你喜歡水蜜桃口味呀?”

    小男孩不知是刷牙沒空回答,還是壓根兒不想回答她,就只是專注地刷著牙。

    “等等,這邊沒刷到,嘴巴張開。”她拿過牙刷,仔細將口腔內側再刷一遍。“好了,漱口。”

    刷完牙,小男孩乖乖躺上床,她將他的貼身小被被蓋好,再拉上蓬鬆的暖被,不死心又問了一次。“我也有水蜜桃香味的乳液,很香喔,如果我擦的話,你會讓我抱一下嗎?”

    好吧,來日方長。

    她取出擱在床頭櫃裡的乳液,擠了些用掌心搓熱,往兒子手腳上抹勻。

    男人與女人照顧孩子,最大的差別是,男人會著重在孩子有沒有吃飽穿暖,女人則會連細微處的肌膚滋潤度都照看到。

    甜甜的,真的有水蜜桃味道……

    小男孩聞到了,眼神亮晶晶。

    這反應真可愛。看來他真的很喜歡水蜜桃甜香。不過——這喜好會不會娘炮了點啊?她太不安了,拿出手機,傳訊。

    你喜歡水蜜桃香味嗎?

    另一頭,秦銳幾乎是神速回傳:伴手禮有我的分?!我什麼都喜歡,寶貝——附上垂涎的忠狗貼圖。

    她也神速地冏了。

    簡直是晴天霹靂來著。

    受到太大的衝擊,她恍恍惚惚地關了燈,恍恍惚惚地躺下,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在幹麼,恍恍惚惚地一“媽媽晚安。”可能是關了燈,比較不困窘,小男孩彆彆扭扭地挪過來,很快地抱了她一下,又躺回去。

    於是,傻娘親又更加恍惚了。

    樂樂主動跟她講話了!還抱她,水蜜桃香的魅力居然這麼大,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好啦,水蜜桃就水蜜桃。傻娘親含淚接受了他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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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7: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有你,就夠了(2)

    母子倆的關係,一天改善一點,每日都有不錯的進展。

    樂樂從一開始,問了才被動回答好或不好、要或不要等等簡短的意願表達,到後來會慢慢跟她交談幾句,吃到好吃的東西,會跑過來問她:“媽媽要不要?”

    覺得他好像比較能接受了,便開始拓展範圍,帶他出門走走。

    就到公園散散步而已,原本怕孩子不自在,向懷秀會跟著,後來就剩母子倆,成為每日固定的黃昏小約會,有一回她跟向懷秀聊天聊忘了,他還自己跑過來,拉拉她的袖提醒她,一臉悶悶不樂。

    原來兒子還挺喜歡他們的黃昏小約會。

    藺韶華每天都會跟兒子通通電話,分享最近發生的事,前兩天,他故意問:“你現在還想回來嗎?把拔可以去接你喔。”

    這一次,他考慮了很久,沒立刻答“好”。

    明天不用去托兒所,媽媽說要帶他去看她工作的地方,他如果回去的話,媽媽會很失望吧……

    “我後天再回去好了。”他想了想,覺得這個決定不錯。

    再於是,隔天面帶微笑聽著兒子講去電視臺的經過、看見什麼新奇有趣的事物,滔滔不絕講不完,兒子好難得話這麼多。

    聊完,又問:“那把拔明天可以去接你了嗎?”

    “……”明天媽媽要去大賣場買東西,叔公交代他,要提醒媽媽買衛生紙和醬油,他怕媽媽一個人去會忘記。“後天好了。”

    後天複後天,後天何其多。

    與兒子互動良好,她每天心情都不錯,這一天,行程上只有一個電臺的訪問,早早收了工,坐在休息室,打開手機有一通未接來電,頰畔笑意斂去些許,好心情打了折扣。

    時間還早,她順路繞到托兒所接樂樂。

    樂樂在裡頭畫圖,看見她來,頻頻朝外頭張望,她笑笑地對他揮揮手,順便跟托兒所的老師聊幾句樂樂的近況。

    聊完,便見樂樂背著書包朝她奔來。“媽媽,你怎麼會來?”

    “來接你下課啊。”她笑著蹲身,摸摸兒子的頭,要替他拿下書包,留意到他雙手一直藏在身後。“你後面藏什麼?不能給媽媽看的東西嗎?”

    他搖頭,臉紅紅害羞了一陣,才將手伸出來,把東西遞給她。

    是一張圖畫紙,她打開,上面注音文寫著:“我的媽媽”。

    孩子的繪圖能力與邏輯沒什麼好強求,就是扭曲、外星等級,真要找出哪裡像她,可能是紫色的眉毛跟她昨天畫的眼影顏色有幾分像,但丁又寧卻看哭了,笑著哭泣。

    “這是媽媽看過最棒的畫,畢卡索都比不上。”

    畢卡索是什麼,樂樂也不是很懂,但媽媽問:“這是送給我的嗎?”於是他就點頭了。溫馴地任母親牽起他的手離開托兒所,樂樂仰頭問:“我們要去哪裡?”

    “帶你去見阿公。”

    “阿公不是在家嗎?”樂樂不甚明白。

    “不一樣,是另一個。”她不知道該如何跟孩子解釋,另一個將她帶到世上來、卻不曾盡過一天父親職責、不像父親卻又無法推翻父親身分的那個人。

    來到相約的餐廳,她在侍者的帶領下進入包廂,先點些小點心給孩子止饑,沒一會兒,那人也來了。

    樂樂仰頭看見來人,乖巧喊上一聲:“外公。”

    她不無錯愕。“樂樂,你認識他?”

    樂樂點頭。“把拔有時候會帶我來找外公玩。”把拔有說,要叫外公,因為這個是生媽媽的人。家裡那一個,是很疼他、也很疼媽媽的阿公,他不會搞混。

    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望了過去。

    丁存義在她對面坐下。“韶華有空會帶樂樂來,跟我吃頓飯。”

    她瞬間繃緊神經。“你該不會——”

    她直覺的防備,令丁存義露出苦笑。“沒有,我沒跟他拿一毛錢,我們約定好,不會去打擾你身邊任何一個人,我沒忘記,你不用這麼緊張。”

    “抱歉,我反應過度了。”她松了口氣。“他什麼時候跟你聯絡上的?”藺韶華提都沒提過,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第一次,大概是你們準備結婚那陣子吧。”那時,藺韶華來邀他參加婚禮,他理都不想理,主婚人又不是他,也沒禮金可撈,風頭都是向懷秀的,他去幹麼?

    一又寧會很希望,有你到場祝福。

    記得那時,藺韶華是這麼說的。他嗤笑一聲,便拋諸腦後。

    打一開始,就父不父女不女了,他沒想過要這個女兒,女兒也怕他四處嚷嚷破壞她的完美巨星形象,不得已拿錢塞他的嘴,說白了也是各取所需,何必裝什麼父女情深?

    但藺韶華挺有耐性,只要一有空,就會帶樂樂陪他吃頓飯,偶爾給他看幾張又甯成長過程的照片,說說她幼時發生的大小事。

    ——樂樂跟又寧小時候,挺像的對不對?

    他實在不知道這男人究竟想做什麼,身上又沒油水可撈——其實真要撈的話,以藺韶華的態度來看,拿點錢出來奉養岳父不會不願意,但這一定會惹毛又寧,他可不想冒這個險。

    原先本是不太耐煩地應付,直到近一年來,或許是年紀有了,揮霍不動了,居然開始會害怕寂寞,別人這年紀,都已經子孫滿堂,他只能拿錢買短暫的歡樂,日子愈過愈空虛,甚至逐漸覺得,偶爾吃這頓飯,其實還不錯。

    樂樂這孩子,愈看愈覺得——挺順眼討喜。

    他居然當外公了,浪蕩了一輩子,沒幹過幾件能拿出來說嘴的事,女兒已經來不及了,至少在外孫心裡的模樣,他希望不要太難看。

    但是這些,他沒有辦法對女兒說,他前科累累,劣跡斑斑,若是稍微放軟示好,她只會更戒備,揣惴不安,不相信他其實沒要圖謀什麼。就像現在——每次見面,她二話不說,就是將支票往他面前推,不再企圖從他身上榨取丁點溫情,最底限的奢求,是大家相安無事,別擾得所有人不得安生,就好。

    丁存義看了眼支票,沒立刻收下來,只問:“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丁又寧抬眸。“你是真心想問嗎?”

    “順口問問,沒別的意思。”

    既然他順口問問,那她便順口答答。“我很好,工作上做了不小的調整,想多留點時間陪孩子,你看,這是樂樂畫來送給我的,我收到的時候,滿滿都是感動驕傲,我的兒子心裡有我。”她攤開圖紙,給他看。

    複而聳聳肩,澀然一笑。“不過我想,這種想跟全世界炫耀的心情,你可能也不懂,小時候我也想畫我的爸爸,可是怎麼樣都畫不出來。”

    丁存義笑哼,帶幾分諷刺。“你心裡應該只會想,我爸爸不是個東西!”

    他的人生,就是這麼失敗。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距離上次見面,已經是四個月前的事,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氣色看上去大不如前。“你——還好嗎?”

    終究是自己的父親,沒辦法真做到不聞不問。

    “很好啊,有錢有閑,有個賺錢如流水的大明星女兒,供我花錢如流水,日子逍遙又快活,哪裡會不好?”

    “那就好。”至少,她找到他們之間的平衡點,一個大家都好的平衡點。

    她側首關注一下孩子的狀況。樂樂吃完點心,自己拿出書包裡的圖紙和蠟筆,埋頭安靜畫圖,不吵大人說話。

    她兒子真乖。丁又寧溫柔地摸摸兒子的頭,問:“也可以幫外公畫一張嗎?”樂樂抬起頭,看看她,又看看外公。“好。”

    她已經畫不出來了,但她的孩子還可以。她的樂樂,心還是暖的,懂愛。

    樂樂一筆一畫,畫得專注,一邊看外公,一邊畫上外公疏疏的眉毛,再畫上嘴巴,有一點彎彎的弧度,外公看他的時候,有時會笑。

    畫完,遞給母親。

    “謝謝你,寶貝。”她親親兒子,接過圖紙。“你要的,只是讓你可以花錢如流水的女兒,所以失去了會用滿滿的愛畫你的女兒,希望你覺得值得。”

    將圖紙推去,心知下一刻,它就會在垃圾筒裡壽終正寢,因為那對他來說,一文不值。可那都無所謂,她已經將那分對她而言千金難買的溫暖,牢牢護在心口。

    起身,帶著兒子走出餐廳,戴上墨鏡,掩去跌落眸眶的淚。

    兒子扯扯她衣角,仰頭一臉擔心。

    她蹲下身,牢牢抱住兒子小小軟軟的溫暖身軀,將淚顏藏在那小小的、卻能承載她所有悲傷的肩膀。“媽媽不痛、不難過……”

    只要有你,就夠了,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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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7: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餵養思念(1)

    晚上回家,跟向懷秀說了這事,問他知不知道。

    向懷秀頗意外。“有這種事?我不曉得。你們剛結婚的時候,韶華有來問一些你的事,要你的照片,我想說你們都要結婚了,多瞭解彼此總是好的,倒沒料到他有這層用意。”甯甯與生父有接觸,他是知道的,甯寧怕他介意,事先徵求過他的同意。

    其實,這有什麼好介意的?他撫養甯寧,可沒要她與生父斷個一乾二淨,表哥雖是不像話了些,可也沒壞到骨子裡,父女倆總不好老死不相往來。

    倒是韶華讓他比較意外,他心裡一定知道,甯寧嘴裡是不期不待不受傷害,但哪會真的一丁點都不在意,要真不在意,早任人自生自滅了。

    或許是想,持續說些甯寧發生過的大小事給他聽,補補他所錯失的、女兒成長過程那段空白,一次不夠,說兩次;兩次不夠,說三次;三次不夠,就經年累月說下去……

    你女兒這麼可愛、你女兒這麼懂事、你女兒七歲跌倒,跌掉兩顆門牙,哭慘了、你女兒超漂亮,異性緣超好,追她的人多到數不完……

    但凡還有點人性,聽多了,哪會真的無動於衷?哪怕是一點、一丁點就好,只要能喚起丁存義一絲父愛,也就值了。

    向懷秀光想,都替韶華心疼,他對窗寧,真的是沒話說。

    “你跟韶華——真的就這樣了嗎?”真的,再也沒可能了?這麼好的男人,放掉了,多可惜。

    丁又寧露出一抹像哭的笑。“是我不夠好。”不配擁有那麼好的他。

    晚上睡前,樂樂照慣例跟父親通一小會電話,講完,突然將電話塞給正在擦臉霜的她。

    “把拔要跟你說。”

    “……”另一頭,藺韶華無語。

    “韶華?”她接來電話,不解。“你要說什麼?”

    “……”我沒有要說什麼。

    這一刻,真覺兒子直腸子的呆萌屬性好煩。

    剛才是兒子跟他說:“媽媽偷哭。”

    他直覺便問:“為什麼哭?”

    “不知道,把拔去問。”然後又被其他事扯開話題,沒想到兒子還記著這件事。

    但是我無法真的去問她“你哭什麼”啊,笨兒子!

    相無言了一陣,實在不能一直無聲勝有聲下去,他歎口氣,道:“最近好嗎?看你跟樂樂處得不錯,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吧?”

    “很好,我很好。”諸事順心,只除了——身邊沒有他。

    沉吟了會,她啟唇道:“我爸的事……你怎麼都沒有跟我說?”

    這會兒,換藺韶華靜默了。“只是覺得,你結婚、生了小孩,于情於理,總該讓他看看外孫。”

    “你想太多了,他根本不在乎。”只要家用有定時送來,供他無止境地揮霍就好。

    “在不在乎,總要做了再說,你不能替他下定論。”給他機會去接觸樂樂、喜歡樂樂,如果真的無感,再說也不遲。

    “那一他對樂樂怎麼樣?”自己受傷就罷了,她不想連孩子也跟她一起受傷。

    “還不錯,剛開始淡了些,近來好多了,偶爾會抱抱樂樂,買禮物送他。”

    “他會對樂樂好?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現在給樂樂講的那套睡前床邊故事,就是他送的。”

    “下次,好好跟他吃頓飯吧。以前的他怎樣,我不評論,但現在的他,我感覺得出真的有在改變,若他有心想修補過去的錯誤,你應該是最開心的,不是嗎?”

    換作其他人,早恨死了,怨自己怎會有這種沒出息的人渣父親,但對丁又甯而言,從來都沒有要不要給機會、原不原諒的糾結,她只渴望,來自父親一個真心的擁抱,與認同。

    “韶華……”她輕喊,心房被他捂得暖熱。

    “謝謝。”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你真好。”

    另一頭靜默了陣。想起以往,她每每說這句話時,總會揉進他懷裡,那甜甜軟軟的散嬌態……

    打住思緒,他輕淺道:“我只是替我兒子爭取他應得的,來自于外公的疼愛。”

    如今的他們,也只能是如此,溫溫淺淺,雲淡風輕。

    當晚,她哄兒子入睡,一個床邊故事都講完了,他還睡意全無。

    “媽媽……”

    “怎麼啦?”食指戳戳兒子嫩頰。“有話就說啊。”

    樂樂翻身,窩進她臂彎,語氣有些悶悶的。“我想把拔。”

    她一愣。

    每次者說後天、後天,蘭韶華笑他樂不思蜀,但孩子心裡,不是沒賠著他。不敢開口說要回去,那樣好像拋棄媽媽,只好一直後天、後天地說,可是“把拔一個人……”

    將樂樂送來她身邊,他,只剩一個人,孤孤單單。丁又寧又何嘗不懂,一語,說得她心房隱隱泛酸,揪著疼。

    “媽媽明天送你回去陪把拔。”

    “媽媽也回去。”小手揪緊她衣擺。

    離婚二字,之于他的意義不大,三歲的孩子,也沒人能跟他解釋得太深,只知道,爸爸與媽媽沒住在一起,而媽媽總是太忙。

    她沒應聲,將孩子摟近,輕輕拍撫。

    無法承諾的事,她不知如何應答。

    能回去多久?三天?五天?一個禮拜?一個月?一年?她終究還是得走,藺韶華身邊,已經沒有她的位置。

    送樂樂回去,多少也有幾分個人私心,藉由看孩子的名義,偶爾能見見他,餵養心裡那頭,名為思念的獸。

    樂樂,不只你,媽媽也想他啊……

    只是,她的思念,難以言說。

    隔天,藺韶華下班回來,聽見廚房傳來歡聲笑語。

    擱下公事包,上前察看,母子倆在廚房玩瘋了。

    兒子看見他,熱情投奔而來。“把拔——”

    他接抱住兒子,拇指順手揩去小臉蛋沾到的麵粉。“你們怎麼回來了?昨晚通電話也沒提。”

    “你們”。

    而且用的是“回來”,好似,母子倆只是回娘家小住幾日。

    她心情大好,揚笑招手要他過來。“你回來得正好,問一下,麵粉和雞蛋的比例要怎麼抓?”食譜寫得好籠統,適量到底是幾顆才叫適量啦!

    “你也太高估我了。”他只是會做點家常菜,不是西點麵包師傅好嗎?

    她聳聳肩。“好吧,那萬一做出來不好吃,你要負責吃掉。”

    “那要是好吃呢?”

    顯然他問了個笨問題,另外兩位異口同聲回:“當然是我們吃啊。”

    “……”當他沒問。

    認命地挽起袖子收拾蔚房,把用完的東西整理歸位。

    “怎麼突然想做餅乾?”

    “中午送樂樂回來,看冰箱裡沒什麼存糧了,想說你應該忙,沒空補充糧食,去超市補給一下日用品,樂樂突然說想吃餅乾,我就順便買了食譜和材料回來。”

    “你以前做過嗎?”

    “沒有。”

    “……”實在不知該說她勇氣過人還是信心過甚,他有心理準備,這些成品他大概得一個人包了。

    成品如何其實也不太重要,樂樂壓模具壓得很開心,把餅乾雕塑成小熊、星星、兔兔,母子合力完成一件事,培養感情的過程才是重點。

    “我只要求別讓我拉肚子,我明天還要見客戶。”

    “幹麼對我們這麼沒信心。”丁又寧嗔他一眼。“你等著,一定好吃到嚇死你一對不對?”轉頭尋求盟友聲援。

    “對。”小幫手用力點頭附議。

    他笑了笑,沒在這上頭爭議,轉身擦料理台比較實際。

    清洗完流理台的器皿工具,他替自己倒了杯水,靜靜看著母子二人,雙眸不自覺地暖熱泛酸——這樣的畫面、這樣的歡聲笑語、這樣暖融溫馨的氛圍,家裡頭從來不曾出現過。

    好幾次,夢裡也曾有過類似的情境,但是醒來,獨眠的雙人床,永遠只有他孤零零一道身影。

    這夢境般的一刻,他又能留住多久?

    至少短期內,不會消失。

    當晚,藺韶華有了答案。

    樂樂睡後,她說有事要與他商量,一起到隔壁屋去談。

    她說,樂樂還小,再怎麼跟他解釋離婚的意義,能理解的還是有限,才三歲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母的年紀,他的願望很簡單,就只是能看得到爸爸,也看得到媽媽,這樣而已,她不想讓兒子面對選了爸爸就沒有媽媽陪的殘忍選擇題。

    “我想了很久,是不是……我暫時先住過來,等過幾年,樂樂比較大了,不必我們說,他自然也會懂。”

    藺韶華陷入凝思。“可是,你的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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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7: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餵養思念(2)

    一來,可能得面對同居啦、複合之類的追問。

    二來,她的工作常常接了戲,一走就是大半年,說要陪在樂樂身邊,談何容易。

    “這我都想過了,我已經跟楓哥聊過,近幾年暫時緩緩腳步,不接大螢幕、大製作的片子,國內也有幾部質感不錯的偶像劇,雖然片酬少了些,但至少可以天天回家,也不會一軋起戲來就沒日沒夜。”

    “這樣不是很可惜?”她才剛拿獎,事業正攀上高峰,如日中天,卻從大螢幕走向小螢幕、小成本的電視劇,對她的演藝事業助益有限,發展空間也會受限,那不是她的格局,他頗意外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更意外經紀公司會同意她這樣做。

    “沒什麼好可惜的,我進演藝圏,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綁住自己。”更不是為了虛浮的名利,葬送手邊真正重要的事物,她已經大意丟失一個,不想再丟失第二個。

    “我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演藝事業,是她的第二生命,即便以婚姻為代價。

    “沒什麼,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他匆匆帶開話題,不去深靈。事情都過去那麼久,再揭瘡疤,挖陳年老帳出來清算又是何必。

    她容色一喜。“所以你是答應了?”

    “我同不同意有差別嗎?房子是你的。”雖然離婚時,在她的堅持下,已將房子過戶到樂樂名下。

    他本不同意,但她堅稱,這是要給孩子的,孩子有一半是她的,憑什麼她不能替孩子作主?他無權拒絕。

    雖是這樣說,其實她的用意,笨蛋都看得出來,就是交給他全權作主。

    孩子還小,暫時還不會有迫切的空間需求,但將來大一點,小孩會需要獨立的房間,也或許有新的物件再組家庭,總之這單身的居所必然不夠用,他可以將房子打通,好好規劃,妥善打點居住品質。

    她皺皺鼻。“房子是你的,我只是個借住者,而且這會很打擾到你的生活。”當然需要徵求他的同意。

    “孩子也是你的,你有權利陪在他身邊。我的生活也就這樣,沒什麼打不打擾。”

    他看起來,似乎全然不介意她入侵他的生活太深,她小心翼翼、儘量不露試探痕跡地開口:“所以,你還沒有適合的物件,不會造成你的困擾嗎?”

    “沒。想全心拚事業,過兩年再看看。”

    “那太好了……”本能脫口而出。

    “你不困擾、我可以陪在樂樂身邊、樂樂也不用作選擇,真好。”她乾笑,硬拗。

    “嗯,這樣很好。”他真的覺得,很好。

    凝望那道熟悉的笑顏,胸房隱隱的煩躁,一寸寸抹平,更早前那呼吸凝窒、想抽薛的感覺,丁點不剩。

    才剛吞完有點過硬、但萬幸沒拉肚子的餅乾,安生日子過沒幾天,母子倆又有新花招。

    “把拔——”小的那只,遙望他一臉乞求。

    “把比——”大的那只,跟著裝可愛,雙手合十,水眸閃亮亮。

    “不行。”他面不改色,無情拒絕。

    接著,翻臉不認人“把拔沒有同情心。”

    “孩子都帶回來了,你還要拋棄它,好殘忍!”

    話說從頭,就是又寧去托兒所接樂樂,母子倆手牽手散步回家,在路上發現一隻初生的白色小狗,窩在廢棄紙箱內瑟瑟發抖。

    兩人蹲在路旁,圍著紙箱對它研究討論好久。

    “它自己在這裡,會怎樣嗎?”

    “可能會死掉吧。”天氣漸冷,不餓死也冷死。

    “好可憐。”小的那只同情心大氾濫。“媽咪,怎麼辦?”

    “當作沒看到?”提供假設一。

    “不行!”怎麼可以這麼壞!

    很好,她兒子真是個充滿愛心的好孩子。

    “那養它?”提供假設二。

    “可以嗎?”烏眸閃閃發光。

    “應該不行,把拔一定不會答應的。”

    於是,話題再度回到“怎麼辦”的鬼打牆。

    眼看兒子因“會死掉”的可能性,難過到淚眼汪汪,她天人交戰,糾結了半晌——

    “不然,如果養它的話,你要負責嗎?”

    “要怎麼負責?”

    “它是你的,你要給它洗澡、喂它吃東西、陪它玩、教它規矩、還要關心它……就像爸爸媽媽對你負責一樣,不可以中途說不要了、不喜歡了,就拋棄它。”

    樂樂似懂非懂——他是爸爸媽媽的小孩,所以爸爸媽媽對他負責。

    狗狗是他的小孩,他也要對狗狗負責……嗯,這樣他大概懂了。

    點點頭。“好,我要當狗狗的把拔。”

    丁又寧差點噴笑。狗狗的把拔,這是什麼結論啦!

    基於負責任的男人最帥,而她覺得那一刻的兒子很帥,所以就連狗帶箱地拎回來了。怕狗身上有細菌,她先替狗洗澡兼除蚤,打理得乾淨清爽,才敢讓兒子抱它。樂樂一抱上手,就一刻也捨不得放下來。

    起初原是覺得,這是不錯的機會教育,可以培養兒子的責任感,要不,圈子裡愛狗人士不少,隨便問一下哪會找不到人收養,不過現在看他愈抱愈愛、愈抱愈有感情,她還真捨不得把狗送走了。

    母子倆聯手盧一家之主,藺韶華被他們煩得頭疼。

    “大樓不能養狗,會吵到鄰居。”

    “狗才剛出生沒多久,不會吵到鄰居,而且你隔壁的鄰居是我。”

    “狗不會大嗎?”

    “會啊,可是樂樂會教它規矩、帶它散步,不會讓他吵到樓上樓下——對不對?”

    “對。”樂樂迅速點頭附議。

    “我很忙,沒空料理狗的事。”這才是主因。一個才三歲,另一個忙起來搞不好見她都要先預約,最後這差事還不是落在他頭上?他一個孩子都快忙不過來了,何苦再把另一隻毛孩子攬上身。

    “我是狗狗的把拔,我會照顧它。”樂樂趕緊聲明立場。

    最好是。

    連自己都要別人幫他洗澡了,沒有大人從旁協助,三歲孩子哪可能真擔得了全責。他不是不清楚又寧的用意,但有點太早了,而且時機也不對,他這陣子接案量太大,體力上吃不消,真的是分身乏術。

    “小白好可憐,爺爺不要你了……”她唱作俱佳,打悲情牌。

    額上青筋跳了一下你個鬼!

    “丁又寧,你夠了。”

    她知道那個神情,代表他心意已決。於是她改為和兒子商量:“不然,我們先找個地方安頓小白,你有空再去看它,好不好?”

    樂樂看起來好失望。“可是……要是別人太喜歡小白,不還我了怎麼辦?”

    看來,他真的把小白當成是他的了。

    心思一轉——“我有辦法了!”

    “丁又寧!你真是夠了!!”

    以前工作忙,把兒子丟過來,現在連“孫子”都丟過來是怎樣!

    “你還可以更過分一點嗎?”

    她只能心虛乾笑、再乾笑。“對不起啦,叔,你先幫我照顧幾天,我會儘快說服韶華,順便觀察看看,樂樂這陣子的表現。”

    如果只是一時熱度,那就找個合適的人選將小白送養,如果樂樂是真心想養小白,並且能從中學習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承擔,那不用她說,韶華自己也會同意。

    “拿你沒辦法。”

    然後接下來連續一個月,樂樂每天回到家,第一句話都是問:“我可以去看小白嗎?”

    每次來,都要待大半夜才回去,還上演那種“小白,你要想我,不可以忘記我喔……”的戲碼,依依難舍,十八相送。

    丁又寧回來,演給藺韶華看,聽得他哭笑不得。

    “他看起來很認真耶,韶華。”

    “……”他現在,回家常常都見不到兒子,好悲情。

    沒想到,那種“不接受孫子,你這輩子就別想再見到你兒子”的鄉土劇狗血戲碼,居然會血淋淋地在他身上上演,他無語問蒼天。

    某天吃晚飯,他狀似無意,順口拋出一句:“把我‘孫子’接回來吧,別有事沒事老麻煩叔公。”

    母子倆對看一眼,領悟過來,忘形地相互擊掌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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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8: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容不下一粒沙(1)

    真正同意養狗後,並沒有造成藺韶華過多的負擔,帶小狗打預防針、植入晶片、寵物美容……等等事宜,都是丁又寧攬下來,每天喂狗、帶狗去散步,樂樂也做得很上心。

    他開始覺得,養狗似乎真的不錯,他們家的小樂樂也因此變得更活潑開朗、體貼懂事。有一次,他在工作室看報表看累了,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樑按摩眼周穴道稍歇,樂樂突然無聲無息從他旁邊冒出來,遞茶水給他。“把拔喝茶。”還主動要替他捶背。

    他有些意外,樂樂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問了又寧,她微笑說:“跟他一起帶小白去散步,小白大便了,我教他怎麼清理,他大概是領悟到,小時候你就是這樣給他把屎把尿吧。”

    這樣的日子,是他以前從來都不曾奢想過的,孩子的教育,有她一同擔待,遇到煩心的事,與她說說話,不見得能提供什麼實質的助益,但肩頭那沉沉壓著的重擔與壓力,輕了。

    有時夜裡,一起坐在陽臺,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他已經很久沒抽煙了,完全沒有抽的欲望。

    好幾次,他衝動想留下她,卻一次也沒有真正付諸行動,默默看著她走出陽臺,回到隔壁屋就寢。

    你還想飛嗎?還要飛嗎?

    他沒有答案,也不確定,這一次,他是不是能守得住初心,等著她一次次飛離,再一次次回巢。

    不是夫妻,卻過著與夫妻並無二致的密切互動與往來,生活習習相關,有時難免就會發生一些……較為尷尬的場面。

    兒子刷完牙,說今天想跟媽咪睡,抱著他的小枕頭一溜煙就往隔壁跑。

    “欸……”你的小被被啦!

    他認命撈起床上的小毛毯,尾隨而去。兒子跟又甯的感情愈來愈好,現在都親昵撒嬌喊媽咪了。

    兒子來了,蹲在客廳小白的窩前跟它小小聲說話,他將被子拿去臥室放,未料開了門,她正在更衣,才套上襯衫,回眸微訝地朝他望來。

    美胸、長腿、白皙肌膚,一覽無遺。

    他呆呆看了數秒,才回神,想到該禮貌回避。“抱歉。”

    倉促退開,將門關妥,卻止不住,評動不休的心跳。

    直到夜深人靜,深珞在腦海的旖旎春光仍揮之不去,翻來覆去,無法成眠。

    她穿的,是他的櫬衫。

    他的衣服,此刻正熨貼著她的肌膚,包裹著她,那樣的曖昧想像,令他臉熱心跳,呼吸急促。

    他想起,彼此最初的那一夜。

    思緒這一放任,便沒完沒了,無法收拾。

    奔騰的血液,隨著那些被勾起的、兩人共有的纏綿回憶,一同回湧,他不曾忘記過,她柔軟身體的曲線、指掌遊走在細緻肌膚上的觸覺……

    他很熱,身體緊繃。

    自離婚後,他不曾再有過誰,身體的記憶被她挑起,叫囂著,渴求解放。

    他閉上眼,想著她、想著兩人曾有過那些驚心動魄的歡愛滋味、想像深埋在她暖潤體內的感覺,移動指掌,自行紆解。

    “韶華?”

    他驚醒,愕愕然與門口的她對望。

    “你——”

    “……出去!”他咬牙,口氣粗魯。

    “對不起。”她退出房門。

    而他,腦袋放空地盯著天花板,兜頭淋了桶冷水下來,早已欲望盡消。

    夫妻離婚後還同住一個屋簷下,果然不是個好主意。

    隔天,吃早餐時,氣氛格外安靜。

    把樂樂送上娃娃車後,她回到屋內,他正在收拾餐桌。

    “那個,昨晚……”她遲疑了下,低低啟口。

    他動作一滯。“可以不要提這件事嗎?”背過身,將碗盤放進洗碗槽,擺明就是不想討論。

    這種事有什麼好研究的!大家一起裝瞎——她當沒看見,他當沒發生,一起把這件窘得要死的事混過去,不是這樣嗎?

    “我、我是想說——”

    他直接打斷她。“我也有話想說。又寧,我們約定一下,以後進對方臥房前,先敲個門好嗎?”

    “……我有敲。”是他沒聽見。

    “我沒回應,你就可以不請自入嗎?”惱羞成怒下,完全忘記,自己也沒敲門。

    “……對不起。”她沒敢辯,乖乖道歉。

    他直接轉身走開。

    這件事實在太羞恥,一時無法若無其事面對她。

    丁又寧不會沒神經到不曉得他在生氣,自己認分挽起袖子清洗被他扔在洗碗槽的餐具。兩人之間陰陽怪氣了幾天,連樂樂都察覺到了。

    “把拔在跟媽咪吵架嗎?”

    “沒有!”他回得迅速,語氣生硬。

    “可是你都不跟媽咪講話。”

    “……”我這是尷尬啊,孩子。

    歎口氣,摸摸兒子的頭,企圖轉移注意力。“你今天不去跟媽咪睡嗎?”

    “媽咪還沒回來。”他剛剛有去看,幫媽咪開客廳的小燈。

    咦?都十一點了,這幾個月以來,又寧若是晚歸,都會記得打電話回來,跟兒子道聲晚安。

    “你等一下,我問看看。”他拿手機撥了她的號碼,電話很快被接起,告訴他——“我今天沒辦法回去了,幫我跟樂樂說晚安。”

    “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楓哥,他人在醫院,剛手術完,還在觀察中。公司正忙著把消息壓下來,我得留在醫院照顧他。”

    “好,那你忙。”順道問了哪家醫院,打算明天幫她帶早餐過去,在關心詳細情況。

    蕭丞楓跟他算不上深交,但與又寧兩年婚姻中,免不了有所往來,對蕭丞楓,他其實是心懷感謝的,此人與一般商業取向、唯利是圖的經紀人不同,為人正派,也是真心為又寧著想,在顧及公司利益的同時,也盡最大能力固守她的意願,對又甯來講,蕭丞楓就是一個很照顧她、保護她的大哥哥,他在這裡沒什麼親人,出了事,照料看護、打點瑣事又寧責無旁貸。

    清晨,送樂樂上娃娃車後,去公司的路上,先繞路去了一趟醫院。

    公司方面消息封鎖得很徹底,謝絕親友探訪,他只得撥電話讓又寧出來接他。

    一路上,又寧大致跟他說明了下情況。

    原本只是與人肢體衝突,應是不至於鬧太大,但對方後來亮傢伙,楓哥也算是命大,子彈就從他前額掃過去,只擦過一道血痕,否則現在哪還有命在。

    難怪要封鎖消息,連槍械都亮出來了,直接躍上社會新聞,不鬧大才怪。

    “楓哥——應該不是那麼衝動的人,怎會和人發生這麼嚴重的衝突?”就他所知,蕭丞楓跟周遭關係打得還不錯,平日少有樹敵,正直磊落的個性,有時雖會得罪一些人,但還不至於火爆到亮槍吧?

    “這個……唉,算了,不提也罷。”

    看來是有難言之隱,他便識相地打住,沒再追問下去。

    進到病房來,沒料到秦銳也在,他愕了愕,才禮貌地微笑打招呼。

    “秦先生,你也在?”

    “欸。”秦銳含糊應了聲。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秦銳有些閃避他的目光,也不知在心虛什麼,看又寧,她也裝忙不看他。

    一個字:怪。

    但他沒說破。“真不好意思,不知你在,我只帶了一人份的早餐。”

    “沒關係,我也差不多該走了。晚點有通告。”跟丁又寧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離開。

    於是他想,秦銳應該也是來探病的,便沒多想。

    蕭丞楓還在昏睡中,他探視了下,再叮嚀她適時休息,便趕去上班。

    之後,每回幫她送餐去醫院,秦銳幾乎都在,這就很不尋常了。

    兩人既不同公司,跟蕭丞楓也沒私交——而且還挺不合的,蕭丞楓討厭他討厭得要死,每每聽到秦銳的名字,眉心都會打上好幾個結。

    那,這般殷勤探視,又是所為何來?

    要說他是來照顧病人,或許說是幫又甯照顧病人,還比較來得貼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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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8: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容不下一粒沙(2)

    “睡過去啦,很擠耶……”丁又寧伸手推推壓迫空間的那堵牆。醫院空調太冷,有人又硬要來醫院跟她搶毯子、搶沙發,趕都趕不走。

    半睡半醒間,那人張臂將她摟過來,挪了個舒適方位,溫暖有了、手腳也得以伸展,對這空間分配頗滿意,再度陷入短暫睡眠。

    再次醒來,伸伸懶腰,瞥見身側摟著她、睡得四平八穩的傢伙,氣不打一處來,一拳往他肚子揮去。

    “唔——”秦銳吃痛,醒來。“你幹麼啦,有起床氣喔?”

    撥開環在她肩上的狼爪。“吃老娘豆腐、還搶我被子,難道不該揍?”

    “……”某幾句髒話,含糊地在嘴裡繞了一圈,沒膽吐出,只能陪笑臉。“小的罪該萬死,娘娘息怒。”

    她哼了哼,坐起身,發現桌上的紙袋,上前一看,有兩個保溫盒,還有她的保暖大衣。今早天氣突然轉涼,藺韶華體貼周到,還專程來給她添衣送食。

    看她一臉幸福洋溢,笑得像個陷入愛河的傻瓜呆,秦銳翻翻白眼。“有吃的就快拿來,老子餓死了。”醫院餐點難吃得要死,他寧願餓肚子都不想吞。

    “吃吃吃!”將保溫盒扔過去打賞餓死鬼,低頭先傳訊跟藺韶華道謝。

    居然帶了兩人份的餐點,秦銳有些受寵若驚,飄飄然,一副奴家怎麼敢當的死相。

    丁又寧沒好氣。“那是因為你成天賴在這裡,死不要臉跟我搶東西吃,韶華是怕我吃不夠,不得已多準備你的。”不然還以為韶華對他有多上心?千萬別自作多情。

    “知道啦,沒要跟你搶男人。”真小心眼,藺韶華不是他的菜好嗎?唔——不過他做的菜倒是挺合他脾胃。“——我要紅燒排骨。”

    “吃大便啦你。”說歸說,還是挾了一塊過去。

    “說到這個,我說你們兩個,現在是演到哪了?”說離婚,也沒個離婚樣,除了沒睡一張床,其他跟夫妻哪有什麼兩樣。

    上回聊到這話題,她還回說:“我覺得這樣還不錯啊。”

    至少看得到他、能夠與他一塊生活,如果能這樣與他過一輩子,那也很好。

    可秦銳直接無情戳破她的幻想——“別呆了!你當男人是吃素的?他都不會有需求嗎?不乘勝追擊,等到哪天他爬上別的女人的床,你想拉都拉不回來。”

    她本沒放心上,還吐槽他:“你當全天下男人都跟你一樣下半身思考?”

    可是那天……

    思及此,她正色道:“我覺得你上次說的很對耶。”

    “我說了什麼?”練肖話他很會,正經話倒說沒兩句。

    “就——”她大致說了一下,聽得秦銳猛翻白眼。

    “拜託,那正常的好嗎?男人沒偶爾發洩一下,憋久會生病。每次跟你講,你就只會罵我禽獸。”

    “所以我相信你了啊。本來想去跟他講,我還滿樂意跟他滾一下的,但——他臭臉我,還生氣走人。”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秦銳當場笑趴。“你白癡喔!這時候男人一定見肖轉生氣的,你不閃遠些給他留面子,還自己跑去捅馬蜂窩,白目到有剩。”活該被罵!快笑死他了。

    她悶悶地戳飯粒。“那不然咧?”

    “不用說,直接行動表示。你跑去問他,他不給你回‘天地有正氣,嘎嘎嗚啦啦’,難不成還淫笑著應和‘好啊好啊,我們來滾’嗎?這種事是掌握時機和氣氛,感覺對了,直接給他撲上去就是了,這招你不是很會嗎?”他們的國民性感女神、多少男人性幻想物件,當初勾引藺韶華就挺有手段的,還裝什麼清純。

    “那不一樣啊。”以前,她多少感覺到對方有那個意思,但現在,韶華對她什麼想法,她真的摸不清,可能也只是因為她是樂樂的母親,對前妻、他孩子的媽,至少有一分道義與親人般的關懷。

    她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至少,他很規矩,從言談、舉止到眼神,無一絲逾矩,只除了那一天……

    她還滿期待他撲上來的,遮都沒遮,不怕他看,結果——他轉身就走。

    半夜敲門自己洗香香送上去,更不堪回首的結果是——唉,別提了。

    她覺得自己好慘。

    “以前,他若沒那心思,了不起一拍兩散,我沒什麼好不敢搏的,但現在,我們是孩子的爸媽,若他沒那個意思,太任性而為,會造成他的困擾。”

    “我倒不覺得他沒那個意思。”要不是餘情未了,誰會那麼蠢,把前妻放在身邊,斷自己桃花。

    思及此,秦銳突然想起一事。“欸,你有沒有覺得,你男人看我眼神怪怪的?”

    “哪裡怪?他對你沒興趣!”

    “不是那個啦!”她到底有多擔心他覬覦她男人?“我是說,他好像對我有敵意。”

    “有嗎?”明明就挺客氣,該有的禮貌都不缺。“他哪失你的禮了?”

    “說了你也不懂,那是一種男人之間的氣場。第一天他來醫院,看見我也在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用生物學角度來說,有點像是雄性求偶時所散發的費洛蒙,那種只有男人才能理解的、敵我不容的微妙抵制感。

    他想,那男人對眼前這傻姑娘,應該還挺有心的,說不準根本不是餘情未了,而是從來就不曾忘情。“你沒跟他解釋過我的事嗎?”

    她搖頭,被他一聲罵來。“白癡!幹麼不說?”

    “幹麼要說?”她振振有詞地反駁。“我緋聞又不只你這一妝,每一樁都要解釋,解釋得完嗎?而且這是你的個人隱私,我沒資格說。”彼此若缺乏信任,也不是說明秦銳是Gay就會沒事。

    “你這個笨蛋!”他笑駡,伸指戳戳她腦門。雖是這樣說,但他其實清楚,甯寧相當保護身邊的人,就算是丈夫,也不會透露,那是對他的尊重。她當然知道說了對她比較好,但他信任她,將私密事坦然告知,她卻為了一已之私而出賣他——即便物件是丈夫,她也無法認同自己。

    她有時,實心眼得教人很想敲她腦袋。都在演藝圈混這麼久了,還能保有一顆純得不摻水的真與誠,簡直是稀有動物,讓人忍不住想多保護她一點。

    “多少解釋一下吧。不只女人,男人有時候,心眼也小得容不下一粒沙。”尤其是在愛情面前。

    丁又甯被秦銳趕回家,說他明早沒通告,今晚換他留守醫院。“去去去,回家跟老公溫存去!”

    “是前夫。”而且人家也沒想跟她溫存。

    回到家,一室靜悄悄。

    藺韶華臥室的房門半掩,她悄悄推開一小縫,小的已經在床上躺平,大的在陽臺抽煙。

    放輕步伐上前,靜靜站到他身邊。“怎麼又抽煙了?”

    他說過,只有心煩的時候才會抽,他現在心情不好?

    “沒抽。”只是一根煙放在指間把玩,沒點著。

    她手一伸,將指間那根煙沒收。“不准抽!”還得寸進尺,往他上衣口袋掏呀掏,掏出剩餘的煙盒上繳國庫,要再往其他地方搜身,他一個側身,避了開來。

    “沒有了。”

    “不信,我自己找。”硬要湊上去東摸西摸,吃盡豆腐。

    藺韶華抓住她的手,蹙眉。“又寧!”

    她傾前,貼近他頸側,鼻尖蹭了蹭。“嗯,真的沒煙味。”

    秦銳說,靠上去,主動些就對了,他不會拒絕她的。

    她信了。

    她的唇,似有若無擦過他頸側,似吻,無心撩逗,掙開的手,悄悄地,圈上他腰際——沒得逞。

    他抓住細腕,閉了下眼,深呼吸,吐氣,然後拉開她,把持應有的分際。

    “很晚了,你在醫院顧了一天病人,快去睡吧。”

    她被趕出來了。

    臭秦銳,說什麼她自己貼上去,絕對沒問題。

    她站在房門外,忿忿地傳訊——我被拒絕了!

    另一頭的秦銳,傳了個拍地狂笑的動態貼圖過來,顯然挺樂的。

    求歡遭拒,此時不笑更待何時。

    一加油,同志!下回洗香一點。

    呋!就你最風涼,坐著說話不腰酸。

    ——喔,不,親愛的,我通常都是躺著享受不腰酸。

    除了用點點點別屏,她實在找不到更多句子回他。

    這個低級鬼!

    懶得理他。她要去洗香香了——不過不是要獻身,是獻給她的寂寞雙人床。她悲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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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兩顆心的距離(1)

    人類的無恥下限,還能不能再向下刷新?

    對秦銳而言,能。

    顧了蕭丞楓數日,他都沒醒來,醫生說,再這樣下去,情況不樂觀時,他就在這一晚醒來了。

    而且是她不在,只有秦銳那妖孽在的時候。

    最要命且老哏的是——他失去記憶了。

    醫生說,這是暫時的,只是昏睡多日,腦子裡的資訊需要重整,就像東西擱著,一陣子沒用,你會忘記它放在哪一樣。

    好吧,既然是暫時的,她有稍稍放心了一點。不過那傢伙不知跟他胡說八道了些什麼,原本遠遠看到都會繞道而行的楓哥,醒來後目光時時追著秦銳跑,不管旁人問他什麼,他第一個一定先看秦銳。

    那信賴的眼神,別說她,連秦銳都好不習慣。

    她把人揪出病房外逼問:“你到底跟楓哥說了什麼?”

    “哪有什麼……”見她一臉不信,他撇撇唇,不情願地承認:“好啦,我只是說,我是他男朋友而已。”

    她瞪大眼。“喂!你這玩笑開大了。”楓哥日後絕對劈死他!“我要去跟他說清楚。”

    “等一下啦!”他拉住她。

    “等屁啊!楓哥不是你能玩弄的對象,要我當你的共犯,眼睜睜看著你欺負他,門兒都沒有!”

    “我沒有玩他啦!”秦銳抹把臉,把心一橫。“好啦,我承認我暗戀他很久了——你那什麼表情!”

    看到外星人迫降地球的表情。

    她勉強把下巴扶好,力持說話平穩。“好,就算是這樣,楓哥跟你也不是同路人,他交過女朋友的。”她還跟他其中幾任女友吃過飯,她很肯定,楓哥是直的。

    “我知道啦。”所以他一直沒表現出來不是嗎?

    “……”沒想到浪子秦銳也有這一面,她太吃驚了。

    “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他,我喜歡他的時間,比你認識他還久。”

    “……告訴我,你是誰?”這不是秦銳,這不是秦銳,這不可能是秦銳啊啊啊!

    玩世不恭、浪蕩情場的秦銳,怎麼可能偷偷喜歡一個人,長達十多年,藏著掖著,不讓對方知道,默默愛你,祝你幸福……

    她看到聖光了,她覺得她又開始相信真愛了。

    “你爺爺秦銳我啦!”他沒好氣道。“你相信我,我用人格保證,絕對不會對他做任何不禮貌的事。你也看到了,他現在就像初生的雛鳥,樣,只認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人當媽媽,也只信任我、依賴我,這幾天讓我來照顧他,我了不起就是貪個幾日與他共處的時間而已,不會再奢求別的。”

    能這樣和平相處的日子不多,等蕭丞楓狀況穩定下來,一切都會回到原點,所以她真的不必擔心。

    丁又寧一臉糾結,為難地想了又想,總覺得這樣好像將她楓哥洗香香送進狼窟,有點對不起楓哥這麼多年的愛護與照顧,但……想到秦銳又覺心酸酸,他要的,也只是幾天而已,一輩子,只有這幾天的機會,能真正陪在喜歡的人身邊……

    —咬牙——“好,我相信朋友,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這話還言猶在耳,隔沒幾日,她就在睡夢中,被急Call她的秦銳吵醒。

    “我們……剛到家,門口好像有狗仔偷拍……我太晚發現。”他說得支支吾吾,她心覺不對。

    “偷拍就偷拍啊。”她的經紀人出入他家,有什麼新聞好炒?連她進出他家都炒到不要炒了。

    “……”欲言又止。“有些……特別的情況……”很心虛。

    她咬牙,一字字問:“多、特、別?”

    “他……那個……我們有一點點、親密動作,在車上。”

    另一頭靜默因為她正努力深呼吸,以免捏爆手機。“你是怎麼答應我的?!”還用人格跟她保證咧,她忘了他根本就沒有人格,她要闇了他!

    “好啦,你晚一點再罵,先來把你家楓哥領回去,我罩不住他。”

    “等著!我馬上過去。”一路上,腦子已經轉過千百道想法,要解套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用大眾會相信的事實,來掩蓋這道驚天內幕。反正她跟秦銳的地下情,大家都炒到不要炒了,再多這一回也沒差。

    比起秦銳和楓哥,她想,秦銳和她還比較有可信度,殺傷力也低得多,反正,她和秦銳現在都單身,真有什麼也是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沒啥好詬病……

    思緒一定,立刻傳訊給秦銳:“我在路上了,大概五分鐘到,把楓哥身上的行頭剝下來給我吧!”

    成串數字在眼前跳,進不到腦子裡,完全無法組成任何有意義的訊息。

    一整個早上,心浮氣躁。

    藺韶華合上資料夾,煩躁地想取煙,想起早先已被丁又寧沒收了。

    他單手支額,抑鬱地甩開筆,扯松領帶,緩和胸腔那股透不過氣的窒悶感。

    偏頭,看見擱在桌上,今天的早報。

    根據過往經驗,喧騰個幾日,應該就會歸於平靜,反正,這兩人的地下情,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了,真在—起,又怎樣?

    是啊,在一起,又怎樣?他們離婚了,這一切再也不幹他的事,她沒有必要對他交代,但——她這幾日,總是一逮到機會就撩撥他,意圖太明顯,他不是木頭,不會無感。

    昨晚睡前,還用那種“你看,有飛碟”的幼稚哏,瞅了他一口得逞,丟下“晚安”後落跑,他實在很懷疑,這種低能到極點的手法,到底有哪個男人會上當?

    他不懂,為什麼她可以一面向他示好,一面卻又寅夜私會秦銳,讓他帶著好心情入眠,又一肚子氣迎接早晨。這算什麼?算什麼?!

    他無法不怒。

    怒得——胸口塞脹,呼吸作痛。

    “我可以進來嗎……”有人,在這當口,自己踩進地雷區送死。

    他瞧也不瞧一眼,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那個……來跟你解釋一點事情……”丁又寧咽了下口水,皮繃很緊。

    有樣子,是知道了,臉色好難看啊……

    “我在工作,出去!”她的解釋,他聽的還少嗎?

    “我真的可以解釋!”見辦公室外,一雙雙打探的眼神瞟來,她當機立斷,不請自入地閃身進來,關上門。

    “終於甘、也從秦銳床上下來了?”話一出口,他就懊惱得想咬舌。他沒想表現出在意的樣子,偏管不住舌頭,說得又酸又諷。

    她不怒,反而眼神發亮,湊上前打量他。“你這是在吃醋嗎?”

    來之前,秦銳幫她寫了劇本,要她照著演一-“誰教你不滿足我,我只好找別人。”

    “你這個蕩婦,沒有男人會死嗎?好,我成全你——”

    這是版本一,因禍得福滾滾樂,順便把她的男人吃幹抹淨打包帶走。

    而且鬼使神差,居然真悄悄發展到劇本一的鋪陳前奏。

    要演嗎?瞄瞄藺韶華森森冷冷的容色,直接放棄。

    這氛圍她演不出來,韶華再怎麼氣到失去理智,也不可能會撲上來用身體的佔有發洩情緒或宣示主權。

    至於版本二、版本三、版本四……全都很不像話,她更演不出來。

    聲淚俱下的“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她影后不是拿假的,要演不是不行,但實在沒必要這樣騙韶華,搏同情票。

    “你不是要解釋?”他冷睇她。一逕瞅著他瞧,也不吭聲,是什麼意思?

    她張了張口——秦銳寫的那些劇本雖不像話,那有幾段,她讀懂了。

    前面狗血盡灑,灑到男人心軟,把真相夾雜在惡爛臺詞中,一併釋出。

    他的意思,是要她跟韶華講實話,他同意她說。

    他們之間的信任,一定得靠供出某個人來換取嗎?這種有條件換來的信任,又能維持多久?就不能,只因為是她,所以堅定不移,不能這樣嗎?

    “我沒有從秦銳床上下來啦,你知道的……三十六計裡,有一招叫聲東擊西。”她舔舔唇。“還有一招叫圍魏救趙……嗯,我的意思是,有的時候,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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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8: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兩顆心的距離(2)

    “你要救誰?”說得迂迂回回,彎彎繞繞,他懶得玩文字遊戲,一語直切重心。

    料准了她不會說。

    說要解釋的是她,卻又不肯把話講清楚,她的解釋,毫無誠意。

    他不是真的在乎什麼真相,昨晚睡前,他們還互道了晚安,他很確定她是在自己的床上就衰,沒事不會睡到一半跑去夜會秦銳,料想得到當中或有隱情,他真正介意的是——她不肯說。

    她寧願選擇保護秦銳,連被拍到夜宿秦銳家中、恩愛一夜,都還不肯對他解釋,那他算什麼?

    她總是,將他放在極難堪的位置,從不曾顧慮過他的立場、他的感受。若是這一刻,他坦言他們會離婚,秦銳也占了不小因素,她還會選擇保持沉默嗎?

    他不賭,因為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那麼重要。

    “出去吧,你的解釋我聽完了,不過以後,不必費心對我多說什麼,你沒有跟我解釋的義務。”

    “……”好像,比沒解釋更糟。他在跟她切割,橋歸橋路歸路的意思——她咬了咬指甲,只能祭出下下策了。“秦銳他——”

    “我現在不想聽了,請你出去!”他揚高音量,流泄一絲怒意。

    她縮了縮肩膀。

    韶華沒對她發過脾氣,原來他生氣時,是這個樣子……

    丁又寧後知後覺領悟到,他這次火很大。

    他不至於不跟她說話,但就是客客氣氣,衣服各自洗、餐點直接叫外賣、生活中避免過多的交集……

    這才是離了婚,該有的樣子。

    她就只是一個借住的房客,再無其他。

    她突然覺得,前幾個月,他對她簡直是好到天邊去,不然平常工作都累得半死,哪還有閒情做飯,不就是因為,晚餐能同桌而食,是一天中一家人難得都聚在一起的時光嗎?

    可能也還因為,她說過她喜歡他做的菜,喜歡剛煮好的米飯香,家常味,在片場吃那些油膩膩便當,吃到都快吐了。

    他一直都將她說過的話記在心上,離了婚,也不捨得用外賣便當打發她。

    直到現在,她住過來都快半年了,吹風機還是沒買,因為只要耍無賴在他面前繞一圈,他就會自動拿吹風機過來。

    想想,她其實滿吃定他的。

    現在,這些福利都沒了,晚餐直接叫兒子把便當拿過來、吹風機買了新的擱在她床頭、去哪裡都不約她、衣服各自洗各自收,不讓她有機會偷他的襯衫……

    其實吃便當也沒關係啦,她想要跟他一起吃飯、想要他幫她吹頭髮、逛街一起採買生活雜物、假日帶小孩—起出去玩,而且——沒有他的襯衫當睡衣,假裝催眠自己,他抱著她睡的話,他會睡不著啊……

    小器鬼!是要氣多久啦!!

    “媽咪不去嗎?”去爺爺、奶奶家的路上,樂樂歪頭問。

    “媽咪不去。”

    到了養母家,連薇霓都問:“大嫂沒來?”

    “她不是你大嫂。”

    “你們還沒和好喔?”

    藺韶華瞟她一眼。“呂薇霓,你的職業道德呢?”

    呂薇霓立刻乾笑,一溜煙跑了,不敢再多嘴當某人說客。

    他不是不知道,霓霓滿心希望他跟又寧可以複合,又寧近日很勤往事務所走動,給辦公室同仁送送點心、下午茶,他完全當沒看到,不置一詞由她去。

    也不知霓霓是在又寧耳邊加油添醋說了什麼,他這幾日在外約見客戶的行程,很常跟她“不期而遇”,而且都是見女客戶時。

    要說霓霓無中生有也不儘然,那些有固定業務往來的熟客,偶爾約吃飯不必大驚小怪,雖多少察覺到對方有釋出那麼一點訊息,但他知道如何妥善處理,掐斷不必要的遐想空間,不想要的桃花,就不必跟人曖昧不清。這輩子想來想去,跟他曖昧大把歲月,還心慈手軟總掐不斷的,大概也就一人了。

    看她用拙劣的手法製造巧遇,問他“跟客戶吃飯啊?”、“我剛好忙完,可以一起嗎?”……說實在的,演技差到他很懷疑影后名銜是怎麼拿下來的。

    被他拒絕後,神色惶惶問:“是很重要的私人約會嗎?我不能打擾對不對?”

    他其實很想答:“對。”

    但那神情……他答不出口。

    那一臉不安、驚怯,害怕他真的走太遠、碰不著的神情,他說不出口。

    “只是客戶,談點工作上的事,關乎商業機密,你在不方便。”他總是妥協,一次又一次,看著她,終於又找回笑容。

    “好,那你忙你的,不打擾。”

    他的堅守原則,到了她身上,總是一再退讓到毫無原則,但是這一次,他不想再退,若她不能尊重他、正視他的感受,釋出應有的誠意,他情願就到這裡,不必再走一回那年離婚走過的老路。

    養父母結婚周年,他沒邀她,只帶了樂樂回來。

    結果霓霓也就罷了,連偉松都問他:“怎麼沒帶大嫂回來?”

    他不厭其煩,再次重申:“第一,我已經離婚兩年半,應該足夠讓你認清,她不再是你大嫂這件事;第二,我的家宴,為什麼她要來?”

    “咦?霓霓不是說,你們最近挺好的,住莊一起,互動也不錯,應該會複合?”

    “……”他忍不住歎氣。“別聽霓霓胡說。”

    “所以你真的沒打算跟大嫂和好嗎?”

    他都無力再糾正“大嫂”一詞了。“偉松,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婚姻?又甯是不是你大嫂,對你有這麼重要嗎?”

    這事他懷疑很久了,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偉松,說實話!”

    “就……大嫂有幫我一點忙……”

    看樣子,應該不只“一點”吧?

    藺韶華沉下臉。“什麼時候?”

    藺哥生氣了。他支吾其詞,硬著頭皮承認:“你們剛結婚那時,我不是開餐廳嗎?被顧客投訴食安、然後又消防什麼的,一堆問題,每個月一直虧錢,那個時候,我有打電話去問你,是大嫂接的,然後……”

    然後餐廳收了,偉松安分了一陣子,開始做起面膜生意。

    他本來很疑惑,問過本錢哪來的?偉松說是餐廳收掉,手頭還有餘款。

    他半信半疑,但偉松一直跟他打包票,真的沒問題,於是他也只叮囑了幾句:“別傻得去借高利貸,那光利錢就會出人命。”

    然後一直到現在,都沒再出什麼紕漏,於是他也漸漸地對這個弟弟比較放心……

    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又寧替他擔待著嗎?

    “這些事,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大嫂叫我不要說,而且……”哪有臉說啊,大嫂替他保密,他還正中下懷,不然一直麻煩大嫂,他自己面子上也掛不住。

    以前是覺得,一家人不必見外,接受得還滿理所當然的,但大嫂跟藺哥離婚後,也沒有因此抽手不管他死活,想到她那麼挺他、又受人家諸多恩惠,總覺得……好像欠她很多,挺心虛的。

    “你到現在,還在給她惹麻煩?”

    “沒有啦!”在藺哥眼裡,他到底是多會惹麻煩?“面膜生意剛開始是有一點問題,但大嫂有幫我,也有教我怎麼做生意,我現在做得很穩定。”

    當初大嫂出錢,投資他做面膜生意,還給他介紹原料供應商,出錢又出力,後來開始賺錢,想分紅給她,她不肯收,笑笑地要他自己好好規劃,存下來當老婆本,別揮霍掉了。

    他想說大嫂跟大哥都離婚了,這樣占她便宜,總覺得良心好不安,只好努力回饋在她兒子身上。

    原來曾經滿心欣慰,變乖變懂事的弟弟,是這麼來的。藺韶華揉揉額際,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不起啦,藺哥,以前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現在真的有比較會想了,人總要真的在社會上磨,才學得會長大,大嫂教會我很多事情,她真的是一個聰慧體貼、勇敢堅強又明事理的好女人,凡事都替你著想,對你很有心。”不然她又不是吃飽撐著,何必管他死活?這點最基礎的人情事理,呂偉松還不會看不出來。

    他真的希望,藺哥和大嫂,能好好在一起,不只因為欠她的人情,也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比大嫂更愛藺哥,有她,藺哥才會幸福。

    除了她,他真的想不出來,還有誰更適合當他的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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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7-8-4 00:19: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現在才相戀(1)

    “寶貝,我好想你——”一進門,就抱住她的心肝寶貝,一張臉在孩子身上猛蹭。

    樂樂直發笑,縮了縮脖子。“會癢啦媽咪。”

    “那你跑去哪裡了!”繼續蹭。

    媽媽真撒嬌。“去爺爺奶奶家啊。”還天真無邪地在傷口上撒鹽:“蛋糕好好吃。”

    她瞥向某人,一張哀怨的臉上寫著大大的“攏嘸揪”!

    那個“某人”假裝沒看到,轉身掛外套。

    所以還在生氣就是了。好,她知道了。

    自己低頭扭手指。

    還是兒子比較有良心,拍拍她的頭問:“媽媽有乖乖吃晚餐嗎?”

    “沒有!”很可憐地回,故意說給某人聽。“我以為你們會回來。”

    “……”繼續無視,逕自回房洗澡。

    郎心似鐵。她在心底哀怨歎氣,回頭見兒子一臉擔心,笑笑地說:“開玩笑的啦,媽媽有吃,小白也有吃。”

    “喔。”媽媽關心完了,改去探視他的“狗兒子”。“小白、小白,我好想你——”

    完全複製她的模式。

    丁又寧冏了一下,深深感受到身教的重要性。

    藺韶華洗完澡,發現她在房門口罰站,不敢進來。

    這幾天,她的表現就像是發現大人生氣了,才突然驚覺自己好像闖大禍的小孩,表現得格外溫順、格外討好,一逕賣乖,不過——他一律當沒看見。

    “你還要繼續生氣嗎?”門口的她,小小聲問。

    “我有什麼氣好生。”一面擦頭髮,一面走出浴室。

    “我又沒有不說,你好沒耐性。”只是試探一下,看看自己可以說多少,他就翻臉了。

    飛快塞了樣東西進他手裡,補上但書:“就一次喔!未來我沒辦法保證它不會再發生,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無法每一件事都跟你解釋。”

    不等他反應過來,人已一溜煙跑掉。

    他看了看被塞進掌心,她的手機。

    意思就是——本人心胸坦蕩,沒做虧心事,不怕你看。

    他怔了怔,而後笑了。

    “笨蛋!”都多少天了,現在才想到要做這種自清的動作嗎?要不是他走得慢,多少男人都被她氣跑光了!

    她沒回隔壁,安安靜靜坐在客廳,等她的法官大人宣判。

    好不容易等到他出來,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

    他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往廚房走去——所以,是氣消了沒?

    她不肯定,隨後跟上去。他倒了杯水啜飲,見她走近,將手機遞還她。

    “你——看完了嗎?”

    “沒看。”

    “咦?”男人肯跟你討解釋,是他還在乎你,一旦連解釋都不需要的時候,就真的沒戲唱了。

    “韶華!”她心一慌,急急忙忙想說點什麼,愈慌,反而腦袋愈空白。

    他喝完水,接著打開冰箱,取出半顆高麗菜、蔥花、雞蛋、還有冷凍櫃的肉絲——現在是在幹麼?

    “櫃子上好像還有一罐鮪魚片,拿過來。”

    她呆呆地照做,然後才問:“要做什麼?”

    “不是晚餐沒吃?只有炒飯,多的我也變不出來——”家裡好幾天沒開夥,食材有限。

    話沒說完,她就一把撲抱上來。

    “韶華、韶華、韶華……”開心地直喊,就像那年,他半夜替她張羅吃食,胸口滿滿、滿滿的幸福感覺。

    “幹麼啊你!”她的情緒,也渲染了他,放柔臉部表情。“把手放開。”

    “不要。”之前都不讓她抱,難得抱到了,才不要放。

    他無奈。“你不放開我怎麼炒飯?”“抱著炒啊。”耍任性。

    “受不了你。”說歸說,也沒掙開她。

    秦銳說他悶葫蘆,其實韶華不難懂,他如果真的不要,她連碰都碰不到他,願意放任她靠近、纏賴,應該就是表不——

    “不生氣了?”

    洗菜的手一頓,凝思半晌,才道:“說不介意是騙人的,介意有的時候無關乎信任,只是一種情緒問題。”一種因為在乎而產生的本能情緒。

    看見她跟另一個男人如此親密,可以抱在一起睡、在對方家過夜,要說他完全沒感覺就太自欺欺人。

    “你說,希望我能信任你,但我們之間,信任的基石原本就太薄弱,你並沒有給我足夠的建材,去幫它打底,那樣蓋出來的危樓,早晚會垮。”所以他們的婚姻垮了。

    今天,她願意交出手機任他察看,直接坦蕩地向他表態,其實對他而言,就很足夠。

    即便是夫妻,也有需要被尊重的隱私空間,他沒有想要冒犯這一塊,有些事情,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不會看私人訊息、不會查勤、不會限制她的交友自由,只要她能給他足夠的信任感、安全感、穩定感,讓他知道,她的心一直都留在這個家裡。

    “嗯,我知道了。”以前,她太忽略他的感受,總以為,他安安靜靜,不爭不吵,就是相信她,卻讓他,覺得自己的存在感愈來愈透明,一日日放逐邊疆,終至連心都麻木,再也回不來。

    他淺笑,拍拍她圈抱在腰腹間的掌背。“偉松的事,讓你費心了,謝謝。”

    “啊!”她乾笑。“你知道了喔。”

    “剛剛才知道。”偉松本性不壞,但要把他教好,也需要相當充足的耐性,耐性不夠的人,隨時都會有腦神經斷裂、想爆打他一頓的衝動。

    “一句謝就算了喔?”她一臉失望。

    “不然呢?”

    “……”好歹提議一下肉償什麼的嘛……

    偏偏她不是秦銳,無法把“睡你藺哥抵債”這種話掛在嘴上說,唉……

    把話說開後,他們之間也慢慢地漸入佳境,有種——現在才開始在談戀愛的感覺。

    所有能做的都做過、連孩子也生了,居然現在才開始玩起純情的戀愛遊戲。

    單純地牽手、擁抱、親吻,沒有過多的激情,但有滿滿的溫存,感覺連呼吸的空氣都是甜的。

    偶爾,把孩子丟給爹地,然後兩個人手牽手溜去約會,看個午夜場電影。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當初走入婚姻的決定太倉促,彼此都不曾真正準備好;也或許是她不適合婚姻,不懂如何扮演好妻子的角色,那段時間才會讓他那麼地不快樂。

    現在這樣,她覺得很好,至少,她又看到他眼底的溫柔,嘴角再次有了淺淺笑意,她真的很希望,能夠留住這樣的他,將這一刻的幸福,延續到永遠。

    下了戲,她從助理手中接過包包,第一件事就是先查看手機。他們現在,有空就會互傳一下訊息,像婚前那樣,滿滿的粉紅色戀愛泡泡。

    點開手機,除去藺韶華的日常訊息,有十八通未接來電,全都來自同一個號碼,撥打的時間相當密集。

    她回撥,不一會兒,嘴角笑意盡失。

    夜裡,哄睡了兒子,藺韶華走出臥房,推開隔間門瞧了瞧,仍是一室闃暗。

    她還沒回來嗎?

    他不免有些擔心,下午過後,打她的手機就打不通,也沒說會晚歸,這樣突然失聯,還是少有的情況。

    緩步走入,沿途開了玄關燈、以及走道的照明小燈,打算在這裡等她回來。

    推開臥室的門,才發現她在。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接電話?”

    她抱膝坐在床上,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將臉埋回膝上,一聲不吭。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他關切地上前審視她,就著走道微弱的光源,驚見她滿臉的淚。他甫靠近,她就立刻攀抱上來,整個人埋進他懷裡。

    “他死了。”悶悶的聲嗓,自他胸口傳出。

    “誰?”誰死了?

    “我爸。”沙啞的嗓,帶著濃濃鼻音,東一句,西一句,總算拼湊出梗概。

    下午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人已經去了。

    她沒有辦法相信這是事實,上一次見他還是在餐廳裡,這一次居然是太平間,為什麼不早點通知她?

    院方人員說,這是病患的意思。發現病情時,已經是大腸癌末期,他放棄任何的治療,不想自己被各種化學治療,折磨得形容枯槁,拖著一口氣苟延殘喘。

    他荒唐了一輩子,大魚大肉、煙酒不忌、享樂慣了,寧可痛快地區,才不要拖著病軀,活得沒滋沒味。

    身後事,他也都自己安排好,跟禮儀公司簽了約,一把火燒了乾脆。這一生他沒為女兒做過什麼,死了也沒那老臉要她送終。

    她給他的錢,除了一部分用來安排後事,其餘的,全還給她。

    她由醫護人員手中接過一箱遺物,那是他臨終最後的時日,伴在身邊的東西。

    她成長時期的相片、樂樂那日畫的外公。

    這些對以前的他而言,一文不值、不屑一顧的物品,卻諷刺地成為他離世前、陪伴在寂寞病床邊,日日來回翻看的珍寶,一同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

    “醫護人員說……要他們在他走後,代他向我轉達一句……對不起。”

    他根本不覺得她會原諒他。

    她好氣,在醫院失態地痛哭。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我等他等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等到了,卻是這種結果,連句對不起,都不肯親口對她說,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想罵他,他一輩子都沒有愛過她,到最後,還要把一輩子都補不平的遺憾留給她!但是她更氣自己,如果早一點、再早一點點的話,是不是,她至少還能得圈一記來自于父親、真心疼愛的擁抱?

    “韶華,我好痛……”心房有個空晃晃的缺口,填不平。她雙手揪住他衣襟,恐懼得顫抖,好似不緊緊抓住,下一刻,她一定會失去,什麼都沒有死亡的殘酷、悲憾,對她的打擊太大,她太害怕,藺韶華感受到她的惶恐與無措,伸掌輕輕拍撫她,她一仰首,找到他的唇,急切地吸吮、掏取屬於他的溫度。

    他微誑。“又寧?”

    她牢牢攀抱、糾纏,似想藉由體膚的糾纏,來安撫惶然的心,確認自己還握有什麼……“又寧,別……”

    他想退開,她纏得牢,不肯放。

    “別推開我……”

    他一頓,迎視她淚濕的眸,裡頭滿滿盡是脆弱的乞憐——只一秒,他收緊手勁,將她牢牢嵌入胸懷,迎唇深吻。

    她近乎迫切地,剝扯身上多餘的累贅,擺脫衣物的束縛,讓彼此再無隔閡地貼纏。

    “等等,又寧……”他想緩緩步調,可她不依。“這樣我會弄痛你……”

    “沒關係。”她不想等,甚至有些歡迎這樣的疼痛,證明他存在,確認他們一起。

    長腿纏上他腰際,熱情主動,這樣的邀約,聖人都難抵擋,何況,懷裡是他這一生唯一動過心的女子。他迎身進入她,深深地,合而為一。

    她瞳眸泛淚,一瞬也不瞬地,定定望住他。

    “哭什麼。”他低喃,傾身愛憐地吻去她頰畔濕淚。

    “不要離開我……”

    “不會。”貼著她的身體緩緩律動,提醒她,他始終在這裡,不曾放下過她。“我在,一直都在。又寧,不要怕。”

    “那你戒煙,一根都不要抽。”疾病真的好可怕,自己做過什麼,身體都會忠實記錄,她不要再讓疾病,一聲不響地又把她身邊的誰給帶走。“你要健健康康的……”

    “好,我健健康康,陪在你身邊。”他吻吻她,給她承諾,也給她安全感,身體溫存廝磨,重溫久違的親“酒也不要……”

    “我儘量。”偶爾應酬,過個喉難免,他不是放縱的人,記著自己有家人要守護,不會肆意糟蹋自己的身體。

    她笑了,眼淚卻不曾止過,簌簌地掉。

    他不厭其煩,一遍遍地吻,一聲聲地哄,以擁抱熨暖身心,體膚交纏,傾注柔情,憐惜珍寵,一遍遍,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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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4 00:19: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現在才相戀(2)

    “樂樂,媽媽最近心情不太好,你要乖一點。”

    “我每天都很乖呀。”手開開,讓父親幫他把衣服穿好。“媽媽為什麼心情不好?”

    “外公過世了。”

    “過世?”歪頭思考,眼神透著一絲不解。

    “就是死掉的意思。”

    “喔。”樂樂失落地應了聲。

    外公人很好,雖然不常見到,也不太愛笑,但有時會摸摸他的頭,給他點好吃的霜淇淋松餅,媽咪心情不好,他心情也不好了。

    待父親替他打理好儀容,立刻咚咚咚跑到隔壁去。

    媽咪躺在床上,聽見開門的聲音,張開眼看他。

    “媽咪,我要去上課了,你等一下要起來吃早餐,乖乖等我回來陪你。”

    “好。”

    兒子獎勵地在她臉頰親了一記。“媽咪掰掰。”

    藺韶華站在門口,等母子倆話別完,才牽著兒子的手出門等娃娃車。

    “樂樂真棒,還會安慰媽媽。”他摸摸兒子的頭,不吝誇獎。

    兒子仰頭,問他:“媽咪心情什麼時候才會好?”

    “很快。”一定會的。有她心愛的兒子在身邊陪伴安慰,她一定會讓自己很快好起來。

    丁存義火化那天,她帶樂樂一起去送他最後一程,藺韶華也陪在她身邊。之後有一段時間,她情緒低落,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他懂她的感受,如果丁存義一直是那樣,她或許還不會那麼難過,但在最後一刻,才發現父親心裡終於有她,只是,來不及。

    來不及,好好地當一天父女,最痛的,是遺憾。

    這段時間他若沒事,都會盡可能地陪著她,隨著時間,慢慢沖淡死亡所帶來的憾恨與憂傷,慢慢地,再度重拾笑容,在忙碌的日子裡,體會那些生活所帶來的酸與甜、苦與辣,有無奈疲憊,也有隨處可拾的小確幸。

    這就是人生,有淚,也會有笑,有死亡分離的苦,也會有新生命來臨的喜悅。

    而他們,就在那段時間,全都體會了一遭。

    近來,事務所接案量大,藺韶華幾乎連假日都要在辦公室加班,丁又寧不捨得他如此勞累,他近期的工作量,已經有點超出體力負荷,於是問他:“你不考慮事務所擴編嗎?”

    “這我有在想,但——”

    “如果是預算的問題,我可以——”

    不等她說完,他笑吻她一記。“我是說要從長計議,預算我有,你不用擔心。樓上的辦公大樓,我已經接洽過幾回,只差租金尚未議妥。”

    他知道自己的體力上限,可沒打算操到過勞死。

    緊接著,為了事務所擴編一事,又是一陣沒日沒夜的忙碌。

    他要打點內外,對外招聘面試新進員工,對內要重新裝潢,規劃辦公室的空間與動線,有太多事要忙,丁又寧替他攬下裝潢的差事,陪著他忙進忙出。

    她人面廣,在圈子裡關係好,找來的設計師與施工師傅,都有品質保證,連辦工器材,都跟批發商拗了超殺折扣一因為對方剛好是她的戲迷,雙方相談甚歡,她送簽名海報及一堆歷年電影周邊,對方也很阿殺力,幾乎只收她成本價,替他省了好大一筆預算。

    藺韶華看到批價單,都忍不住問她:“你其實綁架了他們一家老小吧?”

    這價格簡直見鬼了,他沒那麼不懂行情。

    丁又寧呋了他一聲。“那是我魅力無邊好嗎?全世界就你最沒眼光,不懂欣賞。”

    “我不懂欣賞?”不都直接拐回家珍藏了嗎?

    裝潢的事有她監工,他也就無後顧之憂,全心忙內務及人力的調整,員工被薇霓誤導,人前人後一句老闆娘地喊,也沒人去糾正。

    許是勞心勞力累到了,某日帶樂樂回去陪陪長輩,無預警地昏倒,聽到樂樂驚慌哭叫,把嚴君臨從書房給哭了出來,急忙將她送醫。

    丁又寧在醫院醒來,看見嚴君臨坐在病床邊。

    “我——”甫張口,他就一眼瞪過來。

    好吧,看來她不知哪惹毛爹地,儘量閃著點。

    嚴君臨忙著調整點滴瓶,病床高度,甚至忙著拿手機發訊息,就是沒空看她。

    “爹地——”被忽視得很徹底的某人,可憐兮兮喊了聲,求寵倖。

    大忙人總算撥了點空,斜瞥她一眼。“幹麼?”

    “不要生氣。”超低姿態,完全就是幼時闖了禍的翻版。

    “你還會擔心我生氣啊?”他一臉受寵若驚,還以為孩子養大就沒他的事了,原來他還可以生氣。

    在外頭受了委屈,不說。

    拍戲受了傷,摔斷腿住院,也瞞著不說。

    跟韶華婚姻出問題,不說,他還得等離了婚才知道。

    幼年一肚子心事,藏著、壓著,壓到連健康都出狀況,至今沒說。

    無論大事小事,通通不說,永遠報喜不報憂,只會說“我很好”,她眼裡還有他這個爹地嗎?

    她被諷刺得一臉窘。這絕對是陳年怨氣,逮到機會一次發作。

    “爹地對不起。”兩手拉耳,迅速投誠。

    乖乖認錯比較好,她很識相,惹毛爹地對誰都沒好處。

    “那你最近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好整以暇挑眉。

    “有。”坦白從寬,她一秒選擇自首。“我可能……嗯,懷孕了。”還不確定,但身體有一點跡象,多少有預感,她猜,應該有個小生命,已經來到她腹中,悄悄成長。

    “……”嚴君臨看看窗戶,深呼吸,覺得冷靜一點了,再轉回來。“丁又寧,你真是好樣的!”婚都離了,還搞出第二胎來,她以為她在幹麼?

    揉揉疼痛的太陽穴,就跟全天下面對女兒未婚生子的老爸一樣苦手。

    這種事,不是說反正滾過了,一回生二回熟,生一個跟生兩個沒差啊!她是不是忘記,她跟韶華現在是沒有婚姻保障的。

    “爹地討厭樂樂。”她神情幽怨,語帶控訴。

    “我有這麼說嗎?”到底上述哪一個字、哪一個標點符號能推出這個結論?

    “那再生個跟樂樂一樣可愛的寶貝有什麼不好?”爹地自己明明比誰都要把樂樂疼進心坎裡,為什麼樂樂可以,再一個就不行?他偏心!

    “丁又寧,信不信我掐死你?”冒青筋,咬牙瞪她。需不需要提醒她,前陣子光是樂樂就把她搞得淚眼汪汪、一個頭兩個大,再來一個她是有本事搞定嗎?單親小孩很好教養是不是?他不信她心裡會沒底。

    這丫頭半點長進也沒有,一遇到跟韶華有關的事,就整個腦熱、一股子傻勁,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衝動結婚、衝動生子、衝動離婚……再痛,也跌不怕。

    笨死了。

    笨到會被她氣死!

    “不必跟我打哈哈模糊焦點,我不會逼你,這件事需要做決定的人也不是我。我已經通知韶華,他晚一點會過來,你自己先想好怎麼跟他談。”這對小冤家的事,他無法過問,也插不了手,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了,他只要確定,那個男人有好好對待她,待在他身邊她會快樂,這樣就足夠。

    “謝謝爹地。”原本還以為,他會反對到底,但爹地其實很清楚,關心與掌控之間的分際,從不曾讓他的愛,成為她的壓力。

    “啊,對了,樂樂還好嗎?”

    “他被你嚇壞了,哭得好慘,以為媽媽要死掉了,你叔在家裡安撫他。”

    她點點頭,安心了,垂下眸子,有點困。

    “爹地,抱。”小時候,她總這樣對他撒嬌。

    嚴君臨沒好氣。“你幾歲了!”

    “不管幾歲,都還是你的小情人啊。”

    他哼了哼,身體倒是很誠實,坐上病床,將她摟來,輕輕拍撫。

    將臉埋進他胸壑,滿足地籲口氣,有了爹地的寵愛與支持,便覺能量滿滿。她閉眸,低低吐聲:“不要擔心,爹地,我現在很好。”

    就算沒有婚姻為保障,這個男人隨時都可以走,那也沒關係,她不需要名正言順地佔有他,現在這樣她就覺得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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