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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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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8 11:56:00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就在陳氏帶著韓青環去了崔府之時,青瑤正在畫室當中軟軟的求著老太爺帶她出門。韓老太爺本就有心讓青瑤到外面見識走動,便順水推舟的笑道:「丫頭,既想出門,怎麼還穿了這一身過來。」

  青瑤大喜,開心的叫道:「青瑤這就去換衣裳,一盞茶的工夫就得,爺爺您一定等等青瑤。」話音剛落,青瑤便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看得韓老太爺搖頭直樂,心道瑤瑤這丫頭倒是越來越天真活潑,很好!

  青瑤一溜煙兒的跑回房,嚇得跟著青瑤的丫環趕緊追上去,一路追一路叫道:「大小姐慢點,仔細摔著了。」不過丫頭們的擔心純屬多余,青瑤練功也有些日子了,再怎麼也不能跑幾步就摔了。

  一沖進房中青瑤便叫了起來:「嬤嬤嬤嬤,快把我的衣服拿來……」

  王嬤嬤被青瑤嚇了一大跳,慌忙將手裡的針別在衣襟上,心急火燎的沖出來,急急問道:「我的大小姐,您可慢著些兒。」

  青瑤一看到王嬤嬤便興奮的拉著她叫道:「嬤嬤,快把奶奶前陣子給我做的男裝拿出來,爺爺要帶我出門啦。」

  王嬤嬤聽了這話臉不由黑了幾分,從一開始老夫人給青瑤做男裝,她這心裡便存了一百二十個不樂意,大家子小姐,哪裡能扮成了個男人拋頭露面的,便是當年江老太爺那麼寵愛她的小姐,也沒許小姐私自出門的。為了這事,王嬤嬤私下裡可沒少嘀咕青瑤,不過青瑤都是左耳入右耳出,沒當回事罷了。

  雖然是是板著臉,可王嬤嬤還是給青瑤拿來了一套天水藍的男裝,一邊嘟囔著一邊服侍青瑤換了,青瑤對著一人多高的紫檀水銀穿衣鏡左看右看,滿意的笑道:「嬤嬤,你看我是不是比哥哥還俊俏些。」

  王嬤嬤真是拿青瑤沒有法子,只皺著眉頭說道:「您到底是小姐。」

  青瑤嘻嘻一笑,抱了抱王嬤嬤的肩膀說道:「嬤嬤,我又不是偷偷溜出府,是光明正大的跟著爺爺出門呢,有什麼可不放心,不說啦,爺爺還在等我呢,我走了……」說完便又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王嬤嬤慌忙追出門,卻見青瑤已經跑遠了,王嬤嬤搖搖頭,見桃葉換了小廝的衣裳跟上青瑤,王嬤嬤才略略鬆了口氣,回屋去了。

  青瑤又去了畫室,韓老太爺只覺得眼前一亮,男裝的青瑤比換了女裝的她別有一番俊逸,這麼俊美的少年到了街上,怕不是要有投果盈車的熱鬧,韓老太爺搖頭說道:「瑤瑤,這樣還不夠,你的皮膚太白眉眼太俊美,竟比穿著女兒家的衣裳還招人,你這樣子出門,怕只有被人看的,沒有你去看人的。」

  青瑤靈動的眼珠子一轉,便笑道:「有辦法了。」只見青瑤命桃葉回去取了些脂粉,用赭石顏色調了,再薄薄的在臉上頸上手上敷了一層,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傾刻間就變成了蜜色皮膚的陽光少年。只這樣還不算,青瑤還拿起畫筆細細的描了眉眼,原本細細的柳眉生被青瑤一筆一筆的描成了劍眉,因青瑤畫的很小心,所以幾乎看不看出來描畫過的痕跡,韓老太爺瞧了不禁=責嘖稱奇,這個化妝術還真是了不得,生把一個嬌美的大姑娘化妝成了一個帥氣的小子。

  收拾好了,青瑤揚頭看向韓老太爺淘氣的笑著問道:「爺爺,您看如何?」

  「嗯,不錯,行了,丫頭,咱們走吧。」韓老太爺捻著胡須笑著說道。

  誰知青瑤卻搖撥浪鼓似的搖頭,粗著嗓子說道:「爺爺,我是您的孫子,可不是什麼丫頭。」

  韓老太爺被青瑤逗得哈哈大笑,用手連連點著青瑤笑罵道:「你這促狹鬼!好好,就說你是老家來的侄孫子韓青,青兒,跟爺爺走吧。」

  青瑤大聲應道:「是,青瑤遵命,爺爺請。」

  祖孫兩個有說有笑的便出了府,往街市上去了。青瑤可是頭一回見識外面的風景,看著什麼都覺得稀奇,那兒有個捏面人兒的,青瑤便跑上前去認真的看,捏面人兒的是個老頭兒,他看到青瑤衣著華貴,便笑著招呼道:「少爺,小老兒給您捏一個?」

  青瑤不是那種不知柴米油鹽都要錢的人,只笑著問道:「老人家,捏一個多少錢?」

  那捏面人的老頭兒微微一愣,在他的經驗裡,穿著如此華貴的少爺,從來都只是讓捏人隨手撒銀子的,從來沒有一個還沒捏就先問價錢。老頭兒也是人老成精,只笑著說道:「回少爺的話,十文錢一個,若小老兒捏的象,少爺不拘多少打賞一二,便是小老兒的造化了。」

  青瑤看著老頭兒笑咪咪的說道:「那好,你捏吧,若是不象我是不要的。」

  那老頭兒也沒細細的打量青瑤,便飛快的取了一團面搓了起來,青瑤只見老頭兒的十指簡直如飛舞起來一般,飛快的挑捻抹剪,神奇的如同變魔術一般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一個唯妙唯肖的男版小青瑤便被老頭兒捏好了,就連領口袖口的風毛都被老頭兒細致的梳了出來。青瑤何曾見過這樣的手藝,不由看呆了,這時韓老太爺從後面慢慢走了過來,看到青瑤那歡喜的樣子,便笑著說道:「福興,賞。」

  那老頭兒一聽到這個聲音,身子不由的一震,他猛的抬頭看向韓老太爺,滿是皺紋的臉上迸射出驚喜,他扶著案子站了起來,努力的讓自己站直些,顫聲喚道:「將軍!」

  韓老太爺一愣,自從他解甲以來,便很少聽到有人這麼叫自己了,他瞳仁兒微縮的看向那個老頭,端詳了片刻,韓老太爺驚喜的叫道:「老六!」

  一聲「老六」叫哭了捏面人兒的老頭,他猛的一撐面前的小桌子,整個人便離開了案子,撲通一下摔倒在地,象個孩子一般的放聲大哭起來。

  韓老將軍的神情也很激動,他一步沖上前,蹲下身子抓住那捏面人兒的老頭的手臂,顫聲說道:「老六,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去了哪裡?快起來說話。」

  跟著老將軍的小廝忙上前去扶老將軍和捏面人兒的老頭,這時青瑤才發現這老六竟是個不良於行的殘疾人,他的左腿自大腿褲管以下全是空蕩蕩的。青瑤心道:「他是祖父先前的部下的,可憐一將功成萬骨枯,死去的人倒也解脫了,象他這樣的,要怎麼生活下去呀!」

  韓老將軍也注意到老六的腿,他虎目圓睜怒喝問道:「老六,你的腿?」當年在戰場上,老六只是肩膀中了箭,可他的腿還是好的,怎麼就……

  老六垂頭,怨忿的搖頭道:「將軍,不提了,不提了!老六還能再見將軍一面,死了也能閉眼。」

  韓老將軍立時怒道:「胡說!老六你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青瑤見周圍的人有上來圍觀的意思,忙叫道:「爺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帶著老六爺爺找個清靜的地方,您和老六爺爺好好聊聊。」

  聽了青瑤的話,韓老將軍怒容稍減,對老六說道:「老六,你跟我走。」老六有些猶豫,他遲疑了片刻才重重點頭道:「是,老六聽將軍的。」

  韓老將軍的長隨小廝們忙上前扶老六的扶老六,幫他收攤子的收攤子,不一會兒韓老將軍和青瑤便和老六坐到了不遠處的茶樓醉茗軒的雅間兒之中。

  青瑤心思靈透,她已經猜出了老六的斷腿必有隱情,便讓長隨小廝們都在外面伺候,自己斟茶倒水布點心。老六有些惶恐,他不知道青瑤的身份,便撐著桌子想要站起來,韓老將軍緩了聲音說道:「老六你坐著,她是小輩,給你倒杯茶也是應該的。」

  老六忙說「不敢不敢」,青瑤卻笑道:「老六爺爺您當得,只沖著您是爺爺征戰沙場的戰友,韓青便該向您敬茶。」

  韓老將軍聽了這話心裡更加舒坦,臉上略帶了笑意說道:「韓青是我的孫兒,難得這孩子有心,知道上進,老六,你腿不方便,好好坐著吧。」

  老六這才坐穩.了,先以茶代酒敬了韓老將軍一回,韓老將軍象喝酒一般的一口干了,然後沉聲問道:「老六,我們七年沒見過面了,這些年你都在京城裡麼?你的腿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字都不許瞞著,你只管照直了說,什麼都不用顧忌。」

  老六聽了這樣的話,心裡一陣酸楚難過,偌大的人,竟然伏到桌上放聲大哭起來,好象是迷失方向的孩子找到了家人,要盡情渲瀉受到的委屈。

  韓老將軍臉上的怒容更重,青瑤不知道老六,可是韓老將軍了解老六,老六,那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子。老六原是韓老將軍的親兵,從韓老將軍還是少年將軍的時候,他就跟著韓老將軍,這一跟便跟了幾十年,身上雖然有不少軍功,可是老六只願意當老將軍的親兵。老六是個孤兒,不知道父母是何人,因身上有個刻著「六」字的銅牌,所以人人都叫他老六。

  老六是個鐵骨錚錚的硬漢子,當年在戰場上,老六被敵箭射中了肩胛骨,軍醫給他拔箭的時候,老六硬是哼都沒哼一聲,讓軍醫生生把那帶著倒刺的狼牙箭拔出來。那一箭傷了老六的筋脈,雖然盡力救治,老六的右手卻再也拿不了重東西,按著軍規,象老六這樣的人是領一筆安家銀子離開軍隊的。當時戰事正緊,韓老將軍只能多多給了老六一些銀子,讓他到京城韓府棲身。可是等老將軍回到家中,才發現老六沒有來過,此後韓老將軍一直在找老六,可是卻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老六,不許哭,有什麼就說!」韓老將軍咬牙說道。

  老六用又髒又破,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衣袖抹了眼淚,才含悲帶怒的說道:「將軍,當年標下回京,在山東遇到一伙盜賊,他們搶走了標下的銀兩財物,還將標下打傷,標下的腿便落下了毛病,從此走路不便,標下走走停停,直到大軍還朝,標下也沒有走到京城。」

  韓老將軍皺眉道:「是山東的盜賊打傷你的腿?」

  老六點頭又搖頭,接著說道:「當日標下的腿被打斷,因無力請大夫,只能由著骨頭自己長死,骨頭接挫了,可標下還能走路。標下無親無故,還是往京城裡來,這一路上標下無以為生,只能打打零工換口吃食,好不容易才攢了幾個錢,置了個捏面人的攤子,靠著捏面人,標下才在前年秋天到了京城。」

  「你既到了京城,為何不來找我?」韓老將軍皺眉沉聲問道。

  老六淒慘的搖了搖頭,悲忿的說道:「標下一到京城就想去找將軍,可是誰成想標下在朱雀大街擔著擔子走路,因標下腿腳不便,躲閃不及,就礙了威國公府公子們的路,標下這條腿,生被他們的馬踏的粉碎……」

  韓老將軍聞言大怒,啪的一掌狠狠的擊在桌上,將那兩寸多厚的老榆木茶桌砸了個粉碎,木屑飛濺,饒著青瑤反應迅速,及時的以袖蓋臉,她的手背還是被飛濺的木屑擊中,疼的青瑤不禁驚呼了一聲。

  「竟有此事,老六,你為何不早來告訴我,便是讓人遞個信,也不至於受這兩年的苦。」韓老將軍怒氣沖沖的責問。老六受了這樣的磨難,韓老將軍真的心疼。

  老六無力的搖了搖頭,慘淡的說道:「將軍,標下無親無故,原本以為就那麼死了,便也一了百了。誰想到標下命大,在路邊昏死後被一位好心的大夫救了,那位大夫見標下的腿已經無藥可救,便將標下的腿齊根截了,又養了一年多,標下才撿回這條老命。因標下欠著好心的黃大夫醫藥費,標下便想先還清了這錢,再去求見將軍。」

  「糊塗!你欠了多少藥費,我來出。老六,跟我回家,以後再不出來擺攤,我養著你。」韓老將軍臉色鐵青,說出來的來絕不容老六拒絕。

  老六卻搖了搖頭,低低說道:「將軍,老六已經是廢人了,將軍別再為老六費心吧。」

  青瑤一邊讓桃葉幫她處理手背上被木屑扎傷的地方,一邊聽著老將軍和老六說話,她見老六不肯進將軍府,便對韓老將軍說道:「爺爺,孫兒瞧著這捏面人兒挺有意思的,想學呢,您請了老六爺爺進府教孫兒吧。」

  老六一愣,可他很快就想明白過來,立刻搖頭說道:「多謝少爺的好意,只是這捏面人是再低賤不過的手藝活,是窮苦人討生活的本錢,少爺再不必學這個。」

  青瑤卻一本正經的搖頭說道:「老六爺爺您這話可不對,只看剛才您給我捏的小像那般的栩栩如生,便知道這捏面人兒對做畫是極有幫助的,韓青不才,跟著爺爺學畫,真想著如何能畫的更加生動逼真,若是學會了捏面人兒,必是對韓青作畫極有益處的,還請老六爺爺不吝賜教。」說著,青瑤向著老六做了個長揖,慌的老六忙要避讓,只是他行動不方便,青瑤的動作又快,便身不由己的受了青瑤這一禮。

  韓老將軍拈須點頭,他知道青瑤學捏面人是假,想幫著他勸老六進府是真,便粗聲說道:「老六,就算你沒了一條腿,你也是有用的人。不許再多羅唆,這是軍令。」

  老六的身子一震,他立刻以洪亮的聲音應道:「是,標下遵命。」

  韓老將軍的臉上這才露出一點笑意,他看看青瑤,這才注意到青瑤的手背被木屑扎傷了。青瑤見韓老太爺瞧向自己的手,忙笑著說道:「爺爺放心,青兒沒事,只是擦破了油皮兒。」

  韓老將軍嗯了一聲,對青瑤說道:「青兒,改日再帶你出來逛,今兒咱們先回家安頓老六。」青瑤自然沒有異議,她讓桃葉出去吩咐,讓人叫了一乘二人灰呢小轎抬著老六,老六死活不肯坐,卻被韓老將軍狠狠瞪了一眼,怒道:「你只是傷了腿,恁的也婆媽起來。」如此,老六才不得不坐了轎子,跟在韓老將軍的馬後回府。

  青瑤還沒練好馬術,韓老將軍便讓她和自己共乘一騎,青瑤聽著韓老將軍忽哧忽哧的直喘氣,知道老將軍心裡憋著火,便低聲說道:「爺爺,您消消氣,別沒教訓了惡人,先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韓老將軍悶悶的嗯了一聲,過了片刻,韓老將軍才說道,「丫頭,你不知道,老六救過爺爺的命,救過你二叔的命,他是咱們韓家的大恩人哪。沒有老六,就沒有我們將軍府的今天。」

  青瑤重重點頭道:「爺爺,青瑤記住了,以後一定好好待老六爺爺,現在威國公府勢大,況且此事已經過去兩年了,再翻舊帳只怕不容易,可是這筆帳青瑤心裡記著,就算現在報不了仇,將來總有一日,青瑤會為老六爺爺討還公道。」

  韓老將軍頓覺老懷安慰,這青瑤雖是女兒身,卻不是那種嬌滴滴沒有見識的尋常小姐,她骨子裡的血性風骨和韓老將軍年輕時一模一樣,這是韓老將軍最欣賞也最看重青瑤的原因。

  「好丫頭,爺爺解甲歸田,雖有將軍之名卻無將軍之實,爺爺老了,只怕有心而無力,老六的事,爺爺就將給青瑤了,不論用多少時間,這筆帳你都要清算了,若那時爺爺還在,自然看的到,若是爺爺不在了,你也要到墳頭上來告訴爺爺一聲。」

  青瑤沒有說話,卻很鄭重的點了點頭。很快就到了韓府,在府門前,韓老太爺和青瑤一行正遇上從崔府回來的陳氏和韓青環。

  陳氏聽說老太爺打從對面來了,忙命人停下車子,需等老太爺先進了門,她才能跟著進去。因是在府門外,為免拋頭露面,陳氏便不用下來給老太爺見禮了。

  聽跟車的嬤嬤說老太爺的馬上還坐著個少年,陳氏心裡一驚,便悄悄挑開簾子一角往外張望。果然,在老太爺的馬上坐著一個劍眉星目的少爺,這少爺英氣勃勃,皮膚是蜜色的,看著很招人喜歡,不過那眉眼兒瞧著倒眼生的緊,陳氏發覺自己竟然完全不認得這個少爺是誰。

  感受到有人在偷窺,韓老將軍和青瑤同時往陳氏車子的方向看去。嚇得陳氏心裡一驚,手一哆嗦便將簾子放了下來,遮住了她和韓青環,韓青環出了崔府一上車便在哭,直哭的無力,靠著陳氏的身上睡著了,這會兒還沒有醒過來。陳氏垂頭看著韓青環,便沒有心思去猜老太爺馬上的少年是什麼人了,她正犯愁韓青環之事要如何向韓老太爺老夫人還有韓大老爺交待。

  韓老將軍掃了陳氏的馬車一眼,倒也沒有說什麼,只帶著青瑤和老六的轎子進了府,老六腿腳不便,韓老將軍便將他安置在畫室旁邊的一處小院子裡,便拔了兩個老實厚道的僕人過去服侍老六。安頓好之後才帶著青瑤去見韓老夫人了。

  陳氏估計著老太爺這會子已經到了內院,方才到了門上,門上的過來將馬帶走,又傳了四個健僕將整個車廂抬進大門,在西便道上換了青騾車,一直到了遠逸堂,陳氏屏退了不相干的下人,才由她的貼身丫環們服侍著下了車,再用軟兜兒將還睡著韓青環抬到了她自己的房間,陳氏這才深深的鬆了一口氣。總算是無驚無險的回到了她自己的地盤。

  陳氏回屋換衣裳,剛解了拜客穿的大衣裳,還來不及穿上衣裳的玫瑰紫繡金褙子,陳氏便聽到從青環的房裡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陳氏心中一緊,也顧不得換衣裳了,拔腿便往青環的房間跑。她心裡著急,一時忘了自己還纏著小腳呢,哪裡就能健步如飛的,果不不其然,陳氏剛跑了兩步便摔了個大馬趴,整個人臉朝下撲倒在地上。就算陳氏屋子裡鋪了厚實的波斯地毯,她這麼臉朝下的一摔,也摔的不輕,冬梅夏竹兩個趕緊上來扶,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陳氏拉起來,陳氏顧不得自己身上摔疼了,只一疊聲的叫道:「快扶我去看小姐。」

  到了青環房中,只見青環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縮在床角,憑是那個丫頭嬤嬤都不許上前,她眼露凶光,惡狠狠的盯著屋子裡的每一個人,象極了受驚的野獸。而床邊的地上,跪坐著一個丫環,她手捂著臉,單薄的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正無聲的哭泣。陳氏臉色一沉,立刻怒喝道:「怎麼回事,連服侍人都不會了,要你們有什麼e用!」

  那個丫頭驚慌的挪著身子,抬頭看向陳氏,陳氏猛一打眼,倒被嚇了一大跳,只見這小丫頭的右臉上赫然有三道極深的指甲抓痕,還正在滴血,顯然是剛被抓的。再看看床角的韓青環,只見她左手的指甲上帶著血跡。陳氏皺眉斥道:「你怎麼得罪了小姐?」

  那小丫環抽噎著說道:「回夫人,奴婢見小姐還穿著大衣裳,恐小姐睡的不安穩,想給小姐換身衣裳,誰知,誰知小姐就……」

  陳氏心裡自是明白的,她放緩了聲音說道:「你先下去吧,冬梅,給她些雪玉膏,再給她幾兩銀子,這幾日不要安排她當差。」陳氏語氣略頓了頓,凌厲的眼光在屋子裡的丫環嬤嬤們的身上掃了一圈,這些人久在陳氏手下當差,怎麼會不明白陳氏的意思,忙都跪了下來,齊聲道:「夫人慈悲,對犯了錯的奴才如此仁慈,實是奴婢等之福。」陳氏淡淡的嗯了一聲,沉聲道:「都下去吧,無有傳喚不許進來。」

  等下人都走光了,陳氏才向韓青環張開手柔聲喚道:「環兒別怕,這裡只有娘。」瞧著韓青環沒有動靜,眼神似忽有些松動的意思,陳氏便往前走了幾步,坐到床上,伸手去抱韓青環,誰知韓青環忽然暴起,伸出十指象瘋子一般的朝著陳氏沒頭沒腦的撓了下來,直將陳氏的頭發全都撓散,還扯斷了好幾縷,疼得陳氏眼淚都流了出來,若非陳氏本能的護著臉,只怕她那並沒有多麼美麗的老臉可要多幾道色彩了。

  聽著屋裡傳出尖叫聲,在外面候著的丫環嬤嬤們個個面面相覷,這尖叫聲,好象不是在傳那個丫頭,算了,還是安全要緊,大家有志一同,全都聽到裝沒聽到,只站在外面扮泥胎木像,看著倒是滑稽的緊。

  陳氏好不容易才抓住韓青環的雙手,不由分說將她緊緊的摟到懷中,又是哄又是拍的,韓青環卻不領情,只一聲接一聲的尖叫,淒厲的叫聲直要現在遠逸堂上的青天。外面的丫環嬤嬤們不知所措,大家只能站著,這時她們卻聽到一個極為憤怒的聲音:「大年下的挺什麼屍!」

  眾人回頭一看,見是大老爺回來了。原來大老爺要出門拜客,過來換衣裳,不想進了門卻一個人都沒瞧見,又聽到青環的屋子裡傳來陣陣淒厲的叫聲,韓大老爺循聲走來,卻看到一群丫環嬤嬤裝雕像,韓大老爺怒了!

  眾丫環嬤嬤嚇得跪了一地,韓大老爺怒問道:「出了什麼事情?夫人和小姐在裡面?」

  眾丫環忙連連點頭,韓大老爺心中生疑,他抬手推開門,透過黃花梨木繡花鳥大屏風看到陳氏和韓青環抱在一處正糾纏著,韓大老爺心中一沉,他抬腳進門,反手將門關了起來。

  陳氏此時全副精力都放在韓青環的身上,壓根兒就沒有在意外面有什麼動靜,直到韓大老爺憤怒的問了一句:「你們娘倆在干什麼!」陳氏身子一震,而韓青環又受了驚嚇,再度尖叫起來。

  韓大老爺的臉黑的如鍋底一般,氣得鼻子眼裡直噴白氣,想也不想便啪啪兩巴掌甩到了韓青環的臉上,因陳氏是緊緊抱著的韓青環的,不可幸免的,陳氏也被韓大老爺的掌風掃到,娘倆個的臉上都立時紅腫起來。「我還沒死,你們嚎什麼喪!」韓大老爺怒不可遏的吼道。

  說來也怪,陳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有讓韓青環冷靜下來,倒是韓大老爺甩的這兩記響亮的耳光讓她清醒了。韓青環羞忿難當,猛的推開陳氏,便伏在被子上嚶嚶的哭了起來。

  韓大老爺眉間擰出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他沉聲問道:「青環出了什麼事?」

  就在青環撲到被子上哭的時候,她的衣領有些松開,韓大老爺便眼尖的看到了青環頸上的可疑痕跡。身為一個風月場中的熟手,韓大老爺自然不會對那樣的痕跡感到陌生,原本,他也在不少女人的身上留下這般的痕跡。可是當有這個痕跡的人是韓大老爺的女兒,韓大老爺就狂怒了!

  一把揪著陳氏的襟口,韓大老爺生將陳氏拎了起來,他咬著牙一字一字的往外蹦:「是誰欺負了青環!說……」

  陳氏嚇得渾身亂顫,這會兒她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說是自己唆使青環去向郭誠自薦枕席的。只哆哆嗦嗦的顫聲說道:「是……是威國公府的二公子。」

  「是他?」韓大老爺雙眼充血,死死的瞪著陳氏,不相信的問道。青環跟著陳氏到崔府去做客,自然是在內院裡活動,那威國公府的二公子已經成丁,不可能再在內院裡出入,他怎麼可能和青環遇上,還做下那等事情。

  一些事情如電光火石一般的沖入韓大老爺的記憶,他的臉色紫漲,掄圓了胳膊朝著陳氏便辟哩啪啦的甩起了耳光,這一打便足足打了二三十下,直打的陳氏眼冒金星口鼻流血耳朵嗡嗡直響,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韓大老爺久未做劇烈運動,直打的氣喘吁吁,這才停了手,將陳氏往地上狠狠的一摜,咬牙恨聲怒罵道:「賤人,是不是你看上了威國公府的家世,教著青環不學好,去勾引郭二公子!」

   陳氏被摜的七葷八素找不著北,可是韓大老爺這句話她卻奇跡般的聽清楚了,忙跪爬到韓大老爺腳邊,抱著韓大老爺的腿大哭著說道:「老爺,我沒有,我沒有啊,青環是我的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麼會那樣做呢,老爺,你冤死我了……」

  「呸!賤人,這一手是你用老了的,你會不這樣做,騙鬼鬼都不信!」韓大老爺一提腳便將陳氏踢飛,陳氏身子不輕,因此只是飛了一小下便落在地上。要說這陳氏也有先見之明,早先在屋子裡都鋪了厚厚的地毯,憑怎麼摔,也不會摔得傷筋動骨。

  韓大老爺想起當年的舊事便心中上火,便什麼都不顧了,只對著陳氏一通拳打腳踢,先出了胸中這口惡氣再說。

  陳氏自是知道這頓打為著什麼,因此也不敢求饒,只咬牙忍著。直到韓青環冰冷的聲音從床上傳了過來。

  「爹,娘,是不是你們打完了,就能讓一切回到從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韓青環冷冷的看著韓大老爺和陳氏,不論神情還是語氣,都不象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韓大老爺無力的停了手,拉過已經歪倒了的繡凳坐下,恨聲說,道:「不學好的小賤人,你若是還有點廉恥之心,早早了結了自己是正經。」

  陳氏一聽這話,便瘋了一般的撲到床上護住韓青環,沖著韓大老爺聲嘶力竭的叫道:「不,環兒什麼都沒有做錯,她是被欺負的呀,老爺,環兒是你的親骨肉,你不能這麼狠心!」

  韓大老爺冷冷的哼了一聲,怒道:「我沒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

  韓青環推開抱著自己的陳氏,爬下床,一步一步的走到韓大老爺的跟前,撲通一聲雙膝跪倒,仰著頭看著韓大老爺說道:「父親大人,青環人賤命薄,可也是您二品大員韓大老爺的女兒,平白無故的就死了,您能說的清楚麼?那郭家欺負了女兒,騎在您的頭上做威做福,您也認了?原來父親大人您就是個只在家裡有本事的……」

  韓大老爺大怒,啪的一巴掌甩上韓青環的臉,韓青環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不閃不避的受著,仍繼續說道:「父親大人,青環跟著母親到崔府做客,一直安分守已,是郭二公子強占了女兒,身為父親,您一不為女兒出頭,而不挽回我們府上的顏面,卻只想著讓女兒去死,是不是女兒一死,您就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韓大老爺被韓青環說的臉上掛不住,抬手又要打。可是陳氏撲上前死死抓住韓大老爺的手,哭訴道:「老爺,環兒已經受盡了折磨,那郭家二兒子就是個畜生,您不能再打她了,快想法子怎麼解決這事吧,威國公夫人說回府同威國公商量了,就要派媒人來咱們提親的。」

  聽了陳氏的話,韓大老爺的手緩緩放了下來,他冷冷的看著陳氏,咬牙切齒的說道:「果然要來提親?」

  陳氏慌忙點頭道:「威國公夫人是這麼說的!」

  韓大老爺冷笑數聲,忽然譏誚的說道:「果然招數不怕老,有用就行。好啊,既然你們都已經說好了,愛怎樣便怎樣吧!」說完,韓大老爺便站了起來,大步向外走去,他再沒有回一下頭。從此,韓大老爺沒有在陳氏房中再過一夜,不論她再用上什麼樣的手段,韓大老爺都沒有再理會過。

  外間的丫環嬤嬤們早都散開了,大戶人家僕人的生存秘訣之一便是不該聽的堅決不聽,知道的越少越安全。韓大老爺心灰意冷又自傷其身,便直接出了遠逸堂,去了馨園尋求三姨娘柳氏那年輕肉體的安慰了。

  韓大老爺走後,韓青環看著陳氏,怔怔的說道:「娘,您是這樣嫁給爹的?」

  陳氏心中羞忿,急忙否認道:「不是不是,青環,你別聽你爹亂說,娘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嫁給你爹的。環兒,現在你爹爹已經知道這事了,他嘴上雖氣,可心裡卻還是有你的,他一定會為你做主,你別擔心。倒是你祖父母那裡有些棘手,老太爺的性情剛烈,娘只怕他那裡會有什麼意外,你這兩日在屋子裡好好養著,等身上好了再出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讓老太爺知道。」

  韓青環並不相信陳氏的話,不過她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只很冷靜的說道:「娘,您一直說我有了小日子,是不是說我會有孩子?還有,那威國公府真的會還提親麼?他們還要讓那個狐狸精做大讓我做妾,娘,我死也不答應。」

  陳氏將韓青環摟到懷中,低低說道:「環兒,你的小日子前天才走,是不會有喜的。那威國公府牽著太後娘娘的臉面,他們府裡比我們將軍府更丟不起面子,所以娘相信他們一定會來提親,只不過這時間上不會那麼快,環兒,你別急,耐心的等著吧。至於那個小賤人,哼,環兒你放心吧,娘絕對不會讓她擋了你的路。威國公府的二兒媳婦只能你韓青環。」

  韓青環毫不掩飾眼中對青瑤的恨意,只咬牙說道:「就連冰醉都治不死她,現在她又成了爺爺奶奶的心尖子,憑是衣食住行娘都插不了手,娘,你還能怎麼辦?」

  陳氏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環兒,這事有娘,你就不用擔心了,倒要把嫁衣什麼的准備起來,免得到時候來不及。」韓青環臉上沒有一絲喜意,只冷冷的點了點頭,陳氏知道她初逢大難,便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親自倒了水,先給韓青環洗了,自己再淨了面,厚厚的均了脂粉,卻也不能將韓大老爺施暴的痕跡完全遮住。

  陳氏想了想,便命冬梅進來,讓她到頤年居回話,說是和韓青環兩個在路上受了些風寒,身上不適,恐把病氣過給老夫人,便不過去請問了。韓老夫人聽罷,皺著眉頭淡淡了說了一句:「知道了。」便讓冬梅退下,甚至連一句讓陳氏母女倆個好好將養的場面話都沒有說。冬梅這心裡,再不象從前那些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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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9:43:46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韓老太爺帶著青瑤到了頤年居,將老六之事說了一回,韓老夫人年紀的時候也是個火爆性子,聽完了老六的遭遇,也是氣得怒發沖冠,咬牙恨聲道:「真是狗仗人勢,自打郭妃晉了皇后,這威國公府便張狂的沒邊,如今又成了太後,威國公府的人個個都要橫著走了。老六命苦,這事又過了兩年,唉,怎生才能替老六討回公道!」

  韓老太爺這會兒心情倒是鎮靜下來,只沉聲說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威國公府如此跋扈,定然不會有好下場的,只等著看吧。」

  韓老夫人點點頭,拉著青瑤說道:「瑤瑤,老六救過你爺爺和你二叔,回頭去換了衣裳,再叫上你哥哥,還有鑫哥兒,一起去給老六磕個頭。」

  青瑤應了一聲,一邊打發丫環去請青雲和鑫哥兒,一面回房淨面換衣裳去了。不多一會兒,青瑤換了女裝出來,剛好青雲和鑫哥兒也來了,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叮囑一回,便讓青瑤帶著他們兩個去給老六行禮。

  老六剛由兩個僕人幫著洗了澡換了衣裳,便聽說韓家兩房的大爺還有大小姐來給他問安,老六慌忙搖手道:「這怎麼使得,快,快給我拐,我得迎出去。」

  青雲青瑤鑫哥兒走的快,已然進了屋子。青雲抬眼一看,只見一個拄著拐,沒了一條腿的蒼老之人正要往外走,青雲知道這便是老六,立刻納頭便拜,口稱:「晚輩韓青雲攜弟青鑫,妹妹青瑤拜見老六爺爺。」

  老六慌忙要來扶,可是青雲給了兩個服侍老六的僕人一個眼色,那兩個忙扶住老六,讓青雲青瑤鑫哥兒給老六磕了三個頭。老六急切說道「兩位大爺大小姐快快請起,老六當不起啊!」

  青雲青瑤青鑫三個站了起來,他們正要說話,卻聽門外傳來一聲激動的叫喊:「老六叔!」

  老六往門口一看,神情也激動起來,他抓著拐踉踉蹌蹌的向門外走,青雲忙搶步上前扶著他,鑫哥兒有樣學樣,也上前去扶老六,老六渾然不顧,只向外沖去,邊沖邊叫道:「少將軍!」

  一聲少將軍叫道韓遠關熱淚盈眶,他坐在輪椅上努力向前探出身子,一把抓住老六伸過來的手,激動的叫道:「老六叔,這些年你去了哪裡,你的腿……」原來韓遠關聽頤年居的小丫頭來叫鑫哥兒,才知道父親找到了老六,他也沒顧得上細問,便催促長隨推他來見老六,是以韓遠關還不知道老六的腿被威國公府的公子們的馬踏碎了。

  老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韓遠關,明明他只是個三十來歲的壯年人,可是鬢邊卻已經有了白發,雖然保養得宜,可是他那眼神中始終透著落寞蕭瑟,再看向那蓋著厚厚羊毛毯的雙腿,老六哽咽道:「少將軍,您的腿還是……

  韓遠關自嘲的苦笑道:「老六叔,我是不中用的,只是個廢人。這輩子再也站不起來了。」

  青雲青瑤和鑫哥兒聽了韓遠關的話,都無比的心酸難過,韓青鑫更是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叫道:「爹,我一定好好用功讀書,學習醫術,一定要治好爹的腿。」

  韓遠關摸摸鑫哥兒的頭,勉強笑道:「鑫哥兒乖,爹知道。」然後又對老六說道:「老六叔,青雲和青瑤是大哥的孩子,鑫哥兒是我的獨子。我不方便,就讓他多給你磕幾個頭吧。當年若是沒有老六叔,我韓遠關早就成了地下之鬼。」

  老六慌忙擺手說道:「不不不,少將軍您快別這麼說,少將軍必是有福氣的,京城名醫眾多,少將軍的腿一定能治好。」

  韓遠關搖搖頭道:「不想了,這麼多年過去,我再不想了。老六叔,如今爹爹找到了您,您就在家裡安心住著,我雖沒用,還有雲哥兒鑫哥兒,他們會養您的老。老六叔,您這腿?」

  老六搖頭不說,青瑤便說道:「二叔,老六爺爺的腿被威國公府的公子們縱馬踏斷骨頭盡碎,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大夫才撿回性命。」

  韓遠關一聽這話便恨恨的一拳砸在輪椅把手上,怒不可遏的喝道:「狗仗人勢的東西,可恨,可恨!」頭一個可恨自是說威國公府的人可恨,後一個可恨說的就是他不能站起來,不能再征戰沙場贏得軍功,不能為老六討個公道。

  老六卻已經淡然了許多,只平靜的說道:「少將軍,一切都是老六的命,老六還能活著見到將軍和少將軍,這輩子的心願也就了了,少將軍不要為老六動氣。」

  韓青雲和韓青鑫兩個臉漲的通紅,都顯得非常氣憤,倒是青瑤的神情相對淡定一些,畢竟她已經聽過一回了,而且青瑤知道那威國公府是太後娘家,正是不可一世的時候,就連當今皇上要動威國公府,也要再三的掂量掂量,而伏威將軍府說是個將軍府,可是現在祖父和二叔都只有虛銜而無實權,父親雖然是二品官員,卻無爵位,又非京官,根本沒有能力和威國公府一斗。這口惡氣,不論韓府願意不願意,都要先忍下來,再徐徐圖之。

  韓遠關看了青瑤一眼,只見青瑤眼中雖有怒意,卻不掩淡定從容,他本就對青瑤有很高的評價,如今見了青瑤如此,心中對青瑤更高看了一眼。便轉了話題笑著說道:「老六叔,我這大侄女兒是最得爹爹心意的,如今正跟著爹爹學畫,爹爹一生的心願,怕是要著落在這個孩子身上的。」

  老六驚訝的看著青瑤,青瑤大大方方的笑道:「老六爺爺,剛才在外頭,青瑤不便以女兒身份示人。」

  老六這才明白過來,笑著說道:「好好,這才象是老將軍的嫡孫女兒!將門虎女,自當不拘於小節才好!」

  韓遠關笑著點頭,青瑤大方得體的道了謝,沒有一絲的扭捏,行動之間自有一股灑脫,看得鑫哥兒仰慕無比,只用熱切的眼神看著青瑤,直把青瑤當成了他的偶像。

  敘了一陣別情,門外便傳來菱花的聲音:「老夫人來看六爺。」老六忙又要起來迎接,韓老夫人已經快步走了進來,她看到老六沒了一條腿,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只飛快的說道:「青雲鑫哥兒扶著你們老六爺爺,老六,你不是外人,很不必行這些個虛禮,快坐下。我剛聽老太爺說了你的事,氣的不行,先過來瞧瞧你,老六,你只放心,這梁子咱們記下了,總有一天會替你報仇的。」

  老六心中暖融融的,老夫人又說道:「老六,你們將軍親自去請老華太醫來給你瞧瞧身子,過會兒就回來了。你只安心在這裡住著,有我們韓家一口粥,就有老六你的一口飯,從今往後,你老六就是韓家的正經主子,誰敢對你不尊敬,必要軍法從事。」

  韓遠關聽了這話,忙也說道:「娘說的極是,老六叔,當年我就說過要養您的老,這些年也一直在找您,可算找到了,您一定踏實的住著,想要什麼便照直了說,若是他們伺候的不周全,打罵都使得。」

  青瑤想起老六說的那個好心的大夫,忙說道:「老六爺爺,還請您把那位好心的黃大夫的地址告訴我們,我們也好備了診金和謝禮去謝他。」

  老六激動的雙唇直顫,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是個孤兒,自小孤苦無依,十六歲投軍,當了韓老將軍的親兵,這一干就是幾十年,在他心中韓老將軍就是他的親人,若非有再見韓老將軍一面的信念支撐著他,老六也活不到今天。看到韓將軍一家子把他當成至親,老六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激動,稀裡嘩啦的哭的象個孩子。

  在座之人無不聞聲落淚,韓老夫人哽咽的勸道:「老六,我知道你受苦了。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好兄弟,不哭了!」

  一句「好兄弟」招來了老六更多的眼淚,飄泊半生的他,終於也有家了。

  韓老將軍果然親自登門,為老六請來了老華太醫,那位早已經致仕的大國手,當日青瑤中毒,韓老將軍都沒有去請他來為青瑤看診,可見這老六在韓老將軍的心裡,再是不同一般的。

  診過了脈,老華太醫笑道:「只是頭幾年受了風寒留了些底子,喝上半年湯藥好好調養,這咳嗽的毛病便也能治好了,其他的倒沒什麼。這腿,沒有辦法了。」

  韓老將軍沉沉的點了點頭,只說道:「要什麼藥材只管開了方子,我讓人去抓。」

  老華太醫拈著胡子笑道:「什麼地方的藥材能有太醫院裡齊全,老將軍放心吧,回頭我就讓人送藥過來。對了,讓我見見你那寶貝孫女兒吧,見天的向我炫耀卻又總不讓我見著真人,不帶你這樣的。」老華太醫和韓老將軍一向交好,又有共同的愛好,因此說話時便隨意很多。

  韓老將軍笑道:「現在不給你見,等你調理好老六的身子才讓丫頭去拜謝你。」

  老華太醫瞪了韓老將軍一眼,無奈的笑罵道:「你這小氣的老東西,我就知道你是再不能吃虧的。罷了,我這個黃土埋脖的老頭子見起來也沒有什麼意思,不過……我那孫子可是個好的!」

  韓老將軍一聽這話便將眉頭皺了起來,直搖頭的說道:「我們家丫頭還小呢,不提這事不提這事,老東西,我可警告你,不許算計我們家丫頭,要不我跟你沒完。」

  老華太醫被韓老將軍堵的手直抖,氣的扯著脖子囔道:「還沒過河你就拆橋啊,行啊你個老東西,有個好孫女兒就長本事了,我倒要瞧瞧你能不能將丫頭留在你跟前一輩子,哼!」

  老華太醫和韓老將軍兩個人碰到一起就再沒個消停,他們兩個人若是能和平共處一刻鍾沒有斗嘴,那簡直就是奇跡。不過這交情就是斗嘴斗出來的,兩個人嘴上斗的凶,心裡卻將對方當成自己的知己,這交情也是越斗越好,否則以老華太醫的譜兒,是再不能輕易出診的。

  送走了老華太醫,韓老將軍回頭便查問起大兒子來了,怎麼說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來到府上,這頂門立戶的大兒子不露面,可是說不過去的。一查之下老太爺可就知道大兒子正在馨園同三姨娘膩歪著,老太爺的鼻子都要氣歪了,只一疊聲的叫道:「快叫老大來見我。」又回頭對韓老夫人說道:「你也不說說大兒媳婦,只這樣子,她還能有一點兒臉面?」

  韓老夫人皺眉說道:「剛才老大家的打發丫頭來回話,說是和青環兩個人在崔府受了涼,身上不適不能過來請安。」

  韓老太爺是帶了一輩子兵的人,粗中有細。他一聽這話便搖頭道:「不對不對,你打發個嬤嬤去瞧瞧,我怎麼覺得這裡面有事兒?」倒是韓家二老爺同哥哥手足情深,便笑著打岔道:「爹爹,這大年節裡的,就讓哥哥松散松散吧,他一個人在南邊,也怪不容易的,好不容易回了府能寬寬心……」

  韓老夫人聽了這話也是連連點頭,對於作娘的人來說,兒子都是好的,縱有不好,也是兒媳婦的錯,與兒子再不相干的。韓大老爺去了馨園,那只能說明大兒媳婦陳氏沒有伺候好,這可不是大兒子的錯。

  韓青雲見祖父母說起父親,便帶著青瑤和青鑫兩個行禮告退,回避了出來。剛一出門青鑫便被他的奶娘接回去了,青雲難得有機會和青瑤說話,便笑著說道:「瑤瑤,哥哥新得了一本好書,到及第居來看看?」

  青瑤笑著應了,只和韓青雲兩個緩步往及第居走去。跟著的丫環們知道這兩位主子素來親厚,必是有體已的話兒要說,便自覺的落後了許多,留出足夠的空間讓兩位主子說話。

  韓青雲壓低了聲音問道:「瑤瑤,上回同你說的那事你可想好了?馮世兄又問了我兩回呢,我都只推說你正在考慮,可下回便不好搪塞了。」

  青瑤不由輕笑了起來,只低低說道:「這位馮世兄倒是有意思的很。」

  青雲不解,略側了頭看著青瑤,青瑤笑道:「哥,這陣子馮伯母總是到咱們家來,一來就拉著我不放,盡揀好聽的話兒誇我,你就猜不出這是為了什麼?」

  青雲想了一回方才恍然大悟,只不解的說道:「那可真是怪了,馮世兄明明是為了子綱兄,怎麼反而置自己的弟弟於不顧呢。瑤瑤,這事祖父母大人是什麼意思?我恍忽聽說馮二世兄有些……」

  「有些什麼?」青瑤趕緊追問道。

  「瑤瑤,事關你的終身,哥哥不瞞著你,馮大世兄自是個好的,可是這馮二世兄因被馮伯母自小嬌慣著,這性情便有些個驕縱,是個說一不二的霸王脾氣,聽說已經有了兩個通房,只不過還沒過明路,還有……」青雲是真心的想著妹妹好,因此也不在乎那話說了合不合適,只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青瑤聽罷之後,不由的拍著胸口說道:「萬幸萬幸!幸好馮伯母沒有挑明了,爺爺奶奶也沒有答應的意思。看來以後我要躲著些馮伯母了,怪沒意思的。」

  韓青雲笑了起來,溫暖如春日的陽光,暖暖的籠罩著他的妹妹。「瑤瑤,也不用這樣,馮家與我們是世家通好,改怎麼見面還是怎麼見面,若是特意的不見,反而顯得有什麼了。就算馮伯母有這個意思,祖父母不答應,她也沒有法子。再者說,馮家是武將之門,依著父親的性子,只怕是不願意和他們結親的,爹爹到底更看重文官。」

  青瑤點點頭,對那個便宜爹,她確信哥哥要更了解一些,那是一種本能,青瑤沒由來的知道,但凡青雲說的,全部都是真心為了她好,絕對不會摻雜著半點其他意思。

  青雲笑了起來,看著青瑤說道:「瑤瑤,跟爺爺出去好玩麼?」

  青瑤聞言不由撅了小嘴,悶聲道:「連朱雀大街都沒有逛,什麼廟會市集更不要說了,只捏了個面人兒就帶著老六爺爺回來了。」

  韓青雲聽了青瑤的小小抱怨,忍不住笑了起來,只對她說道:「瑤瑤,等哥哥考完試就帶你出去玩兒。」

  青瑤眼巴巴的看著韓青雲,舉起手曲起手指算道:「一月,二月,三月,四月,哥哥,還有足足四個多月呢。」

  韓青雲搖搖頭,點著青瑤的鼻尖取笑道:「這才出門一回,心就野啦,你也知道哥哥要准備春試,沒有時間陪你出門的。」

  青瑤嗯了幾聲,忽然向韓青雲眨著她那美麗的大眼睛,韓青雲沒由來的背上一陣發涼,歎了口氣無奈的問道:「說吧,你想做什麼?」

  青瑤笑嘻嘻的說道:「好哥哥,下回你若是再有同窗相邀,帶上我好不好,我可以扮成小廝的,保證不會露餡兒。」

  韓青雲立刻皺著眉頭說道:「不好不好,瑤瑤,你想出去逛逛自是沒有問題,可是……見我那一班同窗卻是不合適,瑤瑤,上回你說見都沒見過子綱兄,沒法子做決定,哥哥現在得了子綱兄的小像,你先來看看吧。」韓青雲生怕青瑤繼續糾纏著要扮他的小廝,忙轉移了話題。

  韓青瑤無可無不可的哦了一聲,抬頭看看,已經走到了及第居。韓青雲果然拿了一張小像讓青瑤看。青瑤展卷一看,秀氣的眉頭便皺了起來。韓青雲只當是青瑤沒有看中趙天朗,一顆心便抻到了嗓子眼兒。

  「哥哥,這畫是誰作的?這麼拙劣的畫技,真虧他好意思畫了拿出來給人看。」青瑤不屑的品評,對作畫之人的畫技顯然非常的看不上。

  青雲的一顆心掉回腹中,沒好氣的說道:「瑤瑤,哥哥讓你看人,誰讓你品評畫技的。知道你正跟著爺爺學畫,是了不得的大畫師。」

  青瑤沖著青雲皺皺秀氣的小鼻子,撅了撅紅潤潤的小嘴,這才細細的看那趙天朗的模樣。

  畫像上的趙天朗正憑窗遠望,凝神的看向遠方,仿佛那裡有什麼是他向往的。這不是一張正面像,卻極好的突現了趙天朗那如雕刻出來一般的面部線條,俊朗的憂郁少年不知在煩惱著什麼,看著讓人不由的有些心疼,仿佛想伸出手去撫平那一抹愁思。畫這副畫的人或許沒有極好的畫技,可是卻敏銳的捕捉到了趙天朗的特質,很有打動人的效果。

  「瑤瑤,你看他怎麼樣?」青雲見青瑤有一會兒不說話,便心急的問道。從上回和趙天朗一起喝酒之後,他們又見了幾面,一起談詩論文品茗,韓青雲越來越覺得趙天朗會是他最合適的妹夫人選,而且趙天朗一再表示絕不納妾,這讓青雲更滿意了。然而,青雲到底更心疼青瑤一些,所以沒有青瑤的話,韓青雲硬是沒有吐口。趙天朗也知道心急不得,便使出水磨功夫陪著,這一來二去的,且不說青瑤會如何決定,青雲倒先和趙天朗成了知己好友。

  「從畫上看倒不象個壞人,不過,哥哥,這人畫技不好,我怎麼知道那個趙天朗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萬一再被美化了呢?」青瑤有些刁鑽的問道。

  韓青雲笑了起來,背著手輕松的說道:「瑤瑤,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子綱兄絕對比這畫像上的還要出色,與為兄不相伯仲哦。」

  青瑤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哥哥,好象我才是你的親妹妹。」瞧著青雲那樣賣力的替趙天朗說好話,青瑤的心裡泛酸,不由吃起醋來,好象她的哥哥被趙天朗搶走了一般。

  兄妹兩個正說著,王嬤嬤的兒子,王順忽然從外頭跑進院子,在門外氣喘吁吁的說道:「大小姐,大小姐……」

  青雲皺了皺眉頭,招手讓王順進來,沉聲問道:「王順,有什麼事這樣大呼小叫的?」

  王順壓低聲音說道:「大小姐,我娘請您回去,剛才老太爺和老夫人很生氣的傳了大老爺大夫人二小姐,我娘怕有什麼,讓您先家去,免得老太爺老夫人若是傳您,您趕不及。」

  青雲聽了這話,點點頭說道:「有理,瑤瑤,你快回去吧。」

  青瑤應了一聲,滿懷疑惑的回了頤年居。

  頤年居的正房之中,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面色鐵青的端坐在上,韓大老爺垂手立於一旁,陳氏撲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好象打擺子似的。二小姐韓青環倒沒有在屋子裡,整間屋子裡沒有人說話,那種靜謐足以讓人窒息。與平日裡不同,這屋子裡竟是一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想來都已經被打發出去了。

  過了莫約一盞茶的時間,一個死死板著臉的老嬤嬤從裡間走了出來,她走到韓老夫人的面前跪了下來,低聲說道:「回老夫人,二小姐已非完璧,身上抓咬掐傷約有二十幾處,都已經上了藥。」

  韓老太爺聽了這話,氣得眼珠子都要暴了出來,騰的沖到牆邊拔出懸在牆上的寶劍便要向陳氏刺去,口中猶自罵道:「賤人,是誰辱了青環,還不從實招來,看我不活劈了你!」

  韓老夫人大驚,慌忙一把抓住韓老太爺的左手,將韓老太爺的去勢緩了一緩,伏在地上的陳氏嚇的臉色慘白,她想躲開,卻發現根本支配不了自己的雙手雙腿,只剩下在哪裡打哆嗦的份兒了。

  原來剛才韓老太爺覺得的不勁兒,便讓韓老夫人打發心腹嬤嬤去遠逸堂瞧一瞧,那嬤嬤進屋給陳氏請安,發現陳氏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那張臉生生胖了不只一圈兒。這個嬤嬤心裡便存疑,她辭了陳氏便要去給二小姐請安,嚇得陳氏趕緊說道:「不必了不必了,青環已經睡下,就別再吵醒她了,冬梅,這大冷天的,嬤嬤走一趟不容易,快拿些銀子請嬤嬤吃酒。」冬梅忙拿了一個小金錁子打賞。這反而更引起嬤嬤的懷疑。她不動聲色的謝了賞,便退出了正房。

  打眼看了院子一圈,這個嬤嬤便看到下人們正收拾著一些被砸壞了的桌椅擺設,嬤嬤認得那黃花梨木鑲螺鈿的半邊桌子腿是從前老夫人賞給二小姐韓青環的,她心裡有數,便先出了院子。悄悄的將她認識的一個嬤嬤從後門上叫了出來。只細細的一問,便什麼都問出來了。這讓嬤嬤心裡也大為驚訝,從前想問點兒什麼,再難敲開這遠逸堂下人的嘴的。

  原來剛才大老爺怒打大夫人和二小姐,外面的下人們都聽到了,大家雖然知道的不真切,可也影影綽綽的猜到些什麼,再者,如今府裡大小姐得寵,大老爺又是常年不在家的,而且平日裡陳氏雖然打賞的大方,可是處罰起下人來也是夠狠的,幾下裡一權衡,只要不傻,任誰都知道怎麼選擇。

  於是韓老夫人派來的嬤嬤便將遠逸堂的嬤嬤帶回頤年居,韓老夫人親自問了一回,便派人將韓大老爺,陳氏還有韓青環叫來。韓老夫人二話不說,便讓心腹嬤嬤去給韓青環驗身,這才有了上面的那一幕。

  韓大老爺也回過神來,他一腳將陳氏踢到旁邊,撲通一聲跪倒韓老太爺的跟前,抱著韓老太爺的雙腿叫道:「父親大人息怒,保重身體呀!」

  韓老太爺火氣正旺,他想也有想,抬腿便是一記窩心腳,將韓大老爺踹的翻了一個跟頭,嗷的一聲慘叫,重重的摔在地上,「沒用的混帳東西,連個婆娘都管教不好!你還有什麼臉為官做宰!」

  韓大老爺這幾年在江南,沒有長輩拘著,於酒色上不節制,身子比從前虛多了,這麼一摔,險險兒摔去他半條命,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韓老夫人一見大兒子暈了,這心裡可就受不住了,撲上前抱著韓大老爺便哭了起來,韓老太爺原本也是很疼愛韓遠城這個大兒子的,一見兒子被自己一腳踢暈,心裡也有些後怕,可是臉上卻下不來,只鐵青著臉說道:「不用管他!」

  韓遠城在韓老夫人的急救下醒了過來,只老淚縱橫的哭道:「父親大人責罵的是,都是兒子無用,治家無方。不過事情已經出了,總要先想著如何將此事的影響減到最低才是,至於這個賤人,等這事了結了,兒子定然饒不了她。」

  韓老太爺聽了這話,鐵青著臉問道:「這麼說你知道這事?說,是哪個狗雜種辱了青環,你這當爹的竟要咽了這口窩囊氣不成!」

  韓遠城垂頭恨聲哭道:「賤人,還不快回父親的話。」

  陳氏遠遠的跪在門口,顫顫微微的說道:「回父親大人,是……是威國公府的二公子。」

  「什麼,又是威國公府!」韓老太爺的聲音如炸雷一般回響在屋子裡,讓每個人都耳朵嗡嗡直響,韓遠城和陳氏大著膽子抬頭看向韓老太爺,見韓老太爺氣得胡須根根豎起,五官已經氣變了形,一張臉只能用「猙獰」二字來形容。

  韓老夫人原本扶著韓遠城,聽得威國公府四個字,也將韓遠城推到一旁,趕緊來到韓老太爺的身邊,一個勁的順著韓老太爺的背,急切的說道:「老太爺,身子要緊,別為了那起子小人氣壞了你,這事咱們要從長計議。」

  「從長個屁,計什麼計,快去把我盔甲武器備好,來人,備戰馬!」韓老太爺霍的推開韓老夫人,沖著門外大吼。

  韓遠城嚇壞了,他也不顧還會不會被踹,撲上前死死的抱住韓老太爺的雙腿,放聲大叫道:「父親,使不得啊!」

  「使不得?」韓老將軍瞪圓了一雙虎目看著韓遠城,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裡往外擠,韓遠城眼一閉心一橫,點頭說道:「爹,這是在京城裡,您已經解甲,不能領兵胡來。」

  「哼,領兵!區區一個破威國公府還值得我領兵!」韓老將軍冷哼一聲,眼中盡是不屑。

  韓遠城趕緊順著說道:「對啊對啊,他們不配。」不料韓老太爺又說了一句:「我單槍匹馬足以踏平威國公府。」這話話韓遠城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他以為經過了這些年,韓老太爺的脾氣已經和緩了許多,不想卻比當年更火爆了。當下韓遠城也顧不得丟不丟人了,只高聲叫道:「來人,快請二老爺過來。」韓遠城知道,在父親盛怒之時,怕只有二弟韓遠關才能勸得住。

  就在正房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青瑤回來了,王嬤嬤正在東廂門口等著,一看到青瑤便將青瑤叫回房中,將自己剛才聽到的幾句學給青瑤,青瑤聽說便宜爹和便宜後娘挨了爺爺的打,心裡頓覺暢快,她還以為是韓老太爺找了借口為著自己中毒的事情發落那對便宜爹娘,卻不想是韓青環出了事。

  韓遠關被人急急的抬了過來,他一見韓老太爺氣的臉色都變了,母親又是氣又是哭,哥哥嫂子兩人都狼狽不堪,哥哥正不要命的抱著父親的腿,而嫂子正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全沒了誥命夫人的氣勢。這樣的局面真是怎麼看怎麼怪異,韓遠關讓抬著他的下人退下,出聲問道:「爹,娘,大哥,出了什麼事?」

  韓老太爺看到韓遠關,臉上怒容稍減,仍是氣道:「問你的好哥嫂!」

  韓遠城雖是無地自容,卻不得不臊著一張老臉說道:「二弟,你侄女兒被威國公府的二兒子欺負了。」

  「青瑤,不可能,我剛才還見到她的。」韓遠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愕然的叫了起來。

  韓老太爺黑著臉怒道:「胡說,瑤瑤好好的跟著我,她好好的,是青環。」

  「青環?大哥,確定是威國公府的兒子欺負了青環?」韓遠關扭頭看著韓遠城,咬著牙問道。

  韓遠城還不知道老六之事,更不知道韓老太爺和韓二老爺已經將威國公府看成了不共戴天的仇家,還愣愣的點了點頭,沉痛的說道:「是。」

  韓遠關大怒,轉頭看著韓老太爺叫道:「爹,兒子的腿雖然廢了,可身上的功夫沒廢,走,我們爺倆去平了那狗屁威國公府。」

  韓老太爺皺眉說道:「區區狗屁威國公府,爹一個人就夠了,遠關,你留在家裡。」

  韓遠城急了,忙叫道:「娘,不能讓爹去啊!這是京城,爹一旦動手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啊!」

  韓老夫人冷著臉,緩步走到韓老太爺身邊,看著韓老太爺說道:「振綱,先安頓好孩子,我就和你一起去,讓他們嘗嘗我胭脂槍桃花馬的厲害!」

  韓老太爺點頭,韓遠城此時快要急瘋了,他忽然跳起來抓過掉在地上的寶劍直沖入裡間,恨聲叫道:「都是兒子教女無方,我殺了那個小賤人再自盡,爹娘保重。」

  陳氏大驚,慌忙爬起來追著韓遠城去了裡間,韓遠關雙眉緊縮,他一把扯下自己腰間的佩玉擲向韓遠城,韓遠城剛沖到裡間兒門口,便腿上一麻摔倒在地上,陳氏正好趕上來,不要命一般的搶下韓遠城手裡的寶劍,大哭叫道:「青環被人欺負了,老爺不說為她出頭,只要殺了她,要殺,你索性把我們娘母子們全都殺了吧,省得丟了老爺的人,礙了老爺的眼。」

  韓遠關推著自己的輪椅緩緩過來,俯身解了韓遠城腿上的穴道,拉著韓遠城站起來,聲音低沉的說道:「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細細說給做兄弟的聽聽,青環是我們韓家的孩子,絕不能白白被人欺負了。」

  陳氏腿上一軟,便沖著韓遠關跪了下來,哀哀哭道:「二叔,你要給青環做主呀,青環好慘……」

  韓遠關見陳氏如此不著四六,座上還有高堂父母,她竟只跪著自己,這讓自己如何自處?韓遠關,手一拂,陳氏便跪不穩了,身不由己的歪坐在地上,而韓遠關則轉動輪椅走開了。

  韓遠城黑著臉吼道:「還不把事情始末細細的回稟爹娘!」

  陳氏一行哭一行說,說了好一陣子,才說明白了。當然,她是絕對絕對不會說她曾經唆使青環對郭誠自薦枕席的。只說是那郭誠吃醉了酒強占了青環。

  韓老太爺冷著臉沉聲問道:「那郭誠縱然吃醉了酒,也當歇在外院,青環隨你做客,只有在內院裡行動的,如何能被遇上?」

  陳氏心裡一滯,忙解釋道:「青環是頭一回去崔大人府上,路不熟也是有的,而且那郭誠自小便常在崔府往來,吃醉了酒擅闖內院……」韓老太爺沒有說話,陳氏忙又說道:「事情發生之後,威國公夫人已經再三賠罪,還說要上門來求親,如今郭誠毀了青環的清白,青環也不能再嫁給別人了,只有……」

  「放屁!」韓老太爺一聲暴吼,嚇得陳氏又趴回地上,只知道一個勁的磕頭。

  「就算養青環一輩子,我也絕不和威國公府結親家,陳氏,你死了這條心吧,打量我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韓老太爺怒沖雲霄,毫不留情的罵道。

  陳氏心頭猛顫,她真不知道韓老太爺都知道些什麼,當時她嫁入韓家,老太爺還在邊關沒有回來呢。

  陳氏求助的看向韓老夫人,從前,韓老夫人也是支持她將青環嫁進威國公府的。可是讓陳氏無比失望的是,韓老夫人竟然冷著臉說道:「老太爺說的極是。」

  陳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尖叫道:「娘,您平日也是疼愛青環的,這可是她一輩子的大事啊!」

  韓老夫人冷著臉道:「青環失德敗行,還有什麼臉面嫁人,明兒就打發人將她送到清心庵做姑子去吧。」

  「不……不行,我絕不答應!」果然是為母則強,陳氏為了青環,更為了她以後在韓家的地位,陳氏猛然跳了起來,大叫道:「青環沒什麼錯,錯的是郭誠,為什麼要讓青環做姑子,她才十三歲,還是個孩子,娘,這對她太無情了!」

  「無情?陳氏,你心裡應該最清楚是怎麼回事。再要多言休怪我不講情面,便是不要了遠城的名聲體面,我也要他休妻!」韓老夫人也想起了一些舊事,聲如寒冰的喝道。

  「休妻」二字一出,陳氏便如被抽了脊梁骨一般癱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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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9:44:04 |只看該作者
第72章

  聽到「休妻」二字,癱了陳氏,驚了韓大老爺,他面色慘白,張了張口,卻又頹然垂頭,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便是韓老太爺也微微有些吃驚,二老爺韓遠關雙眉緊皺,看著一臉怒容的母親,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勸解的時機,只能深深歎了口氣,對那位其蠢如豬的大嫂,韓二老爺極是無語。

  就在外面已是僵局的時候,裡間的韓青環沖了出來,她手握剪刀沖著眾人大叫道:「不關我娘的事,都是我沒有用,郭賊欺負我,我被他打昏,沒能一頭撞死以保清白,我現在就死,絕不連累韓家的聲名體面。」說完,韓青環便拿著剪刀用力扎向自己的小腹。

  陳氏尖叫一聲「環兒不要……」便飛身撲了上去,而韓老將軍也本能的抄起桌上的茶杯扔了過去,將韓青環手中的剪刀撞飛,當啷一聲落在地上。因還在年節裡,韓青環身上穿的是灰鼠裡子粉緞皮襖,就她那點兒力氣,就算是真扎上了,也刺不穿那層灰鼠皮。

  陳氏緊緊抱著韓青環,一聲聲「我可憐的兒啊……你的命好苦……」的哭著,韓青環也失了全身了力氣,靠著陳氏哀哀哭道:「娘,您就讓青環去死吧,青環不死,就對不起韓家的名聲臉面……」

  正房裡亂成一團也不象話,韓二老爺便皺著眉頭說道:「爹,娘,先讓大哥大嫂帶著青環回去吧,這事要從長計議才是。」

  韓老太爺沉沉的嗯了一聲,韓遠關便推了推站在他旁邊的韓遠城,低低叫了一聲:「大哥……」韓遠城會意,朝上行了禮,怒沖沖罵了陳氏一句:「賤婦,還不滾回去。」

  陳氏也不敢說話,只扶著青環給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磕了三個頭,然後便灰溜溜的帶著青環出了頤年居。

  屋子裡只剩下韓老將軍夫妻和韓遠關。這三人不約而同的深深歎了口氣,休了陳氏,將韓青環送去做姑子固然能解一時之氣,可是也斷了韓遠城的仕途,韓遠城如今剛過四十已經是二品大員,可算得前途無量,再歷練個幾年登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在這當口讓他休妻,就等於向世人宣告韓大老爺無能,連齊家尚且做不到,如何能治國平天下。而且更要緊的是,若真讓韓青環做了姑子,那麼這樁丑事必是遮不住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有心打聽,什麼打聽不出來。韓家還有青瑤青青雪要嫁人,青雲鑫哥兒他們要娶媳婦,若是青環的事讓人打聽出來,青瑤青雲他們的親事上就艱難,只一句門風不正,便足以讓韓家的孫子們娶不到好媳婦孫女們嫁不了好人家。

  道理韓老太爺韓老夫人自是明白的,可是一想到要和威國公府做親家,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便氣不打一處來。說什麼都不願意答應的。就是韓二老爺心裡也是一萬個不願意。

  「爹,娘,要不把青環送回老家吧,擇一戶老實的莊戶人家,多給些嫁妝也就是了。」韓遠關斟酌再三方才說道。

  韓老太爺立刻搖頭道:「不行不行,山東老家比京城更守禮,青環若是回去嫁人,我們韓家的人就丟大了。」韓老太爺的老家是極重禮法節操的地方,不論貧富貴賤,新娘子過門之前,都要請專門驗身的婆婆先驗了貞節才能進洞房的。象韓青環這種情況,根本就過不了驗身婆婆這一關,更不要說順利嫁人了。

  韓老夫人點點頭,皺眉說道:「剛才陳氏說威國公府會來提親,到時如何應對!」

  韓老將軍一聽這話便大吼道:「應對什麼,打出去就是了。」

  韓遠關的雙眉擰了起來,極為無奈的說道:「爹,別說氣話了,他們真要上門提親,咱們還非得答應不可,青環被郭誠那個混蛋辱了清白,除了他,青環不能再嫁給別人了。」

  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顯然明白這一點,可是老兩口兒心裡不願意承認,與威國公府結親家,這事,太憋屈了。韓遠關是最先冷靜下來的人,他沉聲說道:「不是兒子這做二叔的說侄女壞話,這事雖是郭誠之錯,可是青環若安分守禮,本本分分的跟在大嫂身邊,又豈會出這種事情。兒子知道,年上大嫂就極熱衷於和威國公府攀親家,雖然大嫂沒有說明,可是兒子的媳婦都聽到了風聲。如今出了這事,為了其他的孩子們,少不得咽下這口氣,不認也得認了。」

  韓老太爺對於這些事情的敏感比較低,只皺眉沉聲問道:「真有這等事?」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沒錯,年上陳氏和我說起過,說是威國公府有意相看青環,有了聘她做二兒媳婦的打算。」

  韓老太爺冷哼一聲道:「怕是陳氏上趕著巴結人家吧。」威國公府是太後的娘家,不論權勢門第,都足以讓陳氏眼熱無比,更何況還有韓青環偶遇郭誠之後,便被郭誠那副皮囊深深吸引,竟有了非他不嫁的心思。不論從那方面看,將青環嫁入威國公府,都是極上算的事情,她豈有不盡力促成此事的。

  韓老夫人恨道:「老太爺說的是,可現在怎麼辦,答應和郭家聯姻?」

  韓老太爺雙眉緊鎖,怒容不可遏止。韓遠關卻慢慢悠悠的說了一句話:「爹,娘,您二位覺得青環這孩子怎麼樣?」

  韓老太爺哼了一聲怒道:「不知廉恥!」

  韓老夫人卻有些個明白韓遠關的意思,沉沉說道:「青環素來嬌慣,又是個掐尖要強不容人的,心腸也硬。」

  韓遠關的臉上浮起一抹嘲諷之意,看向韓老太爺說道:「爹,似青環這樣的,會有人願意聘回去當媳婦麼?」

  韓老太爺想起從前在軍中之時發生的一樁笑話,那時韓遠關剛剛從軍,就跟在他的身邊。當時有個副將家裡有個夜叉性子的女兒,偏生得好看,這副將有個死對頭,他的兒子相中了這個姑娘,死活要娶,那對頭被逼的無法,只能找媒人來提親,原本他以為這副將不能答應親事,不想這副將竟一口應了,然後很快便行了三書六禮,吹吹打打的將姑娘嫁給了對頭的兒子。當時一班同袍都不理解,那副將卻美滋滋的喝著小酒說道:「我那丫頭可不是個好性兒,她嫁過去,正好替我收拾那家人家,替她爹我好好出口悶氣。你們等著看吧,將來可有好戲瞧了。」

  「嗯,遠關說的也有道理。以青環的性子,她若是嫁進威國公府,威國公府必然不會太平,先收點利錢也是好的。」韓老太爺沉沉說了一句。韓老夫人卻仍是皺眉,總覺得這樣並合適,畢竟結兒女親家不是一件能兒戲的事情。而且就算是青環再強硬,若是不能拿捏著丈夫,在婆家也不會有好日子的。韓老夫人心裡是恨,可是青環到底也是她的孫女兒,不可能沒有一點兒心疼的。而且一但聯了姻,外人就會以為韓家和郭家結成一黨,必然會被打上太皇黨的烙印,這樣,真的好麼?

  韓老夫人的顧慮韓老太爺和韓遠關都清楚,韓老太爺沉聲說道:「嫁出門的姑娘潑出門的水,咱們韓家素來不黨,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麼看,日後除過面子情,不與郭家往來便是了。」韓老太爺這會兒倒想把韓青環嫁進威國公府了,不為別的,就為了讓韓青環將威國公府鬧的沸反盈天,過不上安生日子。

  韓老夫人歎了口氣說道:「青環雖然蠻橫不講理,最是不讓人的,可她到底才十三,怎麼可能斗得過那些人!」

  韓老太爺沉聲道:「急什麼,定了親,過兩年再嫁。」韓老夫人點點頭,能拖兩年總好過現在就嫁。臉面上還能好看一些。更要緊的是,得在這兩年裡把青瑤的婚事辦了,總不能讓妹妹先於姐姐出門子,那樣青瑤就太沒面子了。

  韓遠關見父母取得了一致的意見,便說道:「爹,娘,既已經決定了,還是快些告訴大哥吧,也免得大哥左右為難。」

  韓老太爺哼了一聲說道:「有什麼難的,都是他沒用,連個家都管不好。」

  韓老夫人歎口氣道:「老太爺也別這麼說遠城,他這三年都沒在家,房裡的事情都是陳氏說了算,這可怪不得遠城。」

  韓老太爺怒道:「娶了這等惡婦,家門不幸啊!」

  韓遠關不好接茬答話,只得裝沒聽見,韓老夫人沒奈何的歎了口氣,若非大兒子仕途正順,而韓家又只有他這一個能在外面撐場面的人,她定然會要大兒子休妻另娶,免得每日看到陳氏便讓她覺得堵心。

  不管怎麼說,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還是叫來韓遠城,將商議的結果通知了韓遠城,韓遠城已經是無地自容了,唯有老太爺說什麼他應什麼,聽到老太爺同意將青環嫁給威國公府,韓遠城先自愣了,他真的沒有想到父親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以他對韓老太爺的了解,韓老太爺是寧可殺了青環也不會同意親事的。

  看到大兒子驚訝的望著自己,韓老太爺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桌上的杯子就向韓遠城摜過去,韓遠城沒敢躲,那杯子砸中韓遠城的肩窩,疼的他整張臉都扭曲起來。韓老夫人心疼兒子,卻知道老頭子正在氣頭上,這會兒萬萬不能講情,越講情,韓老太爺會越生氣的。因此韓老夫人便罵道:「還不回去讓你那混帳老婆收拾起來,那威國公府上門提親,我們是不見的,不許鬧出大動靜。從今天裡,除非威國公府來人,不許你那混帳老婆和青環走出遠逸堂一步。」

  韓遠城唯唯喏喏的應了,灰頭土臉的退了下去,韓老太爺和老夫人對視一眼,無奈的長長歎了口氣。老太爺長歎道:「家門不幸啊!」韓老夫人雖然沒有說話,卻也無奈的點了點頭。

  青瑤在東廂房裡,雖然還不清楚上房裡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看著父親繼母和青環灰溜溜的走了,二叔也黑著臉走了,過了一會父親又回來,沒過多久又灰頭土腦的走了,青瑤便開動腦筋思考起來,不過憑她怎麼想,也想不到她那十三歲的妹妹已經被郭誠破了身子,很快就不得不議親事了。

  青瑤正想著,忽聽菱花在外面叫門:「大小姐在屋裡麼?」

  香如忙快步走到門前打起簾子,笑著說道:「在呢,菱花姐姐快請進。」

  菱花走進屋子來到青瑤面前行了禮,青瑤起身笑著問道:「菱花姐姐有什麼事?」

  菱花放低聲音說道:「大小姐,老太爺和老夫人心情不好,您去哄哄他們吧。」

  青瑤不解的問道:「菱花姐姐,剛才出了什麼事,怎麼前頭亂哄哄的?」

  菱花搖搖頭道:「奴婢不知,剛才老太爺不許人在跟前伺候。」

  青瑤點點頭道:「好,菱花姐姐先回去吧,我這就過去。」菱花忙應聲稱是,又綴了一句:「大小姐,您千萬快著點兒。」青瑤笑著應了,菱花才急匆匆的跑回上房去了。

  青瑤讓桃葉把她才做好的兩雙繡著寶相花的襪子找出來,便出門去了上房。

  果然菱花沒有請錯人,一看到笑意盈盈的青瑤,原本緊繃著臉不說話的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神色都有些松動了,韓老夫人緩聲問道:「瑤瑤,怎麼不在屋子裡歇著?」

  青瑤乖巧的笑著回道:「奶奶,年上您說寶相花好看,青瑤就給爺爺和您做了兩雙繡寶相花的襪子,才做得了,送來給您瞧瞧。」

  韓老夫人看到乖巧可人的青瑤,心裡的忿悶便消失了許多,她戴上菱花遞過來的水晶眼鏡,從青瑤手裡接過兩雙繡著寶相花的襪子,仔細端詳了起來,青瑤便趁這個機會走到韓老太爺的跟前,笑盈盈的搖著韓老太爺的身子說道:「爺爺,您什麼時候再帶著青瑤出門啊!聽說京城的上元燈會很好看呢,青瑤想畫一幅上元長卷,爺爺您說好不好?」

  韓老太爺可架不住青瑤這麼輕聲軟語的撒嬌,便笑著說道:「好,依你,到上元節那天,爺爺帶你去看燈。不過你得在上元節之前把爺爺畫的蒼鷹圖繡到斗篷上,繡好了才帶你去。」

  上房裡原本沉悶的氣氛果然被青瑤打破了,韓老夫人瞧著栩栩如生的寶相花,也笑了起來,「到底是瑤瑤是會作畫的人,這花樣兒描的就是好看,顏色配的也好,繡工也好,丫頭,是你自己繡的麼?」

  桃葉聽了忙替青瑤說道:「回老夫人,可不就是咱們大小姐親手繡的,大小姐每天晚上練完了功,總要再繡上一個時辰才肯休息的。大小姐說這是送給老太爺和您的禮物,要她親手繡才有意義,一定不會奴婢們幫忙呢。」

  韓老夫人聽了這話,便將青瑤摟入懷中,又是高興又是心疼的說道:「我的寶貝兒,可不能這麼熬著,你小人兒家家的,缺了覺可不成,下回再不許了。」

  青瑤仰著頭,古靈精怪的眨著眼睛筆著說道:「奶奶,人家精神好的很呢,自從跟著奶奶練功,青瑤就覺得周身通泰,每天睡上三個時辰就覺得精神好的不能再好了,若再多睡還睡不著了呢。」

  青瑤很努力的插科打混,總算是讓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韓老太爺想著大兒子的不靠譜和陳氏的狠毒,心裡便有了計較,他沉聲說道:「你們都下去候著。」菱花桃葉忙帶著屋子裡的小丫環退下,反手將門掩好,她們兩個便在廊下守著,不許人接近。

  青瑤心裡沒底,有些不安的看向韓老太爺,韓老太爺沉沉說道:「瑤瑤,爺爺雖然不捨得你出嫁,可你今年已經十四了,也是時候議親事了。爺爺不瞞著你,過不了多少時候,威國公府就要來向你妹妹提親了。你是姐姐,自然要在她前頭出嫁的。」

  青瑤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向青環提親,青環才十三……」

  韓老夫人點點頭道:「是的,先議了親,真正出門子還要過兩年。」

  青瑤心中納悶,怎麼忽然就傳出這個消息了,太奇怪了,她將剛才上房裡的古怪情形聯起來想了想,不免得出一個令人不敢相信的結論,那便是青環和威國公府的公子做下丑事了。不過韓老太爺和老夫人沒有點破,青瑤也只當是沒有猜出來,只低頭說道:「青瑤還想多陪爺爺奶奶幾年呢。」

  韓老夫人笑道:「傻孩子,你終是要出門子的,先相看著,也好挑個可心意的。叫你過來,是因著你爹爹常年不在京城,你母親……唉,你的親事,爺爺奶奶一定親自做主的。瑤瑤,叫你過來就是讓你心裡有個准備,過了三月三,就得准備著讓人來相看你了。同時你爺爺也會帶著你去相看那些個世家公子們,若是有相看中意的,別不好意思,只和爺爺奶奶直說。」

  青瑤心裡真的是吃驚極了,她萬沒想到韓老夫人會如此開通,竟然讓她一個姑娘家自己去相女婿,把決定權交給她自己。青瑤不知道,韓老夫人這也是沒有辦法,陳氏是萬萬不能相信的,若是讓她給青瑤找婆家,還指不定怎麼把青瑤給坑了。李氏,倒是個能用的上的,可是李氏要管著家,而且她又是個碎嘴的,韓老夫人不想青瑤的事還沒定下來就已經滿城皆知了,所以這事只能私下裡運作。

  見韓老太爺微微點頭,青瑤心裡有譜了,她想了想,決定回頭就去找韓青雲,讓他把那個慶親王世子趙天朗的事情透給爺爺奶奶知道,老家人到底經驗老到,這個事情還是要他們幫著掌眼的。

  果然沒過多久,威國公夫人便托了媒人登門求親,韓老太爺和老夫人心裡咯應著,便沒愛見那個媒人,只讓韓大老爺和陳氏自己接待。

  威國公府只是請了官媒,而不是象平時貴族之家聯姻,一定要請身份相當的貴夫人做大媒。穿紅著綠花枝招花枝招展的劉媒婆上門,陳氏將她請到遠逸堂,劉媒婆一見陳氏,很被嚇了一大跳,陳氏臉上敷了厚厚一層脂粉,那張胖圓臉白的嚇人,胭脂紅的詭異。說實話,這真不能怪陳氏,要怪只怪韓大老爺下手太狠,把陳氏的臉?的如同豬頭一般,這都十來天過去了,硬是沒好利索了。陳氏不得不這麼抹牆似的搽粉來遮掩傷痕。只這麼一抹的後果便是陳氏不能大聲說話,她的臉部肌肉一動,那粉面子便嘩嘩的往下落,粉抹的太厚,陳氏的臉皮掛不住。

  劉媒婆一進門便道喜道:「給韓夫人,大小姐二小姐道喜!」

  陳氏一聽這話立時炸了,瞪圓了本就不大的眼睛叫道:「你說什麼?給誰道喜,你是誰家請來的?」

  劉媒婆忙笑道:「回韓夫人,小人奉了威國公夫人之命,為郭二公子來向貴府的大小姐二小姐求親。」

  陳氏大怒,只喝道:「滾回去告訴郭夫人,我韓家的小姐不是添頭,叫她想好了再遣你來。」

  劉媒婆又嚇了一大跳,忙說道:「韓夫人息怒,府上的小姐金貴,可是威國公府門第高貴,二公子又是太後娘娘最疼愛的侄孫,這一姐妹共侍一夫也是佳話,何況郭夫人說了,兩位小姐都是正妻,兩頭大……」

  陳氏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抓著茶杯就朝地上摔去,大怒道:「滾……」

  劉媒婆嚇的不敢再說,屁滾尿流的抱頭鼠竄,一邊跑一邊叫道:「瘋了瘋了,從來沒見過打媒人的……」

  劉媒婆在府裡抱頭鼠躥,自有人向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回稟。韓老夫人緊皺眉頭的將劉媒婆到了跟前,一問之下韓老夫人也鐵青了臉色,沉聲怒道:「回去告訴郭夫人,休想打我們家大小姐的主意,否則休怪我們老太爺不客氣。」

  劉媒婆一頭霧水,她哪裡知道這裡面有些什麼玄機,只得灰溜溜的出了韓府,去了威國公府回稟。

  威國公夫人聽完了劉媒婆的話,心中很是生氣,只沉著臉讓劉媒婆走了。這時偏巧郭誠湊了過來,他已經知道家裡要給他聘韓青瑤韓青環姐妹兩個為妻,特特跑來聽消息的。

  威國公夫人一見郭誠便氣不打一處來,只喝罵道:「問什麼問,人韓家只肯把二小姐嫁給你,他們家大小姐,你想都不要想了。」

  郭誠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只說道:「娘,您不常說那韓大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兒,又有豐厚的嫁妝,這韓二小姐算個什麼東西,本來不過把她當個添頭,韓家還拿起譜來了,我不管,我就要娶韓大小姐,不行就去找太後姑奶奶,請她老人家為我做主。」

  「誠兒,不許胡鬧。是你先欺負了韓二小姐,咱們理虧,若是韓家不顧一切的鬧破了,就連你太後姑奶奶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郭誠狡猾的笑道:「娘,您倒是愚了,這種事情,韓家捂還來不及,哪有自己去張揚的,我可聽說韓家小輩一個都沒成親,真若背上個門風不正的名聲,他們家也就完了。我還就不信了!」

  威國公夫人沉吟片刻,倒沒有說郭誠說的不對,是啊,在這種事情上,女方總是吃虧的一方,看來得晾一晾韓家,晾她們一陣了子,看她們還狂不狂。

  計議已定,郭夫人便笑道:「誠兒,這事先不告訴你太後姑奶奶,咱們先晾著韓家,有她們來求咱們的時候。到時候你想娶誰都行了。」郭誠和郭夫人兩個人自以為得計,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笑了一回,郭夫人又說道:「誠兒,最近你常去見見你姑奶奶,你妹妹也不小了,得把親事定下來,先前太後說要賜婚給永定侯,我心裡想著永定侯有素有‘克妻,之名,心裡捨不得,你太後姑奶奶心裡就有些不高興了,不過永定侯的老太夫人和晉王妃擋在頭裡,先辭了太後之意,太後這才沒有怪罪我們。眼下我聽說永定侯已經和柱國公府的外孫女兒定下了,現在是時候提起你妹妹的親事了。這事,你要在你太後姑奶奶跟前多提提。」

  郭誠趕緊答應下來,心裡很有些得意,他就是得了他家太後姑奶奶的心意,在威國公府的地位才顯得超然,以至於讓他那個正牌的世子大哥很是忌憚。「娘,您心裡可有合適的人選?」郭誠笑嘻嘻的問道。

  威國公夫人聽了兒子的問題,便將京城裡家世好又沒有成親的公子們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很快就選出了慶親王府世子,鎮國公府世子,當朝宰輔秦閣老的長孫等等人選。郭誠一聽便笑道:「娘,您可真疼妹妹。」

  威國公夫人扭著郭誠的耳朵笑罵道:「小沒良心的,難道娘不疼你,看人惹下那麼多事,那一樁不是娘幫你平的。」郭誠趕緊環著郭夫人,象個無賴小孩一般拖長聲音說道:「知道娘疼我……」

  在門外打簾子的小丫頭將屋子裡郭夫人郭誠母子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等她換了班之後,便悄悄兒跑到世子郭信的院子後門,將郭夫人娘倆兒的對話一字不錯的告訴給世子夫人帶進府的陪嫁嬤嬤,那嬤嬤很大方的給了打簾子小丫頭一對玉鐲子,小丫頭趕緊把鐲子藏好,便歡天喜地的回去了。

  威國公府晾著陳氏母女,這一晾便晾了將近三個月,不覺已經到了三月三女兒節。這日也不知自己回事,青瑤極想出門,仿佛有什麼在招喚她一般,便跑到韓老太爺跟前,撒著嬌兒的要求出門,偏韓老太爺早先約了老華太醫品畫,今兒走不脫,又瞧著青瑤一心想出門,就笑著說道:「今天是女兒節,原就是小姐們出門的日子,索性你今兒也不用扮成小子,只穿著姑娘家的衣裳去大通寺上個香吧。」

  青瑤歡喜的應了,笑著跑開,韓老太爺搖頭笑笑,命人叫過韓安,著他仔細安排人手保護青瑤,免得出什麼意思。

  青瑤去回韓老夫人,韓老夫人笑道:「倒是你爺爺比我想的周到,如今天也暖了,你身子也好起來,很應該去佛前燒香叩謝佛祖護佑的。今天你二嬸的娘家請酒,奶奶也要去,不能陪著你,你自己可要當心些,多帶些人,我打發小滿奶奶陪你去,咱們家一向在大通寺供奉香火,有什麼事都交給她就行。」

  青瑤一一應了,回房換了出門的衣服,又在王嬤嬤的叮囑下戴了一頂翠紗帷帽遮住她那絕美的容貌。這才上了車,往大通寺而去。

  青瑤已經出來過幾回了,對街市的景象並不稀罕,只坐在車子裡想心事,今天很奇怪,不論是作畫還是練功總是不能靜下心來,總一個聲音在她的心底叫喊,讓她一定要出門,無論如.何都要出門。至於為什麼以要出門,出門要做什麼,青瑤卻糊塗的很。正想著,青瑤便聽小滿的奶奶,沈嬤嬤在車外回道:「回大小姐,前面遇到柱國公府表小姐的車子,她們給我們讓路了。」

  青瑤微微一驚,忙說道:「怎麼好讓人家給我們讓路,這不合適吧。」

  沈嬤嬤笑道:「大小姐不必過慮,因著老太爺的威名,咱們府裡的車馬出門,便是遇上國公府,他們也會讓一讓以示敬意的。」

  青瑤點點頭說道:「那是爺爺的威名,可不是我們這些小輩的,將車子停下,請柱國公府的表小姐先過吧。」

  沈嬤嬤有些為難的說道:「大小姐,咱們上坡他們下坡,咱們不方便讓啊。」

  青瑤想了想便說道:「既是這樣,那就先去向柱國公府的小姐道謝,然後再過,車子趕得慢些,別揚起灰塵污了人家的車子。」

  沈嬤嬤趕緊答應一聲,親自去向柱國公府的表小姐道謝。因是在路上,斷沒有大家子小姐露面和別人家的僕婦說話的,因此沈嬤嬤只向跟著柱國公府表小姐車子的一個管事嬤嬤道了謝,並請她代為轉達韓府大小姐的謝意。

  兩車交會,輕輕的微微鼓動著窗簾,卻不足以將窗簾掀開,青瑤挑起窗簾一角,卻只看到柱國公府表小姐車子上那微微顫動的窗簾,她到底沒有能和柱國公府的表小姐孔琉玥見上一面說上一句話,她自然沒有辦法知道,這柱國公府的青小姐也琉玥就是她心心念念不忘,一直想方設法尋找的何田田,造化弄人,每常如此。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和柱國公府的表小姐會了車,青瑤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原本很有興趣的上香也變得索然無味,青瑤百無聊賴的坐在車子裡,悶悶的提不起精神,嚇得王嬤嬤忙用手去試青瑤的額頭,緊張的問道:「大小姐,您哪裡不舒服?」

  青瑤悶悶的靠在王嬤嬤的身上,沒精打彩的說道:「嬤嬤,我沒事。」

  只聽著青瑤那蔫蔫的聲音,怎麼都不象是沒有事的樣子,王嬤嬤更著急了,忙說道:「我的好小姐,咱們不去上香了,回府吧,請大夫來瞧瞧。」

  青瑤拉下王嬤嬤的手說道:「不用了,剛剛才求了爺爺,這會子香沒上平安符沒求就回去可不好。嬤嬤我真的沒事,就是有點兒打不起精神,就象是……就象是剛辦完一件大事後的那種感覺。」

  王嬤嬤納罕的看著青瑤,這半年下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認識這個由她一手奶大的小姐了。

  「辦完大事?小姐,您辦了什麼大事,奴婢怎麼沒看到呀?」小滿坐在青瑤跟前的腳榻上,眨著兩只閃亮的大眼睛不解的問道。

  青瑤淡淡一笑,拍拍小滿的頭說道:「那只是一種感覺,並不是說我真的辦了什麼大事。」

  小滿似是而非的哦了一聲,便扳著手指頭說道:「大小姐,大通寺門前可熱鬧了,那裡有買的板粟糕桂花糖吹糖人兒還有好些買炒貨的,都可好吃了,我以前跟爹爹來過的。」

  小滿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桃葉輕捏著小滿紅撲撲圓潤泣的小臉蛋兒,笑著說道:「原來我們小滿是個愛吃鬼,難怪長得這麼圓潤,象個小胖……嗯嗯」桃葉故意不將那個「豬」字說出來,卻已經讓小滿急的漲紅了臉,跳起來大叫道:「小滿才不是小胖豬。」

  這一下子可真是笑翻了一車的人,就連悶悶的青瑤也笑了起來,她拉著小滿笑道:「桃葉姐姐也沒說你是小胖豬啊!」

  小滿這才發現自己上了當,只沖著桃葉撅嘴道:「桃葉姐姐欺負我!」

  桃葉笑嘻嘻的將一只小巧的荷包塞到小滿手中,帶笑說道:「是桃葉姐姐錯了,送你個荷包陪個禮成不成啊!」小滿一試荷包還挺沉的,估計裡面的銀子能買不少零嘴兒,這才算了。偏青瑤打趣小滿,只說道:「小滿,拿人的手短,以後桃葉姐姐再取笑你,你就不能翻臉啦,這麼看來,是桃葉姐姐賺了呢!」

  桃葉也是見青瑤剛才情緒不高故意逗樂,只笑著說道:「唉喲我的好大小姐,您怎麼給說出來了,這下完了……」

  青瑤看著這些圍著自己,一心要逗自己開心的丫環們,便也投入了笑了起來。

  不覺就到了大通寺,果然如小滿所說,這大通寺門前極為熱鬧,不獨賣小吃零嘴兒的多,就連賣胭脂水粉釵環的也不少,可見得這大通寺的香客是以女眷為主的。青瑤命香如給了跟著的僕人一些銀子,讓他將每種小零嘴兒都買幾包,給了小滿一份,其他的是給鑫哥兒青鸞青雪這三個小的弟弟妹妹的。鑫哥兒是獨子,李氏一向養的嬌貴,鑫哥兒想出來玩都想瘋了,可是李氏就是不答應了,買點兒小吃回去,也算是給鑫哥兒一個安慰。青鸞青雪兩個因是庶出,在韓府的存在感本來就差,如今家裡又有事,更沒有人有心思關照他們兩個的心情。青瑤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照顧弟弟妹妹已經成為她的一種本能。其實若非青環青江對青瑤有這麼深的敵意,青瑤也是願意照顧他們兩個的。

  車子一直趕到大通寺山門旁邊,青瑤才戴好了帷帽下了車,緩步向山門走去。沈嬤嬤已經打點好了,知客僧引著青瑤一行往寺裡走,她身姿娉婷裊娜,行動之間便帶了一股天然的韻致,又因著坐了伏威將軍府的馬車,而且最近一直傳說韓家二小姐病了,於是有那消息靈通的,便猜出了青瑤的身份,知道她是韓家那最神秘的大小姐。

  青瑤戴著帷帽,並不能將周圍的環境看向很清楚,她不知道,在山門附近,有兩個顯的有些鬼鬼崇崇的男子正不錯眼珠子的盯著她看。只聽其中一個男子小聲嘀咕道:「風啊,怎麼都沒有風,二爺要看開美人,倒是來陣風吧!」

  在那男子身邊小廝打扮人的趕緊說道:「二爺別急,等韓大小姐走近了,奴才扇一陣風,那面紗不就掀起來了,二爺想看什麼看不到呢。」

  「好小子,你的鬼點子還不少,二爺喜歡。這事辦的好了,二爺賞到到翠紅樓過一夜。」那男子不錯眼珠的盯著青瑤,得意的說道。

  青瑤並不知道在山門旁邊有人正算計著她,仍不緊不慢的走著。到底是練了一陣功夫,青瑤的腳步走的很穩,完全不象那些腳下沒根的小姐們,動步都得要人扶著。

  正走著,青瑤聽到一個好聽的聲音:「四九,看什麼呢還不快點跟上來?」

  這聲音真好聽,青瑤這麼想著,自然而然的抬頭看向那說話的男子。「呀,這人怎麼這麼面熟,象是在哪裡見過似的?不可能啊,我怎麼會見過外面的男人呢?」青瑤思量起來。她這一思量,腳步不免就放慢了。小滿人小跑的快,已經跑到了前頭,見大小姐落了後,便高聲喚道:「大小姐,快些走啊!」

  那男子聽到小滿的叫喊,視線不由向青瑤飄〔過來,雖是隔著面紗,那男子根本不可能看清青瑤的相貌,雖是如此,青瑤的臉卻紅了。因為她已經想起來這個男子是誰,他就是一心要求娶青瑤的慶親王世子趙天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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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9:45:16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認出不遠處的男子就是趙天朗,青瑤心裡的好奇遠超過不好意思,反正她戴著帷帽罩了面紗,再怎麼打量趙天朗,趙天朗都不會發覺,況且她又不是地道的大秦土著,而是來自現代的穿越人士。

  細看之下,青瑤不得不承認,這慶親王世子趙天朗的確是很有招蜂惹蝶本錢的,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來說,他的個子可不矮,穿著一襲石青灑金緞袍的趙天朗看著略有些消瘦,看著那束了白玉腰帶的腰身,不期然的,青瑤想到了一句詩,「沈朗腰瘦不勝衣」,用這話來形容趙天朗再合適不過了

  因著寬寬的帷帽邊兒擋住了視線,青瑤便微微揚了揚頭,這才能夠仔細的看清趙天朗的相貌。只見趙天朗頭戴赤金臥蟾點珠冠,以兩條銀色緞帶束至頜下,他的皮膚很是白淨,越發襯得他雙眉似劍雙目如星,趙天朗正雙眼含笑的叫著四九,春日的陽光灑下來,青瑤分明看到趙天朗的眼睛閃光,潔白的牙齒閃光,他的整個人都在閃著光……

  被人這麼看著,趙天朗自然不會沒有感覺,他微微扭頭用眼光一掃,便捕捉到了正行進在山門石階上的青瑤。趙天朗現在當然不知道這緩步走上來的小姐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韓家大小姐,只當是尋常官宦人家的小姐看到他發花癡。卻不知道青瑤是因為認出了他就是趙天朗,才會仔細打量的。與發花癡可沒有一點兒關係。

  趙天朗不由皺了皺眉頭,沿著石階大步流星的往下走,神情裡便帶了幾分不耐煩。自小,他因著這副好皮囊而沒少被人行注目禮,趙天朗本能的煩了。其實今兒一早出門,趙天朗心裡就有些個氣悶。原來他是奉了王妃之命,前來大通寺布施香油錢的。雖然明知王妃的用意,可是孝順的趙天朗卻還是勉為其難的來了。慶親王妃就是看准了今天是女兒節,京城的小姐們都會出門踏青入寺禮佛,她只想著趙天朗能看上誰家小姐,也好早日成家立室開枝散葉,卻不知道她的寶貝兒子趙天朗已經心有所屬了。

  青瑤沒有錯過趙天朗那一抹不耐煩的神色,不由在面紗下輕笑了起來,這個趙天朗,倒挺有意思的,看上去不討厭。上一世,夏若淳和何田田都是典型的顏控,對於帥哥美男,兩個人都沒有什麼抵抗力。所以說,人長帥,還是很占便宜的。

  就在青瑤快到達大通寺寺門的時候,趙天朗剛好和青瑤走了個正對面,就在這時,一股很古怪的風猛然向青瑤吹過來,青瑤的面紗很輕薄,風一鼓便飄了起來,青瑤反應極快,飛快的伸出如雪玉凝霜一般的素手壓住面紗,然後就在一揚一壓之間,趙天朗驚鴻一瞥,看到了青瑤的真容。而躲在寺門旁邊的那個男子卻被高大的趙天朗擋住視線,別說是看到青瑤的真容,就連青瑤伸出的素手,他都沒有看到。正氣的跳腳!

  「你是……」趙天朗驚喜萬分,卻在青瑤向他輕輕搖手之下,將韓家大小姐五個字咽了回去。青瑤籠好面紗,向趙天朗微微點了點頭,便和趙天朗錯身而過,邁步走進了寺門。空留下淡淡的一抹幽蘭香氣讓趙天朗悵然若失

  「咦,你這人好險惡,干什麼朝路上扇風?」四九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趙天朗回過神來,轉身擰眉看過去,只見四九扯著一個賊眉鼠眼,一看就不象正經人的小廝叫了起來。在這小廝旁邊,站著一個黑沉著一張臉的男子,趙天朗一看這人他認得,可不就是威國公府的二公子郭誠。郭誠並不知道四九就是趙天朗的小廝,只一把揪住四衣的前襟,怒罵道:「混帳王八羔子,郭二爺的事你也敢管,活膩了不成!」

  趙天朗想到剛才那一陣沒由來的怪風,臉色一沉大步走回頭,怒道:「我道是誰這麼大的譜兒,原來是郭二爺!」趙天朗有意加重了那個「二」字,讓郭誠聽了心裡不由便積了一股氣。他抬眼一看,冷笑著說道:「原來是趙二爺,失敬失敬。」

  四九一聽這話立刻火了,大叫道:「我們爺是慶親王世子,小子,還不快給世子爺見禮。慢著一慢,當心你的狗頭。」

  郭誠素來沒吃過這種虧,眼一橫提腿便要踹四九,四九機靈,腰一擰順手將郭誠的小廝一拽,郭誠這一腳便踹到了他自己的廝身上。疼的小廝哎喲哎喲的直叫喚。郭誠氣得火冒三丈,指著四九罵道:「好小子,你敢躲!」說著便一個黑虎掏心沖向四九。四九才不怕郭誠,他只輕身一縱,郭誠收勢不住,便直直的往山門前的石台撞去,趙天朗一看郭誠去勢太猛,這一摔要是摔實了,摔不死也得摔殘。眼下太後勢大,還不是和威國公府結下這麼深梁子的時候,趙天朗只將身子一側橫著撞向郭誠,卸去郭誠的力道,郭誠向一旁沖了幾步才站穩了下來。

  郭誠可不知道趙天朗是在救他,還惱羞成怒的大叫道:「趙天朗,看拳

  四九忽的沖上前,一手抵住郭誠的拳頭,冷冷的盯著他,沉聲喝道:「世子名諱也是你這種人能叫的!」

  郭誠覺得自己的手好似被一把鐵鉗夾著,疼的他哎喲大叫,趙天朗看著郭誠,冷冷的說道:「郭誠,你對本世子不敬,先給你個教訓,若有再犯,體怪本世子手下無情,四九,放開他,滾……」

  四九應了一聲,立刻松開了郭誠,郭誠趕緊查看自己的手,卻連一絲傷痕都沒找出來,這下子他就算是想向太後告刁狀都沒有證據。直把郭誠氣得內傷,他這會兒也沒心思看美人了,只想著怎麼樣才能整治趙天朗,狠狠出口惡氣。郭誠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趙天朗的對手,只撂了一句狠話便撒丫子跑了。

  看著郭誠狼狽不堪的跑了,趙天朗雙眉微皺,沉聲問道:「四九,你剛才真的看到是他們扇的風?」

  四九忙說道:「回世子爺,就是他們倆個,我早就發現這兩個人鬼鬼崇崇的,特意慢走了一步想看個究竟,原來他們在打剛才那位小姐的主意,我四九最恨這種登徒浪子,既遇上了,豈有不將他們揪出來的道理。」

  趙天朗點點頭,居然沒有怪四九多管閒事,反而拍著四九的肩頭說道:「四九,今兒中午咱們吃玉泉山水碧梗飯。」四九先是一愣繼而大喜,跳起來叫道:「嗷,世子英明!世子爺,咱們快回家吧,別回的晚了廚下已經做好了米飯……」

  趙天朗敲了四九的頭一記,笑罵道:「就算是做好了也能重做的,這有什麼。別急,爺還有事,等會兒再回府。」

  四九摸摸頭悶聲說道:「能有什麼事比吃飯還大!」

  可趙天朗沒有理他,只轉身大步朝寺內走去,剛才的驚鴻一瞥對他來說遠遠不夠,他還想再多看看,那怕是隔著面紗,看不到那張嬌美脫俗的小臉。剛進門,趙天朗便看到了戴著帷帽的青瑤站在前方,一個很可愛的小丫環飛快跑了過來,很有規矩的行禮,笑著說道:「我們小姐謝謝世子爺的仗義相助。」原來剛才的一切被青瑤看到了。

  趙天朗笑著向青瑤抱拳說道:「區區小事不必言謝,小姐太客氣了,久未見令兄,不知青雲兄可好?」

  青瑤在面紗內淺笑起來,輕聲說道:「家兄很好,多謝世子爺掛念。世子爺必有要事在身,小女不耽誤世子爺了,告辭。」說完,青瑤微微點頭為禮,便在趙天朗悵然若失的神情中翩然而去。趙天朗的目光追隨著青瑤裙裾那搖曳飛舞的雙雙蝶兒,心也隨著飛走了。四九站在他的身邊連叫了幾聲世子爺,趙天朗都仿佛沒有聽到,還沉浸在青瑤那清甜軟糯的聲音裡。

  四九嚇壞了,慌忙推了推趙天朗,趙天朗才回過神來,他一把抓住四九說道:「四九,馮大哥在哪裡?哦,不,我們快回家見母妃,快走……」

  趙天朗飛奔下山,找到了他的馬,飛身上馬一路急馳,如疾風一般沖進慶親王府,跳下馬撒腿便往裡跑,嚇得一路的王府僕從都傻了眼,他們在王府裡服侍了那麼多年,就沒見過世子爺這麼激動過。

  趙天朗沖進慶親王妃的房間,也不管慶親王妃正在拜佛念經,只抓著慶親王妃便往他的書房跑。慶親王妃驚愕不已的叫道:「天朗,你要做什麼,有什麼話慢慢說不成啊!」

  趙天朗卻急切的叫道:「娘,你快跟我到書房去,我得了一本娘最想要的書。」

  慶親王妃不傻,她立刻明白了趙天朗有些要緊的話同自己說,她知道,整個慶親王府,唯一有趙天朗的書房是最乾淨的,沒有任何其他人眼線的地方。

  氣喘吁吁的到了書房,趙天朗撲通一聲便跪倒慶親王妃的面前,急切的說道:「娘,我要成親,您快幫我去提親。」

  慶親王妃一聽這話,喜的眼淚都湧了出來,只抱著趙天朗說道:「好,天朗,你看上誰家姑娘了,娘這就去相看姑娘給你提親。」

  趙天朗大喜過望,忙利落的說道:「娘,兒子看上了伏威將軍府的嫡長孫小姐。」

  「韓家嫡長孫小姐?」慶親王妃努力從自己的記憶裡調取有關青瑤的資料,卻發現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既沒見過青瑤,也沒有聽說任何有關青瑤的事情。這也難怪,慶親王妃因為不得慶親王爺的心意,通常與各府的往來都是由側妃柳氏打點的,慶親王妃唯一的資料途徑只是來自她的娘家。偏偏慶親王妃的娘家越國公府和伏威將軍府素無往來,所以她不知道青瑤的事情便也不奇怪了。

  「娘,您想什麼呢,快備了禮物替兒子去求親呀。」趙天朗心裡著急的很,他有種危機感,直覺告訴趙天朗,要緊快把這門親事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慶親王妃雖然高興兒子願意成親,可是心裡卻有股子說不出來的酸澀,仿佛有種她疼愛了十八年的寶貝兒子就要離開她一般。慶親王妃撫著趙天朗的肩膀笑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要麼就一定不肯成親,要麼就急的火上房似的,你總得讓娘打聽打聽人家小姐許沒許了人家,相看相看吧,你的妻子將是慶親王府的世子妃,未來的慶親王妃,此事不可兒戲的。」

  趙天朗急道:「娘,韓大小姐還沒有許人家,兒子早就打聽過了,還有,我這裡有韓大小姐親哥哥的小像,娘您先看看。」說著,趙天朗便飛快的拿過一張小像,展開來請慶親王妃相看。

  慶親王妃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真真是個傻孩子,娘要相看的是人家小姐,怎麼你卻拿她哥哥的小像給娘看。」

  趙天朗忙說道:「韓大小姐與她兄長只差了三歲,又是一奶同胞,兒子想著他們兩人必有相似之處,娘您不知道,兒子見過青雲,他比小像上的還出眾,果然不虧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兒子。今兒在大通寺,兒子見到了韓大小姐,娘,您都不知道,兒子見著她,心裡就有種感覺,她天生就該是我媳婦。韓大小姐不只是相貌無雙,而且說話聲音也極好聽,人也大方磊落,而且韓大小姐做的一手好點心。年上兒子送給娘親的點心,就是韓大小姐做的!

  慶親王妃見兒子都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不免拿著帕子溫柔的給趙天朗擦了汗,淺笑著說道:「好啦好啦,娘知道這韓大小姐是個天仙下凡,慢慢說,別急。」

  趙天朗拉著慶親王妃在椅上坐定,跪在她面前很認真嚴肅的說道:「娘,兒子認定了韓大小姐,除了她,兒子誰都不要。」

  慶親王妃也斂了笑容,嚴肅的問道:「天朗,當真?」

  趙天朗很鄭重的點了點頭,眼神堅定沉靜,沒有一絲兒戲之意。慶親王妃也收起自己那略略發酸的心思,沉穩.的說道:「天朗,婚姻大事自來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既然相中了韓大小姐,那就要回稟你父王,娘不能越過他自已去提親。」

  趙天朗的英挺的劍眉擰了起來,咬牙說道:「娘,父王他……」

  慶親王妃拍著趙天朗扶在她膝頭的手說道:「天朗,不管他對娘如何,你都是他的兒子,堂堂正正的慶親王府世子,血濃於水,他總是會顧念著你的。他……心裡也苦,你別怪他。」

  趙天朗的眼中蒙上一層戾氣,他恨,沒錯,趙天朗很恨慶親王趙熙,從小到大,趙天朗從來沒有從趙熙那裡得到一點父愛,他的父愛,全都給了側妃柳氏所生的兒子。若非趙天朗有先帝和先皇后護著,大半時間生活在宮中,只怕趙天朗都不能平平安安的長到十八歲。也正是因為趙天朗皇寵極隆,他的世子之位才能保全,慶親王幾次三番的想更立趙天賜為世子,全都被先皇彈壓了。先皇過世,繼位的又是趙天朗從小就形影不離的跟著的皇六子趙天鑰,而且趙天朗已經十八歲了,這世子之位才算坐穩.。

  也正是因為趙天朗將世子之位坐的太穩,慶親王心裡更是對趙天朗不滿,所以才出現了趙天朗已經十八了還沒成親的局面。一來趙天朗自己沒有相中的不想娶,二來,慶親王也不想他早娶,他還指望著他的庶長子給他生下長孫,日後好做些什麼讓世子之位落到趙天賜之子的身上。所以趙天朗一說不想成親,慶親王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娘,他能答應麼?」趙天朗咬牙說道。

  慶親王妃淺淺笑著,眼中藏著一抹苦澀,她可以不在乎丈夫對自己無情無義,可是她絕不能忍受自己唯一的兒子受委屈。「天朗,你放心吧,只要是你想要的,娘不惜一切也要給你。你父王哪裡,娘去說。不過在此之前,娘一定要先見見這位讓我的天朗神魂顛倒的韓大小姐。」

  趙天朗這會兒才紅了臉,不好意思的叫了一聲:「娘,別取笑兒子。」

  慶親王妃的眼圈兒一紅,自從趙天朗六歲之後,他就沒有這樣向自己撒過嬌,慶親王對他的漠視和宮中生活的步步為營,讓趙天朗過早的成熟了。

  「天朗,別擔心,娘可不是會是惡婆婆,嚇不著你的韓大小姐。」慶親王妃為了掩飾自己的心酸,打取的笑了起來。「這樣吧,還有三天就是你外祖母的壽誕,娘送信回去,讓你大舅母給伏威將軍府下貼子,請她們府上的女眷作客。這樣我們就能一起相看那位韓大小姐,你看可好?」

  趙天朗遲疑片刻,輕聲說道:「娘,您有所不知,韓大小姐是先頭的韓夫人生的,現在的韓夫人是她的繼母,對她們兄妹很不好的。不過她很得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的心意,不如只請韓老夫人帶著韓大小姐來吧。」

  「哦,有這等事?韓大小姐可是嫡長女,竟也要受委屈麼?」慶親王妃因著自己的遭遇,對那等嫡子女受氣的事情最是不能忍受,這心裡先就同情起了青瑤,連說話聲音都帶著軟軟的憐惜。

  趙天朗點點頭道:「是的,娘,兒子也不瞞著您,年上兒子從馮大哥那裡得了韓大小姐做的點心,吃過之後兒子就對韓大小姐產生了好奇,便著意打聽了她的事情,原來這韓大小姐的遭遇比兒子還可憐。被繼母虐待的險些病死,是這韓大小姐造化大,才活了下來,還得到了韓老將軍和老夫人的疼愛,也就是這半年來,韓大小姐的境遇才好起來。這韓大小姐不獨生的漂亮,而且心靈手巧,做得一手好膳食,聽說韓府今年年酒的菜色全是韓大小姐安排的,韓大小姐還跟著韓老將軍學畫,兒子聽說老華太醫對韓大小姐的畫作都極為賞識呢。」

  趙天朗是生怕母親不喜歡青瑤,所以卯足了勁兒的替青瑤說好話,只說得慶親王妃心裡又是驚詫又是好奇,倒盼著早些見到這位傳奇的韓大小姐了

  伏威將軍府裡,韓老夫人瞧著一張來自越國公府的請柬,皺著眉頭對韓老將軍說道:「咱們府裡和越國公府素無往來,她們怎麼突然巴巴兒的下貼子請我帶著瑤瑤去他們府上吃壽酒呢?」

  韓老將軍笑呵呵的說道:「人家那是要相看瑤瑤,找了個借口罷了。」

  「相看瑤瑤?是誰要相看?沒聽說越國公府裡有和瑤瑤年紀相當的公子啊?」韓老夫人一時沒轉過彎了,便直直的問了。而韓老太爺已經自韓青雲處知道了慶親王世子趙天朗對青瑤有意之事,便笑著解釋道:「越國公府裡是沒有,可是越國公府的外孫子都十八了還沒娶妻。」

  韓老夫人在心裡算了一回,才驚訝的說道:「慶親王世子?」

  韓老太爺點頭說道:「沒錯,就是他。我也是才知道,慶親王世子看上咱們瑤瑤了。」

  韓老夫人聽了這話臉上卻沒了笑容,只皺眉搖頭道:「不好不好,那慶親王爺是個寵妾滅妻的主兒,他們王府的世子,日子必不好過,瑤瑤若是真嫁過去了,還不得處處受氣被刁難?這門親事我可不答應。」

  韓老將軍卻有不同的意見,只淡淡說道:「也未必如此,你只看慶親王如此寵妾滅妻,都沒能讓他那個庶長子得了世子之位,便可知這慶親王妃和世子是有手段的。況且,慶親王世子是跟著當今長大的,這裡的情誼自不比一般的皇室宗親,最要緊的是,因著慶親王不經之為,這慶親王世子發了願,此生只娶一妻,絕不納妾。瑤瑤跟了他,想來不必為那些個妾室之事糟心的。」

  韓老夫人沉默不語,好半晌才說道:「那好,後天我就帶瑤瑤去越國公府走一趟。不過,他們要相看瑤瑤,咱們也得相看相看這位世子爺,若是瞧不中,我可不答應把瑤瑤許給他。」

  韓老太爺捋著胡須笑道:「這是自然,我已經讓青雲給他下了貼子,約他明兒到太白樓吃飯,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相看。」

  韓老夫人點了點頭,忽想起一事,便又說道:「明兒帶瑤瑤一起去,上回說了這事讓瑤瑤自己拿主意的。」韓老將軍略想了一下,點頭笑道:「也好。」

  慶親王府內,趙天朗拿著韓青雲托馮大公子送來的請柬,在屋子裡團團轉圈兒,四九從來沒見過趙天朗如此失措,忍水住問道:「世子爺,馮大爺每常邀您,從來也沒見你這樣?」

  趙天朗心不在焉的說道:「你知道什麼,這貼子是韓家大公子下的,我認識他都幾個月了,他從來都沒主動請過我,若是我沒料錯,必是韓老將軍要相看我,四九你說我明天穿什麼衣服好?唉,跟你說也沒用,算了,你去叫秋素過來。」秋素是趙天朗院子裡的首席大丫環,慶親王妃帶過來的陪房的女兒,比趙天朗大兩歲,因著慶親王妃極為痛恨小妾通房這一類人,所以跟著她身邊的丫環們也都不會存著做姨娘的心,秋素自不例外,只盡力盡力的照顧著趙天朗。

  趙天朗七歲那年出痘,若不是秋素日夜不休的照顧著,只怕趙天朗闖不過那道鬼門關。所以不論王妃和趙天朗都很看重秋素,放心的把趙天朗院子裡的事情盡數交給她管理。有她彈壓著,趙天朗院子裡那些慶親王和柳側妃以及其他人塞進來的丫環們才沒有鬧出什麼事來,那些意欲爬上趙天朗的床的丫頭們,都被秋素不著痕跡的處理了。

  身著雪青比甲的秋素被四九找來,趙天朗一看到秋素便急急說道:「秋素,我明兒要見一位非常重要的長輩,你快來幫我挑件衣裳鞋子,一定要大方得體穩重才行。」

  秋素從來沒見過趙天朗如此,不由驚訝的看著他,而後笑盈盈的問道:「不知爺明兒要見的貴客是什麼人?」

  趙天朗臉上微紅,忙說道:「是位老將軍,你快挑衣服吧。」秋素含笑應了一聲,便轉身去了隔壁房間,因趙天朗在王府的時候,十天裡有七八天是在書房歇著的,所以他的衣物什麼的,在書房這邊的倒比他院子裡的還多些。

  秋素去了沒多久便回來,臂彎中搭著兩三件衣裳,一件緋色宮緞如意雲紋箭袖,一件雪絲夾銀緙絲閃緞箭袖,一件是寶藍蟒緞鑲銀邊箭袖,趙天朗連連點頭道:「箭袖好,箭袖好。」

  秋素笑著說道:「爺生的白淨,什麼顏色都配得,姑娘家通常會喜歡雪絲夾銀緙絲緞面的這件,老將軍應該喜歡寶藍蟒緞的,若是有老夫人,應該喜歡這件緋色如意雲紋的,爺,您想穿哪一件呢?」

  趙天朗被秋素看穿了心事,不免瞪了秋素一眼,不過秋素可不怕他,自小,秋素把趙天朗當成自己的弟弟一般,平日裡若是趙天朗做錯了什麼,除了慶親王妃,也就是秋素說的趙天朗能聽進去了。

  一指那件寶藍蟒緞箭袖,趙天朗想也不想便說道:「就這件了,配什麼冠什麼腰帶什麼鞋子?」

  秋素撲哧一笑,將其他兩件衣裳收起,調侃的笑道:「爺,您的衣裳從來都是一套一套做的,既選了這件寶藍蟒緞箭袖,奴婢只把配套的拿來就是,爺不用著急的。其實憑爺穿什麼都是卓爾不凡英挺俊逸的,從來只有爺瞧不上別人,萬沒有誰能瞧不上我們世子爺的。」四九跟在一旁連連點頭,卻被趙天朗彈了個腦錛兒,四九捂著頭苦著臉叫道:「姐,爺又欺負我.…‘…」

  秋素笑著揉了揉四九的額頭,四九被慶親王妃撿回王府的時候就是秋素的娘養著他的,四九就認了秋素娘做干娘,他這一聲姐姐叫的可是名正順。「四九乖啦,沒見著爺心裡正不是個事兒,你還裹亂,該打!」秋素軟軟的說笑了幾句,倒讓趙天朗的心安定了下來。他坐下來看著秋素,沒奈何的歎了口氣說道:「我的好秋素姐姐,你就別再擠兌我了,誰心裡不是個事了。我不過是為了……」

  秋素只笑打斷趙天朗的話,輕快的說道:「我可不管爺為了什麼,我只盼著爺快些娶位世子妃回來,也好交了這些個差使,就沒見過誰家爺屋子裡的事情全由著一個丫頭打理的。爺,算秋素求您了,快著點兒行麼?」

  四九朝著秋素擠擠眼睛,嘻笑著說道:「快啦快啦!」

  秋素眼睛一亮,立刻看著趙天朗的眼睛說道:「爺,真的?您想通了?這可太好了,我這就回去告訴娘,讓娘多燒幾柱高香拜謝菩薩。」瞧瞧,趙天朗的婚事,不只是慶親王妃的心病,就連跟著王妃的下人們,都盼的不行呢。

  秋素取來與那件寶藍蟒緞箭袖相配套的頭冠腰帶靴子,又回房取來一套她剛做好不久的玉白素緞中衣,四九服侍趙天朗試了一回,趙天朗看著穿衣鏡中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滿意的點了點頭,心中暗道:「韓老將軍一定能相中我。」

  將衣服換下來命四九收好,趙天朗自去了書房拿了一本《孫子兵法》翻看,瞧他那緊張的樣子,四九忍不住悶聲偷笑,卻很快便被趙天朗瞪了一眼,沒好氣的攆了出去。

  趙天朗緊張的一夜都沒睡好,次日早早起身,四九一看他的臉,不由瞪大了眼睛叫道:「爺,您的眼睛……」

  趙天朗忙跑到鏡前一照,也急了。原來他一夜沒有睡好,竟□出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兒。四九忙去找秋素,秋素趕緊去煮了十來個雞子兒,替趙天朗敷了小半個時辰,才讓趙天朗的黑眼圈消失不見了。

  趙天朗也顧不得秋素和四九笑話自己了,只匆匆喝了碗粥便趕去了太白樓。四九忙追了出來。主僕兩個到了太白樓不由傻了眼,原來這二位來的太早,人太白樓還沒開張呢。

  趙天朗頗有些心緒不寧的在附近轉了好幾圈兒,總算是熬到了太白樓開門,他便直直去了韓青雲請柬裡寫的海客舫。這海客舫是個一明一暗的套間兒,趙天朗站在屋子裡愣了一會兒神,忽然面露喜意,立刻叫道:「四九,跟爺走,我們回頭再過來。」四九不明所以,便被趙天朗拽走了。

  趙天朗走後不久,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帶著韓青雲和身著男裝的青瑤來到了太白樓。太白樓的掌櫃忙迎了出來,引著韓老將軍一行人去了海客舫。邊走還邊說道:「您老請的客人可是個急性子,小的還沒開門他就來了。」

  掌櫃的推開門,卻愣了一下,這屋子裡何嘗有客人的影子。韓老將軍看到這等情形,臉上卻露出了笑容。心中暗道:「這個慶親王世子倒是個靈透的。」

  韓老夫人帶著青瑤進了裡面的套間兒,丫環們將厚紗簾換成了垂珠簾,以便韓老夫人能清楚的相看未來孫女婿。丫環們剛換好不到一刻鍾,趙天朗便又回到了海客舫中。

  「晚輩趙天朗拜見韓老將軍。」趙天朗雙手抱拳向韓老將軍深施一禮,完全沒有一絲親王世子的架子,非常的謙恭守禮,臉上的笑容既不誇張也不吝嗇,總之就是得體二字。

  韓老將軍虎目一掃,便將趙天朗從頭到腳掃視了一便,嗯,第一眼的印象不錯,瞧著象是個好孩子。趙天朗相貌上自是沒的挑剔的,劍眉星目懸膽鼻,嘴唇薄而紅潤,很好的消減了因身材消瘦而給人的虛弱之感。瞧那個頭,竟不比身材高大的韓老將軍矮幾分。

  韓老將軍雙手扶著趙天朗的手,暗暗運了兩分力氣往上抬,笑著說道:「不敢當,世子快快請起。」

  韓老將軍一拿住趙天朗的手,趙天朗便知道韓老將軍有意試試自己,便壓了五分力,硬是將這一禮行完,才雙眼含笑的從容直起身子,韓老將軍眼中便帶了些欣賞。須知這老頭兒有扛鼎之力,平常他的一分力氣,尋常練武之人都受不住。

  趙天朗又向韓青雲打招呼,只含笑說道:「青雲兄,好久不見,近來可好,雖然春試要緊,可你更要注意身子,瞧著你比年上的時候瘦了些。」

  韓青雲笑著和趙天朗寒暄了一回,分賓主落座,趙天朗很自覺的坐到了正對著垂珠簾的對面,大大方方的讓人相看自己。

  韓老將軍是個直性子的人,他也不打什麼彎彎繞兒,直接了當的說道:「你想娶我的大孫女兒?」

  趙天朗立刻站了起來,很正經嚴肅的說道:「是,天朗心儀韓大小姐,願求娶韓大小姐為妻,請老將軍成全。」

  韓老將軍向趙天朗做了手勢,沉聲說道:「世子請坐下說話。」

  趙天朗順從的坐了下來,韓老將軍問道:「我相信你沒有見過我那孫女兒,為何一心要娶她?還起誓終生不二妻不納妾?」

  趙天朗看著韓老將軍的眼睛,誠誠懇懇的說道:「韓老將軍大概聽說過慶親王府的世子是個極好美食的人。不瞞老將軍,天朗對韓大小姐動心,起初源於大小姐所做的精美點心。」

  垂珠簾內,青瑤聽了這話不由皺了皺小鼻子,她做點心是為了尋找何田田,可不是想要給自己招惹桃花,誰知道還沒有確鑿的何田田的下落,便招來了一個好吃的男人。韓老夫人瞧了青瑤的樣子,不由搖頭笑了起來,只無聲的拍拍青瑤,示意她看的仔細一些。

  簾外,韓老將軍有些驚訝,他沒想到趙天朗竟會如此坦誠的說出自己是個吃貨。他只挑眉看著趙天朗,趙天朗又笑著說道:「後來天朗便多方打聽了解有關韓大小姐的事情,還特意請馮大哥代為介紹,結識了青雲兄。」

  韓青雲向韓老將軍微微點頭,表示趙天朗所說完全屬實。韓老將軍看著趙天朗,沉聲問道:「你打聽到了什麼?」

  趙天朗沒有直接回答韓老將軍的問題,只輕輕吁了一口氣說道:「天朗打聽後才知道青雲兄和韓大小姐與天朗竟是同病相憐之人,自有相憐相惜之意。」

  韓老將軍皺了皺眉頭,雖然趙天朗說的是事實,同時還自暴其短,可這話聽著的確不怎麼順耳。不過皺眉過後,韓老將軍的眼裡便有了一絲笑意,行伍出身的背景讓韓老將軍特別討厭那些說話曲裡拐彎,說件事要繞上一百八十圈的作派。而趙天朗的直率倒對了老將軍的脾氣。

  「既知是同病相憐,你又怎麼能保證我那丫頭嫁了你,能過上安穩舒心的日子?」

  韓老將軍平靜的問出了這樣的問題,讓趙天朗心情陡然激動了起來。看來這門親事大有希望啊!趙天朗忙說道:「請老將軍放心,天朗這一十八載並未虛度,天朗三歲便進上書房讀書,五歲開始習弓馬,至今未綴,雖不敢說是文武全才,天朗也不能算是無用之人,慶親王府之事在京城裡並不是秘密,相信老將軍一定知道,在那樣環境中長大的天朗,是有自保和保護妻兒能力的。」

  韓老將軍笑著點點頭,忽然問道:「你真的如傳言那般好吃?」

  趙天朗白淨的臉上頭一回顯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他低頭說道:「起初並不是,天朗只是以此為借口,裝著挑嘴來保證自己的安全。可是後來天朗品出了食物裡的真滋味,倒真的喜歡上了品評美食這件事情。」

  韓老將軍捋須點頭,就在趙天朗心神有些放松的時候,他突然問道:「你今日所說頗有些不敬之語,若是我不答應這門親事,並將你所說之言告於你父王,你當如何?」

  趙天朗微微一怔,臉上浮現出一抹淺淺的苦澀之意,澀聲說道:「天朗今日所言句句屬實,便是到了父王跟前,天朗亦會如此說。」

  韓老將軍沉默片刻,起身走到趙天朗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孩子,你先回去吧,改日我請你到家裡吃飯。」

  趙天朗大喜,立刻向韓老將軍長揖到地,高興的叫道:「多謝韓爺爺。」韓老將軍只是笑笑,便讓青雲送趙天朗出去了。

  趙天朗一走,韓老將軍便快步走入裡間,單刀直入的問道:「瑤瑤,你可相中了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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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9:45:42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

  青瑤完全沒有想到韓老太爺會如此著急,都等不及回家讓韓老夫人悄悄兒問她的意思,不由一張俏臉漲的通紅,扭著韓老夫人的袖子撒嬌道:「奶奶您看爺爺欺負青瑤。」

  韓老夫人呵呵笑道:「瑤瑤,咱們不理你爺爺,你悄悄兒說給奶奶聽,瞧沒瞧中這趙天朗呀?」

  青瑤心裡這會兒亂的緊,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若說沒瞧中,她是個顏控,看到優質帥哥不動心,那絕對是騙人的。可是一想到要將自己的一生都和那個男從綁在一起,青瑤心裡就充滿了不安,這不比現代,兩個人互有好感,還可以談個小戀愛慢慢增進了解,韓老太爺和韓老夫人能做到這般地步,其實已經相當驚世駭俗了。畢竟在這個時代裡只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誰會去考慮到當事人男女雙方的意願,青瑤心裡很明白,自己已經是相當幸運的幸運兒了。

  韓老太爺見青瑤面紅耳赤一副小女兒情態,才會過意來,只搖頭笑道:「好好,爺爺出去,丫頭你慢慢和你奶奶說。」說罷,韓老太爺果然挑簾出去了,他還很體貼的將在裡間服侍的菱花和桃葉也帶了出去。

  韓老夫人摟著青瑤笑道:「瑤瑤,這會子也沒有外人,你告訴奶奶到底相沒相中啊?」

  青瑤沒抬頭,只小聲說道:「看上去倒還不錯,只是不知道真性情如何

  韓老夫人呵呵笑了起來,拍著青瑤的手說道:「瑤瑤,奶奶可是相中這個孫女婿了,他的眼神很清亮明淨,有這樣的眼神,這孩子錯不了。雖話慶親王府是復雜了些,不過你過了門就是世子妃,王府裡除了王爺王妃世子,就是你了,其他的人憑再怎麼得寵,也得在你之下,用不著顧忌她們。而且那孩子說的沒錯,有著王妃的境遇,這孩子以後必定能和你一心,不會有那些個花花腸子,他也是個有能為的,又誠心求娶你,瑤瑤,奶奶活了這幾十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好的孩子。」

  青瑤聽了韓老夫人的話,抬起頭來看著韓老夫人,點點頭輕聲說道:「青瑤相信奶奶。」

  韓老太爺可在外頭豎著耳朵聽著呢,一聽青瑤答應了,便忽的沖進來,笑著說道:「那好,回頭就讓你哥哥遞話過去,讓他們家來求親。」

  韓老夫人嗔道:「急什麼,跑不了你的好孫女婿,明兒我就帶著青瑤去給越公國老太夫人賀壽去。」

  青瑤到底有些個不好意思,只低著頭扭著韓老夫人的袖子,無意識的玩著,韓老太爺心情大好,沖著送走了趙天朗的韓青雲高聲叫道:「青雲,讓伙計上席面,一定要上今年新釀的燒刀子,爺爺要好好喝一場!」燒刀子是太白樓的招牌酒,新釀的燒刀子酒性最烈,是韓老將軍這樣的武將的心頭最愛。

  青雲從韓老太爺的聲音裡聽出了青瑤已經點頭的意思,忙問道:「爺爺,瑤瑤應了?」韓老太爺很興奮的嗯了一聲,揮手道:「快去要酒!」因著剛才相看之事要行的秘密,所以韓老太爺並沒有帶小廝上來服侍,也沒讓掌櫃的和店伙在外面伺候著,故而得讓青雲跑一趟。青雲高高興興的跑下去張羅開了,他甫一下樓,卻看到趙天朗去而復返,正向他招手。

  青雲忙走出太白樓,趙天朗飛步迎過來,有些忐忑的問道:「青雲兄,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青雲笑道:「子綱兄,日後我們要多多親近了。」

  趙天朗大喜過望,立刻說道:「好好,青雲兄,哦不,大舅兄……」趙天朗覺得能得償心願,已經喜的語無倫次了。青雲也笑了起來,靠近趙天朗說道:「子綱兄,明兒令堂要見捨妹,令堂不會為難她吧?捨妹平素甚少出門,若有什麼不到的,還請子綱兄上復令堂,請令堂擔待一二。」這也是青雲擔心妹妹,事先打個招呼,免得明兒青瑤有什麼不周全的,讓慶親王妃心中不快。

  趙天朗將頭搖的如拔浪鼓一般,連連說道:「不會不會,母妃喜歡令妹還來不及呢,明天我也要去給外祖母賀壽的,你放心,母妃護著令妹還來及的,就是我的舅母們也是極好相與的。」

  青雲點頭笑笑,雖然沒有見過慶親王妃,但是青雲覺得能養出趙天朗這樣的人,慶親王妃應該是個很好的人,想來不會為難青瑤的。這也是青雲年紀輕,不懂得有兒子的母親的心思,慶親王妃雖然還沒有見過青瑤,可是卻因著趙天朗對青瑤的熱情,心裡微微的吃起了醋。

  趙天朗回府,果然又去找了王妃,他也不好意思直說讓王妃一定要看中青瑤,只圍著王妃打轉兒,一會兒問問王妃明兒穿什麼衣裳戴什麼首飾,一會兒又問明天什麼時辰動身。慶親王妃瞧著直覺得好笑,把他拉到面前坐下,笑著說道:「從來婆婆相看兒媳婦,要緊張打扮的那兒媳婦的人選,怎麼到你這兒卻顛倒過來,難道是怕娘給你丟人,讓人家姑娘瞧不上?」

  趙天朗白淨的臉上泛起好看的紅暈,不好意思的說道:「娘,您是親王妃,韓大小姐又是極少出門的,兒子怕她見了您害怕……」

  慶親王妃搖搖頭,拍著趙天朗的手笑道:「傻孩子,娘又不是洪水猛獸,只要是你喜歡的,娘就喜歡,放心,娘絕不會為難,嚇著你的心上人。娘呀,現在對韓家大小姐充滿了好奇,娘真想快些見到她,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天仙,能讓娘這眼高過頂的兒子這麼緊張。」

  趙天朗並沒有聽出母親話裡藏著的小小醋意,只紅著臉說道:「娘,您見了就知道的,韓大小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慧質蘭心高貴大方……」吧啦吧啦,趙天朗幾乎將世上所有的形容女子美好的詞都用在了青瑤的身上,聽得慶親王妃又是歡喜又是心酸,有種她珍愛了十八年的兒子,就要離她而去的感覺。

  還是秋素敏銳,發現了慶親王妃並不象世子爺那麼興奮,只打岔的跪下笑道:「奴婢求王妃的恩典,明兒能不能帶著奴婢給老夫人拜壽。」

  慶親王妃笑了起來,她指著秋素笑道:「拜壽是假,想看你們世子爺的心上人是真吧!」

  秋素也不否認,只笑著說道:「求王妃成全了奴婢的好奇心吧。」

  慶親王妃笑著點頭道:「也好,明兒你就跟著吧。」秋素這麼一打岔,趙天朗便沒有再說下去。慶親王妃看著他輕聲說道:「天朗,這事應該說與你父王。」

  趙天朗原本舒展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凝滯了,慶親王妃揮揮手,讓屋子裡的丫頭們退下,拉著趙天朗的手說道:「天朗,你是怕柳側妃壞了你的事?」

  趙天朗沒有說話,卻點了點頭。整個慶親王府沒有人不知道,柳側妃說什麼慶親王爺就聽什麼,而柳側妃早在三年前就想把她娘家堂侄女兒嫁給趙天朗做世子妃,卻被趙天朗強硬的頂了回去。從那之後,整個慶親王府再沒有人提起趙天朗的親事。如今趙天朗想娶妻,世子妃人選卻不是柳側妃的堂侄女,柳側妃怎麼以可能不從中生事下絆子。

  慶親王妃沉思良久才說道:「天朗,等娘明天相看過韓大小姐,就和你父王說這件事,你父王若是答應,娘立刻去韓家提親,他若是不答應,你就進宮求皇上,請他下旨賜婚。」

  趙天朗看著母親,有些哽咽的喚道:「娘,他會為難您的。」

  慶親王妃落寞的笑笑,搖搖頭說道:「就算沒有這事,他也不會不為難娘,這十九年來,娘早就是京城的笑柄了,娘已經看開了。只要我天朗過的開心,娘什麼都不在乎。」

  趙天朗拉著慶親王妃的手,看著她說道:「娘,兒子不是那種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人,兒子會和媳婦一起孝敬娘。」

  慶親王妃看著兒子帥氣英俊的臉龐,輕輕點了點頭,淺淺說道:「娘相信天朗的眼光。」

  次日一大早,慶親王妃便打發管事嬤嬤去了柳側妃的院子,慶親王爺果然歇在這裡,看到王妃的人,慶親王妃沉著臉不悅的問道:「王妃有什麼事

  管事嬤嬤恭敬的說道:「回王爺,今天是越國公老夫的壽誕,王妃請王爺與她一同過府拜壽。」

  慶親王爺皺了皺眉頭,今天剛巧休沐,他才答應了柳側妃陪她出門踏青的。可是越國公府那邊他若不去,必會更讓越國公府寒心,他在王府裡可以不給慶親王妃面子,可是在外面卻不行,越國公府才是他的正經岳家,他若是不去,那些個言官御史又有可參奏了。而且當今皇上登基未久根基尚不穩,正需要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他是扶持當今繼位的皇叔,這越國公府少不得要走上一趟了。轉瞬之間慶親王爺便想清楚了。他沉聲說道:「本王知道了,回頭便和王妃一起去。」

  管事嬤嬤都沒想到王爺會答應的如此利索,不由怔了一怔,忙笑著磕了頭,趕緊去向王妃回稟了。

  屋子裡的柳側妃聽到院子裡的動靜,氣得銀牙暗咬,她就是知道今天是越國公老夫人的壽誕,才特意纏著慶親王爺陪她出門的,不想王妃只遣了個嬤嬤過來,慶親王爺便答應了。

  柳側妃氣鼓鼓的將剛戴上的冰種飄花翡翠鐲子擼下來往梳妝台上一拍,重重嬌哼一聲,便擰過身子背朝著門,用帕子捂著臉嚶嚶哭了起來。慶親王爺在院子裡自然聽到了,趕緊進屋來哄柳側妃,柳側妃卻不依不饒,一定要慶親王爺陪著她才行。慶親王爺的眉頭皺了起來,若非事涉當皇位的穩固,他也就依了柳側妃,可是今天他若是不去越國公府,為難的人會是當今皇上。慶親王爺雖然一向寵妾滅妻,可是在大事上卻極有分寸,這也是他寵妾滅妻這麼多年,都能平安無事的重要原因。

  「凝華,踏青哪一日使不得,明兒我向皇上告假,一定陪你一整天。」慶親王爺面對著心愛的女人,到底沒有沉下臉,只鬆了緊皺的雙眉,笑著哄柳側妃。柳側妃了解慶親王,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她也不能再堅持了,只委屈的點了點頭,眼波含情的看著慶親王爺,嬌聲道:「王爺,那您今兒早些回來!」

  慶親王爺絲毫沒有感覺到一個近四十的女人這樣向自己撒嬌有什麼肉麻的,只笑著應了,柳側妃這才起身替慶親王換了拜壽的衣裳,送他出門了。

  在王府前廳,慶親王妃已經打扮好了,正和趙天朗等著姍姍來遲的慶親王。

  慶親王看到頭戴赤金七鳳東珠冠,一身正紅繡金牡丹妝花貢緞品服的慶親王妃,只有一種看陌生人的感覺,還有一點點的驚艷。只看趙天朗便可知慶親王妃也是難得的絕色女子,而且這些年來她平心靜氣的修心禮佛,倒比十八年前多了些出塵脫俗的高貴清雅之氣,一襲正紅品服非但不會讓慶親王妃顯得庸俗,反正襯出了一種不可侵犯的高貴。這種高貴是柳側妃無論穿什麼都穿不出的感覺。慶親王忽然發現雖在同一個王府,他竟有十多年不曾見過他的正牌王妃了。

  事實上也是,自從慶親王妃生下趙天朗之後,慶親王爺便沒有到慶親王妃屋子裡過夜。雖然初一十五是必歇在正室房中的,可是柳側妃總有手段將慶親王爺從半道上截走,久而久之,這條規矩在慶親王府裡便也明存實亡。而慶親王妃除了潛心撫育趙天朗之外就是是念經禮佛,慶親王來與不來,她已經不在乎了。不在乎便能得到解脫,現在的慶親王妃,只當慶親王爺是自己的掛名丈夫,一個本應該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趙天朗看到慶親王,上前行禮,平靜的喚道:「兒子見過父王。」語氣平靜而疏離,絕無見到韓老將軍的親近熱絡。

  慶親王爺沉沉「唔」了一聲,對於這個兒子,他不比對王妃熟悉多少,甚至於慶親王爺心裡都會有種錯覺,這個帥氣英挺的孩子真是自己的兒子麼?好陌生!

  慶親王妃淺淺福身,淡淡道謝道:「謝王爺拔冗給家母賀壽。」

  慶親王爺略有些尷尬,只沉聲問道:「天賜夫妻呢?」慶親王妃皺皺眉頭,趙天賜又不是越國公老夫人的正經外孫子,他去了,只會提醒越國公老夫人慶親王是怎麼寵妾滅妻的,這不是給老夫人添堵麼!何況今日她還有重要的使命,若是讓趙天賜夫妻跟著,只怕相看青瑤之事便不能秘密進行了。

  慶親王爺話音剛落,趙天賜夫妻便匆匆趕來,向王爺王妃行了禮,趙天賜笑道:「今天是外祖母大人的壽誕,兒子媳婦伺奉父王母親前去拜壽。」不論柳側妃怎麼得寵,她都只是個側妃,她的兒子還是要叫慶親王妃一聲母親。

  慶親王妃心裡雖然不高興,卻只淡淡說道:「天賜有心了,時候不早,王爺,現在就動身吧。」

  慶親王點點頭,趙天賜的媳婦秦氏笑吟吟走上前說道:「媳婦扶著母親。」趙天朗聽了這話卻沒好氣的說道:「娘,兒子扶您。」

  慶親王妃淺笑點頭,將手伸給趙天朗,趙天朗扶著慶親王妃的手,緊隨慶親王走了出去。那趙天賜雖是庶長子,可是身份卻在他之下,想走在頭裡,他還沒有那個資格。他只能走在世子的後面。

  秦氏被晾了一下,有些委屈尷尬的看向趙天賜,趙天賜卻風輕雲淡的笑道:「我們走吧,別讓父王母親等我們。」秦氏用她那編貝般的牙齒咬了咬下唇,輕輕點了點頭,看向趙天朗背影的眼神,未免多了一份惱恨。

  慶親王爺和慶親王妃各有儀仗,趙天朗騎著馬走過王妃的轎旁,趙天賜騎著馬始終沒有越過他,只行在秦氏轎子的前頭,臉上始終帶著春風般的笑容,仿佛他從生下來,就只有微笑這一種表情似的。

  慶親王一行到了越國公府的時候,韓老夫人早就帶著青瑤來了。已經被越國公夫人,也就是趙天朗的大舅母親自迎到內堂去拜見老壽星越國公老夫人了。

  現任越國公陳亦章引著慶親王給越國公老夫人拜壽。越國公老夫人心裡雖然氣他對自己女兒的冷落,可是卻不得不做些面子情,讓丫環扶著自己站起來,向慶親王行國禮。慶親王卻笑著攔在頭裡,命人拿來拜墊,和慶親王妃一起扎扎實實的給越國公老夫人磕了三個頭拜壽。這讓越國公老夫人心中很有些驚訝,她真沒想到慶親王會這麼給自己女兒面子,臉上的笑意便濃了起來,一疊聲的說道:「天朗,快扶你父王母妃起來,可真真折煞老身了。

  慶親王卻笑著說道:「岳母大人言重了,回頭小婿要多討岳母大人幾杯壽酒吃呢。」

  越國公老夫人喜道:「亦章,好好陪你妹夫多吃幾杯,一定要吃的盡興

  接下來便趙天朗趙天賜夫妻拜壽,原本趙天朗是弟弟,應該跪在趙天賜夫妻後面的,可他一落生就被封為世子,身份貴重,趙天賜就算是有心,也不敢在明面上越過他,便和秦氏跪在趙天朗的後頭,也磕頭拜壽獻了壽禮,越國公老夫人雖然看著趙天賜就覺得的扎眼,可還是笑著讓他們起來,並賞了東西,然後就讓越國公世子和夫人分別陪著他們到外面去了。

  慶親王也跟越國公到了外間廳吃茶,這時內堂就剩下越國公府的女眷們了。越國公老夫人揮揮手道:「你們都去忙吧,我要和你們姑奶奶說說話兒

  老夫人一聲令下,眾女眷退避,越國公老夫人拉著慶親王妃的手,眼淚撲落落的掉了下來,她看著慶親王妃的面容,心疼哭道:「我可憐的孩子,苦了你啊!」

  慶親王妃心裡酸澀極了,卻強撐著笑道:「娘,女兒不苦,有天朗,女兒知足了。娘,韓老將軍夫人可來了?」

  越國公老夫人忙說道:「來了來了,一早就來了,你說的那孩子娘瞧了,果然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人才樣貌都配得上我們天朗。」

  慶親王妃心裡有些驚訝,她素知母親的眼界很高,等閒的姑娘是入不了她的眼的。便急切的催促道:「娘,人在哪裡,快叫來讓女兒看看。」

  越國公夫人拍著慶親王妃的手笑道:「別急,你大嫂一准兒去請了,天朗的事我們都放在心上,絕不會誤事的。」

  正說著,越國公夫人便引著一個鬢發斑白,身著駝色暗金萬字紋緞面褙子的老夫人走來,扶著老夫人的是個一身量未足的小姑娘,這個小姑娘頭發濃密黑亮,挽了三山傾雲髻,斜簪了一枝赤金步步蓮卷雲鑲鑽步搖,蓮心是淡綠的鑽石,在每一個卷雲紋還點綴著一顆晃人眼睛的火鑽,三串兒水晶流蘇尾上綴了三顆粉鑽,光華搖動之間,便給這小姑娘平添了幾分華貴之氣。一朵時新的粉色含苞絹花簪於鬢旁,又讓這小姑娘瞧上去多了些靈秀可愛。這小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青瑤。

  因青瑤是微微垂頭扶著韓老夫人的,所以慶親王妃從上往下看,一打眼只看到了青瑤濃密的頭發和發間的頭面首飾。再往下看,但見青瑤穿了一件嫩柳綠色的零陵緞交領夾褙子,褙子領口和下擺都繡著嫩黃的迎春花,只看這一件褙子,便能讓人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春意。一條玉白色軟緞鳳尾裙束出不盈一握的纖腰,從裙子下擺漫延往上,繡著二月新柳,青瑤行動之間步履輕盈,她這一進門,仿佛將外面的春光帶進了屋子。讓人雖未看清她的容貌,心裡便先有了好感。

  韓老夫人帶著青瑤給慶親王妃行禮請安,只聽青瑤甜美軟糯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小女韓氏給王妃請安,祝王妃康健安寧。」

  慶親王妃笑道:「韓小姐快快請起,走過來些,讓我好好看看。」

  青瑤輕盈的起身,將頭微微抬起來一些,迎向慶親王妃的目光,含笑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了慶親王妃的跟前。

  青瑤這一抬頭,跟著王妃的秋素等人不由的抽了一口氣,她們也是跟著慶親王妃進過宮見識過美人的,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能美到這種程度。此時,言語已顯得蒼白無力,不對,世間根本就沒有語言可以形容這位韓大小姐的容貌,那種美,是直指人心的美,讓人看了便會身不由已的被吸引。

  慶親王妃好歹比她的侍女們穩得住,心裡雖然也驚訝於青瑤的美,臉上卻沒有露出來。剛才她還在想,那般璀璨的鑽石顯得太華貴了,豈不是喧賓奪主了?可是看到青瑤的容顏,慶親王妃才知道,不論戴著怎麼樣貴重的首飾,都壓不住青瑤絕俗的嬌顏,只能是陪襯,甚至慶親王妃有種感覺,華貴的首飾只有戴在青瑤的頭上,才能盡情展現出首飾的美。

  慶親王妃現在明白為什麼兒子那麼急切的想定下青瑤了,這樣絕美的女子,便是入主宮中都夠資格。不過慶親王妃還有些猶豫,若這韓青瑤只有容貌沒有腦子,將來在慶親王府裡是很難立住腳的,做世子妃,可不能沒有頭腦。想到這裡,慶親王妃便拉著青瑤的手笑著說道:「孩子,多大了,可念書了不曾,平日裡都做些什麼呢?」

  韓青瑤只大大方方的任慶親王妃拉著自己的手,沒有一絲不窘迫不安,只含笑應答:「回王妃娘娘,小女十四,些須念過幾本書,平日除了學針線女紅外,還跟著祖父學畫,跟著祖母鍛煉身體。」

  慶親王妃心裡很有些驚訝,不免追問了一句:「你還跟著韓老將軍學畫

  青瑤眉眼兒彎彎的應道:「是,王妃娘娘。」

  慶親王妃看向韓老夫人,韓老夫人笑著說道:「老太爺說這孩子很有悟性,每常說家裡也只有這孩子能接了他的衣缽。」

  韓老夫人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韓老將軍的畫作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除了當今皇上珍藏了幾幅之外,便只有韓老將軍的莫逆之交老華太醫手裡有那麼一兩幅了。大家也都知道韓老將軍最遺憾的就是韓家沒有一個孩子有天份,能隨他學畫,想不到這嬌嬌柔柔的韓家大小姐竟然還有這等本事,讓韓老將軍給她如此高的評價,將她視為傳人。

  慶親王妃心裡有些不相信,只當是韓家為了抬高青瑤才這麼說的。可是越國公老夫人卻笑著對慶親王妃說道:「這孩子果然是個靈豐慧的,四喜,去把韓大小姐送給我的壽禮拿來給大姑奶奶過目。」

  一個身著櫻紅比甲的小丫頭應了一聲,很快便捧著一只卷軸走了出來。和秋素兩人展開畫請慶親王妃過目。

  這是一副手持淨瓶的觀音立像,筆法細膩柔和,觀音像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躍出紙面踏雲而來,那慈悲寧靜的觀音面容讓人一看便能忘記塵世的煩擾,得到無上的寧靜。慶親王妃自生下趙天朗後便一直禮佛,她供的就是慈航〞普渡的觀音菩薩,此時看了這樣的觀音象,慶親王妃心裡有無盡的歡喜,她是修佛之人,自然知道心中無佛,是畫不出這樣慈悲祥和觀音像的。慶親王妃親手卷起這幅觀音像,恭敬的放好,才對青瑤說道:「孩子,我極喜歡這樣的觀音像,你能不能現在就為我畫上一幅?」

  大家都知道這是慶親王妃考較青瑤,數道目光直直射向青瑤,只看青瑤如何應答。事實上,大家都想知道這張畫到底是不是青瑤自己做的。

  青瑤微笑應道:「王妃娘娘有命,青瑤自當遵從。」

  慶親王妃聽了這話,先就笑道:「那好,娘,我帶著韓大小姐去我的房間了,回頭再過來陪娘。」

  越國公老夫人笑著揮手道:「難得你有興致,去吧。」

  慶親王妃便帶著青瑤韓老夫人一行去了她從前的閨房。看著窗明幾淨,案上供著鮮花,妝台上擺放著時新的脂粉,慶親王妃心裡湧過一陣暖流,這裡,才是她的家。

  已經有丫環布好了畫案,青瑤微微沉思片刻,才提筆做畫,只見她下筆如飛,竟是沒有一絲的停滯,不過兩柱香的時間,一張觀音像便畫好了。慶親王妃看著青瑤作畫時飄逸的風姿,不由看直了眼。等到青瑤畫好,喚了她兩聲,慶親王妃才回過神來,驚訝的笑著問道:「這就畫好了麼?」

  青瑤含笑道:「請王妃娘娘過目。」

  慶親王妃上前細觀,只見青瑤畫的是觀音菩薩拈花微笑圖,神情之間少了一莊嚴多了些柔和,這樣的觀音象人多過象佛,倒和世間尋常的觀音象很是不同,可是不論筆法還是風格,都與剛才那幅觀音像極為一致,慶親王妃這才信了那幅畫真是出自青瑤之手,而不是什麼人代筆的。

  慶親王妃先是一喜,後又擔憂起來,若這韓大小姐只知談書做畫,不通俗務,卻也不能做一個合格的世子妃。她微微一想,便將手上的一對帝王綠翡翠龍鳳鐲子擼下來套到青瑤的手上,笑著說道:「多謝你給我畫了這麼好的觀音像。」那對龍鳳鐲子是慶親王妃嫁入慶親王府的時候,先皇后送給她的賀禮。這樣的帝王綠翡翠鐲子說它價值連城都不為過,慶親王妃這是要考考青瑤的見識眼力了。

  青瑤其實早就看到慶親王妃手腕上的這對帝王綠翡翠鐲子,那樣的濃綠陽淨,除了傳說中的帝王綠翡翠,再不可能是其他的材質。青瑤知道帝王綠的珍貴,忙除下鐲子跪下說道:「長者賜小女原不敢辭,可是這帝王綠翡翠龍鳳鐲太過珍貴,小女敢受,請王妃收回成命。」

  慶親王妃挑眉笑道:「你知道帝王綠?價值幾何呢?」

  青瑤恭敬的說道:「帝王綠是翡翠之中最頂級的一類,色正而濃亦不失其俏,其潤如油,是祖母綠中的極品,此種翡翠極為稀少,說它價值連城亦不為過。」

  慶親王妃含笑點頭,看著青瑤說道:「你說的不錯,可本宮還是想將這對鐲子送給你。」

  青瑤看著慶親王妃那頗有含意的笑容,不由玉臉微紅,低下頭不好意思的說道:「王妃厚愛,小女……」

  慶親王妃笑著將鐲子戴回青瑤雪玉般的皓腕上,笑著說道:「真好看,好孩子,我既給了你,你就好好戴著,你既知道帝王綠,便該知道這是可以傳承的。」

  青瑤更不好意思了,她當然明白慶親王妃的話外之意,可是,不是應該等成親之後才給這樣的禮物麼。否則若是這親事有個什麼意外,慶親王妃豈不是虧大了。

  韓老夫人知道慶親王妃這是相看中了青瑤,便走上前笑道:「瑤瑤,既是王妃所賜,你便好好收著,不負了王妃才是。」

  慶親王妃看著韓老夫人笑了起來,韓老夫人亦向慶親王妃笑笑,這門親事就在這相對而笑中定了下來,大家都是聰明人,自不必多說什麼。

  聽了戲吃了酒,坐了大半日,慶親王爺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原本他以為慶親王妃和趙天朗他們還要多留一會兒的,不想慶親王妃和趙天朗竟也走了出來,慶親王爺驚訝問道:「你們也回去?」

  慶親王妃淡淡笑道:「王爺要回,妾身和天朗自當陪著回去。」

  慶親王爺不由一愣,他已經記不起來慶親王妃上回對他笑是什麼時候了,大概,是洞房那一夜吧!慶親王將目光投向趙天朗,卻見他如珍似寶的懷著著一卷畫卷,慶親王便問道:「這是什麼?」

  慶親王妃看著天朗懷抱的卷軸,含笑溫柔說道:「是送我的觀音像。」慶親王妃並沒有說是誰送了,慶親王爺也沒有再問,倒是趙天賜和秦氏很看了那卷軸幾眼,奈何趙天朗抱的緊,他們什麼都看不出來。

  回到了王府,慶親王爺便想去見他的柳側妃,不料他的王妃卻一反常態的說道:「王爺請留步,妾身有事情和王爺商量。」

  慶親王爺和趙天賜夫妻俱是一愣,趙天賜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嘲諷之意,他還以為沉靜了十八年,慶親王妃終於要爭寵了。只不過憑她,能爭的過和父王青梅竹馬的自己親娘麼。

  慶親王爺皺了皺眉頭,略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什麼事?」

  慶親王妃沒有說話,卻掃了趙天賜兩口子一眼。趙天賜心中冷笑,卻躬身說道:「兒子告退。」

  慶親王嗯了一聲,走向堂前的主位坐下,看到趙天朗還站在堂下,慶親王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你怎麼不退下?」

  慶親王妃淡淡說道:「說的就是天朗的事,他自不必退下。」

  慶親王爺挑眉問道:「天朗的事?他有何事?」

  慶親王妃看著趙天朗,溫柔的笑道:「王爺,天朗已經十八了,其他府裡的世子在他這個年紀上,早就有孩子了,妾身想著也該給天朗娶個媳婦成家立室了。」

  慶親王爺聽了這話立刻說道:「原來是這事,本王瞧著凝華的侄女兒……

  「王爺,妾身今兒相中了一位小姐。」慶親王妃不等慶親王爺說話,便搶先說道。

  慶親王眉間一擰,沉聲道:「原本就議過凝華的侄女兒。」

  慶親王妃挑眉沉聲道:「王爺,妾身沒看中柳側妃的侄女,妾身看中了伏威將軍家的嫡長孫小姐。」

  慶親王爺沒有想到他的王妃竟如此強硬,只皺眉不語,想著有關伏威將軍的一切。伏威將軍的門第倒是不算高貴,不過韓老將軍在軍中威望極高,選中了他的孫女兒,王妃是何用意?他看向趙天朗,沉聲說道:「你願意?

  先前趙天朗一直不肯娶柳側妃的堂侄女,他甚至看不上任何一家的小姐,所以慶親王以為這一回趙天朗依舊不願意。

  「回父王,兒子願意。」趙天朗以響亮的聲音給了慶親王爺迎頭一擊,他愕然問道:「你竟願意?」

  趙天朗笑著說道:「父王也許不知道,韓大小姐做的一手好點心,兒子以為這京城之中,只有她才是兒子的良配。」

  聽了這話,慶親王點了點頭,這個兒子的好吃是出了名的,就連宮裡的皇上皇后也三五不時的賞下點心吃食等物。若說他為了吃到新鮮好吃的點心娶韓家大小姐,慶親王絕對相信。不過他心裡還是不想答應,畢竟柳側妃在他跟前說了好多次,一定要讓自己的堂侄女兒嫁過來做世子妃的。

  「只不過是伏威將軍家的嫡孫小姐,納她為妾也就是了,這正妻,本王看還是定凝華的堂侄女吧。」

  慶親王妃臉色一凝,沉聲說道:「王爺,柳側妃的堂侄女是什麼出身,還能高貴的過伏威將軍家的嫡孫小姐,韓大小姐的祖父是伏威將軍,父親是二品大員,難道還要屈居於一個小小的郎官的女兒之下麼?王爺是瞧不起伏威將軍和朝庭二品官員,有意折辱韓家的小姐,還是想讓天朗成了親貴之間的笑柄?若是王爺執意如此,妾身不得不求皇上為天朗做主,好歹天朗是跟著皇上長大的,皇上對他有著一份手足之情。」

  慶親王爺大怒指著慶親王妃喝罵道:「放肆!」

  慶親王妃頭一揚,絲毫不畏懼慶親王的喝斥,沉穩的說道:「妾身入王府一十九年,從來不曾違背王爺之意,就算是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妾身也沒有半句怨言,可是現在王爺要讓天朗成為京城的笑柄,妾身絕不答應,就算是王爺為些休了妾身,妾身也不答應。王爺若要讓天朗娶柳家的丫頭,便別怪妾身血濺華堂。」

  慶親王爺手指著慶親王妃,顫抖的喝道:「你……你大膽,放肆……」

  趙天朗大步走到慶親王妃身邊,扶著慶親王妃的身體,冷冷看著慶親王爺,一家三口,就這麼在大堂裡僵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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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9:46:11 |只看該作者
第75章

  就在慶親王爺和慶親王妃還有趙天朗相對僵持的時候,頭戴鑲紅寶石黃金鳳釵,身著杏紅五彩貢綢褙子,大紅石榴裙的柳側妃未經任何通報便扭著腰身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她用帕子掩著嘴笑道:「哎喲,這可是怎麼著了,姐姐和世子怎麼烏眼雞兒似的瞪著王爺,不是妾身多話,姐姐,世子,這可不合規矩呀!」

  趙天朗冷哼一聲,剛要張口說話,卻被慶親王妃抬手壓下,慶親王妃神色嚴肅的沉聲喝道:「來人,將柳氏拿下送往宗正寺,請宗令大人治罪。」

  慶親王妃此言一出,慶親王的眼睛立刻豎了起來,柳側妃瞪大眼睛望著慶親王妃,她不敢相信剛才那句話出自一向對她避讓有加的王妃口中。趙天朗立刻明白了母親的用意,便一言不發站在一旁。

  慶親王妃不等慶親王發作,便有條不紊的說道:「柳氏身為側妃,不過就是個妾,對主子敢不自稱婢妾,此罪之一,側室不得僭越著正紅,此罪之二,未經通傳擅穿正堂,見主母世子不拜,此罪之三,王爺,妾身說的可對

  慶親王被慶親王妃整了個大窩脖,若他說不對,便是和祖宗規矩對抗,若他承認王妃說的對,那就沒有任何立場攔著慶親王妃將柳側妃送往宗正寺,慶親王心裡很清楚,因著他的寵妾滅妻,宗令大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憋著要拿他慶親王和柳側妃的錯處治罪。也就是慶親王妃從來沒有發作過,而慶親王寵妾滅妻的行為也只停留在家中,所以宗令大人才不好發話的,如今王妃將理由給了宗令大人,柳側妃一旦進了宗正寺,不死也得被整去半條命。

  柳側妃的臉色立時變了,平時她也常如此行事如此打扮,王妃連一個句話都沒有說過,怎麼現在突然發難。柳側妃只委委屈屈的看向慶親王爺,帶著哭意嬌嬌滴滴的喚了一句:「王爺……」

  慶親王的老臉紫漲,憋了好一會兒才喝道:「還不退下。」柳側妃瞟了慶親王一眼,扭身便要往外走。慶親王妃卻沉聲喝道:「大膽柳氏,站住!

  柳側妃一向嬌縱慣了,她習慣性的不把王妃放在眼中,竟是不停。慶親王妃只冷冷道:「天朗,給母妃准備筆墨紙硯,少不得母妃要寫狀子遞到宗正寺去,求宗令大人給母妃一個公道。」

  慶親王爺臉色由紫轉黑,冷冷的看著慶親王妃喝問道:「你果然要如此絕情?」

  慶親王妃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平淡的說道:「王爺本就無情,妾身何談絕情?反正王爺也不打算要王府的體面聲名了,妾身又何必在乎。」

  柳側妃聽了王妃的話,停下來愕然回頭,這十九年來王妃都不曾問過事,現在怎麼竟突然發難了?此時柳氏才真正的意識到,她只不過是個小妾,就算是慶親王爺平時再怎麼寵愛她,一到了這種以名份說話的時候,她依舊得乖乖的低頭,否則,王妃一紙狀子將她告到宗正寺,她就只有「死」這一種下場。

  「凝華,跪下給王妃請罪。」慶親王爺從牙縫裡擠出這樣幾個字,同時朝著極不情願的柳側妃打眼色,柳氏不得不跪下來,咬著牙說道:「婢妾知罪,求王妃原諒。」

  慶親王妃根本不理會柳氏,只淡淡說道:「王爺,天朗的親事您的意下如何?」

  慶親王爺氣得青筋暴起,卻因為王妃拿捏了柳氏的錯處,不得不低頭讓步,恨聲說道:「隨便你做主。」

  慶親王妃點點頭,向慶親王爺微微福身,淡淡道:「謝王爺。」慶親王冷哼一聲,沉聲問道:「凝華之事……」

  慶親王妃卻沒有理會慶親王爺,只轉身對趙天朗溫柔的笑道:「天朗,你現在就去求皇上,請他為你賜婚。等你拿到賜婚詔書,母妃才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慶親王爺簡直氣的七竅生煙,恨不得一把掐死慶親王妃,這十九年來,他就沒受過這等窩脖氣。他恨聲說道:「讓凝華起來,我這就去請旨。」

  慶親王妃淡淡笑道:「有勞王爺了,來人……服侍柳氏到佛堂頌經。」訂親王妃身邊的嬤嬤從外頭進來,一聽王妃的吩咐興奮的雙眼放光,十九年了,王妃終於擺出王妃的架勢,開始收拾柳側妃了,她們這些跟著王妃的人終於等到了出頭的這一天。

  慶親王喘著粗氣瞪著王妃,王妃卻淡淡說道:「王爺,時候不早了,若是宮門落了鑰,可就不好請旨的,柳氏還等著您回來呢。」

  慶親王爺氣的一跺腳,狠狠的看了王妃一眼,喝道:「走,進宮。」

  趙天朗感激的看向王妃,王妃含笑點頭,滿眼都是慈愛溫柔,為了兒子,做為母親的她,是絕對不會讓一絲一毫的。

  慶親王爺和趙天朗騎著馬往宮裡趕去,一路之上父子兩個就象是陌路人一般,一句話都沒有說過。進了宮拜見皇上,慶親王鐵青著臉直接了當的說道:「請皇上降旨,為天朗和伏威將軍府的嫡長孫小姐……」到了現在,慶親王爺還不知韓家的嫡長孫小姐叫什麼名字。趙天朗立刻接口道:「韓青瑤

  慶親王看都不看趙天朗,只冷聲說道:「請皇上賜婚。」

  當今皇上被他的小王叔小堂弟弄糊塗了,微皺著眉頭說道:「天朗要成親,怎麼朕竟一點兒都不知道?」

  慶親王沒好氣的說道:「臣也剛知道。」

  皇上更糊塗了,只看向趙天朗,趙天朗正殺雞抹脖兒的向他作小動作,皇上笑了起來,看樣子這門親事是趙天朗自己選的,他的小王叔心裡極不樂意,卻不知為什麼不得不來求這道賜婚詔書。

  命太監拿過白玉卷軸明黃雲紋五彩緞面空白聖旨,當今皇上親手書寫起了賜婚詔書,都沒有命稟筆太監代筆。寫到一半皇上停了手,看著慶親王和趙天朗說道:「擇吉成親?」

  慶親王立刻點頭,趙天朗雖然有點兒不情願,卻也點了點頭,皇上笑笑,將聖旨接著寫完。又依樣寫了一道,用過玉璽,等墨跡干透了,才笑著說道:「朕明兒就著人傳旨了。」

  趙天朗滿臉帶笑,開心的不行,可是慶親王卻黑沉了一張臉,絲毫沒有一點要娶兒媳婦的歡喜,只沉聲說道:「謝皇上,臣告退。」

  皇上笑笑,對趙天朗說道:「天朗,你有日子沒進宮陪朕下棋了,今兒若是不好好手談幾局,朕再不放你出宮的。」

  慶親王沉著臉沒好氣的說道:「天朗,你留下陪皇上,父王先回去了。

  趙天朗躬身道:「是,父王慢走。」

  慶親王哼了一聲,拉長著一張臉出宮,去救他心愛的柳側妃了。經此一事,慶親王才發現他的王妃竟然是個極有心機手段的人,不由對王妃生了戒

  皇上命太監將慶親王送出宮,便帶著趙天朗去了御花園的望星樓,屏退了服侍的人,皇上立刻揪著趙天朗的耳朵笑罵道:「臭小子,你搞什麼鬼?想成親了也不提前告訴朕一聲,打了朕一個錯手不及。」

  趙天朗嘻笑道:「皇上,請高抬龍手饒了臣弟的賤耳吧,這事說來話長,反正臣弟就是想成家了,相中了韓家大小姐,這總沒什麼錯吧!」

  皇上笑著鬆了手,自顧自的評說道:「伏威將軍府的門第雖然差了些,不過韓老將軍在軍中虎威猶在,嗯,不錯,還算你小子有心。」

  趙天朗有些委屈的說道:「皇上,臣弟不是沖著韓老將軍的。」

  皇上不在意的揮手道:「隨便了,反正這門親事朕瞧著不錯。天朗,你一直說只娶一個世子妃,堅決不納妾不收通房,現在還這麼想麼?」

  趙天朗很認真的說道:「皇上,臣弟還想求您一道旨意,許臣弟一生一世一雙人,別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破壞臣弟的婚姻。」皇上輕歎一聲,拍著趙天朗的肩膀說道:「天朗,你是慶親王世子,未來的慶親王,你的妻室並不僅僅是你的妻室,還關係著其他的,這道旨意朕不能下。不過韓家小姐是你的正妃,這一點絕不會有任何改變,日後你的後院如何,朕也不會干涉,只不過,你不能太讓朕為難。」

  趙天朗知道身為一個帝王,他的堂哥已經給了他盡可能多的特權,便點點頭說道:「皇上,臣弟明白。」

  皇上笑笑說道:「天朗,你可知道太後想把她的侄孫女,威國府家的小姐許給你做世子妃。」

  趙天朗急忙叫道:「皇上,太後還沒提出來吧?」

  皇上搖了搖頭笑道:「先時太後同你皇嫂提了一句,不過也沒說死,太後還要好好挑一挑,明兒聖旨一頒太後就算不高興也無法改變朕的旨意,可是你成親之後,只怕你那世子妃的日子不會好過,你心裡要有數。」

  趙天朗點點頭,心中暗自打著主意,除過年節,了不起他們夫妻兩個不進宮就是了,難道太後還能打上門的欺負他的世子妃不成,那也太掉價了。

  皇上又笑著問道:「天朗,朕瞧著王叔很不是情願的為你求旨,你到底搞什麼鬼?」

  趙天朗的神色有些黯然,他聲音低沉的說道:「皇上,他要我娶柳氏的堂侄女,工部員外郎家的小姐做正妃,而讓我心儀的韓家大小姐做妾。」

  皇上的雙眉立刻皺了起來,不悅的說道:「王叔在國家大事上倒也精明,怎麼一到了家裡的事情就糊塗起來,韓家小姐是從一品伏威將軍的嫡孫女,二品封疆大吏的嫡長女,竟讓這樣一位小姐屈居於五品員外郎家的女兒之下,王叔這是怎麼了?難道當年他沒有立柳氏為正妃,一直耿耿於懷到今天,還想在你這裡找補一回麼?」

  趙天朗冷哼一聲,很不高興的說道:「只要事情涉及他的柳側妃,我那父王的腦子就不翼而飛了。」

  皇上沉下臉來輕斥道:「天朗,不許胡說,王叔到底是你的親生父親,朕不想看你們父子反目。」

  趙天朗斂容垂首道:「是,臣弟明白,臣弟有分寸的。」

  皇上點點頭道:「那就好,天朗,朕看著你長大,你受的委屈朕心裡都清楚,你放心,朕一定會補償你和王嬸。王叔一生的心願就是讓柳氏扶正,這一點,在朕這裡永遠都不會通過。」

  趙天朗悶悶的應了一聲,有些忿悶的說道:「皇上,柳氏在家中越來越猖狂了,她公然穿用正妃才能穿用的服飾,見到母妃和我都不下拜,母妃今日指著這個發落了她,父王才不得不來求這道賜婚旨意。」

  皇上點了點頭,雙眉先是緊鎖,然後又緩緩松開,看著趙天朗說道:「天朗,回去再好好讀讀《鄭伯克段於鄢》,你到底還年輕,還是太氣盛了。」趙天朗乖乖的應了,在這個皇上兼堂哥兼半個啟蒙先生的面前,趙天朗一向表現的很乖。

  次日一大早,宮中的總管太監李公公便帶著賜婚詔書去了伏威將軍府。韓家大門中開排下香案,自韓老將軍和老夫人率著闔家老少跪接聖旨,聽罷了聖旨,韓老將軍夫妻兩自是歡喜極了,陳氏則是又驚又恨,若非傳旨太監還在上首,陳氏鐵定會大叫起來。韓二老爺和李氏卻是滿心歡喜,他們夫妻兩個沒有女兒,這幾個月以來,青瑤對他們夫妻兩個的親近和對鑫哥兒的照顧已經讓韓遠關和李氏將青瑤看成自己女兒了。青瑤嫁的好,不僅僅是青瑤自己的臉面,也是整個韓氏家族的光彩。

  因青瑤才是接旨的對象,所以她是跪在韓老將軍和老夫人之間的,她伸皓腕接聖旨,大方含笑說道:「臣女韓氏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看了那如白玉雕成的皓腕,在宮裡見識過眾多美人的李公公都不禁有些失神,暗自忖道:只一截玉腕便美成了這樣,這位韓大小姐到底得有多美啊。李公公雙眼微垂,用太監特有的尖細聲音說道:「韓老將軍老夫人,韓小姐,韓二爺,兩位韓夫人,韓公子們請起。」

  眾人謝恩起身,李公公方才看清了青瑤的相貌。「呀」李公公倒抽一口冷氣,這哪裡是人間女子,便是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了。美,真是太美了!怪不得一向不肯成家的慶親王世子會半下午的跑來求旨意呢,能娶這樣的女子回家,真是死了都情願。

  韓遠關被扶回輪椅上,他忙上前給李公公道辛苦,一張銀票便悄沒聲兒的塞了過去,李公公含笑接了,又拱手給韓家人道喜,還說等大小姐出門之日,少不得要來討杯喜酒吃,韓老將軍自是喜氣盈盈的應下了。韓府日後就是慶親王府的親家,韓大小姐的父親是慶親王世子的岳父,他的仕途必會更進一步,登閣拜相想來不遠了。與未來的權臣之家打好關係,可是在官中生存的必要條件,李公公在宮中多年,自是門兒清的。

  送走了李公公,沒有理會臉色鐵青的陳氏,大家都擁到頤年居去給青瑤道喜,家下的僕人們也都湊趣的要給大小姐磕頭道喜,完全沒有人去注意陳氏和她的女兒青環。陳氏心中又怒又恨又氣又擔心,卻還勉強壓著自己的情緒,可是韓青環卻壓不住了,她看到丫環僕人婦女們都往頤年居裡跑,忽然抓過一個小丫頭,劈手便扇了幾個耳光,打得小丫頭耳朵嗡嗡直響,也不敢放聲大哭,只捂著臉無聲的落淚,韓青環猶自罵道:「爬高踩低的小賤人,我打死你……」她的語氣那般的凌厲,任是誰都能聽得出來,這二小姐分明是在指桑罵槐,句句污言穢語可都指向大小姐呢。

  韓家的後院立時靜了下來,靜的能聽到每個人的呼吸之聲,而走在前頭的韓老夫人猛然轉身,怒視著韓青環,喝道:「陳氏,這就是你教出來的規矩!來人,送二小姐進佛堂罰跪反省。」原來自從出了青環失節之事,韓老夫人便派了兩個嬤嬤去教韓青環規矩,青環受不了那份苦,陳氏心疼女兒,便跪求韓老夫人,說自己一定好好教導青環,韓老夫人才將兩個嬤嬤撤了回來。

  陳氏大驚,慌忙拉著青環跪下說道:「母親,青環只是心裡難受,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求母親寬恕她這一回,媳婦一定好好開導於她。」

  「哼!」韓老夫人重重哼一聲,看著一院子的丫環婦女婦,她不得不給陳氏留點面子,只轉身走了。

  陳氏忙拉著滿心忿恨的韓青環回了遠逸堂,青環恨的雙眼血紅,發出噬人的光,陳氏心中驚懼,一把將青環摟入懷中,連聲撫慰道:「環兒,你別嚇娘,那個慶親王世子是不得寵的,小賤人就算嫁過去,也沒好日子過。」

  韓青環忽然將陳氏一把推開,咬著牙恨恨說道:「可是她是世子妃,你聽到沒有,她是世子妃!將來還會是親王妃,我算什麼?娘你說只要聽你的,我就能嫁進威國公府,現在都已經過去三個月了,可是什麼消息都沒有,她,她憑什麼就有聖旨賜婚,這聖旨是應該賜給我的,她憑什麼啊,一個克死自己親娘的賤人,憑什麼啊……」韓青環越說越激動,不禁聲嘶力竭的沖著陳氏尖叫了起來。

  其實陳氏比韓青環心裡更恨,自從冰醉沒有要了青瑤的命,反而讓青瑤浴火重生,陳氏便對青瑤又恨又懼又忌憚,她不知道那冰醉之事到底有沒有露餡兒,有時看著韓老將軍和老夫人對她的態度,仿佛是知道了,可是依陳氏對韓老將軍夫妻的了解,若他們真知道了,是必不能容下自己的,應該早就發落自己了,可是到現在,她也沒見有什麼大的動靜,除了上回因她無意打了鑫哥兒而受罰之外,再就是因著青環之事失了兩老的心,若沒有這兩樁事,陳氏估計著老將軍夫妻對她還是會象以前一樣的。

  就這麼著,陳氏一時想著下毒之事敗露了,一時想著沒有敗露,只這來回的拉扯,便已經讓陳氏驚心了。如今青瑤忽然間又得了賜婚,成了慶親王府的世子妃,陳氏心裡的煎熬就更加讓她難以承受了。但是,陳氏現在還不能去顧忌這些,她還有青環這個已經失了清白的女兒的終身大事要操心。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讓威國公府快些來向青環提親,自從那一次之後,青環的小日子一直沒有來,可是她又沒有任何做胎的反應,所以陳氏也不敢請大夫,只能每日裡盼著煎熬著。雖然青瑤的婚事好的另她恨意似海,可是陳氏首先想的卻仍是怎麼樣利用這個賜婚讓威國公府來向青環提親。她強令自己安定下來,為青環用盡心思的籌劃。

  賜婚詔書也頒到了慶親王府,慶親王爺冷著臉接了旨,連打賞太監都懶得打賞,可柳側妃生的趙天賜卻微笑著送了謝銀,然後還向趙天朗拱手笑道:「二弟,恭喜你了,大哥這就去欽天監請監正大人看日子,早些定下吉日,你也好早些迎娶弟妹過門。」

  趙天朗笑著說道:「大哥有心了,不過皇上已經下旨讓欽天監擇日子,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就不勞大哥費心了。」

  慶親王冷哼一聲,對於他被逼著去求旨賜婚之事,訂親王依舊耿耿於懷,只沉聲道:「天賜,去接你娘回房。」原來昨天晚上慶親王回府後,卻發現王妃依舊不放柳側妃,因王妃占著理,慶親王只能咽下這口悶氣,直到接了賜婚聖旨,趙天朗的婚事總算定了下來,王妃才默許了恢復柳氏自由這件事。

  趙天賜去佛堂接了柳側妃,柳側妃這二十年來一直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受過這種罪,只是一夜的時間,她便委頓了許多,發絲松松垂下,眼皮兒已經哭的紅腫了,臉兒黃黃的,看著好不可憐。慶親王一看,一顆心都疼的揪了起來,趕緊軟聲安慰道:「凝華你受苦了,快回屋歇著。」

  趙天賜之妻秦氏趕緊上前扶著柳側妃,柔聲說道:「媳婦已經燉了燕窩羹,您先用點兒再休息吧。」

  柳側妃見秦氏不象以往那樣叫自己的娘,便橫了秦氏一眼,將手一抽氣道:「不必。」

  秦氏滿心委屈卻無處可說,原本依著規矩,趙天賜夫妻也只能叫柳側妃一聲姨娘,誰讓她的身份只是妾呢。從前慶親王妃沒發話的時候,趙天賜兩口子便叫王妃母妃,而稱呼柳氏為娘,可是現在王妃明顯在挑禮找柳側妃的碴子,這兩口子還怎麼敢再亂稱呼,強硬如王爺,還不是被王妃和趙天朗整的咽下這口窩囊氣,他們兩個又有什麼法子呢。特別是秦氏,她是庶長子之媳,本來就是個再尷尬不過的身份,那風箱裡的氣,她不想受也得受著。

  趙天朗因得償所願,便沒有理會柳側妃的這些小動作,昨兒王妃同他談了許久的話,也讓趙天朗對慶親王府的形勢有了新的認識,側妃,不過就是個小妾,真到了關鍵時候,收拾個小妾也沒什麼難的,只占著正妃,守過孝,有子這三點,慶親王這一輩子就別想休妻,而趙天朗的世子之位是他一落生就被封了的,這在大秦是獨一份兒,況且趙天朗和當今皇上情誼極深,他這世子之位都已經穩移坐了十八年,難道還會在他成年之後失去麼。反觀慶親王爺,他的處境其實才是最難堪最尷尬的。只要慶親王不再做些出格的舉動,慶親王妃和趙天朗已經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了,當然,這是建立在慶親王識趣的前提之下,若是慶親王再為難她們母子,趙天朗非常不介意給他的父王添些堵。

  就在趙天朗稱心如意,韓府上下歡天喜地之時,皇上給慶親王世子和伏威將軍的嫡長孫女,江南總督韓遠城的嫡長女賜婚的消息不徑而走,在宮中宮外掀起了不小的波瀾。首當其沖的就是郭太後。

  據說郭太後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梳妝,她聽到這個賜婚的消息後表現的很平靜,可是旋即便以不會服侍為名,命人將那個給她梳頭的小太監拖出去活活打死。然後,郭太後便命人請皇上過來,皺著眉頭說道:「皇上,怎麼給慶親王世子選了那樣一世子妃,門第差太多了,這豈不是委屈了慶親王府?依著哀家之意,這婚賜了也就賜了,不過皇上當為慶親王世子再擇一個身份貴重的世子妃才是。」

  皇上臉帶笑意,很恭順的問道:「不知太後以後哪家閨秀合適?」

  太後便笑著說道:「威國公家的靜兒就很好,身份門第根基都比那韓家小姐合適,皇上,你到底年輕,這事辦得太倉促了。趕緊再頌一道詔書,將靜兒賜與慶親王世子為妃吧,最多讓她們兩個都做正妃。」

  皇上心中冷笑,面上的神情卻越加恭順,只說道:「太後可還記得先前慶親王世子死活不肯成親?」

  太後點點頭道:「嗯,這事哀家記得,也是先皇和你太慣著慶親王世子了,哪能如此由著他的性子,真真是胡來。」

  皇上只做無奈的說道:「太後想必知道,當日慶親王世子當著千先皇抵死不肯娶妻,他自小跟在先皇身邊,先皇極寵愛他,自是捨不得他受委屈,便應了他。如今他瞧中了韓家的小姐,我這做堂兄的只有成全,斷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太後您說是不是?」

  太後點了點頭,畢竟先皇在時趙天朗是何等得寵,她也是看在眼裡的,現在的皇上對趙天朗有什麼樣的感情,她心裡也明白,於是便說道:「哀家又沒有說不讓他娶韓家小姐,只不過讓他再娶一房妻子,這是錦上添花之事,有什麼不好的?」

  皇上微笑說道:「太後說的是,只不過……」

  太後沉了臉,不高興的說道:「只不過什麼?」

  「威國公與朕乃是平輩之人,他的女兒是朕的晚輩,天朗是朕的堂弟,太後,這輩份……」皇上有些為難道的說道。

  太後亦皺了眉頭,她沒想到皇上竟在這裡等著她,讓她真不好再強行要求皇上下旨賜婚。可是就麼這放棄太後也不甘心,只皺眉說道:「這有什麼,只是些許輩份,又無甚血親,就不要太拘泥了吧。」

  皇上為難的說道:「太後所言固然有理,可是朕心裡原想著將靜兒許給允傑的,他們兩個同輩,身份也相當,本想著過陣子就賜婚的,不知太後意下如何?」

  太後沉吟了一會兒才點頭說道:「倒也合適。允傑的媳婦走了一年多,也該給他安排親事了。就這樣吧,哀家累了,皇上回吧。」皇上行禮告退,不疾不徐的走出了太後的視線。太後一直看著皇上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意思。不過她沒有關注皇上太久,很快就將心思放到了她最鍾愛的孫子趙允傑的身上。

  趙允傑,今年二十歲,已故太子的嫡長子,深得當時的郭皇后,現在的郭太後的喜愛,一度,郭皇后和趙允傑都以為先皇會立他為皇太孫,繼承大統。誰想到先皇賀崩,留下一道由六皇子趙天鑰繼位的遺詔。

  趙允傑向來以皇太孫自居,聽到了這樣的遺詔,自是大失所望,不過趙允傑是個有城府的人,他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滿,還帶頭磕拜新皇。新皇趙天鑰也很大方,甫一繼位便將趙允傑封為寧親王,還賜了新居。趙允傑原本有正妃,可是在趙允傑被封為寧親王不久,寧親王妃就得了重病,很快就病死了,到現在也有一年多時間了,按說也是時候為趙允傑重新立一位王妃,也免得偌大寧親王府沒有主持中饋之人。

  太後思來想去,心裡總是氣悶,她的本意是將威國公的女兒郭宜靜嫁入慶親王府,好拉攏慶親王府,再為趙允傑娶一位在軍中有影響之人家的小姐,也好壯大自己這一方的實力,才能更好的掌控新君,掌控大秦,甚至於.…‘…趙允傑本就是她最鍾愛的孫子,不必拉攏也是站在她這一邊的,而威國公府是她的娘家,自然更是太後一黨,如果讓趙允傑娶了郭宜靜為妃,豈不是浪費了兩個大好的拉攏幫手的機會。可是太後又說不出反對話,畢竟郭宜靜與趙允傑輩份相當,她一過門就是親王妃而不是世子妃,品級都高一等的,若是太後反對,實在是太沒有理由了。

  就在太後生悶氣的時候,威國公夫人也在家裡發怒,只沖著威國公囔道:「老爺,明明我們先瞧上慶親王世子,請太後為靜兒賜婚的,這算什麼,那韓家大小姐可是我們誠兒看中的人,怎麼可以這樣!」

  威國公鐵青著臉怒道:「無知婦人,你懂什麼。皇上怎麼可能讓靜兒嫁進慶親王府,你是傻了不成,皇上心裡有多忌諱咱們家,你竟都忘記了不成,姑母雖然是太後,可掌權的是皇上,你記住,他才是皇上!」

  威國公夫人猶自氣不平,只生氣的說道:「好,就算不能將靜兒嫁進慶親王府,可是那韓大小姐呢,你的寶貝兒子可是一定要娶她的。現在怎麼辦

  威國公怒道:「都是你慣的他,皇上賜婚的詔書已下,他就斷了這個心思吧,聽我的,趕緊去韓府下聘,定下韓家二小姐,同樣是韓家的小姐,二小姐的嫁妝未必會比大小姐少多少,何況韓大小姐親娘已經過世,可二小姐的生母尚在,她豈能看著自己女兒吃虧,爭不到在夫家的體面。這一碗水端不平,韓家可就成了京城的笑柄。那韓遠城在江南多年,說他沒有油水,便是你信我都不信。只聽我的,快些去提親下聘,休要再耽誤了。」

  威國公夫人悶聲道:「誠兒立志要尋個絕色的,可是那韓家二小姐,不是我說,她連咱們府上的丫頭的容貌都及不上,誠兒怎麼能情願的,何況,我還想抻著那韓家,上回劉媒婆去提親,竟被韓家趕了出來,這口氣我到現在還是咽不下。」

  威國公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你好糊塗啊,伏威將軍的門第是比咱們差著一層,可是你要為誠兒娶他們家兩個嫡女,豈不是活打了伏威將軍的臉,夫人,你別忘記了,我雖有爵位卻無實權,可那韓遠城卻是主掌江南的封疆大吏,你自己細想一想。」

  威國公夫人想了一回,不由也變了臉色,立刻說道:「好,我明兒就請人去韓府提親。」

  威國公點點頭道:「這樣才對,別再找什麼官媒了,你也不怕失了臉面,我聽說威烈將軍夫人同韓家走的近,你請她做媒人吧。」

  威國公夫人應了下來,打點了四色禮物親自去了馮家。一進馮家,威國公夫人便覺得馮家的氣氛有些不對,她也沒有細想,只對接出來的馮夫人笑道:「馮夫人一向可好?」

  馮夫人勉強笑道:「郭夫人好,請裡面坐吧。」

  威國公夫人心中覺得奇怪,可是又不好直接問,便只能和馮夫人寒暄一回,才說出了自己的來意。馮夫人一聽威國公夫人是讓她做媒人,到韓府為郭家二公子郭誠求娶韓家二小姐,這臉上的笑容便有些發僵了。

  瞧著馮夫人好象不太情願,威國公夫人心裡便有些不高興了,按說這做媒人是件好事,怎麼這馮夫人還不情不願的,難道是瞧不上威國公府麼?

  馮夫人遲疑了片刻才笑著說道:「既然郭夫人看得起我,那我便去說說看,只是說不說的成,我可不敢打保證。」

  威國公夫人笑道:「那是自然,只要馮夫人願意做這個大媒,我和我們老爺便很高興了。」當下又議了一回,威國公夫便告辭而去,馮夫人看著威國公夫人留下的禮物,不由的苦笑了起來。苦笑一回,又歎了一回氣,她原先的打算全都泡了湯。眼看著她看好的二兒媳婦就要變成人家的兒媳婦,她還要打點了笑臉上門道喜,這種心情實在是難受啊。這會兒馮夫人還不知道給慶親王世子和韓家穿針引線的正是她的大兒子,若是知道了,皮不得揭了馮大公子的。

  馮夫人在家裡收拾起心情,帶著一張笑臉和賀禮再度去了韓家。以一種平常的心情看待青瑤,馮夫人自己也承認,她的二兒子真的配不上青瑤,況且皇上都下旨賜了婚,她就算是再有心也無力了,倒還不如和韓家,特別是和韓大小姐處好關係,日後對自家丈夫兒子的前程怎麼都是一種助力。想通了這一節,馮夫人便象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對青瑤熱情依舊親熱依舊,她們之間那一點點小尷尬便在馮夫人的熱情中漸漸消散了。

  韓老夫人聽說是威國公夫人托了馮夫人來向韓家提親,求娶韓青環,便淡笑說道:「有勞馮夫人了,青環的父親雖然不在京城,可她的母親還在,這事我們不便越過她,請馮夫人寬坐略等片刻。」

  很快,陳氏便急匆匆走了過來,因走的急,她的額上都滲出了汗珠子。想不到昨兒皇上給韓青瑤賜了婚,今天威國公府就請人上門提親了,這權勢果然是最厲害的東西。

  陳氏到了頤年居自有一番寒暄,馮夫人笑著說道:「給韓夫人道喜了,威國公夫人特意托了我向府上的二小姐提親呢。」

  聽了這話,陳氏心頭大石終於落地,她暗暗的出了一口氣,高興的笑道:「真是有勞馮夫人了。」馮夫人點頭微笑,陳氏又假意看向韓老夫人笑道:「娘,老爺未在京城,這事還要請娘拿主意。」

  韓老夫人淡淡皺眉道:「瑤瑤的娘親過世,我還要忙她的親事,青環的事情就由你自己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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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9:46:31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陳氏在韓老夫人這裡碰了個釘子,且又當著做媒人的馮夫人,很有些下不來台。就連馮夫人也沒有想到韓老夫人會這麼不給陳氏面子。她想起這幾個月在韓家走動時所見所聞,心裡多少也有點兒明白。看來這陳氏素日所為已經過分到了韓老夫人無法忍受的程度。

  陳氏干笑著說道:「姐姐已經過世多年,青瑤是媳婦看著長大的,她如今要出閣的,媳婦自是要盡力的,如何還敢讓娘費心。」

  韓老夫人心中極為不耐煩,只皺眉說道:「你打點好青環的婚事就算孝敬我了,青瑤的事情自有老太爺和我操持。」

  陳氏臊的面紅耳赤,心中恨意濃重,可是卻不敢表露出來,只得陪笑道:「謝娘體諒媳婦。」

  馮夫人坐在椅上都覺得尷尬,心裡不禁有些後悔應了威國公夫人,只怕這門婚事裡還有些什麼內情是她不知道的,日後那郭家二公子和韓家二小姐若是有個什麼不和睦,她這個媒人還得落埋怨。想到這一層,馮夫人便有些意興闌珊,只想著怎麼能脫身辭了這事才好。

  馮夫人正想著,忽見桃葉走進來,一臉緊張之色,馮夫人忙起身笑道:「韓大人在任上,府上必要去信和韓大人商議,我這便回去聽消息了。」韓老夫人見桃葉神色有異,心知必是青瑤有什麼不妥,便也不虛留馮夫人,命陳氏將馮夫人送出府了。

  馮夫人一走,桃葉便走上前說道:「老夫人,大小姐身上來了,痛的直出冷汗,奴婢們什麼法子都用了,可都不管用,您看是不是要給大小姐請大夫?」

  韓老夫人一聽這話立刻起身道:「我先去瞧瞧。」

  到了東廂青瑤的房間,韓老夫人只見青瑤捂著肚子縮在床上,原本已經有些紅潤的小臉又變得蒼白,鬢發都已經被冷汗打濕,青瑤的雙眉緊緊擰著,滿臉痛苦之色。韓老夫人急忙上前將青瑤摟到懷中,心疼的問道:「瑤瑤,是怎麼個疼法?」

  青瑤顫聲說道:「奶奶,好疼,象刀子絞肉似的,腰都要斷了。」青瑤真是疼的太狠了,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助,疼的眼淚都落了下來。韓老夫人握住青瑤的手腕試了脈,然後立刻沉聲說道:「快去前頭說與老太爺,讓他派人請小華太醫過來。」現在已經是春日,青瑤穿著夾襖,卻還一直在打顫,韓老夫人明顯感受到青瑤正從裡向外透著森森寒意。

  青瑤忙抓著韓老夫人的手說道:「不要,奶奶,太丟人了!」

  韓老夫人看了桃葉一眼,桃葉忙去向老太爺回稟,韓老夫人命人多燒幾個手爐,在青瑤的腰腹腳下都焐上,又讓人端來滾滾的姜茶,哄著青瑤吃了半盞,饒是如此,青瑤還是疼的受不了,靠在韓老夫人懷裡的身子直打顫。

  很快,小華太醫就被請了來,因韓家和華家是世家通好,而且那冰醉之毒又是小華太醫替青瑤解的,因此也不用避諱什麼,韓老將軍直接將小華太醫帶到了東廂。

  小華太醫細細的診了脈,眼中流露出一抹無能為力的懊惱。他收了脈枕說道:「世侄女初潮,早些時候又受寒過重,只能慢慢調養,卻沒有什麼好方子能立刻斷根。小侄想法子配些丸藥,每疼了吃上幾丸,或可緩解疼痛。

  韓老將軍皺緊了眉頭,提高聲音問道:「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小華太醫無力的搖了搖頭。韓老將軍沉聲說道:「那就出去開藥吧,總不能讓瑤瑤這麼疼著。」

  小華太醫會意,跟著韓老將軍走了出去,開好了方子,韓老太爺便命人去抓藥煎藥,打發了下人,韓老太爺沉聲問道:「是冰醉余毒未清?」

  小華太醫點點頭道:「小侄沒想到世侄女的冰醉余毒已經進入胞宮之中,怪道上次解毒時會那般容易。」

  韓老將軍雙瞳一縮,抓著小華太醫說道:「瑤瑤以後會怎麼樣?」

  小華太醫艱難的說道:「世侄女將來恐難有孕,若是有了身子,孩子胎裡便會中寒毒,而且生產之時比常人更要凶險萬分。」

  韓老將軍搖搖頭,沉痛的說道:「真的無藥可醫?」

  小華太醫低下頭懊惱的說道:「小侄學醫不精,現下沒有本事救治世侄女,不過人外有人,韓伯父,小侄相信一定會有人,有藥治好世侄女的。」

  韓老太爺歎了口氣說道:「濟平,你盡力吧!」小華太醫的醫術極好,他如此自貶,不過是為了安韓老將軍的心,這一點,韓老將軍心裡自是明白

  小華太醫點點頭道:「韓伯伯,小侄一定會傾盡全力救治世侄女。世侄女只是初潮,從現在開始調養,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的。」

  韓老將軍拍拍小華太醫的肩膀說道:「好。」

  小華太醫筆走龍蛇寫下數頁紙的注意事項,對韓老將軍說道:「這是世侄女平日生活中要特別注意的,千萬記住一點,世侄女絕對不能受涼,一旦受涼便會引發藏於胞宮中的寒毒,到時就更不好治了。」

  韓老太爺點頭,將那幾大張紙的注意事項細細看了一遍才折起來放入袖中,打算回頭告訴韓老夫人她們。小華太醫心裡想著回家去遍翻醫書,尋出治療青瑤的方子,便匆匆告辭而去。韓老將軍也沒有象平日那樣留他多說說話。只親自送了小華太醫出府,便往頤年居裡去了。

  雖然喝了藥,可是青瑤的痛苦卻沒有減輕多少,韓老夫人看著青瑤強忍著痛苦的小模樣兒,心疼極了,只將青瑤緊緊的摟在懷中,不停的安慰著青瑤,青瑤雖疼,卻還強打起精神說自己不要緊,看得一旁服侍的王嬤嬤桃葉香如等丫環都紅了眼圈兒,低著頭偷偷擦眼淚。

  李氏聽說青瑤身上不舒服,忙忙趕了過來探望,聽說青瑤是因為初潮而肚子疼,李氏忙讓丫環回去取來一瓶泡了整株雪蓮和鹿茸的藥酒,對韓老夫人說道:「娘,早先媳婦也常肚子疼,後來得了個偏方,每天喝一杯雪蓮鹿茸酒,喝上半年也就好了。」

  青瑤忙向李氏道謝,李氏笑著說道:「瑤瑤,有了小日子你就是大人了,這可是喜事呢,小姑娘家家的初來小日子都會痛,過上一年半載就好了。

  韓老夫人輕歎一聲說道:「老二家的,瑤瑤親娘不在了,你便多過來瞧著瑤瑤,多教教她。」

  李氏喜出望外,她正想著要和青瑤多多親近呢,日後青瑤嫁入慶親王府,李氏心裡還想著青瑤能拉拔拉拔鑫哥兒,可巧韓老夫人便給了她這個機會,李氏如何能不盡心的。當下便笑道:「媳婦謹遵娘的吩咐,娘放心吧,媳婦從前也有肚子疼的毛病,也算是久病成良醫了,在這事上,只怕大夫都不如我們女人自己懂呢。」

  李氏的輕松語氣讓韓老夫人心情松快了不少,便笑道:「有你照看瑤瑤,我自是再放心不過的。」

  韓老夫人正說著,便有上房的丫環過來請老夫人回房。韓老夫人又叮囑了青瑤一回,看著青瑤躺下才回房去了。她一進門,便看到韓老將軍臉色鐵青滿是怒意,韓老夫人吃驚的問道:「老太爺,誰惹您生氣了?」

  韓老將軍怒道:「冰醉藏入瑤瑤的胞宮之內,並未完全清除。」

  韓老夫人大驚失色道:「怎麼會這樣,天啊,瑤瑤將來豈不是……」

  韓老將軍沉重的點了點頭,韓老夫人頓時怔住了,良久,她才顫聲說道:「瑤瑤的命太苦了,老太爺,濟平都沒有辦法麼?」

  韓老將軍搖頭道:「濟平也沒有好辦法,只能開藥緩解瑤瑤的痛苦。」

  韓老夫人搖搖頭,咬牙說道:「不行,瑤瑤的病一定要治好,老太爺,咱們要不惜一切治好瑤瑤,天朗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他是世子,不能沒有嫡子。」

  韓老將軍點頭道:「這事只有濟平與你我知道,萬不能走露了消息,生出什麼變故。」韓老夫人應道:「這是自然,就連瑤瑤也不能告訴的,這孩子平日裡雖然總逗我們開心,可她自己卻是個心重的。」

  韓老將軍說道:「到了立夏,你每日未時帶著瑤瑤在日頭下練功能,出透了汗再用熱水沐浴,一直練到立秋便停下來。還有,先不要讓瑤瑤練你的功法了,她體內本就有陰寒之氣,便該修習陽剛之法以抵消陰寒。濟平那裡既然沒有更好的辦法,那就用我們習武之人的法子,助瑤瑤逼出體內寒氣,少一絲寒氣,瑤瑤就多一點希望。」

  韓老夫人點頭道:「這是自然,我會重新教導瑤瑤的,只是這婚期怕是要往後拖上兩年了。還要是早些和天朗打個招呼要好些。」因著慶親王爺的寵妾滅妻,韓老夫人直接便跳過他,有什麼事只想著和趙天朗說了。

  韓老將軍點頭道:「這是自然,我早先和天朗說過,瑤瑤年紀還小,等她及笄了再出門子,天朗也已經應下了。」

  韓老夫人點點頭,復又擔憂的說道:「可是欽天監那裡已經開始擇日子了……」

  韓老將軍笑道:「這倒不是問題,天朗自會去說的。」

  韓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也越發的喜歡趙天朗這個孫女婿了。

  就在同一時間,一向很少到欽天監走動的慶親王爺突然出現在欽天監,欽天監監正將慶親王爺迎到正堂,慶親王爺便直接了當的說道:「日子可擇下了?」

  欽天監監正忙說道:「回王爺的話,下官正在卜算,還未算出日子。」

  慶親王立刻說道:「犬子命格硬,不宜早娶,這成婚之期,便往後拖兩年吧。」

  欽天監正不由愣了一下,慶親王爺將臉一板,沉沉的嗯了一聲,欽天監監正立刻陪笑道:「是,下官謹遵王爺的吩咐。」慶親王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起身走了。

  慶親王爺剛走,便從正堂後面走出來了趙天朗,他看著匆匆走進來的監正大人,苦笑著說道:「李兄,現下你不必為難了吧?」

  欽天監監正看著趙天朗微微歎了口氣說道:「世子,你早些娶親便能早些立住陣,生下嫡長子才是最要緊的,這一拖兩年,變數可就大了啊!王爺的心思為兄也能猜出一二,難道你就要隨了王爺的心願不成?」

  趙天朗搖搖頭道:「我請李兄將婚期定在兩年之後,並非因為他,而我那未過門的妻子年紀尚小,她年上又生過一場重病,若現在就成新,她豈能有機會好好休養調理身子,而且我聽說太小年紀生孩子,於大人和孩子都很凶險。故而才來請李兄幫忙的。」

  李監正搖頭笑道:「看來你是愛極了你的世子妃,也罷,反正有王爺在頭裡擋著,便是皇上降罪也怪不到我的頭上,倒也便宜了。我回頭就上折子了。」趙天朗點點頭,拱手道:「李兄費心了。」

  李監正笑道:「當日沒有你救了我,我李正風早就喂了荒野裡的餓狼,再說這些可就見外了啊。」

  趙天朗笑笑,與李正風作別,回府去了。若他估算的不錯,不出兩個時辰,宮裡便會有人將李正風擇定的婚期日子送來。

  皇宮之中,皇上看了李正風擇的幾個日子都在兩年之後,大怒喝道:「李正風,你好大的膽子!」

  李正風不緊不慢的說道:「請皇上暫息雷霆之怒,臣有下情稟報。」

  皇上黑著臉喝道:「你說。」

  李正風掩去趙天朗找他的那一節,只說慶親王爺特意找上他,讓他將婚期定在兩年之後,皇上聽罷臉色稍緩,皺眉說道:「罷了,你先下去吧。」李正風退下。皇上看著秦折上的幾個日子,歎息了一聲說道:「王叔,你這又是何苦!」

  想了許久,皇上到底在李正風選出的日子裡挑了一個最靠前的,三月十六,封好著人分別送往慶親王府和伏威將軍府。慶親王爺看到日期,眼睛中流露出一抹笑意,因著趙天朗的親事給他帶來的郁悶,總算是得到了些許消減。慶親王妃心中並不滿意,不過她心裡很清楚,這是慶親王爺對她的回擊,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笑著接受,反正青瑤還沒及笄,多兩年的時候學習主持中饋的諸般事宜,對她和趙天朗反而更有利,想到這裡,慶親王妃含笑,很愉快的接受了這個日期。

  慶親王妃的反應讓一心想給王妃添堵的慶親王爺又郁悶起來,仿佛他重重打出一拳,偏偏打在一團軟軟的棉花之上。而趙天朗更是火上加了把油,只連聲說道:「李大人真是明白我的心思吧,韓家大小姐年紀還小身子骨都沒長成,總要及笄了才好成親的。」

  慶親王爺忽然覺得自己掉進一個圈套,直氣的重重哼了一聲,去尋他的柳側妃索求安慰了。只是,被王妃罰至佛堂跪了半天一夜的柳側妃心中對慶親王爺心中懷了怨意,又仗著慶親王爺平日裡寵著她,竟然給慶親王爺來了個稱病不見。柳側妃原本想的是撒嬌使癡,可是卻選錯了時間地點,慶親王爺也是有脾氣的,一轉身便去了其他的側妃之處,把個柳側妃慪的差點兒吐血。一時之間,慶親王府的氣氛便有些個詭異的意思。

  與慶親王府的情形不同,伏威將軍府裡韓老將軍夫妻,二房諸人,青雲青瑤都很高興。特別是青瑤,看著自己青澀的小身板兒,青瑤很慶幸自己兩年後才嫁人。

  與大家的歡喜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遠逸堂裡的陳氏和韓青環了。青瑤是長姐,又是皇上賜婚,給陳氏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把青環的婚期定在青瑤大婚之前。可是青環自從那一回被郭誠欺負了,小日子便一直沒有來,陳氏雖然想著那時青環的小日子剛過,應該不會有孕,可是她也不敢打包票啊,在這樣的煎熬之下,陳氏終於忍不住了,便假借自己的身體不適,派人請來了京城敬義堂的坐堂大夫,於婦科上很拿手的黃大夫。

  黃大夫被引進遠逸堂,進了陳氏的起居之所,只看到數重紗帳層層垂下,然後便有丫環扶著一只覆著絹帕的細瘦手腕放到了脈枕上。

  黃大夫想著剛才來請他的人說過是夫人身子不適,怎麼這手腕……站在一旁的冬梅生怕黃大夫細想,忙說道:「黃大夫,您快給我們夫人診脈吧。

  黃大夫應了一聲,伸出三指隔著絹帕搭在了那手腕的寸關尺處。細細診了一回,黃大夫的臉色便有些不好,他沉聲說道:「煩請換一只手。」

  俄傾,又換了一只手,黃大夫垂目掃了一眼,看到一抹嬌紅的袖子,那樣鮮艷的顏色通常是小姑娘穿用的,若是象陳氏這樣年紀身份的人穿嬌紅之色,便是有失體面。況且從脈相上黃大夫也診出來了,簾內分明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接過丫環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黃大夫沉聲說道:「老夫館裡還有病人,府上既無病人,便休要如此消遣老夫。」說完黃大夫重重哼了一聲轉頭便走。這黃大夫醫術很好,醫德也好,平日裡常扶危濟困,他最討厭的是有錢人家的夫人小姐有事沒事的裝神弄鬼欺騙大夫,因此自沒了好聲氣。

  陳氏自是在簾內的,她忙說道:「冬梅,放賞,送大夫出去。」

  黃大夫冷聲道:「不必。」說完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顯然被氣的不行。冬梅慌忙拿著銀子攆了出去,可是黃大夫根本就不肯收銀子,直怒沖沖的向外走。

  黃大夫在前頭走,冬梅在後頭追,就在這時,黃大夫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驚喜的喚道:「黃大夫!」

  黃大夫定睛一看,板著的臉上倒露出了笑容,他轉身迎向叫住自己的老六,笑著說道:「老六,原來你在這裡,怪不得我這陣子沒有見到你,你還好麼?」

  坐在輪椅裡的老六笑著說道:「我很好,黃大夫你知道我的腿不方便,自從正月裡被我的老主子找到,他帶我回府,我就沒再出去,我正想著你呢

  黃大夫笑了起來,他仔細打量了老六,滿意的說道:「老六,你的氣色好多了。」

  老六拉著黃大夫笑道:「黃大夫,難得我見到您,咱們一定要多說說話,我還有東西給您呢。」

  原來這黃大夫就是當日救助老六之人,那一日黃大夫出診歸來,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老六,他見老六還有口氣,便將老六救回自己的家中,在他的精心治療之下,老六才從閻王殿裡逃了出來。

  「好,老六,我也惦著你呢,咱們老哥倆兒有日子沒見了。」老六邊和黃大夫說著話,邊將他引到了自己的院子。黃大夫看著老六的居住環境,笑著說道:「老六,想不到你日日說的老主人就是韓老將軍啊,看來老將軍對你不錯。」

  老六感慨的說道:「是啊,老將軍可是大好人,他在街上遇到我,便立刻將我接回府,還安排了人專門照顧我,府上的小爺們怕我悶,還時常過來陪我說說話……」

  黃大夫忽然哦了一聲,笑著說道:「怪道正月裡韓府的管家跑到我家裡送銀子,說是你的診金,這正納悶著,想找你又找不見,他們硬將銀子放下,我也沒動,打算見著你就給你的,原來是這麼回事,這韓老將軍果然是個念舊的好人啊!」

  老六笑著稱是,推著輪椅走到他的小面人攤子前,拉開小抽屜,將裡面的銅子兒碎銀子都劃拉出來用衣襟兜了,送到黃大夫面前說道:「黃大夫,那是將軍給的,這是我自己賺的,您拿著。」

  黃大夫看著那些銅子兒和散碎銀角子,笑著說道:「老六,我救你又不是圖銀子,雖然現在老將軍養著你,可是等老將軍走了呢,你沒銀子傍身不行的,快收起來吧。」

  老六搖搖頭道:「黃大夫,我從小是個孤兒,從軍之後才跟老將軍學了些做人的道理,我的命是老將軍的,他走的那一日,我必追隨於他。老將軍說過得人恩果千年記,老六是個廢人,不能為您做些什麼,可是這診金是一定要付的。」

  黃大夫笑道:「老六,韓老將軍已經替你給了。」

  老六卻執拗的搖頭道:「將軍給的是將軍的,這是我自己的,黃大夫,請您一定收下。」

  黃大夫想了想,笑著說道:「那好,我就先收著,老六,本來我是一肚子氣的,不成想在這裡見到你,這一趟也算沒有白走了。自找不到你,小寶可就沒有面人兒玩了,整日家鬧呢,非要他老六爺爺捏的面人兒,要不你給我捏一個,我帶回去哄小寶。」

  老六一聽這話,立刻開心的笑了起來,馬上捏了一個武松打虎,因有青瑤提供的好顏料,老六捏出的武松打虎生動逼真色彩鮮艷,比先前老六在街面上討生活的時候捏的還好,黃大夫笑著誇了一回,看著老六將那武松打虎放到一個精巧的小匣子裡,黃大夫確定老六在此過的極舒心,便也真的放心了。

  老六裝好了武松打虎,才笑著問道:「沒聽說府上誰生病,黃大夫,是誰請您來的?」

  黃大夫臉色一沉,生氣的說道:「是你們韓大老爺的夫人,說是她身子不適,卻讓我給一個小丫頭診病,可那小丫頭只不過心緒不寧,也沒有什麼病,真不知道她們搞什麼鬼。」

  老六疑惑道:「難道是二小姐生病了?倒沒有聽說過。」黃大夫沒有說什麼,他行醫一生,什麼事情沒見過的,大戶人家裡的齷齪事情多了去了,黃大夫壓根兒不愛搭理這些。只和老六說了會兒話,便告辭而去了。

  遠逸堂內,冬梅將黃大夫被老六帶走的事情回了陳氏,陳氏沒好氣的說道:「不過就是個奴才,也值得給院子拔傭人的,他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哼!」

  冬梅沒敢說話,從老六進府的那一刻起,韓老將軍便已經吩咐過了,命令闔府的下人都要把老六當成正經主子服侍,誰若敢對老六不敬,直接打出去發賣了。李氏也因老六老救過韓二老爺,對老六的照顧也是極周到的。獨有陳氏一想到老六便生氣,在她看來,似老六這等無用之人就不應該接回府來,老將軍此舉分明是多事,忽兒巴喇的弄了個主子,害得她的青江還得三五不時去給老六請安,陳氏心中的不滿已經積累很久了。

  陳氏瞪了冬梅一眼道:「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冬梅趕緊低頭退下。陳氏這才轉身看向青環說道:「環兒,這回你放心了吧,沒事的,你只安心的准備嫁到威國公府吧。威國公府已經把日子送過來了,娘選了後年的四月二十八。」

  青環恨恨的咬牙說道:「憑什麼我的婚期要訂在那個小賤人之後,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陳氏忙將掩住青環的口,壓低聲音說道:「青環,不要說出來。」

  青環一把拉下陳氏的手,氣鼓鼓的說道:「娘,難道你就這麼認了?」

  陳氏眼睛中閃過一抹寒意,壓低聲音冷冷說道:「環兒,她嫁不嫁的成還兩說呢,你只安心養好身體,你現在才十三,訂了親就行,不急著嫁。娘從今兒開始要教你一些東西,你學了這些再嫁人,娘也能放心些。那威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娘現在細細想一想,只怕那一日之事,背後之人就是威國公家的世子夫人,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她怎麼突然對你這麼熱情,對你又勸吃又勸喝的。」

  韓青環想了一回,不解的說道:「娘,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啊?」陳氏恨鐵不成鋼的一點韓青環的額頭,細細與她分說起來。隨著陳氏的分說,韓青環的臉色忽紅忽青,最後轉白,她恨聲道:「娘,她好狠毒,我絕饒不了她。」

  陳氏點頭說道:「威國公府的世子不是個有本事的,不比姑爺在太後面前有體面,你過門之後必是要去拜見太後娘娘的,只要你討了太後娘娘的歡心,將來威國公府裡還不是你說了算。娘會好好的給你調養身子,等你過了門要抓緊時間生下姑爺的嫡長子,有了兒子你才能在威國公府站住腳。」

  韓青環臉色變了幾變,勉強說道:「娘,還有兩年才成親,那世子夫人

  陳氏冷笑道:「她過門幾年也沒有動靜,未必就是個能生養的,何況就算是生出了孩子,將來你過了門,難道就沒有手段了麼!」韓青環臉色陰沉的點了點頭。

  從此,陳氏便每日教導韓青環如何對付婆婆,對付妯娌,如何攏著丈夫的心。這陳氏倒是想將什麼都教給韓青環,奈何她自己本身就是個失敗的,除了當日設計了韓大老爺,成功的當上了韓家的大兒媳婦之外,陳氏就沒有什麼可以拿出來說嘴的。用她那下三濫的經驗教導韓青環,這韓青環想不下道都不能。

  日子緩緩的過著,因韓府兩位小姐的婚期都定在兩年之後,所以韓家現在並不緊張忙亂,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在此期間,馮夫人依舊三五不時的跑到韓府來,尋著韓老夫人和青瑤說話。倒不怎麼理會陳氏和韓青環

  韓老夫人知道馮夫人想和青瑤處好關係,畢竟青瑤會是將來的慶親王府女主人。青瑤都被馮夫人的熱情鬧的有些受不住了,一聽說馮夫人來了,青瑤便本能的想躲開。可是韓老夫人卻笑著留住她,只說道:「瑤瑤,日後你出了閣,這樣的應酬是不可避免的,只當是磨磨自己的耐心吧。」

  聽了這韓老夫人的話,青瑤才不太情願的留下來和馮夫人寒暄,說著些讓青瑤很郁悶的話。馮夫人也瞧出的青瑤有些心不在焉,忙打疊肝腸,搜羅些有意思的事情說與青瑤。她笑著問道:「大小姐可否知道柱國公府的表小姐,她才和永定侯爺定了親。」

  青瑤對什麼柱國公府的表小姐著實沒有興趣,只淡笑說道:「女兒節的時候倒是遇上過一回,可也沒見著。」

  馮夫人立刻笑道:「說起這位孔小姐,可真是絕色佳人,只比咱們大小姐差了那一抿子罷了。」

  青瑤不得不謙虛的笑道:「馮夫人太誇獎青瑤了,想必孔小姐是極好的呢。」

  馮夫人又笑道:「到底是大小姐,尋常小姐再沒有這等氣度的,不過說來也有趣,那孔小姐對我們大小姐也很推崇呢,還拉著我問了好些大小姐的事情。」

  青瑤聽了這話,心裡對這位柱國公府的表小姐便產生了幾分好奇,只笑著問道:「我們素未謀面,孔小姐都問些什麼呢?」

  馮夫人忙笑著說道:「原來孔小姐也對點心很有研究呢,上一回我提起大小姐做的蛋撻雙皮奶香蜜蘋果派,孔大小姐便說很想向大小姐請教做法呢,只過孔小姐現在要繡嫁妝,只怕是這陣子沒機會和大小姐見面了。」

  青瑤整個人都呆住了,她看看馮夫人張張合合的嘴巴,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呼叫:「田田,是你麼?田田,你也來了,你就是孔大小姐,對不對!

  看到青瑤的神色不對,馮夫人忙住了口,緊張的問道:「大小姐,大小姐你怎麼了?」韓老夫人也覺出不對,忙拉著青瑤的手叫道:「瑤瑤,瑤瑤

  青瑤被韓老夫人搖的回過神來,掩飾的笑道:「我沒想到還有人和我有同樣的愛好,心裡正想象著孔小姐的模樣呢,讓馮伯母見笑了。」

  馮夫人一聽自己在青瑤口中從馮夫人又變回了馮伯母,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她發現青瑤愛聽孔小姐的事情,便將她所知道的細細說給青瑤聽。可惜馮夫人對那位孔小姐的了解並不多,青瑤心裡便存了好些遺憾。

  在馮夫人喝茶潤口的時候,青瑤笑道:「馮伯母,聽您說了好多孔小姐的事情,我心裡對她越發好奇了,剛巧快過端午節了,我做了些粽子,還請夫人代我送幾只給孔小姐,也算是我答謝知音了。」

  韓老夫人笑道:「瑤瑤先前身子弱,也沒什麼閨中好友,就請馮夫人為她穿針引線,好歹讓我們瑤瑤也結識幾個朋友吧。」

  馮夫人哪裡會不同意的,只笑著說道:「這有什麼不能的,我明兒就去柱國公府轉達大小姐對孔小姐的欣賞之意。」

  青瑤親自去了頤年居的小廚房,取了兩個青竹絲編的食盒,一個大些一個小些,在小的食盒裡,青瑤鄭重的放上四只小巧的粽子,香如在一旁看著笑問道:「小姐,這不是您最愛吃的小米蛋黃粽子麼?」

  青瑤點點頭,語有所指的說道:「我想,孔小姐也一定會喜歡小米蛋黃粽。」停了一下,青瑤吩咐道:「香如,把那雲腿的,豆沙,蓮容,香桃餡兒的給馮夫人各裝四只。」香如心裡雖不解,卻沒有問,只按青瑤的吩咐裝好了那只大食盒,青瑤將食盒親手封好,才拿出出去。

  「馮伯母,這只是送給孔小姐的,那是送給馮伯母的,只是小小心意,馮伯母不要嫌棄。」青瑤笑盈盈的看著馮夫人,眼睛中藏著一抹期盼。

  馮夫人忙站起來笑著說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韓老夫人呵呵笑道:「不過是點兒吃食,拿回去哄小孩子也是好的。不是我自誇,我們瑤瑤拌的餡兒,味道可是極好的。」

  馮夫人笑著應了,又說了一回閒話,方才回府去了。自馮夫人走後,青瑤便覺得坐立不寧,她從來都沒有象現在這樣熱切的盼望著馮夫人再度登門做客。

  馮夫人拿著粽子走後的第三日,便又來了韓府,見了青瑤便笑著說道:「果然孔小姐和大小姐有緣份呢,孔小姐吃了大小姐送的粽子,特特的打發丫頭來告訴我,說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粽子,和她在家鄉吃過的一樣,有她記憶裡的味道。她還說那蛋黃必是醃的時候點了白酒的,否則再不會這樣又香又沙又有油,還請我問問大小姐對是不對呢!」

  青瑤聽了心中狂喜不已,她已經確定那孔小姐就是何田田,醃鹹蛋的時候放白酒,可是她獨門訣竅啊,除了何田田,在這裡絕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何田田喜歡吃放鹹蛋黃的點心,蛋黃一定要出油卻不很鹹,還得又香又沙又沒有硬芯。夏若淳為著何田田的這一口愛好,常年為她醃鹹蛋好取蛋黃做點心,每次醃的時候,她都會和何田田念叨,說什麼醃鹹蛋一定要點白酒才能醃的好,何田田每回都會坐在一旁的台子上甩著修長的腿,沒正形的說:「若淳,我才不管怎麼醃呢,我只要你保證每天都給我做好吃的點心。好不好吧,我的若淳姐姐!」何田田比若淳小半歲,不過平日卻表現的比若淳成熟,一向是她照顧若淳比較多些。只有在若淳做點心的時候,何田田才會撒點兒小嬌叫上一聲「若淳姐姐。」

  瞧著韓大小姐又走了神,馮夫人有些不明所以,香如見狀忙在後面輕輕拉了拉青瑤,才將青瑤從回憶中拉出來。青瑤笑著說道:「想不到孔小姐真是我的知音,連這個她都知道,真是太好了。」

  馮夫人這才鬆了口氣,也笑了起來。只打趣說道:「今兒我可是來著了,向大小姐偷學了一招呢。」

  青瑤立刻笑道:「這算什麼,馮伯母若是喜歡,我回頭就把方子寫給你。對了,馮伯母,我對孔小姐真是好奇極了,您和我多說說她的情況吧。」

  馮夫人聽了這話,不由歎了口氣說道:「唉,這孔小姐真真是個可憐人,若不是大小姐問起來,我是再不能說的。」

  馮夫人的一句話便將青瑤的心吊了起來,她緊張的問道:「怎麼了,田田,哦,孔小姐她過的不好麼?」

  看著青瑤如此激動,韓老夫人疑惑的看了青瑤一眼,青瑤卻沒有在意,只熱切的望著馮夫人。

  馮夫人輕歎說道:「大小姐有所不知,這孔小姐生母原是柱國公府的姑奶奶的夫君的小妾,說起來和柱國公府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只因柱國公府的姑爺和姑奶奶先後病逝,便將孔老爺這一點子血脈並數十萬家私托付給了柱國公府。當時亦曾言明一半做孔小姐的生活費一半做嫁妝的,不想那柱國公府竟然逼著孔小姐嫁給素有克妻之名的永定侯爺,還只給了一萬兩做嫁妝銀子,他們府裡的下人還到處說嘴,指著說孔小姐無依無靠投奔了來,一紙一草都是他們府裡的……沒親娘,無依無靠的孩子可憐啊!」

  青瑤聽著這些,又是心疼又是憤怒,雙拳不由緊緊攥了起來。她聽到自己心裡有個聲音在吶喊:「柱國公府,我韓青瑤絕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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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9:46:51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韓老夫人這陣子是和青瑤在一起時間最多的人,對青瑤的了解也比別人多,她看到青瑤的神色不對,便打岔說道:「竟有這等事?別不是有什麼誤會吧?」

  馮夫人趕緊辯白道:「韓老夫人,這事我原也不知道,就是上回受大小姐之托給孔小姐送粽子,柱國公府的下人說嘴,我這才聽到的,當時柱國公府的二太太也在場,她立時就變了臉色,我原本不信,可是瞧著尹二太太的神色,由不得我不相信,這話,也就是剛才大小姐問起來,我才說的,若是換了別人,憑怎麼問我也不能說。」

  韓老夫人面色沉沉的點頭說道:「原來如此,瑤瑤,你若是心裡真對那位孔小姐有好感,便等她出閣之後再找機會認識她吧,以柱國公府的情形,便不必多事了。」

  青瑤聽著韓老夫人的話,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她已經知道了田田的下落,日後自有法子也她聯系上,柱國公府欠下田田的,她一定會想法子幫田田一一找回來。自從穿越之後,青瑤整日與韓老將軍和韓老夫人相處,不知不覺間便感染了習武之人的霸氣,現在的青瑤,與當初的夏若淳已經不太一樣了。

  「奶奶,青瑤明白。」青瑤向韓老夫人躬身稱是,又向馮夫人淺笑說道:「馮伯母,謝謝您。」

  馮夫人心裡卻不很明白青瑤為何謝她,不過能得未來的慶親王世子妃一聲道謝,馮夫人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又說了一陣子閒話,馮夫人才告辭而去

  馮夫人一走,韓老夫人便將青瑤拉到身邊,不解的問道:「瑤瑤,你從來也不曾見過柱國公府的表小姐,怎麼突然對她這麼興趣?」

  青瑤心中一緊,暗自忖道:這陣子受著祖父母的寵愛,自己真有些忘乎所以了,竟連掩飾自己的情緒都忘記了。她抬頭看向韓老夫人,腦子飛快的轉著,想著如何把這事混過去。

  韓老夫人亦在看著青瑤,她面的笑容慈祥而關切,看到這樣的笑容,青瑤發現自己說不出那些胡亂編造的理由,只微紅了臉說道:「奶奶,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聽馮伯母提起孔小姐,心裡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仿佛孔小姐是青瑤最好最好的朋友一般,忍不住便要去關心,了解一切有關她的事情,這種感覺很不由人的。」

  韓老夫人輕輕吁了一口氣,將青瑤拉到自己身邊笑著說道:「許是你和這位孔小姐前世有緣份吧,不過咱們家和柱國公府一向沒有來往,偶爾請馮夫人幫著送點兒東西也還使得,若是貿然登門,卻是失禮的很,瑤瑤,奶奶聽說天朗和永定侯素來交好,以後你們倒是能多多來往。這陣子你安心調養身體,奶奶著人幫你打聽有關孔小姐的事情好不好?」

  青瑤心裡激動極了,她真沒想到韓老夫人會這樣寵著自己,連自己這樣不靠譜的說法,她都深信不疑,青瑤忽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韓老夫人,她伸手摟住韓老夫人的頸子,在韓老夫人的臉上親了一下,偎著韓老夫人說道:「奶奶真好!」

  韓老夫人被青瑤的突然襲擊嚇了一跳,然後便摟著青瑤笑道:「真是個傻孩子,奶奶不疼你疼誰。從前啊,是奶奶心裡存了事,沒有好好照顧你,才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是奶奶不好,打從你上回病了,奶奶才醒悟過來。從那時起奶奶就決定要好好補償瑤瑤,把這些年虧欠瑤瑤的都補回來。」

  青瑤眼中含淚,飛快的搖頭道:「不,奶奶,您對青瑤很好,你不用補償什麼,有爺爺奶奶的疼愛,青瑤就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人。」

  韓老夫人笑了起來,摟著青瑤輕輕搖晃的說道:「真是奶奶的好孩子。

  韓老夫人和青瑤這祖孫兩個正粘乎著,李氏風風火火的走了過來,她親手捧著一匹鮮紅似火的料子。韓老夫人見了笑道:「是給瑤瑤做嫁妝的料子

  李氏點頭應道:「是,這叫鴛鴦錦,當日媳婦嫁過來時我娘給了一匹鴛鴦錦押箱子,這鴛鴦錦與尋常的料子不同,竟是越陳顏色越濃越艷,媳婦反正也沒有女兒要嫁,索性就給了瑤瑤,權當是讓媳婦過過給女兒備嫁妝的干癮吧。」

  韓老夫人自是知道鴛鴦錦的,織鴛鴦錦的工藝極其復雜,新織出的鴛鴦錦只是一般的紅色,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鴛鴦錦的紅色便會越變越濃越變越正,收藏了三十年以上,鴛鴦錦便會顯現出璀璨如金的濃艷正紅,韓老夫人還記得她年輕的時候進宮朝賀先皇入主中宮,當時先皇后便穿著一身鴛鴦錦的皇后禮服,據說皇后身上的鴛鴦錦已經歷經百年時光,當時便看呆了所以朝賀命婦的眼睛。這幾十年來,新嫁娘的終極夢想便是穿上用鴛鴦錦縫制的嫁衣。

  可惜在二十年前織造鴛鴦錦的技藝就已經失傳了,李氏手中的這一匹怕是幾十年前的老料子,若沒有幾十年的沉澱,這匹鴛鴦錦再不會隱約閃現出璀璨的金紅。

  青瑤雖不知道鴛鴦錦的珍貴,可是她聽說這是李氏的壓箱之物,忙起身說道:「二嬸,這怎麼能行呢,還是留給鑫哥兒未來的媳婦吧。」

  李氏爽快的笑了起來,她將鴛鴦錦往青瑤身上一比,笑著說道:「瑤瑤,這嫁衣一定要由娘家准備的,你是要嫁入王府的,可不能弱了氣勢,讓人小瞧了去。遠的二嬸不敢說,只這二十年,便沒有一個新嫁娘能穿著鴛鴦錦出嫁,這個體面二嬸是一定要替瑤瑤爭的。」

  韓老夫滿意的笑道:「有道是嬸娘嬸娘,瑤瑤,你親娘不在了,二嬸當你是親閨女一般的疼愛,這是你的福氣,就不要再推辭了,只痛快的拿著,才是我們韓家女兒的做派。」

  李氏笑道:「到底是娘知道媳婦的心思,瑤瑤,你再跟二嬸客氣,二嬸可要生氣了,回頭再不管你辦嫁妝的事情。」

  青瑤忙伸出雙手接過那匹極其貴重的鴛鴦錦,鄭重的道謝,李氏見青瑤收了,方才笑著說道:「這樣才對,瑤瑤,雖說這嫁衣要由姑娘家自己親手繡,不過那樣太耗神了,可巧江南封家的封九姑正在京城,二嬸便請了她給你繡嫁衣,封九姑已經答應了。下個月倒到咱們家來,住下來安心的給你繡嫁衣,你就不用費心了。」

  韓老夫人聽了高興的笑道:「難為你色色想的周全,還請動了封九姑,這繡金不必走公中的,我來出。」青瑤不知道這封九姑是天下聞名的封繡傳人,她平常並不繡大件,只她繡的一方小小絲帕,便值上百十兩銀子,早年間封九姑是專繡龍袍的。後來因為她的年紀大了,又帶出了幾個手藝好的徒弟,皇家才允許封九姑出宮頤養天年,其時,封九姑只不過三十六歲。

  有多少王公貴族之家想請封九姑為他們繡上幾件繡品,卻都被封九姑拒絕了。這一回李氏能請動封九姑,完全是因為那匹鴛鴦錦,身為一個頂尖刺繡高手,若是一生當中沒有繡過鴛鴦錦,這委實是一件天大的遺憾。所以封九姑才會答應到韓府來為青瑤繡嫁衣。這一件嫁衣的工錢,封九姑開價九百九十九兩,這還是看在鴛鴦錦的份上,封九姑要了一個吉利的數字給青瑤添些口彩的意思。韓老夫人深知封九姑工錢高,所以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李氏笑道:「娘,您快別這麼說,二老爺說了,這是我們送瑤瑤的禮物,怎麼能讓您出錢呢,您放心吧,這錢由打媳婦的私房錢裡出,絕不會動用官中的銀子。」

  韓老夫人滿意的笑了起來,青瑤卻覺得有些不妥,畢竟韓家要出嫁的女兒可不只她一人,韓青環出閣的日子只比她晚一個月,完全可以想見,陳氏和韓青環必會為了嫁衣之事在府裡折騰。現在青瑤已經徹底把伏威將軍府當成了自己的家,所以她不想看到家裡不安寧。只是,這是二嬸的一片好意,她也不好拒絕,存著擔憂,青瑤收下了李氏送的這份厚禮。

  二夫人送了大小姐一匹鴛鴦錦,還請了封九姑為她繡嫁衣,這事在韓府很快便傳開了。消息傳到陳氏和韓青環的耳中,陳氏臉色陰沉,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可韓青環卻直接的多,她將屋子裡的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將陳氏著人采買回來的大紅錦緞用剪子絞了個精碎,又哭又喊的叫道:「娘,我要鴛鴦錦做嫁衣。」

  韓青環可真是為難死了陳氏,那鴛鴦錦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當年李氏的外公曾經做過江南織造,因辦差辦的好得了主子的心意,才被賞賜了一匹鴛鴦錦,後來做為押箱子的嫁妝,跟著李氏的母親到了李府,又做為李氏押箱的嫁妝到了韓府。就是因為鴛鴦錦太過珍貴,所以不論李氏之母還是李氏,都沒有捨得用鴛鴦錦做嫁衣。這一回青瑤嫁的是王府世子,為了給青瑤,給韓家爭體面,李氏才將這兩代押箱子的寶貝拿了出來給青瑤做嫁衣。何況繡嫁衣的銀子也是李氏從自己的私房裡出的,並沒有走官中的帳,所以陳氏便是想找茬子,都沒處下手。只能一個人憋著生悶氣。再加上韓青環如此一鬧,陳氏這心裡就象是被滾油澆了一般,別提有多難受了。

  韓青環吵鬧不休,陳氏心煩意燥,不免沉下臉來呵斥道:「青環,你不要再鬧了,她嫁的是王府世子,你嫁的只是威國公府二公子,這身份差著遠了,你拿什麼和她攀比?從今往後再不許使性子,否則娘也不幫你了。」

  韓青環正哭鬧著,聽了陳氏的話,立時止住哭聲,瞪著陳氏恨聲說道:「娘,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好,我這就告訴祖父母,當日我就是聽了你的話,才被郭誠欺負了。」說完,韓青環擰身便往外走,嚇得陳氏魂飛天外,慌忙一把攥住韓青環的胳膊叫道:「你給我站住。」

  韓青環停了下來,慢慢的轉過身子,昂著頭看著陳氏,一字一字的說道:「娘,您聽好了,我要鴛鴦錦做的嫁衣,我要韓青瑤的嫁妝,這兩樣,你若是不替我辦到,我就說出去。」

  「你……」陳氏指著韓青環,手指不住的哆嗦著,眼睛瞪的幾乎要鼓出來,她萬萬沒有想到,韓青環,她的親生女兒,竟然會這樣威脅自己。韓青環將陳氏的手按了下去,恨聲說道:「娘不必這麼看著我,象我這樣的情況,就算是嫁進威國公府,難道還能立住腳?若是不在嫁妝上壓住妯娌,我在威國公府還有什麼指望!我可不想嫁到威國公府,過著和你一樣的日子。」

  陳氏被韓青環徹底打擊了,她哆嗦著嘴唇艱難的說道:「青環,你……恨娘?」

  韓青環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嘲諷的笑容,她冷道:「若沒有你的主意,難道我就做不得慶親王府的世子妃,娘,是你毀了我的前程!」

  陳氏愕然,訥訥說道:「可是你明明說一定要嫁給郭二公子。」

  青環冷笑一聲:「娘竟傻了不成,慶親王府的世子和威國公的次子,連個高下尊卑都分不出麼!若我是世子妃,現在整個府裡的人又怎麼會去巴結那個賤人!」

  陳氏被她的親生女兒刺激的有些反應不過來,韓青環卻重重的哼了一聲,甩手便走了出去。過了好一陣子,陳氏才回過神來,她的目光從一地狼藉上掃過,眼神漸漸陰狠起來。看了許久,陳氏猛然轉身,找到了韓青環,母女二人商議了足有兩個多時辰,然後才相繼走了出來。

  命人服侍著換了衣裳,陳氏便帶著韓青環去了頤年居。韓老夫人見到陳氏和韓青環心裡便覺得堵的慌,只沒好氣的沉聲說道:「青環不在屋裡好好學規矩,跑到我這裡做甚?」

  韓青環穿著一件淺紅色半新的杭緞褙子,系了月白色家常裙子,頭上也沒有戴多少釵環,臉上亦未抹多少脂粉,總之素淨的壓根兒不象平日的韓青環。她恭敬的跪在地上,言辭懇切的說道:「回祖母的話,青環從前不懂事,做錯了許多事情,孫女近日每常反省,便內疚的不行,今日特地來給祖母磕頭,向姐姐陪罪,請祖母和姐姐看在青環年紀小不懂事的份上,寬恕了青環吧。」

  韓老夫人很有些吃驚,她不明白韓青環為何突然間有這樣的轉變。不過韓青環到底是她的孫女兒,從前也是得過她的疼愛的。因此韓老夫人便緩了語氣說道:「罷了,說什麼寬不寬恕,都是一家人,你們姐倆兒都有了人家,也只不過能在家裡再待兩年,起來吧。」

  韓老夫人發了話,青瑤自然也得表示一下,她淡笑道:「香如,快把二小姐扶起來,奶奶說的極是,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說這些了。兄弟姐妹們原就該和和氣氣的。」

  香如奉了青瑤之命,快步走到韓青環身邊將她扶起來,韓青環無比客氣小心的說道:「不敢勞煩姐姐。」然後才緩緩的站了起來。侍立在陳氏的一旁,她低眉順眼,表現的無比恭順,不要說是韓老夫人和青瑤,就連陳氏都暗自驚訝,她萬沒想到自己女兒竟如此會做戲。

  等韓青環表演完畢,陳氏便對青瑤笑道:「青瑤,從前我只顧著照看你弟弟妹妹,忽略了你,還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如今你們姐倆兒的喜日子都定了,在家裡的日子過一日少一日,我們便把從前的事情都丟開,一家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你說好不好?」

  不管怎麼說陳氏都是韓大老爺的正妻,身為韓大老爺的長女,青瑤萬不能讓陳氏站著她坐著,因此青瑤只穩梭的站在韓老夫人的旁邊,微微含笑說道:「母親言重了,本來就沒什麼,我們一家子的日子原就和和美美。」

  陳氏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又上前幾步跪倒在韓老夫人的面前,很誠懇的說道:「娘,媳婦從前糊塗,現在想明白過了來,請娘再給媳婦一個機會讓媳婦盡到媳婦該盡的心意。」

  韓老夫人點頭淡笑道:「你有這樣的心最好不過。起來吧!」

  陳氏站了起來,向青瑤笑道:「青瑤,我已經給你父親去了信,請他在南邊多買些好木料,好給你們姐倆兒打嫁妝,聽說南邊興什麼十裡紅妝,很是給出門子的姑娘長臉面,我也同你父親說過了,讓他多請些手藝好的木匠,務必要讓你們姐倆兒風風光光的出嫁。」

  青瑤沒有表現出很羞澀的意思,只大大方方的笑道:「母親費心了。」陳氏忙笑著說道:「應該的應該的。過陣子我再打發人去叫祥記的掌櫃娘子過來,讓她把時新的首飾花樣兒帶來,讓你們姐倆好好挑選。不用考慮銀子,只撿你們喜歡的就行。」

  韓老夫人看著陳氏拼命的討好青瑤,心中不由生疑,以她對陳氏的了解,陳氏不在青瑤的婚事上下絆子使陰招,便已經是幸事了,怎麼還會對青瑤如此熱情?韓老夫人想了一會兒,倒讓她想出了一條,她還記得陳氏動用了江氏的遺物,大概江氏的遺產她也沒少動用,只怕是想拿著幾樣首飾來堵青瑤的嘴呢。想到了這裡,韓老夫人便看了青瑤一眼。

  青瑤收到韓老夫人注視的目光,甜甜的笑了笑,悄悄向韓老夫人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心裡很清明,韓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只雙目微合的聽陳氏繼續表演了。

  陳氏和韓青環在頤年居裡待了一個多時辰,已經到了用午飯的時間,這母女兩人假裝看不到韓老夫人端茶杯,顯然是要賴在頤年居裡混一頓午飯了。韓老夫人微微皺眉,卻也沒直接說出趕人的話。只吩咐道:「來人,去告訴二夫人,今天中午大夫人在這裡服侍,叫她在家裡服侍二老爺用飯吧。」

  陳氏心中著惱,面上卻是一絲兒都沒有露出來,只笑著說道:「娘說的極是,媳婦服侍娘用飯。」

  韓老夫人點點頭,對青瑤和青環說道:「你們都有了人家,也該學學這做媳婦的道理。只好好看著你們母親,她的規矩再是不錯的。」

  青瑤應了一聲,便命小滿將她的位子撤了。韓老夫人卻搖頭說道:「瑤瑤,你雖有了人家,可還沒出門子,還是韓家的小姐,自當坐著陪奶奶用飯,可你母親是媳婦,她站著侍奉,才是做兒媳婦的道理。老大家的,今兒你就好好教教瑤瑤和青環做人家媳婦的應該怎麼服侍婆婆。」

  陳氏心裡都快慪死了,可臉上還得帶著笑容說道:「娘說的對極了,青瑤青環,你們都坐著安心吃飯。」

  青瑤這才謝了座,在韓老夫人的左下首側身坐了。因韓老將軍出門會客沒在家,而韓青雲他們中午都是在學裡用飯的,所以這頤年居裡便只有韓老夫人和韓青瑤韓青環坐著,而陳氏只能站在韓老夫人的身邊,服侍韓老夫人吃飯。

  偏巧今兒趙天朗得了好些活蹦亂跳的鰣魚,特特打發人送了一簍子到韓府,廚下便按著青瑤教的法子烹調了送上來。這鰣魚味美汁鮮刺多,而韓老夫人又是有了年紀的人,眼神不濟,服侍她用飯,必得將魚刺細細的剔除,一根小刺都不能有的。陳氏這一通剔魚刺,可費了不少的時間氣力,這頓飯足足用了半個多時辰,韓老夫人這才放下手中的碗筋,淡淡說道:「我吃飽了。」

  陳氏一直站在一旁服侍韓老夫人用飯,早就站得腰酸腿疼,肚子餓的前心貼後心。聽到韓老夫人說吃飽了,陳氏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她忍不住看向青瑤,卻青瑤白玉般的小臉泛著淡淡的粉紅,正優雅的接過小茶盅漱口,而坐在她身邊的韓青環雙目微垂,早已經將漱口的茶盅放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到青瑤那種吃飽之後的情形,陳氏恨的直咬牙,這算什麼事!從前她幾時受過這種罪。便是服侍老夫人,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一切都是丫環准備好了,由她捧給韓老夫人,哪裡象今天這樣,竟是一個丫環都不用,色色都要由她親自動手,真真是魚沒吃著反沾了兩手腥。

  韓老夫人停了片刻才說道:「瑤瑤,扶奶奶去園子裡走走,青環,跟你娘回去吧,這鰣魚味道不錯,菱花,給大夫人帶上幾條,嘗嘗鮮,咱們可是沾了瑤瑤的光,要不再難吃到這樣新鮮的鰣魚。」

  陳氏好險沒慪出一口血來,她被韓老夫人折騰擠兌的都快要破功了。青環倒比陳氏還沉穩,她忙欠身說道:「是,祖母和姐姐慢走,青環這就陪母親回房了。」

  韓老夫人揮揮手,她們兩拔人先後出了頤年居,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了

  已經是六月天了,園子裡綠蔭如雲,青草如織,各色花兒已經謝了,有的初結青果,有的卻只余下一片綠油油的葉子。青瑤扶著韓老夫人在太陽下走著,小丫環要過來撐傘,韓老夫人卻說道:「整日家不見太陽,好不容易見見日頭,你們又來擋著,快下去,不要你們跟著伺候,竟是沒一點子自由了。」

  青瑤不由笑了起來,「奶奶,瞧您都曬出汗了,還要再曬啊?」她這會兒還不知道韓老夫人其實是為了讓她多曬太陽,讓天地之間的陽剛之氣驅散她體內的陰寒之毒,才故意如此說的。

  韓老夫人笑道:「自然是要曬的,回頭消消食,奶奶還要帶著你在日頭下練功呢。」

  青瑤聞言不由苦了臉,撅起小嘴說道:「奶奶,人家才不要曬成黑炭頭。」韓老夫人並不說丑-讓青瑤練功的真實原因,只笑著說道:「傻丫頭,奶奶有法子讓你曬不黑的。從前奶奶小的時候也不愛曬太陽,你太外祖母便告訴我,每回曬過太陽,便將一種植物的葉子取下絞了汁子敷臉,憑再怎麼曬也不會曬黑。」

  青瑤聽了這話立刻好奇的笑問道:「奶奶,是什麼東西這麼神奇,您快帶青瑤去看看。」

  韓老夫人自然是答應的,她帶著青瑤邊往花園深處走,邊說道:「瑤瑤,別管人家出什麼夭蛾子,你都要把住自己,不能被人蒙了。」

  青瑤點頭道:「奶奶放心,青瑤心裡明白的。」

  韓老夫人見青瑤一點就透,便也不再說什麼。走了沒多遠,韓老夫人便指著一株近三尺高的植物說道:「喏,就是那個。」

  青瑤一看不由驚呼道:「蘆薈?我們府裡竟然有蘆薈?」

  韓老夫人驚奇的問道:「瑤瑤,你認識這個?這株蘆薈還是你太外祖母送給我的,已經養了好些年了。」

  青瑤笑道:「怪不得這樣大呢,奶奶,我說您的皮膚總是這麼好,原來您一直在用蘆薈啊,奶奶,青瑤也要用。」

  韓老夫人笑呵呵的說道:「行啊,只要瑤瑤跟著奶奶好好練功,奶奶就把這株蘆薈送給瑤瑤。」

  青瑤果然跟著韓老夫人在大太陽底下練了一個時辰的功,直熱得青瑤一身大汗,收了功定了汗,韓老夫人命人服侍著青瑤用兌了姜汁子的熱水沐浴,青瑤這才覺出有些兒不對勁,草草的洗了一回便要起身,桃葉忙說道:「大小姐,老夫人說您要泡得周身通紅才能出來的。」

  青瑤皺眉悶聲道:「我又不是蝦子,為什麼非要煮的紅通通的。」

  桃葉被青瑤的話逗笑了起來,只搖頭說道:「是老夫人的吩咐,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

  青瑤沒奈何的又縮回去泡了起來,一邊泡一連閉著眼睛嘀咕道:「晚上給奶奶做清蒸螃蟹,姜蔥大蝦……」

  好歹泡到了韓老夫人要求的周身通紅,每個毛孔都打開了,桃葉才拿過一條棉綢薄被將青瑤包了起來,青瑤立刻反抗的大叫道:「桃葉,端午節早都快過去,你怎麼還要包人肉粽子。」

  青瑤的一句話惹笑了一層子的丫頭。小滿是青瑤屋裡年紀最小的丫頭,平日裡上至青瑤下至各個丫環都極寵她,因此小滿圍著青瑤又跳又拍手笑道:「大小姐是世上最香的人肉粽子!」

  青瑤好不容易掙脫出一只手臂,只捏著剛巧跳到她面前的小江青的圓呼呼的小臉兒,笑罵道:「臭小滿,看回頭我不把你裹成香噴噴的大肉粽!」

  用棉綢薄被吸了身上的水和汗,青瑤這才換上了玉色中衣,看著雙層夾紗的中衣,青瑤非常的無語,苦著臉看向桃葉,仿佛在說:「桃葉姐姐,這也誇張了吧,現在已經六月了。」

  桃葉好似知道青瑤想說什麼,便笑著說道:「大小姐,這是老夫人的吩咐。」

  青瑤無奈的歎了口氣,穿好了嫩綠妝花緞面褙子,系好了十二幅月華裙,擦干了又黑又濃密的長發,小滿手巧,給青瑤梳了個飛仙髻,只用綴著明珠的綠色緞帶纏起發髻,除此之外再沒有簪一樣釵環,樂得青瑤直點頭道:「小滿手最巧了,以後就由小滿負責給我梳頭。」

  桃葉香如谷雨等丫環都掩口偷笑起來,她們服侍青瑤久了,知道青瑤是個好性兒,再不會因為一些兒玩笑而生氣的,這膽子不免也就大了起來,若是換了一個主子,她們再不敢如此放肆的。

  青瑤收拾停當便去了韓老夫人的房中,她拉著韓老夫人的手半是撒嬌半是困惑的問道:「奶奶,為何您這樣安排青瑤?」

  韓老夫人早就想好了說辭,只笑著說道:「瞧你上回肚子痛成那樣兒,皆是體內陰陽二氣不均之故,奶奶是為了你好,讓你日後不再受罪呢。」

  青瑤是個聰明的,她很快便反應過來,想必是當日中的冰醉留下的後遺症,便點點頭道:「青瑤明白了。」

  韓老夫人笑著拍拍青瑤的臉,滿意的說道:「象這樣小臉兒紅撲撲的,多好看啊!」
  祖孫兩個正說著話,小丫環便在外面回稟,說是大夫人和二小姐來了。韓老夫人皺皺眉頭,沉聲說道:「怎麼又來了?」

  青瑤含笑說道:「母親和妹妹來請安,奶奶也不能不見啊。人多,也熱鬧些。」

  韓老夫人點了點青瑤光潔如玉的額頭笑道:「就你會說話。」然後對外面說道:「讓她們進來吧。」

  陳氏和韓青環進屋,自然又是磕頭請安問好,韓老夫人淡笑道:「怎麼你還沒開始給青環准備嫁妝麼,竟如此有時間?」

  陳氏陪笑說道:「回娘的話,因青環是妹妹,二姑爺又比大姑爺身份低,故而媳婦想請娘示下青瑤的嫁妝單子,總不好越過了青瑤的。」

  韓老夫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陳氏打的是青瑤的嫁妝的主意。略想了一下,韓老夫人便說道:「當日青瑤的親娘過世之後留下不少妝奩,依著規矩該是青雲青瑤兄妹兩個一人一半,再有江親家曾將家產盡數贈於青雲青瑤,這筆財產也當平分成兩分,給他兄妹二人。這份財產當日都是你們大老爺收著的,也該找出來給他們了。」

  陳氏心裡咯登一下,不由暗恨自己心太急,太過多事,竟然引著老夫人說出了她最怕也最不想聽到的話。江老太爺的遺贈和江氏的妝奩早被陳氏當成了自己的東西,讓她把吃到嘴的東西再吐出來,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陳氏心眼兒一動,便說道:「這些都是老爺收著的,媳婦並不曾見著。此事需得寫信給老爺才能問清楚。」

  韓老夫人已經料到陳氏會這樣說了,便淡淡笑道:「原來是你們老爺收著的,這倒也不妨,你們老爺到任上也沒有帶多少東西,我估計著那些個東西應該還在你們的小庫房裡,這樣吧,老太爺手裡還有一份單子,回頭找出來給你送過去,你就照著單子清點庫房,把屬於青雲青瑤的東西都找出來吧,等雲哥兒考完了,也該給他議親了,雲哥兒已經不小了,他的婚事總要在兩個妹妹之前辦了才是正經。」

  陳氏只覺得一聲悶雷炸響在她的耳旁,什麼,她怎麼竟不知道老太爺手裡還有一份單子,這可如何是好,怎麼辦,怎麼辦?

  自從韓老夫人提到了江氏一門的遺產,青瑤便微微低頭,眼觀鼻鼻觀心,端端正正的坐著,一言不發。陳氏那有些飄忽的目光飛快掠過青瑤,可是她從青瑤那裡什麼都看不出來,陳氏腦筋飛快的轉著,總算讓她找出一個可能拖延一陣子的借口。

  「娘有所不知,姐姐的遺產老爺都是自己收著的,媳婦並不太清楚,還是容媳婦問准了老爺才辦可使得?」

  韓老夫人淡淡笑道:「橫豎還有兩年的時間,拖上個半個月一個月也沒什麼,只不過這年頭久了,江氏的首飾怕是顏色已經不鮮亮了,該炸的要炸一炸,該整的要整一整,這可都要時間的。別誤了大事就行。」

  陳氏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怎麼會不明白韓老夫人話裡的意思,這分明是在警告敲打她,讓她休要打歪主意。

  韓青環一直在旁邊聽著,她從來都不知道有關江氏的事情,聽了韓老夫人和陳氏的對話,韓青環滿心的不解,她也急著回去向陳氏問清楚。陳氏也有些待不住,又胡亂說了幾句話,便帶著韓青環回去了。

  陳氏和韓青環走了,青瑤才看向韓老夫人。韓老夫人歎了口氣說道:「說起來都是奶奶對不住你啊。」

  青瑤不解,韓老夫人低聲說道:「當日你娘過世,你外公外祖母悲痛過度也先後離世,當時他們把家裡所有的財產都給了你哥哥和你,那裡你哥哥才三歲,你剛出生,哪裡有獨立管理財產的能力,所以這些東西便由你們父親打點管理。因這是兒媳婦的財產,你爺爺和我也不好問的太多,我們想著反正有單子,到時候拿著單子一對,縱有你父親使費了的,也能給你們兄妹補上。因此也就由著他去了。」

  青瑤眼中閃過一抹了然之色,她輕輕靠著韓老夫人說道:「爺爺奶奶心裡一直有哥哥和青瑤,這個我們心裡都明白的。」

  韓老夫人輕撫著青瑤的頭說道:「瑤瑤,你父親這些年仕途暢通無阻,你外祖父留下的財產起了很大作用,奶奶想著你父親必是用了不少的。等陳氏清點了,不論差多少,爺爺奶奶都給你補上。那是你的嫁妝,其他人休想占一分一文。」

  青瑤抬頭看著韓老夫人,輕聲說道:「奶奶,青瑤相信哥哥和青瑤一樣,在意並不是有多少財產。」

  韓老夫人點頭道:「奶奶明白,這陣子下來奶奶怎麼還能不知道雲哥兒和瑤瑤的為人呢,就是因為知道,奶奶心裡過不去,你們兩個都是懂事的好孩子,爺爺奶奶更不能委屈了你們。所以奶奶一定要為你把那些財產都要回來。」

  青瑤沉默片刻,輕聲說道:「奶奶,要回來自是應該的,不過下面還有青鸞青雪,他們將來一娶一嫁,也不可失了將軍府的臉面,等外祖父的遺產要回來,奶奶看著給青鸞青雪留一些吧。」

  韓老夫人撫著青瑤的手說道:「瑤瑤,你是好孩子!不過青鸞青雪還不用你來管,有爺爺奶奶呢。」

  就在韓老夫人和青瑤說體己話兒的時候,陳氏回到了遠逸堂中,她一進屋便黑沉了一張臉,恨聲罵道:「老不死的東西,竟然這樣算計我!」

  韓青環趕緊將門關好,沉沉的問道:「娘,什麼嫁妝遺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陳氏恨聲道:「前頭那個死鬼和她的娘家留了很多財產給韓青雲和韓青瑤,我好不容易哄了你爹爹把那些東西交給我,原想著給你和你弟弟的,不想今天老不死竟提了出來,想幫那個死丫頭要嫁妝,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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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9:47:11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韓青環一聽陳氏說青瑤名下還有一筆指不定有多麼巨額的嫁妝,臉色立刻變了,她抓著陳氏的手,雙眼射出駭人的光,冷冽的說道:「娘,那些東西都是我的,是我的!」

  韓青環尖利的指甲刺入陳氏的手中,疼的她倒抽冷氣,她忙忙拽開韓青環的手,壓低了聲音說道:「青環,不用你說娘也有這樣的打算。」

  韓青環這才將手松開,復又問道:「娘,都有些什麼東西?你快帶我到庫房裡看一看。」

  陳氏皺眉道:「過陣子再看吧,現在先要想辦法對付那個老不死的,有她在,憑有多少東西你也得不到。」

  韓青環深深點頭,忿忿的說道:「沒錯,真不知道她中了什麼邪,竟把那個小賤人捧的高高在上,氣死我了。娘,冰醉怎麼可能毒不死她。」

  陳氏其實心中一直存著疑問,冰醉的威力她從前是見識過的,指甲大的一塊便能立刻毒死一個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象韓青瑤那個瘦弱的小姑娘,只用簪子挑一點兒,便足以將她送到閻王殿的,明明她昏迷了三天,水米未沾牙,就算是不被毒死,也該被餓死的,可怎麼就蘇醒過來,而且還性情大變,這裡面到底是那一處出了岔子?

  「青環,嫁妝之事自有娘來安排,保管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你先回房去,娘還有事情要處理。」陳氏壓下心中的疑問,對韓青環笑著說道。

  韓青環卻搖了搖頭,走到一旁的椅子坐定,沉著臉說道:「娘說過要教我的,現下何不就讓我看著娘如何行事?」

  陳氏想想,點點頭道:「也罷,你坐在這裡聽著吧,不論說了些什麼,你都只聽著不要說話,回頭有什麼問題,娘再單給你解釋。」

  韓青環點了點頭,陳氏便將冬梅傳了進來。沉聲問道:「可打聽出來為什麼給大小姐請太醫?」

  冬梅忙跪著回話道:「回夫人,大小姐的小日子來了,肚子疼的死去活來,老夫人這才命人去請太醫。」

  「什麼,就是因為小日子來了身子不適,就去請太醫?」韓青環一聽這話立刻就炸了起來,只是這樣的小事便要為她請太醫,這也太過份了。她身上的好些日子沒來,她的娘卻只是偷偷摸摸的請個民間大夫,還不能直說是她身上不對勁兒。

  陳氏看了韓青環一眼睛,使了個眼色,韓青環這才忿恨難道平的住了口。陳氏又問道:「可打聽出來太醫怎麼說的?」

  冬梅低頭道:「太醫說大小姐是初潮,身子不適也是正常的,只要好生調養,等小日子規律了便好了。」

  陳氏皺著眉頭沉聲再問:「可曾開了方子?藥是誰熬的?」

  冬梅忙回道:「開了方子,不只有湯藥,還有丸藥,是小華太醫在太醫院裡配了送到咱們府上的。大小姐的湯藥都是大小姐身邊的王嬤嬤在小廚房裡看著熬的,從不假手於人。」

  陳氏思忖片刻又問道:「那藥是誰去抓的?」

  「回夫人,大小姐的藥是韓總管親自去華府取的,王嬤嬤到韓總管處取藥,除此之外再無別人過手。」

  陳氏被堵得透不過氣,似這般的嚴防死守,分明就是防著她做手腳,這個韓青瑤真是她的克星,不行,她絕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一定要想法子打破這樣的局面。

  冬梅跪在地上,也沒敢抬頭,熟悉陳氏脾氣的她知道,只要夫人一聽說大小姐得寵受優待,她就會恨的神色猙獰,看上去好不嚇人。若是下人看到夫人那副樣子,夫人定然會尋個事端將那個倒霉下人發落了,她冬梅當然知道避諱,否則也不能穩做夫人身邊的頭號大丫環。

  「冬梅……」陳氏拉長聲音叫道。嚇得冬梅一激靈,忙將頭垂的更低,畢恭畢敬的回道:「奴婢聽夫人的吩咐。」

  「你姐姐是給了頤年居小廚房劉婆子親家的兒子吧?」陳氏心中議定,便問了起來。

  冬梅心頭一顫,忙回道:「都是主子的恩典,賞了奴婢姐姐體面。」

  陳氏淡淡一笑說道:「我恍忽聽說你姐姐生了個小子,有一年多了吧,也不知道抱來給主子瞧瞧。」

  冬梅大駭,她隱約猜出了陳氏的用意。只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說道:「回夫人,姐姐家的孩子身體一向不好,姐姐心裡焦的什麼似的,整日不得閒,所以沒敢帶來給主子請安,怕過了病氣。」

  陳氏眉頭輕皺,搖頭歎道:「小孩子家家最是嬌貴,倒怪可憐的,回頭你送十兩銀子過去,水仙服侍我一場,我總不能瞧著她過的不如意。」

  冬梅滿心不想要這十兩銀子,雖然十兩銀子不是個小數,夠她姐姐一家子大半年的嚼用。不過陳氏吩咐下來,冬梅若是不照著做,那下場便悲慘的很了。她記得很清楚,早先她還是個三等小丫環的時候,陳氏房中的大丫環桔香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便去勾引大老爺,結果桔香剛沾了大老爺的邊兒,還未過了明路,便被陳氏暗中使了手段灌了絕育之藥,然後發買到青樓去了。陳氏亦曾放話,但凡不聽她命令與她做對的下人,桔香的下場就是稿子

  冬梅強打精神應了下來,又說道:「奴婢替姐姐給夫人磕頭。」

  陳氏揮手說道:「又不是賞你的,你磕的哪門子頭,快去吧。」

  冬梅心裡涼透了,也不敢多說,只磕了個頭退下,取了銀子往她姐姐家去了。

  水仙家正在家裡帶孩子,看到妹妹來了,水仙自然是很高興,笑著讓妹妹坐,張羅了茶水點心後方笑著問道:「冬梅,你今兒怎麼有時間過來了?

  冬梅見屋子裡沒有外人,便將十兩銀子取出來放到桌上,水仙愕然問道:「冬梅,這錢是怎麼回事?」

  冬梅苦著臉說道:「姐姐,這是夫人賞你的。」

  水仙更加驚愕,自從出了遠逸堂,她就再沒回去過,怎麼這不年不節的,夫人忽然賞下這麼多銀子。事若反常必有妖,水仙也是服侍過陳氏的,她壓根兒不去碰那十兩銀子,只看著冬梅拉下臉來說道:「冬梅,咱們是親姐倆兒,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可不能瞞我。」

  冬梅歎口氣說道:「姐姐,你大姑子不是許給老太爺院子裡廚上的劉婆子麼?」

  水仙點點頭道:「對啊,可這和夫人有什麼關係?」

  冬梅苦惱的說道:「姐姐,話我只能說到這裡了,夫人賞下銀子,你不能不收,而且還不能不去謝恩,到時你就明白了。姐姐也知道,夫人最忌諱的是哪個人。」

  水仙原本紅潤的臉上頓時血色盡失,她顫聲說道:「我都已經放出來嫁人了,她怎麼還算計到我身上。」

  冬梅站了起來,無奈的搖搖頭道:「姐,我已經和夫人說了狗兒身子不太好,所以你沒進去請安,你到時候別說漏了嘴,還有,姐姐,你和姐夫商議商議,若是能討了外面的差使是再好不過的,等過了兩位小姐的婚事再回來。」

  水仙心裡明白了,她點點頭道:「冬梅,姐姐知道了,你在夫人身邊一定要加倍小心,現在夫人信你,瞞著別人也不會瞞著你,可就是這樣,你對夫人也才最有威脅,聽姐姐的,萬事別太掐尖兒要強,慢慢遠著夫人吧。」

  冬梅苦笑一下說道:「姐,爹娘和弟弟都被夫人安排到莊子上,我能怎麼樣呢。」

  水仙眼圈發紅,眼淚不由落了下來,是啊,夫人的手段,她又豈是不知道的。水仙無聲的哭了一會兒方才用帕子擦了淚,對冬梅說道:「你回吧,姐心裡明白,等明兒姐姐就去向夫人謝恩。」冬梅點了點頭,便低著頭出了水仙家的屋子,回遠逸堂復命了。

  陳氏聽說水仙明天就來磕頭謝恩,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對冬梅笑道:「冬梅,你做的很好,剛巧你娘過來送新下來的菜蔬,還沒走,你去見見你娘吧。」

  冬梅心頭一喜,整個人都覺得輕鬆了許多,立刻說道:「多謝夫人。」陳氏笑笑,揮手讓冬梅下去了。

  冬梅飛快的跑回自己的屋子,把這大半年來攢下的銀錢都包了起來,然後才去了遠逸堂的廚房。果然見廚房的院子裡頭停著一輛板車,車上的菜蔬都已經卸的差不多了,冬梅娘正在和廚房裡的管事大娘說笑。冬梅提高嗓門叫了一聲:「娘……」便飛快的跑了過去。

  冬梅娘看到冬梅,也是喜不自勝,向管事大娘說了一句,便迎著冬梅走了過去。那管事大娘知道冬梅是夫人身邊頭一等得力的,也不敢怠慢,只揚聲笑道:「冬梅姑娘,許姐姐,到屋子裡坐著說話吧。」

  冬梅道了謝,笑著說道:「才夫人賞了幾個荔枝,那是個稀罕東西,我也沒捨得吃,大娘回頭讓板凳到我屋子裡去,我拿給他吃。」

  廚房的管事大娘樂呵呵的笑道:「冬梅姑娘實在是太客氣了,還是帶回去給興哥吃吧。」興哥是冬梅的弟弟,十二歲,跟著冬梅的老子娘在莊子上住著。

  冬梅笑道:「大娘千萬別客氣,興哥兒都大了,板凳還小呢,當然要盡著板凳。」冬梅娘也笑著說道:「應該的應該的,興哥兒是個野小子,再不給他吃這種精細的好東西呢。」

  管事大娘笑著道了謝,親自引著冬梅娘倆兒去了廚房旁邊的茶水房,讓這娘倆兒好好說說體己話兒。

  關上門,冬梅忙將這大半年攢的銀子一股腦兒塞到她娘的手中,急急說道:「娘,這是我攢的,娘收好了,日後好給興哥娶媳婦。」

  冬梅娘掂了掂,滿臉是笑的說道:「這麼多啊,看來夫人真的很看重我冬梅。」

  冬梅歎了口氣說道:「娘,別再說這種話了,您一向沒在府裡,不知道府裡的情形,如今夫人不得勢了,往後再有沒有這樣的賞銀也難說,而且我也不想再跟著夫人了。」

  冬梅娘驚的瞪圓了眼睛,急切的說道:「冬梅,出了什麼事,夫人動了你的心思?」

  冬梅搖搖頭,壓低了聲音在她娘的耳邊說道:「娘,您回家和爹商議商議,帶著興哥走吧。」

  冬梅娘大駭,驚呼道:「這怎麼行,我們一家子的賣身紙都在夫人手裡,便是逃到天邊兒也會被抓回來的。」

  冬梅咬牙道:「娘,沒讓您現在就逃,您和爹做好准備,我會想法子把咱們家的賣身契偷出來燒了,您和爹帶著興哥兒去蜀地,聽說那裡缺人,入籍也容易一些。咱們家總不能永生永世給人當奴才。」

  冬梅娘都快嚇傻了,只直愣愣的看著冬梅,擔憂的說道:「冬梅,你是不病了,怎麼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出來。」

  冬梅心裡著急,忙壓低聲音飛快的說道:「娘,您聽我的沒錯,您也知道服侍夫不容易,我在她的身邊,自會知道些不該知道的。我一個人怎麼樣都行,可不能讓夫人拿著爹和您還有興哥做閥子。」

  冬梅娘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道:「冬梅,不該問的娘不問,你的話我會說給你爹,聽聽你爹是什麼意思,你一個人在夫人身邊,可要處處當心才是。」

  冬梅點頭應了,冬梅娘忽然將抱銀子的小包打開,撿了兩個大些的銀塊塞回冬梅手中,急急說道:「冬梅,你手上沒銀子也不成的。這些年你盡貼補家裡,我和你爹已經攢了四十兩銀子,興哥娶媳婦盡夠了。以後再有賞賜,就留著自己用吧,不用替興哥攢了。」

  送走了親娘,冬梅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便出了遠逸堂,往後園子溜達去了。她得了陳氏的特許,可以在府裡隨意走動打聽消息。不過今天冬梅卻不象平常那樣,專往丫環嬤嬤堆裡扎,而是一個人悶坐在後園池塘邊上,看著如碧的池塘想心事。

  冬梅正想著,便聽到從假山後的小徑上傳來的兩個丫環的聲音。

  「谷雨姐姐,你真有福氣,能服侍大小姐呢,現在府裡可就數大小姐最得寵啦。」這是一個聽著並不很熟悉的丫環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略顯得意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冬梅這回聽得出,正是大小姐房裡的谷雨的聲音。「那是當然,我們大小姐最是有福氣的人,你想啊,她可是未來的慶親王府主人,高貴著呢。我告訴你,大小姐最看重我了,什麼事都問我的。」

  「好姐姐,大小姐房裡還有缺呢,您替我說說,若是能到大小姐身邊服侍,翠兒一輩子都記著姐姐的好。」

  聽到這裡冬梅不由冷笑了一下,果然世人都是慣會爬高踩低的,大小姐得了勢,連她身邊的貓兒狗兒都張狂的不行。別人不知道,難道她還不知道的,這個谷雨在大小姐房裡根本就什麼都不算,她既比不上一直跟著大小姐的香如在大小姐心裡的份量,也比不上老夫人特意賞給大小姐的桃葉,如今桃葉和香如才是大小姐的左膀右臂,她一個小小谷雨算是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二等丫頭。

  「這……翠兒妹妹,這事可急不得,而是現在大小姐房裡進人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老太爺老夫人可挑著呢。大小姐先前受了那麼多委屈,身子一直不好,這會子也不便說,等大小姐身子好了,我撿大小姐高興的時候和她提一提,興許大小姐就能答應了。」谷雨的話傳到冬梅的耳中,冬梅不由無聲的冷笑一番,這個翠兒還真是蠢,竟求到了谷雨這個什麼都不是的二等丫頭頭上,真是燒香都不知道拜哪尊佛。

  「真的,那可太好了,謝謝你谷雨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谷雨姐姐,我哥哥新給我買了朵珠花,我戴著不好看,這顏色只有象姐姐這麼白的皮膚才襯的起來。谷雨姐姐,你快戴上吧。」翠兒巴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停了片刻,翠兒便歡喜的說道:「我就說姐姐戴了一定好看的。對了,谷雨姐姐,大小姐瞧著平日氣色挺好的,她有什麼毛病啊?」

  谷雨手撫珠花得意的笑道:「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毛病,就是小日子來了肚子疼唄,不過大小姐這疼和一般人疼的真不一樣,瞧大小姐的樣子,竟是要活活疼死一般,要不老太爺老夫人也不會著急的給大小姐請太醫了。

  「哎呀,我聽我娘說女人小日子的時候肚子疼會很難道生養的。」翠兒驚呼起來。她的娘懂些接生之術,偶爾翠兒也能聽上一句半句的,這會便和谷雨顯擺了起來。

  谷雨聽了這話,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喜色,大小姐若是不好生養,便宜的可不就是她們這些身邊的大丫頭,算算年紀,等大小姐成親的時候她谷雨十七歲,若是……想著想著,谷雨面紅耳熱,眼裡不由便帶了幾分春情,若是能做世子的小妾,以後世子繼承了王位,那豈不是就能做側妃娘娘了麼,谷雨想到這一層,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哪裡知道,人家慶親王世子是立了誓絕不納妾的,她這番小心思,注定沒有實現的可能。

  冬梅聽著谷雨和翠兒的對話,心中正糾結著要不要把大小姐的病情告訴給夫人,冬梅知道自己如果去告訴,夫人一定會重重有賞,可是夫人若是因此做出種種事情,一旦敗露可就塌天了。說,還是不說呢?

  谷雨和翠兒又說了許久才分開,冬梅等她們兩個走遠了,才從池塘邊的假山洞子裡出來,沒精打彩的回遠逸堂了。

  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好多人惦記,剛練完功沐浴過後的青瑤正在休息,王嬤嬤忽然從外間進來,因青瑤素有休息時不讓丫環在屋裡的習慣,所以此時屋子裡便只有青瑤和王嬤嬤。

  青瑤聽到聲音張開眼睛,見是王嬤嬤,便笑著問道:「嬤嬤不在屋子裡歇著,可是有什麼事情?」

  王嬤嬤神色凝重的點點頭,走到青瑤的床邊坐在腳榻上,低低說道:「大小姐,你千萬要防著陳夫人啊。」

  青瑤挑眉看向王嬤嬤,王嬤嬤氣憤的說道:「這幾年來,老奴眼見著陳夫人穿用了許多夫人的衣裳首飾,現下老夫人命她把夫人的東西都拿出來,只怕陳夫人捨不得,會對小姐不利。」

  青瑤點點頭,將王嬤嬤拉起來坐到自己的床邊上,然後枕著王嬤嬤的大腿,淡淡說道:「這個我自是知道的。不過那些都是外公和娘親留給哥哥和我的,我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哥哥也要把東西全都要回來。她不敢怎麼樣的,畢竟我將來會是一府王妃……」

  「我的實心眼的小姐啊,還有兩年才成親,兩年,若是她使了什麼陰招,這親事可就懸了。」王嬤嬤急的打斷了青瑤的話,忙忙說道。

  青瑤皺皺眉頭,有些不在乎的說道:「可能麼,這可是皇上賜的婚啊,她還能和皇上做對不成?」

  王嬤嬤搖了搖頭,低低說道:「大小姐,您別忘記上回您吃了一口點心,昏迷了整整三天啊。」

  青瑤忽然笑著坐了起來,摟著王嬤嬤的頸子笑著說道:「嬤嬤,剛才我和你逗悶子呢,你說的我都知道,我也防著呢,沒見我屋子裡只有桃葉香如谷雨小滿四個,就沒再添人麼。」

  王嬤嬤知道桃葉谷雨小滿都是老夫人給的,桃葉香如兩個是一等,谷雨是二等,小滿雖說是三等,可是關的卻是二等丫頭的月銀,除此之外,大小姐房中還有三個二等丫頭,五個三等丫頭的空額,只不過都被青瑤推辭了。

  「大小姐,桃葉香如小滿都是可靠的,可是谷雨,我瞧著她眼神太活,未必是個靠的住的,大小姐自己可要多留心才是。」王嬤嬤低低的說道。這一陣子的相處下來,王嬤嬤便把桃葉谷雨小滿的性子摸的差不多了。她平日裡嘴上不說什麼,可是心裡卻明白的很,唯恐她一手帶大的小姐吃了虧,王嬤嬤便特意找了個丫環們都沒在跟前伺候的機會,同青瑤好好說道說道。

  青瑤點點頭,桃葉原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大丫環,是老夫人怕青瑤受了下人的委屈,特意命桃葉過來鎮著那些不知道眉眼高低的奴才,而谷雨原本是個三等丫頭,她的娘求到了老夫人的陪房那裡,因著老夫人身邊沒有二等丫頭的空缺,而且老夫人瞧著谷雨的針線好,才將她升為二等丫頭,好負責青瑤房裡的女工活計。至於小滿,青瑤也知道完全是老夫人偏著自己人,多給小滿家裡一份月銀罷了。不過小滿很招人喜歡,象個小開心果似的,有她在的地方,通常都笑聲不斷,香如自是不必說了,她和王嬤嬤是青瑤最信任的人,在那樣的艱難之中,這兩個人對青瑤都是不離不棄,青瑤相信現在日子好了,她們兩個人會對自己更加忠心。

  「大小姐,雖說您怕那起子人黑心爛肝,房裡總是不要人,可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等您出了門子,手邊上沒有幾個得心應手的丫頭可萬萬不行。

  青瑤明白王嬤嬤的意思,事實上韓老夫人也同她說了,雖然說慶親王世子立誓不納妾,可是青瑤該准備的陪嫁丫頭卻是一個也不能少的。按照世子妃的品級,青瑤要有六個一等大丫頭,八個二等丫環,十六個三等丫環,這三十個丫頭的名額空了二十六個,可由不得伏威將軍府裡的丫環們不動心。

  「大小姐,那慶親王府的情形老奴也是聽說過的,說句不敬的話,不是龍潭虎穴也差不多了。您若是沒有貼心的丫環,嫁過去後很難立住腳的。」王嬤嬤瞧著青瑤的神色不象是很重視丫環問題的樣子,便急急的說了起來。

  青瑤驚訝的看著王嬤嬤,在她的印象之中,王嬤嬤是個軟弱的人,越到什麼事總是哭,不想她還能說出這樣一番有見地的話。王嬤嬤將青瑤從小帶到她,自是能看出青瑤的心思,便輕歎了聲說道:「老奴哪裡懂這些,不過是因著夫人未出閣的時候,大小姐的外祖母和夫人說了許多,那裡老奴就是夫人的丫環,才知道了些。」

  青瑤點點頭道:「嬤嬤說的有道理,我心裡記下了。嬤嬤不妨在府裡多看看,看有誰是好的便來告訴我,我自會向奶奶要人的。」

  王嬤嬤點點頭,不由鬆了一口氣,起身說道:「擾了小姐許久,老奴出去了,小姐接著休息吧。」

  青瑤笑道:「不歇了,起來活動活動,我要的鮮荷葉可備下了?」

  王嬤嬤笑道:「早就備下了。」

  青瑤點頭說道:「那便好,嬤嬤叫小滿過來吧,我瞧著她倒有些個靈氣兒,今兒讓她跟著我學做吃食,看看她成不成。」

  王嬤嬤自從那一日小滿扶著她去韓大老爺的書房,便喜歡上了小滿,只樂呵呵的出去了,沒過多一會兒,香如和小滿端著洗漱家什兒進來,服侍青瑤梳洗了,便往小廚房去了。

  青瑤正教小滿做鹽雞,桃葉忽然走了進來,笑著說道:「大小姐,未來大姑爺來給老夫人問安了。您不去瞧瞧?」

  青瑤臉上一紅,撅著嘴兒嗔道:「桃葉姐姐,你取笑我。」

  桃葉只是抿著嘴笑,眼裡流露著促狹之意,服侍青瑤久了,桃葉可是了解了青瑤的脾氣,她知道青瑤好性子,同她開玩笑再是不會受罰的,而且還能增進主僕之間的情誼。

  小滿眼珠子滴溜亂轉,拉著青瑤的衣袖說道:「大小姐,小滿還沒見過大姑爺呢,您就帶著小滿偷偷瞧一眼?」

  青瑤拍落小滿的爪子,只看著桃葉說道:「桃葉姐姐,都是你慣的她,我才不去。」桃葉笑嘻嘻的說道:「是小姐寬仁奴婢們才敢如此啊。」然後又對小滿笑道:「小滿,老夫人要茶呢。」

  小滿清脆的應了一聲,便一溜煙兒的跑開了。青瑤滿面紅暈,跺腳氣道:「桃葉姐姐,再不許這麼慣著小滿。」

  桃葉笑盈盈的應著,然後走到點心櫃子旁邊,拿出一只掐絲琺琅的荷葉形食盒,便裝起了點心。青瑤看了便問道:「桃葉姐姐,奶奶要點心了?」

  桃葉忍笑說道:「回大小姐,老夫人吩咐,讓奴婢把大小姐親手做的好點心裝一匣子給大姑爺帶回去。」

  青瑤的臉騰的紅了,跺腳輕哼一聲,扭頭便走了,桃葉笑了一回,將點心裝好才拿著食盒出了小廚房,轉身將小廚房鎖了起來。因給青瑤煎藥,平日裡做些精細點心都是在這間小廚房進行的,所以桃葉自是要加了百倍的小心,不能留出一點兒空子。

  正房之中,頭戴赤金簪纓冠,身著紫底五彩緞面箭袖的趙天朗給韓老夫人行過了禮,坐在下首陪韓老夫人說話,趙天朗是個極會說話的人,盡撿著老夫人歡喜的話說,笑得老夫人合不攏嘴,真是越看這個孫女婿越滿意,眼神也越發慈愛了起來。

  「天朗啊,你若是平日裡沒事,就常來走動走動,上回老太爺說要請你吃飯還沒請呢,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喜歡吃什麼?」

  趙天朗笑著說道:「奶奶您太客氣了,天朗不挑食的,您給什麼天朗就吃什麼。」四九站在趙天朗的身後,聽了這句話不由的臉皮直抽抽,他的主子爺不挑食,這可是近十年來最好笑的笑話了。慶親王府世子爺的挑嘴,那可是滿大秦都有名的。

  韓老夫人真是老丈母娘相看孫女婿,越看越是滿意,只笑著說道:「好好好,菱花,去說一聲,給大姑爺備一桌最好的席面。」

  趙天朗立刻起來躬身道:「多謝奶奶。」

  菱花忙去通知青瑤,請她做幾道主菜。這時小滿送茶上來,她一看到趙天朗,不由驚訝的張著嘴,仿佛想說:「原來就是你啊!」趙天朗看到小滿,也記起了大通寺的那一幕,便笑著說道:「原來你是服侍奶奶的小丫頭啊

  小滿本能的搖頭說道:「不不,奴婢是服侍大小姐的。」

  趙天朗微微一笑,小丫頭的臉刷的紅了,當日還沒覺得怎麼樣,可是今天一看,小滿心中暗叫:「天啊,大姑爺生的真好看,和我們大小姐那才叫天生一對呢!」

  韓老夫人聽著這話裡有故事,便笑著問道:「天朗認識小滿?」

  趙天朗笑著將在大通寺裡遇上青瑤之事說了一回,韓老夫人點點頭道:「瑤瑤說起過這事,原來就是你給瑤瑤解了圍,可見得你們是有緣了。」

  趙天朗陪著韓老夫說的正熱鬧,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便是在院子裡當值的丫頭的聲音:「二小姐,老夫人有客人,您別……」

  丫環的話沒說完,湘竹繡簾便被人掀開了,一個身著水紅軟緞繡芙蓉花褙子,杏黃腰封和紅色石榴裙的姑娘闖了進來,她手上還托著一只烏銀托盤,托盤裡有一只粉彩蓋碗,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二小姐韓青瑤。

  韓老夫人的臉色刷的就沉了下來,趙天朗掃一眼穿著,便知道來人是個小姐,立刻側過身子假裝欣賞牆上掛著的韓老將軍的書畫。

  韓青環一進屋子,便假意驚慌的說道:「哎呀,青環不知道奶奶這裡有外客,真是來的不巧了,奶奶,青環做了一道燕窩羹,特意送來孝敬奶奶的。」韓青環的聲音變得和平時很不一樣,象是特意加了很多嬌媚。

  韓青環邊說邊扭著她那並未成熟的小腰身走向韓老夫人。看到韓青環這般搔首弄姿煙視媚行,韓老夫人立時氣的七竅生煙,可是又礙著趙天朗在此,她也不便立刻發作韓青環,只冷著臉說道:「放下,你回去吧,以後再不可如此亂闖。」

  韓青環眼光偷偷瞟向趙天朗,已經看呆了去。從前她一直以為郭誠是最英俊的,可是看到趙天朗,她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英俊,郭誠,連給趙天朗提鞋都不配。想到韓青瑤能嫁給這樣的男子,韓青環心裡的恨意便如翻江倒海一般的翻湧起來,憑什麼她韓青瑤能嫁的這麼好,丈夫不只身份貴重,而且英俊的讓她無法用語言形容。

  見韓青環一臉花癡的盯著趙天朗看,而趙天朗只能盯著韓老將軍的畫作,韓老夫人心裡的火氣騰的躥了上來,提高聲音怒道:「青環,還不退下。

  韓青環打了個激靈,忙掩飾的應道:「是,青環告退。」說完便行了個禮退著走出去,可是她的眼光卻身不由己的盯著趙天朗,趙天朗雖然沒有正眼瞧韓青環一眼,可是韓青環用那樣火辣辣的眼神盯著他,他豈會沒有感覺,當然,那種感覺只能是厭惡,就邊四九都看不下韓青環的丑態,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而小滿更是氣的小臉都鼓了起來,撅著小嘴兒悶悶想道:「回頭一定要說給大小姐知道,讓大小姐提防著二小姐才是。」

  韓青環走後,韓老夫人歉意的說道:「天朗啊,剛才……」

  趙天朗看著韓老夫人笑道:「奶奶,天朗剛才只顧著看爺爺的畫,竟沒留意奶奶說什麼,天朗真是失禮啊!」

  韓老夫人聽了趙天朗的話,不由呵呵笑了起來,這個孫女婿她越看越滿意,聽聽,這孩子多麼的知趣會說話呀,而且是個知道變通的,青瑤以後嫁了他,想必不會吃苦頭的。

  想到苦頭,韓老夫人忽然又擔憂了起來,青瑤中的寒毒若是不能根除,將來這小倆口兒的日子必是過不好的,想到這一節,韓老夫人心裡便越發生氣,也更加打點了主意,要陳氏的好看。

  且說韓青環回到了遠逸堂,興奮的雙頰直發燙,她沖到陳氏的房中,將一屋子的丫環都攆了出去,抓著陳氏叫道:「娘,我不要嫁給郭誠,我要嫁給慶親王世子。」

  陳氏騰的站了起來,一把握住韓青環的口說道:「你胡說什麼,這親都已經定了你怎麼能這樣說!」

  韓青環刷的甩下陳氏的手,鼓著眼睛叫道:「我不管那些,我一定要嫁給慶親王世子,郭誠算什麼東西,他連慶親王世子的腳指頭都不如。」

  陳氏看著韓青環,沉聲問道:「你見過慶親王世子?」

  韓青環興奮的說道:「啊,我剛剛才見到的,娘,您一定沒見過他,他好英俊啊,玉樹臨風氣宇軒昂,娘,我一定要嫁給他,那個郭誠,就便宜韓青瑤那個賤丫頭吧,我要做世子妃做王妃!」

  陳氏被韓青環荒誕不經的話驚得說不出話來,韓青環卻不在意,只得啵得啵的說著那趙天朗有多英俊多麼好看多麼的讓她動心,直到「啪」的一聲,陳氏猛的扇了韓青瑤一記重重的耳光。

  「韓青環,你給我醒醒,不要再做夢了。你已經和郭誠定了婚,你已經是郭家的人了。」陳氏喘著粗氣的訓道。

  韓青環捂著臉,直勾勾的瞪著陳氏,眼中一滴淚都沒有,停了片刻,韓青環轉身便要往外跑,陳氏一把抓住她,生氣的喝道:「你要去哪裡?」

  韓青環看著陳氏,咬牙切齒的說道:「若是你不想法子讓我嫁給慶親王世子,我便把一切都說出來。」

  陳氏氣得渾身直哆嗦,這哪裡是女兒呀,分明就是討債鬼,她真不知道自己前世到底欠了韓青環什麼,要受她這樣的折磨。

  韓青環看到陳氏軟了氣勢,眼中飛過一抹得意之色,反拉著陳氏坐了下來,放低聲音說道:「娘,也不是沒有辦法的,只要您在慶親王府來娶親之時讓女兒扮成新娘,上了慶親王府的花轎,到時了堂行了禮,就算他們想不認帳也不行了,況且那一日慶親王世子必是要吃酒的,他吃的醉了,便分辨不出誰是誰,然後……我刺破胳膊滴點兒血,不就齊全了麼?」

  陳氏聽著韓青環的話,這回是徹底傻了,眼前這人是她十三歲的女兒麼,陳氏真的不敢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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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9:47:30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韓青環越說越來勁,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穿上那鴛鴦錦制的大紅嫁衣,頭戴華貴的鳳冠,嫁進慶親王府,成為世子妃。陳氏快被韓青環不經的話嚇破了膽子,她一把抓住韓青環的雙手,啞著嗓子問道:「青環,你燒糊塗了,說什麼胡話!」

  韓青環被陳氏打斷了她「美好」的臆想,立刻不高興的說道:「娘,你才糊塗了,這麼好的女婿,你竟要送給韓青瑤那個臭丫頭麼!」

  陳氏搖著頭說道:「娘不願意,可是娘什麼都不能做,就算是能不讓她嫁入慶親王府,娘也不能把你嫁給慶親王世子。青環,這是皇上賜婚,韓青瑤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得嫁過去,她要是死了,這門親事就得做罷。你說要替代韓青瑤嫁入王府,可你就算是行了禮,總會被發現你不是韓青瑤,這就是欺君之罪,我們全家都要滿門抄斬的,你根本就不可能繼續做世子妃,你醒醒吧,別做夢了!」

  韓青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她養在深閨,跟著陳氏只學了些勾心斗角,如何能懂這些東西。想到自己的計劃根本就不可能實行,韓青環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行哭一行囔道:「我不甘心,娘,我不甘心,憑什麼那個克死親娘的賤人能嫁的這麼好……」

  陳氏摟著韓青環,眼神凶猛而冷冽,她壓低聲音咬牙說道:「青環,雖然娘沒有本事讓你做世子妃,可是娘有手段讓她嫁不成。」

  韓青環一聽這話,立刻不哭了,坐直了身子問道:「娘,你有什麼辦法

  陳氏神色陰郁的說道:「青環,你不必問,只等著看吧。」韓青環將信將疑的點點頭,陳氏又問道:「你剛才去了哪裡?」

  韓青環的臉上蒙起一層春意,只低頭小聲說道:「剛才我去了頤年居,見到了慶親王世子。」

  陳氏臉色一沉,立刻問道:「你奶奶沒說什麼?」

  韓青環立刻氣憤的說道:「怎麼沒說,她黑著臉將我趕出來了。」

  陳氏皺眉道:「你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大家子的小姐,怎麼能突然闖到祖母的屋裡見外男?你這豈不是讓慶親王世子平白的看低了?」

  韓青環臉上春意頓散,白著臉兒說道:「娘,若不如此,我怎麼能見到慶親王世子?」

  陳氏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回頭你跟娘去給你奶奶請罪,青環,現在咱們娘倆兒在府裡要處處小心才行,你也知道現在她們處處防著我們,只有讓她們放鬆了,咱們才能有可乘之機。說到底我還是韓青瑤名義上的母親,她的嫁妝婚事應該由娘打點才是正理,可是你奶奶就因要防著娘,才將這事接了過去。娘心裡已經有了計劃,你乖乖的在家裡跟著夏蘭她們一起繡嫁妝,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問,你是娘的親生女兒,娘怎麼也不會讓你吃虧的。」

  韓青環無奈的點點頭,剛要說些什麼,便聽到房門被人彭的一腳踹開,陳氏和韓青環俱是一驚,母女兩個一起看向門口,只見韓青江滿臉漲紅,怒沖沖的闖了進來。

  陳氏驚問道:「青江,你怎麼了?」

  韓青江氣鼓鼓的說道:「娘,韓青雲考中了,報喜的人都已經進門了。

  陳氏大驚,這陣子她直忙著韓青環的事情,倒把韓青雲赴考這事給忽略了。可是過年的時候她回娘家,分明和她娘家大哥說好了,要想法子讓韓青雲落榜的,怎麼竟讓他考中呢?「青江,這消息是真的?」

  韓青江沒好氣的叫道:「怎麼不是真的,報喜的人都已經進了門,往頤年居裡去了。」

  陳氏心思百轉,立刻說道:「青環青江,快回去換顏色衣服,跟著娘去給你們大哥道喜。」

  韓青環心裡明白陳氏的意思,便應了一聲就回房梳洗,可韓青江卻不懂,只氣的跳腳叫道:「我不去,娘,一定是他走了門子,要不憑他怎麼能考上!」從自過年之後陳氏一直將心思放在韓青環的婚事上面,對韓青江更加疏於管教,韓青江就象是沒了籠頭的野馬一般,越發野了,說話也更加不過腦子沒有顧忌。

  陳氏不由的長長歎了口氣,她這一雙兒女都是來討債的,就沒一個能讓她省點兒心。陳氏將韓青江拉到椅上坐下,軟聲說道:「青江,如今報子都已經進了門,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何況現在他們兄妹兩個正得寵,你姐姐和你都靠後了,若是再不打點起心思奪回你祖父母的寵愛,往後還能有好麼

  韓青江早就被陳氏養成了霸王脾氣,平日總想著欺負兄弟,韓青雲雖然是長兄,韓青江平常都要爬到他的頭上,韓青雲平時也不愛理會於他,倒讓韓青江有種韓青雲怕自己的錯覺,因此陳氏讓他去給韓青雲道賀,韓青江便有一百二十個不願意。

  見韓青江梗著肚子,陳氏不免又歎了口氣說道:「青江,聽娘的話……」

  韓青江眼珠子轉了轉,忽然伸出手說道:「娘……」

  陳氏皺了皺眉頭,轉身開箱取了兩只小金錁子放到韓青江的手上,無奈的說道:「青江,不要亂花。」

  韓青江掂了掂兩個小金-錁子,份量有點兒壓手,至少是一兩一只,這才嘻皮笑臉的說道:「看在金-錁子的面兒上,就去道個喜吧。」說完便大模大樣的走了出去。這韓青江如今才十一歲,可是早就知道了銀子的好處,除了他自己的月錢,韓青江還會三五不時的找陳氏討要零花錢,最初是一兩二兩的要,慢慢的就漲到了五兩十兩,如今每一回陳氏不給他十來兩銀子,韓青江再不是肯答應的。他一不答應便會生事,而現在陳氏是最怕出事的,這兩三個月來陳氏沒有心思管韓青江,倒讓他零零碎碎要了六七十兩銀去。

  陳氏命丫環進來服侍她換了大紅吉服,韓青雲考中了,她這個做繼母也是面上有光彩,也是有皇家誥封的。雖然她因著丈夫成了二品命官,已經得了正四品的誥封,可那是丈夫的,韓青雲這一份母親的誥封,雖然品級不高,只是有七品,可是陳氏心裡還惦記著呢,雙官誥,聽上去是多麼的威風體面啊!

  頤年居裡熱鬧極了,繼上回皇上御筆賜婚之後,這是韓府的又一樁大喜事,整個將軍府的興奮程度比上回賜婚還要高漲些。畢竟韓青雲是名正言順的長房長子,是將來要支撐將軍府的人。

  韓青雲其實在放榜之前已經知道自己考中的消息,這全賴他有個好妹婿,趙天朗知道韓青雲參加了春闈,便在入榜之前進了宮,纏著他的皇帝堂哥要看未來大舅子的名次。反正次日就要放榜,也沒什麼好保密的,皇上就讓趙天朗提前看了榜。這才有了今天趙天朗往韓府裡跑了一回。

  韓青雲的名次可不低,他被取中了二甲第六名,皇上一見也來了興致,特特調來韓青雲的考卷,細細的讀了兩遍,皇上大喜說道:「天朗,你這大舅子是個好的,文章寫的花團錦簇不說,還言之有物,這一筆顏體虯勁有力極有風骨,好,好,好!」皇上連說三個好字,趙天朗便打蛇隨棍上了,嘻皮笑臉的說道:「皇上,您這麼欣賞他,何不在殿試上點他為頭名狀元?」

  皇上白了趙天朗一眼道:「有你這麼為大舅子要官的麼?」趙天朗極為了解皇上的脾氣,知道他這會兒心情正好,便笑著說道:「我這大舅子可是個人才呢,皇上,您不正缺人才麼?」

  皇上笑笑,不置可否,只攆趙天朗道:「還不快去給你大舅子遞消息?

  趙天朗一早到了韓府,見了韓青雲悄悄告訴他考中了二甲第六名,然後才去拜見韓老夫人的。韓青雲心裡有底,便氣定神閒的在家裡等著報喜的報子登門。

  看到韓青雲寵辱不驚神情淡定,韓老將軍很是滿意,韓二老爺也趕到頤年居,對青雲笑道:「雲哥兒果然有出息,象大哥!」

  韓老將軍哼了一聲說道:「雲哥兒可比你大哥有出息著,當年他不過考了個二甲十七名,我們雲哥兒可考了二甲第六名!」

  韓老將軍說這話,除了韓老夫人再沒人敢接話,韓老夫人笑著說道:「自然是要青出於藍才對,雲哥兒若是不如他老子,老太爺您能答應?」

  韓老將軍也笑了起來,韓遠關看著臉上帶著淺淺微風,風神俊朗的韓青雲,無比感慨的說道:「雲哥兒,咱們家將來就指著你了,好好干,給兄弟們做好榜樣!」

  韓青雲忙躬身說道:「侄兒謹遵二叔教導,一定努力上進,不辜負二叔的期望。」在韓青雲的臉上沒有一絲驕矜之色,有的只是謙虛平和,韓遠關暗暗贊歎:「寵辱不驚有大將之風,這雲哥兒將來必有大出息。」

  李氏在一旁瞧著青雲,心裡既歡喜又擔憂,韓青雲考中了,這對韓家是件大喜事,她管家多年,家裡有了喜事自然高興。可轉念一想,青雲到底是大房的孩子,若是大房獨大,那她們二房,她的鑫哥兒將來豈不是……

  想雖是那樣想著,可李氏仍是笑著說道:「雲哥兒,二叔二嬸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送給你做賀禮,只有一方端硯一匣湖筆還算拿得出手,可不許嫌棄哦!」

  韓青雲忙躬身笑道:「多謝二嬸賞賜。」

  李氏命身邊的丫環杏兒將端硯送上,韓青雲一看是楠木為盒,便知道這裡面的端硯不會是尋常的端硯,韓遠關笑著說道:「雲哥兒,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青雲領命打開,便看到一方材質為蕉葉白的古邵圖大端硯。身為一個讀書人,對文房四寶的喜愛是天生的,青雲知道蕉葉白和魚腦凍是端硯中的極品石材,是非常名貴難得的。他小心的將這方端硯收好,向韓遠關和李氏深深一躬到地,歡喜的說道:「多謝二叔二嬸。」

  李氏見自己精心挑選的端硯這麼得青雲的心意,也頗為自得的笑了起來。韓遠關笑道:「雲哥兒快起來吧,用這方好硯多寫些好文章。」

  說話間陳氏便帶著韓青環韓青雲過來了,韓老將軍看到陳氏,不由冷哼了一聲,陳氏雖不管家,可也不會得不到青雲高中的消息,報子都領賞走了她才來,分明是有意怠慢青雲。

  陳氏心裡有苦難言,她這大半天裡何曾消停過,卻又沒法子解釋,只得向韓青雲笑著說道:「雲哥兒,聽說你考中了二甲第六名,我心裡也是極歡喜的,已經給你父親去了信,好叫他也高興高興。」

  韓青雲臉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垂眸道:「煩勞母親了。」

  陳氏笑道:「不煩勞不煩勞,雲哥兒,你如今已經是官身了,我才在庫房裡尋出幾品好緞子,已經送到你院子裡了,好好做幾身衣服,出去會同年拜座師也好穿著。」

  韓青雲又淡笑道:「謝母親為青雲想的周全。」

  陳氏見青雲不鹹不淡的說話,心裡堵的不行,可是現在的青雲不是原來那個她能隨意拿捏的小秀才,只等殿試一過他就是天子門生,陳氏知道韓青雲從此之後就是韓府正而八經的大爺,她的一雙兒女還要看韓青雲的面色,陳氏只得強忍怒意笑道:「雲哥兒中了舉,可是一大喜事,若是再娶了媳婦,可就是雙喜臨門了,自從娘上回吩咐了之後,媳婦便當成頭等大事,正為雲哥兒挑選媳婦呢。」

  韓老夫人的壽眉皺了起來,那一日她分明只說讓陳氏把江氏一門的遺產拿出來,何曾說過要讓陳氏負責給青雲找媳婦。打量她不知道陳氏那點子小心眼麼,不就是想把自家侄女兒嫁給青雲,好一直拿捏著他。可是陳氏在名份上是青雲的養母,她有權在青雲的婚事上說話,除非是皇上也給青雲賜婚,不過韓老將軍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李氏心思極靈,她心念一動便知道:「不知道大嫂都選了哪些大家閨秀,弟媳這裡也有個極好的人選,倒要請爹娘大嫂聽一聽呢。」

  韓青雲白淨的臉龐刷的紅了,他到底年輕面子薄,而且對於陳氏要拿捏他的婚事這件事情,青雲心裡很不高興。

  「孩子們都在,你們兩個亂說些什麼。」韓老夫人皺眉說了一句,便將這事岔了過去。可就算如此,自韓青雲往下,所有青字輩的小輩都不能再待著,大家忙行禮告退,簇擁著青雲出去了。

  一一打賞了來磕頭道喜僕人們,韓青雲抹了抹額上的汗,總算是鬆了口氣,平日裡他的及第居可沒有這麼熱鬧,韓青雲一時有些個不適應。剛坐下喝了口茶,頤年居便又來人叫他了。青雲趕緊放下茶杯又趕了過去。

  這一回頤年居裡的人都散了,是韓老將軍叫青雲過來的。他看著青雲,見青雲依舊穿著半新的家常玉色緞袍,臉上的神色也很淡定,並沒有那種高中之後的大喜之意,韓老將軍滿意的點頭說道:「青雲,今科之中,你是年紀最小的,去拜座師會同年的時候務必牢記謙虛謹慎,萬萬不可張揚。」

  韓青雲躬身聽訓,然後抬起頭看著韓老將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祖父,剛才母親和二嬸所說之事……」

  韓老將軍聽了這話,捋著胡子笑了起來,很愉快的問道:「青雲長大了,你心裡可是有什麼想法?」

  韓青雲把心一橫,撩袍跪倒在地,看著韓老將軍說道:「孫兒寧可終身不娶,也不要陳家的女兒。」原來在半年之前,陳氏便有意將自己的侄女兒嫁給青雲,陳夫人也相看過青雲,自然是滿意極了,可是青雲心裡不樂意,只以專心備考為由,暫時推卻了,如今他已經高中,陳氏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既能拿捏著青雲,又能給自己娘家長臉的機會。青雲極怕陳氏就這麼把他的親事定下來,到時候再說可就晚了。

  韓老將軍臉色微沉,一把將韓青雲拉了起來,沉聲說道:「祖父還沒死,這事,輪不著你母親做主,我心裡自有安排,你只放心的回去准備殿試就行。」

  韓青雲不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大石就這麼被韓老將軍輕松的踢開了。看著青雲英俊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韓老將軍忽然一陣心酸,不由人的伸出手拍著青雲的肩膀說道:「青雲,萬事有爺爺。」

  韓老將軍叫青雲過來,一來是怕青雲少年得志會得意忘形,要提醒提醒青雲,二來便是要給青雲銀子。韓老將軍將幾張銀票交給青雲,笑著說道:「雲哥兒長大了,拜座師會同年都要花錢,你那點子月銀遠遠不夠,先把這些拿出花吧,用完了來說一聲,爺爺再給你。」

  青雲看著韓老將軍,卻沒接過銀票,韓老將軍便說道:「這錢,爺爺早就給你准備下了,以前沒給你,是怕你不能安心讀書。現在你已經考出來了,爺爺便放心了,只管拿著。」

  青雲這才接過銀票,韓老將軍笑著說道:「爺爺是行伍之人,與那班文臣不熟,不過你華爺爺熟,我已經約了他,明天讓他領著你去拜座師,今科的主考文華殿大學士隋大人與你華爺爺交情極好的。」

  韓青雲眼神一亮,猛然抬頭看向韓老將軍,一句問話沖口而出:「爺爺,您……」

  韓老將軍笑道:「我孫子應考,爺爺自然不能讓人下黑手黑了我孫子。」韓青雲忙跪下磕頭道:「孫兒青雲謝爺爺護佑。」

  韓老將軍呵呵笑著將青雲拉了起來,很輕松的說道:「我是你爺爺,不護著你又護著誰呢。」

  韓青雲這才清楚為何自己會有那麼高的名次,原來那有可能在暗中出手壞他前程的人已經被他的爺爺悄沒聲息的解決了。

  回到及第居,看到手裡的三百兩銀子,這可是青雲有生以來擁有的第一筆巨款,青雲想了想,命王順找出一個顏色發暗樣式顯得陳舊的小箱子,將兩張一百兩的銀票裝進去鎖好,然後才將剩下的那一百兩放在自己的身上,王順打小就跟著青雲,自然知道青雲的意思,便笑著說道:「大爺再不用這樣想法子省錢給大小姐了,聽奴才娘說大小姐現在挺寬裕的。」

  青雲搖頭道:「這不一樣,爺爺奶奶給的再多,也是她們給的,這是我給的,瑤瑤要出嫁了,傍身的銀子當然是越多越好,王順,老規矩不變,以後還是要從我的月銀裡拿出七成存起來。這兩個月你是不是沒有存?」

  王順嘟著嘴小聲的嘟囔了幾句,到底也沒敢不聽青雲的話,扣扣嗦嗦的從床頭的小箱子裡取出一只小荷包,將荷包裡的銀子數了數,然後放到青雲面前,小聲說道:「大爺,這三個月奴才給您存下的銀子。」

  青雲看了看,見足有七兩銀子,不由驚訝的問道:「怎麼還有麼多?」青雲一個月有三兩銀子的月錢,就算他平日再節省,也只能省下二兩,三個月便是六兩,可是現在就多出來一兩。

  王順低著頭悶聲說道:「最近都是大小姐給大爺送飯菜,不用打點廚房的人。」

  青雲微微搖頭,拿起一兩銀子放到王順的手上,輕聲歎道:「王順,我知道你把你的月錢也放進來了,放心吧,咱們及第居以後的日子再不會這麼艱難了,把錢收著,交給你娘存著好給你娶媳婦。」

  王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青雲笑笑,將那六兩銀子收進他為青瑤存錢的小箱子,看著小箱子裡或整或碎的銀子,青雲臉上浮起了寵溺的笑容,對於青瑤這個唯一的親妹妹,青雲真是疼到骨子裡去了。

  青雲剛收好小箱子,便聽到王順叫道:「大爺,大小姐來了。」

  青雲忙迎了出去,只見青瑤帶著香如笑盈盈的向他走來,青雲趕緊迎上前笑著說道:「瑤瑤你怎麼過來了?」

  青瑤甜甜笑道:「哥哥高中,做妹妹的豈不不來賀喜的?」

  青雲搖頭笑笑,將青瑤讓進了屋子,王順要跟進來服侍,香如卻笑著喚道:「王順,嬤嬤給你做了一件衣裳,讓我帶給你,你還不去試試。」

  王順也不傻,立刻明白過來,便引著香如出了屋子,以試衣裳為名避了出去。

  青雲不解看著青瑤,青瑤卻將手中的玳瑁描金紅木匣子放到青雲的面前,笑著說道:「哥哥將要入仕,手中不寬裕可不行呢。這是妹妹的一點子心意,哥哥快收著吧。」

  青雲立刻將小匣子推了回去,沉著臉說道:「瑤瑤,哥哥怎麼能要你的錢的,快拿回去收著,你還有一年多就要嫁人了,手裡沒錢不行。」

  青瑤又將小匣子推了回去,對青雲說道:「哥哥,我如今不缺錢,爺爺奶奶對我很好,除了月銀,還常給我些零用錢,我的衣食住行都是官中的,根本就不用花錢,倒是哥哥從現在開始應酬就要多了起來,身邊沒錢萬萬不行的。」

  青雲皺眉道:「這個不用你擔心,爺爺已經想到了,才給了哥哥好些銀子呢。瑤瑤你聽話,把銀子收回去,等你嫁到慶親王府,沒有銀子打點,會過的很辛苦的。」

  青瑤搖頭笑道:「哥哥你竟不知道麼,外公和娘給我們兄妹留了好多財產,奶奶已經說了,讓她一文不少的拿出來還給我們。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可是聽王嬤嬤說當年外公是京城首富,我想這一注財產絕對不會少了的,所以哥哥完全不用為我擔心呢。」青雲搖搖頭道:「我倒從來都沒聽說過,還有這等事情麼?」

  青瑤點點頭道:「此事千真萬確,我是親耳聽奶奶和她說的,當時她就變了臉色,顯見得心裡有鬼呢。不過奶奶放了話,有單據為證,憑是差什麼她都得給我們補上。」

  青雲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太多的喜色,他到底年長些,比青瑤更了解他們那個繼母,油鍋裡的錢她猶自要抓了來,何況是已經被她當成自己財產的東西,想讓她吐出來,難啊!

  青瑤卻沒想那麼多,邊說邊將小匣子打開,見裡面放了些金銀錁子珍珠寶石,青雲笑著打趣道:「瑤瑤,怎麼能把嫁妝都給哥哥呢?」

  青瑤輕啐了青雲一聲,指著那些東西說道:「這些都是散珠子和寶石,都能當銀子使,哥哥莫不是嫌太女兒氣了?」

  青雲笑了,他轉身將自己存錢的小箱子取了出來,打開給青瑤看,並且笑著說道:「瑤瑤你看,這是哥哥這些年來為你攢的。」

  青瑤探頭一看,那些銀子有些顏色已經很陳舊了,顯然是很有幾個年頭,而且都很零碎。一股夾雜著酸澀與幸福的暖意襲上青瑤的心頭,眼淚不覺湧了出來,青瑤顫聲喚道:「哥哥……」

  青雲見自己招出了青瑤的眼淚,忙拿出帕子給青瑤擦淚,柔聲哄道:「瑤瑤不哭,以前是哥哥沒本事,讓瑤瑤受苦了,以後再不會的。」

  青瑤聽了這話反而哭的更凶,慌的青雲不知如何是好,只軟著聲音百般的勸慰,青瑤哭了一會兒,才擦干了眼淚不好意思的說道:「看我,哥哥大喜我倒哭上了。」

  她伸手將兩個匣子的蓋子合上,將青雲給她的那只收了起來,對青雲笑道:「哥哥,這個是給我的。」

  青雲點點頭嗯了一聲,青瑤又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哥哥,青瑤收了你的禮,你是不是也得收了青瑤的賀禮呀。」

  青雲搖頭笑了,將青瑤送來的匣子收了起來,指著青瑤笑道:「你啊,真是越來越淘氣了!」

  經此一事,青雲青瑤兄妹兩人的感情越發好了,簡直是無話不談,兩人不僅是兄妹,更成了知己。青瑤便很鄭重的委托青雲一件事情,她請青雲幫著她打聽柱國公府的表小姐還有永定侯傅城垣的所有事情。

  青雲一聽青瑤要打聽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先就皺了眉頭看著青瑤,青瑤卻笑著說道:「哥,我是為孔小姐打聽的。永定侯不是向孔小姐下聘了麼?

  青雲不解的問道:「是又如何,這和你有什麼干系?」

  青瑤輕歎了一聲說道:「我雖沒見過孔小姐,可是不知怎麼了,就是打從心底覺得孔小姐好生親近,哥哥,我的好哥哥,求求你啦。」

  青雲可架不住青瑤的軟語相求,便應了下來。最近青雲常在外面走動,也和不少同年吃過酒,而那永定侯傅城垣又是京城裡極有名的人物之一,想打聽他的事情,倒也不用費什麼力氣。

  沒過幾日,韓青雲便給了青瑤回復。原來這永定侯已經娶過兩房妻子,兩個妻子都病逝了。如今剛下聘的孔小姐,是他的第三任妻子。永定侯家裡已經有一兒兩女,還有三個姨娘。聽到這裡,青瑤心裡便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她太了解何田田了,那是一個精神上有潔癖的人,讓她嫁給這樣一個和公共廁所沒什麼差別的男人,豈不是為難死何田田了。

  然而這還不算,永定侯府裡還有老太夫人和太夫人,那個太夫人還是永定侯的繼母,青瑤可是對繼母這類生物有些切身體會的,自己這具身體的本尊可不就是被繼母害死了。而且,那永定侯府裡當家的是太夫人的親兒媳婦,何田田嫁到這樣的家庭,怎麼可能不受氣。

  青雲見青瑤小臉兒板了起來,滿臉的怒意,不由好笑的問道:「瑤瑤,你生的是什麼氣?」

  青瑤一時語塞,這話她還真不好和韓青雲這個本土人士說,只歎了口氣道:「永定侯府可真復雜,孔小姐怎麼吃的消呢?」

  青雲笑道:「瑤瑤你真有趣,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竟如此關心。唉,若是不咱們家和柱國公府沒有往來,你倒能多個閨中蜜友。」

  青瑤皺著眉說道:「沒有最好,我聽馮伯母說那柱國公府可不是什麼好人家,侵吞了孔小姐幾十萬兩銀子的家產,還要擺出一副恩人的嘴臉,那永定侯出了名的‘克妻,,她們為了榮華富貴還逼著孔小姐嫁過去,什麼人啊

  韓青雲搖搖頭說道:「瑤瑤,你別這麼說。坊間雖有傳聞,卻也不足全信。」

  青瑤悶悶的嗯了一聲,她不好告訴韓青雲自己正在為好朋友報不平,青雲看著青瑤笑道:「瑤瑤……」

  青瑤忙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的說道:「是,哥哥說的對。」

  青雲笑著說道:「我打聽出來,這門親事是由晉王妃一力促成的,晉王妃是永定侯的親姐姐,她們姐弟兩個自幼失母,相依為命的長大,和我們兄妹的遭遇很象。」

  青瑤哦了一聲,臉色緩了下來,輕歎著說道:「看來這永定侯也怪可憐的,打小死了親娘,長大後又連死兩任妻子。」

  青雲點點頭說道:「是啊,他也怪不容易的。」

  青瑤悶聲道:「她不容易,孔小姐就容易了麼,她才十六呢,就要嫁給那樣一個男人……」

  青雲不贊同的搖頭說道:「瑤瑤,怎麼說話呢?」

  青瑤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用現代人的思維方式想問題了,忙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青雲也沒就此追究下去,只說道:「瑤瑤,子綱兄和永定侯關係不錯,日後你和孔小姐之間少不了走動,雖然哥哥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這位孔小姐如此上心,但是哥哥知道將心比心以心換心,你真心對她好,孔小姐也會對你好的。這於你將來有好處。」

  青瑤忙點頭道:「這個自然,青瑤懂的。」不過在心裡,青瑤卻自言自語道:「田田當然會和我好了,我們兩個真的有緣,連穿越了都能再接上頭,在這個時代裡,我和田田兩個人只有互相支持的才能更好的活下去,田田,你千萬別怕,拿出你的手段,不就是改造個男人麼,你一定行的!」

  打從了解了永定侯府和孔琉的情況,青瑤心裡便存了一個念頭,她想在孔琉成親這一混入永定侯府,為何田田打氣兼送上自己的祝福。不過這話說來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就算是她有機會去喝這場喜酒,又怎麼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進入洞房,順利和何田田接上頭呢?青瑤想的頭都大了,連著好幾天吃不下睡不著的,嚇得服侍她的人不知所措,趕緊回了韓老夫

  韓老夫人一聽說青瑤病了,慌忙帶人到了東廂房,青瑤聽說韓老夫人來了,忙起身相迎,看著臉兒黃黃無精打彩的青瑤,韓老夫人緊張的一把將青瑤摟入懷中,關切的問道:「瑤瑤,你哪裡不舒服?快告訴奶奶,奶奶給你請太醫!」

  青瑤不好說出自己的煩心事,只搖搖頭說道:「奶奶,可能是天氣太熱了,有點兒苦夏,沒事的,過幾日自然會好的。」

  韓老夫人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因為青瑤身體裡有寒毒,所以盡管天氣極熱,青瑤還得捂的嚴嚴實實,一絲風兒不能透,而且屋子裡還不能用冰,要不是青瑤洗的勤,身上怕是要長痱子了。這會兒青瑤說自己苦夏,真讓韓老夫人為難了。她拿帕子輕輕擦了青瑤額上的汗,柔聲哄道:「瑤瑤聽話,你可不能受涼的,要不等小日子到了,又該難受了。」

  青瑤乖乖的嗯了一聲,對韓老夫人說道:「奶奶,青瑤明白。」

  韓老夫人歎了口氣說道:「給大小姐端蓮子湯來。」又轉身對青瑤笑道:「瑤瑤,聽奶奶的話,好歹吃一點兒。」

  青瑤望著韓老夫人那關切倍至的眼神,輕輕嗯了一聲,靠著韓老夫人說道:「青瑤讓奶奶費心了。」

  韓老夫人笑道:「真是個傻丫頭,奶奶不為你費心,還能為誰費心呢。

  韓老夫人的話讓青瑤的心裡感動極了,她決定向韓老夫人問計。便說道:「你們都下去,我要和奶奶說話兒。」

  韓老夫人笑著揮手,桃葉菱花谷雨她們都退了下去,谷雨在門外徘徊,有心偷聽幾句,可是桃葉淡笑說道:「谷雨,該給大小姐准備姜湯沐浴了。」谷雨不得不低頭應了一聲,忙忙走了出去。看到谷雨如此,桃葉不免皺了眉頭,這個谷雨是越來越不安分了,看來很有必要回了老夫人,免得將來給大小姐添麻煩。

  房間之中,青瑤看著韓老夫人,嚅嚅的說道:「奶奶,您知道青瑤對柱國公府的表小姐很有好感。」

  韓老夫人點頭笑道:「奶奶知道啊,是不是瑤瑤很想見見孔小姐?」

  青瑤大力點頭道:「對,青瑤就是想見孔小姐,可是咱們家和柱國公府平素沒有往來,也不好貿然上門的。」

  韓老夫人點點頭,象柱國公府那樣的人家,韓老夫人是打心眼裡瞧不上的,柱國公府以軍功起家,可是子孫不肖,竟無一人能繼承祖業。所以雖然柱國公府的門第比伏威將軍府要高一層,雖然在外面遇上的時候,柱國公府的人對伏威將軍府的人很尊重。韓老夫人依舊不待見柱國公府。

  「奶奶,您說咱們家和永定侯府有沒有往來啊?」青瑤繞著圈子的問道

  韓老夫人想了一回笑著說道:「先永定侯夫人在世的時候,倒有過幾次來往,不過永定侯夫人過世,老侯爺繼娶了夫人,這往來便慢慢斷了。」

  青瑤心中大喜,忙說道:「奶奶,那我們卻永定侯府吃喜酒好不好?」

  韓老夫人驚訝的看向青瑤,青瑤不好笑道:「奶奶,人家想去看看孔小姐當新娘子是什麼樣兒。」

  韓老夫人搖搖頭,沉聲說道:「瑤瑤,你不相信奶奶,不和奶奶說實話

  青瑤急了,忙叫道:「奶奶,青瑤說的都是真的,青瑤就是想見見孔小姐,又不好去柱國公府,所以就想去永定侯府,奶奶,青瑤可以發誓,真的就是這個原因……」

  韓老夫人見青瑤急的臉兒漲的通紅,不由點頭說道:「不用起誓啦,奶奶相信你,只不過是吃喜酒,行,奶奶答應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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