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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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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銅穗]大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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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1 10:42:50 |只看該作者
110 邀約

  王氏卻笑道︰「這回可由不得你!」

  她放下手下茶碗,說道︰「前兩日任夫人派了人過來,說是要接新過門的大奶奶過府認門,就選在三月十五,順便請咱們這些人。特別是任夫人還央他們大姑奶奶在京師捎了好些胭脂花粉過來,特地請府裡姑娘們過去玩兩日。所以你和琬姐兒都要趕做幾件。」

  謝葳聞言看向謝琬,謝琬聽說是任夫人相邀,心裡便不由打起鼓來。雖說本地是有關係密切的親友邀約新嫁娘過府認門的風俗,可是任家遠在鄰縣,論起親戚又還是上兩代的事,怎麼也不該有這樣的提議,看來,這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直覺地回絕︰「三月裡我答應了去舅舅家,任家我就不去了。」

  王氏本來也不希望她去,便就淡笑著嗯了聲,沒說話了。

  府裡只有三個姑娘,謝棋在庵裡沒回來,謝琬又執意不去,那就只能謝葳去了。

  謝葳自從知道任夫人有想聘謝琬為媳的念頭,當下聽說還特地邀請了府裡的姑娘去作客,也聽出這裡頭的蹊蹺,隨即起身走到王氏面前,福了福身,說道︰「任夫人這般厚愛,葳兒原不該辭。只是老太太也知道,我如今除了外祖家,哪裡也不想去,所以還請老太太代為告罪。」

  王氏聽說她不想去,眉頭便蹙了蹙,任夫人如此看重謝府的姑娘,如果姑娘一個都不去,這讓人家如何下得來台?可是謝葳的話也至情至理,她就算執意要她去,黃氏也會竭力阻攔的。

  她犯愁道︰「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一個都不去,拂了任夫人的美意。」

  謝葳看向謝琬,謝琬卻捧著那碗薑棗茶,垂頭專心致注地喝著,似乎眼下沒有比喝茶更值得她去關注的事。

  謝葳回過頭來。沖王氏笑道︰「既如此,何不把二妹妹接回來?說起來沒兩日便是她的生日了,一轉眼她去掩月庵已有好幾個月,也該回來了。」

  阮氏聽她說要把謝棋接回來。身子猛地一震,抬起頭來。

  黃氏看向女兒,也有著不明之色。

  王氏道︰「棋姐兒?」

  按說謝棋去掩月庵也非長久之計,遲早是要被接回來,如今謝啟功對長房的怨念也少了些了,此時讓謝棋回來也不是什麼不可行的事。而她也確實需要有個人提出來,才好借機下台。可偏偏提出來的人是謝葳,讓人一下子吃不准的很。

  謝棋設下陰謀雖然主要不是為針對謝葳,可到底最後是把謝葳給坑進去了。王氏只當她恨謝棋恨得恨不能吃了她,如今她不但不提謝棋半個不好。反倒還為她說話,就不能不讓人多想了。

  「棋姐兒劣根深種,讓你吃了這麼大個虧,還是遲些再說吧。」她平靜地說道。

  謝葳到底是真心想把謝棋接出來還是假意,她還得試探試探。免得謝棋回來後又被她暗地裡報復。

  謝葳嘆了口氣,說道︰「老太太疼惜葳兒,葳兒自知,可是我與棋姐兒到底是姐妹,她雖然對不住我,可事情也過去了,難不成我這輩子都不與她見面了麼?

  「事實上。她在庵裡久住一日,外人對我的議論就要多說一天,少不得到時回過頭來,人們還說我心胸狹隘,容不得妹妹。如此,豈不更是於我無益麼?棋姐兒若去了任府。外頭自然漸漸把這層揭過不提了。說到底,我也是為我自己著想,還請老太太成全。」

  謝琬到這時,才從茶湯裡抬起頭來,望著謝葳。

  王氏聽得謝葳這番話。心裡的疑慮總算消退,遂笑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意,也是棋姐兒的福氣。老大家的,你該代棋姐兒謝過葳姐兒才是!」她偏頭沖著阮氏說道。

  阮氏連忙走過來,笑嘻嘻沖謝葳一襝衽︰「我這裡多謝大姑娘!」

  謝葳微笑避過,退到黃氏身邊坐下。

  王氏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回頭我稟了老太爺,便把棋姐兒接回來。」

  阮氏禁不住滿臉喜意。

  謝琬對此無話可說。

  她就不信謝葳不知道留在掩月庵度過這一年半載才是對謝棋真正的好,她這麼扒拉她出來,雖然不知道她有什麼真正用意,但能肯定的是不會存著什麼好心,可王氏居然也信以為真,就很讓人無語了。

  不過,只要她不去任府,不跟任家人扯上關係,這些對她來說都不要緊。

  謝琪在她生日當天回來了。

  她那麼樣算計謝琬,謝琬當然不會搭理她。在謝棋這種人面前,已經連維持表面的好感都沒必要了。

  於是她回她的,她過她的生日,謝琬自去看自己的新宅子,並忙進忙出地挑選家俱樣子。

  梭子胡同的新宅子,大部分保持著原先許家人住著時的格局,只是命人重新將牆糊了白灰,窗戶上裝了窗紗,園子裡多種了些花草,又鑿了個長寬三十丈的池塘,種了荷花。

  謝琬仍將前院留給謝瑯,自己挑了背靠池塘的楓露堂居住。裡頭一應擺設皆按照頤風院抱廈布置。

  北面正堂作常規的花廳。東面一連三間屋全部打通,以簾幔相隔,左右兩面都是藏書,正面壁上掛著她收藏的字畫,以及魏暹畫的那幅松崗圖。

  而畫下一張條幾,條幾下有張碩大而低矮的書案,可以隨便堆放許多筆墨紙硯。書案下首左右各有一張小几,地上依然鋪的錦墊,只在靠露台的牆角放著張美人榻,伸手一撐便能把通向荷池的窗戶支開,整個屋子顯得空曠而隨意。

  謝瑯道︰「你這屋子裡哪像個姑娘家的屋子,東西也太少了。怎麼著也得擺兩個博古架,放道屏風什麼的。」

  謝琬笑道︰「又不是拿來當庫房。」

  謝瑯漸漸把書房也搬了過來,大多數時就在這裡讀書,但住還是在府裡。

  謝琬並沒曾這麼快,謝啟功如今既交代要晨昏定省,自然要按時應卯,眼下既沒有必要因著這麼點小事去跟他起衝突,在向王氏下狠手之前,她也需要留在府裡關注著他們的動靜,所以,在不在梭子胡同住在其次,主要還是為了方便平日行事。

  寧大乙不知道怎麼打聽到她在這裡買了宅子,這次送了謝琬一座甦繡屏風為賀,然後跟在她屁股後頭進園子逛了一圈,說道︰「你們兩個人住這麼大的宅子,沒有幾個護院守著可不行。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幾個過來?」

  謝琬咧嘴望著他︰「就你那些護院?」

  寧大乙大窘,「自然不是上回那些。我有兄弟在振遠鏢局當差,認識好些從鏢局退出來開武館的人,武館剛開業,招的那些子弟都是光頭百姓,沒幾個錢的,只圖學幾招工夫混個差事,他也拿他們充個人數。雖然功夫比不上錢壯,可是做個護院還是綽綽有餘。」

  謝琬搖著扇子往園子裡走,說道︰「帶幾個來瞧瞧吧。」

  她把這事交給了程淵和錢壯。

  錢壯從中挑了十個人,由一個叫做虞三虎的人為首率領。

  謝琬接下來又把身邊所有當差的人在宅子裡安排了住處,包括錢壯程淵他們。如此一來,她隨時帶著人過來的時候,便都可以以極快的速度進入工作狀態。同埋羅升又採買了六男六女身家清白的下人,用以平日打理宅院。

  謝琬把吳媽媽調過來做了管事娘子,玉芳一道隨了過來幫著教引女僕。而羅升則從李子胡同徹底撤回來,在謝宅裡擔任總管事。

  梭子胡同儼然成為二房裡真正的府宅,在謝琬的授意下,在羅升的總領下,一切井然有序。

  忙乎完了這邊,舅母就派了齊如錚來接他們兄妹去南源小住了。

  謝琬為使得不去任府的理由順理成章,少不得要挪出幾天去齊家住住,所以早前就讓人送了信給舅母,於是齊如錚便正好趕在三月十五早上過來,而這時,王氏也率著黃氏阮氏張氏,以及謝棋一道同去任府赴約。

  兩廂同路到了南源縣,便各自分道而去。

  任夫人早讓人候在大門口,聽得王氏等人到來,立即攜任如畫迎出二門去。

  等看見車下下來的是謝棋而不是謝琬,任夫人有些懵了。還是在任如畫暗中提醒下才瞬間恢復了笑臉︰「可有些日子沒見著二姑娘了,真是越發的出挑。」

  方才任夫人臉上那一滯,謝棋也看到了,眼下見著她這麼裝模作樣,心裡也極不舒服。這幾個月呆在廟庵裡,清靜的時間多,更使她無時無刻不想起任雋,想起與他之間的一點一滴。她為了他,額頭上落了個疤不算,這次又被送去了庵裡,這任夫人倒好,見了她不但不覺愧疚,還露出這樣的神色!

  她強笑施了一禮,又跟任如畫見禮。

  王氏自然把任夫人的神色看在眼裡,但是自家惹出來的事,又怎能全怪人家?遂笑道︰「我們大姑奶奶也是愈發貴氣了,自打你嫁去了京師,我可是再沒見過你。早知道姑奶奶歸寧在家,很該請過去鄙府坐坐才是。」

  任如畫笑道︰「老夫人厚愛,晚輩可愧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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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發表於 2017-8-11 10:44:37 |只看該作者
111 狼狽

  一屋子人說說笑笑,倒是把方才那一絲不快給掀了過去。

  任府裡也有兩位少奶奶,與張氏年紀不相上下,很快就過來陪客了。而因為來的是女客,雖然是世交,任老爺也只過來打了個招呼就去了前院。任家兩位少爺也都過來請了安,只有任雋,從始至終不見。

  於是不但王氏心裡起了疑惑,就連謝棋也疑惑起來。按理說任夫人這樣隆重地邀請他們,不可能不讓任雋過來相見。一直等到開飯時還不見他蹤影,便就按捺不住問任如畫道︰「任大姐姐,怎麼不見雋哥哥?」

  任如畫對她那點心思心知肚明,聞言便就笑道︰「他呀,前日裡他說心裡煩悶,正好我們爺要回京當值,便就跟著他上京師去了,估摸著這一去,怎麼也得十天半個月才會回轉來。」

  謝棋一顆心倏地就踩了空。

  王氏道︰「雋哥兒也是有趣,年紀輕輕,怎麼就學大人煩悶起來?」

  任夫人笑道︰「他就是閑的。——來,嘗嘗這福建來的柿餅。」

  王氏見她岔開了話題,自不好再問。

  在花廳裡吃了午飯,任夫人母女圍繞著婚慶與張氏說了會話,這邊廂兩位少奶奶已經開好了牌桌,邀請阮氏黃氏上桌子來。謝棋因為見不著任雋,推說犯困,隨丫鬟去了歇息。這裡任夫人起身與王氏笑道︰「我房裡藏了兩盒好沉水香,不如咱們躺屋裡薰著香,好生歇會兒去。」

  謝府素來有午睡的傳統,王氏正已有些心不在焉,聞言正中下懷,遂笑道︰「正是這麼說。」

  二人到了房裡,任夫人吩咐丫鬟薰了香,便就與王氏面對面躺在炕上。

  等丫鬟們掩了門,任夫人便道︰「我們雋哥兒自打在貴府住了些時日。便好上了薰香,尤其是這沉水香。這兩包香,就是他拿給我的。我聞著還不錯,便就留著了。」

  王氏聽她忽然說起任雋。也不知是不是有話要說,便就順著她的話說道︰「我們府裡愛點香的就數榮兒。也不知雋哥兒是不是跟芸哥兒學的?」

  任夫人笑道︰「夫人只知三老爺愛點香,卻不知你們三姑娘也甚好此道。尤其是這沉水香。夫人莫非沒發現,這香的味道有些似曾相識?」

  王氏依言仔細品了品,記起的確是平日縈繞在謝琬身上的味道。遂道︰「這麼說,雋哥兒是跟著三丫頭好上的這口了。」

  說完她又有點不安,任雋屬意謝琬的事她並不是不知道,此時任夫人獨獨地跟她說起這個,是什麼意思?雖然她知道謝棋跟任雋是沒可能了,可她也並不願意謝琬得了這個便宜。

  她望著任夫人。任夫人看出她嗅出點味兒來了。索性支起身子來,歪靠在炕上大迎枕上,正面看向她,說道︰「我有樁極頭疼的事情,想來想去。除了夫人,再沒有別的人能幫我,因此,還請夫人務必幫我這個忙。」

  王氏頓了半刻,歪身坐起來,說道︰「夫人不妨說來聽聽。」

  任夫人道︰「不瞞夫人說,我那逆子。竟然看上了你們家琬丫頭!自打從你們家回來,這幾個月裡茶不思飯不想,人都瘦了幾圈。前些日子我打算跟他說門親事,讓他收收心,他卻跟我鬧起來,並以剃髮為僧相逼。非娶那琬丫頭為妻不可。

  「我跟他父親百般勸說無果,只得從了他。可我探過瑯哥兒的口風,他顯然並不同意這門婚事,我回來告訴雋哥兒,雋哥兒索性也飯也不吃了。學也不去上了。你說我把他拉扯到這麼大,容易嗎我?他這樣不體諒我,我竟然連死的心都有了!」

  王氏瞠目結舌。

  她猜測過任夫人留她進屋是有話要說,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事!謝棋苦苦追求任雋未果,如今反而要被謝琬得了便宜?這怎麼能行!而任夫人明知道她想把謝棋嫁給任雋,如今還叫她來幫她促成這門婚事,這不是*裸地打她的臉是什麼?

  她心裡憋著氣,回答得也斬釘截釘︰「二房兄妹的婚事,原是齊家和謝家請了中間人做了公證的,別說是我,就是我們老太爺也插不了手。夫人要是為這個事,還須另請高明。」

  任夫人似乎早料到她會拒絕,因而也不動氣,反是平靜的道︰「夫人也別急著拒絕我,這齊家謝家雙方商議好的這個我也知道。可是事在人為,誰說有了協議在,你們當祖父祖母的就沒辦法作她的主?我只問夫人一句,你想不想替你家大老爺分得謝家家產?」

  王氏身子一震,腰背也挺直起來。

  任家與謝家來往得多,任夫人能洞察到她的私心不是什麼怪事,但眼下把這件事跟謝琬的婚事扯上來……看來這任夫人是要跟她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她看了她兩眼,拿起一旁炕桌上的茶潤了潤喉,說道︰「想又如何?」

  「夫人若是想替大老爺分得家產,自然是要幫我辦成這事。」任夫人撐著身子,說道︰「你也知道瑯哥兒不擅經營,只要謝琬跟我們雋哥兒成了親,我自然不許她插手娘家之事。二房少了主事之人,瑯哥兒必定亂了陣腳。

  「這個時候夫人只要想辦法抓住他什麼大把柄,勸得老太爺把他從族譜裡除了名,這二房的家產於他就沒份了。將來你們老太爺百年過世,謝府裡剩下的可都是夫人您的子嗣,難道當上了京官的三老爺還會不肯將家產分個一杯羹給自己的大哥麼?」

  任夫人的話像種子一樣立刻在王氏心裡生了根,按照她的說法,的確,只要作為謝琬婆家的任家不允許她插手娘家的事,她是一點也沒有的。那個時候她想拿謝瑯的把柄,實在是太容易了。她隨便捏造個什麼罪名,就有勸得謝啟功踢他出門的可能。

  謝榮就是再在乎名聲——正是因為在乎名聲,他怎麼會容許犯事的謝瑯留在府裡影響他的前途?那個時候自然連他也是不會插手阻止。

  謝琬出嫁為人婦,謝瑯則已被逐出了家門,原配楊氏留下的血脈就處理得一乾二淨了。謝宏只要小心等到謝啟功死前一直住在府裡,那麼只要謝啟功一死,他就算分不到謝家一半的家產。三分之一是跑不掉的!

  這顆種子被她的欲念一吹,頓時在她心底發了芽,抽了鬚。

  二房的重點首在謝琬,只要把謝琬弄出府去。她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她忽然明白她兜這麼大個圈子把她們請過來是為什麼了。任雋想得到謝琬,而她則須通過踢出謝琬來達到替謝宏爭奪家產的目的,只要這門婚事成了,則兩廂都能如願。也之所以這樣,任夫人才會胸有成竹地把她那層掩藏著心思揭開來,因為她知道她會動心。

  想到這裡,她看著面前的任夫人,忽然也覺得心下凜然,這婦人為著自己的兒子,竟能想出這樣的奸計。謝琬嫁給任雋之後,謝瑯好歹也算是他們的親家,她這麼做,委實也算得上不擇手段了。

  想想謝棋為了任雋低聲下氣那麼多年,若不是這任夫人如此自私勢利。怎麼會落到一敗塗地的地步?如今這事雖然於謝宏有好處,可她若這般幫著她聘到了謝琬,那謝棋怎麼辦?她可以為了謝宏放棄任雋,可怎麼著,她也替得謝棋討回點什麼吧?

  要不然,謝棋額上那道傷,豈不白落了?

  「夫人這話。確實令我十分動心,不過,還不夠。」

  任夫人料到她會討價還價,因而也就問道︰「不知夫人還要些什麼?」

  王氏道︰「話說到這裡,咱們也就不必拐彎抹角了。我們棋姐兒為了你們雋哥兒,也是付出了一腔情意。她額上那道傷疤。便是最好的證明。如果我答應了夫人,那勢必令她寒心。而她頂著那道疤,將來也少不了被人挑挑揀揀。」

  任夫人雙眉一蹙,「那夫人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王氏笑了笑。說道︰「琬姐兒的嫁妝,你必須全部轉給我。棋姐兒有了份得體的嫁妝,將來說親,自然也體面些。」

  任夫人聞言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都知道二房只有兩兄妹,以謝瑯的性子,謝琬出嫁他怎麼也會分出一半財產給她作嫁妝,而這些年來都是謝琬在打理著二房產業,只怕分她更多些都有可能!王氏一開口便要盡謝琬全部嫁妝,這不等於是要掏空任府三房將來的家底麼?

  謝棋一廂情願糾纏著雋哥兒,本就是她不要臉,那道疤也是她咎由自取,眼下她竟然把責任全推到任雋頭上,連謝棋的嫁妝都要到她這裡討,她竟然也開得出這個口!

  「那怎麼能行?她要是一點嫁妝都沒有,將來不得靠雋哥兒白養著?我頂多給你一半!」

  王氏沉臉道︰「我全部都要!不然,就請夫人另找他人。」

  任夫人咬著牙,幾乎就要拂袖起身。到底忍住了。她知道王氏貪婪,平日裡也只是猜測,如今親眼見著她圖謀起謝琬的嫁妝來,是這般地面不改色心不跳,跟強盜土匪有什麼分別?

  她努力平息著怒氣,回想著丈夫那夜與她的交代,只得應下來︰「全部就全部!那我這裡就聽夫人的好消息!」

  王氏笑道︰「既如此,咱們還得立個字據,免得到時也說不清楚。」

  任夫人也皺眉應承。

  雖然因此痛失掉一筆財產,可是比起謝瑯考中功名之後,將來不得不利用手上各種關係,因著唯一的妹妹不得不對曾密悉心幫護,而曾密手握重權重振廣恩伯府聲威之後,更有可能奪取世子之位,給任府及任雋帶來無上榮光,捨去這點嫁妝,也就值了。

  再說了,沒了嫁妝的謝琬,吃穿用度都要靠任家,連買頭油脂粉的錢都沒有,她還有什麼底氣對任雋呼來喝去的?任雋那會兒不嫌棄她另娶就不錯了!而這樣一來,她也只能更加用心地鞭策著謝瑯去替曾密賣命,以此維持她在公婆跟前的地位,倒也是個好處。

  想到這裡,任夫人心裡的怒氣便不由平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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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1 10:44:48 |只看該作者
112 不平

  任夫人和王氏這裡合謀算計著謝琬,謝琬當然不知道。

  她和齊如繡在余氏房裡幫著裁衣。

  余氏一面在綢緞上畫著印子,一面說道︰「每年穿你們的綢緞都不知穿了多少,這幾年家裡少了穿用這一項,倒是能餘下不少錢來。回頭我拿五百兩銀子給你,把你這筆帳填上。」說著放下粉墨,沖謝琬嗔怪的道︰「也就你慣著你表哥這毛病,竟還敢瞞著我!」

  謝琬聞言笑道︰「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舅母,不過表哥這可不是什麼壞毛病。」

  余氏回身從屋裡拿出五張銀票來,不由分說遞到她面前,「這個你拿著。你們手頭雖有幾間鋪子,可是賺錢也不容易,你們將來要嫁娶,要打點下人,這都是要花錢的。以後要讓我知道你再這樣胡亂慣著他們,舅母可要生氣了!」

  謝琬探頭沖那銀票看了眼,說道︰「哪需要這麼多?我就入了一百兩而已。」

  余氏睨她道︰「誰跟你入一百兩銀子的股?別糊弄我。」

  「真的。」謝琬道︰「那金田軒不過賣些木頭根雕,又不是古董,成本十分有限。您想啊,一堆田堪地頭裡的爛木頭,能值多少錢?所以,一百兩就夠了。」說著從中抽了張出來,折好放進袖籠。然後把剩下四張銀票塞回到余氏手上。

  余氏半信半疑,看向齊如繡︰「當真不值錢?」

  齊如繡含糊地道︰「只要不是雞翅木金絲楠什麼的,應該不值錢吧?」

  余氏想了想,便就作罷了。

  「總之得把錢拿回來。」

  謝琬笑著稱是。回頭自去讓邢珠交代金田軒,往後把她每個月的盈利分一半改送到齊府來不提。

  這裡娘仨兒把衣裳裁了,謝琬又說道︰「我在我們鋪子附近新買了所私宅,平常舅舅在州衙當差,舅母在家難免悶得慌,便常帶著表哥表姐過來住住吧。我讓羅升把你們住的地兒都收拾好了,隨時過去就成。」

  余氏訝道︰「你們又買了宅子?」

  齊如繡因為先前已聽她說過了。所以並不驚訝。

  謝琬笑道︰「這幾年鋪子裡買賣還行。我想著遲早要搬出來,黃石鎮又遠在郊外,所以就買了。」

  這麼幾年看下來,余氏也知道她不是個做事張狂的人。要不然二房也不會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把手上鋪子全攬下來不說,確實還經營得有聲有色。聽丈夫說,光是州裡玉那兩間鋪子如今每日裡顧客都絡繹不絕,連他們知州大人的內眷都是鋪子裡的常客,因而她的能力是可見的。

  聽她這麼說,便知她是深思熟慮好了,便就半喜半惱地嗔道︰「你這孩子,買宅子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跟舅母說聲?我也好讓你舅舅從河間府裡添置點什麼回來。給你送過去。」

  齊如繡從旁翻了白眼,望天道︰「她那宅子裡的東西好多都是羅矩從京師採辦回去的,河間府的算什麼?母親有這個閑心,不如想著怎麼幫著琬姐兒訓導訓導下人,她兩邊這樣的跑。只怕有些事情顧不上來。」

  余氏瞪了她一眼,輕敲了她個爆栗。一想她的話也是,又笑起來。

  謝琬笑道︰「的確什麼都弄好了,舅舅只消過去住就成!要是有哪裡不妥當的,您就幫我糾正糾正。」

  「你辦事,舅母自然放心得很!」說到這裡,余氏也禁不住滿心歡喜起來。當初那樣擔心著他們兄妹沒法在謝府立足,沒想到幾年過去,不但王氏拿他們全沒奈何,二房裡比起原先謝騰夫婦在時,餘錢剩米更是愈發充足,一顆心也就由此落到了實處。

  再想想。如今他們有了自己的私宅,沒有王氏那些人在側礙眼,她也自然是可以常去走動的了。想到這裡,就去翻皇歷,說道︰「這樣罷。等端午節你舅舅休沐之時,我們再一道過來。到時過完節讓你舅舅和表哥先回來,我和繡姐兒則多呆幾日。」

  「好哇!」

  謝琬高興地挽住她胳膊。

  王氏等人皆留在任家住了一晚,翌日早上,任夫人便與任如畫恭送了她們出門。

  才掉頭進了二門,任雋便從角門那頭轉過來,雙目炯炯望著任夫人︰「母親跟謝老夫人談得怎麼樣?」

  任夫人沉臉哼了一聲。任如畫忙道︰「雋兒也忒無禮了,怎地連給母親請安也忘了?」

  任雋連忙拱手請了安。完了又抬頭眼巴巴地看著母親。

  任夫人嘆了口氣,說道︰「你且把心放回肚裡,等著謝府傳好消息來吧!」

  任雋聞言,臉上頓如寒冬過去春曖花開,整個人都活起來了。

  「多謝母親!」

  他深揖到底行了個大禮,然後轉過身,飛也似的往廊子那頭跑了。

  任如畫看向母親,任夫人嘆氣搖了搖頭,唇角卻也禁不住揚起來。

  王氏回到府後,則立即叫來謝宏,先把任夫人的托付跟他說了。

  謝宏當即傻了眼︰「這麼大個便宜怎麼能讓琬丫頭撿了去?那我們棋姐兒怎麼辦?」

  王氏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包括謝琬嫁進任家後,任夫人會幫著把謝琬的嫁妝弄回來給謝棋的約定。「瑯哥兒給琬丫頭的嫁妝絕不會少,如今他們手頭的四五個鋪子,怎麼著都會分兩個給她,只要得了她的嫁妝,不也就等於得了二房一半家產嗎?有了這筆錢,誰還敢輕怠棋姐兒?」

  謝宏這才點頭,「這樣還差不多。不過,母親要打算怎麼做?」

  棲風院裡謝棋興致勃勃地翻看著任如畫送給她的,自京師帶回來的各色胭脂花粉。

  阮氏提醒道︰「這裡頭還有大姑娘和琬丫頭的份,你挑出來給她們送過去。」

  謝棋恍如未聞,打開其中一盒胭脂,拿指頭挑了點往唇上抹開來。

  阮氏走過去道︰「你也別詐聽不見,琬丫頭倒罷了,你算計她未成,她也不會搭理你。這葳姐兒那份你卻不能不送,你三叔終歸跟你父親是一母所出的親兄弟,將來咱們也還得靠你三叔他們幫襯,你如今害得葳姐兒顏面大失,正該在她面前學乖巧些。」

  謝棋啪的放下盒子站起來,「你別成天裡嘮嘮叨叨地,什麼叫我算計琬丫頭?當時是我硬拉著上後園子去的嗎?她要是跟魏暹之間清清白白,魏暹會聽了下人傳話趕到後園子裡去嗎?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要是真問心無愧,怎麼事後也不來找我算帳?」

  一想到任夫人看見是她代表著姑娘們去的任府,那臉色便變得比吞了蒼蠅來難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謝葳有謝榮和黃氏撐著,又是長姐,她不敢對她怎麼樣,可她還比不上個謝琬嗎?難不成她們寧願赴約的是謝琬,而不是她?

  她又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是想讓任雋看清楚謝琬的人品而已,結果卻被她識破逃掉了。要是謝琬沒有逃掉,謝葳沒有誤闖進來,任雋看到的是謝琬和魏暹抱在一起,他們還會這樣把所以的責任推到她身上嗎?

  王氏居然還把她送到掩月庵一住就是四五個月!

  她有什麼錯?!

  「你還敢這麼大放厥詞!」阮氏氣得手指都發抖了,「你是傻了還是瘋了?連老太太在琬丫頭面前都沒討過什麼好,琬丫頭來找你算帳你有什麼好處?你倒還得意上了!你現在就給我把東西送過去!長房再被你連累著,將來只怕連被老太爺踢出門去都有可能了!」

  「你怎麼什麼事都怪我?!」

  謝棋不滿阮氏推搡著,嚷嚷道。「你們這麼能耐,怎麼在謝府裡盡了三十年孝,連半個鋪子都沒弄到手?你看看大嫂,進來才幾天,老太爺就賞了她幾回東西了!你連大嫂的手段都不如!」

  阮氏聞言氣不可遏,一把將桌上散布的胭脂花粉盡數放回匣子裡,一股腦兒塞到她手裡道︰「你今兒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把東西送了,你就別回來!」

  說著將她推出了門,氣得在床沿坐下,又想起在正院裡的確已是風光得很的張氏,進門不過兩個月,已把謝樺調教得俯首帖耳,謝宏又甚贊她懂事,會討老太爺的歡心,如今連謝棋都偏幫向了她,她這個親生母親倒成了廢物似的人,又不禁氣得心窩子直揪疼。

  謝棋被推出門,心下氣怒不已,對著緊閉上的門卻又無可奈何,直得捧著花粉匣子出了院來。

  到了廊下她又頓住了。謝琬那裡她自是不會去的,這丫頭平日裡穿的戴的都是手下人從外頭給她採辦回來的,好些花樣連她見都沒見過,她就是不給她,又怎樣?還不如從她那份裡頭拿出些來送給謝葳,如此起碼還能向她示個好。

  可是她又實在沒有勇氣去三房,黃氏恨得她牙癢癢,從庵裡回來後她每次跟她請安,她哪次不是皮笑肉不笑哼兩聲算數?謝葳雖然見了她也是笑微微的,可卻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親近,她可怕去了三房,謝葳刁難起她來怎麼辦?

  可又必須得送。

  算了,還是放到老太太那兒,讓她代為轉交吧。

  想到這裡,她捧著盒子拐向正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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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發表於 2017-8-11 10:44:59 |只看該作者
113 怨恨

  謝宏問王氏打算怎麼做,王氏道︰「聽任夫人的意思,琬丫頭似乎並不想嫁給任雋,要不然,她也用不著來求我了。要想使琬丫頭乖乖訂下這門親事,少不得要采取些手段。這次若是能成功,那往後的事情自可迎刃而解。我們不能再失手了,先好好布署布署。」

  說著,招手讓謝宏近前,悄聲說了幾句。

  謝宏聽畢,遂說道︰「但憑母親吩咐便是!」說完直起身來,又琢磨道︰「這任家也不是什麼善茬,以任夫人那樣勢利又好面子的人,獨獨挑中了身為喪婦之女的琬丫頭,多半也沒安什麼好心。她雖然答應琬丫頭過門後嫁妝分給咱們,咱們也得防著她私下做手腳才是。」

  王氏道︰「這點不必你提醒,我早就想好了。我已經跟她立了字據,不怕她耍花樣,再說琬丫頭過門時的嫁妝單子,我也會拿上一份,到時就不怕她背地裡搗鬼了。只等琬丫頭嫁給了任雋,咱們就著手來謀劃把瑯哥兒踢出宗籍的事。所以此事必須保密,連你媳婦兒還有棋姐兒她們都暫且別說,免得走漏了風聲驚動了二房。」

  說著把那字據拿出來。

  謝宏看過,笑著豎起大拇指來︰「還是母親高明,兒子遵命!」

  窗底下的謝棋聽完王氏的話,手上的匣子也險些跌落在地上。

  她知道因為這次出的事,她是不大可能被任夫人瞧得上了。但是,當初王氏不也說過嗎?只要一日沒訂親,一日就還有可能。何況就是訂了親也還可以退親。所以,她從來沒因此而灰心過。她一直告訴自己,任雋最後會是她的。

  可是,眼下任夫人卻要求王氏把謝琬嫁給任雋,而荒謬的是,王氏和謝宏居然也都答應了!

  她守了任雋十來年,為他額頭上落了個疤。又被送到掩月庵住了幾個月,如今更是被謝葳記恨,她什麼都沒落著,她們卻還要把謝琬嫁給任雋?

  她一顆心咚地沉了底。

  她雖然也羨慕謝琬那麼有錢。也稀罕她將來的嫁妝,可是她更在乎誰才是任雋的妻子。任家也有錢,她只要嫁給任雋,做了任府的少奶奶,憑著任老爺和任夫人對任雋原疼愛,難道還能少得了她的錢花嗎?她還會不惦記娘家嗎?

  可是顯然,在他們心裡,她嫁的好並靠不住,靠得住的還是親手搶過來的那些!

  謝棋心裡不禁涌出股蒼涼。

  原來在利益面前,什麼親情和關愛都是假的。當初謝宏之所以同意她去纏著任雋,是為著她嫁給任家後有可能給長房帶來好處,如今任家可以幫助他們得到更大的好處,於是連親生女兒的願望也可以不顧了。

  她低頭撫著手上的花粉匣子,奮力地將之拋出老遠。

  裡頭各種款式的胭脂盒子滾落出來。停在青草地上,像一地五顏六色的殘花。

  她盯著它們看了半晌,忽然又大步走過去,將它們一一拾起,放回到匣子中。

  謝琬在王氏等人回府後的第三日回到清河。

  進門才坐下,春蕙就拿來幾個京師玉胭堂的胭脂,說是謝棋送過來的。來自任家大姑奶奶的贈禮。

  她看也沒看便讓玉雪拿下去,還給謝棋。

  玉胭堂的胭脂她並不稀罕,羅矩每次往京師回來都會給她帶些花啊粉的,她用不完就送人,如今妝台上還擺著幾個。而這東西來自任家,她就更不想要了。誰知道他們安的什麼心?這次任夫人為什麼這麼隆重的邀請王氏她們去作客,她都還沒弄清楚呢。

  玉雪依言去送了胭脂。謝棋居然什麼話也沒有,只點點頭就收下了。

  謝琬便就問了句︰「你去的時候她在做什麼?」

  玉雪道︰「歪在榻上看書,沒什麼異常。」

  謝琬也就撂下了。

  過兩日玉雪又回來道︰「這次老太太她們去到任府,聽說也就是尋常的吃飯打牌話家常。說的話題也都圍著大奶奶和大爺的婚事打轉,以及任家大姑奶奶在京中的生活,並沒有扯到別的。任公子聽說也去了京師,並沒有在府裡。」

  謝琬聽完沉吟了片刻,也沒說別的什麼。

  接下來她又觀察了一個月,這個月裡長房在張氏的帶領下,依舊熱衷於每日裡的晨昏定省,三房則依然隔三差五地以各種借口缺席。謝啟功重親交給謝宏一樁任務,月中去了江南收賬。而謝棋在府裡依然擺她的大小姐架子,成日裡穿得花團錦簇,像只游走在春光裡的花蝴蝶。

  著實沒發現什麼異樣。

  謝琬漸漸移開心思,打理著米鋪的事。

  前門胡同的米鋪生意愈來愈穩定,謝琬不滿足於做散客生意。於是年後讓羅矩在京師呆了兩個月,把目標主攻向順天府學附近的官戶人家,直接與他們的採辦或大管事簽下往府裡專供米糧的協議。羅矩不負期望,兩個月裡拿下了三家,如此每個月多出固定五六百兩銀子的盈利。

  羅矩經此點撥,大受鼓舞,上個月路遇桑田坊有兩間地段不錯的鋪子要出售,便打聽清楚了情況,回來跟謝琬轉述。

  「按咱們眼下的情況,年內增開三四間鋪子不成問題。桑田坊靠近王府大街,附近都是宗室皇族,如果把鋪子開在這裡,再拿下兩宗宗室府上的米糧生意,基本上一間就可以頂上咱們所有綢緞鋪子加起來兩倍的盈利了。」

  謝琬看著他手上的輿圖,回想著前世桑田坊內都有哪些皇室宗親。勛貴府上如今是靠不住的,除非是護國公霍家。可是一個霍家抵得上大半個親王府,以如今她的實力,想獨攬下霍家的米糧是不可能的。倒是這些公主皇子之家可以考慮。

  「可以買下來。」她點頭道︰「不過這樣的話,你不如再把所有鋪子做個統籌。

  「比如印些糧票,即只要是咱們的食主,手執印著咱們商號和面額的糧票,便可隨意在我們名下哪家鋪子裡兌換等額的米糧,這樣既給人們提供了方便,也省卻了有時這裡忙得慌那頭卻閑得慌的窘況,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此把我們鋪子的名號擴散出去。」

  羅矩略想,頓時身子一震︰「這倒是個好主意!糧票流通得多了,咱們鋪子的名頭也會漸漸擴散開,名聲也會越來越響亮!」他一骨碌爬起來,「我這就去京師,籌備這個事去!」

  謝琬忙把他喊住︰「才回來,急什麼,過了端午再走不遲。」

  離端午只有三天了,按照說好的日子,舅舅一家明日就會舉家到梭子胡同來。謝琬早讓羅升傳話下去二房這日全部都到宅子裡來過節,羅矩好容易回來了,自然不能落下他。

  羅矩聽得她這麼一說,便也就放下了手頭事,去到梭子胡同幫著羅升忙碌起來。

  謝琬這裡到了翌日,稟過了謝啟功之後,也與謝瑯到了梭子胡同。

  齊嵩一家於辰時到達。

  余氏滿以為謝琬就算宅子,也頂多是跟黃石鎮上的宅子差不多大,到達謝宅大門外一見到長長的圍牆,已經忍不住睜大了眼楮,等進得門後在垂花門下窺得了二門內曲曲折折的廊道,花木掩映之間星羅棋布的亭台樓閣,已是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宅子該不少錢罷?」

  到了謝琬安排給他們一家人住的丹霞院裡坐下後,余氏遂憂鬱地看著謝琬說道。她真害怕謝琬是掏空了家底置的這宅子,雖然有處自己的地方住著是好,可是這麼樣傾盡家務去置辦它,未免就有些過於大膽了。

  謝琬笑道︰「買宅子加修繕以及置辦花木和家俱,合約七八千兩上下罷。」

  「七八千兩!」

  這下不止余氏驚詫,就連齊嵩和一雙兒女也吃了驚。

  謝琬笑了笑,說道︰「舅母勿怪,這宅子雖然花的錢多,眼下我們倒也不差這點。」說著,便就把在京城裡開了米鋪,以及經營狀況告訴了他們。「也不是有意瞞著舅舅舅母,實在是怕被王氏他們聽得了風聲壞了事情。如今好歹羅矩申田他們都能獨擋一面了,我才能敢如此。」

  羅矩上前笑道︰「舅太太勿要擔憂,如今二房一年的盈利,置座這樣的宅子也還有餘,我們姑娘做事甚有分寸的。」

  「這就好!」余氏聽後放寬了心,與丈夫互換了個眼神,笑看向謝琬道︰「我就說嘛,光憑你們手上那幾個鋪子,怎麼也置辦不起這麼大的宅子。原來你這丫頭倒還有這麼一手本事,竟能在京師開起米鋪來!」

  說完又與羅矩道︰「姑娘雖然能幹,但到底年幼,你們還得以保護姑娘為上,凡是有危險的事情可不能由著她胡來。更不能被賺錢兩個字蒙堵了眼耳。」

  羅矩頜首道︰「謹遵舅太太示下。」

  謝瑯笑道︰「琬琬做事極為穩當,如今身邊能與她不相上下的,只有程先生。」

  余氏聽聞笑著點頭,然後讓齊如錚帶幾個家僕下去抬粽子。

  齊嵩因聽說謝琬給謝瑯請了個頗有來歷的程淵為西席,早想要會會,這會兒聽他提及,便就道︰「不知這位程先生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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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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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鬼祟

  謝瑯道︰「程先生住在前院的小抱廈,我這就讓人去他到前院書房來。」說著邀齊嵩前去書房。齊嵩站起身,回頭笑著與謝琬道︰「我先撤了。你舅母這次因為要來這裡過節,特地包了有兩百個粽子過來,你們呆會兒可得可勁兒地吃。」

  余氏拿手絹子去打丈夫,一面拉著謝琬的手道︰「有好多種口味,都是你們兄妹素日愛吃的。」

  齊如繡從旁擠進來,誇張地長嘆道︰「我打三歲之前還是家裡的心肝寶貝,可自從三歲時姑母生下了琬兒,我就爹不疼娘不愛了。兩大筐粽子,都沒一個是按我的口味做的!」

  謝琬大笑道︰「你怎知沒有你的口味?舅母不疼你,我疼你便是!昨兒我也讓吳媽媽和廚娘們包了好多粽子!都是按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愛吃的口味做的!我知道你喜歡桂花,還特地親手做了十個桂花味的!」

  齊如繡亦撫掌大笑︰「我就知道你給我做了桂花粽子!剛才進來的時候路過廚房,我就已經聞到了!」

  余氏聞言敲她的爆栗,看著她們倆這般友愛,也笑起來。

  沒片刻齊如錚已經引著四名家丁抬著兩筐粽子過來了,隨在後頭的還有個怯生生的丫鬟。

  丫鬟進了門後便垂頭站在余氏身側。謝琬不記得齊家有這麼怕生的丫鬟,禁不住多看了兩眼。這一看過去,她手裡茶杯一顫,就禁不住脫口喚出來︰「秀姑!」

  眼前這女子分明不就是前世吳興的妻子,後來一直與吳媽媽母子一道跟隨著她們兄妹到最後的秀姑麼?!她尋找了多年未果的秀姑,原來要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出現在她眼前!

  秀姑倏地抬頭望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充滿了驚愕之色。

  余氏驚訝地道︰「你怎麼認識她?」

  謝琬雙唇翕了翕,說道︰「我曾經認識個叫秀姑的女孩子,她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是嗎?」余氏往秀姑看過去,「還有這麼巧的事?」

  原來秀姑是前兩日余氏出街時在半路上遇到的,當時就餓昏在她身前。余氏讓身邊人帶了她回家。餵她吃了幾口粥,等她醒來,才知道她是被嬸母趕出來的。余氏於心不忍,便就收留了她在府裡。

  「秀姑。你站過來讓琬姐兒瞧瞧。」

  余氏溫和地朝秀姑招了招手。

  秀姑走過來,到了謝琬面前,怯怯看了她一眼,又把頭垂了下去。

  謝琬鼻子都酸了。秀姑永遠都是這副怯怯的模樣,可是沒有人知道在她怯弱的表象底下,隱藏著一顆多麼堅韌和善良的心。前世如果不是秀姑那麼沒日沒夜地與吳興在床榻前照料,謝瑯絕不會在被折了四肢之後還能拖上四五個月之久。

  午飯後謝琬陪著余氏在榻上午睡,她說道︰「舅母,我想跟你討了秀姑。」

  余氏閉目養神,平靜地嗯了一聲。說道︰「我看得出來你喜歡她,你喜歡就留著吧。這也是個可憐孩子,跟著你只怕還強些。」

  午歇起來余氏便把秀姑叫到跟前,和聲道︰「表姑娘很喜歡你,想把你留下來。你可願意?」

  秀姑看向謝琬,半日後抿著唇道︰「奴婢隨太太作主。」

  謝琬提著的一顆心放下來,歡喜地道︰「很好。你以後就跟著玉雪,像邢珠和顧杏一樣拿每個月一兩銀子的月例,衣服鞋襪還有床帳被褥什麼都按例由帳上出,你安心地呆下來,在我身邊沒有人敢再欺負你!」

  秀姑見她這般歡喜。臉上的畏怯不覺也退下去幾分。

  余氏笑道︰「這可真是緣份。秀姑你就好生侍候著姑娘,姑娘為人寬厚,將來自不會虧待你。」

  秀姑聞言跪下來磕頭,自此就留在了謝琬身邊。

  兩家人同在梭子胡同過了節,又去看龍舟,翌日早上齊嵩便就直接往清苑州衙去了。余氏原是要安排齊如錚回南源的。齊如錚想著一個人孤伶伶地在家,很是無趣,於是也留了下來。

  羅矩過了節便啟程往京師去了,他如今直如武士上了沙場,有著滿腔的幹勁。

  謝瑯仍住在宅子裡。而謝琬晚上住回謝府,只白日裡在這裡。

  齊如錚給她雕了個頭像,雖然學藝不久,但是也雕得栩栩如生,謝琬將之擺在楓露堂的書案上。

  他這兩日可勁兒地在城裡轉悠,而後趁著謝琬在時,跑回來跟她道︰「我看許多人都把自己的宅子取了個別名,你這裡也叫謝宅,你們祖屋也叫謝宅,未免容易混淆,不如你另掛個牌匾,也讓人能夠分辯。」

  謝琬深覺有理,遂請他擬個名字。

  他思索了兩日,又跟程淵湊一處討論了兩回,替謝琬給宅子取名叫「頌園」。

  「你喜歡松,連宅子裡四處盆景也大多是松樹,然後我們也覺得你的確也沒有別的小姑娘那樣婆婆媽媽或扭扭捏捏的毛病,於是這頌園二字很是適合你的住處。」他如此解釋。

  謝琬並不是真的喜歡松,不過是因為她重生時恰好座落於松崗,於是種下許多松樹來提醒自己莫忘了前恥而已。不過她對這名字沒有什麼意見,甚至因著齊如錚的解釋,也有幾分喜歡,於是乾脆讓齊如錚寫了字拿去拓刻,做了牌匾掛在了門楣上。

  謝琬在頌園陪余氏他們的這段時間,王氏並沒閑著,每日裡謝琬回府出府的時間她了如指掌,謝宏也時不時地打頌園外頭經過,以窺視宅子裡的動靜。

  不過寧大乙介紹來的那十二個護院顯然並不是吃乾飯的,在錢壯的指示以及虞三虎的帶領下,不但把宅子守了個嚴嚴實實,就是進出了些什麼人,外人都無從知曉。

  謝宏一無所獲。

  這日在門口正好遇見準備出門的謝葳,謝葳向他行禮問安,他想起謝棋得罪了三房的事,遂停住問道︰「大姑娘這是上哪兒去?怎麼芸哥兒沒跟著,可要注意安全。」

  謝葳道︰「不過是去梭子胡同三妹妹他們的宅子裡坐坐,齊家大姑娘來了。我這兩日與她在一起琢磨詞曲。路很近,芸哥兒不跟著也不打緊。」

  謝宏聽說她居然是去頌園,立時來了精神。「那怎麼能行,大伯反正無事。我與陳祿駕車送你過去。」

  謝葳只覺得他這舉動十分突兀,雖然是自家伯父,可哪有伯父親自給佷女兒駕車的道理?正要拒絕,謝宏已經讓陳祿把馬車套好拉了過來。

  謝葳無法,只得上車。

  很快到了頌園,門房聽說裡頭坐的是謝葳,隨即開門讓入。

  車子一直駛到二門下才停下來,謝宏跳下車,沖著門外東張西望。門下一名護院走過來,正要詢問。見得謝葳從裡頭下來,便又打住了。

  「多謝大伯父,您要是不進去的話,就不必等我了。」

  謝葳看著他那副鬼祟的模樣甚覺失禮。還好這是來的謝琬的宅子裡,要是去到別處。真是臉都讓他給丟盡了。

  謝棋那麼樣不顧情面算計謝琬,雖然謝琬沒去找他們算帳,謝宏又哪裡拉得下這個臉去跟謝琬打招呼?當下嗯嗯啊啊地答應著,還沖著裡頭探頭看了幾眼才又回到車上。

  謝葳目送他出了門,回身進門檻,便就正好遇見前來迎她的玉雪。

  謝琬和齊如繡都在丹霞院偏廳裡,聽說謝葳來了。兩人便笑著沖她招起手。

  玉雪給謝琬使了個眼色,謝琬道︰「我去看看廚下有什麼好吃的。」與玉雪一道出了門來。

  玉雪一面伴著她往廚下走,一面說道︰「方才送大姑娘來的,是大老爺。」

  「謝宏?」

  謝琬停住腳步。

  玉雪點頭︰「他不止親自送大姑娘過來,還在二門下沖裡頭探頭探腦的,還是大姑娘催他他才上車。」

  謝琬頓了下。抬步繼續往廚房走。

  府裡那麼多人,怎麼說都輪不到謝宏來送謝葳,他這麼樣徑直跑來,又招呼都不打就走,顯見是心裡有鬼。她回身交代玉雪︰「去跟虞三虎他們說聲。下回仔細些,他要是再這麼樣鬼鬼祟祟的,禮數也不顧,就別再讓他進門來了。」

  玉雪答應著,轉身下去了。

  謝琬進廚房,讓廚娘杵嬸兒準備了幾樣點心湯水送去丹霞院,便也去到前院程淵所在的小抱廈。

  程淵正在研究一封書信,皺著眉頭十分入神。

  謝琬輕叩了兩聲房門,他便放下信站起身來,「姑娘來的正好,我這裡正有事相告。」

  如今京師裡來的信,包括與靳永及趙貞的來信,除非極為緊要的仍直接送到謝琬手上以外,其餘例行的消息傳遞,都是交到程淵手裡。

  謝琬坐下來,程淵便把那封信遞給她。「趙大人從京師來信。說三老爺上個月被皇上指派給皇次孫殷曜筵講。皇次孫十分喜歡他,兩次向皇上誇讚三老爺,前些日子皇上賞了三老爺一套文房四寶,又傳任他為皇次孫的筵講。」

  謝琬看完信,果然是這樣沒錯。

  謝榮身為翰林院侍講,自然多了在聖前露面的機會,這個並不值得多慮。

  只是她記得前世裡自從皇太孫殷昱被廢之後數年,接下來的這太孫之位就由殷曜承下,如今殷昱已經被廢,而謝榮被調撥去給殷曜當侍講,如是按原先的歷史發展,將來這殷曜當上太孫乃至太子天子之後,這謝榮怎麼樣也會成為殷曜的親信!

  依附最有可能成為下任太子的殷曜,豈不比前世裡那樣步步鑽營來得更快更便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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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動作

  原來當初魏彬拿著吏部員外郎和翰林院侍講兩個職缺讓他選時,他打的是這個主意!眼下有這樣好的機會,可以接近本朝最高權力中心,甚至可以讓他接近未來最有可能承接帝位的殷曜——他不像謝琬這樣有著兩世經歷,但是憑這份審時度勢的眼光,卻讓他堪堪命中了靶點!

  於是就算殷曜將來在繼承太位之位的事上有波折,他也絕對會想盡辦法扶立他上位,在被與魏家結親遭拒的打擊之後,很顯然他已經準備放手一搏,進而打算把賭注壓在殷曜身上了。

  魏彬當時讓他選擇之時,他不過沉吟片刻,就已經果斷地做下了決定,可見在那一刻,他已經洞察透了一切,並且知道只有這樣做,才會更快更直接地達到他位居人上的目的!

  一個人能夠在那樣短的時間就能由當下的朝局精準地判斷出未來的風向,並且由此判定自己會從中獲得什麼樣的利益,這份敏捷的思維,以及長遠的目光,是不能不令得謝琬肅然的。

  她的對手,不是個一成不變的人,他擅於機變,擅於謀略,甚至於他能屈能伸,謝琬終於看到,能夠坐到前世閣老之位的謝榮,並不是個只會慈愛地蹲在地上看幼子放煙花的父親,為著個小小的編修之位挖空心思接近一個不過是個七品官的靳永的庶吉士。

  他不同於王氏的鼠目寸光,不同於謝啟功的假道學,更不同於謝宏的不學無術,甚至,他比謝瑯堅韌,比趙貞圓滑,比靳永擅闖,比魏彬謙遜,他是具備著所有成功者的上位要素的。

  只是當一個人身居低位。他所處的空間狹窄不堪時,才會迫不得已地做些難堪之事。而當他的路越走越寬,用武之地愈來愈廣,自然也就會越來越能顯示出他的過人之處。

  謝琬拿著信。久久地沉默著,開啟的窗戶外,初夏的艷陽照耀在院裡的花木上,顯示出它的熾烈,以及義無反顧的決心。

  她拾起窗台上一片被風吹落的槐花瓣,回身走到書案前,說道︰「三叔輔佐皇次孫之心昭然若揭,御駕前的事,我們阻止不了,如今皇上尚且安康。就是太子殿下繼位接承大統,三五十年之內新太子也繼不了位,我們還有時間。」

  只要殷曜上頭還有人壓著,謝榮還沒到在朝堂一手遮天的地步,她就有機會。

  程淵點頭。「但是我們卻不能不防範。廢太孫被廢之事真相尚且不明,也不知這其中有沒有什麼驚天內幕,甚或究竟是不是與霍家有關,眼下一時半會兒還看不出來。所以京城裡的動向還得更加嚴密地監視著。」

  謝琬道︰「那就勞煩程先生去封信給羅矩,讓他打點。然後也給趙大人回封信。」

  程淵轉身便去書案後提筆,忽然又抬起頭來,說道︰「除此之外。老夫覺得,若是東宮裡頭有咱們的人就好了,據說這皇次孫殷曜的母親鄭側妃與太子妃並不和睦,雖然此事不一定與鄭側妃有關,而且據說鄭側妃讀書不多,心機有限。但起碼太孫被廢,甚至貶為了庶民,此事最得利的卻是鄭側妃。

  「如今鄭府以及她定會百般地爭取太孫之位,動作一多,咱們也便於捕捉三老爺的心思。」

  謝琬前世並不曾接近宗室。但是因為後來當上太子的是殷曜,所以對於鄭府及鄭側妃也略有耳聞。

  鄭府如今應該是鄭側妃的父親鄭鐸當家。鄭鐸的祖父原先是先帝手裡的帶刀侍衛,後來鄭鐸的父親科舉進士及第,被先帝破例收在身邊當了行人,之後鄭家才棄武從文。鄭鐸如今是工部侍郎,而手下幾個兒子也都頗具風采。

  尤其是三子鄭遨,據說相貌生得極好,在京師乃是名列前袤的美男子。

  甚至有人說,這鄭遨比起姐姐鄭側妃來還要美上三分。然而更多的人說,只可惜再美也只是種病態美,因為鄭遨胎中帶疾,先天失調,以至長年藥不離身,說他是美男子,倒不如說是病裡西施,要論真正的英挺俊美,還當數廢太孫殷昱。

  謝琬沒見過鄭遨,更沒見過殷昱,但想到這裡也不禁笑了笑,說道︰「程先生所言不錯,只是宮闈之中非常人能入,便是要插耳目,也要待可乘之機。監視宮闈乃是等同謀逆之罪,若是反被人拿住了把柄,我們就得不償失了。」

  程淵亦笑道︰「老夫也不過順口一嘆,自是不敢慫恿姑娘做下這等大不敬之事。」

  這裡飛快兩封信已經寫好,程淵送過來給謝琬看了看,便就拿回去用火漆封好。

  如今京師清河兩地的信都是走的驛局,認真想來其實並不安全。只要被人瞄到,那後果不堪設想。謝琬看著程淵封了信,便就扭頭與門外的丫鬟秋雲說道︰「回頭寧公子要是到府上來了,你讓人送個信來給我。」

  程淵見事情說完了,她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問道︰「姑娘此來,是否有事吩咐?」

  謝琬想起來意,說道︰「大老爺行蹤很有些鬼祟,我怕他是沖著這宅子而來,舅太太他們又將要回府了,你這幾日就陪著哥哥住在這裡罷,有人在這裡,他們總要顧忌些。哥哥又鬥不過他們,有你陪著,總算好些。」

  她實在想不出來王氏和謝宏盯著她還能為著別的什麼事,謝宏只要搬出府來,就必須得另置宅子居住,眼下她一口氣置下頌園,不令他們起歪心思才怪。所以謝宏的鬼祟在她看來也正常。

  可是如果謝瑯跟她都不在這裡住著,謝宏若要硬闖進來做點什麼,十分之可能。頌園裡的人絕大多數是後請來的,雖然經過羅升的精挑細選,不可能有什麼膽敢背主勾結外黨的人混跡其中,可是謝宏畢竟是謝府的大老爺,名義上也是謝瑯謝琬的伯父,他要進來,他們敢死攔著嗎?

  謝琬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下死令禁止他入內,自家的「伯父」進來串個門,她若是明目張膽地不讓他進來,謝宏再起個嚷嚷,搞得人盡皆知,謝啟功雖不至於打她,但是若不把謝瑯抓去打上幾十板子,是斷斷不可能的事。

  除非到了跟王氏攤牌的那一步。

  謝琬傍晚與謝葳一道回了府,然後去正院裡給王氏請安。

  正好謝啟功也在,謝琬便就以謝瑯近來學業繁重為由,表達了謝瑯需要在頌園住上幾日的意思。

  一旁坐著的王氏目光忽閃了兩下,說道︰「這麼說,瑯哥兒這些日子都不會回府來?」

  謝琬扭頭看向她︰「是啊,老太太。哥哥明年就要下場了,學裡先生指了他幾個重點,只怕這幾個月都不能按時來給您和老太爺請安了。」

  「請不請安倒不要緊,明年下場他可有把握?」謝啟功說道。對他來說,能不能夠考取功名替他長臉,然後在仕途上輔佐他的愛子謝榮才是要緊的。

  謝琬道︰「哥哥說,把握還是有的,只是因為他很容易緊張,所以不得不比別的廩生更多下些功夫。」

  謝啟功捋鬚嗯了聲,說道︰「那就讓他在那裡好生用功罷。」

  謝琬笑著道謝,王氏這裡也笑了笑,低頭端起茶來。

  謝琬謝葳同告退後,謝棋走到王氏身旁坐下,說道︰「天氣漸熱了,老太太近來不安排什麼活動麼?」

  王氏起身笑道︰「熱成這個樣子,能安排什麼活動?」一面讓周二家的掀簾子進屋去,一面交代道︰「等棋姐兒走了,便把大老爺請過來,就說我這裡有事問他。」

  周二家的應聲出門,見著謝棋仍站在那裡簾子內張望,便就笑道︰「二姑娘怎地還在?奴婢正要去棲風院,一道走罷?」

  謝棋收回目光,默不作聲隨她出了門。

  王氏在屋裡等了片刻,謝宏就急匆匆地來了。

  「母親有何吩咐?」

  王氏看見他聽見自己召喚便滿頭大汗地跑來,哪像謝榮那般總是慢慢悠悠,心裡頓時涌出股憐惜,掏了絹子替他擦起來。謝宏連忙躬著身子湊近前,等她擦完了,才又咧嘴笑道︰「多謝母親。」

  王氏將絹子遞給周二家的,揚起下巴示意她出去。然後便指著下首椅子讓謝宏坐,說道︰「瑯哥兒這幾個月都不在府裡,獨住在頌園,也就是說,二房那個時常護著三丫頭出門、功夫甚好的護衛錢壯也會留在頌園。任夫人日前派人來問訊兒,我看我們,也可以動作了。」

  謝宏眼前一亮,說道︰「不知母親如何打算?」

  王氏笑了笑,說道︰「三丫頭性子倔傲,要想使得她同意,少不得下些硬功夫。過幾日便到了七月,我會找個機會讓老太爺提出來讓府裡女眷前去廟庵裡上香祈福,然後在那裡住上兩日。

  「入寺後我們找個僻靜的禪院給她住著,到時候你找兩個人嚇嚇她。不過也別真傷了她的身,只扒了她的衣服做出被人玷污的樣子即可,她做下這等醜事,婚事哪裡還能由她?到時候任家再來提親,她無奈之下再還有別的什麼辦法,自然只能聽從我們的安排嫁給任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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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買凶

  「母親真是高明!」

  謝宏聽畢不由地沖她豎起大拇指來!「她三丫頭失了清白,自然瑯哥兒和齊家也無法可說。到時只怕任家上門來提親,她還會巴不得地求著我們把她嫁過去呢!母親行事如此周密,真讓兒子自愧弗如!」

  王氏笑著低頭看指甲。

  謝宏想起即將到手的謝琬的嫁妝,又還有謝啟功過世後即將分到手的一半家產,不免心潮澎湃,激動難言。好容易把心思轉到這上頭來,想起還不知喊了人去哪扒謝琬的衣服,便又道︰「不知母親要去哪間寺廟上香?母親告訴我,我也好提前作個安排。」

  王氏沉吟道︰「我想好了,就在掩月庵。棋姐兒在那裡住了幾個月,我們此番再去住個一兩日並不引人注意。再說,掩月庵後頭不是有個小山崖麼?你在靠近山崖的那頭找間禪室給她,讓她到時候連逃都沒地方逃。」

  謝宏聽得母親竟然已經考慮得這麼仔細,自然歡喜不已,一面又更加欽佩。

  母子倆接著又商量了些細節,王氏便就讓謝宏出去了。

  當天夜裡王氏便就病了。

  此病竟是怪得很,一到半夜她便會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然後順著四牆游走,然後不住地對著空氣說著話,到了翌日又氣若游絲。謝啟功驚得很,叫了兩三個郎中來看,都不得要領。

  謝宏於是哭著說︰「母親這模樣看著不像是病,倒像是中了邪。如今正值七月,邪氣也盛了,不如請個法師來看看。」

  謝啟功一想深覺有理,連忙讓他去請法師。

  謝宏請法師來做了一整日法事,謝琬謝葳俱都沐浴焚香前來觀瞻,到了傍晚,王氏居然就能下地了!

  謝啟功喜不自勝,賞了這法師許多錢財。這法師說︰「老太太福體有虧。確是沖撞了神靈。要想真正恢復原狀,還得去寺裡佛前潛心頌經兩日方可。」

  謝啟功立時肅然。謝宏主動道︰「老太太一人前去我們都不放心,不如讓長房裡女眷陪著同去。這邪靈既然被老太太沖撞到,自然也有可能被別的人沖撞。讓棋姐兒和大奶奶她們都去佛佛上上香,替老太爺祈祈福,總是不會錯的。」

  謝宏言下之意,就是今日王氏沖撞了鬼神,改日說不定就換成了謝啟功自己。

  如今正在七月半裡頭,四處鬼神出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自己都還沒眼見著謝榮出人頭地,怎麼可能就這樣撒手人寰?這上香自然要人全到了才顯得心誠。謝啟功頓時就道︰「既如此,自然不能光讓大奶奶他們去,府裡女眷們。都陪著老太太去罷!」

  老太爺一聲令下,於是,府裡女眷就都得行動了。

  時間就定在七月十五早上,正好出了中元節,地點是掩月庵。

  謝棋接到傳話時目光頓閃爍了兩下。而後又在垂眸時消失殆盡。

  此番去廟裡並不能把四個丫鬟全帶上,錢壯又是男的不能去,謝琬於是讓邢珠顧杏跟著。

  顧杏很高興,因為正好可以消暑。而邢珠一臉無奈,因為她們要去的地方是掩月庵,那裡背靠山巒,蚊蟲多如牛毛。因為晚上時不時地起身在謝琬房間外巡視,最近她臉上脖子上已經被蚊蟲咬出好幾個大紅包了。

  玉雪笑著給了她一盒驅蚊膏︰「還是擦擦這個吧,擦上它一點無損於你的英雄氣。」

  邢珠平日裡甚討厭那些花啊粉的,因為驅蚊膏裡含著菊花香,於是她連這個也不肯擦。

  不過一想到山裡不同城裡,她猶豫片刻。還是接了。

  府裡沒有人知道邢珠和顧杏會拳腳,所以即使不帶玉雪,也沒人表示意外。只是同車的謝葳笑說了句︰「咱們可得去住一夜,這兩個新來的,能侍候好你麼?」

  謝琬笑道︰「我有這麼難侍候麼?」

  出了城就是掩月庵所在的西郊。一眾人的行程全部由周二家的打理。

  掩月庵是個三進的小廟庵,十分簡陋。最後面的禪院被謝家的人一住,就再沒有空余的房間。謝琬因為最小,被分在最靠近裡頭的扶桑院。

  扶桑院左首沒了房子,右首是王氏所在的院子。這裡背後就是院牆,而院牆後就是山。山上有著密密叢叢的樹木,白天看來也算風景秀麗,到了夜裡,只怕讓人心下生怵。

  謝琬並不怕黑,身邊又有邢珠顧杏,更加上王氏在側,只有有些動靜就會立刻引來駐守在山下的護院,因而對此安排並沒有什麼特別意見。只是對於王氏這場病,她心裡仍有疑惑,只是猜測她不知道出什麼夭蛾子,卻並沒有聯想到任家頭上。

  周二家的走後,邢珠往四下察看了圈,回來道︰「咱們這院子左側有個小門,從小門出去有條極狹窄的路,只容一人通過,只怕是廟庵裡的女尼平日上山打柴的路。路下面是個高約五六丈的懸崖,雖然不算很高,底下也只是土坑,但姑娘還是當心些,不要輕易出這道門的好。」

  她也怕此來人手不多,自己也有照顧不來的時候。

  謝琬點頭︰「我知道了。」

  王氏在禪院下來後,把丫鬟們都揮退了,問周二家的︰「大老爺呢?」

  周二家的壓低聲音︰「已經在山下住著了。萬事俱備,就等天黑。」

  王氏點了點頭。

  外頭窗下忽然傳來砰啷一聲輕響,王氏立時坐起身,看向門口。周二家的才走到門檻前,謝棋已推門進來,甜甜地道︰「老太太,我方才看見山下有賣槐花蜜的,我想去買兩罐來,孝敬給老太太您。」

  王氏笑道︰「你就是偷懶不想頌經罷?」

  謝棋拉著她手臂撒嬌。王氏道︰「你去罷,早些回來,佛前還是要恭敬的。」

  謝棋嘟嘴站起,但是很快又燦笑開了,轉身出了門去。

  王氏這裡看著她背影搖了搖頭,預備去佛堂。

  謝棋領著丫鬟金釵和華勝出了山門,想起方才聽得的話,不由一凜。隨即差遣華勝下山買蜂蜜,自己則與金釵拐到左邊樹林子裡來。

  一個人只要有心,總能辦成她想辦的事。她縱使沒在這裡住過好幾個月,有著王氏裝病的這幾日功夫。她也能摸清這裡的地形。

  樹林子裡樹木不多,大多是松樹,但是松葉亭亭如蓋,擋住了烈日,也擋住了林外視線。她順著林子裡的小路進內,很快,就到了座廢棄的木亭前。亭子裡站著個臉上有著小刀疤印的男人,抱著雙臂,陰鷙地望著她這裡。

  謝棋見到他,顯然並不意外。但眼裡還是浮現出一絲厭棄之色。

  要不是為平心中的怨氣,她何至於在外頭找這樣的人打交道?好在這裡離廟庵並不遠,只不過隔了道土壕,他並不敢亂來。饒是如此,她也依然選在亭子外頭站定。「我已經摸清楚了,她住在扶桑閣,身邊只有兩個丫鬟。不過這兩丫鬟會拳腳,你到時必須引開她們方能行事。」

  刀疤臉看著她,對她既想求他辦事,但是又這麼怕他感到有絲鄙夷,他簡短地道︰「你要什麼結果?」

  聽到這裡。謝棋目光忽然狠戾起來,她咬唇看著地下,說道︰「把她奸污了!最好是找幾個人齊上!」

  面對她露出的狠色,刀疤臉也不由怔了怔︰「真奸?」

  她抬起頭來,皺眉道︰「怎麼,不敢?」

  刀疤臉不說話。

  謝家不是好惹的。謝棋雖然沒告訴他要害的人是誰。可他又不是傻子,他難道不會去查嗎?

  廟庵裡來的什麼人,他只消找個尼姑來問問就知道了。那謝三姑娘雖然上無父母庇佑,可終歸是謝家的人,不是他們輕易惹得起的。

  她哼了聲。朝金釵伸出手,接過來兩張銀票。「這是五百兩銀子。只要事成,它就是你的。」這銀子是她把所有釵環首飾當了得來的,為了即將到來的這一天,她就是傾盡家當也值得。「白送給你一個雛兒,再加上五百兩銀子,怎麼樣都值了。」

  刀疤臉看著銀票上的面額,很顯然心動了。

  五百兩銀子雖然不多,但是任務卻不重,而且,還的確算得上是趟美差。早聽說這謝三姑娘生得姿容絕麗,而且又嬌生慣養,雖然年紀小些,尚且缺些成熟女子的風韻,但因為是白壁處女,他卻也不介意。

  他說道︰「什麼時候動手?」他甚至都有些期待了。

  他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居然肯花五百兩銀子來請人奸污自己的妹妹,看著面前的謝棋,他簡直想撬開她腦袋看看,是不是有著什麼異於常人的構造?

  不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大戶內宅裡這些事多了去了。她們的恩怨他管不著,他只要知道,今天夜裡他有番艷福可想就成了。

  謝棋道︰「你只要掩藏在廟庵裡,到時聽我的號令便是。」

  刀疤臉看著她手上的銀票,點點頭。

  謝棋出得樹林來,華勝已經捧著兩罐槐花蜜氣喘噓噓地回來了。

  謝棋笑著賞了十來個銅板給她,拿著槐花蜜進屋去。

  天際飄著幾朵輕白的浮雲,志得意滿的樣子,讓人羨慕。

  謝棋心情很好,她甚至哼起了小曲兒。

  只要謝琬真的失了身,王氏她們的希望也就落了空。謝宏不知道,他費了這麼大的心思把謝琬騙到這裡,其實是為自己做了嫁衣裳。如果事情敗露,謝瑯要追查凶手也追查不到她的頭上,而只會找上謝宏和王氏,人是他們帶來的,計謀也確實是他們定的,跟她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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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暗夜

  不是她六親不認,而是他們不仁,她也只好不義。王氏既然為了二房一份家產寧願罔顧她的幸福,把謝琬嫁去給任雋,意欲使她變得一敗塗地,那她只好自己替自己作主,向他們討回個公道。

  毀掉謝琬清白的主意是他們出的,他們只想嚇嚇她,她就乾脆替他們把這件事變成事實好了。既然她得不到任雋,謝琬也別想得到!反正二房遲早都會被消滅掉,她不過是替他們提前下手罷了。面對著一個殘花敗柳的謝琬,她就不信任雋還會不死心?

  想到這裡,她得意起來。

  只要過了今夜,謝琬就徹底敗在她腳底下了。她不是自命清高嗎?不是仗著有錢常在她面前擺譜嗎?她倒要看看,被個醜陋不堪的地痞流氓奸污後的她,還能不能那樣發出那樣裝模作樣的似笑非笑,還能不能在她面前趾高氣昂,還能不能令得任雋牽腸掛肚?

  是的,等刀疤臉事成後,她一定要站到她面前,看看她的狼狽樣,然後再把所有人叫過來看她!

  時間在謝棋的期盼中緩慢地過去,終於到了夜幕降臨時。

  王氏帶著一屋子女眷拜了一整日菩薩,兩腿酸麻得也有些站不起來了。但是為免被人看出破綻,她還是強撐著回到了屋裡,等到阮氏黃氏等人都下去了,她才歪在禪床上喚周二家的倒熱水來。

  庵裡可不像府裡事事順就,周二家的隔了有小半刻才端了水進來,見了王氏臉色不虞,便說道︰「大老爺方才遣人來了,問老太太夜裡幾時可以行動。」

  王氏聽見這個才鬆快下來,說道︰「你去告訴他,子時準,讓他們動手。」

  子時正是大家都沉睡著的時候,這個時候摸去最是適宜。

  晚飯自有身邊人拿到房裡。

  謝琬沐浴完畢。穿著身月白色的寬鬆袍子站在窗前擦頭髮,從窗外看來,墨髮白裳的樣子超然脫俗,竟比平日裡穿著正經服飾的樣子還要更奪目幾分。

  邢珠由衷地道︰「姑娘並無武術根基。雖然跪了一日,可卻也看不出什麼疲憊之色,真是難得。」

  謝琬笑道︰「這也沒什麼,我平日裡東跑西逛,體力比尋常姑娘們強些也是自然。」見她站在廊下似站崗的樣子,便又道︰「你站外面做什麼?不怕蚊子咬麼?」

  邢珠赧然地道︰「我總覺得這裡不安全,還是在外守著好些。而且我擦了驅蚊膏,已經沒什麼蚊子。」

  「沒什麼蚊子也進來,總要吃飯。」

  謝琬笑著,指了指門外那頭一面挽著個大食盒子。一面啃著鮮蓮子走過來的顧杏,放著三個人齋飯的食盒被身量未足的她這麼一挽著,輕鬆得就跟挎著一籃子雞蛋去趕集似的。

  顧杏見她們在看她,頓時小跑過來,將食盒拎上桌子。說道︰「姑娘,快吃飯吧。」然後又把手上的蓮蓬遞過來︰「姑娘,吃蓮子。」

  謝琬奇道︰「你哪來的蓮蓬?」

  顧杏指著外頭︰「剛才有個傻頭傻腦的家伙在廚房外頭偷看尼姑給我裝菜,我跑出去把他揍了一頓,尼姑為感謝我,拿給我吃的。本來她們給了我兩個,但是我已經吃了一個。這個給你吃吧。」她臉紅紅地把蓮蓬推到謝琬手裡。

  謝琬輕撫她的後腦勺,笑道︰「我不吃。顧杏吃。」

  這時山下小木屋裡,刀疤臉正在屋裡與兩個人吃著酒,一個人忽然鼻青臉腫地闖進門來︰「這趟可虧死我了!」

  坐左首的這個吊梢眼騰地站起來︰「老四!你這是怎麼了?!」

  右首的招風耳也跟著起來。

  老四抱著頭,哀呼道︰「老大不是讓我去掩月庵探那三姑娘身邊兩名丫鬟的底細麼?誰知道我才到了那裡,就被她發現了。當成偷看尼姑的採花賊打了一頓!你們別看那丫頭才不過十一二歲,氣勁兒可真大!一拳下來差點沒把我捶成肉餅!哎喲餵!」

  吊梢眼和招風耳俱都無語地看向刀疤臉。

  「大哥,人家有那麼厲害的丫鬟,咱們怎麼辦?」

  刀疤臉哼了聲,飲乾了一杯酒。說道︰「再厲害又如何?你再去叫個人來!我就不信,她們雙拳四腿,能鬥得過咱們五個人!」

  吊梢眼點頭附和。轉眼又目露淫光獰笑起來︰「只是這樣一來,少不得要委屈委屈那三姑娘多侍候爺們兒兩轉了!不知那嬌嫩的謝三姑娘,能不能承受得住咱們這幾個兄弟的雨露呢?哈哈哈!」

  謝琬晚飯後跟謝葳下了幾盤棋,便就回了扶桑院歇下。。

  這掩月庵裡簡門陋戶,看起來的確不安全,但是每一個陌生地方都能給人以不安全感,她除了睡覺警醒些,讓邢珠在扶桑閣內外隔一陣便巡走一遭,再留著顧杏貼身跟著,似乎也想不到別的讓人更安心的辦法來。

  王氏究竟在出什麼夭蛾子呢?她想不透。

  山間夜晚清涼,顧杏心思淺,貪睡,上床沒一會兒就發出輕微的鼾聲來。但是兩個人擠在一張禪床上,又未免有些悶熱。謝琬吹了燈也睡不著,見沉睡中的顧杏熱得不安地翻身,便拿起扇子替她輕輕地扇著風。

  顧杏睡夢中睜眼沖她懵懵地笑了笑,又閉上眼楮。

  謝琬不禁也笑起來,這樣的顧杏,才該是十一二歲無憂無慮的少女的樣子。

  她前世今生的十一二歲,都不曾像她一樣這麼吃得香睡得沉過。

  前世她要拼命地改善生活,而這世她在拼命地改變命運。

  可是人生就像是一摞豎起的骨牌,第一張倒下去,後面所有的便也跟著倒了。如果這世她沒有不想讓王氏得逞而住進謝府,便不會引來她對她越來越深重的忌恨,如果沒有重生時在踫巧落在松崗上,她不會認識想去尋找那個美少年,更不會知道他就是魏暹。

  她不去尋找魏暹,魏暹不會突然間跑到謝府來,他不來謝府,謝榮便不會提出跟魏府結親的請求。以至於到如今,謝榮也不會因為謝葳的婚事受挫也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轉而去走扶持儲君以樹權勢的道路。

  可見,自打她重生那刻起,許多人的人生注定就注定要被改變了。

  「姑娘怎麼沒睡?」

  邢珠悄聲進來,見到一面給顧杏打扇一面出神的謝琬,連忙點了燈。看到床上仍然酣睡的顧杏,又不由道︰「這丫頭真是的,倒讓姑娘侍候起她來!」說著,便要伸手來推顧杏。

  只是她才一開口,顧杏就已經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了來,而且走位十分精準地擋在了謝琬身前。

  邢珠和謝琬俱被嚇了一跳。這當口,顧杏卻又凶巴巴喝問起來︰「你是誰?!」

  她嗓音濃濃的,一聽就是沒睡醒,目光也十分朦朧,連邢珠都沒認出來。而她的姿勢卻十分穩當,甚至伸出的一只手掌都繃得筆直,似乎一招就能把人劈出個頭破血流。

  謝琬笑道︰「你瞧,人家雖然睡得香,可也是相當之警覺的呢。」

  邢珠鬆了口氣,一把把顧杏從床上扯下來道︰「你倒是會享受,知道剛才姑娘為你受了多久的累!」

  顧杏看著謝琬手上的扇子,也恍然意識到自己是為什麼才會睡得這麼舒坦,於是皺巴著臉說道︰「我也不知道姑娘沒睡。我還以為,是我義父在給我打扇呢。」

  謝琬知道她是被養父長大,生父生母都沒見過,說起來跟自己身世差不了許多,只是自己比她強在多幾個錢,有個哥哥而已。聽見她這話,心裡也不好受,口氣便越發溫柔起來︰「不要緊,我也是睡不著在這裡閑著。」

  邢珠見著顧杏醒了,便也就跟謝琬道︰「姑娘歇著吧,我出去轉轉。」

  謝琬點頭,目送了她出去。

  顧杏下地給謝琬倒了碗茶,睜大著清澈的雙眼道︰「姑娘,你人可真好。」

  謝琬接了茶,笑著拂她的額發,「顧杏人也很好。」

  吃了茶吹了燈,謝琬便就躺下來,數著一二三準備睡。

  正有了幾分朦朧睡意,院子裡卻傳來邢珠一聲低呼︰「是誰在那兒?!」

  謝琬睜開眼,倏地坐起來。顧杏比她動作更敏捷地下了地,到了窗前往外看,只見一片月色裡什麼也沒有,而邢珠的聲音也不再傳來。

  「邢珠姐!邢珠姐!」

  顧杏沖外頭呼喚了兩聲,還是沒有聲音。

  謝琬皺著眉,也披著袍子下了地。

  窗外月光靜靜地照耀著小小小扶桑院,院子裡只種了棵菩提樹,除了落在地上的斑駁的影子,其餘別無二物。晚風輕輕地吹拂著樹葉,影子也在隨之拂動,而院子內外四處除了蟲鳴,再也不曾有別的聲音傳來。

  這月夜,靜得十分詭異。

  謝琬到了此時,心中也不再只有因為陌生地方而產生的不安全感了。一定有事發生!

  「邢珠姐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顧杏回過頭來,平日裡無憂無慮的臉上,此刻也涌起幾分凝重。她說道︰「姑娘,要不我送您去大姑娘那邊吧,然後我去找找邢珠姐。」

  邢珠當然不能出事。而眼下整個後院似乎也只有謝葳那邊更安全些,她和黃氏就住在王氏的右首,即使有什麼事發生,駐守在山下的謝府的護院同樣會在極快的時間趕過來。

  謝琬沉吟點頭,迅速回到床前拿了條絲絛縛住腰間衣袍,與她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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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到謝葳的院子需要經過王氏的院子,此刻王氏那邊十分安靜,黑燈瞎火的,顯然早已睡沉。

  顧杏與謝琬並肩走著,到了院門口,顧杏把門一推,一個人忽然從暗影裡走到門前,矮身道︰「三姑娘麼?我們大姑娘讓奴婢來接您過去咱們那邊。」

  眼下這會兒,這丫鬟陡然見到謝琬站在門口,她居然並沒有什麼意外的神情,謝琬頓時起了疑心,凝神看著她道︰「你是誰?」顧杏同時已經閃身上前,將她護在身後。

  丫鬟從暗影裡抬起頭來,還沒等謝琬看清面容,一只手已經悄然從後方捂住了她的口鼻,並挾制著她往院裡退去!

  這突然而來的她本能地呼喊掙扎,喉嚨裡卻只能發出低淺的嗯啊的聲音。顧杏幾乎是在她被劫的同一時刻聽到動靜轉過聲來,可是才準備出手,身後兩把刀已趁她無暇自顧之時擱上了她的頸間!

  「姑娘!」

  顧杏驚懼地望著已經被扣在蒙面漢子臉前的謝琬,不顧一切要沖上來。頸間兩把刀似乎並不是嚇唬人的,她一動,脖子上便已經多出兩條血口子。謝琬急忙搖頭示意她不要亂來,可是顧杏哪裡肯聽?不顧一切往前撲。然而剛往前走到菩提樹下,一張漁網從天而降,堪堪將她捉了個嚴實!

  「姑娘!」

  樹上跳下兩個人,獰笑走上前,拿布條將顧杏的嘴綁住。然後收緊漁網,將她吊起來扛在肩上。

  顧杏雖然功夫不錯,可惜眼下赤手空拳,面對緊實的漁網,竟然無可奈何。

  劫持謝琬的蒙面人見得已然得手,隨即拖著她回到房裡,一手擦著火石點了燈,這才將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王氏住的院子與扶桑院不過一牆之隔,顧杏方才在院子裡那樣呼喊。即使整個廟庵都熟睡了,也不至於連她們院裡都風聞不到一點動靜,可她們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傳來。

  謝琬半坐在地上,並不急著起身。而是揉著被捂得發麻的臉頰打量著面前的蒙面人。

  這人只看得見一雙陰鷙的眼,而且身形高大,要想從他手下逃脫走,顯然並不可能。何況剛才那四個人看起來與他是一伙的,以他們的身手,能夠那麼自如地把顧杏拿下,可見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貿然行動,更是沒有勝算。

  謝琬看著他,並不說話。

  蒙面人見著她這麼不叫不嚷的樣子。卻是奇怪起來︰「你倒是鎮定。怎麼也不想著叫喚叫喚讓人來救你?據我所知,山下可駐扎著你們謝府許多護院。」

  謝琬看著他手上的大刀,「我要是叫喚有用,你也不會到現在還拿著刀了。」

  蒙面人看了眼手上的刀,再看向她時。眼裡就不由多了一絲驚奇。但是這又如何?她就是再聰明,今夜也不可能從他掌下逃走的。

  原先光聽人說這謝三姑娘如何漂亮也並不覺得,如今眼目下看來,穿的不過是件極普通的袍子,頭上也不過插了根綰髮的簪子,臉上脂粉未施,但看起來就是有著說不出的乾淨舒服。他也算閱女無數。像這麼樣嬌嫩乾淨的小女人,還真沒開過葷。

  他把刀撇到地上,飛快趨身過去。面前柔弱不堪的謝琬看起來毫無抵抗之力,他眼眸裡露出著熾烈的邪光,矮身蹲到她面前,一只手將她推倒在地。雙膝跪在她兩腿之間,而另一只手則迅速去解自己的褲頭。

  只是等他兩手才握住腰帶,一只赤金釵子已經趁著這機會堪堪抵在了他喉間!

  謝琬坐起來,單手撐著地,揚唇道︰「原來你是為劫色。」

  蒙面漢子當場怔住。盯著面前的赤金釵一動也不敢動。

  謝琬一把扯下他臉上的面巾,漢子左臉上的刀疤露出來。

  她眼裡浮出一絲惡心,將汗巾丟到地上,站起來。

  刀疤臉見得釵子離了脖頸,微愕了半刻,立時撲上來意欲將她摁倒,而謝琬似是料到了他會伺機而動,腳步一閃已讓他撲了個空。

  她站在屋中間,反手將金釵抵在自己喉嚨上︰「我今夜已是無路可逃了是麼?」

  刀疤臉眼泛綠光盯著她。

  她唇角微揚,說道︰「那麼,眼下你總該知道,我是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得逞。」

  刀疤臉冷冷盯著她手上的金釵,以及她縴細的手腕。

  「我知道,你們之所以能夠得手,是因為有內應這裡。不要說你們外頭還有四個人,就憑你一個人,我也沒辦法逃脫過去。說不定,手上這支金釵根本沒扎進我的脖子裡,就被你搶走。可是,一個人決意要死,總有許多法子,沒有這支釵子,我還可以咬舌。」

  謝琬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該有的懼意,充斥在她臉上的,是冷冽以及傲然。

  刀疤臉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謝琬笑了下,又道︰「當然,對於我這樣的弱女子來說,在你面前會連咬舌自盡都很困難。我除了乖乖接受你們侮辱,再沒有別的辦法。可是,就算我被你們侮辱了,我也一樣會自殺。你想想,被你們輪流侮辱過的謝家姑娘死在掩月庵,會引起什麼後果?」

  刀疤臉眉頭一動,臉上肌肉緊了緊。

  謝琬把釵子放下,說道︰「首先,我哥哥絕不會輕易罷休,事情會鬧大。這樣的醜事傳出去後,我們素重家聲的老太爺絕對會交給官府。就是他不報官府,我身在州衙的舅舅也會報。更有,我三叔是朝廷命官,更是皇次孫跟前的筵講,在皇上跟前也時常行走。

  「謝侍講的家裡居然出了這種事,首先官府不敢不究。再者不管是不是有人策劃,為了安撫朝臣們惶惶不安的心,朝廷也絕對會下令嚴辦。而你們,要麼被你們的金主供出來,要麼,就從此亡命天涯,為了這點銀子,從此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刀疤臉的臉上終於現出一絲惶恐,抱胸的雙手也不由放下來。

  謝琬在空蕩的屋裡踱著步,繼續不緊不迫地說︰「而就算你們在得逞之後把我擄走,不讓我死在這裡,制造出一番我意外身死的假象,那也無濟於事。因為,除了我之外,我那兩個丫鬟也知道我絕非死得這麼簡單,所以除非你們把她們也殺死或者送去別的地方。

  「可是不管怎麼樣,我們主僕三人同時失蹤或死亡,都是件會引起所有人懷疑的事。你以為,就算這樣就能幫助你們的金主洗去嫌疑?」

  刀疤臉面色凝重,望著面前一派自如的她,肩膀微微晃了晃。

  謝琬笑道︰「所以,現在你應該知道了,你為了貪圖一時的利益而做下有害於我的事,等待你的,將是沒有一絲生機的一條死胡同。而我,絕對會以我的死,逼得你的金主,不得不把你們供出來。又或者,是完全把罪責推卸在你們身上。」

  刀疤臉咬著牙,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雙腳踩中地上的大刀,發出砰啷兩聲響。

  門外廊下傳來催促聲︰「老大,事辦完了沒?辦完了就該咱們兄弟上了!」

  刀疤臉看著門外,目光投向謝琬。

  謝琬站在燈光下,把玩著手上的金釵。

  刀疤臉沖窗外喝道︰「吵什麼?!」

  窗外兩人頓時噤聲。

  刀疤臉收回目光,望著謝琬手上的金釵,說道︰「姑娘說的雖然在理,可是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想我白白這麼放過你,卻是不可能。」

  謝琬直截了當︰「你要多少銀子?」

  刀疤臉咬咬牙,說道︰「姑娘也別說我欺負你,請我過來的那人許我六百兩銀子辦成此事,姑娘如果也能給出這個數,那我絕不會為難姑娘。」謝棋許給他的是雖然只有五百兩,但是他聽說謝家二房有錢,多訛她一百兩也不算什麼。

  當然,多出這個數他也不敢,萬一她拿不出來,跟他死耗在這裡,那他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還不如能拿多少拿多少。

  「六百兩?」謝琬揚高尾音,略頓,她說道︰「六百兩算什麼,我給你一千兩。條件是,你必須把指使你的人告訴我。」

  刀疤臉只當她要討價還價,待聽得她說一千兩,一雙眼已經驀地睜大。有了一千兩銀子,他找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手,非得因此去驚動謝榮?

  他胸脯起伏了兩下,當下道︰「你若能擺出一千兩銀子來,我立馬告訴你!」

  謝琬笑了下,「我又不是神仙,知道你會來劫持我,怎麼會帶這麼多錢在身上?你拿這個去縣裡梭子胡同,找到頌園,把這個給那裡的程淵程先生,就說我拿來捐庵的,他自會拿錢給你。等你把錢拿回來,你再告訴我不遲。我相信,區區縣城城門應該攔不到你們吧?」

  說著,她從耳上解下一只耳鐺來,拋給刀疤臉。

  對於他們這些常年在鄰近幾縣游走的人來說,此刻進縣城也只是買兩斤上好燒刀子的事。刀疤臉接住耳鐺,思慮著可行性,片刻抬起頭,往後喚道︰「老二老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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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1 10:46:0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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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很快有了動靜,兩個同樣身著夜行衣的人走了進來,拉下面巾的他們獐眉鼠目,想來以為進來便可安享艷福,一見自家老大和那本來應該花容垂淚的謝琬正隔著一丈遠面對面的在聊天,而且倆人身上衣衫整齊,便就呆在了門口。

  刀疤臉把手上耳鐺遞過去,「你們倆速去城內梭子胡同頌園找一位程淵程先生,讓他給你們一千兩銀票捎過來給三姑娘。」說著他眯眼瞪了瞪他們︰「你們要是拿到錢後敢跟我玩什麼花樣,仔細你們的妻兒老小和祖墳!」

  老三老四嚇得身子一震,頓時不敢深究這是為什麼,立時拿著耳鐺出了門。

  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門外,而院子裡又且恢復了平靜。

  屋裡的氣氛已經完全被改變了,謝琬盤腿坐在禪床上,望著面前刀疤臉︰「反正一時半會兒他們也不會回來,不如,我這裡跟你私下裡做個交易吧。」

  刀疤臉盯著她,「什麼交易?」

  她把那枝赤金釵子舉高,「這釵子少說也值二三十兩銀,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把它給你。」

  刀疤臉瞅了那釵子片刻,說道︰「什麼問題?」

  「你背後那人除了讓你們羞辱我,可還有什麼別的要求?」

  「沒有。」刀疤臉沉吟著,又道︰「不過,她說過等我們完事兒後,要等她過來之後才能走。」

  謝琬點頭,「我那兩個丫鬟現在在哪兒?」

  他頓了頓,說道︰「一個綁在山下樹林裡。一個被吊在院牆外的懸崖旁。」

  謝琬盯著他,一雙目光如冰又似火。

  「現在,讓你的人去把她們都帶過來!」

  刀疤臉退後,「那可不成,萬一她們來了你又讓她們來對付我怎麼辦?」

  謝琬咬住後槽牙,緩緩道︰「你若是害怕,便仍綁著她們。等他們拿了銀票回來。你再放了她們。」

  刀疤臉仔細想了想,又叫來個叫做「麻子」的人,交代他與「二狗」去提人。

  頌園裡此時也是一派安靜。

  程淵向來歇得早,而且近日因為常被謝瑯討教學問以及察人之術。頭腦興奮的時間長了,到了夜裡難免覺得有些累。

  他正在窗外飄來的梔子花香裡夢見在田野漫游,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已把他從睡夢裡拽回來。

  「程先生!程先生!快起來!」

  他聽出是虞三虎的聲音,虞三虎能夠擔任護院之首,乃是因為他的沉穩,往日極少見他如此慌張。程淵連忙趿鞋開了門,虞三虎叩門的手愕在半空,但是轉眼他便闖了進來,說道︰「你看看這個!」

  他把手上之物遞到程淵面前。

  程淵將燈撥亮了點,再一看。一雙眉便不由皺起來︰「這耳鐺,瞧著像是咱們三姑娘的,怎麼回事?」

  「正是咱們姑娘的!」虞三虎急急地道︰「方才外頭來了兩個人,長得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他們拿著這個來說是咱們姑娘讓他們來找您要捐庵的香火錢的。趕著這個時候來。是怕趕不及明日早間的法事!」

  「找我要香火錢?」程淵愣了。二房的財產全都在謝琬一個人手裡拿著,莫說這會兒找謝瑯都拿不著,更莫說找他了。按計劃,明日一清早做了法事謝府的女眷們便要啟程回府,而這筆香火錢也的確是趕在法事上交上好些。可是,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應該去謝府找玉雪拿錢不是嗎?

  他頓時懷疑謝琬有可能已被他們綁架。可是如果已經綁架。那就該直接上門討錢不是嗎?而且也不會還派兩個人親自登門,這樣不是露了門子,等著人去抓他們嗎?可見這耳鐺應該不會是他們強行從謝琬耳上取下來的。

  可是謝琬偏偏讓他們來找他——

  是了!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危險,所以才會借他們來給他遞消息!

  想到這裡,程淵不由得於這暑熱天裡打了個激靈,他指著虞三虎︰「他們人在哪裡?」

  「就在前頭!」虞三虎指著門外。

  「你先把他們穩住。然後速去叫錢護衛到二少爺房裡會合!」程淵指節叩著桌面︰「三姑娘很有可能遇險了!」

  虞三虎聽聞,立時出門去。

  程淵到了謝瑯房裡,謝瑯立時被這噩耗驚醒,而錢壯很快趕到,進門便道︰「姑娘出什麼事了?」

  程淵當即把心中猜測一說。然後道︰「眼下不管怎麼樣,咱們別打草驚蛇,少爺這裡先拿一千兩銀子給來人,錢壯你則暗中尾隨著他們,看他們去到哪裡,如果三姑娘真有危險,你必要將她毫髮無傷地帶回來!」

  錢壯拱手道︰「小的不把姑娘毫髮無傷帶回來,自當以死謝罪!」

  扶桑閣裡,邢珠和顧杏已經被帶回來了,兩人身上綁著繩索,嘴裡塞著布頭,目露驚憂打量著謝琬。

  謝琬仍坐在禪床上,見狀嘆氣道︰「我沒事。你們稍安勿躁。」

  二人見她頭髮衣衫俱都如先前那般乾淨整齊,這才又放下心來,轉為死瞪著一旁的刀疤臉及麻子、二狗二人。

  謝琬慢慢地倒著炕桌上的茶喝著。對面前尚未完全受控的形勢似乎並不擔心,在刀疤臉三人的注視下,她自顧自地倒茶吃茶,也看不出半絲的不自在。

  刀疤臉他們幾個卻有些沉不住氣起來,這樣鎮定的謝琬著實讓他們感到不安,可是他們又的確不敢再對她造次,奸污她是小事,可是若鬧到出人命的地步——死的是別的無來歷的人也無妨,若偏偏是謝府的姑娘,那他們的確會吃不了兜著走。

  他們頻繁地望著窗外院子,希翼著老二老三下一秒就出現在視線裡。

  可是院子裡月影朦朧,一派靜謐。

  刀疤臉心浮氣躁地望著謝琬,說道︰「姑娘該不會跟我耍什麼花樣吧?」

  謝琬挑起眉來,正要回話,麻子忽然指著外頭道︰「有人來了!」

  刀疤臉立時起身,匿在窗戶後頭。

  老二老三推門進院,悄聲道︰「老大,我們回來了!」

  因為謝棋早已經打點好。所以庵裡各道門竟都暢通無阻。

  刀疤臉臉色瞬間鬆下來,示意麻子開門。

  老二老四奔進來,將手上五張各兩百兩的銀票遞給他︰「老大,足足一千兩!我驗過了。不是假的!」

  一伙人頓時激動起來,在場五個人,剛好一人一張。

  謝琬道︰「現在,你們該把人放了,然後告訴我背後主使你的人是誰。」

  刀疤臉看了謝琬片刻,示意老二把邢珠二人放了。邢珠立時跳起來,一掌劈向刀疤臉。而顧杏則飛快拾起地上的大刀跳到謝琬跟前。刀疤臉慌忙避到禪床這邊,驚慌地道︰「三姑娘,你可不能食言!」

  謝琬朝邢珠道︰「邢珠退下,我這裡還有話要問。」

  邢珠狠瞪了刀疤臉一眼。退到她身側來。

  刀疤臉咬了咬牙,沖謝琬拱手道︰「還請姑娘作個保證,讓小的在交代完之後,能夠免於罪責。」

  「哪那麼多廢話!」邢珠擲起個茶杯對準他腳尖扔過去,恰恰好砸在他大拇趾上。疼得他立時冒出身汗來。

  餘下四個立時退後了半步。

  謝琬道︰「我答應你,你快說。」

  刀疤臉忍著疼,先讓那四人都退出了門外守著,才說道︰「是貴府的二姑娘指使的。」

  對於招出來是謝棋,謝琬還是不免愕了愕。她在府裡的對手除了王氏母子,的確還有謝棋不錯,可是從安排這場出門。以及一牆之隔的王氏到如今為止也不曾有任何反應看來,應該是王氏才是,怎麼會是謝棋呢?

  她略頓,遂揚起眉來︰「有何憑證?」

  刀疤臉道︰「這種事不可能落下憑證,我也不可能胡扯上不相干的人。姑娘要是懷疑我,這會兒讓人去二姑娘房裡看看有無人便知。她早前交代我。要我辦完事後等她過來看過再走,這會兒想必她已經出門等著了。」

  謝琬使了個眼色給顧杏,顧杏便下地出門去了。

  不消片刻回轉來,她說道︰「二姑娘屋裡沒人,就連她那個叫金釵的丫頭也不見了。」

  刀疤臉忙說道︰「白日裡她在庵外見我的時候。身邊就帶著個丫鬟。」

  謝琬看著窗外漸至當空的月光,雙眼微眯起來。

  她實在想不到謝棋為什麼竟會深恨她至斯,如果是因為任雋,她又有什麼資格因為他而恨她?她雖然不會讓她嫁給任雋,可是就算她不插手,難道任雋就會娶她麼?何況,到如今為止,她都根本還沒怎麼沖她下手。

  如此一來,她的恨意就更顯得那麼不可饒恕了。上回在翠怡軒裡的事讓王氏把她送來掩月庵而躲了過去,今日她竟然再次設下這麼大手筆來坑害她,她也再也沒有理由饒了她吧?

  她回頭看向刀疤臉,說道︰「我再給你加一百兩銀子,你幫我個忙如何?」

  刀疤臉這會兒已知道不是邢珠顧杏的對手,又因為嘗到了拿錢的甜頭,哪裡有不答應的?頓時道︰「姑娘請說!」

  謝琬遂朝他招了招手,說道︰「你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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