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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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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銅穗]大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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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發表於 2017-8-18 00:55:50 |只看該作者
340 賊心

  鄭側妃指定太子妃不會在殷曜的婚事上上心,所以有著自己的主意,先讓鄭家人出去物色,稟明過太子之後,等拖到些日子鄭家那邊只怕也有了目標,到時再來跟太子妃請示,沒想到太子居然直接讓她先自己拿主意,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好事!

  雖然逃也逃不過太子妃那關,可是至少這樣她可以自己挑幾個好的,而且還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做。

  如今朝中盡是擁護殷昱的人,早不是原先處境,太子妃雖然知道這事,當然也不會太過在意。

  鄭側妃這邊奉了太子旨意,鄭家便就把這事風風火火地操辦起來了,於是不到幾日京師就都知道皇次孫殷曜終於也要選妃了,對此的態度大家其實不怎麼熱衷,因為殷曜如今在殷昱面前根本就已經是輸定了,他唯一的勝算就是皇帝。萬一弄不好殷昱看他不順眼,殺心又起,一刀把他給殺了……

  不過話說回來,殷昱雖然得到朝臣擁護,可到底不得民心,他身上還背著兩樁命案,如果皇帝真要下旨立殷曜為太孫,殷昱若是反抗,必然也會引起百姓抵觸。所以到時候勝負也難分……由此一來,京師裡沉默了幾日,便就逐漸也有人傳話出來試探了。

  而謝琬得到這消息後,也開始想起來殷昱身上那案子不能總這麼拖下去。殷昱不管最後繼不繼承皇位,他都不能成為天下人眼裡的殺人犯。要不然,這讓他們的兒女以後怎麼面對世人?殷昱又怎麼面對殷煦他們?

  殷昊的死還得歸結在七先生頭上。

  而謝棋的死倒是好辦,證據她都搜集得差不多了,只要送到大理寺去,迫於如今安穆王府的勢力,這案子一定能破。可是關鍵是告倒了謝榮。他也不可能是殺人凶手,如今看來殺謝棋的人必然也是七先生的人,而殺人凶手不找到。謝榮也無法定罪。

  所以關鍵還是在於尋找到七先生。自打漕運案子徹底告終之後,七先生從此也銷聲匿跡。沒有人知道他藏在京師哪個角落,更不知道他做著什麼準備。他不動,他們簡直沒有絲毫辦法查到他。

  她鬱悶的樣子連殷昱也坐不住了。

  「七先生的事我一直都讓駱騫他們在關注,一有線索我絕不放過。我早就說過要讓你跟著我過安心的日子,一切有我呢,再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是讓媳婦兒跟著擔心,豈不是個窩囊廢?放心吧。」

  聽他這麼說。謝琬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但是七先生一日不找出來,就一日是個問題,不是嗎?

  當鄭家在幫殷曜選妃的事情傳出來,朝堂各部當然也收到消息了。

  魏彬這日正好跟靳永在京西河邊垂釣,便就說道︰「鄭家如今也是要給殷曜拉幫手了,如今鄭側妃雖然撒了網,但鑽進去的魚卻還沒幾個能讓她瞧得上眼的。我覺得三品以下的官戶她是不會考慮了,如今三品以上的官戶裡,誰又最有機會?」

  靳永笑道︰「要說被看中的機會,當屬閣老們。不過子休兄與段、沈二位閣老是定然不會摻和這趟渾水的了。現在就看杜、柳二位和竇謹。竇謹態度一向中立。這次只怕也不會摻和進來,杜柳二位府上都有適齡的閨秀,我看差不多是這裡頭。」

  魏彬嘆道︰「鄭側妃想撒網拉魚。若不是賊心不死,便是在為殷昱受封之後殷曜的後路作準備。」

  靳永道︰「他們怎會輕易死心?當初這位子離殷曜那麼近。其實咱們也用不著太急,太子殿下登了基,就什麼都妥妥的了。」

  魏彬盯著水面,有良久無語。

  一只蜻蜓飛來落在河面草藤上。

  看著它騰空盤旋了兩圈,魏彬才又說道︰「我們不急,皇上卻好像有些著急。」

  靳永扭頭看著他。他說道︰「你有沒有覺得,太子殿下這些年來越發地少出宮了?不但少出宮,就連宗室裡的活動也甚少參加了。而且。皇上不是還召了殷曜殷昌在乾清宮習讀麼?如果不是太子殿下這裡有了不妥,皇上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地培養皇孫們?」

  靳永愕了下。說道︰「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的身體出現危機了?」

  魏彬放下釣竿。凝起眉來︰「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殿下越來越沉寂,有時候沉寂到像個老態龍鐘的老人。上次我進東宮跟他稟事,前後半個時辰裡,就有三刻鐘他在沉默。還有,你有沒有發現,永福宮裡四處都薰著香?香氣一濃鬱,就別的什麼味道都壓下去了。我懷疑,他們點香為的是壓藥味。」

  靳永也靜下來了。

  「可如果殿下的身體出了狀況,安穆王不會瞞著我們,近來你可曾聽他說過什麼?」

  魏彬搖搖頭,說道︰「我也只是疑惑,並不肯定。不過皇上這些年的舉動都有些反常,我們不能不防備著點。畢竟萬一殷曜或殷昌上位,他們首先要鏟除的必然是與安穆王最親近的你我啊。」

  靳永點頭,嘆氣看向水面。

  翌日下朝回了衙門,靳永喚來門生周鑫。

  「去打聽打聽,陳復禮這段時間有沒有上東宮診脈開方什麼的?」

  周鑫領命出來。

  正拿著一疊卷宗準備走進來的謝榮聽到這話,立時退到了門側。

  靳永為什麼要去打聽東宮?難道東宮裡頭誰生了病?靳永肯定不會是為著宮中內眷們打聽,只有太子和幾個皇孫……

  謝榮凝眉瞅了眼正伏案看公文的靳永,走了進去。

  下衙後回到府裡,謝芸也正好回來,他吩咐道︰「你這幾日在世家公子裡頭打聽打聽太子殿下,有關殿下的任何消息都收集回來告訴我。」

  被漕運案子一擾,謝芸這次毫無意外的落第了,最近一面忙著溫書,一面也在試著打理家中庶務。而張氏的娘家因為謝榮摻和漕運的事把張揚也給害得拉下馬,所以連張家連漸漸與謝家疏遠。謝芸也頗有幾分鬱鬱不得志,聽見謝榮突然有事吩咐,便打起精神來應下。

  謝琬在府裡等了四五日,殷昭忽然就自己帶著常服的太監宮女上王府來了。

  「你怎麼來了?」謝琬問。

  殷昭端起細瓷粉盞,揭蓋看著茶葉,說道︰「母妃正好要送東西給煦兒,我自告奮勇來了。」說著她啜了口茶放下,手一揮讓眾人退下,然後與謝琬道︰「我打聽到陳復禮今兒休沐,下晌會回陳府,要到明日早上才會回宮。」

  謝琬嗯了聲道︰「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可以行動了。」殷昭瞄了眼她。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永遠都很平靜,一副女諸葛的樣子。

  謝琬不禁道︰「那得說說你的計劃。」

  殷昭招手讓她把耳朵遞過來,然後趴在她耳畔說起來。

  謝琬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越聽目光越不可思議,直到殷昭說完,她直起身來,似笑非笑地搖著團扇,盯著她︰「這主意是你想出來的?」

  「有何不妥?」殷昭道。

  謝琬搖頭︰「我原先總覺得宮裡的公主都該是溫良恭儉的,你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說完她又正色道︰「這樣很不妥,若是讓殿下知道,你我都逃不了一頓責罰,便是母妃也不能饒我們。而且,這也實在太不規矩了。」她往她斜睨了眼。

  「別人跟我說規矩也就罷了,你跟我說規矩就免了吧。」殷昭挪過來,挨著她身子坐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個閨女家豢養武衛的事。若是別人,我還不見得跟她說呢,也就你對我的脾氣。事急從權,何況我擔保陳復禮不敢往外說。」

  「萬一他要是說呢?」謝琬睨著她。她就算是不規矩,也不能把個金枝玉葉的小姑給帶壞了。

  殷昭正色道︰「那倒霉的就是他。你想想,他要是說出去,那麼泄密的事也兜不住了,父親肯定會找他的麻煩。」

  謝琬搖了搖扇子,想起還有十天殷昭就要離開皇宮,往後只怕真的難有機會了。而陳復禮確實也是解開這謎題的最合適的人,早日得到準確的答案總歸對大家有好處。再想想這也不是什麼要命的大事,陳復禮還不至於去捅到皇帝太子面前,便就喚來錢壯,吩咐了幾句下去。

  殷昭早就跟太子妃說好了,要留在王府過夜,於是很快等來了晚上。

  陳復禮的府上在吉祥大街,陳家世代都在太醫館當差,所以進門就能聞到股草藥味。

  因著太子和皇帝身體都有不適,陳復禮每個月只有一日休沐,所以這閑暇也顯得十分可貴。晚飯後他才去了書房看書,忽然小廝急匆匆地走進來,稟道︰「老爺,東宮裡派了公公過來,說是有急事傳診!」

  東宮?陳復禮眼前馬上就現出太子的身影。他急忙站起來,隨著小廝走到門外,果然見棲霞殿的太監李胡江在門下急急團團轉。於是就道︰「出什麼事了?」

  李胡江一把拉住他手腕︰「陳太醫快快隨我來罷?晚了只怕來不及了!」

  陳復禮聽得這話哪裡還敢怠慢?連忙回房取了太子所需的藥材和醫箱,挎著就上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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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
發表於 2017-8-18 00:56:01 |只看該作者
341 陰雲

  李胡江也上了馬,夜裡人少,可以快乘,二人駕著馬出了胡同,便就拐上了吉祥大街。

  陳復禮走了一段看漸漸地不像是去宮裡的路,便就勒馬道︰「這不是去宮裡的方向!」

  李胡江一回頭,忽然牆角就躍下幾個人來,左右押住他,拿麻袋網住他身了,扛住上了馬,往安穆王府後巷裡疾駛而去。

  謝琬和殷昭早就在錢壯家裡等著了。

  錢老伯夫婦自打來京後,錢壯便買下了後巷裡一座兩進小宅子,為了這事,錢壯特地把錢老伯夫婦支去吳興家裡串門了。

  錢壯周南扛著陳復禮和跟隨同來的陳家家僕進了門,謝琬示意把布袋取下。

  去了束縛的陳復禮原本驚怒交加,待看清楚面前的謝琬和殷昭,罵到嘴邊的幾句粗口立即又憋了回去。

  謝琬微笑道︰「對不住,陳太醫,快請上座。」

  陳復禮努力地把涌上來的怒意咽下去,拱手道︰「原來是王妃和公主,二位若是有事尋下官,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傳話下官必不敢怠慢。」

  「陳復禮,」殷昭走過來,打開錢壯擺在桌上的藥箱,「李胡江也沒說是誰生了病啊,你帶這麼多藥丸來做什麼?」

  陳復禮頓了下,「回殿下的話,身為醫者,身邊自然備有常用藥。」

  殷昭從中拿起幾個小瓷瓶在手,看了看,又聞了聞。然後道︰「你是不是以為太子殿下生病了,所以才連問都沒問清楚,就直接帶著藥出了門?

  「我雖然不懂醫術,可是這些日子我也看了許多醫書,巧的很。你給太子殿下的方子我也見過。你帶的這些藥的藥性跟我看的那方上的藥全部相符,我問你,殿下的身子出了什麼問題?」

  陳復禮面色一滯。抿唇垂下眼來︰「殿下的身子一向很好,平時只會偶感風寒。哪曾有什麼問題。」

  殷昭看了眼謝琬,謝琬沉著地走到陳復禮面前,和氣地道︰「我與公主都是最關心殿下身體的人之一,殿下是我們的父親,陳太醫莫非連我們也不相信?我聽公主說,陳家祖上皆為宮廷效勞,閣下乃是皇上和太子殿下最為信任的人,陳太醫既然知道太子殿下的病癥。不是該明言相告才正確嗎?」

  陳復禮抿唇不語。

  謝琬道︰「夏至去沏碗茶來。」

  陳復禮還是不說話。

  殷昭端坐著道︰「我知道,父親已然病入骨髓了,而父親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夠安心嫁人?嫂嫂,我們進宮去,稟告父親母妃,我不嫁人了。我要在父親跟前奉孝,一直到他身子完全復原為止。」

  陳復禮驀地抬起頭,看著殷昭一臉認真的樣子,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雖然他這肚子裡憋了一肚子氣。琢磨著怎麼回頭去告她們倆假傳旨意,可是公主下嫁可不是小事,這二人是太子的兒媳和女兒。到底比他親了不止一層,就是告狀太子也不定會罰她們,可若是誤導了殷昭,她若真的不嫁了,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當然這事也很可能是殷昭故意設下的圈套,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自覺擔不起這個責任,思來想去,想起太子素日對嫡支的看重。又對殷煦十分照顧,深覺這二人還是十分得罪不起。不得已只好道︰「殿下的心臟,是有點小毛病。」

  「什麼樣的小毛病?」殷昭看著他。

  陳復禮看著藥箱裡成堆的藥丸。咬咬牙拿起兩瓶來,說道︰「殿下患有先天的心疾,隨時都有致命的危險,而且,最近這一年來情況更嚴重。」

  聽到這裡,謝琬和殷昭的臉色都不同程度的凝重起來,殷昭早就猜測過太子是患的心悸類的病癥,可是先天的心疾,而且隨時有危險,那就是說比她們想像的情況還要糟糕的多,怪不得皇上和太子對太孫之位都這麼看重了,

  「有沒有法子治癒?」殷昭站起來,目光裡也有水光閃爍了。

  「治癒是不可能的。」陳復禮道,「只能以藥保著,但是就算保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個萬一。」

  說完這句,他就再不肯說了。

  謝琬的心情更沉重。這萬一若是有個不好,皇帝再讓殷曜或殷昌接了皇位,那朝堂不就亂成一團了嗎?如果太子真的薨了,皇帝指定不必多久也會駕崩,到時候皇位落在殷曜他們手上,還能不對殷昱和霍家來番大殘殺?

  ……未來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但眼下這個時候,還真不敢往下想。

  太子和太子妃不把這事透露出來,自然是為免朝局混亂。

  而連殷昱和她都不肯透露,除了怕他們擔心,二來只怕也是不好意思,畢竟在殷昱這些年的遭遇上,太子看起來並沒有為殷昱具體做過些什麼。

  而且有些事情也經不起深究,比如他跟太子妃之間是真的赤誠的兒女之情,還是除此之外,也有著想借聯姻而拉攏霍家的因素在內……如果太子妃的娘家不是手握重兵的霍家而是別的權勢不這麼大的人,太子也會堅定地娶她嗎?

  當然這只是她胡思亂想,並沒證據。在陰謀圈子裡混得久了,看什麼事都慣於從多重角度入眼。

  「你回去吧,今兒的事不許透露出去。」

  她這裡才回了神,殷昭已經對陳復禮下了旨。

  「慢著,」她出聲喚住道,走到陳復禮面前,她問︰「請問陳太醫,皇上龍體狀態如何?」

  陳復禮看了她一眼,轉過身來正對著她,說道︰「王妃該知道這種事下官不能隨意說的,皇上龍體如何,王妃進宮請安時觀察便是,還請王妃體諒體諒下官。」

  說完,便已是拂袖走了出去。

  謝琬望著門外夜空出神,殷昭幽幽道︰「這下可真麻煩了。」

  謝琬與她互視了眼,兩廂皆是無語。太子這病,豈不是大麻煩?

  殷昭翌日清晨就回了宮,謝琬當夜則把太子的病情告訴了殷昱,殷昱出了會神,然後抱著腦袋用力搔了幾下,出了門去。

  謝琬也沒有去追,不管怎麼樣,任誰知道自己的父親隨時西去都會受不了的,她寧願讓他一個人靜靜,去消化消化這個噩耗。

  這天夜裡殷昱沒有回來,謝琬送殷昭出府的時候正踫上他回府,殷昭喚了聲大哥就上了車,示意謝琬回去不必理她。

  謝琬跟著他去了書房,讓內侍打了水來侍候梳洗,又讓人端了奶羹點心過來。殷昱一邊吃一面道︰「昨兒我進了宮。像小時候那樣跟父親下了半晚上的棋,然後贏了他三局,他卻很高興,賞了我一塊墨石。後來我就去了魏府,見了魏彬。」

  謝琬點點頭,伸手給他布菜,「這麼說,魏閣老他們現在都知道了。」

  「只告訴了魏彬和靳永。」殷昱道,「到底這事還不宜聲張。可如果不說,沒有呼應,我們也不好行事。護國公府那邊暫且先別說,皇上交代讓父親保密,估計也是為著朝廷引起混亂。這消息若是散播開,不但鄭家會按捺不住,霍家也會按捺不住的。」

  殷昱即使不交代,謝琬也不會跟霍家露口風,雖然紙裡包不住火,但是拖得一日算一日。

  這件事弄明白了,行事有變化是殷昱和魏彬他們的事,謝琬其實除了心裡多了些哀惋之意,面上也看不出來什麼。但是她也從殷昭那裡拿了幾本醫書來,了解了一些先天心疾的禁忌。於是在往後進宮的時候,就更多了幾分謹慎。

  東宮如今在籌備殷昭的婚事,殷昭回宮後也開始忙碌起來,因為要不斷地試喜服和接受各種提點。

  鄭側妃和武側妃近日也在鳳棲宮忙進忙出的,身為側妃,這是必須的,就是太子妃不派任務給她們,她們也要自己尋些事情來做,這日鄭側妃見著棲霞殿裡的簾子還未掛上,出來時便就在月台上遇見了陳復禮。

  「喲,陳太醫這是怎麼了?」

  鄭側妃盯著他左頰下一道極顯眼的紅痕說道。

  這紅痕便是前兩日夜裡被錢壯劫持時勒出來的,不止這道,身上還落了好幾道,陳復禮自詡斯文人,被無辜弄出幾道傷來心裡正憋著氣沒處發,聽見她這麼問,便就躬身道︰「回側妃的話,不過是那夜回府時被瘋狗追著摔了幾跤。」

  鄭側妃聽他這話,便知是在撒謊,只怕是跟夫人在後宅鬧架不方便說,但是這又不關她的事,於是笑了笑,也就沒放在心上。

  但是轉了個彎她忽然又疑惑起來,陳復禮一般斯文,就算是跟夫人爭執,又怎麼會以瘋狗相稱呢?可見是仇家。

  可他常年在宮中,這兩年在宮外的日子極少,而且太醫院又不參與朝政,他又不可能招來什麼仇家,一個朝廷命官,就算在外有私仇,也不可能被罔顧身份地毆打,為什麼會在這僅有的一次出宮回府之時被人打呢?

  在宮裡呆久了,總是忍不住格外的疑心。

  陳復禮雖然與朝政無干,可他卻同時掌管著太子和皇帝的龍體,這個人對他來說也許還是有不少用處的。她想了想,喚來身邊太監,交代了幾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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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
發表於 2017-8-18 00:56:12 |只看該作者
342 不甘

  殷昭這邊大婚之事進行得有條不紊,謝琬也在預備著添妝以及以隨同大婚隊伍前去魯國公府送親的事宜。

  這邊廂謝榮卻在府裡等來了謝芸打聽來的消息。

  「沒聽說太子殿下有什麼不妥,只是據說太醫院醫正陳復禮每隔兩日都必須會上東宮給殿下請平安脈。就如跟皇上一樣。不過在早些年並沒有這樣的慣例,就是請平安脈也只需隔十天半月的一次,有的甚至是一個月。」

  謝榮問道︰「這些你都是跟誰打聽來的?」

  「兒子是跟靖江王府上打聽來的。」謝芸道,「父親難道忘了,我與靖江王府上的二爺曾有幾分交情,前兩日正好聽說他在寶硯齋選字畫,於是就裝作偶遇進了去,邀他上茶樓裡坐了坐。二爺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謝榮點點頭,凝眉看著窗外。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也學了季振元這個習慣,但凡有心事的時候,總是愛對著窗外沉思。

  太子數年前曾經久病過一場,程度無人得知,但是自那以後他性情大變,然後以休養為名停止了一切有危險的活動,所以太子恐有不足之癥這是大家心裡都有數的,但是看他素日如若常人一般,又看不出來他有什麼病,以及嚴重到什麼程度。

  「父親,這件事很重要嗎?」謝芸看他面色凝重,不由問道。

  謝榮唔了一聲,轉過身來。重不重要,得看太子是不是真的有病,以及病到如何程度。他不會甘於呆在靳永手下當一輩子下官任由他拿捏的,他得尋找機會,聯合那些該聯合的人。以圖東山再起。

  而這之中最可靠的人,當然是七先生。

  先不管七先生究竟想做什麼,也不管他最終會不會與七先生合作。終歸這個人他必須找出來。因為他知道,能夠籌備這麼多年的他。是不會因為季振元的死而放棄的。

  他一直沒放棄研究七先生的身份,現在雖然季振元死了,季家人也發配了,再也沒有人知道七先生是誰,可是他跟在季振元身邊這麼久,替他辦過這麼多事,到底還是比旁人更容易有感覺的,比如。季振元當初曾說,七先生曾經於他有恩,那麼,出身世家的季振元,究竟什麼時候也需要人出手相救呢?

  從他了解的這些都可以看到,季振元一生裡算得上是順利的。

  他父親曾任行人司司正,叔父是西北大吏,他十九歲中進士,三年後散館入了翰林院,二十七歲被調去廣西任巡撫。三十四歲又被調去南直隸任侍郎,四十五歲調回北直隸京師任吏部侍郎,四十九歲調入內閣並任刑部尚書。五十八歲任內閣首輔。

  這一路並沒有資料顯示他遭遇過什麼低潮,這就很難推測到他究竟是在什麼時候遇到七先生的了。

  「芸兒,你這段時間若是不忙學業,便替父親做點小事。」

  他回到書案後坐下,說道。

  殷昭的大婚之日在八月十二,謝琬頭天便進了宮,殷昱父子自然也進來了,子觀殿與棲霞殿很近,因此謝琬幾乎整個下晌都呆在棲霞殿裡。

  大婚的事宜早就已經弄妥當了。到了這個時候殷昭反而閑下來,與謝琬在側殿裡一面看宮女們來來往往。一面和謝琬說話,仿佛大婚對於她來說。就是出個宮赴個宴這麼簡單。

  有時候謝琬實在很佩服她的淡定,曾經也有人說謝琬很淡定,可是跟她比起來,謝琬簡直可以不算什麼了。一個人能夠對自己的婚姻大事都看得這麼平常,她要不是極有信心,就是壓根沒當回事。可是從殷昭自己的述說看來,她對魯國公世子還是有感情的,那麼應該就屬前者。

  她自己都不慌,謝琬當然就更不慌了,姑嫂倆坐在側殿長窗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說起來,宮裡的婚姻大多是政治聯姻,我能夠不必被指給那些渾然沒見過的功臣武將,實在是幸運。你知道嗎?我有兩個姑姑嫁去了高麗,有一年舅舅去到高麗的時候見到她,因為守寡老得都讓人認不出來了。而算起來她也不過比我大十餘歲。」

  殷昭拿銀簽兒挑起塊香梨來吃著,說道︰「東瀛扶桑那邊也曾經向我朝求過親,說是許親,其實是爭取時間反擊而已,好在外公堅決不肯,當時一路打了回去,對方果然損失慘重。」

  說到東海,謝琬並不陌生,跟殷昱在一起的時候聽他說得太多了。她說道︰「看來你雖然在宮裡,對這些事卻一點也不陌生。」

  殷昭跟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她看上去有點沒心沒肺,但實際上她又很敏感,什麼事都藏在心裡。她想說的時候你會看到很徹底的一個她,她不想說的時候就是個標準的不多話的金枝玉葉,謝琬一開始也被她的外表給騙過。

  「那當然,我也要活命。」殷昭平靜地道,「宮裡雖有規矩後宮不得干政,可是這種事沒有明確界線的,你若是真的遵守規矩不聞不問,那麼有事到來的時候你肯定是頭一個沒命。不干政是一回事,不知政又是另一回事,有時候規矩也不能守得那麼死,凡事還得看情況。」

  謝琬深以為然,一面睨著她,「你就是看我不守規矩,所以你有什麼鬼主意的時候,就只會找我。」

  殷昭笑起來。

  謝琬又道︰「外頭如今傳的最熱烈的除了你大婚的事,便是殷曜要選妃的事。鄭側妃到如今為止也沒有看上誰的意思,我估摸著,她是想在內閣裡頭選。

  「內閣裡杜柳二位府裡正好有適齡的閨秀,不過杜柳二位也不是眼皮子淺的人,他們倆雖然跟魏彬他們有點小嫌隙,但是也難像季振元那樣成氣候。鄭側妃要想策動他們,恐怕還得狠狠花點心思。」

  殷昭道︰「他不過是個庶子,杜柳二人是瞎了眼才會把姑娘嫁給他。」

  她極少真正地去譏諷什麼人,作為一個公主,處在她的位置,實在已沒有多少人值得她去譏諷嘲弄,但是這一點也不妨礙她成為一個口裡噴毒汁兒的人。

  謝琬對瞎了眼三個字無語了一下,磕開了手上一顆瓜子。

  不管怎麼樣,鄭側妃這次是卯足了勁想要給殷曜挑門好媳婦兒,在沒有遞到鳳棲宮之前,他們都不必太緊張。

  這一夜沒有太多睡眠,因為殷昭出嫁前還得去太廟祭祖詔告天地,殷昱和謝琬也天沒亮就爬了起來,整整一日,到了下晌,魯國公府接親的隊伍進了宮城門,便一路啟程去到顧家。

  魯國公如今掌管著五城兵馬司,而五城營裡大多是勛貴族親,屬下本就眾多,加之如今尚的又是公主,又多了道皇親的身份,所以今日的隆重氣派是有目共睹的。

  榮二奶奶因著鄭側妃的囑托,所以一到魯國公府便留意起廣恩伯府的人,終於在嫁輦入府後不久,見到了隨在廣恩伯夫人身側的任如畫。

  任如畫自打奉曾密的斥責交了中饋,又去了正院立規矩,整個人便逐日地憔悴起來。丈夫就是女人的天,可是她的丈夫靠不住了,謝葳如今一步步代替了她的位置,這讓她憤怒,更讓她心寒。有時候她都不知道曾密這樣待她,她還去跟謝葳爭什麼?

  可是不爭她又不甘心,她在曾家得意了十多年,安穩了十多年,本以來能夠就這樣安穩地過到老,然而突然之間全變了,謝葳進來了,跟她分享著她的丈夫,然後她以為她能夠守得住她的陣營,結果也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她覺得自己像是個笑話,今兒這樣的場合她本也不想來,如今對外應酬的都是謝葳,她不知道她有著怎麼樣一顆堅硬的心,可以頂著平妻的身份在外應酬,可是她就是這樣做了,而且還做到了,最近勛貴圈裡的幾場宴會,謝葳都應付的很好,與此同時,也與五城營裡曾密同僚的家眷開始有了聯繫。

  是婆婆讓她來,她在立規矩,不敢不遵。

  榮二奶奶到得她面前的時候,她也看見了她眼中流露出來的驚訝,她暗底裡便有些惱怒,說起來,這鄭家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不是她們在她面前挑撥離間,她不會大意失荊州,弄到如此境地!

  面對著榮二奶奶,她態度便不由得比往日冷了兩分。

  榮二奶奶雖不知她因著家裡事而恨上了自己,但是看著她截然不同的態度,再想想她到如今也按兵不動未曾向謝琬下手,心下也有了幾分了然,這話也就說不出口來了,上趕著與廣恩伯夫人扯了兩句,便就退了下來。

  但是鄭側妃交代的事卻也不能不辦,她喚了個丫鬟交代了幾句,便就進了客廳。

  沒多會兒丫鬟就回了來,趁著周邊沒人就與榮二奶奶說起來︰「方才聽任三奶奶跟人說話的時候,說到了自己的嫁妝鋪子,雖然沒有明說,但看起來似乎是有著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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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56:23 |只看該作者
343 仇家

  任如畫的嫁妝鋪子有了新的打算?任家當初以鄉紳身份把閨女嫁給了京師勛貴,必然給了不少嫁妝,所以任如畫這些年才有資本協助曾密在五城營混得風生水起。她的嫁妝鋪子肯定不止一兩間,這要是有了新打算,自然是跟後宅之事有關了。

  榮二奶奶想到這裡,便就喚了丫鬟出去找同來的鄭家二爺鄭釗,讓他去查任如畫嫁妝鋪子的事。

  鄭側妃想打殷煦的主意,這想法不錯,但深想起來難如登天。殷煦身邊至少有四個以上的女僕不離身,還有至少四個以上的暗衛在側相護,這種情況下,別說有人想靠近殷煦,只怕連只蒼蠅要飛過去都困難。

  所以她得了鄭側妃的示下,卻還是沒曾當真順著她的心意直接這麼做。

  說到底她也有私心的,雖然鄭側妃是鄭家的姑奶奶,殷曜的成敗也直接關係著鄭家的前途,可是謀殺皇嗣是要抄家滅族的,搞不好連她娘家也要連座,她自己死了事小,她還有兒女和雙親,她豈能不為他們著想?

  平常裡小打小鬧的使些詭計倒是成,真若到了殺頭抄家的地步,若沒有十分把握,幾個會有季振元那樣的膽子?

  事成了倒罷,事若不成,不但殷曜做不成太孫,連鄭家也要牽累進去。可是鄭側妃這個人又十分地強勢,她要做的事如果娘家不答應不給做,那麼翌日家裡老爺們絕沒有一個逃得過她的指責怒罵,也就永寧境地好些,她是靖江王府的郡主,鄭側妃也不敢太得罪。

  所以這些年永寧跟鄭側妃的關係也愈來愈差,因為自己的丈夫老是被挨罵,永寧覺得窩囊。不讓鄭鍾跟宮裡尤其是鄭側妃多有往來。而鄭側妃始終是鄭鍾的妹妹,鄭鍾又老實,也不願因為尚了郡主就脫離家人太遠。有時候也還是會悄悄地進東宮去,於是這樣又直接導致永寧的責罵。夫妻關係也不見得好。

  今日吳三奶奶沒來,榮二奶奶從任如畫這邊找不到機會下手,只好作罷,用過晚宴,打算與鄭夫人進戲園子看兩出戲就走。

  榮二奶奶有私心,鄭夫人卻沒有,鄭側妃是她的女兒,太子登基之後她起正也會混成四妃之一。假若殷曜再承了皇位,鄭側妃就是皇太後,那樣的話鄭家就有臉了,霍家算什麼,太子妃算什麼,還不是一樣得靠邊站?

  所對相對於榮二奶奶的保留,鄭夫人心中是充滿了沖勁的,所以看戲的時候見兒媳婦一直坐著沒動,便就問道︰「宮裡交代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榮二奶奶忙答道︰「任如畫那邊似是對我們也有了防備,再下手只怕會適得其反。」

  鄭夫人皺了皺眉。搖了兩下扇子,忽然往前方樓上望了眼。左側是幾位親王妃,當中帶著寶貝貓兒來赴宴的鄭王妃極是顯眼。

  對面是宮裡幾位嬪妃和謝琬等人。滿座的華貴難言。

  殷煦就在謝琬旁邊呆著,他已經一歲了,剛學會走路,但是還很難控制速度,往往一抬腳就收不住勢,所以身邊人也跟著開始鍛煉短跑工夫。這個時候他無處可走,就趴在謝琬膝上,拿手指頭很認真的摳她衣擺上翟紋。

  謝琬被摳得膝蓋癢癢得很,又要保持端麗儀態。便就佯裝鎮定地與邢珠顧杏道︰「帶著煦兒去外頭轉轉吧,只怕他覺得吵了。」

  旁邊楚王的母親德妃做為此次皇帝後宮的代表。聞言也道︰「這麼小的人丁兒,陪著咱們這些老太太在這裡聽戲。真是難為他了。」

  楚王和祈王都是殷昱的頂頭上司,雖說他們都會給殷昱幾分面子,可臉面這東西是你敬別人一分別人才會同樣敬你的,何況她們是長輩。謝琬便就笑道︰「不妨事,平時我也挺好這口。」

  德妃呵呵笑了笑,便就不說什麼了。

  這裡夏寧二嬤嬤牽著殷煦出了坐席,便就抱著他往樓下去。

  戲園子外有片青草地,有秋千和木馬什麼的,平日裡就是給孩子們玩耍的地方。如今已入秋,園裡各處燈火通明,來人不是很多但也絕不僻靜,很適合他玩耍。

  鄭夫人瞅著殷煦一行下了樓,想了想,回頭往西邊樓上的鄭王妃看了看。鄭王因為跟殷昱有仇,所以一向出席這樣的場合都不在同個地兒,如今她手上那只寶貝貓兒已沒在手上,已經交由了內侍們抱著。

  鄭夫人使了眼色給榮二奶奶,起身往樓下去。

  殺不殺殷煦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情勢怎麼樣才會變得對自己有利。

  草地上,殷煦正對走路有著無比大的癮,邢珠等人圍成一個大圈讓他撒歡,暗中又有駱騫等人防護,安全不成問題。但是小朋友的注意力也是很容易轉移的,正當他咯咯大笑地往各個方向直沖的時候,他忽然就看見草地邊廡廊下一只貓。

  「哪來的貓?」

  邢珠皺眉道。殷煦所在之處是絕不允許貓狗存在的,而魯國公府今兒辦宴,也不可能任憑貓只在園裡四處走動。她起先以為是野貓,正要撿顆石頭擊斃它算數,可是一看這貓通身雪白,而且毛色鮮亮,一看便知是平日裡精心伺養的,乍看有些像鄭王妃今兒抱過來那只。

  說起鄭王妃,邢珠眼裡立時就涌上層嫌惡之色。也許是因為有了殷昊死後鄭王府對殷昱的不依不饒在心裡打了底,她對鄭王妃裝腔作勢地抱只貓來赴宴也感到十分地不順眼,雖然說她是親王妃,就是抱著貓進衙門只怕也沒人敢說她什麼,可是關鍵是這裡有小孩子不是!

  而且,鄭王妃好歹也活到三四十歲了,就是抱著來了也要看守好,怎麼能放著貓四處走動呢?

  基於安穆王府和鄭王府有仇,這貓既是她們伺養的,她就不好就弄死它了,省得給主子添麻煩。

  「杏兒,把這破貓弄走。」她吩咐道。

  顧杏哎了聲走過去,那貓見她走過來,忽而又跳到草坪上,殷煦沒怎麼見過貓啊,這會兒可高興了,哇哇叫著沖過去要抱它。那貓頓時對著他張牙舞爪起來。邢珠趕忙過來將他抱住,顧杏情急之下撿了顆石子擊在貓腹上,那貓慘叫一聲就倒下來了。

  邢珠原來不想傷它性命來著,可是顧杏出手一向重,而且對於這些人情世故也不甚老練,這石頭投過去,頓時貓肚子上就破出個血洞來。

  「快找找!看看雪團兒去哪兒了?」

  邢珠正在想該如何處理這貓屍,一群人忽然往這邊急走過來,為首的是個太監,正是鄭王妃跟前的周禮!

  看他們的模樣,肯定是來尋貓的了,這可怎麼辦好?顧杏見狀急中生智,急步上前便拎著那貓屍要從另個方向離開,誰知道才下了廊子,迎面兩人就失聲尖叫道︰「天啊!死貓!」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鄭夫人和榮二奶奶,兩人這嗓子一扯,周禮帶著那幫人頓時就看過來,然後趕上來了。

  邢珠暗道一聲壞了,連忙使了個眼色給寧嬤嬤,讓她去通知謝琬,這裡已經緊抱著殷煦走了過去。駱騫幾個人不便露面,但是也在遠處遠遠地看過來了。

  周禮一眼就看到了顧杏手上的死貓,那表情頓時就精彩了,他瞪大著雙眼指著顧杏,回頭看看身後又看看她,嘴張了半日才說道︰「你,你竟敢殺了我們王妃的寶貝兒?你是哪家的?把你家主子供出來!」

  顧杏也不是吃素的,當下把貓扔到他手上,「這貓是你們家的啊?那正好了,姑娘我是安穆王妃跟前的,這是我們家小主子,看到沒?還不快快見過?!」她指著邢珠懷裡的殷煦,跟周禮道。

  周禮不聽這安穆王府四字還好,一聽到這名號,頓時把貓丟在地上,跳起腳來了,「原來是安穆王府的人!你們安穆王害死了我們二爺,如今連我們王妃的貓都不放過!你們別仗著有太子撐腰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我們頭頂可還有皇上呢!」

  顧杏早就跟邢珠他們一樣對這鄭王看不順眼了,聽得這話便一腳踢翻那貓屍,說道︰「我今兒還真就不把你放在眼裡了,合著皇上是你們家的?你有皇上撐腰就能放著這畜牲四處亂走來嚇唬我們小公子?你有皇上撐腰就能倒把一耙顛倒黑白?你就是告到宮裡姑娘我也不怕你!」

  周禮被她逼得步步後退,身後雖跟了一群人但是也沒人敢上前出頭。周禮忍無可忍,回頭喝道︰「還不快去稟告王妃!」

  謝琬這裡陪著德妃聽戲,正覺得邢珠他們也該帶著殷煦回來了,就見寧嬤嬤急步走了過來,湊到她耳邊說道︰「鄭王妃的貓不知怎麼走了出來,險些嚇著小公子,顧杏剛才不知道是鄭王府的貓,把它給打死了,現在兩邊在樓下鬧成了一團。」

  謝琬聽著殷煦險些受驚,心裡咯噔一沉,手上兩顆松子便也落在了地上。

  德妃道︰「出什麼事了?」

  謝琬穩下來,說道︰「煦兒在下頭被貓嚇著了。」

  德妃忙道︰「那你還不快些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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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咬你!

  周禮這裡吩咐了人稟鄭王妃,低頭一看那貓屍,心裡也慌得緊,鄭王妃平日裡如何寶貝這貓他是再清楚不過了,方才不過是將它放在地上整了整衣服,它就不知為何一溜煙兒的沒了,現在活貓成了死貓,鄭王妃只怕是饒不了他了!

  他心裡又氣又慌,八月天的夜裡腦門兒上竟冒出汗來,看著貓還躺在地上,若是鄭王妃來了看見又十分不恭敬,只好將它抱起來。抱著又覺更加喪氣,再看面前抱著胸的顧杏,再看抱著殷煦的邢珠他們幾個,就不知打哪來的勇氣,拿著手上的貓屍便往邢珠扔去。

  殷煦才只有一歲,什麼事情在他眼裡都是新奇的,也不知生死區別,眼下正覺得見著這貓方才還張牙舞爪嚇唬他來著,這會兒就這麼老實了,有趣得很,哪料到周禮居然會把貓扔過來?邢珠倒是早有防備,見著周禮要動便就伸出胳膊擋在前面。

  沒料到她這一動動作大了些,殷煦上身往前一傾,就撲向了周禮。邢珠有分寸,前傾的幅度並不大,只是平時他不高興就抓頭髮呀,揪耳朵呀,這會兒這尖聲尖氣的人沖著他大呼小叫的,他當然不高興了,於是兩只小胖手往前一伸,十分精準的就揪住了周禮的耳朵。

  他胎裡吃得好養得好,生下來後又享受著全方位的皇嗣待遇,身上勁頭各種生猛,周禮也不曾防備個人丁兒的他,被他這一揪耳朵,頓時疼得哇哇大叫起來,一面捉住他的雙手往外拽,可是人家不鬆手他就沒辦法,越拽就越疼。越拽就越揪心。

  邢珠顧杏和夏嬤嬤也嚇壞了,她們知道這小子打小不肯服輸,她們也絕對不反對他教訓教訓別人。可是這樣有危險不是!於是一群人圍著他好說歹說,才終於以兩塊酥油糖成功轉移了他的目標。

  抽身的周禮退後兩步。揉著耳朵哎喲不停,這裡謝琬卻和鄭王妃已在十步外的廡廊下踫頭了,鄭王妃沖她狠瞪了眼,率先往出事地點走來,謝琬也沒有好臉色,縱貓生事的可不是她!

  鄭王妃到達人群前,入目的便是周禮抱著兩耳哀呼的情形。鄭王府這邊的人呼啦啦下跪,邢珠這邊卻沖著謝琬迎上去道著王妃。

  「雪團兒?!」鄭王妃看見地上的貓屍。頓時聲音都便了,貓著腰蹲下去,然後驀地站起來衝到謝琬跟前︰「我的貓是你的人殺死的,你怎麼賠?!」

  謝琬一把將殷煦抱過來,逼著走近她,「鄭王妃是麼?敢問我兒子是被你的貓嚇著的,你又怎麼賠?」

  殷煦本來看到母親來了十分高興,張著糊了一臉糖渣的小嘴兒笑得眼都眯了,一見鄭王妃這麼凶,立即扁起小嘴兒。像是配合母親的話似的趴在謝琬肩頭哇哇大哭起來。

  謝琬心疼得不行,縱使平日裡不這麼慣著他,眼下這會兒自然也要當著鄭王妃的面把姿態做足了。她一面輕拍著他的背。一面輕聲地撫慰。殷煦多委屈啊,剛才那貓嚇他的時候邢珠和夏嬤嬤她們居然一個都沒有像這樣安慰他!於是哭得更加厲害了。

  周邊很快就圍來了許多人。

  鄭王妃養這貓養了七八年,早就當兒女一般地看待了,眼下見著謝琬在她這個親王妃居然一點不示弱,而且還一點歉意也沒有,想要教訓教訓她的心思就起來了!

  「你說嚇到了,哪兒嚇到了?我這貓死了卻是事實,這麼多人親眼瞧見!還有鄭夫人他們作證!我養這貓養了七八年,從來沒嚇過人更沒傷過人。

  「我不管你是成心指使下人殺我的貓來挑釁我。還是你們家小子玩劣挑釁了我的貓,而後借故殺之。總之你也別說我以大欺小,看在公主大婚的份上。今兒你只要給我跪下賠禮道歉認個錯,這事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你!」

  鄭王妃沉下臉來,盛氣凌人地盯著謝琬。

  謝琬氣極反笑,回頭問夏嬤嬤︰「煦兒沒什麼大事吧?」

  夏嬤嬤道︰「方才是被嚇了一跳,現在只怕是無事了。」能那麼開心的揪著人家的耳朵玩,自然是無事了。

  「既然沒什麼大事,那咱們也就大人有大人量,看在兩家都姓殷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了。」謝琬輕拍著殷煦,拿絹子溫柔地擦去他臉上的糖渣,說道︰「夏至她們還在樓上,去讓她們收拾東西下來,然後通知王爺,我們回王府去。」

  反正貓也死了,她也不算吃虧,還留下來繼續看那瘋狗亂吠作甚?

  鄭王妃看她真的就這麼轉了身,壓根不買帳,頓時氣瘋了。

  「你給我站住!」

  謝琬恍如未聞,抱著殷煦往園外走。

  殷煦撒完了嬌,現在摟著母親的脖子嗅著香香,十分乖巧安靜。不料聽到鄭王妃這麼一喊,小腦袋立即扭過來了。鄭王妃今日上的盛妝,頭頂一顆大東珠被廊燈一照頓時光芒四射,養眼得緊,殷煦被吸引住了,這顆珠子比母親冠上的珠子都要大,好想去看看哦,於是扭動著胖身子要下來。

  謝琬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見他使勁地掙扎只好放下他。

  誰知道才落了地,他便就沖著鄭王妃直直沖過去。

  鄭王妃見他突然沖過來也愣住了,也沒料到他是沖著她的大東珠而來,站在那裡就沒動。殷煦控制不住走勢,沒等邢珠他們趕上前,已經直直撞上了鄭王妃的膝蓋。

  其實這個時候鄭王妃若是不那麼厭惡殷煦的話,伸手接住他抱起來,一定會是很和諧圓滿的一幕。

  可惜鄭王妃恨安穆王府的人恨得要死,哪裡還會去抱他?直恨不得將他一巴掌打死來賠她的貓,因而不但沒打算抱,還在琢磨著怎麼給謝琬個教訓,而旁邊人見她不動,更是不敢動,回頭殷煦若是有什麼,謝琬還不得把帳算他們頭上?

  殷煦直直撞上了鄭王妃的膝蓋,她禁不住打了個趔趄後退了兩步,等她站穩時,已經掄起一巴掌往殷煦臉上揚過來了。

  邢珠趕到時正好拖住殷煦的胳膊,而顧杏也正好架住鄭王妃的手腕,可是因為邢珠不敢下重力去拽殷煦,所以還是被鄭王妃的指甲尖劃到了。殷煦只不過想看看她的珠子而已,也不計較她先前她跟他大呼小叫了,可沒想到她這麼凶,頓時被她的狠勁氣到,然後不由分說抱住鄭王妃的大腿,張嘴就開咬!

  殷煦正長牙呢,牙齦癢得很,平日寧大乙送來的那些給他磨牙的軟木玩具早就被咬得面目全非,鄭王妃一聲慘呼,然後疼得一屁股後仰在地上,什麼風度儀態也沒了!

  顧杏噗哧一聲大笑起來。邢珠瞪了她一眼,連忙抱開殷煦,謝琬走上來,指著鄭王妃道︰「好毒的婦人心,竟敢跟孩子下這樣的重手!」一把接過殷煦緊緊抱著,恨不能再往鄭王妃臉上補一記下去!」

  鄭夫人和榮二奶奶連忙與周禮等人過來攙扶起鄭王妃,再看她這模樣,頭上冠也歪了,衣裳也亂了,一張臉更是氣得扭曲變了形。

  「我要去東宮告狀!我要去東宮告狀!」

  她歇斯底里的大叫道。

  這會兒夏至聞訊也已經趕到了,連忙接過殷煦抱在手裡。

  「去什麼東宮?要去就去乾清宮!」謝琬沉聲道︰「備車!我們這就上乾清宮去!」

  太子身體不好,鄭王妃成心讓他操心麼?乾清宮那位不是什麼都要管嗎?不是要替鄭王府出頭撐腰嗎?那麼當然就告去乾清宮!

  鄭王妃聽得她這麼說,自然不肯服輸!「乾清宮就乾清宮!來人去擊登聞鼓!」

  這邊殷昱和鄭王還有魯國公夫婦自然各自都收到了消息,殷昱二話不說來尋媳婦兒和兒子,鄭王這裡琢磨了片刻,也跟著到了中門。魯國公夫婦因為事情發生在自己家裡,又是公主大婚之日,深覺這事怎麼也脫不了身,連忙也交代了管事們,各自換衣出門進了宮。

  皇帝剛躺下龍床,就聽張珍說鄭王妃狀告安穆王妃,兩方都聚在宮門外了。

  皇帝十分鬱悶,他這裡幾時成了大理寺了?大半夜的擊什麼登聞鼓告什麼御狀?

  但是既然敲了登聞鼓,他不管怎麼樣也要起來了。

  小半個時辰後,該到的人都到了乾清宮大殿,包括聞訊趕來的太子夫婦。

  「鄭王妃,你要告什麼?」皇帝沒有太多好臉色。

  鄭王妃跪地道︰「皇上,安穆王妃先是殺了臣婦的貓,而後不但不認錯,還指使殷煦來咬臣婦!致使臣婦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顏面大失,臣婦懇請皇上嚴懲安穆王妃!」

  到了乾清宮,鄭王妃其實也有點詞窮了,一個才差十天才滿周歲的稚兒,要說是受人指使也太荒唐了些,可是她心裡頭那口氣就是忍不下,憑什麼殷昱殺了她兒子,他媳婦兒和兒子還這麼樣欺負她?讓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丟了臉,若不掰回點面子,往後她還怎麼在人前露面?

  人家還不得說她鄭王府的人沒用?

  所以即使知道這指控的理由不充分,她也硬著頭皮來了,反正殷昱在皇帝面前已經失寵了,這謝琬又是個不受皇帝待見的孫媳婦,誰輸誰贏還未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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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算帳

  皇帝無語地看向謝琬,皺眉道︰「你怎麼說?」

  謝琬笑道︰「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先不說煦兒能不能指使得動,只說公主大婚喜宴上,鄭王妃為什麼要抱著貓去赴宴?抱著貓去,為什麼又不看管好?煦兒在園子裡玩的好好的,這貓跑出來企圖傷他,王府的人殺貓護主有什麼錯?難不成我得把兒子交出去讓你的貓往他身上抓幾道血印子再咬上幾個牙印才算沒錯?!」

  「早聽說鄭王府深受皇恩,平日也不敢惹,難不成在你們心裡,太子殿下的嫡長孫的安危連個畜生的命也不如?鄭王妃說要進宮告御狀,其府裡下人的說法是鄭王府有皇上撐腰,我原本不信,所以進了宮,如今倒也想看看,究竟我們安穆王府的人在皇上面前,還值不值得撐撐腰!」

  謝琬也是豁出去了,皇帝一直打壓殷昱,她心裡早就憋著不爽了。如果皇帝不是皇帝,只是百姓家的老太爺,她老早就撬翻他了!還用得著頂著個莫明其妙的安穆王妃的名頭在這裡憋憋屈屈地過著?

  皇帝自詡英明,卻老幹糊塗事兒,像眼下這事,聽著鄭王妃開口他就該一口堵了她回去!他卻還反過來問她有什麼話說?鄭王不過是他的佷兒,縱始是一母同胞的哥哥的兒子,始終不如自己的後嗣親近吧?可他就是有這麼混帳!所以這話不撂狠點,她還真對不起安穆王妃這個名號!

  殿室裡驀地靜下來了,宗室裡幾個人能有這膽子跟皇帝叫板?就連太子和太子妃也露出擔憂的神色,但是抱著殷煦在膝頭坐著的殷昱唇角卻是揚起絲笑意來了。

  皇帝嘴角直抽,指著謝琬氣得說不出話來。

  鄭王見狀忙喝斥道︰「放肆!你竟敢如此對皇上說話?來人,還不掌嘴!」

  「這裡是乾清宮。不是你的鄭王府,鄭王又有什麼資格打本宮的兒媳婦!」太子聞言也立時沉臉站起來。

  殷昱兩道目光也如箭一般射向鄭王。

  鄭王立即頓住,悻悻地退下。

  魯國公夫婦從旁見了更加有如熱鍋上螞蟻。不免又怪起鄭王妃。多大點事啊?非得鬧到乾清宮,本來東宮跟鄭王府就有仇。這麼樣鬧開把自己扯進來,回頭怎麼向太子和太子妃交代?

  殷煦這小子也是不怯場的,眼下殿裡的氣氛似乎一點兒也沒影響到他,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鄭王妃頭上那顆大東珠,還惦記著呢。

  鄭王妃跪在地下,老覺得有目光瞅自己望來,回頭看了看,居然是殷煦。殷煦眼楮像極了父親。眼下就這樣望過來,也讓鄭王妃覺得有幾分怵意。

  「父皇,此事安穆王妃已經陳述得很明顯了,鄭王妃涉嫌故意帶貓進入魯國公府,然後伺機謀害皇嗣,就算是未成事實,其心也可誅。此事若是不給安穆王府一個說法,兒臣也很不服。」

  太子被謝琬那番鏗鏘有力的話也激起了血性,一反常態地站出來明確了態度。

  鄭王連忙道︰「皇上,此事真是冤枉啊。臣等豈敢謀害皇嗣之心?分明就是安穆王妃故意設下圈套陷害我等!皇上明鑒啊!」

  太子妃也忍不住了︰「鄭王堂堂七尺男兒,何苦屢屢參與這婦人之爭?也不怕失了身份!」

  鄭王被臊得面紅耳赤,想起果然除了太子說了兩句話外。殷昱竟是從頭到尾都沒插言,不由又懊悔不已。

  這裡鄭王妃見得丈夫敗下,自然要抓住謝琬不放了。

  「既然娘娘說這是婦人之爭,那好,咱們也不扯什麼身份不身份的事了,眼下吃虧的是我,我那只貓是西洋來的純種,你賠只活的給我來。而後你兒子咬了我一口,你賠付我五千兩銀子傷藥費。再者我在魯國公府丟了臉面。你當眾向我賠個禮道個歉。如此說來公平罷?我不曾欺負人罷?」

  咬一口就是五千兩,虧她也開得出口!太子妃咬牙瞅了她一眼。抿緊了雙唇。

  太子這邊卻和殷昱交換了個眼神。

  一直沉默中的皇帝此刻牙關緊咬,瞪著謝琬雙眼裡已是半絲溫度也無。

  本來這事鄭王妃告的就不對。殷煦再如何也是他的曾孫,就是殷煦有不對,他也還是個孩子,她理應原諒。眼下找上宮來,不過是還記著當年殷昊死在殷昱手上罷了。

  皇帝本想和個稀泥算了的,可是謝琬那番話卻又像是條竹竿一下挑開了他的遮羞布,使他不待見殷昱的那層心思幾乎暴露在眾人面前,他身為祖父,不扶植自己的嫡長孫,卻在太孫之位上猶猶豫豫,本來就不是個稱職的祖父該做的事,素日無人敢說,謝琬卻如此義正辭嚴的質問,便令他惱羞成怒了。

  殷昱的地位越穩,勢力越大,他就越不喜歡他,更不喜歡他娶的這個喪女之女出身的平民女子,不過是看在他不可能會成為皇儲的份上才沒有追究。

  可是他不追究她的出身便不代表她能夠在乾清宮撒潑!這樣的事情,他豈能容許她還有下一回?

  「准鄭王妃的請求!」

  他大手一揮說道。

  謝琬聽到這話,立時怒了,這還是殷昱的祖父嗎?還是殷煦的曾孫嗎?她倏地把目光投向太子夫婦,只見這二人也是按不住的憤怒,身子也跟著站直了,似要跟皇帝理論一番,頓時便又冷靜下來了!

  皇帝若是這麼好說服,那麼這麼多年來太子和太子妃也不會在東宮呆得這麼憋屈!他們在宮裡呆久了,偶爾思維也會固化,只會慣於從一個角度去處理問題,但她不!她這麼多年來面對的大小敵人多了去了,跟太子夫婦的正統不一樣!

  看了眼得意洋洋跪地謝恩的鄭王妃,謝琬冷笑了聲行了個禮,說道︰「臣婦遵旨。」抬起頭來,她看著鄭王妃,走到殷昱身邊把殷煦牽過來,說道︰「現在鄭王妃的理賠達成了,也該輪到我了。我這裡沒死貓,也沒有死人,我就只傷了個兒子而已。

  「你是正一品的王妃沒錯,煦兒身份不及你,歲數不及你,可他是殷家皇室嫡傳的子孫!他體內是殷家純正的皇室血統!你知道你一點血值多少錢嗎?他是郡王府的嫡長子,按律將來也會是個親王。一如果按他將來封王的封地算,他至少也能得一座縣郡,一座縣郡可不值幾千兩銀子。

  「我兒子咬你一口,我賠你五千兩,我兒子臉上留下你兩道指甲印,看在你是長輩的份上,我就讓讓你,按每道印子三萬兩來算好了,兩道指甲印子你就賠我六萬兩來!

  「除此之外,你的貓還嚇著煦兒,這筆壓驚費,我就馬馬虎虎算你兩萬兩好了!還有煦兒被你嚇出來的那幾把眼淚,以及被哭壞的嗓子,也不知得吃多少東西才能補回來。只算這幾筆,不知道如此這般,鄭王府該賠給我們多少錢?」

  鄭王夫婦早被她這樣那樣的算法驚得目瞪口呆了,照她的算法,只怕鄭王府要割出三成來給她!

  鄭王妃通紅著一張臉,怒道︰「我打她那是因為他沖撞了我!你若不放他過來,我怎麼會打他?」

  「這麼說,鄭王妃這是承認你打了著我兒子了?」謝琬哼笑一聲,「你好歹也是當祖母的人了,古訓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連個周歲不到的稚兒都能下手狠打,老鄭王當初挑了你這樣的人做兒媳婦,是怕子孫後代太昌盛了吧?怪不得殷昊死得那麼早。」

  鄭王夫婦氣得都要暈過去了。

  太子這邊微偏了頭過去,與板著臉的太子妃對視著,眼裡卻忽閃忽閃的發著亮。

  「安穆王妃,你出言不遜,藐視皇威,該當何罪?」

  皇帝見謝琬一點也不服輸,反而變本加厲,氣得也無語了。

  謝琬深施禮道︰「皇上,臣婦逾矩了,只是鄭王妃為了只貓都能夠進宮告御狀,臣婦心疼兒子受委屈,只好也有樣學樣了。」

  「胡說!你根本就是胡攪蠻纏!」鄭王妃指著她道。

  「我是胡攪蠻纏,你就不是胡攪蠻纏了麼?」

  謝琬冷笑著,放開殷煦往前走了兩步,「如果你打煦兒是因為他自己走了過去,那麼你若不把貓放出來,我的人會把它打死?合著這天下只有你們鄭王府佔理了!你那不過是只畜生,也好意思仗著皇上恩寵來告御狀,讓我賠禮道歉還付銀子!莫非皇上的曾孫連你一只貓都比不過?!」

  她步步緊逼,鄭王妃也只得步步後退。

  謝琬直到逼得她無路可退,鄭王也在旁慌了神,這才走回殿中,沖著皇帝拜了拜,說道︰「臣婦若是只判臣婦賠鄭王妃,而不判鄭王妃賠煦兒,那皇室尊嚴可就真的要被踐踏得乾乾淨淨了。臣婦懇請皇上恩准臣婦所求。」

  太子走出來,也俯身道︰「安穆王妃言之有理,打狗還得看主人,兒臣孫兒被打,打的也是皇上的臉面。還請皇上稟持公正,公平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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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發表於 2017-8-18 00:56:58 |只看該作者
346 善茬?

  鄭王再也沒有想到太子如今竟會這般表明對安穆王府的庇護態度,眼下的局勢擺明了就是他們倆對東宮一家人啊,哪裡還有勝算?心裡氣恨之餘,又不免對著殷昱瞪起眼來。

  殷昱從始至終就站在旁邊沒說話,這種場合根本就不必他說話好麼?他只要呆在一旁,等到媳婦兒一個眼神示下,他就立馬沖過去將她和孩子保護得周周全全就好了。至於皇帝生不生氣,不是還有太子和太子妃在那頂著麼?

  有本事皇帝把太子也給廢了?

  「判!」皇帝一肚子氣憋得忍無可忍,太子一家都話趕話到了這份上,他還有什麼退路?不過治謝琬的機會有的是,她也別想逃。「鄭王妃傷了殷煦,判賠一萬兩銀子,賠禮的事各自抵銷!」

  剛剛算好起碼也得有十來萬兩銀子,一萬兩銀打發下來謝琬怎麼會肯?

  「皇上,方才鄭王妃的條件臣婦可是半點折扣都沒打,怎麼到您自個兒的曾孫頭上就齊腳脖子砍了這麼大一截?給個折扣算了,鄭王妃賠我五萬兩銀,這事就遵皇上旨意了了。」

  「你不如去搶!」鄭王妃氣道。

  謝琬睨著她︰「我就是搶也是你逼的呀,這五萬兩銀子我還真要定了。——王爺,」她回頭望著殷昱,「您的意思呢?」

  「就這麼辦!」終於到他出場了。殷昱挺起胸來,神清氣爽地道︰「殷昊死的時候我連太孫之位都賠出來了,還貶成了平民,他傷了我們的兒子,雖然沒殺,可賠個幾萬兩銀子有什麼了不起?」

  鄭王氣得兩腳都打顫了。

  魯國公夫婦從旁聞言。簡直無語了整個宇宙。這兩夫妻是土匪頭子投胎吧?

  皇帝也已然無語了,既然鄭王夫婦都已經沒說話,他就是再看謝琬不順眼。當然也不會再說什麼。

  五萬兩賠殷煦臉上的兩道小紅痕,於是他又成了個快樂的小富翁!可是殷煦他不懂啊。五萬兩銀子是什麼東西?有那凶婆婆頭上的大珠子好看麼?

  一開始,這場官司在宗親勛貴圈子裡的關注度並不怎麼高,畢竟大家都知道鄭王府跟安穆王府有仇,可是說起來事兒卻不大,可是當鄭王妃以原告身份倒賠了五萬兩銀子給謝琬的事被誰「不小心」給捅出來後,圈子裡頭就炸鍋了。

  五萬兩銀不是小數目,雖說大家都不缺錢,可是為著兩道指甲印子就索了五萬兩。也太讓人感覺謝琬來勢洶猛了。鄭王和鄭王妃正是這麼想的,錢交出去後便有著各種委屈,如今的殷昱早不是原先的皇太孫了,如果他封號還在,那麼鄭王妃也不敢為這事去告狀,可誰知道皇帝雖然沒偏幫他們,卻還是敗在謝琬手下呢?

  不甘之餘,便就有類似太子處事不公偏心護短之類的話傳出來。

  謝琬雖然得了五萬兩銀子,可是殷煦臉上兩道紅痕帶來的心疼可不是錢就能抹去的,這幾日自是交代著胡沁好生看著莫要留下疤痕。殷昱知道後卻是無語地道︰「男孩子家要這麼小心做什麼?我身上都不知道落下過多少傷疤,也沒見有什麼。」

  「你是你,他還小啊。」謝琬也知道知道有點緊張過頭。盡量放寬心之餘,還是忍不住嘴硬,「等他大點兒再放手也不遲。」

  殷昱看著在後園子裡追著仙鶴都不敢落地的殷煦哼哼了兩聲,說道︰「我看就是你不肯,他也未必肯。就沖他往鄭王妃腿上咬的那口來看,這小子肯定不是什麼善茬兒。」

  「那樣才好。」謝琬倚著廊欄微笑,「要是連被欺負到臉面上都不會還手,那也太慫了。」

  殷煦雖然出身鐘鳴鼎食之家,可他要面對的挑戰一點也不會小。他懂得反擊。而不是只會哭,終歸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謝琬還有隱約升起的隱憂就是。就這件事來看,安穆王府的潛在對手還有很多。只要殷昱與殷曜勝負未決,就絕對還會有數不盡的敵人盯著安穆王府,太孫之位他們或許沒辦法決定,可是鄭側妃和殷曜這邊,他們真的沒有辦法整垮他們嗎?

  她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不管七先生能不能找到,殷曜都是他們最終的競爭對手,為了生存,為了殷煦,他們也有必要把這個障礙盡快清除掉。

  誹謗太子的消息終於在第三日早上傳到謝琬耳裡,謝琬不必猜也知道是鄭王府在混淆視聽,只往魯國公府去了趟,於是八月十五宮裡又舉辦游園會的時候,鄭王妃先是沒管好自己的貓跑出來嚇著了殷煦,而後又以大欺小傷了殷煦的事就不著半點痕跡地在官婦圈子裡傳開了。

  當日看到那幕的人又不少,自然有人為這件事佐證。

  而整件事裡最開心的應該算是鄭夫人了,安穆王府與鄭王府如今新仇舊恨加在一處,已然濃得化不開了,這比起榮二奶奶挑中任如畫來作文章豈不有用得多?

  任如畫和謝葳雖與謝琬有私仇,可是廣恩伯府到底與安穆王府比起來不在一個層次,鄭王府就不同了,老鄭王是皇帝的親哥哥,當年的太後只生了他們兩兄弟,感情十分要好,而鄭王一向也在宗親之中十分有權勢,只要鄭王盯上了安穆王府,斷會好戲連台。

  那日的鄭夫人眼瞧著周禮把鄭王妃貓放了下地,遂叫人拿魚腥一路引了它到園子裡,這件事做下來神不知鬼不覺,就是鄭王妃自己也納著悶呢,一想到這裡,鄭夫人就禁不住得意。

  榮二奶奶和吳三奶奶自然可勁地誇︰「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老將一出馬一個就頂倆!還是太太有智慧!」

  吳三奶奶那天沒去,但是後來也從榮二奶奶處打聽到了經過,心裡禁有些恨自己錯失了這機會。當然面上是不曾表露的。而榮二奶奶則十分慶幸,這事兒辦妥了,自己又不沾半點干係,就是奉獻幾句奉承話又有什麼要緊?

  大家各懷心思地看待著這件事,這裡殷煦臉上的傷痕好得完全沒有蹤跡的時候,就到了殷昭頭九回家請安的時候了。

  這日殷昱和謝琬殷煦當然也都要進宮。

  在東宮裡見了禮,殷昭就抱著殷煦,拉著謝琬說起私己話來。

  「鄭王妃的父親在南軍宮裡任都督,雖然不如護國公府有地位,可是論官職卻也是一樣的,所以她有底氣。若不然,當初皇上也不會拿這個作藉口廢了大哥。這五萬兩銀子到了你手裡,日後必會想辦法討回去。不過我們也不怕,只要父親還罩著咱們,皇上那邊也不能奈何你我。」

  如今殷昭言語總把她跟她聯在一起。

  謝琬撐著額說道︰「我倒是不擔心這個,我只在想,這回只怕皇上也把我給惦記上了。」

  殷昭抬起頭來,看著她。

  殷昭大婚後這幾天裡,朱睢宮的太監也把陳復禮臉上的傷也探得幾分來了。

  「昨日趁著出宮辦事,奴才上陳府打聽了一回,原來陳太醫休沐那日夜裡曾經被棲霞殿的太監李胡江出過府一回,後來沒多久陳太醫就帶著那道傷回了府,還衣裳凌亂的樣子,像是被人打了。」

  李胡江是殷昭的人,他怎麼會上陳府去?

  鄭側妃立即覺得有疑。再一想,那幾天似乎殷昭還在安穆王府留宿過,想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來,問他道︰「再去打聽殷昭出嫁前在安穆王府住的那天是哪天?」

  如果太監打聽來的消息是真的,而正好又是殷昭在安穆王府出的事,那麼從殷昭如今與謝琬的親密來看,陳復禮就很可能是殷昭和謝琬綁走的了。她們倆綁陳復禮是為什麼事呢?

  難道,是為了打聽皇上的病情?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是最可能的。鄭側妃並沒察覺太子已然病入膏盲,所以順理成章地聯想到了皇帝身上。作為和殷昱親兄妹的殷昭,她當然是會站在安穆王府這邊的,而且皇帝如今遲遲不肯下詔立太孫,不止太子妃著急,殷昱也肯定著急,這種情況下,皇帝的身體狀況自然是他們最關心的!

  她們竟敢私下綁架太醫打聽皇上龍體狀況?

  鄭側妃咬著牙在殿裡踱步,殷昭大婚那日謝琬跟鄭王妃起衝突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這是她母親鄭夫人下的暗手,謝琬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非要跟鄭王妃爭個你死我活,皇帝心裡八成把她當成根刺兒一樣的了,她如果把這事捅給皇上,皇上能饒得了她?

  不過,她也很想知道皇帝如今病到何種程度了,還有多少日子好活,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衝動,小不忍則亂大謀,再說謝琬殷昭綁了陳復禮的事連陳復禮自個兒都不敢說出口,她若是冒貿然地把這事捅到乾清宮,搞不好還會連累她自己。

  她還是得且忍住,找個機會先打聽了皇帝的病情出來再說。

  再有,殷曜的婚事不能拖,如果皇上真有什麼三長兩短,而殷曜這邊還沒有著落,情況就很不妙了,她必須盡快挑中門對殷曜有大幫助的人家出來才成,如若有個萬一,他們娘倆也不至於什麼準備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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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8
發表於 2017-8-18 00:57:12 |只看該作者
347 交心

  如今都是文官當政,文官們甚會拉幫結派,季振元的事是她太大意了,竟然不料他們背後還有他們的大陰謀,往後再尋幫手,她自然會小心又小心。

  每每想到此處她也總是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季振元他們究竟有著什麼驚天大陰謀暫且不說,就說萬一殷曜上位,只怕也會被他們拿捏在手心裡,這就已經完全脫離她們的預想了。

  還好案子破了季振元死了,如今她只要步步為營,盡量穩當地走好每一步,就算是皇帝知道殷曜想爭這個皇位,那也沒有什麼要緊的。

  要緊的是,她最好在皇帝駕崩之前弄下道遺旨來!

  殷昭與夫婿回過宮之後就該步入正式的婚後生活了。

  謝琬一面籌備著請他們夫婦上門作客之餘,也忙起手頭上的事。

  這日晚飯後殷昱說起調查七先生的進展,謝琬想了想,卻說道︰「七先生的事固然要緊,可是我覺得眼下最緊迫的事反而不是這個。」

  「我知道。」殷昱點頭,面色也凝重下來,「你是說宮裡的事是麼?」

  謝琬沒說話。

  太子的病既然無救,那他們就得早做準備,雖說皇位須有聖旨方能接替傳承,可是他們不爭的話後果便不堪設想,爭這個皇位已經跟權力無關,而是為維護他們本身應有的權益。與其坐等著皇帝下旨,為什麼他們不能努力一把呢?

  「你先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這片刻沉默間,殷昱已經恢復了平日神色,坐在她面前,專注地看著她。

  謝琬握起他一只手在手裡,輕輕地摩挲著上頭的細紋。說道︰「你既讓我說,我就說吧。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我會成為皇帝的妻子,所以從一開始。我對朝堂和社稷也沒有什麼野心和嚮往。我最初的夢想是打敗謝榮,然後去過我的安靜怡然的生活。

  「現在我想要的這些看似都得到了。可是細想之下,又並不是這麼回事。謝榮還是具有卷土重來的可能,而在我們光鮮生活的周圍,也還是有著許多潛在的敵人,曾經我以為皇上雖然對你苛刻,可是心裡還是疼你的,是愛你的,所以我相信他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來。

  「可是後來的種種都印證我的猜測是錯誤的。皇上若是真心疼愛你,便不會剝奪屬於你的封號,他若是真心疼愛太子殿下,又怎麼會捨得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流落在外,而因此心傷?殿下的病皇上肯定知道,而到了這個時候他還這麼一意孤行,帶來的壞處不止是對我們,更多的是對整個大胤。

  「一個國家如果朝堂長期處於動亂,他的子民們也總是會得不到安全感。到時候民變之類的事情一旦發生,那是你我都無法控制的事。

  「我知道你因為謹守著君子的忠信仁義。不想輕易做出不忠不孝的事來,可是我想說的是,事急從權。唐初李世民若是不在玄武門發動政變,也沒有後來歷經數百年的繁榮昌盛。他即使發動兵變,也不曾影響他成為一代明君。所以,有時候人不守規矩,反而也許還順應了天道。」

  她看著掌心裡這只手,依然溫暖乾爽,是最能給她慰籍和安心的手。她依然無法想像她的丈夫會是個君臨天下的天子,也無法想像將來他為著各種目的而不斷充盈著後宮,想到這些。她何嘗不心酸?

  如今後宮裡那些嬪妃們,有幾個還能見皇帝的面?她常常覺得她們就是一群被皇帝養起來的鳥。目光永遠只落在那個唯一的男人身上。可是這些在如今的現實面前,都變得不重要了。活命才是重要的,穩倨著高位不落敗勢才是重要的。

  殷昱忽而一把反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目光也有些複雜。

  他跟謝琬常常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眼下她縱然不說,他也知道她在糾結著什麼,他不是沒想過照她的話做,如今朝中文臣武將他幾乎已攬了一半在手,按皇帝如今的行徑,他就是擁護太子逼著他禪讓登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沒這麼做,只是想跟自己賭一賭。

  他也只是個凡人,他也渴望著有和睦的家庭和不必玩心計的家人,如今皇帝和太子都已經病重,誰也不知道他們之中誰先走。即使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應對意外的準備,也還是想再看看皇帝究竟會如何選擇,他也更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做出放棄他的選擇。

  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一直到殷煦險些被鄭王妃所傷之時。

  從頭到尾他不曾出面,不代表他不心疼妻子兒子,他只是在自責,自責自己竟然差點罔顧了自己的職責。所以這些日子他加緊了對七先生的暗查,也開始與魏彬他們走動得頻繁,為了彌補和防範下一次,他已經顧不上宗室親王和郡王不得與朝堂往來過密的規矩了。

  「我知道,我最近讓你有些失望。」他垂下頭,聲音變得低沉,「可是我不是故意如此,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我有理想,有抱負,走到今日也不是為了讓別人來摧毀我。對不起,從明天開始,我會把重心轉到朝堂上。」

  「不用說對不起。」謝琬將蹲在面前的他拉過來,「其實認真說起來,我又何嘗不是?以為有些事大可以順其自然,可是這次鄭家的人暗中設下圈套,讓鄭王妃來對付我的事讓我驀然明白,我還沒有資格鬆懈。

  「我們都是凡夫俗子,而且往後的道路是我渾然未知的,我也會彷徨,也會迷茫,更或許判斷錯誤或者也要想要逃避的時候。但是我不會害怕,有你們在身旁,就是逃避,也只是暫時。

  「阿昱,我知道你不是在逃避,你只不過是還在被你的君子守則所束縛,現在你該知道,君子太重仁義最後只能變成悲情英雄。我們不如放開手來為我們自己,為煦兒和他的弟妹們掙一份安穩的前程。殿下的病已然至此,我們所能做的,不是等待奇跡,而是去改變和防備未來的困境。」

  殷昱點點頭,垂頭深吸了一下,說道︰「你說的對,我自幼深受孔孟燻陶,曾經以為這是我的長處,沒想到在宮鬥黨爭之中竟然也生生變成了捆縛我的繩索。——我幸好有你,琬琬。」他緊捏了捏她的雙手。

  誰都不是鋼鐵做的人,誰都有需要人陪伴和打氣的時候,他能夠擁有冷靜而果敢的謝琬,幫著疏理心裡的迷茫和猶豫,使他清楚的看到自己對未來路上的選擇,是多麼幸運的事。

  謝琬也覺得很幸運。

  她雖然有著兩世記憶,可是這世的命運早已與前世截然不同,很多事她也無從猜測起了,於是前路更加難以把握。在陡然成為郡王妃之後,她雖然沒有太過興奮,可是身份突然拔高,她又對宗室一無所知,礙於那麼多的規矩禮儀,她到底還是沉默了一陣子。

  可是她即使那麼守規矩,不也有那麼不守規矩而要反過來倒咬一口把她告到御前的人嗎?可見,無論在哪裡,在哪個階層,規矩這種東西,只是有權勢的人手中拿捏下人的工具,既然如此,她又何苦乖乖等著人來拿捏?

  起碼比起前世,這一世她有著丈夫,還有著兒子。她已經有一份幸福值得她去拼了。

  「那麼從今日起,我們就又得開始忙起來了。」

  兩個人相偎著溫存了一陣,殷昱看著窗外的月光,輕輕動了動謝琬的肩膀。

  「真是我肚裡的蛔蟲!」

  謝琬微笑了下,坐起來,拿起一旁手上的卷宗說道。

  「我都想好了。殷曜最近在忙著選妃,這件事我會盯著。七先生的事自然就由你去辦了。除此之外我還打聽來謝榮這些日子並沒閑著,謝芸頻頻與官戶子弟往來,根據謝榮的性子來判斷,這其中必然有詐。為了防患未然,我還是想把他弄出朝堂。」

  殷昱坐開喝了兩口茶,臉上又是那樣的自信了。他接了卷宗在手看了看,點頭道︰「這件事我明兒去找找靳永,讓他給辦了。」說完他又道︰「殷曜選妃那件事,鄭側妃必然會先瞄準內閣,這種事還是你們女眷之中消息靈通些,你若有了眉目,告訴我一聲。」

  謝琬挑眉道︰「你要壞人家的婚事?」這可不像他。

  殷昱笑道︰「不是你讓我別太守規矩麼?」說完往她臉上捏了把,卻是又正色道︰「光是壞婚事也太煞有介事了,若是能借機把皇上提拔上來的這些人能順便弄兩個出來敲打敲打,才叫不虧本。內閣眼下雖然不宜換人,但是要借這事拿捏拿捏他們,也還是有機會。」

  謝琬想了下,點點頭。

  這裡跟殷昱通了氣,夫妻倆對往後的路有了底,王府裡的氣象又不同了。

  逼宮只是萬不得已的舉措,並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在任何意外發生之時,形勢都對自己有利。而這些所有的大前提,就是一要時刻關注著乾清宮的動向,二要根據朝局及時應變。皇帝既然能精心培養出來這麼多敵人,又豈能沒有布署防備?

  貿然逼宮,除了給自己添一條忤逆大罪,別的什麼也撈不著。

  而皇帝這個時候,只怕也已經時刻在等著殷昱自投羅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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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57:23 |只看該作者
348 邀約

  沒兩日謝榮被記錯了檔案而削官出仕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謝琬來不及關心謝榮對此有何反應,是憤怒還是不甘或得消沉?因為殷昭與顧盛宗就要正式上安穆王府來做客了。

  在對付鄭側妃和殷曜的同時,緊緊地聯合起這些姻親的力量也是很必要的。親戚關係也需要時常的走動維系,若不然,京城那麼多官宦之家算來都是這樣那樣的姻親,如何又不見得各家之間那麼相親相愛?

  魯國公執掌著五城兵馬司,而護國公執掌的中軍營在京郊,必要的時候,顧家可以成為與霍家裡應外合的一股力量。

  除了迎親那日匆匆見過一面,之後謝琬再沒有見過顧盛宗。

  這日也是秋高氣爽,聽說世子和公主的車輦進了府,謝琬便就與殷昱一道迎了出來,就見前門樓內,一中等個兒有著雙澄淨慧眼的年輕文士,站在公主的玉輦旁,伸出一只手來,極優雅地扶著殷昭下了地。

  殷昭落落大方地沖著兄嫂點頭,顧盛宗便在側朝他二人端正的行起了大禮。

  殷昭說道︰「不是外人,以後可以隨和點。」

  顧盛宗便沖她笑了笑,然後隨在她身後進了中門樓。

  顧盛宗作為魯國公世子,殷昭口中的「傻子」,的確有著他的「呆傻」一面。比如說但凡殷昭說的話,他都記在心裡,但凡殷昭有什麼需要,他總是頭一個想到,除了看上去不大機靈,長的不如殷昭好看,內心裡應該是挺聰秀的一個人。

  不過殷昱兄妹本就生的好看的過份,不能以常人比之。人家顧盛宗丟到人堆裡也是翩翩公子一枚。也能引起許多人注目的。

  自然要先入正廳敘敘話再行其它,謝琬為著招待他們,精心準備了一番。

  去正豫堂的路上依然殷昭在前。顧盛宗在後,殷昭指著庭院各處跟顧盛宗細聲的介紹。他就在後頭默默地聽著點著頭,雖然細聲細氣的殷昭看起來也有些氣勢逼人,不過溫潤如水的顧盛宗站在她旁側,竟然也顯得十分相襯。

  謝琬對殷昭的欣賞又不由增添了兩分,這朵開在深宮的寂寞牡丹花,挑夫婿的眼光竟然也十分獨到。

  安穆王府與魯國公府交往日漸密切。

  這邊榮二奶奶的人盯上了任如畫,沒多久也回了訊。

  「任如畫手上有兩間鋪子,都在弄玉坊。本來都是放了租子的,一年也能拿個上千兩銀子,前陣子不知怎麼她又收了回來,想要自己做。但是又還沒想好做什麼營生。」

  一年有上千兩的收入還不滿足,想要自己做,多半是因為跟謝葳鬥得你死我活導致的了。榮二奶奶捧著茶,倒是長久的沒曾說話。

  如今鄭夫人挑動得鄭王府跟安穆王府結了新仇,以鄭王夫婦的性子,一定會盯著安穆王府等著抓他們的把柄的,按理說。任如畫這邊其實可以撂下不管了。

  她早已沒把殷曜上位的事當成首要的大事,殷曜是鄭側妃的兒子,他就是上位了。鄭家不還是得對他們俯首稱臣?如果殷曜是殷昱那樣的腳色倒也罷了,自己有能力有手段,能夠掌控局勢,可他至今為止還被鄭側妃牢牢護在翅膀下,人家殷昱連婚事都是自己做的主,殷曜長這麼大,干成了什麼事?

  當然,這未免有些長他人志氣,到底鄭家出個皇儲也是很有好處的。可是她已經被季振元那案子嚇怕了,鄭府闔府上下這麼多口人險些就給他做了陪葬。自那以後,她對鄭側妃的野心開始有了疏遠之意。不是不支持。而是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盲目地追隨。

  不過從鄭夫人的態度來看,她和鄭鐸是不會罷休的,尤其鄭家三房對這事似乎也頗為熱衷,如果她不追隨,三房也還是會爭著搶著去做。

  這些年二房三房雖然在長房的我行我素之餘來往的十分密切,可是面上的交情誰都會做,私下裡她們都在一座宅子裡住著,總還是有利益紛爭,所以就算她把任如畫撂下,吳氏也肯定會繼續捏著曾家這條線不放。

  她如果就這樣把任如畫這裡撂下,鄭側妃回頭再問起,少不得讓吳氏搶了風頭。

  「奶奶,曾家那邊——」

  下人見她久久不曾出聲,便出聲提醒道。

  她把漸冷了的茶放下來,說道︰「去下個帖子給任三奶奶,就說我請她明日在蘭亭吃茶。」

  曾家三房這幾個月像是換了個天地。任如畫手上中饋交了出去,謝葳掌權後即將裡外僕人都換了個遍,就是沒換的,也調到別處去了。除了任如畫的丹桂院,竟沒有一個地方不遭她的毒手。

  任如畫初時憤恨交加,也曾氣病了一場,後來也漸漸認了命。

  跟著曾密風風雨雨這麼些年,她當然也不是那種隨便幾下就能擊垮的人,謝葳雖然掌了三房的權,可是她有兒有女,且最大的有十三歲,最小的女兒都有七歲了,又是原配,她怕什麼?回過頭想想,曾密沒有妾侍,就當謝葳是個妾好了,她總不能跟個妾一般見識。

  再想想曾密,雖然事後他對她多有安撫,可到底像是換了個廚子炒菜,再也不是原來那個味道了。她當然也不會放棄他,丈夫是她的天,如果真的惹惱他,她有什麼好處?所以雖然發現十幾年的夫妻情份原來這樣薄弱,她也還是得打起精神。

  她想起自己手上還有些產業,原先掌著房裡事沒曾有時間打理,如今落得一身輕鬆,便可以撿起來經營經營了,她就不信,謝葳真能在這個當家奶奶的位置上一直坐下去?

  榮二奶奶的人來送帖子時她正在翻手下人打聽來的牙行信息,聽見鄭家的人又找她,便不由皺了眉。

  鄭家兩位少奶奶三番五次地故意接近她,雖然不確定最終是什麼目的,不過她們十分樂見她跟謝琬杠上是肯定的,任如畫也恨透了謝琬,如果不是她設下圈套打了曾密,謝葳怎麼會到曾家來?她又怎麼會從風光的曾三奶奶的位置落到搬出正院獨居丹桂院的境地?

  她一刻也沒有放棄報復她,可是沒有合適的機會,她也不會輕易下手。

  對榮氏的邀請她幾乎能確定是沖著什麼而來,可是明知道對方有可能把她當槍使,她卻又無法拒絕。

  玉英帶著鄭家的人上門時花旗正好落在眼裡,她掉頭就回房告訴了謝葳。

  謝榮被罷官的事謝葳當然也知道了,她第一時間也有沖回去看看的衝動,可是想想謝榮最後對她說的那席話,終於又還是按捺住了。沒有什麼比發現自己在最在乎的人心裡其實什麼也不是更痛苦的事,謝榮既是這般,她也無謂再回去。

  她在炕桌後給謝芸寫信,聞言抬起頭來︰「你怎麼知道是鄭家的人?」

  花旗隨手替她磨起墨來,「奶奶出門赴宴兩回,兩回都見過鄭家那二奶奶,這人每回都跟在榮二奶奶側。不是鄭家的人,還會是誰的人?」

  花旗辦事一向細心。

  謝葳被榮氏刺過一回,對她忒沒好感,便就道︰「你去盯著,看看她們勾搭些什麼。」

  翌日任如畫出門赴約就落在花旗眼裡。

  任如畫是辰時出的門,到午時末才回來。

  今兒約她的只有榮氏一人,沒有吳氏在場,場面顯得自在很多,榮氏先跟她扯了扯近來京中的一些傳聞,然後便扯到任如畫的鋪子頭上。

  任如畫也不知道她消息怎麼這麼消通,居然知道她的鋪子收了回來自己做,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遮瞞的事,而且如果真的定下了做什麼營生,往後還得在官婦圈子裡求著多照應,便也就大大方方說了起來。

  榮氏建議她做胭脂鋪。

  「胭脂鋪子售量大,這你是知道的,京師好的胭脂鋪子雖然多如牛毛,可還是有著對開的利潤。而且城裡的胭脂鋪子賣西洋貨的不多,大多有名的店鋪都是賣燕北關外的胭脂。燕北的雖然也難得,可是終究如今西洋貨暢銷,你若能開間這樣的鋪子,我擔保比全芳齋還要出名!」

  榮氏的話倒是也讓她茅塞頓開,可不是如今西洋貨在京師很有市場麼?可是她卻沒有人在沿海,又上哪兒去西洋倒騰這些物什回來?

  榮氏見她搖頭,便就說道︰「找人倒簡單,往年在東海呆過的那些兵士們都跟東海當地人有交情,東海那片兒的人都有西洋貨來源,我正好也有個族叔是當年東海退回來的,如今跟那邊的故友還有書信往來,你若信得過我,倒是可以幫你牽牽線。

  「你到時除了賣胭脂花粉,再順便賣些精巧的小玩意兒,包準生意紅火!」

  任如畫看她說的誠懇,也不由得不信。

  朝廷鼓勵商貿,近來西洋貨賣價都挺高的,由不得她不動心。

  不過她想了想這幾搜集來的信息,又說道︰「這點好是好,不過我看弄玉坊已經有兩間西洋貨鋪子和三四間胭脂鋪子了,再去湊這個熱鬧恐怕吃力不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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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57:34 |只看該作者
349 擂台

  榮氏笑道︰「咱們說的可是做什麼營生掙錢的事,而不是怎麼打發時間的事。自己開鋪子做買賣當然還是為著掙錢,你要是考慮弄玉坊那兩間鋪子,不如做點別的營生,或者乾脆再放租出去。真要賺錢,你就重新挑個地頭好的,競爭不多但是又有人氣的,如此才叫生財之道。」

  任如畫掌家十多年,本身娘家又是財主,自然明白榮氏這話有幾分道理。不過因為她一開始並沒想到往這條路走,所以也就沒有立即點頭。但是想到城中幾家西洋鋪子不過幾年時間就擴大經營,她又按捺不住。

  因而為著這個事,一頓茶吃下來竟連午飯也順道一起解決了。

  今日榮氏從頭到尾都沒提謝琬半個字,任如畫漸漸便也把心防給卸了下來。終歸她是要開門做生意的,防備心現了形,對她可不利。何況榮氏看起來的確不像挖坑給她跳的樣子,既然有利可圖,她又為什麼要自擋財路?

  飯桌上到底還是把這事定下來了,榮氏答應幫她挑幾處地段讓她參謀。

  沒過兩三日,榮氏就又約她出來了,拿了副小輿圖,在上頭劃出了幾個點,一一跟她商討利弊。

  最後在榮氏的建議下,選中了北安大街臨街的一個兩開的大門面。

  北安大街東接王府大街,西接府學大街,乃是京內數一數二的好地頭,這帶富商雲集,勛貴扎堆,但凡在這裡開店的,沒有不賺錢的,當然,能在這裡開店的。也絕對是有實力有後台的。

  任如畫請了人把店名取做雲脂坊,而在雲脂坊的斜對面,也有家整條街唯一的西洋貨店。

  雲脂坊開張揭牌這日。羅矩正在斜對面的這家四洲閣樓上小憩。

  謝琬的嫁妝產業除了謝家米莊的三成乾股,還有洪連珠替她置下的四間鋪子。在寧家商號裡入的一成股份。入股的那些倒是可以每月抽現成的例,而自打他被調到櫃上任了大掌櫃,當初那股開疆拓土的勁頭又上了。

  他把四間鋪子全都收了回來自己經營,兩間做了珠寶鋪子,一間做了筆墨鋪子,一間則在這北安大街,依著公孫柳的指點,在殷昱留在東海的舊部的牽線搭橋下。做起了西洋貨首飾買賣。到時候從中看看哪間鋪子的潛力大,再依勢發展。

  四洲閣這裡因為地段最好,所以也成了他的坐鎮之地。

  今兒上晌去了趟珠寶鋪子驗貨,頂著日頭回來的,這會兒人都曬蔫了,正靠上藤床上,就聽街對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打開窗戶往外一瞅,原來是對面新店開張。

  他叫來個伙計︰「對面那鋪子做什麼營生?」

  「掌櫃的!」伙計神情帶著幾分焦慮,「對面那雲脂坊。做的也是跟咱們差不多的營生!買西洋產的首飾和小玩意兒,只差在咱們沒做胭脂花粉!擺明了跟咱們搶生意!」

  羅矩聞言眉頭皺起來,這北安大街整條街之所以只有他們這一號賣西洋貨的。是因為街上大家都知道能在這地兒開鋪子的絕非等閑之輩,因而就算要開什麼鋪子,也都會看看四周圍,如有同類的便避一避做別的營生,以免傷了和氣。

  基於謝琬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人,也就不說那不給人做同行的話了,可生意場上也有生意場上的規矩,就算是有錢大家賺,可這頂門對戶的幹起來。就有點不地道了。

  「去打聽打聽,他們大東家是誰?」羅矩負著手。離了窗前。

  任如畫手下也有常年幫她打理產業的心腹,按說開鋪之前也得要打聽打聽對家底細。可是因為謝琬從未在北安大街露過面,一直是羅矩在此坐鎮,而任如畫又忙著盡快開張,所以掌櫃的也就沒曾細究。

  這裡任如畫看著鋪子開了張,頭三天進帳豐厚,心裡的高興勁兒就甭提了。這日無事到了鋪子裡,見著人來人往,而對面四洲閣卻也是門庭若市,不由也起了心問下面人︰「對面那店看著不比咱們的小,可知道那是誰家的?」

  伙計們都是新來的,不知道。

  任如畫站在窗內看著那裡頭進出的人好些都是京師官宦圈子裡的女眷,心裡便起了疑團,她知道這北安大街開店的人背後都有兩下子,她雖然也是堂堂廣恩伯府的三奶奶,背景比起許多人也高出一頭,可是這種事到底不能馬虎,若是萬一對方身份比她高,或是五城兵馬司裡誰家的鋪子,那就不妙了。

  本就謹慎之心,她喚了玉英前去打聽。

  玉英出去轉了半個時辰,進來時兩腳就跟生了風似的進來了,「奶奶!那鋪子原來是安穆王妃的!」

  謝琬的?任如畫驀地站起來,「可打聽清楚了?」

  「千真萬確!」玉英頜首。

  任如畫呆住了。她竟然跟謝琬打起了擂台?

  她忽然有些後悔了。雖然她沒什麼好怕謝琬的,可是安穆王府的財力比她粗多了,她若真跟她打擂台,能討著什麼好處去?就算她恨她,也不能拿她傍身的銀子去跟她拼啊!

  她忽然覺得榮氏果然沒安什麼好心,她這哪裡是幫她,分明就是坑她!

  「去鄭府!」她沉聲道。

  到了鄭府,榮氏聞訊迎到了中門,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有這麼一趟來似的,她全程都是客客氣氣地。

  把任如畫迎到了花廳,她說道︰「這事我也是才知道,正想著怎麼跟你開這個口,可巧你就來了。這事是我對不住你,當初我就不該打這個薦言。這麼著吧,你要不想做了,我這裡立馬傳話過去讓他們不要發貨上來了,成不?」

  任如畫一聽這話兩肩又耷拉下來了,榮氏是不是才知道真相不好說,可是她提出的問題也很現實,不管怎麼樣,現在鋪子開成了,她跟謝琬打了擂台也是事實,可她真要把才投進去的錢撤了嗎?這可是上十萬兩子銀子的營生啊!

  雖說盤出去也能撈回些本,可是一來一去總歸要掉幾塊肉,她開店是為了賺錢,又不是為了蝕本!

  想到這裡便就不由窩火,偏又不能找榮氏的不是,面子都讓人家做盡了,再一得罪她,回頭她豈不成了眾人口中的白眼狼?她總歸還要在京師裡混的,倒是不能逞一時之氣。

  榮氏看她因憋著氣臉色都漲紅了,便就愈發放緩了語氣,說道︰「其實要我說,大家都做買賣,你認這個慫做什麼呢?憑什麼她謝琬能做你就不能做?王法還規定不能門對門的開店?若是我,不但要做,還得爭起口氣來,非把它做好不可!」

  任如畫抬起頭,眉頭微凝。

  榮氏扶著她肩膀,微笑道︰「廣恩伯府也是給大胤立過汗馬功勞的,你又不見得非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何必盡長他人志氣?想想你自己,為什麼要自己開鋪子做買賣,為什麼會落到這一步?只要你錢賺到了,還怕謝琬會吃了你?她有這個膽子?」

  任如畫如同泄氣的皮球,整個人都頹廢下來。

  事已至此,除了迎頭頂上,還有什麼法子?出了鄭府大門,任如畫直接了回了廣恩伯府。

  羅矩這裡聽了下面人稟報,也是很意外。

  在他印象中謝琬是很強大的,任如畫哪裡是她的對手?更不用提說會有這個膽子來跟謝琬搶生意了。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不過不管怎麼說,敢來這麼樣堂而皇之當對頭的,他也不會手軟。他叫來樓下掌櫃的,「回頭我會讓人印些印花券過來,到時你發個布告出去,就說咱們櫃上打今兒起可以辦本店專營的印花券,持券可以有折扣。」

  掌櫃的應聲下去,羅矩自去辦他的事不提。

  謝琬對這些渾然不知,因為鋪子裡遇上的類似搶生意的事實在太多了,羅矩連百來間米莊生意都扛得下來,怎麼可能會打理不好四間鋪子?

  她近日除了關注殷曜選妃的事,也時常帶著殷煦在宮中走動,並且也會往後宮裡淑妃德妃處走走,畢竟皇帝好多事情還是後宮的人清楚。

  淑妃德妃都老了,早已經遠離各種紛爭,她們對殷煦很是喜歡,因而一來二去,謝琬與她們的相處也日漸融洽起來,殷煦也會咿咿呀呀地圍著她們的膝蓋打轉。

  最近殷煦走路走得很穩當了,已經可以小跑,原地轉身,以及彎腰撿掉在地上的松果。嘴裡總是啊呀啊呀的說個不停,不管是在吃飯,走路,躺在床上,他都能自言自語很久。當然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很快他就學會了如何表達一些簡單的需求,比如吃飯喝水,或者要求出去等等。

  除了不會說出清晰的詞句,他已經能跟人簡單交流,並且明確地表達著他的喜惡。

  雖然他像只日漸長大的小喜鵲,聒噪得讓人頭疼,不過謝琬每天還是會抽出段時間來跟他吃點心,順便聽聽他說話,也許是因為府裡沒有別的小孩子,他總顯得比同齡孩子老成,可是你若以為這份老成一定代表著他是個斯文儒雅的性子,那你就錯了。

  他根本不怕任何場合,也完全不曾繼承殷昱的忠正和謝琬的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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