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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潤 -【獨欺滿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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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10:41: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獨欺滿月 作者: 古潤

厚,她當時肯定是鬼迷心竅,要不就是燒壞腦袋
否則怎會做出「強吻」他這麽令人想撞牆的蠢事!
怪隻怪他老是以逗弄她爲樂,故意叫她「小頑猴」
對其他姑娘卻溫和有禮,真是氣死人啊──
她像個縮頭烏龜般躲了他三個半月
現下他找上門來,卻指控她「始亂終棄」?!
雖然他惡劣至極,可好歹也是她的衣食父母
隻能讓他以「監督寫稿」爲名,在山寨裏住下來──
越是和他相處,她越覺得他不像城裏的有錢少爺
可盡管他再怎麽和衆人打成一片、做盡各種粗活
她還是認爲他不适合寨子裏的簡陋生活
況且他又不是她的相公,憑什麽幹涉她的一切?
沒想到他爲了「有資格」管她,居然開始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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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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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10:41:40 |只看該作者
(一)

 日頭西移,光芒斜斜打在一對男子身上。

  身形明顯颀長的那位男子,背脊緊緊抵在灰白色的牆面上,腦門被高度隻及肩頭的家夥一把拉下,眨眼間,溫涼的薄唇便被對方的嘴死命堵住。

  太令人措手不及!

  颀長男子屏息,狹長雙眼盈滿難以置信的愕然,任由這張既粗魯又野蠻,猶如扞衛地盤,非得把對手咬到頭破血流才肯罷休的兇惡唇與齒,狠狠蹂躏自己。

  這家夥方才還一副生氣憤然的模樣,怎麽這會兒……

  莫非……這家夥在報複他?

  不,不對。

  颀長男子眯了眯眼。

  他今日還沒做出惹惱對方的事情,隻是在對方猝然離席時,跟着對方的腳步東繞西繞,腦裏惡質盤算該如何讓對方氣呼呼地跳腳,順道探出對方一臉不悅,以及方才進食時别扭舉動的原因。

  這家夥吃飯樣貌雖然不算粗魯,但也不是娴雅──喝湯不會動用小匙,端碗便喝;雞腿子不需撕成小口,手抓了就啃,怎地剛才一轉性子,學起人家秀氣用膳?

  正在揣測對方心思,還未有頭緒,身前的家夥突然像碰到滾水一樣,低低叫了一聲,猛地跳離他,一張臉又驚又恐。

  颀長男子不着痕迹地揚起右眉,心底竄過小小的不悅。

  怎麽?敢情小頑猴将他當成洪水猛獸?對他做出這等事情,竟然還敢露出這樣的表情。

  真是欠教訓!

  才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聽見對方再度怪叫一聲,整個人蹦跳起來,袖子一擺,腳跟一旋,逃難似的沖離他的身邊。

  「小頑……嘶──」颀長男子來不及揪住對方,出聲呼喚,卻牽動被狠狠咬破的嘴角。

  真疼。

  颀長男子舉起右手,拇指抹上染了對方津液的唇,目光炯炯地望着早已空蕩蕩的小徑。

  這小頑猴,可真粗魯哪……

  ※※※

  石造大廳裏,篝火配合着極度豪邁的大笑,猛烈啪吱幾下。

  「阿書怎地跑來了?」一隻帶着濃濃厚繭的大掌,往某人背上重重拍了兩下。

  南宮書穩住腳步,以免讓如熊似的寨主一掌打跪在地。

  與城裏的衆多男子比較,顯得高颀的南宮書,卻在進入這座山寨,站在熊壯這個大寨主身旁之際,明顯縮小,活像隻精瘦的豹子站在壯實巨大的黑熊旁,身形根本沒得比。

  「熊寨主,我來關心滿月的狀況。」

  「那丫頭?」一提到寶貝女兒熊滿月,熊壯的嗓音頓時隆隆作響,接着雙眼一瞪,「莫非那丫頭闖禍了?」

  南宮書淡淡一笑,目光打量着四周,确定心頭挂念着的身影沒出現在石廳,才收了回來,落在熊壯的銅鈴大眼上。

  他的笑容讓熊壯緊張起來。

  「就知道,就知道,那丫頭連續幾個月死活不肯下山,送個稿子非得要阿貓去,原來真是闖禍了!這丫頭,長這麽大了,怎麽不學着安分,偏愛闖禍……」熊壯嘴裏念念念,頭發直豎的模樣,好似要把嘴裏的丫頭大卸八塊。

  「熊寨主,滿月沒闖禍。」

  「真是如此?阿書,你别幫那丫頭說話。」

  當爹的怎會不了解自己女兒?那丫頭有幾兩重,他會不知嗎?

  「阿書,你老實說,丫頭真的不是扁了某家公子,或者揍了欺侮賣菜婆婆的嚣張惡霸?」若真是如此,他絕對會摸摸滿月的小腦袋,稱贊她真強真厲害,并将等會兒晚膳的雞腿子統統搶來給她,作爲獎賞。

  不過,在衆人面前,他還是必須做做樣子「小小」斥責一下,以免被說管教不當。

  唉……上回寨子裏的蔡娘還念他,說他慣壞丫頭,讓丫頭成天穿着男孩衣服,綁着一頭粗辮,都不像姑娘了,該怎麽找丈夫呀?

  嗚……他也希望丫頭穿回姑娘家衣服,就算隻有一回也好呀!

  「熊寨主,滿月上回進城,真的沒鬧出事端。」唯一有的,是擾亂他的心神後,整整消失三個半月,「隻是她最近的稿子寫得有些淩亂,我心頭擔心,才決定前來山寨一探。」

  「稿子淩亂的意思是……滿月寫不出故事來嗎?」熊壯瞪大雙眼,「難道真如那個什麽盡的……就是有個人睡覺時還了一支筆,然後再也寫不出文章的那個……呃……」

  「江郎才盡。」

  「對對對,江郎才……」嘴巴大張,熊壯吃驚地看往旁邊的二寨主。

  「大哥,你說出來了。」白發白睫的二寨主連歎氣都覺得浪費,對於某人總會胡裏胡塗說出内心想法,早就習以爲常,不想再多說什麽。

  二寨主印七星看向南宮書,然後眼神滑到他的肩上。

  「熊寨主、印二寨主,我方便進去找滿月嗎?」

  「那還用問?當然可以!阿貓,帶阿書進去吧!那丫頭現在應該在她的石房吧?」熊壯大大方方的說。

  南宮書對於他們而言,可說是熟悉的。除去身爲「編纂者」的南宮書是滿月的老闆外,滿月小時候每回打城裏回來,嘴裏的十句話其中有六句會提到他,讓他們不想知道也難。

  被點名的阿貓站出來,抓抓頭皮,欲言又止。

  「大寨主,滿月姊是在石房沒錯,可是……」

  「嗯?」

  「滿月姊今早便在石房門前挂上『打擾者,殺無赦』的木牌,命令大夥不管發生何事,就算天塌下來都不許吵她咧!」這會兒讓他去敲門,豈不是教他找罪受?

  木牌一出,誰與争鋒?「青風寨」裏人人曉得,當滿月決定埋頭奮筆寫故事時,十成裏有九成不認親的。

  「你帶南宮公子到小道前頭即可,讓南宮公子自行敲滿月的門。」印七星說道。

  若南宮書真有本事,就不會被亂棒打出,若是被打出了,隻能說南宮書這名老闆毫無氣魄,在他心目中的等級又會降低五分。

  「這、這樣啊……」阿貓咽咽喉頭,「那……書爺,這邊走。」

  「等等,阿貓。」印七星喚住轉身要走的阿貓,「稍後請周嫂清掃南邊的空石屋,我想南宮公子會需要。」

  南宮書肩上的包袱,大哥粗枝大葉忽略過去,他卻瞧得一清二楚。

  「多謝。這段期間叨擾各位了。」南宮書拱手,又被熊壯拍了兩下,才跟着阿貓的腳步離開。

  眼看人影消失,熊壯伸出食指,點點印七星的肩膀,「二弟,阿書真要住下呀?」

  「包袱都帶來了。」

  「可你不認爲他打算去其他城鎮?」他怎麽想都不認爲阿書會願意在寨子裏留宿。他是不介意啦!就怕阿書嫌棄寨子簡陋。

  「不認爲。」

  「這麽肯定?」

  「瞧他穿的衣裳,以及腳上踏的獸靴,在在都配合寨子,倘若要去其他城鎮,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穿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方才就覺得阿書有些不一樣,原來是衣裳的關系。二弟,你真行!」熊壯大力贊歎印七星的洞察力,不像他這個寨主,空有番力氣,懂得吃懂得睡,卻對動腦這件事一竅不通。

  他一直認爲青風寨的寨主之位該由二弟繼承才是,怎麽會是他當呢?

  印七星無言,沉默片刻,才說:「大哥,最近還是多多留心滿月,我覺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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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10:41:56 |只看該作者
(二)

 連續幾個月來,寨子裏那位小姑娘明顯不對勁,問也問不出所以然,現下南宮書背了包袱跑來……

  以往南宮書前來寨子,都是因爲滿月出事──跌斷骨頭、染上風寒、吃壞肚子鬧肚疼──留在寨内甚至不到半日時間,如今滿月外表好端端,無病亦無痛,到底是什麽事得讓南宮書跑來寨子,甚至打算住下?

  莫非真如南宮書所言,滿月的故事出了問題?

  不,滿月寫出的文章,他總是第一個看,并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雖然有一點點小問題,但那丫頭不會有大問題啦!」熊壯拍胸脯保證。

  「大哥,你這麽笃定?」

  「誰要她是我熊壯的女兒,就算遇到天大的問題,用大刀亂砍,刷刷刷的就解決啦!」熊壯啊哈哈的仰頭長笑。

  印七星目瞪口呆。這是什麽理論?

  接着,某人又補上一句,「何況,阿書也來啦!放心啦!」

  印七星徹底無言。

  ※※※

  阿貓戰戰兢兢走在前頭,不時偷瞄身後的人。

  「書爺,您要住下來呀?」

  「是的。」南宮書微笑,碰了下右肩上的包袱。

  「滿月姊的狀況真有這麽糟?」阿貓問。雖然怕滿月說風是風的脾氣,他卻也擔心她的狀況。

  「或許吧!」

  或、或許?阿貓的擔憂更上層樓。滿月姊的狀況嚴重到連書爺也沒辦法掌握?

  南宮書跟着阿貓,曲曲繞繞經過一間又一間用石頭或巨木蓋成的豪氣屋舍,對這裏的景象既熟悉也陌生。

  算一算,距離他上一回來此地,已經有半年左右的時間。

  南宮書是「淨明書坊」前任老闆的大兒子,現任老闆的大哥。話說,南宮老爹曾經打算把家業讓予他繼承,但他卻對經營書坊興緻缺缺,反而熱衷在「編纂者」的工作,因此把家業扔給弟弟煩惱,自己則在閑暇時間稍加幫忙。

  身爲編纂者的他,底下目前有十位作者,其中一位便是青風寨寨主唯一的女兒──滿月。

  這十位作者寫出來的書籍故事,各有不同,從一本正經的詩詞雜賦,到充滿幻想的神鬼志怪都有,而滿月以「青風」二字爲名,所寫的小說隸屬在砍砍殺殺的江湖傳奇裏。

  興許因爲滿月本身就是在山賊窩裏土生土長,所以寫出來的江湖故事,充滿了刺激、驚險與豪氣,與其他江湖故事一比,明顯受到青睐,甚至有說書人跑來和他商量,希望能将青風的故事拿來說書。

  不過,若是依照熊壯對青風寨的描述,青風寨在熊壯的曾曾祖父那一代時,他望着滿是血腥氣息的青風寨,突然良心大發,有所頓悟,想解散寨子裏的八十三人,将财産分與衆人,讓衆人到城鄉過一般生活,沒料到總是對别人砍砍殺殺的山賊,彼此之間的義氣卻比天高,死活不肯下山,熊壯的曾曾祖父百般無奈之下,隻好繼續維持山寨形式,并且立下「不偷不搶不奪」的規矩,要後代子孫遵守。

  青風寨因此開始依靠先人留下的财寶度日,也漸漸從隻懂得燒殺擄掠,不懂蔬果如何種,雞鴨如何養的山賊寨,變成種植蔬果頗有心得,養雞養鴨還能說出一番道理,有時得冒險獵捕巨獸到城裏市坊換銀兩的「假山寨」。

  現在的青風寨說好聽隻有「外觀」能看能唬人,實際上「内在」……值得商榷。

  這麽分析起來,青風寨不算是真正的山寨窩,滿月也不能算是山寨頭目的女兒,那麽她寫出來的故事之所以充滿寫實的江湖氣味,說到底,就是與她的本性有關嘛!

  思及此,南宮書呵的一笑。

  是啊!他以往怎麽沒想到,滿月能寫出如此「生動」的故事,她的本性占了相當大的原因。

  她本身就是個不同尋常姑娘的姑娘。

  「書爺,我就帶您到這兒。」阿貓在小道前停下腳步。

  南宮書露出一笑,答了謝,再往前走幾步,卻聽見阿貓開口。

  「書爺!」

  他回頭,瞧見阿貓捏了捏衣擺。

  「滿月姊……滿月姊麻煩您了。」說完,不等南宮書回話,阿貓轉頭便跑,還險險絆了一跤。

  南宮書舉步往小道盡頭的石屋走去。

  石屋門前,果真挂着阿貓嘴裏說的木牌,上頭除了歪歪扭扭地刻着幾個字外,還畫着一個拿着大刀,作勢砍人的小小人兒。

  唉……一看便知道出自誰的手筆。他能夠看出哪個是刀、哪個是人、哪些是字,真要多虧長期「訓練」而成。

  他認爲,一個人寫出的字,多少能看出字體主人的性子,而這丫頭的字,與她本性一般,說風是風,說雨是雨,龍飛鳳舞的,他可是努力許久,才完全适應。倒是刻版印刷師傅,每回都向他哀哀訴苦,說這人的字就是天書裏的神仙字,凡人看不懂。

  他的指細細撫過那一道又一道的刻痕,在小小人兒的臉上打轉片刻後,也不敲門,輕手推門而入,讓房門半掩。

  滿月太專心,絲毫沒發現他的出現,他也不作聲,毫不客氣地往旁邊騰出來的木椅一坐,将包袱擱到一旁,盯着三個半月不見的側顔直瞧。

  他從來沒有看過她寫稿情況,今日第一次瞧見,才有種「原來這丫頭也能靜靜坐着」的感慨。

  他一直無法想像這位蹦蹦跳跳的女孩,要如何乖乖坐在桌前寫字,如今一瞧,實在大開眼界──坐沒坐樣,袖管高高卷起,露出偏黑的皮膚,小小的臉上與平日完全不同,是全然投入的專注神情。

  南宮書把視線滑向她略噘的嘴,想起先前的那一吻……他擡手撫過早已痊癒的嘴角,黑眸微微眯起。

  三個半月……這小頑猴竟然将他扔下三個半月……

  不過沒關系,現下他找上門來,瞧她怎麽扔下他!

  南宮書從懷裏掏出一本藍色小冊,端坐翻看,直到日頭滑下,室内一片昏黃,才收起藍色小冊。

  他轉轉頸子,發現滿月這丫頭竟然還在埋頭苦寫,姿勢與稍早無異。

  阿貓說她從早上便要衆人不許打攪,這丫頭莫非水沒喝上一口,連午膳也沒吃?

  一邊想着,南宮書一邊走上前,一把奪去她手裏樣式簡單的狼毫筆。

  「誰?是誰?我寫得正順……」滿月嚷嚷,一擡頭,前方的男子大臉讓她連人帶椅往後一翻。

  「哇啊……」

  砰!

  「疼、疼疼疼疼……」

  「沒事吧?」南宮書來不及抓住她,讓她免於摔疼的命運,隻能急忙繞過巨大案桌,查看她的狀況。

  「你摔一回就知道有沒有事……」滿月捂着跌疼的小臀,習慣性與南宮書吵嘴,卻又突然意識到他的存在,緊張到忘了從地上爬起,臀兒連連往後退,确定彼此有一段距離後,才停止下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他他他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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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10:42:17 |只看該作者
(三)

南宮書有些不悅地輕皺眉頭,嘴角抿了一抿,「來探望一個始亂終棄的人,不成嗎?」

  「始亂……」滿月杏眼大瞠,腦袋如博浪鼓般猛烈搖動,「我沒有始亂終棄,别胡說!」

  南宮書跨了幾步,蹲在滿月身前。

  「我又沒說是你,何必急着承認?」南宮書一臉抓到她小辮子的詭異笑容。

  滿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又染滿嫣紅。她沒膽看他,骨碌碌的眼珠子非常明顯地飄呀飄。

  「你來這裏做什麽?」

  「找你、看你。」南宮書伸手,勾起垂在滿月頰邊的發,在指尖纏繞。

  好早以前他便發現,她的發并不烏黑亮麗,而是透着淡淡的紅,尤其在日光下更是明顯。

  滿月一把奪回自己的發,小氣的不給碰,胡亂地勾到耳後,「是來催我的稿子嗎?我稿子都有準時交。」

  「我知道。」來見她事實上不是爲了稿子,真抱歉方才與熊寨主撒謊,但是應該不會有男子會在人家爹爹面前說「你女兒強吻了我,所以我現在登門讨債」吧?

  「你怎地不看我?」

  「啊……」滿月的視線定在敞開的門邊,小臀挪呀挪,就想往那處溜。

  一隻大手堵住她設想好的路線。

  「小頑猴,想跑到哪兒?不許跑,看我。」

  看、看他?

  這人,三個半月不見,還是這麽讨人厭!

  滿月一股氣起來,把心頭的别扭狠狠踹走,擡手猛力一推。

  「你幹嘛命令我?這裏是我的地盤,你出去!」滿月快手快腳爬起身,繞到案桌的另一邊。

  三個半月過去,她還是沒能消除心中的别扭,現在見到他,心頭猶如打鼓,猛烈地咚咚直響。要是可以,她好想把那日的記憶寫了,狠狠咀嚼啃咬後吞下入腹,即使拉肚子,隻要能讓她遺忘,她也甘願!

  老天,她那時怎麽會做那件蠢事?好想挖洞将自己埋了。

  「你想忘了那件事?」她把心思完全寫在臉上,不想知道也難。

  「當然。」

  「知道不?我現下真想好好打你小臀一頓。」他将那件事擱在心上,琢磨又琢磨,而這名罪魁禍首,竟然想撇得一乾二淨?

  哼!門兒都沒有!

  方才在外頭面對衆人的溫文早就一掃而空,南宮書自己也知道,在面對這隻小頑猴時,他的态度就是不一樣,總喜歡逗弄她,看她氣得蹦蹦跳腳,看她揮舞拳頭作勢揍人。

  二弟南宮冊說,他心态有問題。

  三弟南宮籍說,他真是要不得。

  不過,他也沒辦法,也克制不住呀!

  他認識滿月已經十四年了。

  在他九歲時,有名婦人每個月總會帶着一位愛闖禍的女娃到淨明書坊買書,他總是看着她頑皮。

  身爲小男孩時,覺得這小娃兒好有趣,某一回嘗試逗她,發現她就像一隻小貓兒,逗弄到生氣後,會揮舞無害肉掌作勢攻擊,一邊又用着氣勢滿分,實則唬人的嗓子喵喵叫,害他欲罷不能。

  直到長大,這種老愛逗弄她的習性,依然改變不了。

  不過,三個半月前那件事情過後,這種情感摻合了不一樣的感覺,他反覆想了又想,琢磨再琢磨,覺得這多出來的感覺還不壞,於是前來找她。

  「你打我,我就揍你!」有仇報仇。

  南宮書好笑地搖頭。真是小孩子,如果沒記錯,她也十九歲了,怎麽還是這麽孩子心性?不過……

  「既然如此,以你的觀點來看,你是否還欠我一樣東西?」

  滿月緊張地滾動喉頭,總覺得一張桌子堵在兩人中間不夠,他随時都有辦法揪住她。

  說真格,她若願意,絕對能在他揪住她時賞他幾拳,她的武功雖然比爹爹、大叔們差上好大一截,但絕對比十三歲後再也沒有練武的他還要厲害,隻是她現在手軟腳軟,拿起小小紙鎮扔他都有問題,遑論掄拳揍他。

  但是就算她有力氣,她真的能夠如此待他嗎?雖然他惡劣至極,好歹也是她的衣食父母……

  「啊……唔……」

  什麽?

  滿月瞪着眼前的大臉孔。

  什麽什麽?

  嘴唇上溫溫熱熱,感覺非常熟悉,是許久前才有過的感受。

  她退後再退後,卻一路被追着,身前的男人不容許她溜走,乾脆一把摟上她的腰,向上一擡,讓嬌小的她挂在半空中,另一隻手按在她綁了粗辮的腦門上,更深入地叼住她的柔軟。

  滿月腦袋轟然作響,沒想到她極力想忘卻的事情再度發生,隻是這回主動的人換成了他。

  男人柔軟又霸道的舌,硬是擠開她阖攏的雙唇,探入她潮濕溫暖的檀口,在裏頭逗弄她的軟嫩。

  她的鼻端充滿他的氣息,不是爹爹的臭汗味,也不是二乾爹的藥草味,而是滿滿的,比娘親還要濃郁的書頁氣味。

  在滿月的腦袋開始昏然之前,南宮書收回了挑弄她的舌。

  「你欠的,我總算讨回來了。」

  耳際隐隐約約傳來南宮書略顯低沉的嗓音。

  她眨眨眼,發現自己的下唇還被某人叼着,倒抽口氣就想逃開。

  「這回可不容你逃跑。」南宮書沒放手,含着她的嘴說。

  他喜歡她的唇,帶着甜甜的果香。上回太驚訝而沒留意,真是失策,得趁現在好好補回來。

  他想着想着,又堵上了她,密密實實将她嚐盡,直到她喘不過氣才罷休。

  「你……你……」

  南宮書眷戀地吻着她的嘴角,看着她睜着迷蒙無辜的大眼,他的心頭猛烈怦跳數下,一瞬間搔癢難耐起來。

  這便是二弟所寫的風月書裏,男角兒因爲女角兒心動的實際感受吧?他真想撲倒她,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真是奇怪,以前他竟然都沒有這種感覺,現下這種感覺卻在他的四肢百骸之間迅速竄延。

  「懂了嗎?這才是親吻。你上回真是粗魯,害我的嘴都破了。」南宮書離開她之際,又再度往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滿月眨眼,眨眼,再眨眼。

  突然……

  啪!

  滿月臉蛋乍紅,趁着南宮書放手之際,揚手甩了他一掌。

  南宮書的面頰上,頓時印上紅紅的五指印。

  她望望自己作孽的右手,又看看南宮書愕然的表情。

  「你……我……」她也不知道爲什麽打他,就是……就是直覺……

  二乾爹常常感歎着說,她身子總是比腦子動得還快,這樣的性子也沒讓她察覺壞處,直到三個半月前,她不明所以硬是吻了他,以及現下……

  怎麽辦?他會生氣嗎?她……她不是有意的……真的……

  南宮書擡手摸了摸臉頰,緊緊盯着她的面容,實在不知該哭該笑。明明挨掌的人是他,怎麽是她露出一副疼痛萬分的模樣,手還捂着自己的左臉,彷佛那一掌是甩在她臉上似的。

  她這般樣子,讓他該如何生氣?又怎麽生氣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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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滿月姊、書爺?」

  門邊傳來阿貓的探問,讓滿月身子一顫。

  「阿貓,有什麽事情?」滿月急忙抛下南宮書。

  「大寨主說,晚膳已經準備好,要你倆過去……」阿貓瞄瞄滿月,又看看背對着門邊的南宮書,即使再遲鈍,也能察覺到情況不對勁。

  「啊……那個……嗯……你告訴爹爹,我、我不餓。」

  「不行。」南宮書像是沒事人般,轉身走至她身後,将她推出石屋,「即使不餓,你也給我去用晚膳。」

  「我不要。」滿月低頭不理,轉身就要進入石屋,「你用完膳,就趕緊回城裏。」

  「我有說要回去嗎?我打算住在這兒一段時間。」

  「什麽?你要住在……」滿月擡頭,看見那被她抽出來的五指印,立刻心虛地低下腦袋,聲音都沒了。

  「有意見?」

  「這裏不适合你。」

  「适合不适合,不是你說了算。」南宮書不許她進屋,「給我吃飯去。」

  「我說了不餓。」她現下哪有心情吃飯!

  「你有用午膳嗎?」

  「滿月姊沒用午膳。」阿貓立刻由答。

  滿月一瞪,阿貓摸摸鼻子當沒看見。

  他也是關心,總不能讓小姐吸空氣當神仙吧?

  「既然如此,便給我去飯廳。」南宮書揪住滿月的衣領,不理會她的掙紮,跟着阿貓的腳步用膳去了。


  青風寨位處在淮都城西北方的群山之間,與岩壁同爲暗褐色的寨門,順着陡峭崖壁攀附成形,若沒細瞧,萬萬不會發現此處的與衆不同。

  穿過寨門,沿着石道行走莫約五十步,便可抵達鑿穿山壁而成的石廳,在石廳最後,左右兩邊各聞出兩道石門,經過石門,眼前頓時出現寬闊的廣場,用槽木或石頭築成的屋舍,坐落在廣場四周,其間夾雜着幾方菜園及兩間養雞養鴨的小屋。

  滿月的石屋,位處最後方,若順着石屋前的小道行走,往右通往石廳,往左則是最尾端的飯廳。

  南宮書跟着阿貓的腳步抵達飯廳,全寨子的人已經在裏頭排排坐好,心癢難耐地對着桌上的食物垂涎。

  「阿書可終于來啦!還有丫頭也……」熊壯話說一半,立刻杠住,雙眼牢牢粘在自家女兒身上。

  滿月收到熊壯的詫異視線,立刻眯眼扔出警告,要他不許多看。

  南宮書這家夥竟然将她當成小狗小貓拎進飯廳!他是要讓全寨子知曉他身材比她高大,同時證明男人與女人之間力量的差異嗎?太可惡了!

  她力氣比他小又如何?要比拳腳靈活度,她絕對不輪他!來呀、來呀!來比一場。

  南宮書見到滿月咬牙切齒,好笑地用空出的手拍拍她的腦袋,模樣真像是公豹子無奈地安撫在自己身上踩來滾去的小小母豹,要她别貪頑調皮。

  「抱歉,因爲有事耽擱,所以來晚了。」南宮書似乎沒瞧見熊壯的吃驚面容,面帶微笑地進入被審火照拂得猶如白日般的飯廳。

  「你快放開我!」滿月的雙腳在半空中又踢又踹,一張小臉脹鼓鼓的。

  「你的位置是……」立刻瞧見某位好心人士比了比熊壯左邊的石椅,南宮書朝對方點頭答謝,跨了幾步,将挂刷牙咧嘴的滿月放上石椅。

  「阿書?丫頭?」這兩人是怎麽回事?

  「熊寨主,抱歉,因爲滿月不肯過來用膳,然而我聽阿貓說,她甚至連午膳都未曾進食,迫于無奈,隻好用此方式将滿月帶來,希望熊寨主别見怪。」

  南宮書一邊說,一邊抱了抱拳。

  「什麽叫迫于無奈?你放手,我要離開!」滿月嚷着就要起身,卻被一雙大掌壓了下來,怎麽掙紮都無法逃脫。

  熊壯望望女兒,又看看南宮書,然後咧嘴大笑,「真不愧是阿書,還是你有辦法,否則每回這丫頭窩在屋裏寫書,除非她願意,沒人有能耐讓她從屋裏出來。」

  「爹!」滿月瞪向胳膊向外彎的熊壯。

  「哈哈哈……丫頭别生氣,等會兒爹爹搶雞腿子給你吃。」熊壯拍拍女兒腦袋,要南宮書坐在滿月左手邊後,朝衆人宣布,「這位是阿書,有些兄弟已認識他了,有些兄弟可能比較陌生,不過應該知道他是滿月的……呃……老大……這些日子會住在咱們寨子裏。阿書,就把這裏當自己家,别客氣。」

  「這段時間要叨擾各位了。」南宮書起身,視線一一掃過在場衆人,擡手朝他們抱拳。

  「書爺,您的臉是怎麽啦?怎麽好像腫腫的?」一位大嬸眼尖,察覺

  到在火光明滅裏,南宮書左頰的不尋常,瞧起來是個五指印咧!

  「方才有蟲子停在臉上,我不小心打得太用力。」南宮書微笑,撫了撫左臉頰。

  經人一說,熊壯這才留意,「哎呀!真有些腫。阿書,你怎打得如此用力?二弟,你那裏不是有消腫的藥嗎?稍後取些給阿書吧!」

  印七星盯着南富書微腫的面頰片刻,又掃向滿月一臉瞥扭,他可不像自家大哥這麽輕易相信南宮書的片面之詞。

  「這是當然,南宮公子,稍後我便取藥予你。」

  「多謝二寨主。」

  「欸!你們這般謝來謝去的,搞得彼此好像城裏那些小販客人,随時會給銀兩算帳似的。」熊壯抓抓一頭蓬發,「都是一家子,不用這般客氣啦!」

  印七星輕輕一笑。大哥的性子就是這樣,隻要喜歡,便把那人畫在自己的圈圈内,歸屬在「自家人」一方,喜好分明得很,而他在面對青風寨以外的人,都會産生莫名的戒備。

  他一直知道,大哥總認爲最适合擔任寨主的人是他,卻不明白真正适合當寨主的,并不是心思聰敏者,而是能夠接納與自己不同的人。

  他防備心重,心思隻會爲「自家人」轉,外人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但是大哥不同,大哥看似粗枝大葉,心腸卻很柔軟,大哥的心胸能容納成千上萬種的人,能夠接受不同的人與事。

  如果他狹隘是細長涓流,大哥便是開闊的大江大海,這也是大哥能夠成爲衆人心目中「好寨主」的原因,否則盡管寨主之位是世襲,若沒本事讓衆人歸心,隻憑着彼此之間的義氣,青風寨遲早會分崩離析。

  「大哥,宣布用膳吧!再閑談下去,我瞧許多人就要餓昏啦!」

  「說的也是。開膳吧!」

  此話一出,衆人發出歡天喜地的吆喝,連箸子都懶得取,一隻又一隻的大手立刻朝中央那三隻肥滋滋的烤雞伸去。

  熊壯也不遑多讓,粗臂一伸,直接搶過一盤烤雞。

  眼看即将到手的肥雞飛了,幾名年歲與熊壯相當的大漢立刻不甘地叫嚷。

  「熊壯,你作弊!」饑腸辘辘時也顧不得稱呼卑鄙無恥的某人爲寨主了,快把烤雞還來!

  「是你們自個兒動作慢,離這麽近還搶輸我。誠所謂『獅子吃兔子』,你們練練再來吧!」熊壯一臉得意。

  青風寨有個不成文規矩,飯桌前,先搶先赢,就連爲數甚少的女子,也不見得會搶輸男人。

  「可哪有人連盤一起搶去!」

  「嘿嘿嘿……我強、我厲害呀!」熊壯咧出一口白燦燦的牙。

  「大哥,你能否正正經經的用膳?」真是,都五十幾歲的人,怎麽還這般幼稚?「還有,不是什麽『獅子吃兔子』,而是弱肉強食。」

  唉……當初教這四字時,真不該拿獅子兔子做比喻。

  某人被二弟一瞪,隻好摸摸鼻子,坐回椅上,支解盤裏的烤難。

  「來,丫頭。」一隻胖嘟嘟的雞腿遞到滿月面前,「别生氣了,爹爹用雞腿子和你賠不是。」

  雞腿子在空中晃了晃,配上熊壯裝模作樣的逗趣神情,讓滿月怦的一笑。

  「我才沒生爹爹的氣。」她隻是隻是滿月偷偷瞄了眼左邊的男人,身子不自在地往右側挪了挪。

  「笑了、笑了。」熊壯大大咧嘴,一見女兒的笑顔,就覺得好滿足。滿月不管何時看,都好可愛呢!

  滿月就要伸手接過那隻胖雞腿,卻突然想起什麽,手腕一轉,拿過一個空木碗,将雞腿放入。

  「不吃嗎?」熊壯疑惑地問。

  「我等等再吃。」滿月摸摸鼻頭,夾了許多配菜,放入熊壯的碗裏,堆成一座小山,「爹爹,你也吃。」

  熊壯眉開眼笑,繼續支解烤雞剩下的部分--左邊的雞腿子給滿月,右邊的雞腿子給南宮書,印七星愛吃雞胸肉,最後扯下一邊的雞翅與雞脖子給自己,其餘部位扔回桌上給其他人瓜分。

  始終微笑地看着衆人互動的南宮書,咽下嘴裏的飯菜後,才開口,「熊寨主。」

  「唔?」熊壯擡起忙着啃雞脖子的腦袋。

  「寨子裏有什麽地方是我可以幫忙的?」

  「怎麽……」熊壯扒了口飯,「這麽問。」

  「要叨擾多日,阿書理應幫忙一些事,否則白吃白住,無所事事,心中,會過意不去。」

  「可你不是爲了解決丫頭的事情才來?」熊壯滿腦不解。

  「滿月的事,每日撥一些時間處理即可,其餘時間,阿書想幫忙寨子做一些事情。」

  「讓你幫忙,不好吧?」哪有讓客人做事的道理?

  「大哥,這樣沒什麽不好,你不是讓南宮公子把寨子當自己家嗎?」印七星淡淡出聲。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怎麽好意思--」熊壯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印七星打斷。

  「不曉得南宮公子能做些什麽?」

  「洗衣曬衣、喂雞養鴨、灑掃……雖然不敢說精通,然而這些事情我在家内多少會做,因此略懂皮毛,另外修草竹欄應該也不成問題。」

  「你在家需要做這些?你們這麽大一間書坊,難道沒有請仆役?」熊壯瞪大眼,不可思議地問。

  「以前家中書坊沒這麽發達,請不了多少仆役,所以許多事情都得靠自己完成,雖然現今情況好轉,但仍有許多事是自己來,不習慣假他人之手。」

  熊壯連連點頭。

「阿書一副外表溫文,仿佛禁不起一丁點粗活的樣子,沒想到事實卻是這般,果然人不可看外表呀!」

  大寨主,你把心底話都說出來了……南宮書低頭用小匙送了一口湯入嘴裏,裝作沒聽見。

  「阿貓。」

  「啊?」油光滿面的阿貓抹抹嘴。

  「明日瞧瞧寨子裏有什麽需要幫忙,若不是太粗重,便找南宮公子一道。」印七星下達命令。

  二寨主,您認真的呀?真要給書爺做工?阿貓在心裏疑問。

  「聽見沒?」

  「是是。」

  此時,熊壯看向一反常态,安安靜靜的女兒,卻發現她已經吃完一碗白飯,現下正鬼鬼祟祟地對着那隻雞腿不知在做什麽。

  「丫頭,你在做啥?」熊壯不解地盯着女兒。

  「啊……」滿月像是做錯事被抓到的頑童,身子抖了一下,雞腿子險些長了翅膀,朝對面的印七星飛去。

  「滿月?」印七星也萬分納悶。

  滿月擡起頭,發現衆人疑惑的眼神,候地臉紅起來,「我、我在吃雞腿呀!怎麽了?」

  「怎麽不拿起來直接啃了?爹爹記得你打小都直接捉起來啃呀--|」用箸子對雞腿子又戳又插,要吃到何時才方休?等吃完,天也亮了。

  「呃……」滿月看看碗裏的雞腿子與手裏的箸子,一時半刻不知該做何解釋,總不能說她突然想學城裏的姑娘,用箸子将雞肉撕成一條一條,才吞入嘴裏啊!

  「對了,熊寨主。」南宮書突然開口,打斷了熊壯對滿月的納悶,「距離滿月石屋的不遠處,有間挂着『掏寶屋』三字木牌的木造屋,那是用來做什麽的呢?」

  一席問話成功地拉回熊壯的注意。

  「喔!那是用來放書的。」熊壯面容一變,閃動着與外貌不符的溫柔,

  「你也知道,滿月的娘柔妹喜愛看書,那是讓她收書放書用的,另外還有一部分是二弟的醫書。」

  「那麽我稍後可以去看看嗎?」

  滿月聽着,含入好不容易撕成細絲的雞腿肉,咀嚼兩口,咽下。

  南宮書不是早就知曉那間書屋的存在嗎?他是幫她解圍嗎?是嗎?

                         

  青風寨始于五百年前,由一群天下改朝換代後,奔逃至山區躲藏,期待東山再起的前朝群臣創建而成。

  這群前朝臣子裏,有文人有武夫,他們号召平民百姓,組成了新朝廷--

  劉氏眼中的「逆賊」,就爲了重建屬于他們的朝代。

  「青」、「風」二字便是取自于「青天之下,消除劉賊;風馳電擊,所向披靡」一席口号而來。

  起初,這些前朝臣子還能點燃零星烽火,是新朝廷眼中釘、肉中刺,然而,漸漸的,先人們的志向再也不是活着的人們的志向,建立青風寨的緣由,早已在時光更送的洪流下逐漸被人淡忘,最後無疾而終。

  于是,爲了維持生活,青風寨從挑戰新朝廷的「逆賊」,轉成對百姓燒殺擄掠的「山賊」,如此過去不知多少年,終于在熊壯的曾曾祖父這一代宣告結束……

  南宮書放下泛黃書冊,輕輕時口氣。

  沒想到除了醫書及滿月娘親收集的藏書外,掏寶屋内還有爲數不少的先人書簡,有些因年代甚早,甚至使用竹制卷軸,上頭有些字迹已經模糊,隻能憑着上下文,揣摩其意。

  他并不是爲了知曉青風寨的由來而看這些書冊,隻是方才無意間瞧見這一卷卷的竹卷,心底好奇,才展開大略一看。

  不過真該慶幸當青風寨轉成山賊窩時,這些古老卷軸并沒有被當成廢柴扔入竈裏當柴燒,否則他也不會知道這一段故事。

  這種感覺真是奇妙,無數文字集合成一些過往的,被人淡忘的事情,不吵不鬧地躺在角落,等待被發掘的可能。

  或許,該要二弟寫一些關于淨明書坊,一些有關南富家的事,否則有朝一日,當一切都更遠了,他們就這麽被淡忘掉,宛如不存在一般……

  叩!

  叩!

  碎碎的敲門聲打斷南宮書的思緒。

  夜晚山裏風強,是以他方才将木門關上,以免燭火被吹熄。

  他上前,推開不曉得被補過多少次的木門。

  門外沒人。

  南宮書困惑地皺皺眉,以爲自己聽錯,錯把風聲當成敲門聲,便又關上木門,回到屋内唯一的木桌旁,準備繼續翻看書冊内容。

  手裏的紀錄冊子,是熊壯的曾祖父那一代的,其中說到在失去「識字文人」的寨子裏,終于撿來一位懂字且懂醫的落魄人,也就是此書的記錄者--印唐……

  這或許能解釋,爲何青風寨内會存在懂文的滿月娘親,與甚至懂醫術藥草的二寨主印七星。

  叩叩。

  門上又傳來敲擊,這回南宮書走到門邊,細聽半晌,确認自己并沒有聽錯後,接着敲門聲越來越急,他倏地拉開木門。

  一隻小拳頭險些槌上他的胸膛,硬生生在距離一個指節之處打住。

  「小頑猴?」

  「啊……那、那個……」滿月嗫嚅說。

  兩人互視半晌,南宮書忽地一笑,「怎麽?是不是太聒噪,舌頭被貓兒向去啦?」

  「你才聒噪。」滿月怒瞪。他怎麽老是喜愛說話酸她?瞧他面對其他姑娘時都不會這樣,口氣既溫又柔,把姑娘們當寶貝似的,唯獨她例外。

  倘若他對其他姑娘,都是拿對她這般态度對待,她心底會覺得公平些,也不會這麽……不愉快。

  「拿去。」滿月伸長手塞了隻陶罐給他。

  「這是?」

  「二幹爹要我拿給你,說這藥治療腫脹很有效。」滿月抿抿嘴,飛快掃了眼南宮書的左臉頰。

  「謝謝你。」南宮書彎唇。

  「謝、謝我做什麽?該謝的是二幹爹,藥是他給的。」滿月不自在地摸摸小鼻頭。

  「二寨主該謝,你也該謝,謝謝你送藥過來。」

  「哼!」滿月微微别過臉,還真不習慣被他道謝。

  「滿月。」南宮書也跟着微歪腦袋,促狹地看着滿月欲言又止的臉。

  他的嗓音讓滿月的心口又是激烈一跳,腦袋發出嗡的一聲。

  南宮書鮮少喚她的名。照理說,按城裏規短,男子也不該随意喚姑娘名字才是,然而她也不曾聽見他安分地喚她「熊姑娘」。

  「小頑猴?」

  「你可不可以别這樣喚我?」

  「這樣不好嗎?我挺喜歡的。」南宮書挑起右眉,又把那三個字再咀嚼一次。

  「我不小了,也不是頑猴。」

  「是這樣嗎?在我看來,你還是小,也還是隻瞥扭倔強的猴兒。」明明想吃别人手裏的果子,卻總是探頭探腦地刺探别人,揣摩别人臉上的表情是何種意思,就是個強地不肯伸手直接讨果子。

  這丫頭呀!許多時候性子明明急得很,總是大刺刺地橫沖直撞,卻又容易在一些小事上膽小瞥扭起來。

  像現在,一張臉寫得清楚分明,就是懊惱賞他一掌的舉動,就是擔心他臉上的腫脹。她借口送藥給他,實則想确認他的受傷程度吧?

  真是……唉……

  她或許不知,他稍早前就與二寨主取過藥了。

  「不想與你計較。」她來這裏的目的,才不是跟他拌嘴,「你的臉……還好嗎?」

  她不得不問,天色己晴,他又背對着燭火,臉上陰暗一片,她無法看清他的傷勢。

  「還可以。」

  「是、是嗎?那就好。」

  「那就好?」南宮書「唔」了一聲,「你如此輕易便相信我啦?倘若我隻是想讓你心安,才這樣說,你又該做何打算?唉……沒想到你個子這樣小,力氣卻這樣強,打下去的刹那,我的腦裏還疼得嗡嗡作響。」

  滿月一瞪眼,心底一橫,按住南宮書的手腕,将他拉入屋内。

  「坐下。」滿月食指朝木椅一指,拿過藥罐,把封口拆開,指頭抹上青綠色的藥膏,就往南宮書左臉頰塗去。

  「輕點,有些疼。」感覺到她放輕力道,得逞的南宮書偷偷微彎嘴角,眯起眼細細感受她指尖的觸感。

  她的指不若一般姑娘那樣青蔥細緻,反而因爲幫忙做事和寫書,帶着薄繭,抹在他臉上,讓他有些麻麻癢癢。

  「又沒有很嚴重。」滿月嘟嚷,眼珠子在他的面頰上轉了又轉,認爲沒有任何大礙後,有種松口氣的感覺,「對了,你方才是在幫我嗎?」

  「嗯?方才?什麽?」她的味道真是好聞,沒有做作的胭脂昧,而是山林的清新氣息。

  他喜歡。

  「就是晚膳時你不是已經知曉書屋了嗎?我以前有和你說過。」

  南宮書沉吟半晌,「有這回事?我不記得了。」

  果然不是幫她。就說嘛!他總是惡劣,怎麽可能幫她解圍?沒一起下水攪和已經很好了。

  滿月蓋回藥罐口,忽略心底的小小失望,「你什麽時候回去淮都城?」

  「看情況。」

  「爹爹說你來是因爲我的稿子?我寫得很順,沒有太大問題。」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滾了。

  「你真以爲我是爲了稿子?」甫宮書的目光定在她的面容上,「小頑猴……滿月。」

  趁着彼此間的距離縮近,他擡手,拇指揉上她飽滿的唇。

  滿月僵住。

  「這三個半月來,我察覺了一件事,你想知道嗎?」

  滿月的嘴巴張張合合,看着他的臉慢慢湊近瞪着雙眼的她,未等他真正靠近,她猛地倒抽口氣,連連退了五步。

  「既然……」她喘了一下,「既然你有事想留在寨子裏,那便安分待着,活兒什麽的都别做。」

  「爲何?莫非你願意讓我成天到晚都與你相處一起?」若她這麽想,他也不反對。

  「誰願意?我要寫稿,你少來煩我。」

  「那真是可惜。」他搖頭歎息。

  「總之……首先,活兒你别去做,再來,離我遠一些。」說完,滿月便轉頭沖了出去。

  南宮書的視線望着那抹身影,直到她消失在黑暗之中,才收了回來。

  他歎口氣,将摩掌嫩唇的指,轉向自己,抵在微張的薄唇上。

  指尖殘留着她嘴唇的柔軟觸感,讓南宮書黯下雙眸。

  滿月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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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10:42: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要南宮書别來擾她,他就真的不來打擾,一日當中,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根本微乎其微,眼與眼雙雙對上的次數,更是不超過十隻指頭。

  然而,不知怎麽回事,南宮書的存在,卻嚴重影響到滿月的生活作息。

  她變得坐立不安,再也無法安分地待在石屋裏,坐在椅上,完成一張又一張的故事手稿,反而找了許多借口,偷偷跟着南宮書在山寨裏胡轉,視線牢牢貼在那抹傾長的背影上。

  他,真的半點不像城裏的有錢少爺。

  喂雞喂鴨甚至是修理竹欄根本難不倒南宮書,她跟着他轉了十四日,除了親眼目睹他的能力外,也聽見不少先前與他較不熟識的大叔大嬸發出贊歎,說他完全沒有公子哥的架式,好相處,好風趣,倘若不說,根本不會知道他是打城裏來的。

  隻是盡管南宮書再怎麽和衆人打成一片,滿月就是認爲他不适合寨子裏的簡陋生活。他與衆不同的氣質,瞧一眼便知曉是出生在書香世家的公子爺,而不是成天做粗活的人。

  他不該來寨子久住,更不該跟着大夥的腳步,用那修長手指做粗活--倘若指頭掌心生繭了,長粗了,該怎麽辦?

  真不曉得爹爹、二幹爹怎麽想的?爲什麽真讓他做那些使力活兒?即使他要留在寨子裏,讓他待在掏寶屋不是更加妥當?

  滿月突然滿懷怒氣,握起小拳揮了又揮。

  她不是沒有和爹爹、二幹爹讨論,但他們總是說既然甫宮書願意,又何必阻止他?爹爹甚至還笑着問她是不是心疼了?

  怎麽可能心疼?她隻是覺得南宮書不該,也不适合做那些事罷了。

  對,隻是這樣!

  滿月發出長長歎息,一屁股朝大石一坐,雙手托腮,隔着叢叢小樹,瞧着河畔邊與大叔們一同捉魚的南宮書。

  他的褲管高高卷起,衣袖也拉得老高,赤裸雙腳站在河中,不曉得聽見了什麽,臉上挂起燦爛笑容。

  他真的穿什麽都好看呢!無論是城裏的繁華錦衣,還是寨子裏的粗布衣裳,甚至他現下不成模樣的穿着打扮,都不減他的風采。

  倘若他這副模樣讓城裏的姑娘瞧見,肯定會被她們一邊用亮閃閃的眼神直盯着,一邊吱吱喳喳贊歎沒完。

  「嘿!滿月。」一名漢子發現遠遠的她,朝她高高揮舞手臂。

  南宮書跟着看見她的存在,撥去垂在額前的發,向她咧嘴一笑,同時對她揮了揮手。

  滿月倒抽口氣,臉頰燥熱起來,腦袋左右搖擺,望望四周的樹叢,覺得自己的行迹應該很隐密,但爲什麽被發現了?

  「滿月,過來一下。」漢子又嚷。

  既然被看到,怎麽能夠裝作沒看見?唉……

  滿月無奈,隻能硬着頭皮從石上站起,朝河邊應聲,揀了條通往河邊最近的小路,一路跑着過去。

  「二昆叔,有什麽事?」滿月把散落在頰邊的發胡亂勾到耳後,視線死命地粘在二昆叔臉上,不敢亂瞄半眼。

  二昆叔回到岸邊,将一條肥魚放入魚簍,甩甩濕辘辘的雙手,一邊問:「你等會兒有要忙什麽嗎?倘若有空,能否幫二昆叔一個忙?」

  「當然可以。」滿月忙不送點頭,看着二昆叔臉上的長長刀疤,卻敏銳地感受到南宮書來到她的右後方,直直望着她的背脊。

  因爲南宮書的注視,讓她的寒毛像在回應似的根根豎起。

  别去在意,别去在意……

  「你等會兒可否幫忙去後方林子采些筍子?連續下了幾日雨,筍子會特别好吃。我家婆子一早便念着想吃,但她前幾日拐到腳,不方便走山路,我原先想自個兒去采,然二寨主說天氣難得放睛,要咱們幾個漢子去打些野味回來。」竹林子在山寨後方,與獵野味的方向不同,讓他有些苦惱。

  「這有什麽問題?難得二昆嬸有想吃的東西。午後我便去采。」啊!他、他是不是笑了一下?她好像聽到了一聲輕咯聲。

  「真是太謝謝你啦!」

  滿月用食指刮刮鼻頭,「這哪有什麽好謝?二昆叔别那麽客氣。」

  「那麽筍子與阿書就麻煩你啦!阿書,下午記得找滿月呀!」

  「二、二昆叔,要帶他……一起?」滿月覺得自己連發根都要直直站起了。

  「是啊!要阿書在林裏打獵總是不好,所以隻好教他做些比較輕松的活兒。」

  「那便讓他回寨子裏呀!」滿月臉上寫滿抗拒。和他一起,她怎麽能專心采筍子?

  「最近幾日一直在寨子裏悶着,我想出外走走。」南宮書悠悠開口。

  「那你在寨子裏走,不就成了?」寨子這麽大,他可以慢慢走,慢慢看,誰也不會擋他。

  「我想瞧瞧其他不同的地方。」南宮書上前幾步,彎腰偏頭盯着滿月,

  「滿月,我真的不可以跟着你嗎?」

  滿月反射性地想縮頸子,卻又死命硬撐住,不許自己被打敗,「你會礙手礙腳。」

  「滿月,你太小看阿書,他手腳可靈活咧!」二昆叔在一旁幫腔,「就帶他去吧!還可以讓阿書幫忙背竹簍裝筍子。」

  聞言,滿月隻能在心裏哀歎。

  然後,午後行程,拍闆定案。

                         

  一頓午膳過後,滿月氣惱地踩着重重步伐往前走,身後跟着滿臉愉悅的南宮書。

  她原本打算趁着衆人沒注意,自個兒偷偷溜去采筍子,沒想到以爲擺脫南宮書之際,卻發現他居然在通往後山的唯一小路上,好整以暇地捧着書看,就等她自投羅網。

  覆蓋着重重竹葉的泥土,在被雨水連續洗撫後更加柔軟,一腳踩下,有種會随時深陷進去的感覺。

  南宮書跟着滿月的腳步,眸子盯着她的背影。

  「小頑猴,你是不是沒有裙衫衣裳?」他打破走了百來步的沉默,話題轉到午膳時熊壯的感歎。其實,他記憶裏的滿月,也都是一身褲裝衣衫,連長發都十分俐落地紮成粗辮,活脫脫是男孩裝扮。

  前頭人兒理也不理他。

  「你想不想穿裙衫呢?」南宮書也不在意,繼續自己想說的事。

  久久,滿月才道:「我不是住在城裏。」

  「這與是不是住在城裏,有什麽關系?」南宮書面露不解。

  「你以爲我穿裙衫之後,還能在山林裏跑跑跳跳嗎?」隻怕還沒跑一步,就被禱裙絆倒,一路從山頭滾到山腳了吧?

  「這麽說也是。」這麽喜愛蹦蹦跳跳的丫頭,穿裙實在不方便,尤其在山林間更是危險,「不然選一回你到城裏時,試着穿看看?」

  「拒絕。」滿月停住腳步。

  「爲何?城裏不需跑跳,穿裙衫不會絆手絆腳。」

  「我穿褲裝妨礙你了嗎?.」

  「隻是想瞧你穿裙衫的模樣。」南宮書實話實說,走到她身旁,側頭瞧她面無表情的臉。

  嗯……也不能說面無表情,他察覺她帶着點淡淡的惱怒與淺淺的扭捏。

  惱怒,是因爲擺脫不了他,至于扭捏嘛……

  「今日中午用膳時,熊寨主不也說了,他想瞧你梳裝打扮的模樣。」

  「莫不是爹爹讓你來當說客?」關于這件事,爹爹提了不少次,隻是都因爲她不願意而不了了之。

  南宮書聳肩,「當爹的多少都希望能瞧見自己女兒打扮美麗的模樣,就像我爹,他在小鏡年幼時,總是要我娘親将她打扮得伶俐可愛,好滿足他終于生得女兒的心态。」

  所以說,天底下的爹爹都是這樣?滿月聞言,摸摸鼻子。

  「怎麽?想到什麽事情?」

  「沒什麽。」

  「既然沒什麽,便說來聽聽?」

  「在我小時候,爹爹也常常要娘替我打扮,隻是每回娘幫我梳頭紮小髻,都會被我胡亂扯去,最後甚至一聽見要綁小髻,就逃之夭夭,跑給娘追。」想起當時,滿月笑了幾聲。

  「你娘梳頭粗魯?」

  「我隻是覺得将頭發緊緊紮成小髻很疼……」啊!不對不對,她怎麽和他聊起來了?

  她嘴唇抿了抿。

  「滿月,老實說,你是不是厭惡我?」南宮書雙眸深深看着她。

  「沒有。」她迅速瞥他一眼。

  「是這樣嗎?」南宮書逼近她。

  「我才覺得你讨厭我。」

  「爲何你這樣認爲?」這誤解真是嚴重。

  「不是嗎?你老是說話激怒我,但對其他姑娘卻溫溫和和的。還有,你總是『小頑猴、小頑猴』的叫我,對别的姑娘就和氣有禮。」滿月連連退後,最後發現自己的背脊抵在一塊巨岩上。

  「這樣怎能說是讨厭?」南宮書步步逼近,在她想逃離時,眼明手快地困住她,把她夾在岩石與他之間。

  她真的好小,仿佛一用力便會捏碎,可是他非常明白她其實是個生氣勃勃的姑娘。

小時候的滿月,可愛調皮,每回跟着她的娘親到淨明書坊,第一件事,總會仰着腦袋叫喚看見的熟人,之後就溜到後院,與坊内仆役的小孩--尤其是男孩--玩耍。他就曾見過她帶頭偷拔狗尾巴毛,害得一群在後頭當跟班的小鬼被狗兒追得哇哇亂跑,而她早已手腳俐落地攀到一旁樹上,所以他總愛昵稱她爲小頑猴。

  長大後的滿月,雖然減少孩子的搗蛋性子,卻充滿熱血正義之感,例如來淨明書坊交稿時,瞧見大嬸在搬書曬書,手稿立刻一扔,跑上前幫忙,與大嬸閑聊大半天,才想起要事,匆匆捧着手稿來找他,又或者在大街上瞧見什麽不平之事,她也會上前湊一腳,主持正義。

  一直以來,他看到的都是在城中的滿月,直到這些日子,他才看見在寨子裏的滿月,他看着她在寨子裏奔來跑去,有時忙追着跑出欄外的雞,有時幫忙寨子裏的大嬸洗碗洗衣,或者是與寨内的小孩玩耍,又或者靜靜坐在桌邊寫稿,那專注認真的神情,更讓他移不開視線。

  他想,一種名爲「喜歡」的感覺,或許在小時候逗弄她的那一刻起,就隐藏在他的心裏,隻是他從未深刻挖掘,直到她吻他的那日,那種感覺才猶如甫冒出芽的種子,揮出他的心頭,讓他開始對她産生明顯的心動,并且随着他住在寨子裏的時間蓬勃發展。

  他的視線變得非常喜歡賴在她身上,這丫頭沒察覺,然而幾位大嬸以及那位心細如發的二寨主,都主動跑來問他一些事情,尤其是二寨主,更是單刀直入,直接挑明問他,來寨子到底是否爲了滿月,甚至還表明,若非大哥,否則……他非常不顧意讓滿月與自己相處一起……

  「南宮書,你離開點。」

  耳旁響起滿月的叫嚷,南宮書回過神,這才發現她像隻小壁虎,死命地貼在岩面上,一臉驚恐。

  南宮書可不打算放過她。

  他伸手解下她腰際上的小彎刀,避免等一下她一時沖動拿刀揮他。

  「南宮書!」滿月咬牙低咆。

  南宮書發出低笑,将小彎刀遠遠扔出。

  「南、宮、書……」她伸手想推他,但很快就發現自己的雙手被身前的可惡男人壓住。

  他輕而易舉就讓她毫無攻擊能力。

  「滿月,你就這麽讨厭我,不想與我相處嗎?」他彎腰,鼻息噴吐在她開始泛紅的面容上。

  滿月惡狠狠地瞪着雙眼,用力呼吸幾口空氣,喝令自己穩定些,但是這非常困難。

  「二昆嬸等着我采筍子回去。」她的嗓子是不是在發抖?

  「乖乖的,别岔開話題。」他半眯起眼,「你讨厭我嗎?」

  「非常讨厭。」

  「别扯謊。」握住她右手手腕的大掌緊了一緊,阻止她想擡手摸鼻子的舉動,「你呀!每回尴尬或扯謊時,都會不自覺地用手摸鼻子。」

  滿月的雙眼猛地瞪大。有這回事?

  眼前突然暗了下來。

  她的唇被他堵住。

  他又吻她?

  倘若上回勉強說是「一報還一報」,但這次呢?他爲什麽又吻她?

  滿月的眼睛越睜越圓,想要掙紮,卻被他困得更緊。

  他的身體緊緊壓了上來,雖然隔着衣料,她還是能感受到他身體的炙熱。

  她察覺南宮書挪動長腿,尋找到她兩腿中央,不容拒絕的擠開,逼迫自己夾着,她無力發出抗議,因爲這次的親吻,比起先前更加激烈。他的舌擠進她的唇内,滑過她的齒,最後卷起她不知所措的軟舌,與他的進行纏綿。

  滿月能夠聽見細細的翻攪聲,感覺到自己毫無力氣咽下的津液滑出嘴角,不由得虛軟地發出一聲低吟。

  這聲低吟似乎讓南宮書爲之一顫。

  他喘着氣離開她,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深遠,不等她細看,他又再次摟住她的唇。

  他這回勾着她的舌,強迫她的舌滑入他濕熱的嘴裏,然後吮吻起她的軟嫩丁香。

  被他這般吸吭,完全不懂男女情欲的滿月根本招架不住,視線變得迷迷蒙蒙,腦裏的思緒宛如被棍棒狠狠搗弄一番,軟軟癱在一旁,毫無作用。

  「滿月,這回不許打我,否則你會再次後悔。」南宮書放過她的軟舌,瞧見她挂在嘴角的一道唾液,立刻用舌尖輕輕舔去。

  「記住,不許打我……嗯?」南宮書的唇落上她飽滿的額頭,細細吻着,然後滑過她的彎彎柳眉、小巧鼻梁。

  他将她的手拉上自己的肩頭,嘗試放開後,滿意地察覺她憑着本能勾住他的頸子。

  「好乖。」他發出贊賞,将終于騰出來的大掌貼上她的腰,沿着她的身體線條緩緩滑動。

  他的唇滑到她的頸窩,一邊嗅聞她的清新氣味,一邊啄着眼前極度可口的肌膚。大掌落到她的胸乳,輕而易舉便籠罩住她的一隻軟嫩。

  她個頭小,連帶的,胸乳也小上許多,不比青樓勾欄女子來得豐滿,不過他不在乎,他會想辦法了解小巧玲珑的可愛。

  他隔着衣料,不斷揉捏她右邊的柔軟,聽見她開始細細喘息,頸子上冒出薄薄汗水,擡眼便見她滿臉的迷亂與透着淡粉色的純真面頰。

  老天……

  南宮書發出挫敗呻吟,覺得自己下腹的兄弟漸漸鼓脹起來。

  他好想将她緊緊抱住,感受她的一切,他甚至想學風月書裏那些邪惡的男角兒,壞笑着剝去抽身上的衣物,讓她在他的撫摸下嬌喊喘息。

  他不是欲望過剩的男子,許多時候除非必要,否則絕對不會至風月場所找姑娘,卻沒想到面對認識許久的她,以往從未有過的沖動,就這麽撞上了身,甚至一日比一日嚴重。

  不,這裏絕對不是适合歡愛的地方,絕對不是。

  在這裏吻她,是憑着心思發展,誰教她方才的扭控表情是這麽可愛,讓他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心念。

  這些日子,不隻他偷看她,這丫頭也是。

  她以爲自己躲藏得很好,卻不知他總是能輕易捕捉到她。

  雖然他不是在山林裏長大,但打小在書坊裏看着客人來來去去,看着爹爹與衆人應酬,觀察能力也就随之而起,尤其又遇到一雙不懂得隐藏視線的雙眼,更是容易探查出她的位置。

  滿月扭捏于他的存在,卻也在乎他的存在。她一直以來都是個嘴硬姑娘,當然不會坦承心頭的感覺。

  南宮書如此想着,望着她茫然的臉兒,長腿情不自禁地往上頂至她的腿心,對着那裏磨了一磨。

  「唔……」滿月緊緊勾住他的頸項。

  不成,不成,他得停手,否則再繼續下去,他肯定會不顧地方,将她的衣物一層層剝去,然後像野獸般狠狠埋入她的體内……

  南宮書的理智不斷提醒着他,然而他的手卻有自己的意志,拉開了阻礙它的衣料,從敞開的衣口鑽了進去。

  滾燙的掌有些顫抖地隔着輕薄的小肚兜深深捏揉底下的綿乳,然後五指大大張開,托起小小的沉重,拇指略微粗魯地在上頭的小小尖端搓弄,直到那裏開始尖提起來,才轉至另外一邊,用同樣的态度,毫不偏心地重複對待。

  他感受到她的椒乳被自己的掌密密實實包裹起來,嬌怯怯地栖息在他的掌底下。

  老天……

  她的乳尖兒好硬,死命地抵在兜兒的布料上,仿佛渴求他再加深愛撫,或者是要他含入嘴裏,用唇用舌去品嘗、挑弄。

  「南宮……」滿月的身子不斷輕顫,整個人跌坐在他拱起的腿上。

  啊!她的腿心正毫無縫隙地貼着他、粘着他……

  南宮書仰頭,用力呼吸好幾次,才能夠讓自己飽嘗柔軟的手,勉強從她的身上抽回。

  現下的她看起來真是妖冶,衣口大大敞開,露出右邊小小的香肩,比灰色衣衫稍微亮麗,卻洗遊到微微泛白的小黃兜兒,并不影響他的視覺。

  上頭那對小小的凸起點,真是可愛至極……

  南宮書呼口氣,喝令自己收回目光,把她淩亂的衣衫整理妥當後,緊緊抱住嬌小柔軟的她,等待彼此的氣息平穩下來。

  想不到一旦真正把視線落在她身上後,欲望就來得又兇又猛。

  唉……以往在面對比滿月美麗不知多少的青樓女子時,他都還不會這樣克制不住呢!

  風月書的男角兒果然是對的,面對心儀姑娘時,都會憑着本能想将對方吞吃入腹,讓對方早早歸屬于自己。

  他察覺胸口被人推了一推。

  「剛、剛才……」滿月好不容易回過神,想起方才的情況,一張臉漲得通紅。适才她是不是主動圈住他,甚至發出奇怪的呻吟?

  「這個地方不适合,下回……」

  「滿月、阿書……滿月、阿書……」遠處傳來叫喚。

  滿月身子一僵,立刻把南宮書推開,作賊心虛地朝來者跑去。

  「滿月、阿書,原來你們在這裏!」二昆叔臉上挂滿焦急。

  「二昆叔,發生何事了嗎?」南宮書上前。

  「快,快,你們快回去……大寨主他……」二昆叔還在喘息。

  滿月心口一驚,抓住二昆叔滿是汗水的手,「我爹怎麽了?」

  「大寨主他被巨熊抓傷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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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10:43: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浪潮般綿延不絕的切念聲不斷回蕩在熊壯的石屋裏。

  隻見全寨子裏個頭最大的男人,而今躺在床上,可憐兮兮地任着自家女兒念念念,就像是頭巨熊乖乖把雙手背在身後,聽訓于一隻小小兔子,吭也不敢吭一聲,情景詭異。

  「我不是才告誡你,要你認分待在寨子裏,别和二昆叔去打獵嗎?前幾日天氣潮濕,你腰疼腿酸的毛病大犯,拖着這般身子還能打什麽獵?擺明就是礙手礙腳找麻煩……」

  「欸欸……」熊壯一面偷瞄雙手奴腰,比熊還兇惡的女兒,一面用眼角餘光示意二弟,要他快快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你說,有沒有錯?認不認錯?」某人繼續念,根本不把他當爹爹了。熊壯好可憐的想着。若不是顧及他的傷勢,丫頭肯定會死命地揪住他的耳,再晃個幾晃。

  嗚……女兒,爹爹知錯,就别這般念爹爹了。

  印七星當沒瞧見自家大哥扔出的求救信息,眼一低,準備收起小幾上的瓶瓶罐罐。

  二弟,你有沒有良心?

  趁着印七星稍稍擡頭,熊壯立刻用眼神扔出質問。

  你,活該。

  印七星挑挑眉回應。

  「爹,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瞧見兩人「眉來眼去」,滿月一掌拍向小幾,震得來不及收起的瓶瓶罐罐都跳了起來。

  「啊……哈哈……有有有,當然有。」熊壯摸摸鼻子,想想也不能靠别人,于是硬着頭皮說:「丫頭,别氣了,瞧,我現下不是好好的?」

  滿月眉眼一瞪,對着誕着讨好笑臉的熊壯,上上下下打量又打量,「是呀!好、好、的!」

  「疼疼疼……」别拍他的胸呀!

  「你說,這是啥?是啥?」胸前纏滿布條,上頭還透着暗紅血絲,如此還敢說自己好好的?瞧她才輕輕拍一下,就哀成這副德行,那怎樣才算是嚴重?被熊撕成兩半嗎?

  「行了行了,丫頭,爹爹知錯了,爹爹不該逞強跑去打獵,你就原諒爹爹吧?哪?」熊壯讨好地扯扯女兒的衣袖,「瞧,爹爹最後還是打敗了黑熊,頂多『小小的』挨了幾道傷,那畜生的屍體還在前頭呢!你有沒有瞧見?那熊肉足夠讓咱們寨子裏吃上好幾天,熊皮扒下後,也可請大嬸替你做件大氅。」

  全寨子就數女兒最懼寒,原先還打算趁冬日未到時,花些銀兩替滿月買件新厚衣,現下有熊皮,再好也不過。

  滿月用力哼了幾聲,臉上的表情更是僵硬。她一點也不希罕熊皮大氅,她隻想要爹爹好好的、平安的活着。

  她失去了娘親,不想再失去爹爹。

  娘親在世時,織出來的布區總能換取好價錢,寨子裏大嬸們的手藝遠遠比不上。那時,娘親與大嬸的布匹,爹爹與大叔獵捕的小獸,足夠寨子裏每個月的生活開銷,但自從娘親逝世後,雖然衆位大嬸依然織布匹,可是所得銀兩卻補不足娘親織布匹賣得的錢,于是爹爹及大叔們隻得放棄易獵捕的小獸,冒着危險上山,尋找野獸搏鬥,以得到更好的價錢,許多人卻也爲此受傷。

  她不想瞧見大夥如此,又自認無法像娘親一般織出漂亮的布匹,甚至連大嬸的手藝也比不上,她想起小時候常聽娘親念書說故事,每回聽見姑娘對天哭泣,鳴冤叫屈,她都好困好想睡,還與娘親抗議這些故事不好聽,要換别的。

  當時,娘親隻是笑問她想聽什麽樣的故事,而她就順口地把腦袋瓜子裏的胡思亂想說了出來,她還記得娘親一臉驚訝,難以置信地要她繼續說下去。

  莫非,她有說故事的才能?她心念一動,于是決心動筆寫故事,瞧是否能幫忙賺錢,甚至還跑到掏寶屋挖寶,把青風寨的由來及發展狠狠念了一回,從中撷取些打打殺毅、砍砍劈劈的片段,再動點手腳寫入書裏。

  沒想到這個念頭讓她成爲寨子裏的主要銀兩來源,讓她終于能夠「命令」爹爹及大叔,要他們别再冒險與野獸搏鬥。

  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了五年,沒想到今日爹爹還是因此受傷,更要緊的,竟然是因爲她……這教她怎能忍受?

  印七星聞言,搖搖頭,放下手中的瓶罐,擡手拍拍滿月的肩。

  「滿月,你爹這傷十天半個月足以讓他下不了床,也算是給他個教訓,就别再氣了,嗯?」

  熊壯猛點頭。

  「下回不許再這樣。」滿月抿緊嘴角。

  「當然當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馬……馬……」

  「驷馬難追。」印七星歎氣的補充。

  「對對對,驷馬難追、驷馬難追。」

  「你這幾日都不許下床,好好待着把傷養好。」某人又下達指令。

  「啊……」

  「嗯?」滿月眉眼一揚,惹得某人忙不送地連連點頭,「我出去一下,稍後回來,希望你還是好好躺着,否則……」

  「好好好,滿月快去,爹爹等你。」

  滿月頭也不回,繞過門邊的南宮書揚長而去,來到自己石屋門前的大視樹下,額頭抵着樹幹,腦門卻冷不防地讓人撫了一撫。

  她張開嘴唇的同時,一道溫醇噪音伴随着熟悉的書香味,飄入她的耳底。

  「想哭便哭呀!這麽瞥扭?」

  「誰說我想哭?」說完,她嬌小的身子便被不容拒絕的扳過,揉入男人的胸膛。

  「小笨蛋,抗拒什麽?我又不是沒瞧過。」南宮書将她的小臉壓在胸前。

  「哼!」她掙紮兩下,「我不想要熊皮大氅。」

  「既然如此,便把熊皮送我吧!」南宮書輕笑,又摸摸她的腦袋。

  滿月在他的懷裏眨眨眼,眼角濕濕的。

  她雙手揪住眼前的粗布藍衫,想起娘親過世沒多久,自己也是這樣揪着他。

  「誰要便宜你!」哼!讨厭鬼。

  真的,很讨厭……

                         

  大半夜裏,熊壯突然發病,渾身又冷又熱,還不時夢魇喃語,然而嘴裏嚷着的,幾乎都是他唯一的妻,滿月的娘,吓壞了一旁看顧的滿月。

  印七星在睡夢中被滿月挖醒,匆匆前來探望,說是因爲被熊爪抓傷,才導緻如此,于是抓了些許藥材,吩咐一名大嬸煎了後端來。

  「藥好了、藥好了。」

  大嬸越過滿月,示意件着的阿貓把熊壯撐起,好方便喂藥,沒想到滿月卻伸手接過藥碗,堅持親自動手。

  她将黑色藥汁吹涼,小心翼翼地讓半昏半醒的熊壯喝下。

  「二幹爹,這樣就行了嗎?」熊壯的氣息似乎稍微平穩下來,滿月也稍稍松口氣。

  印七星探了探熊壯胸前的傷,才道:「喝了藥,應該會好些,不過夜裏還是要多加留意才是。滿月,這裏我來便好,你先去歇息吧!」

  上半夜都是滿月獨自照顧大哥,也該讓她去歇息了,這也是他們原先就說好的。

  「沒關系,我來。」滿月堅持,「倘若爹爹又有問題,我再去找二幹爹。」

  印七星定定地看着滿月,知曉她不會改變主意,于是交代一些要事,要她稍加留意。

  等衆人退了出去,房門被緊緊掩上,滿月才坐回床邊的木椅上,用手抹了抹臉,繼續看顧熊壯。

                         

  熊壯隻覺得身子一會兒像被扔入火裏,一會兒又像被丢入冰潭,冷熱不斷在他體内交雜,其間還朦朦胧胧瞧見心愛妻子的身影,如此折騰再折騰,直到嘴裏被人喂下苦澀不堪的藥汁後,才漸漸止息下來。

  等到他清醒,身子仿佛被人狠狠拆解一番後又粗魯接回,渾身酸疼不已。

  他望着石屋頂,習慣了這種疼痛後,才一轉頭,便發現女兒手裏捏着一塊帕子,趴倒在床邊睡着了。

  他疼惜地舉起沉重的手,拂開貼粘在女兒面頰上的發絲。

  丫頭一定是徹夜照顧他這個不聽話的爹吧?即使她嘴上不饒人的。

  熊壯想着,欲下床把女兒抱上來,不舍她這麽趴在床邊睡,卻忽然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一擡頭,隻見南宮書踏步進入。

  「熊寨主,不好意思,我以爲您還在休憩,所以沒敲門便進來了。」因爲看見滿月睡着,南宮書的嗓子便刻意壓低許多。

  「無妨無妨。阿書,你來得正好,幫我把丫頭抱上來,讓她一直這樣趴着,實在……」熊壯一邊說,一邊将身子往裏邊挪,想騰出位置讓滿月躺,卻沒想到才輕輕有所動作,身子便像要散了般,骨頭嘎嘎作響。

  果真老了,才和大熊打場架,身子骨就這般酸疼。嗚……這下他得躺多久才會好轉?

  「熊寨主,不如我直接将滿月抱回她的石屋?」

  「嗯!這樣也好。」

  瞧着狀似文弱的南宮書抽去滿月手裏捏着的帕子,擱到一旁後,他便輕而易舉将滿月打橫抱入懷裏,還小心翼翼讓滿月的腦袋枕在他的肩上,這等景象令身爲爹爹的熊壯突然好感慨。

  唉……以前這事兒都是他在做,把寫稿寫得累了的滿月抱上床,現下就這麽換人了。

  「熊寨主,您感覺可好?是否需要請二寨主來一趟?」離去前,南宮書不忘問候。

  「當然當然,快要二弟來看看,瞧瞧是否有秘方能讓我立刻活蹦亂跳,否則這身子骨真讓我難受。」

  南宮書點頭,正想走出去,卻被躺在床上的男人喚住。

「阿書。」

  南宮書停下腳步,轉回床邊。

  「那個……丫頭……滿月不是那麽愛罵人,又一副冷血模樣,你可别誤會。」昨日丫頭罵他時,阿書便站在附近,他得幫女兒澄清,以免阿書誤會。

  「我明白。」南宮書看着熊壯緊張的表情,不由得感到莞爾,「滿月她總是習慣将情感藏在心底,面對越是在乎的人,言語上越是瞥扭,但是她心裏其實很關心。」

  南宮書目光和煦地看着懷裏的小女人,動了動肩膀,把稍微滑下的小腦袋調整回原先的位置。

  「真不愧是阿書。」熊壯停了一停,突然露出從未見過的詭谲笑容,像極路邊那些愛八卦的三姑六婆,「阿書,聽二弟說,你來咱們寨子,其實不是爲了滿月的稿子,而是爲了……滿月?」

  「熊寨主不介意?」南宮書也不否認。

  「怎麽會?我還開心丫頭有人要呢!」熊壯話才說出口,立刻閉上嘴,瞄瞄窩着南宮書睡着的滿月,深怕吵醒她,「欸!改日再找你聊,你先把滿月送回屋裏。」

  「好,改日再與熊寨主繼續聊。」

  「記得出去後幫我叫二弟……」

  「不用,我已經來了。」話出口的同時,印七星已與兩人打了照面。

  南宮書朝印七星道聲早安,便抱着滿月出去,房門掩上時,隐約聽見讨論聲--

  「大哥,你真覺得把滿月交給南宮書是好事?」

  「當然,除非丫頭不願意。」

  「大哥不認爲他倆差異頗大?」

  「會嗎?」

  「倘若滿月真與南宮書成親,滿月勢必得搬離寨子,她不是個适合城裏生活的姑娘。」

  「可是除了阿書,還有誰适合丫頭?莫非二弟覺得隔壁山頭的死小鬼比較适合?」

        
 隔壁山頭的死小鬼?

  死小鬼呀……

  山寨裏除了南宮書外,難得有客人。原本接待客人也不關南宮書的事,他是随着滿月的腳步,生氣蓬勃地奔來石廳,因此「有幸」目睹兩日前偶然聽見,讓他有些在意的「死小鬼」。

  果然是小鬼歹也。

  手短短,腿短短,一張臉看上去稚嫩無比,就像是白白嫩嫩的十歲男娃,隻不過個子比十歲男娃再高些。

  「爹,你沒事跑來前頭做什麽?還不快快回去躺着休息。」滿月一進入石廳,便揪住熊壯,要把人拖回後方石屋。

  「丫頭,等等,有客人。」

  「客人?」滿月眼角餘光掃過大廳中央的人,眉頭奮力一擰,「讓我們處理便好,你來湊什麽熱鬧?」

  她方才在菜園幫忙割雜草時,遠遠就聽見寨子裏有人說這家夥來了,甚至還過分的要大寨子親自出來「迎接」,而大寨主也真的乖乖到石廳……

  還未細想,滿月身子一挺,立刻離開菜園,奔到石廳。

  二幹爹說,爹爹還要再躺個兩三日!

  「丫頭,你先進去,等爹爹處理完這件事,立刻回去休息。」熊壯巨手拍拍滿月的腦袋,瞄瞄她右手握着的小彎刀,「你不是忙着割雜草?快去。」

  「熊寨主,既然滿月在此,一并說了也方便,别急着讓她離開。」小鬼嘻嘻笑着,朝滿月招招手。

  「滿月,許久不見,來,過來讓我瞧瞧。你們還不快搬椅子來,好讓滿月坐。」小鬼後頭幾句是對着站在他身後的幾位大漢喊的。

  南宮書看着小鬼的架式,微挑起眉,心頭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這小鬼命令起人來熟能生巧,另外,不知是否他多心,總覺得小鬼的眼裏飽含狡詐與險惡,不是孩童該有的神情。

  「你來這兒做啥?」滿月一手仍牢牢抓着熊壯的衣袖,一手握着小彎刀,緊了一緊。

  「滿月,你真可愛,我當然是來同熊壯說親,希望他能把你嫁給我,瞧,這回我還帶上聘禮,那一箱一箱的都是呢!這些足夠讓你們寨子用上三、五年,說不定還有多餘的,能改建一下寨子,省得又破又爛,瞧了心煩。呵,你橫眉豎眼的,是不是怪我連續三個月都沒來瞧你?欸!我都在忙着準備聘禮呢!你就别氣啦!」

  南宮書的劍眉又是一揚。

  小小年紀便急着娶親?難不成,他錯估了對方年歲?

  他想起曾經聽人說過,有少數身子異常的人,長不高、長不大,即使到三、四十歲都還一副小孩模樣,難道眼前之人便是?

  「把那些都拿回去,我們不需要。」

  「滿月,雖說咱倆還未成親,但你也别這樣見外,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的寨子便是我的寨子……」

  「誰答應了你?」

  「嗯?答應什麽?」小鬼偏偏腦袋。

  「我從未答應與你成親,少在那邊自說自話。你快點滾出去,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哈哈……滿月,你害羞是吧?姑娘家對這事兒總是害羞,沒關系,我與熊壯談,你隻要準備當新娘就行了。」

  「你……」這人是聽不懂她的話嗎?滿月氣得牙癢癢,想上前直接把人丢出去。

  真是的,她到底哪裏招惹他了?從一年半前便不斷來騷擾,一個月起碼會來一次,這次相隔三個月,她原以爲他已作罷放棄,沒想到居然又卷土重來。

  她這回不徹底解決這件事,她便不姓熊!

  「小……」粗嘎男聲才剛開口,後頭即傳來輕咳聲,是印七星發出的警告,熊壯立刻改口,「呃……林寨主,我家丫頭說不想嫁你,你就放棄吧!」

  好險有二弟提醒,否則他就把「小鬼」給喊下去了。

  之所以稱他「小鬼」,并不隻是因爲他的身材像小孩,而是他的年歲本來就隻有二十幾歲,給他的感覺也不像阿書那般穩重,活脫脫就是小鬼一枚。

  小鬼在隔壁山頭當山賊,雖然沒看過他當山賊的情況,但是聽說他心狠手辣,每個月總喜歡抓幾名倒楣的路人到他的寨子裏,慢慢「淩虐」人家。隔壁縣城的官兵曾出面進行圍剿,但成效似乎不大。

  二弟曾批評,這小鬼比尋常山賊還要狠辣,是因爲身體異常而導緻心理不平衡。

  「女子嫁人都是由父母決定,熊壯,隻要你下令一聲,哪用得着管滿月如何想?你盡管放心,滿月嫁去咱們寨子裏,包管她吃香喝辣,像神仙一般養着,絕不會吃苦受罪。」

  你這話哪能相信?一下說不用管滿月如何想,一下又說會把滿月當神仙,就算他腦子沒裝半本書,也明白其中矛盾。熊壯暗道。

  「熊壯,你想想……咳……喂!端杯茶來笨死了,瞧我說了這麽久,也不曉得該端茶過來。」小鬼謾罵,等後方大漢端來茶水,喝了潤喉後,才又接着說:「你不認爲我與滿月十分匹配嗎?她與我年歲相當,身高相當,也都同在山賊寨子出生,雖然我不承認你們是山賊……總之,無論是哪方面,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我倆都絕對适合。」

  重點是身高,他尋找好久,終于找到身高如此符合的女人……唔!雖然滿月比他還高些,但他勉強可以忍受,大不了成親後厭倦了她,把她扔了就是。

  「喂!後邊那個家夥,你挑眉是什麽意思?是對我要娶你家小姐有意見嗎?憑你這樣的喽啰,還敢有意見?」小鬼一邊滔滔不絕地說着,一邊注意到南宮書。怎麽這個寨子都是些文弱家夥?渾身雪白宛如妖怪的印七星是這樣,現下這名喽啰亦然。

  若這些人在他的寨子裏,馬上就被他砍了,省得煩心。

  「不,沒什麽,抱歉。」南宮書輕聲說。

  小鬼哼了一聲。

  「熊壯,我講了這麽多,你到底決定好沒?」其實憑着他寨中人馬,可以立刻把這「名存實亡」的山賊寨挑了、滅了,但是想想,爲了一個女人翻山越嶺,倒不如去洗劫幾個山腳小村子還比較劃算,起碼還有财物、女人可搶,還有許多人可讓他關着,等他一刀一刀「疼寵」。

  啊!那滋味是何等美妙。

  「你管我爹決定好沒?我自己的事情由我作主!我在這邊說明--我,熊滿月,甯死也不會嫁你!」

  小鬼眯起眼,緩緩打量她一番,然後大笑起來,「死?滿月,你倒也明白,死是種解脫,活着才是痛苦。既然你那麽不願意嫁我,那就自己動手從身上取下三樣我要的東西,如此我便不再擾你,放心,我是不會取你小命的。」

  滿月想也不想立刻回答,「行!」

  「滿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始終站在一旁的印七星終于開口。方才顧慮來者是客,大哥又是寨主,因此不便開口多言,但是現下……

  滿月到底明不明白答應的後果?沖動的丫頭!

  「二幹爹,你别管。」與其讓他不斷來煩爹爹、二幹爹及其他人,倒不如一次解決,幹脆爽快,「你說,要什麽?」

  「哈!夠幹脆。」小鬼大笑,打算坐上要喽啰搬來的木椅之前,有些嫌惡地瞪了一瞪,覺得這椅子真是破爛,然後才勉強坐下,「其一,你的發剪了給我。」

  滿月一咬牙。

  「可以……」

  「小姐……」

  「熊滿月!」南宮書的嗓聲最爲明顯。

  她太幹脆俐落,手上又有彎刀,衆人根本來不及阻止。

  「拿去!」滿月将斬下的粗辮扔過去。

  小時候,她最讨厭紮辮,又疼又麻煩,所以娘親折衷,耐心地教她紮辮。娘親逝世之後,辮子是她與娘親的回憶,她每日紮辮,都會想起娘親當時細細的溫柔。

  但是有些回憶不需要依靠外物,她情願失去過去,也要把握現在的一切。

  「不錯不錯。」小鬼摸着落在腿上的粗辮,開始興奮起來。

  他第一次讓人自己動手呢!以前的那些人,根本不敢自行動手,非得他浪費力氣,一刀一刀來。

  「第二樣……喂!你要把她帶去哪裏?」又是他,那個膽敢朝他挑眉的小喽啰。

  「熊寨主,我先帶滿月進去。」南宮書趁着熊壯奪去滿月手裏的彎刀時,一把将她扛起,讓她像布袋似的挂在背上,僵硬的臉讓人無法分辨他的情緒。

  「當然,把這丫頭帶進去。」真是的,剛才應該強行讓滿月進去才對,滿月的辮子呀!她的發是這樣漂亮,淡淡的紅。

  「南宮書,放我下來!」

  「然後讓你做蠢事?」

  「不要你管!你沒資格管我!」滿月踹腳,卻被南宮書一掌壓制下來。

  南宮書覺得額上的青筋在跳。

  沒資格?

  哼!好個沒資格。

  「熊寨主,我……」

  「别廢話,快去快去。」熊壯朝南宮書揮手。

  印七星卻出手攔住南宮書。

  「二寨主,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南宮書的黑眸迎向印七星的眼。

  「二弟,讓他去。」熊壯下令,逼着印七星看着南宮書帶滿月離開石廳。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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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10:43: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南宮書扛着滿月進入她的石屋,直到房門被重重關上,才将滿臉氣紅的她放下。

  「南宮書,你是什麽意思?」一落地,滿月立刻朝他又叫又跳,接着就想奔回石廳,卻被坐上椅子的南宮書一把拉回,打橫壓在腿上。

  「你要做什麽?」滿月一雙眼瞪得又大又圓,莫非他想……

  不等她揣測完畢,南宮書大掌一揚,重重往她臀兒打下。

  「你竟然敢……」

  「爲何不敢?又不是第一次。」說着,他又狠狠拍了一下,「你年歲也不小,爲何行動還如此粗率?」

  該死,她真有能耐讓他心驚膽戰。

  「要你管!」踢他、踹他。

  這是南宮書第二次打她。

  第一次,是在她七歲那年,同娘親到淨明書坊,在書坊内瞧見隻精緻的小手爐,好奇貪玩之下,偷偷抱了到後院玩,險些引火釀成大禍。

  當時,她嘴硬不肯認錯,南宮書詢問她的娘親是否能夠插手,獲得首肯後,南宮書就如現在般壓着她打了兩下--那件事直到現在,她還記憶猶新。

  隻是當時南宮書可沒有這般兇狠,打了也不怎麽疼,但是現下,他出手根本毫不留情,拍了又拍,打了又打。

  「你就這樣草率答應人家?也不思考一下他到底會提出什麽要求?」

  「又沒關系,讓他快快離開才是要事!别跟我說,你沒發現我爹爹臉上的慘白?他要去休息……」滿月喘了喘,「何況給他三樣東西,他往後再不會來打擾,不是很幹脆?你沒在寨子裏,不知道那家夥多煩人,我爹爹每次見到他都面有難色!」

  說到底還是爲了熊壯。

  南宮書停下手,滿月趕忙七手八腳從他腿上掙起,頂着一頭淩亂短發,惱怒地瞪他。

  她不笨,知道他在生氣,但他氣什麽?

  她擔心前頭石廳的狀況,不過還是趁現在和南宮書講清楚說明白,省得他繼續在寨子裏轉轉轉,擾得她心煩,尤其……尤其幾日前她還抓着他的衣服,哭得一場胡塗……

  可惡,真丢人!

  「反正我的一切與你無關。」

  南宮書眯起雙眼。

  這丫頭,就是懂得挑戰他的底線!

  「我想,你來是因爲四個月前的……錯誤,不過你也讨回來了,那就快回城裏去。」

  「我會回去。」南宮書沉聲說:「但是回去之前,我必須先與你讨論,如何才是『有資格』管你。」

  「沒什麽好讨論。」

  「是嗎?既然如此,我便用尋常人的手段,來确認我管你的資格。」

  滿月看着他詭異的笑,連連倒退幾步,卻發現手腕被他握住。

  她咽咽喉頭,「你想做什麽?」

  「你擔心?」危險的眼眸望着她流露出緊張的面容。

  「誰、誰說的?」

  「小頑猴,你可知道,我南宮書一旦在乎一樣事物,占有欲便十分強烈,會認爲那東西完完全全屬于自己--不僅那東西本身,就連她身上的任何一件物品,全都是歸我所有?」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告訴她這個做什麽?他占有欲是否強烈,幹嘛告訴她?

  「知道嗎?你讓我非常、非常、非常生氣!」他再三強調着,手用力一扯,把嬌小的她扣入懷裏。

  他之前不斷克制自己,命令自己不許吓到滿月,雖然她大刺刺的,可到底也是生澀姑娘家,先前在竹林裏的那次,即使沒有非常深入,卻也造成她在後幾日,一邊偷看自己的胸,一邊露出困惑的神情。

  他揣測,從沒有人教導她這方面的事情,即使二寨主心思聰穎,卻也忽略了這件事。

  妹妹南宮鏡是他爹爹不願意讓她「沾染」,直到妹妹離家,遇見妹婿翟商殷,才改變情況,否則依照世俗的狀況來看,一般女孩家到了癸水初來,娘親多少會說一些男女情事讓女兒知曉,好讓女兒心中有底。

  來到青風寨,他日日留心滿月,直到非常确定自己的心意,就想要讓滿月整個人都屬于他,但是他忍,決定忍到二寨主對他的「偏見」好轉--那是滿月的家人,他必須獲得滿月家人的認同。

  可是這丫頭的一句「你沒資格管」,讓他的打算瞬間全毀。

  既然她認爲他沒資格,那就讓他找個名正言順的資格吧!這樣往後或多或少能抑制她的沖動性子,讓她再也無法說他「沒資格」!

  妻子順從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然而面對妻子,他不會強勢,隻要她開心快樂,他絕不會限制任何事,除非那件事會讓她受傷。

  「南宮書,你、你幹嘛?」滿月察覺腰間綢帶松開,急忙出手扯住褲腰口。

  「我說了,我決定依照尋常方法,讓『沒資格』變成『有資格』。」他撥開她的手,粗魯地抱起她往室内走,将她摔入層層叠叠的泛白被褥裏,同時扯下綢帶,把她的手腕高高拉起,綁在床頭。

  「該死的!南宮書,放開我!」雖然不知他到底想做什麽,但是女性本能讓她開始驚慌。

  南宮書坐在床邊,看着她像蟲子般扭動。

  「小頑猴,從你強吻我的那一刻起,我們的手裏便被綁上紅線,我開始想你、念你,把你放在心上揣摩又揣摩,并期待你來交手稿的時刻,卻沒料到你總是讓阿貓來……當時,我恰好在忙小鏡的婚事,沒時間來山寨找你,直到……」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

  「我看着你頑皮,總喜歡逗弄你,卻從未留心到心底居然還藏着這樣的情感,我真的很感謝你四個月前的吻。」

  「那是我一時沖動犯下的錯誤!」

  南宮書搖頭,「雖然我不認同,但你沖動一向是有原因。」

  她沖動就沖動,哪裏有什麽原因。

  「滿月,你可知曉男與女的不同?」

  「什麽?」

  「好吧!對于這件事,你是不解的,可是……」南宮書擡手摸摸滿月泛紅的面頰,「你的本能卻使你一直偷看我。」

  「我才沒有!」滿月否認得非常迅速,惹來南宮書一陣輕笑。

  「你就是愛闖瞥扭。」他停了停,「要開始了,滿月。」

  「什麽?」眼前一花,身子就這麽被南宮書壓上,她想舉腳踢他,他卻像算準她的行動般,立刻壓制住她的腳,然後吻住她。

  滿月眯眼掙紮,不願乖乖屈服,用齒狠狠咬住他。聽見一聲低哼後,她心底得意起來,卻沒想到他絲毫不氣,就這樣任她狠狠咬着,睜着一雙黑夜般的眸子定定地瞧她,像是猛獸緊緊盯住屬于他的獵物。

  好半晌,她才甘願松開口。

  「你……唔……」

  他的舌乘機鑽入她的唇内,讓她嘗到被她咬出來的鹹味。

  他不斷在她熱熱的嘴裏旋轉勾弄,霸道地硬是要她品嘗他的味道。

  滿月癱軟下來,身子慢慢停止扭動。

  唉……她真像怒氣奔騰的小動物,非得要讓她狠狠咬上一口,才情願順下自己的毛,讓他撫摸。

  南宮書一邊無奈地想着,薄唇一邊順着她的頸項滑動,先是細細啃吻她的下颔,接着落在她的肩頸間,迫使她微仰起腦袋,露出小巧可愛的鎖骨。

  「你最近一直煩惱着這些吧?自從被我碰過以後,胸乳總是脹脹疼疼的,然而又說不出哪裏奇怪。」南宮書挑開她的襦衣,泛白的粉色小肚兜立刻露了出來。

  「你、你怎麽……」滿月被吻到喘息。

  「我瞧見了。」南宮書調整身軀,與她眼對眼,「女人的身子第一次被男人烙下痕迹後,總會這樣,何況你又單純,更是容易記住被我碰觸的感覺。現下,信任我,把身子放松,讓我告訴你其他更美好的。」

  其實,沒有什麽信任不信任,她一直都沒來由的相信他,雖然他總是愛鬧她,實在有那麽一些些讨人厭……

  不,不對,他們不是還在讨論有沒有資格?怎麽現下變成這般狀況?

  南宮書輕而易舉地摸透她的心思。

  「别想了,我直接告訴你,我打算吃了你,讓你這隻小頑猴成爲我的小女人。」

  「吃了我?」什麽鬼名堂?

  「等一下你就會明白。」他低下腦袋,将鼻息吐在她的耳殼上,感覺到她縮縮脖子,便再接再厲繼續逗弄。

  沒想到這兒是她的敏感處,呵……瞧她縮頸躲他的模樣,真是可愛。

  「别一直朝我吹氣,會癢。」她往側邊縮了縮,但礙于手腕被某個惡劣男人綁住,總是無法順利躲過。

  南宮書根本不把她軟軟的抗議放在心上,又噴口氣在她的耳廓,瞧見她用雙眼瞪着他,他臉上的笑意更深。

  他側躺過身,仍是用腳壓住她的下半身,一手撐着自己的腦袋,一手伸出食指來到她兜兒的頂端打轉。

  「你……你别這樣碰我!」他的碰觸,讓她想起那日竹林裏的情況,不由得發出輕顫。

  誠如他說的,自從那天被他碰過後,身子--尤其是胸乳,明顯地不對勁。每回一想到他,抑或是他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内,那兒都會脹脹痛痛的,乳尖兒也總會翹起,上頭依稀殘留他指頭的力道。

  「這般碰你,讓你想起上回的事嗎?.」

  「是又如何?誰曉得你是不是手上帶着什麽東西,讓我……讓我……混蛋,你走開啦!」

  「就說了,是你的本能讓你眷戀不忘我的碰觸。」南宮書頓了頓,「放心,這回我會繼續下去,将你喂得飽飽。」

  他探手到她的頸後,解開肚兜系帶,将兜兒布料拉下一角,迫使她一隻軟嫩露了出來。

  滿月小臉乍紅,雙手緊握成拳。

  呼!别在意、别在意,反正男人不也會赤身露體,雖然她是姑娘,但其實沒什麽。

  她眼睜睜瞧着南宮書用食指滾動她的粉色尖端。

  「男人赤身不礙事,但女人裸身卻另有意義。」南宮書用指尖摩掌那尖尖的粉嫩,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那你在做什麽?還不快收手!」

  「不要。」南宮書溫吞說着,讓指尖轉個方向,逗弄尖端旁的一圈粉紅,「我說過我要『有資格』對你做一切事情,而獲得這項資格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讓你成爲我的。」

  「我拒絕!」誰要成爲他的?

  「小頑猴,現下情勢不容許你拒絕。」

  他看着她的尖端逐漸挺立起來,于是張開手掌,罩住了那隻軟嫩,用輕緩的力道抓握起來。

  酥麻的感受從被他握住的綿乳蔓延開來,滿月低喘口氣。

  天,就是這種感覺!有些舒服卻又有些疼,讓她……

  「喜歡嗎?」他刻意用掌心揉揉小乳尖,「來,看看你奶兒被我揉的模樣,瞧瞧它們栖息在我掌裏的景緻,是多麽美麗,你的小乳尖兒還在我的兩指之間呢!」

  滿月奮力抿住唇,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渾身的感覺似乎更加敏銳,她可……

  以感受到他手掌的粗糙,可以感受到他每一次的吐息。

  「唔!」她用力咬住唇。他居然彈她的椒乳!

  「别咬,松開自己,呻吟是正常的,我就是想聽你的呻吟。」撥開她緊緊咬着的嘴唇,他将一指伸入,撥弄她的軟舌。

  他或快或緩,或輕或重,不斷揉着她的椒乳,如此過了幾個呼吸,他才收手,目不轉睛地瞧着那隻被他疼愛過的軟乳。

  上頭紅通通,像含苞的牡丹。沒想到她的嫩乳這麽不禁握,才用這般力道,便壓上幾個指印。不過這樣也好,跨上了他的記号,她更衣時便會瞧見,讓她想忘也忘不了--他可得多按幾枚才行!

  南宮書如此想着,将整件肚兜從她的身子扯落,随手扔在地上。

  「真是可愛。」他瞧着兩隻玲珑綿乳,食指與拇指滾了滾那隻還未蘇醒的尖端,直到它可憐萬分的挺翹而起,才輕輕用指頭夾住。它怯生生地栖息在他的指尖前,他的心頭突然怦跳得厲害。

  「南……南宮……」滿月扭動身軀,覺得自己就要瘋了,太多太多感覺朝她蜂擁而來。

  這些到底是什麽感覺?歡愉、痛楚,還是……空虛?

  「上回在竹林裏,我就想這樣做,但終究還是忍住,現在終于如願以償。」他彎身将臉湊近,細細瞧着那挺翹尖端。

  實在太讨人喜愛了,瞧它在指頭下顫抖,原先的粉嫩色逐漸染深,轉化成玫瑰似的瑰豔。

  南宮書伸出溫舌,細細舔了一口,火熱地盯住因爲他的舔訊而閃閃發亮的尖端。

  「嗯……」滿月敏銳地倒抽口氣,乳尖兒染了他的津液,變得涼涼的。

  「真的好棒……滿月,你讓我感到驚喜。」他擡起身,一邊吻她的嘴角,一邊揉着才探出頭不久的椒乳,耳邊聽見她發出急促的喘息,「滿月,乖乖的,喊我書哥。」

  滿月不自覺拱起上半身,雙眼半眯,腦子裏亂烘烘。

  「滿月,小滿月,喊我書哥。」南宮書誘哄着。

  「書……書哥……」

  「好聽話,我該好好獎賞你。」他的長腿擠進她的雙腿中央,膝蓋磨蹭着最底處的花心。

  「你……你在做什麽……嗯嗯……」

  「噓!好好感受,你會喜歡的。」

  「不……啊哈……好難受……」

  「這不是難受,而是瀕臨快感的痛苦别用這種媚眼瞧我……」南宮書直起身,褪去她一身衣衫,隻留下小小亵褲。

  他着迷地望着她透着粉紅的身軀,然後彎低身體,吻上她的腳睬,一路往她的腿根吮去。

  颀長的他擠在嬌小的她之間,一手迫使她的左腳往椒乳彎去,左手則利用手肘撐開她的右腳。

  他的唇落在她精緻的大腿上,一朵一朵的小紅花就此綻放開來。

  「小滿月,我都不曉得你這麽香嫩。」她的手微微粗糙,但是一雙腿卻如孩童般細緻,其間還透着淡淡的,屬于姑娘的味道,「香味是從這兒透出的吧?瞧你,都濕了。」

  他摸摸已經濕透一塊的亵褲,然後用牙齒緩緩将亵褲咬下,一路咬到退出她的腿兒。

  如同她頭發透着淡紅的秘林落入他的眼底,他倒抽口氣,用手指卷玩那一絲絲的細毛,手指掰開滑潤潤的貝肉,讓裏頭的秘密之處露出。

  「不,不要這樣……你怎麽可以……」滿月察覺底下的裸露,低頭卻見他的臉塞在她的兩腿中央,可她雙手被綁,根本不能阻止他。

  怎麽有人盯着人家小解的地方直勾勾的瞧?

  「小滿月别緊張,乖乖的,讓我教你。」他觸撫到她前端的小核,長指壓了一壓。

  「啊……」滿月的腳一踢,險些踢到南宮書的臉。

  「你呀!真是……乖乖讓我揉,否則等一下你會很難受。」南宮書将她的腳拉到自己的肩上,手指重回濕軟之地,揉着貝肉,揮着花核,直到小小穴口又淌出晶瑩稠液,才緩緩将一指塞入,前前後後挪動起來。

  「呼嗯……什麽……啊……」細細密密的麻癢不斷竄升蔓延,滿月雙手扯着綢帶,扭擺腰肢,嘴裏不斷吐着幽氣。

  南宮書雙眼赤紅,看着手指一下一下在那可愛的緊窒小洞裏進出,真想不顧一切解放自己,但是又即時忍住。

  他得緩一點,她太小了,必須再多一點情欲,多一點濕潤才行。

  片刻,空氣中開始飄着情欲的甜膩氣息,許多透明液體被南宮書掏弄而出,一絲一絲順着滿月的小臀滑淌,在床榜上綻出一朵朵深色鮮花。

  南宮書算準時機,再擠進一隻指頭,并着兩指在她緊窒的甬道移動。

  「滿月,你真是可愛。」

  「嗚嗯……書哥、書哥,我好難受……」這到底是什麽?她想要尖叫,想要追随他的指頭擺動,甚至想要更多、更多他的進出……

  天、天啊!

  「要到了嗎?」南宮書的手指依然不停挪動,卻直起身,一口合住她顫抖的軟乳,舌端密密攪動上頭硬挺的小乳尖。

  「啊啊……别、别……嗚……」

  終于,在滿月的啜泣聲裏,她第于次嘗到男女情欲的高潮。她細細顫抖着身子,滿臉迷蒙,嘴裏吐出熱熱氣息。

  南宮書低喘口氣,抽出手指,迅速脫下一身衣物,解開綁住滿月雙手的綢帶,讓虛軟的她挂坐在他的身上。

  「嘗過一次,你比較不會疼。」他愛憐地啄吻她布滿細汗的小臉,一邊扶着早已高高昂起的兄弟,尋到她甫獲高潮的小穴,臀一縮,腰一挺,一鼓作氣就往那濕潤窄小的甬道撞去。

  嬌嫩的肉壁被他的強悍大大撐開,那處清白姑娘家的象征被兇猛突破,前所未有的疼,逼得滿月叫嚷出來,一口咬着眼前男人的肩頭。

  「噓噓!滿月好乖,不疼不疼了。」即使不舍,南宮書還是堅定的埋在她的體内,不斷吻着她布滿疼痛的面容。

  「你走開,走開!」滿月踢着雙腿,一邊握拳槌他。

  「别動,否則你會更疼。」南宮書不管打在肩上的拳頭,手指探到兩人的交合處,揉着因爲疼痛而顫抖的小花。

  她是多麽銷魂,如上等絨網緊緊裹着他的兄弟,舒爽、濕潤又緊窒,讓他多麽想不顧一切肆意馳騁,但他不許自己這麽做。

  「滿月,好些了嗎?」南宮書痛苦地喘息。

  「哼……」

  滿月發出貓兒的哼嗚,惹得南宮書一時克制不住,開始移動窄臀,一下接着一下搗着跨坐在身上的小女人。

  滿月被他撞擊的不停上下颠騰。

  「啊!滿月……你真的真的好小……」他雙手捧在滿月的腦袋兩側,咪眼享受埋入的快感。

  一下,一下,再一下,連綿不絕。

  「滿月,我的小滿月,你歡快嗎?告訴書哥。」

  滿月緊緊攀住南宮書的肩膀,「書哥……我……我快……啊啊……我快喘不過氣不行……别動、别動了……我好昏……」

  「滿月,好好享受……我真愛你這媚樣……」

  水穴被搗弄得啪滋作響,回蕩在兩人耳裏,然後他的動作逐漸加快、加快,再加快!

  最後,随着女子的叫嚷,與男子的低吼,這場飨宴才終于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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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雕刻精緻的門邊,一張小臉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

  淨明書坊内人來人往,比其他日子都還要多人。

  今日是淨明書坊每半個月發行小報的日子,此次内容,除了淮都城的大小事外,還包含「武狐傳」第八四與「春梅記」第五回,是以,從淨明書坊裏出來的客人,幾乎人人端着一份小報。

  「小兄弟,你是來買小報的嗎?」

  一隻大掌從後方伸來,朝門邊的鬼祟之人拍去,讓緊緊趴在門邊的人跳了起來,頂着一頭被風吹亂的短發,兢兢業業地回頭。

  「籍三哥。」

  「你是……咦?」認出眼前的「小兄弟」,南宮籍驚駭地倒退兩步,還撞上側邊走來的路人,急忙彎腰道歉。

  「有這麽奇怪嗎?」滿月露出困惑,順了順腦上的短發。又是一陣冷風吹來,讓她緊了緊領口。

  「滿月,你怎麽變成這樣?原先的長發呢?.跑到哪兒去了?」這頭短發,讓她更像男孩了!

  「就被我剪了。」滿月幹笑。

  南宮籍盯着頂着一頭短發的滿月,許久才道:「是不是你一時頑皮,把頭發給剪了?」

  回想滿月的事迹,這種揣測還真有可能。

  「不是啦!是有人讨去,我就剪給他了。」

  「大哥知曉嗎?」

  「他知道,還親眼瞧我剪了發。」

  「什麽?」南宮籍發出一陣怪叫。大哥竟然沒阻止滿月?

  小時候,他與二哥想學大哥卷玩一下滿月的發,就被大哥一人一下的拍頭,嚴令告知滿月的頭發是他瞧上眼的,隻有他才能動手,要他們不許胡亂玩弄。

  這種擺明表示「這是我的玩具,除了我,誰也不能玩」的态度,讓他和二哥感到不公平好一陣子,在心底抱怨那個霸道大哥。

  現下,有人與滿月讨一頭長發,大哥不但知曉,還讓滿月剪了給對方?真是見鬼。

  「大哥難道沒阻止?」

  「沒有。」

  真的假的?南宮籍好生詫異,正想再問下去,卻聽見淨明書坊裏傳來喊他的聲音,他随口朝坊内喊了聲,又看向滿月。

  「滿月,那就不招呼你啦!你是來找大哥的嗎?他現在應該在裏頭。」

  「唔……嗯……這個……」

  「怎麽了嗎?」

  「那個……我才不是來找南宮書……」

  「什麽?」字字句句含在嘴裏,沒聽明白她說什麽,南宮籍幹脆直接伸出大掌推着她,從坊廳一路到通往中堂小院的門,「你熟門熟路的,便自己找大哥吧!」

  說完,南宮籍便急忙轉回前廳。

  滿月掀開布簾,往中堂走,最後楞楞地停在小院前。前頭是一面大影壁,浮刻着松竹梅歲寒三友,精緻而華美,不過,這面影壁的右邊一小角落,還突兀地刻着幾道小痕迹--是她六歲的傑作。

  話說,南宮老爹還沒有生得女兒時,十分喜愛這位小小的,活潑無比的女娃兒,甚至把滿月當作女兒一般對待,每當滿月母女來書坊買書,也就讓滿月在坊裏的每一處來來去去玩耍。

  因此對于南宮家,滿月自是熟得很,加上後來她成爲南宮書底下的作者,每回前來交手稿,南宮一家子更是讓她自行來去。

  滿月看着她頑皮所刻的不像小花的小花,心裏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去找南宮書。

  她已經一個半月沒聽見他了。

  與南宮書歡愛後的隔天,一大清早,寨子便飛來一隻信铐,信上署名給南宮書,他瞧完,親了她又親,哄了她又哄,要她乖乖等他回來,便鐵青着臉,收了包袱,匆匆與衆人告别。

  她看着他的背影,差那麽一點就要跟着他的腳步離開,是二幹爹拉住迷迷蒙蒙的她,問她吃過早膳沒,她才猛然回過神。

  到底是什麽事情,讓南宮書這麽緊急離去?

  這個問題讓她日日夜夜不停想着,成天像遊魂似的,在南宮書曾經待過的地方晃蕩,甚至當有人經過時,她總會猛地轉頭探看。

  南宮書在寨子裏時,她滿心牽挂着他,原以爲他離開後,自己便會恢複原樣,然而當他真的離開,她的魂依然在他身上打轉,怎麽也喚不回來。

  前些日子,她便打算來看看南宮書,瞧他到底在忙些什麽,卻始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來尋他。

  見面後,她該說什麽?

  告訴他她想他?不不,她又沒有多麽想念,隻是三不五時腦海裏跑過他的影子而已。

  質問他是什麽原因匆忙離開寨子?不不,這樣也不好,表現得她好像非常關心他的事情,她隻是……她隻是想知道原因,如此而己……

  滿月碰碰懷裏的小布袋,一枚玉佩就躺在裏頭。

  直到昨日,爹爹笑呵呵的拿着一塊小綠玉佩來找她,說這是大嬸在南宮書住過的房裏拾到的,要她今日拿來還他。

  有了玉佩,她終于找到借口來找他了,她可以好好取笑他一番,指着他的鼻頭笑他,說他東西亂亂扔,像小娃一樣。

  思及此,滿月用力呼吸,挺挺胸,才揚起步伐,繞過影壁,朝中堂走去。

  遠遠的,就瞧見兩個人生在中堂喝茶。

  「哎呀!這不是滿月嗎?」南宮老爹一眼便望見她。

  「榮叔、音嬸嬸。」滿月朝南宮老爹猛揮手。打小她就好喜歡榮叔,除了他對她很好,還因爲他笑起來像彌勒佛。

  「滿月,許久不見。」南宮夫人也笑着,她覺得每回隻要瞧見這女孩,就像夏日來臨,周遭氣息都明豔起來。

  「滿月,你的發是怎麽啦?」等到滿月一靠近,南宮老爹才怪叫着。

  「這不打緊……」

  「怎會不打緊?姑娘家就是要漂漂亮亮才行呀!」

  「榮哥,你這話不就是說滿月短了頭發就不漂亮?」

  「咦?沒沒沒,我不是這意思。」南宮老爹急忙澄清,「我隻是可惜滿月先前那麽漂亮的發,怎麽突然就變短了?」

  「榮叔,頭發再留就有,沒關系啦!」滿月碰碰不及肩頭的頭發,「那個……榮叔,南宮……在裏面嗎?」

  即使沒有指名道姓,南宮夫婦自然明白滿月說的是誰。

  滿月稱二兒子作冊二哥,稱三兒子作籍三哥,卻一直不肯稱大兒子爲書大哥,理由他們也明白,因爲大兒子實在太愛鬧這小女娃了,管也管不聽。

  女孩子是拿來疼的,不是讓他這樣鬧的。他們曾經爲此向滿月的娘親道歉,但她娘親卻笑着說不打緊,任由他們的兒子無傷大雅的小鬧。

  要是小鏡被那讨厭的女婿這般玩弄,他鐵定會要回小鏡,才不會在乎女兒是否已經嫁了。南宮老爹咬牙暗想。

  「阿書在裏頭呢!」南宮夫人優雅地說。

  「我方便找他嗎?」

  「當然,快去吧!」南宮夫人笑着,看着滿月匆匆消失的背影,端起茶來啜了一口。

  「滿月怎麽這麽急着找阿書啊?」南宮老爹咕哝,害他想多聊一下都沒門。

  「嗯……誰知道呢?」

  「唉……倘若滿月是咱們家的女兒,那該有多好?」嗚嗚……他的小鏡,不曉得翟商殷那個臭家夥有沒有好好待她?

  「倘若滿月出生在咱們家,就不會是滿月了呀!」

  「這麽說也是。」南宮老爹抓抓腦袋,「要不,讓阿冊或阿籍娶她?」

  阿書是不可能了,他們兩個孩子就像水與火,一點也不融洽。

  「榮哥,當心孩子們對你掀桌抗議。」

  「哼!沒在怕啦!」南宮老爹好豪氣的拍胸。

  唉……等到兒子抗議,瞧榮哥還能不能如此?隻怕屆時要槌心肝痛哭了。

  南宮夫人在心裏暗想。

       
南宮書的廂房外室是他看作者手稿的地方,而今卻安安靜靜,沒有半點紙頁被翻動的刷刷聲音。

  滿月從半敞的門扉探頭進去,雙眸對着室内轉了一圈,最後在案桌後發現南宮書的身影。

  嗯……沒瞧見他的臉,他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滿月輕手輕腳進去,對着案桌上的男人探頭探腦。

  他睡得可真熟。

  她好像從未見過他熟睡的模樣,即使是那天的歡愛,被他抓着進行一次又一次的聳弄,每回都被撞得頭暈眼花,連連哀求要他停手未果,最後她幹脆昏睡在他的懷裏,等到天明醒來,他早已睜着雙眼,含笑地瞧她。

  想起那目的情況,滿月急忙拍拍燙紅的臉頰,命令自己不許再想。

  前陣子都在揣測他離開的原因,根本沒心思回憶那場歡愛,直到現在瞧見他的身影,那些片段才紛紛朝她襲擊而來……

  呀!不許、不許再想了!擡手咚咚槌着腦袋,直到把那些粉色畫面推出腦海,她才打量起南宮書沉睡的面容。

  他的一雙黑眉直入發鬓,眼角有些吊吊的,鼻梁骨有一小塊凸起,一張嘴唇稍嫌薄扁。

  排除她的「偏見」,其實他也沒多好看,隻是一身氣質,是透着溫和的書卷味,令他瞧起來比一般男子還要氣宇軒昂,讓他與「春煙」站在一塊時,是多麽融洽,像一對氣息相似的鳳與感……

  一陣冷風沿着敞開的窗棂吹入,打斷滿月的思緒。

  時節已至秋末,呼嘯而過的風透着即将邁入冬日的冷意。

  她縮縮肩膀,扯緊衣襟,跑到窗棂前關上窗扇,回首瞧見南宮書的睡顔,沒做任何細想,便跑到後廂他的床搧旁。

  他怎麽還是蓋薄被?不冷嗎?

  她一邊想,一邊抱着薄被回到案桌邊,攤開薄被往南宮書身上蓋時,這才留意到他手裏還握着一支毫筆,臉下枕着一張墨稿。

  滿月伸手将毫筆抽下,卻沒想到南宮書醒了過來。

  他掀動眼皮,撐起趴在案桌上的身子。

  滿月瞪着他。

  南宮書還未清醒,半睜着眼。

  滿月情不自禁緊張起來,腳跟往後退了一步。

  她在緊張什麽呀?

  「滿月?」南宮書的嗓子是甫睡醒的嘎啞,臉上是難得的迷蒙。

  「呃……你繼續睡、繼續睡,我、我先離開……哇呀……」滿月一邊說,一邊要退出屋裏,冷不防地卻被男人一把抓入懷裏。

  男人的臉往她的頸窩蹭了一蹭,尋到了一處,才舒服地歎息,也漸漸清醒過來。

  「滿月……滿月……」他呢喃。

  滿月僵硬着身子,動也不敢動。

  「滿月,你怎麽來了?我還猜想你會不會來找我呢?」嗯……是她的味道,他真開心。

  「爹讓我把玉佩拿來還你。」滿月掙紮着從懷裏掏出小布袋,袋口打開,是一枚磨得晶亮的碧綠玉佩,被他這麽一抱,原先滿肚子的嘲笑草稿,早已消失無蹤。

  南宮書看了又看,随後輕輕一笑,接過放在案桌上,「謝謝。」

  「那是二昆嬸找到的,你應該謝她才對。」

  南宮書又貪婪地吸了口她的味道。

  該要謝的,是熊寨主,這枚玉佩并不是他的,改天得送還給他。

  要想這麽一計,怕是難爲了向來直腸子的熊寨主,熊寨子應該撓破腦袋,才苦思出這法子解女兒的相思苦吧?

  「南宮書,你……你可以放開我了嗎?」滿月動了動肩膀,微微偏着腦袋,望着肩窩處的男人。

  「再一下子。」環在她腰際的手緊了又緊。

滿月過了半晌,才問:「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否則也不會睡在案桌上。

  他是守規矩的人,坐姿挺直,不似她總是歪歪扭扭還跷腿;站姿優雅,不似她偏愛一腳前一腳後,像個小流氓。這樣的他,就算要稍作休息,至少也會到一旁的躺椅上。

  「有些。」南宮書也不否認。

  一個半月前,三弟南宮籍緊急傳來手信,說是已經售出一千零三本的《海圖記》,被人說是抄襲隔壁城鎮刻坊所售出的書,雖然他不願在獲得滿月的初次後就離開她,但礙于情勢緊迫,隻好匆匆下山處理。

  當他回到坊内,已經有許多流言在文人客倌之間流轉,滿城風雨。

  他花了許多時間明察暗訪,最後發現真是他底下的作者抄襲,接着又用了一些時間至隔壁城鎮,與那位素未謀面的作者見面,除了當面賠罪,還進行物質方面的補債。

  至于那本《海圖記》,他則要三弟發出公告,全面回收,導緻淨明書坊賠了不少錢。

  至于那名作者……唉……

  成名難,毀名易,一名作者要在廣大書市上成名,是必須花費許多時間,一步一腳印的慢慢累積,然而,一旦失足,毀名就像捏死一隻摟蟻那樣容易,惡名更是會在一夕之間響徹雲霄。

  這段日子,他一直爲此奔波忙碌,最近才把風波止息。

  「我最近都沒睡好,方才看稿子,看着看着覺得有些困,想說眯眼休息一下,沒想到再睜開眼,便瞧見你了。」他放開懷裏的人兒,摸了摸她有些泛涼的面頰。

  「既然累,幹嘛不直接回室内歇息?趴在案桌上睡,很難看。」現下天氣又變涼,很容易着涼的。

  「是是。」南宮書受教地點頭,卻發現滑落在身後的薄被。

  「那是……那是我怕你受寒,榮叔會擔心,所以才幫你披上,你可别誤會。」

  呵……不打自招,真可愛。

  「隻有我爹會擔心?」

  「音嬸也會。」

  「那滿月你呢?你難道不擔心?」大臉往滿月湊近幾分,瞧見她的臉頰突然泛紅。

  「誰會擔心你!」滿月嗤了一聲。

  南宮書低笑,再将她拉入懷裏,感受她軟軟的身軀貼着他。

  他用手蹭蹭與俏臉同樣微涼的小手。

  「你怎麽穿這麽少?」她一向怕冷,快到冬日時,總是會比其他人快上一步穿上大衣,以往都會被他戲稱爲小白熊。

  「又不會很冷。」說着,她想抽離被握住的手,卻被抓得更緊。

  「要不,我拿件厚衣給你?」這隻手溫了,換隻手。

  「誰希罕穿你的衣服。」

  「原來你想穿我衣裳的呀!」他啄了下眼前嫩嫩的耳垂。

  「我哪有……」氣勢減半,因爲耳垂被某人含入嘴裏。

  「别這麽害羞,你真要喜歡,我就拿我的披風給你。」那張被滿月批評爲「稍嫌薄扁」的唇,順着耳垂緩緩吻上,對着她的耳殼不斷啃咬。

  「你别這樣啃我,我不是瓜子。」她甚至能聽見他伸出舌尖吻吮她的潤澤聲。

  該糟,她的腿兒開始軟了……

  「我知道你不是瓜子,而是串糖葫蘆。」既甜又膩,令他百嘗不倦,舔了還想再舔,「你的發長了些,記得我離開時,還不到耳下四寸。」

  「你離開這麽久,當然會長。」滿月哼了聲,沒留意自己的語氣裏,夾帶非常明顯的抱怨。

  南宮書低低沉笑,被他緊抱着的滿月,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然後那起伏漸漸止息下來。

  「滿月,留下幾日吧?」南宮書突然這樣說。

  他想起印七星的話,印七星說,滿月不适合待在城裏,但有什麽适不适合呢?隻要滿月願意,就一定能夠适應。

  他一定會迎娶滿月,到時候她勢必得搬離寨子,進城内生活,畢竟他的生活都是在城内發展,無論與作者見面取稿,或者和刻坊師傅讨論事情,抑或其他。

  他知曉滿月的性子跟打小在城裏生活的姑娘截然不同,也可以說是鶴立雞群,但她總得适應,除非她不打算嫁他……不,他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說過了,他很霸道的。

  「什麽?」滿月猛地擡頭。

  「在這裏住上幾日可好?」趁此機會,他想觀察看看,印七星所說的不适合,究竟嚴重到什麽程度?

  滿月擰眉,「不要。」

  「爲何?」南宮書的視線抓住她的面容不放。

  「我就是不想。」

  「我爹前陣子還不停質疑我是否虧待了你,要不然便是操心你是否病了,所以才沒親自來交手稿,我想,我爹若知道你住下,應該會很歡喜。」他理所當然也會開心,甚至比他爹更喜悅。

  「我沒回去,我爹會擔心。」滿月抿抿嘴角。

  「你不必擔心,寫封信讓信鴿傳去,不就成了?」

  「還有手稿等着我回去寫。」

  「我手邊還有你三篇手稿等着刻闆師傅排版印刷,就算你到明年再開稿動筆,也還來得及。」

  「我沒帶換洗衣裳來。」

  「這不打緊,小鏡雖然嫁人,但有些衣物仍放在這兒。你的身材與她的有些差距,不過我想應該不會差太多才是。」

  滿月還在猶豫。

  「滿月,留下來吧?」南宮書的氣息噴在她臉上,甜甜地吻着她的嘴角。

  過了半刻,一隻信鴿啪啪啪地飛離淮都城,帶着滿月的手信,朝郊外山巒飛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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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0 10:44: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淮都城雖比平鸠城還要小上四分之一,商業賀易也不是那麽繁盛,然而文人氣息是平鸠城遠遠比不上的。中央大街上,就林立了四間書坊、五間文館,走在街邊,随手抓名路人,也都能順口背上一、兩篇詩詞。

  若說平鸠城是商業第一大城,淮都城就是第一大文城了。

  滿月走在街上,這才第一次留心起淮都風情。

  她來淮都城内也算多次,但最終目的地都隻有淨明書坊,其他地方就不曾多看多逛,此次,在南宮家住下,才讓她帶着走走逛逛的心态,在淮都城四處遊走。

  前幾日,她都是由南宮書帶着,看過淮都城一些着名風景,而今日一大早,刻闆師傅便跑來找南宮書,像是遇上一些問題,要南宮書前去解決,于是她就獨自出門了。

  滿月甚不習慣在大街上人擠人,更不明白那些賣胭脂花粉、耳飾首飾的有什麽好瞧,于是随意拐彎進入一間自己稍微有興趣,販售筆墨紙親的店鋪。

  裏頭顧客衆多,大都是衣着華麗的姑娘、少爺。

  「這位美麗姑娘,您瞧瞧,這墨條質地,上等、上等呀!黑得泛紫,沒有多餘雜質,磨墨還會發出淡淡幽香,是真真切切打教城來的墨條呀……」

  「這位帥少爺,這紫毫筆的毛,可是宣城山邊的山兔子身上取來的,價值珍貴,咱們店内也隻有這麽一支!瞧這黑紫色澤,就算擱在架上作爲玩賞,也賞心悅目呀……」

  幾位口才甚好的夥計忙着招呼客人,其中一位空閑的,發現站在架子邊看紙張的滿月,瞧她披着件手工繁複的披風,立刻前來招攬。

  「這位姑娘……」不知她究竟是男是女,直到滿月轉過身,這位夥計才從她的五宮判别出是名姑娘,「您來買紙嗎?咱們近日進了批竹紙,采最新制法,上頭呈現淡淡的青綠色澤,頗受姑娘、少爺喜愛呢!您要不要瞧瞧?」

  「竹紙?」滿月眨眼。

  「是呀是呀!」夥計忙不送地點頭,領着滿月來到櫃台前,從櫃台底下拿出一張樣本,「您瞧。」

  滿月接過,翻了翻那張青綠色竹紙,随口問:「這要價多少?」

  「嗯……因爲是新制法,所以價格也貴些,一張要價三文銀。」

  「三文銀?!」

  「噓噓!您太大聲了。」

  「喔!」滿月摸摸鼻,「但三文銀會不會貴了點?」

  她平時寫稿的紙,一文銀可以買兩張,這紙真貴。

  「欸!因爲是最新制法呀!您想想,倘若您把紙拿去文館,會有多少人對您另眼相看?要不,這怎麽樣?」夥計又翻出另一張金黃紙張,「是打京城來的,獲得千金公子的極度贊賞……」

  哇啦哇啦哇啦,夥計滔滔不絕地介紹,然而滿月越聽越感到無聊,幹脆離開店鋪,到附近的文館轉了一圈,卻不到半刻便出來了。

  文館布置得極爲精美,裏頭的文人講話也輕聲細語,環境清幽,絕對是寫稿子的好地方,但她就是感到不舒适。

  太精緻、太華美,反而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站在文館門前,放眼望去,大街上人來人往,一陣冷風呼嘯而過,她打了個哆嗦,舉起腳步快快離去。

  在城裏逛街,真是無趣。

                         

  「滿月、滿月……」

  遙遠彼方傳來呼喚。

  「咦?」滿月抖了一下,回過神,望着眼前美麗的瓷盤,腦袋一時之間轉不過來。

  唔!寨子裏什麽時候有這樣的瓷盤了?這樣華美不實的玩意兒,一下子就會被打破啊!

  她眨下眼,又愣了一瞬。

  啊!不對不對,她現在是在南宮家做客。

  「滿月,你身子不舒服嗎?」南宮夫人關心地問,還擡手探了探滿月的額頭。

  「沒沒沒,我沒事。」滿月趕忙咧笑,低頭扒口飯。

  「吃慢些,小心别噎着。」南宮夫人夾了一塊切成薄片的雞肉放入滿月碗裏,轉頭對南宮書說:「阿書,你可有帶滿月出去走走?把人留在這兒,也沒瞧你招呼人家。」

  「娘,我有呀!」南宮書好無事。

  「是嗎?」

  「城南的碧丹湖,城西的星月樓,城北的秋風間,城東的千武寺,還有城裏其他一些受到歡迎的地方,我都帶滿月去過了,是不?滿月。」

  「嗯!」滿月點頭。那些地方南宮書真的都帶她去過了。

  「我怎麽不知道?」南宮夫人好訝異。

  「那是因爲娘都忙着和爹……」南宮書想了想該如何描述兩老的狀況,「培養感情。」

  吞下一口飯的南宮老爹發話,「和你娘培養感情有什麽不好?」

  「我沒說不好呀!」南宮書笑道。

  「哼!」南宮老爹哼了聲,眼神看向滿月,「滿月,明兒個讓阿籍或阿冊帶你去遊湖可好?」

  滿月在南宮家做客,算算已經是第十日,前六日,阿書都帶着滿月四處跑,第七、第八日,她獨自外出,最後兩日則整天留在南宮家陪他這老頭子閑話家常。當時他就想要阿籍或阿冊帶滿月出去,好培養培養感情,卻沒想到那兩個小子總是說沒時間……

  今日非得要他們答應不可!

  「爹,我沒空。」南宮冊連忙說。

  「我也是。」南宮籍跟着點頭。

  「你倆沒空什麽?忙了幾日還沒忙完?」南宮老爹瞪眼。

  南宮籍不慌不忙地回答,「男兒有事業要忙。」

  「休息一日沒關系。」

  「那也得有辦法休息呀!最近書坊很忙呢!」南宮籍說完,用小白瓷湯匙舀了碗雞湯,送入口中。

  「你書坊忙,那阿冊呢?.」南宮老爹的眼神殺向二兒子。

  「我答應阿籍要留在書坊幫忙。」

  「你……你……」難道要他像老頑童在地上打滾,他們才肯答應?

  「榮叔,反正我比較喜歡留在坊内與你和音嬸嬸聊天。」滿月解圍。

  一席話讓南宮老爹心花怒放,但……

  「欸!這怎麽可以?你難得來淮都城,當然得四處逛逛。」順道和兒子們培養感情,看是否能成爲南宮家媳婦。

  「可是……」滿月好爲難。

  「爹,别麻煩阿冊、阿籍,滿月我會負責的。」南宮書終于跳出來。

  「你?你把滿月扔着這麽多日,還好意思說?好吧!說說看,你明兒個打算帶滿月去哪兒?」

  「萬寶樓。」

                         

  萬寶樓,淮都城内最大的餐館,滿月去過一次。

  「爲何我一定要去萬寶樓?還有,爲何我一定要穿成這樣?」滿月一邊說,一邊不自在地拍拍裙擺。

  「你昨日擲骰子輸我,這是當時說好的懲罰,可不許反悔,何況,你穿這樣很好看呀!」南宮書滿意地打量着她。

  這件衣裳是他偷偷去布坊訂制,然後欺騙她是小鏡的衣裳,以防她不肯接受。

  瞧來他的眼光沒錯,滿月真的很适合鵝黃色衣裙,明亮的鵝黃色将她整個人完全突顯出來,俏皮可愛極了。

  「這樣走路很不方便。」滿月踢踢腳底那側邊淺淺的繡花鞋,感覺一個沒留神會随時飛出去,這下她走路不就要小心翼翼?

  「這兒不是寨子裏,不需要擔心爬上爬下。來,加件披風。」南宮書動手将披風的系帶綁在滿月的頸子上,以防外頭冷風。

  寨子……

  滿月突然安靜下來。

  在送出信鴿告訴她爹爹要在南宮家做客後的第二日,二幹爹下山添購藥材時,順道到淨明書坊看她,并替她帶了些衣物過來,臨走前,他還要她在城裏好好看、好好玩。

  唉……她實在不認爲城裏有什麽好玩的,山上雖然簡陋,比不上城内繁華,但還比較有趣、自在些。

  滿月想了想,說:「南宮書,我明日想回寨子了。」

  短短幾日,她就好懷念寨子裏的生活,她好懷念衆人搶飯吃的情景,好懷念追雞、趕鴨的時刻,好懷念能夠褪去鞋襪自由跑的快感,好懷念……

  以前她都不覺得這有什麽好想念的,但是在城裏這麽久,那些簡單的事物卻變得彌足珍貴。

  在城裏,許多事情都不能做,必須克制自己不能跑跳,一點也不自在。還有,不是她想要抱怨,她真的覺得城裏的許多東西都好假,例如種植在文館的青竹,例如在大街排排站的桦樹。

  雖然那些東西被安排得井井有序,卻一點也不自然,她有時還不禁會想,倘若有魂,這些被限制在城裏的竹與樹,比起在林子裏自在生長的那些,是不是不快樂許多?

  「這麽快?」都還來不到半個月。

  「嗯!」她垂下眼。

  其實她大可拍拍屁股直接回寨子,卻不好意思與榮叔、音嬸嬸不告而别,畢竟榮叔真的很開心她在南宮家做客。還有,就是南宮書,她發現自己有那麽一點點不舍得離開他。

  「城裏生活不好嗎?」

  「非常無聊。」滿月實話實說。

  「好吧!等明日,我同你一起回青風寨。」

  「喔!」滿月應聲,表明自己對于他到寨子沒什麽意見。

 南宮書聽着她的幹脆,心裏閃過一絲不對勁,若是以往的她,絕對會蹦起來質問他到底有什麽事情。

  這幾日下來,他發現她似乎越來越不快樂,一向該有的山林氣息也沒了蹤影。但到底爲什麽?就算覺得城裏無聊,她也不至于這般沒朝氣呀!

  他實在不習慣這樣的她,他的滿月應該是更加生氣蓬勃,更加情緒分明的。

  南宮書壓下心頭困惑,決定稍後再探讨這個問題,「走吧!時間不早了,我想大夥兒一定等急了。」

  「大夥兒?」誰呀?

  「春煙、曉花……」南宮書一連說出八人。原本加上滿月,該有十人的,然而……想起那位因爲抄襲他人作品,而被他拒絕收稿出版的作者,他的心頭仍有些難過。

  「都是作者?」

  「嗯!若算上你我,便十個人。」這些人都是他底下的作者,難得大夥兒剛好都聚在淮都城,他便決定邀大家一塊吃頓飯,否則像武刃、孤俠總是喜歡到處跑,稿子都是請信差捐來,一年到頭根本見不到三次面。

  「這樣呀!」滿月點頭,眼角餘光看着他。

  是不是因爲要與這些作者見面,他才要她穿裙打扮呢?

  她已經見過寫情愛故事的「春煙」柳姑娘,與寫詩詞的「曉花」萬姑娘,她們兩人彼此認識,都是非常美麗的女子,說話溫和,行爲舉止充滿大家閨秀的氣息,行不跑,笑不露齒。

  約莫半年前,她找南宮書交手稿,恰好柳姑娘帶着婢女也來找南宮書,然後便邀請他們到她大哥開設的餐館萬寶樓用膳,途中遇見萬姑娘,于是四人連同她的婢女就一道至萬寶樓。

  那時候,她吃着吃着,卻開始自慚形穢起來。

  柳姑娘與萬姑娘用膳時真是文雅,小口小口的吃飯,小匙小匙的喝湯,不像她,總是這麽租魯--雞腿子用手抓了就啃,湯舀盛入碗裏也不用小湯匙喝,一古腦兒捧碗便喝。

  她和她們簡直是天壤之别。

  有了如此認知,她開始絆手絆腳起來,吃東西要多咀嚼十下,不直接低頭扒飯,而是必須用着子把白飯夾起,送入嘴裏。

  也是在那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南宮書隻有面對她時特别例外,否則她一直以爲他也會逗弄其他姑娘,就像對待她一樣。

  當時,她越吃越感到不痛快,看到南宮書對她們笑得這麽溫柔--尤其是柳姑娘--總覺得好刺眼,一股氣上來,便不顧一切地沖出萬寶樓。

  然後南宮書不知怎麽回事追了上來。

  然後……她不知怎麽回事,硬是強吻了他……

  唉……

  「滿月?」又在發呆。這幾日她的出神次數,有變多趨勢。

  「啊!沒事。」滿月咬住唇。雖然去了會讓她再次認清自己的粗魯,但仔細想想,上回無緣無故跑掉,真的很不禮貌,她是不是該趁着今日與柳姑娘、萬姑娘道歉呀?

  兩人步出書坊,朝萬寶樓前進,途中經過一間賣珠花的小鋪子,滿月冷不防地被一名迎面奔來的壯漢撞上。

  她揉着肩,随口回答南宮書的關心,卻聽見一位少婦慘青着臉大喊,「小偷、小偷!我的錢囊……」

  瞬間,整條街喧嘩起來。

  衆人望向少婦,立刻想到小偷是誰,不正是方才的壯漢嗎?但是那個人這麽巨大,他們哪敢攔他?

  「滿月……等等……」南宮書焦急地大喊。

  因爲滿月想也不想,身子像拉滿弦的弓,一鼓作氣奔了過去。

  既然被她撞見,她怎麽可能不理會?

  壯漢瞧見有人追來,奔勢更加猛烈,連連撞翻幾名路人,還掀倒一旁的攤販,果子青菜滾了一地。

  「你别跑!」滿月咬牙,靈巧地閃過路人。

  可惡,沒想到這大漢這麽能跑,但是少瞧不起她,她可是成天在山林間上上下下跑的人呢!

  滿月彎身,撿起一顆在地上滾的果子。

  「瞧我的……」她嬌喝,右手舉起一扔,準确地丢上壯漢的後腦勺。

  壯漢大聲咒罵,繼續朝前跑。

  讨厭,這被風、這繡鞋,真礙事!

  滿月想着,幹脆一邊跑,一邊甩開肩上的披風與腳上的繡花鞋。

  沒了礙事的東西,她赤腳跑得更快,後頭跟着的南宮書與她的距離越來越大,而她與壯漢的距離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突然,她發現一旁架着支竹帚,一把抄起,腿兒快跑幾步,緊接着用力一跳,雙手握着竹帚,讓竹帚末端朝壯漢揮去。

  「喝呀……」

  「哇啊……」壯漢的後腦勺毫無防備地被竹帚末端痛擊。

  滿月乘勢,雙腳使力朝壯漢背上踢去,砰的一聲,壯漢被踢跌在青石闆上,想要掙紮爬起時,就有官差出現。

  兩名官差恰好在街上巡邏,從對向撞見此處有不尋常的騷動,急忙趕來接手。

  「這人偷了錢囊,我要拿回來。」滿月指着壯漢。

  「是……這個嗎?」官差從壯漢懷裏摸出隻小紅錢囊。

  滿月抓抓腦袋,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位少婦的物品時,少婦從後頭匆匆趕來,與官差交談了一陣,小紅錢囊終于重回她的懷裏。

  「謝謝、謝謝你,姑娘……」少婦轉身握着滿月的手,不斷道謝。

  「你不用謝我啦!.」

  「這怎麽可以?多虧有姑娘幫忙,小婦人才能拿回錢囊。」少婦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眼眶微微泛紅。

  「也沒什麽,我隻是瞧不慣這等事情。」滿月一臉腼腆,真的很不習慣被人這般熱情道謝。

  「姑娘來小婦人家裏做客可好?」

  「咦?」怎麽突然轉到做客了?

  「讓小婦人煮頓飯菜,以答謝姑娘恩情。雖是粗茶淡飯,比不上外頭餐館來得豐盛……還是……姑娘你嫌菜色清淡,比不上餐館?」瞧這位姑娘衣着華美,是上等綢布制成的襦裙,雖然她一頭短發挺爲怪異,動作敏捷得不若千金小姐,但絕對是有家世之人呀!唉……也難怪人家會嫌棄,可是她再也沒别的可以答謝了。

  之所以這麽想感謝姑娘,并不是因爲錢囊裏的文銀,而是這破舊的小紅錢囊,是已逝丈夫留給她的寶貝,彌足珍貴。

  「呃……這……」這人怎麽這麽熱情?就說了不用這般客氣。

  滿月好生爲難,擡眼瞧見南宮書就站在少婦後頭,急忙朝他扔了求救的目光。

  南宮書看着滿月的眼神,心口一熱。

  滿月終于變回滿月了!

  頓時,他恍然明白二寨主的意思。

  并不是因爲滿月無法适應城裏的生活,也不是因爲滿月有别于城裏的姑娘,而是滿月是個從未被束縛的人。

  她是山野間的風,想狂吼便狂吼,想溫馴便溫馴,說風是風,說火是火。

  她在山裏成長,可以随時随地大笑大嚷,可以滿山遍野奔跑跳躍,但是一到城裏,這些行爲卻被牢牢限制住,走路得規規矩矩,說話也不能大聲。

  他想起自己帶滿月到碧月湖時,她迫不及待褪下鞋襪,在湖畔的草地上奔馳,卻招來他人的譴責眼光,那些目光,強烈到讓她穿回鞋襪,乖乖坐在小亭子裏瞪着湖面看。

  城内事物,滿月也沒有多大興趣,甚至對逛街感到無趣,首飾珠花,胭脂花粉,她根本連看都不會看,受到歡迎的精巧雜玩,她也隻有瞧瞧,并沒有特别喜愛,就算連着兩日出外逛街,也總是不到一刻便折回南宮家。

  滿月的生活需求是,足夠便好,能足以生活就好,不需要華麗,不需要精緻。

  于是,在短短幾日,她變得沉默,笑容再沒那麽燦爛,最後甚至幹脆留在家裏,像枯萎的小花,不再那麽生氣蓬勃。

  淮都城,是一個牢籠,把滿月緊緊困住、限制住,或許住上一、兩日不成問題,但時間一久……

  他知曉滿月是因爲生長在寨子裏,才養出這樣的性子,卻一直沒去思考這樣性子的滿月到了城裏,是不是會變成他不喜歡的滿月。

  二寨主是對的,他錯了。

  唉……真是失敗,難怪二寨主對他的意見這麽強烈,真虧他十分自負自己的觀察與思考能力,卻連這種小事也想不通透。

  姑娘家出閣,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他一直是這麽認爲的,然而這麽做的話,滿月整個人豈不是真要黯淡下去?

  「南宮書,幫幫我啦!」滿月看他文風不動,幹脆跑到他身邊,用力扯他的衣袖。

  南宮書回神,望向滿月一臉焦急與瞥扭,他的心頭加速跳了幾下。

  真糟,想了個透徹後,見了滿月這副模樣,他突然想不顧時間地點,緊緊抱住她,狠狠吻住她。

  「姑娘?公子?」少婦緊張地看着兩人。

  「那麽,咱們便不客氣地叨擾您了。」南宮書推開腦海裏的奔騰念頭,要自己克制。

  「南宮書,你不是還要去萬寶樓?」滿月要他低下腦袋,開始與他咬耳朵。

  「嗯!沒關系。」南宮書一邊說,一邊仰起頭,朝趴在樓閣上看戲的一幹人比了比手勢。

  「什麽?」滿月仰頭看,發現柳姑娘與萬姑娘也在其中。這裏不就是萬寶樓嗎?

  「這樣他們便知道了。」南宮書笑着,對着二樓邊上的衆人揮揮手,然後朝少婦道:「麻煩您帶路了。」

  「好、好。」少婦開心地連連點頭,腳跟一轉,領在前頭。

  「南宮書,你怎麽好意思?」滿月繼續跟南宮書咬耳朵。

  「人家都這麽盛情,推辭實在不妥。」

  「可是我又沒做什麽,隻是一樁小事而已。」

  「滿月,你别害羞,大大方方接受人家的道謝,沒什麽不好。」

  「我、我……我才不是害羞。」

  「是是。」南宮書輕笑。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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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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