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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危險枕邊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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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18: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危險枕邊人 作者:季可薔

第一次見面,她並不確定他是否將她看進眼裡──
他目光飄邈,漠不關心,對於激怒她毫不在意,卻又不吝於認可她的能力;
第二次見面,她走投無路,唯一能出手幫助的他開了一個詭異的條件,
只要她嫁給他、為他生育子嗣,他便無償挹注資金,挽救她家族瀕臨破產的事業;
用她的人生交換事業,划算嗎?她不知道,但非做不可。
可是這個丈夫、這樁婚姻完全超過她的想像,
他冷漠無情又自我中心,對藝術品的興趣甚至多過她,
他們的婚後生活如在火中,燒灼著她的心,
令她又痛又焦躁難平,不知該怎麼對待能擾亂自己的他,
又要如何維持相敬如賓的關係──直到他在海上失蹤,
一切回到原點,她既要尋找丈夫,又要一個人替代他,
於是另一個男人闖進她生命,他們如此截然不同,
卻又一樣地危險,一樣地神秘,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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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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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18:2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美國,邁阿密。

    雖是冬季,但位於美國國境之南的海濱城市仍是氣候溫暖,尤其這天,晴空萬里無雲,陽光燦爛得像能夠刺穿眼眸。

    男人揚起臉,迎視耀眼的陽光。不知從何時起,他養成了遙望煦日的習慣,或許是因為他要確定自己活在一個有光明的世界,而不是陷入無邊的黑暗。

    灼熱的日照烘著他的臉,曬成麥色的肌膚顯得很健康,露在短袖T恤外的臂膀很結實,肌肉勻稱。

    他是碼頭工人,在港口邊擔任卸貨的工作,總是戴著頂鴨舌帽,獨來獨往,其他工人誰也不曉得他的來歷,只知道他是亞裔出身的移民。

    他自稱Gavin,這名字有“戰爭之鷹”的涵義,符合他陽剛冷硬的外貌。

    他很少直視別人,但被他看的人總會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因為他那左單右雙的眼皮有種微妙的不平衡感,眼神也令人感到錯亂,這一隻看來溫和含笑,另一隻卻是清冷無情。

    詭異。這是別的工人對他所下的結論,他們從他身上嗅到一股危險的味道,本能地躲避,就像羊群遠離嗜血的狼。

    在港口工作幾個月了,他沒交到任何朋友,他也不在乎,人際關係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只要按時領到工錢,三餐定時有飯吃就好。

    目前他只想活著。

    活著,等待那個女人出現。

    他隱伏了一段不短的時日,終於等到她了。每年二月,她都會率領一群公司菁英前來邁阿密參加國際遊艇展。

    他刻意前往展區,裝作不經意地四處閑晃,讓她發現他,當她瞥見他時,他可以感覺到周遭的空氣瞬間凝結。

    她很驚駭,可想而知,他近乎惡意地窺視她變得毫無血色的容顏,從中得到變態的樂趣。

    然後,在她還來不及接近他以前,他迅速在會場消失。

    他知道,她會找到他。

    二十八歲便接掌一家遊艇製造公司,號稱是臺灣商界最年輕貌美的CEO,他相信她有這樣的能力。

    果然,一星期後,她來到港邊,他正賣力搬貨,汗流浹背,而她靜靜站在一旁,觀察他許久,才揚起那清冽好聽的聲嗓。

    “嗨。”

    他假裝沒聽見。

    “哈羅。”她加重語氣。

    他停頓兩秒,轉頭望她,用帶著下層階級口音的英語戲謔。“小妞,這裡可不是女人來的地方。”

    她凝睇他片刻,出言試探。“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他眯了眯眼。“我有必要認識你嗎?”

    “我們見過。”她說。

    他挑眉,丟下一箱貨,大踏步走到她身前,一面拿毛巾粗魯地擦汗,一面用一種吊兒郎當的目光打量她。

    “這麼漂亮的女人我如果見過一定會記得,嘖,可惜我現在沒空,要不我倒是很樂意跟你來一發——”

    “我是夏雪。”她打斷他不莊重的挑逗,一口華語字正腔圓。“夏天的夏,雪花的雪。”

    他面無表情。

    “你聽不懂華語嗎?”她問。

    他聳聳肩。

    “你姓魏,魏如冬,三十二歲,未婚,華裔美籍,從祖父那代便移民美國,居住在三藩市,父母親很早就去世了,高中肄業後你便未接受正規教育,靠函授自習,在洛杉磯、聖地牙哥等城市工作過,去年才來到邁阿密。”她流暢地說明。

    “你調查我?”他刻意用敵意的眼神瞪她。

    “抱歉,等我解釋過後你就會明白我必須這麼做。”她淡淡微笑。

    那微笑倒是很有一個企業女總裁的架勢,聰慧、冷靜、無比自信。

    他嘲諷地尋思,全身肌肉倏地緊繃,保持緘默。

    她深深呼吸。“魏如冬先生,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忙,我想請你……假扮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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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18:42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事後回想起來,夏雪深深覺得自己選了一門錯誤的婚姻。

    而這錯誤恐怕是從三年前,她和嚴永玄初相見那時,已然註定。

    他們是在一艘遊艇上認識的,一艘未完工的遊艇,那是她加入家族企業以來,第一艘由內到外都由她負責設計並親自監工的作品,而他,正是買下那艘遊艇的主人。

    其實遊艇本來的主人並不是他,是香港某個企業家二代的小開,小開在賭桌上一把豪賭,價值上億的遊艇就此轉手他人。

    當她得知遊艇的所有權易手時,著實煩惱過一陣子。這艘遊艇從船型到內裝全是量身訂做,等於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單品,要是新買家對設計有什麼意見,她可是會很困擾。

    何況這艘遊艇還是她用來證明自己的珍貴作品,多年來,她極力爭取父親的認同,即便身為女兒身,也絕對有能力接掌家族事業,無論如何不能失敗,一定得讓美麗貴氣的“她”風風光光地下水,悠游于自由無邊的海洋。

    聽說遊艇的新主人意欲前來視察工程進度,她戰戰兢兢地候著,在約定時間以前,一絲不苟地檢查每個細節。

    是嚴永玄先看見了她。

    她個子高,身材纖瘦,留著俐落的短髮,又戴著安全帽,穿著褲裝,乍看之下像個清秀少年。

    一開始,他也以為她是個大男孩,把她當成尋常的工人,還命令她去跑腿。

    “我渴了,你去幫我買一瓶啤酒,我只喝海尼根的。”

    她正忙著對照施工藍圖,沒理他。

    “喂,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這頤指氣使的傢伙是誰啊?

    她不悅地抬頭。“要喝什麼不會自己去買嗎?我可不是跑腿的小弟。”

    兩人視線相接,同時愣住。

    他發現她是女兒身,雖然胸部不怎麼豐滿;她也驚覺這男人不是普通的粗魯漢子,他衣著高貴,黑色立領長風衣襯托出他比例近乎完美的身材,一雙腿修長得驚人。

    她身高將近一百七十,而他比她還高上十幾公分,他低頭睥睨著她,單眼皮下的眼神冰凍而銳利,足以切割任何人的肌膚。

    她隱隱感覺刺痛著。

    “你是女的?”他首先開口,那尖刻的語氣彷佛提及某種低等的生物。

    她更懊惱了,對這男人的第一印象很糟。“你該不會就是嚴永玄先生吧?”

    他眯了眯眼。

    “我是夏雪,這艘遊艇的設計師。”她主動朝他伸出手。

    他動也不動,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顯然沒有與她寒暄互動的打算。

    這人也太無禮了吧!

    “女人設計遊艇?”他話鋒帶刺。

    倘若她是那種善於應酬的世家千金,她可能會裝作自己絲毫沒被冒犯,可惜她不是,她一向討厭那些虛偽的社交禮節。

    她選擇直來直往地與他對抗。“不錯,這艘遊艇不但是我設計的,也由我親自監工,如果有必要,我甚至會拿起鐵錘親自釘釘子,不知道嚴先生對此可有何高見?”

    她知道自己的口氣不該如此嘲諷,他畢竟是出錢的大爺,是貴客,但她實在忍不住。

    嚴永玄深沉地盯著她。事實上她並不確定他是否真的將她看進眼裡,他視線的焦點有些飄渺,帶點漠不關心。

    “我想喝啤酒。”再開口時,他竟是這句話。

    她差點沒氣壞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招手喚來一名工人,請他為這位高高在上的貴客去買一瓶啤酒。

    數分鐘後,啤酒來了,她識相地遞上一隻玻璃杯。“要我替嚴先生倒進杯子裡嗎?”

    他不帶情緒地掃她一眼,接過啤酒,拉開拉環,默默啜飲。

    他喝酒的姿態和她平日相處的那些工人大不相同。怎麼說呢?即使是這樣就口喝,依然透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優雅,氣定神閑。

    不愧是豪門出身的貴公子,聽說他們嚴家三代單傳,他從小便被送到英國留學,接受貴族式的菁英教育。

    “既然嚴先生現在是這艘遊艇的主人,需要我帶你參觀一下嗎?”

    他放下啤酒,雙手插回衣袋裡。“帶路吧。”

    帶路?夏雪暗暗掐了掐掌心。聽聽他這說話的口氣,簡直像公爵在命令他的隨從!

    她努力壓下怒意,以專業的態度為他解說,原以為他是那種財大氣粗的公子哥,只想著炫富,不在乎細節,沒想到他問出口的問題十分犀利,對於遊艇的設備及內裝材質很有自己的想法。

    衛星定位系統、數位航海圖、渦輪引擎、陀螺儀、救生艇,他對這些配備的重視遠甚于房內是否裝了液晶電視,或者地上鋪的是不是最高級的波斯地毯。

    他把前任主人那些虛華不實的要求都撤掉了,相反地嚴格挑剔遊艇的航海性能。

    她不免驚訝。“嚴先生是遊艇玩家嗎?”

    “不是。”他看都沒看她一眼,逕自審視航海儀,手指仔細地撫過每一處,像研究著某種珍貴寶物。“我從來沒開過遊艇,不過既然要開,我就會成為第一流的駕駛高手。”

    完美主義者。

    她默默地在心裡下注解。這種人通常會令四周的人覺得很累,不過她個人倒是不討厭。

    “聽說夏小姐是這家公司老闆的千金?”他突兀地問。

    “是,董事長確實是我父親沒錯。”她戒備著,等待他口出挑釁之言,通常得知她是董事長千金的人不外乎兩種反應,一種認為她是靠父親庇蔭才有今天,另一種是惋惜她好好的大小姐不做,整天跟這些沒教養的粗工鬼混。

    他會是哪一種呢?

    “這艘遊艇很不錯,不比我以前見過的任何一艘差。”他淡淡地評論。“如果這真的完全是屬於你的作品,那你父親算是找到傳人了。”

    他說什麼?她愣住,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旋過身,終於把目光回到她身上,不疾不徐地揚嗓。“等‘她’下水那天,我們再見吧!”

    語落,他瀟灑離開,不曾回首。

    她怔忡地目送他氣宇軒昂的背影,心韻有片刻亂了調。

    她以為他們很快便會再見面了,但遊艇下水典禮那天,他並未出現,據說他父親在加拿大滑雪出了意外,他趕去探望。

    那天,她的心房似有些空落。她告訴自己,那是由於這艘遊艇的主人沒能來參加下水典禮,她身為設計師,難免感到遺憾,並不是因為她想再見到他。

    對一個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底的男人,她當然不會有任何不著邊際的幻想。

    後來,她輾轉得知他父親過世了,而他並未因此接手龐大的家族事業,他將集團的營運委託給專業經理人,自己則過著閒適放蕩的生活,以搜集藝術品為樂。

    他有揮霍不盡的家產,供得起他過奢華優渥的日子,花錢如流水似乎是他的人生座右銘。

    對這種不事生產的敗家子,夏雪通常是鄙夷的,但不知為何,對他,她總是多了一分介意與關切,默默地在八卦雜誌上追逐關於他的消息。

    直到兩年後,他們才有了再度交集的契機。她父親因病辭世,妹妹夏雨及弟弟夏雷年紀都還小,身為長女的她自然而然地必須扛起家門重擔,公司恰巧也於那時遭逢財務危機,瀕臨破產邊緣。

    企業失去掌舵者,同時也失去銀行的信心,紛紛表示要抽回銀根,她日夜奔波,為的就是籌措度過難關的資金。

    錢、錢、錢——從小衣食無憂的她,初次嘗到找錢的滋味,每天一醒來便得憂心今日到期的支票軋不軋得過來。

    當一筆钜額的債務即將到期時,她認清了自己再也無能為力,透過管道求見嚴永玄。

    他是第一個認可她足以擔當父親傳人的人……或許那只是無心之言,並非實實在在的“認可”,但她走投無路了,只能賭上一賭。

    她向他借錢,利息比照銀行貸款利率的一點五倍,還款日期由雙方協調決定。

    他一面聽她開條件,一面玩賞著一隻剛由蘇富比拍賣會買進的古董青花瓷。她懷疑他根本沒在聽,看來他對那瓷器的興味遠比對她濃厚許多。

    她感到極度的難堪與挫敗,正欲倉皇告辭時,他徐徐揚嗓,音質冰冽。

    “我對放高利貸沒什麼興趣,如果夏小姐同意我的條件,我可以無息挹注貴公司所需要的資金,連本金都不須償還。”

    不用她償還本金與利息,那不是等於免費送錢給她?天下怎麼可能有這等好康?

    夏雪狐疑。“請問嚴先生的條件是?”

    “很簡單。”他望向她,眼神有些許莫名的恍惚。“只要你成為我嚴永玄的妻子。”

    這絕對不是一次浪漫的求婚。

    如果夏雪曾設想過各種求婚情節,這肯定會是最糟的一種,即便她本身欠缺些許羅曼蒂克的細胞,並且素來以理性自豪,這樣的求婚仍重重傷了她,尤其在聽了他的求婚理由以後。

    當然,不可能是因為愛。

    他說,自己是三代單傳的宗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有責任為嚴家留下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但為什麼是我?”她追問。“你有那麼多女朋友。”

    他挑眉,若有所思地望她,她頓時粉頰染暈。

    “我知道這種事會很奇怪嗎?雜誌上一天到晚都是你的花邊緋聞,雖然我平常不愛看那種八卦雜誌啦,但難免會……聽人提起。”她窘迫地為自己找藉口。

    他似是接受了她的說法,點點頭。“那些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她們是什麼?”她挑釁地問。一夜風流的玩物?

    “就只是‘女人’而已。”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說起“女人”這名詞聽在她耳裡,不知怎地總覺得帶著譏嘲的意味。

    “你沒想過在那些‘女人’裡,挑選一個志同道合的做你的老婆嗎?”她比他更諷刺。

    “沒有。”他很乾脆地回應。“她們不夠格。”

    她愕然。“不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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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19:08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他責備似地掃她一眼,彷佛認為她不該笨得領悟不到他話中涵義。“如果我只是想要個孩子,那隨便誰都能替我生,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有好幾個了,但我要的是一個‘優秀’的繼承人,這代表孩子母親的DNA很重要。”

    “DNA?”她聲嗓變調。

    “你很聰明,也長得挺漂亮,有自己的主見,不像一般女人唯唯諾諾,勇於面對挑戰,不因身處逆境便軟弱投降,這樣的基因與個性不錯,應該可以教養出一個英勇果敢的男孩,擔得起嚴家的家業。”

    這就是他選擇她的原因?

    “還有,除了我的孩子需要一個聰慧的母親,這個家也需要一個上得了檯面的女主人,至少不能在社交界丟我的臉,那些瑣碎的家務與財務也需要有個人幫忙看管。”

    他要的,究竟是一個妻子還是一個管家?

    她備覺氣惱地瞪他。

    “這樣你聽懂了嗎?同意的話我們就簽約,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必須簽署婚前協議,我可不希望娶進一個貪圖我家產的女人。”

    幹麼?他怕她會為了得到他的遺產下毒謀害他嗎?

    她氣得全身顫抖,沸騰的情緒慫恿她驕傲地賞他一耳光,斷然拒絕他這侮辱人的提議,但冰冷的理智警告她千萬別因一時意氣而葬送大好機會。

    為了夏氏遊艇公司,為了保住父親畢生的心血結晶,她並沒有太多選擇。

    兩天后,她答應了他,與他簽婚前協議,而他也遵守諾言,將第一筆資金準時匯入公司帳戶。

    一個月後,他們成婚,富貴華麗的排場被媒體譽為世紀婚禮,是王子與公主的結合。

    誰也不敢挑明的真相是,這其實是一樁各取所需的利益聯姻,童話裡的王子與公主並不相愛。

    為了錢,她不得不嫁給一個相中她DNA的男人,這就是醜陋的現實。

    更醜陋的是,新婚當夜,她的丈夫便擺明瞭不想浪費任何時間惺惺作態,他省略了醞釀激情的前戲,只想如野獸般苟合。

    她無法忍受,氣憤又恐慌地推開了他。

    在那一刻,她瞥見他冰銳的眼神似乎變得迷惘,但那也只是短短一瞬間,很快地,他便翻身下床,用手梳理了下亂髮,一顆顆扣回襯衫鈕扣。

    “你不能永遠拒絕我,所以儘快做好心理準備吧!”撂下這句話後,他轉身離開,昂首闊步。

    就連被自己的妻子拒絕,他也顯得那麼疏離而高傲,她不禁懷疑,這人真的擁有一絲絲情感嗎?他該不會是個冷血動物?

    這問題,在新婚三個月後,她總算有了明確的答案。

    那夜,夏雪坐在書房裡處理公事。

    低頭閱讀一份報告時,一束髮絲撩撥著她鬢頰,她有些不耐地將不聽話的發綹撥開,連撥幾次,最後索性抓起發圈,將秀髮束成馬尾。

    這長髮是嚴永玄要求她留的,他要她像個“女人”。

    “你的胸部已經夠小了,又老是穿長褲,不注意的話恐怕別人會把你當成男的,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一樣。”

    明明是不帶情感的評論,她卻覺得自己被刺傷了。

    她開始養護秀髮,甚至逼自己多穿裙子,但她並不認為自己這般的努力有得到他贊許,他毫不掩飾地在外頭金屋藏嬌,最新任的情婦據說擁有一半的法國血統,長得猶如洋娃娃一般,美若天仙。

    Lily,這是那女人的芳名,從他的特別助理口中聽聞時,她奇怪自己一點都不吃驚。

    有錢有勢的男人哪個不以拈花惹草為風流志業?他當然也是,若是她膽敢質詢,說不定他還會反過來責怪她沒盡到妻子的義務。

    既然她不能在床上滿足他,又怎能阻止他去找別人?

    夏雪自嘲地尋思,情緒一時湧上幾分浮躁,她啜口咖啡,正逼自己重新專注時,門外傳來一陣跫音。

    不輕不重卻百分之百傲慢的步伐,只可能屬於那個男人。

    她倏地繃緊神經。

    數秒後,嚴永玄推開書房門扉,從容走進來。她警戒地盯他,像獵物防備著獵人,而他落定她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她暗暗咬唇,不發一語。

    他同樣不說話,揚起右手,拉下她束髮的發圈,秀髮如絲,輕盈流瀉,而他的指尖曖昧地按撫她頭皮。

    她頭皮發麻,全身顫慄。

    靜靜地玩弄一會兒她的發,他忽地傾彎身,大掌扣住她後頸,逼她靠向自己。

    目光交會,空氣中似是竄過電流,麻痹了她,她幾乎不能動彈。

    “給我。”他沙啞地低語。

    她震顫。“什麼?”

    他用視線指了指她的手。

    她這才察覺自己手裡還緊握著鋼筆,那是她生日時父親送她的禮物,她一直帶在身邊。

    他一根根扳開她手指,取下鋼筆,她覺得自己彷佛失去了防身的武器,血流慌張地滾燙。

    “今天晚上,你躲不掉了。”他語帶警告。

    她慌得嗓音差點卡住。“嚴、永玄,你不能……不顧我的意願。”

    “我不能嗎?”他漠然撇嘴,似笑非笑,扣住她後頸的大手驀地使勁,弄痛了她。“你不會忘了吧?夏雪,你在法律上是我的妻子,有義務陪我完成床笫之間的責任。如果你一再拒絕我,我有權訴請離婚,而你的公司就再也拿不到我半毛錢。”

    她咬牙忍痛,不許自己飆淚。“你……放開我。”

    他依言鬆開了手,卻用譏誚的眼神繼續束縛她。“脫下衣服。”

    冰冷無情的命令在她自尊的鎧甲上刺裂一道縫,然而她不許自己示弱求饒,顫著手,緩緩地寬衣解帶。

    連身裙落了地,跟著是雪白的襯衣,縱然她設法延緩速度,仍避免不了半裸地站在他身前,像個脫衣舞娘,等待客人的賞識。

    她身上只剩海藍色的胸衣和內褲,她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她是他的妻,讓他看遍全身上下又如何?但羞恥的浪潮仍是席捲她心海,掀起驚濤駭浪。

    他謎樣地凝視她,眼潭深不見底。“怎麼不脫了?害羞嗎?”

    她恨恨地瞪他,雙手輕顫地往後,預備解開胸扣。

    驀地,一串手機鈴響。

    她凝住動作,他接起電話,聽對方說了幾句,墨幽的眼潭霎時綻出銳光。

    “你找到我要的那幅畫了?很好,什麼時候可以弄到手?”他一面問,一面往門外走去。

    夏雪凍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好半晌,方拾起襯衣,掩在自己身前。

    他就那麼走了?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

    這輩子她從沒一刻像如今這般感到難堪,如果那男人看著半裸的她是一種侮辱,那麼他不看她更加羞辱。

    在他眼裡,她這個妻子的吸引力遠遠比不上一幅畫。

    既然如此,他為何要娶她?對,他是為了她的DNA,但連她半裸的外表都引不起他的“性致”,她的DNA又有哪裡值得他追求的?

    嚴永玄,她恨他,好恨他!

    她再也忍不住了,饒是她自負冷靜,這般的恥辱也遠超過她能夠負荷的程度,淚水灼痛她的眸,而她的心更痛。

    “我恨你……我恨你!”她低啞地嘶喊,右手一揮,書桌上琳琅滿目的紙筆檔紛紛落地。

    但滿腔的怒火毫無熄滅的跡象,她又抓起一隻花瓶,用力朝牆面擲去。

    “你做什麼?”

    他又出現在書房門前。

    她轉頭瞪他,透過迷蒙的淚霧,她能看見他的眼神蘊著不解,還有一點點異樣——他嚇到了嗎?擔心自己娶回一個不懂得控制情緒的瘋婆子?

    她冷冷揚笑。“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了嗎?我在發飆。”

    他皺眉。“因為我要求你跟我上床嗎?”

    因為他對她的女性魅力視若無睹,因為他關心一幅畫比關心她還多!

    她咬牙切齒,生平第一次有想殺人的衝動。“嚴永玄,你真的是一個很可惡的男人。”

    “我可惡?”

    最可惡的就是,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哪裡不對。她深深呼吸,唇角漾出一抹苦澀。

    他默默注視她,良久,彎身撿起她的連身裙,遞給她。“穿上吧!今天晚上我就放過你。”

    他放過她?放過她?!

    這麼說她還該跪下來叩謝聖恩了?憤慨的眸刃砍向他。“你這人沒有血——不對,應該說你這人的血是冷的,沒有溫度。”

    他沒答話,眉宇不動。

    就連她如此挑釁他都不為所動,簡直是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

    “我出去了。”片刻,他落下這句話。

    她一震,不覺揚高聲調。“你去哪兒?”

    “這你不必管。”他淡漠地回話,揚長而去。

    她憂鬱地咬唇。

    她不笨,猜得出他會去哪裡,對她無法盡興燃燒的欲望自然需要另一個女人來替他紓解。

    他去找Lily了,她做不到的,他的情婦會替她做。

    數分鐘後,一陣重型機車的引擎聲呼嘯地劃過夏雪耳畔,刺痛她耳膜。

    他果然離開了,飆著重機,前去尋找一個真正溫柔的女人。

    多浪漫……多像電影情節。

    “那我算什麼?算什麼……”

    她細聲呢喃,背倚著牆虛軟地滑落坐地。

    夜深了,夜色森濃,黯淡的光影下,隱約能見淚星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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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19:25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那夜過後,他們之間的關係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不是變得更好,也非變得更糟,只是變冷了、變淡了,兩人待對方都相當彬彬有禮,不像夫妻,倒像臨時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旅客。

    她對他,即便有著怨氣,也不再流露了,他能夠漠然,她便比他更漠然,他不在乎,她又何必牽掛?

    他們像下棋的對手,分據棋盤兩方,卻是莫測高深地按兵不動,寧可攻城掠地毫無進展,也絕不廝殺交鋒。

    他是王,她便是後,比氣勢她絕不會輸給他,也不能輸……

    一念及此,夏雪幽幽歎息。她坐在早餐席上,面對一桌豐盛的餐點,對面的位子卻是空空如也。

    他又不吃早餐了,是不在家呢?還是遲睡晚起?

    她發現自己並不想深究,只想安安靜靜地吃完一頓早餐,她執起咖啡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香醇的咖啡。

    不加糖,也不加奶,她就這麼品啜著黑咖啡的苦澀。

    擱在餐桌上的iPhone匆地唱響清脆的鈴聲,她瞥了一眼來電顯示,微笑接電話。

    “庭翰,什麼事?”

    “今天下午要出海,我來提醒你別忘了。”耳畔傳來清爽的男性嗓音,元氣飽滿,聽了也令人跟著精神一振。

    江庭翰,目前擔任公司的業務經理,他父親是公司老臣,從草創時期便一直跟在夏雪父親身邊,兩家的孩子因此熟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從小便鑽研於船舶遊艇的夏雪沒幾個朋友,江庭翰是她唯一的知己,在精神上,她或多或少倚賴著他。

    “……記得要帶泳裝。”江庭翰意有所指地叮嚀。

    “幹麼啊?難不成你要我用美色去誘惑那個阿拉伯王子嗎?”

    “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啊!雖然說你也沒什麼身材可以秀就是了……”

    “江、庭、翰!”

    “呵,總之別忘了,王子可是我們公司的寶貴客戶,以後還得靠他拉生意呢,怎麼哄他開心,就交給我們聰慧美麗的執行長嘍!”

    搶在她表示氣惱前,江庭翰很機靈地快速掛電話,末了還不忘畫龍點睛地捧上一句。

    夏雪好笑地搖頭,滿腔鬱悶都因這通電話煙消雲散,她拈起一片烤得半焦的吐司,輕快地塗抹果醬。

    “你好像心情不錯?”森冽的嗓音落下。

    她怔住,揚起眸,迎向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她的丈夫,嚴永玄。

    他身穿居家休閒服,墨發黴亂,就算剛睡醒,仍是帥得一塌糊塗,比例修長的身材完全能令任何女人一眼著迷。

    但夏雪不是任何女人,她決心無視他,自顧自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吐司。

    他沉靜地盯著她,半晌,閑閑走過來,伸手挑起她下頷。

    “你……幹麼?”她微微一驚。

    他用淩厲的目光鉗制她。“你在外面有別的男人嗎?”

    她抽凜氣息。“什麼?”

    “你最好記住,你已經結婚了,‘嚴夫人’。”他諷刺地強調。

    他這是什麼意思?質疑她紅杏出牆嗎?她冷冷瞪他。“他是江庭翰,我們公司的業務經理,也是我從小認識的朋友,我們之間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

    他微歪唇,也不知信不信她的解釋,拇指輕輕揉過她唇角。“最好不是,你應該明白,你們公司接下來還需要我分期投入好幾筆資金,如果你違約,我有權隨時終止這個婚姻。”

    “我不會違約!”她暗暗掐握拳頭,心海翻滾成潮。“別這麼莫名其妙,永玄,否則我會懷疑你在吃醋。”

    “我吃醋?”他的眼神有瞬間空白,極短暫的瞬間,短暫到她堅信自己看錯了。“我不會吃醋,夏雪。”

    她想也是,他並非吃醋,只是宣示自己對她的所有權,這男人太高傲也太自私了,只准他自己風流倜儻,絕不允許妻子給他戴綠帽。

    “你放開我。”她拍開他的手。

    他沒生氣,意味深長地凝視她數秒,然後轉身離開餐廳。

    “少爺!”嚴府的女管家正好要進來,關心地問:“你吃過早餐了嗎?”

    “我不吃了,芳姨。”

    “那怎麼行?早上不吃點東西一整天都會沒體力的。”

    “我有約,馬上就要出門了。”

    夏雪聽著兩人對話,不知怎地,又開始感到些微的焦躁。都怪他!不吃早餐幹麼來餐廳晃?故意來破壞她的胃口嗎?

    她輕哼,狠狠又咬了一口吐司。

    “夫人。”女管家走進來,見她神情有些不悅,小心翼翼地問:“你跟少爺吵架了嗎?”

    她跟他吵架?怎麼可能?他們連最基本的溝通都有困難,又怎能痛痛快快地唇槍舌劍?

    夏雪冷笑。“你們那位高貴的大少爺,我可得罪不起。”

    女管家聞言,愣住。

    夏雪也立即感到後悔。她在說什麼?不是已經決定了不讓那個男人影響自己的情緒了嗎?

    她深吸口氣,揚唇淺笑。“對不起,芳姨,我不是針對你。”

    “我知道。”年過半百的管家也回她一笑,見她光吃吐司,微蹙眉。“早餐不合你的口味嗎?夫人,還是我吩咐廚房另外準備?”

    “不用了,這樣就很好。”夏雪微笑阻止。其實是她自己胃口不太好。她靜靜地注視芳姨,奇怪這個家的傭人怎麼受得了那個陰陽怪氣的男主人?“芳姨,請你坐下來好嗎?我有事想請教你。”

    “什麼事?”芳姨問道,依然很拘謹地侍立在一旁,“是關於家計的事嗎?找已經把過去幾年的帳都準備好了,就等夫人核對。”

    “不是那個,你坐下吧。”她再度示意。

    芳姨這才很勉強似地拉開椅子坐下。“夫人有什麼事吩咐?”

    “我是想問,你之前不是說你在這個家工作幾十年了,對吧?”

    “是,差不多快三十年了吧,我爸爸以前也曾是嚴府的管家。”

    “這麼說,你對這個家的一起都很清楚咯?”

    “夫人。”約莫猜出她想問什麼,芳姨很窘迫地連忙起身。“我已經說過了,身為下人,是不能對主人的事多嘴的,少爺也會不高興。”

    “如果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一樣會很不高興啊!”夏雪笑道。

    芳姨愣住,不確定她這番話是否算是威脅。

    “你放心,我不會問很私密的事的。”夏雪安撫她。“我只是想知道那個人……你們少爺從小便是那樣嗎?”

    “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芳姨很謹慎。

    看來她是決定閃避問題到底了。夏雪歎息,或許她不該期待從這個資深老管家口中探出什麼關鍵情報。

    “不然這樣吧,你就乾脆一點告訴我,你們家少爺哭過笑過嗎?他該不會從一出生就是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吧?”

    “他……”芳姨猶豫,眸光明滅不定,半晌,才呐呐低語。“很小的時候,少爺其實挺愛哭的。”

    “他愛哭?”上帝,這太令她驚奇了。夏雪瞠圓眼。

    “不過從那件事發生後,他就再也不哭了。”芳姨喃喃地補上一句。

    “哪件事?”她好奇地追問。

    芳姨沒有回答。

    來自中東的穆罕默德王子是個爽快又大方的客戶。

    去年他在邁阿密國際遊艇展上,一眼便相中了夏雪的作品,那便是嚴永玄贏來的那艘遊艇,公司員工將下水典禮拍成影片,在展場上播放,吸引了王子的注意。

    他指定要夏雪設計遊艇,而且要比影片裡那艘更大、更美、更奢華、功能也更炫,不論花多少錢他都買單,絕不討價還價。

    從設計到製造,公司花了將近一年時間,就在今天,王子的遊艇正式出海。

    性喜炫耀的王子將這艘遊艇命名為“Muhammad”,回教史上那位鼎鼎有名的先知,也就是說,跟他自己同名。

    全白的遊艇泊在港邊,猶如天鵝一般,高貴而優雅,甲板上衣香鬢影,人潮川流不息,都是王子請來的貴賓。

    看來他在臺灣人脈也很廣啊,夏雪暗暗咋舌。

    “Snow,你來了,歡迎歡迎!”穆罕默德王子一見到她,喜不自勝地伸手拉她。“這艘遊艇真的太棒了!我很喜歡,謝謝你。”

    “殿下喜歡就好。”她微笑行禮,擺出淑女的姿態。

    王子笑了。“Snow,你頭髮留長了也變得更有女人味了,上次見你好像不足這樣的,看你戴鴨舌帽穿牛仔褲監工,我差點誤會你是男生呢!”

    “正如殿下所見,我可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貨真價實的淑女。”她俏皮地揭扇羽睫。

    王子個性爽朗,帶著幾分幼稚,在他面前,夏雪也學會淘氣。

    “臺灣女孩都像你這麼討人喜歡嗎?像我好朋友Stone的老婆,還有那位令我一見鍾情的美麗姑娘,唉,可惜她不肯答應我的求婚,要不我肯定帶她回去當我的第四任王妃了……”王子一面碎碎念著沒人聽得懂的話,一面從頭到腳把夏雪巡視一遍。“Josh跟我說你今天準備了泳裝,我倒想看看你穿起比基尼來有多像淑女。”

    死江庭翰居然在王子面前亂講話!夏雪眯眯眼,決定待會兒找這個青梅竹馬算帳,她朝王子盈盈一笑。

    “殿下的朋友是不是都到了,我們可以開始下水典禮了嗎?”

    “還沒呢,有個傢伙說要介紹美女給我,到現在還沒出現……”王子左顧右盼,驀地眼睛一亮。“啊,來了!”

    夏雪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笑容頓時凝結。

    原來王子等待的朋友正是她的丈夫,嚴永玄,而他身邊還挽著個容貌清豔的混血美女。

    他竟然公然帶著情婦出席社交活動,而且還是他們公司出品的遊艇的下水典禮——這可恨的男人!他是存心給她難看嗎?

    熱鬧的典禮過後,王子的遊艇展開處女航,船身乘風破浪,巡弋過蔚藍大海。

    半小時後,船隻在外海停留,賓客們紛紛換上泳裝,有人下海游泳,有人端著香檳閒聊,有人躺在甲板的休閒椅上做日光浴。

    至於遊艇的主人,穆罕默德王子身邊則是圍著各色美女,他左擁右抱,彷佛古羅馬的君王,與美人們打情罵俏,不亦樂乎。

    其中也包括嚴永玄介紹給他的混血美女,Lily。

    那個男人竟可以將自己的情婦如此滿不在乎地推給朋友,他究竟在想什麼?

    夏雪無法理解,她本以為自己的丈夫是個佔有欲很強的男人,看來似乎不是,至少他並未將那些跟他玩玩的女人視為自己的所有物。

    “哇喔——沒想到我們執行長真的換上泳裝了!”見她躲在甲板一角,江庭翰端著兩杯香檳走過來,戲謔地打量她。“不錯嘛,雖然某個部位小了點,但雙腿還挺窈窕勻稱的。”

    “看什麼看?”夏雪瞪他,一面伸手收攏罩在泳裝外的白色長襯衫。

    “幹麼這麼見外啊?”江庭翰不客氣地取笑她。“怕人家拿你跟王子身邊那群豐滿的美女比較嗎?”

    “你夠了喔!”夏雪搶過一杯香檳,啜飲一口。“你怎麼還有空來煩我?不是吵著要王子把那些美人也介紹幾個給你嗎?”

    “你也知道我徒有色心,沒什麼色膽,得喝點酒再上。”江庭翰很善於自我解嘲。

    夏雪聞言,不禁輕聲嬌笑,揚手綰攏被風吹亂的秀髮,順便賞好友白眼。她本是無心,但落入有心人眼裡,這樣的舉動卻顯得過分嫵媚,有嬌嗔之嫌。

    江庭翰怔望她數秒,才定定神,狀若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嚴永玄不是也來了嗎?人呢?”

    夏雪從他生疏的口氣聽出他對自己丈夫的不滿。當初她決定嫁入嚴家時,庭翰一直持保留態度,她明白他是為了公司的前途,才勉強表示祝福。

    要不,照他魯莽的脾氣,說不定會奔到禮堂來個當眾搶婚。

    “管他在哪裡呢,反正我們又不是一起來的。”她倔強地應答,繼續喝香檳。

    江庭翰深思地注視她。“你們這樣還像是一對夫妻嗎?”

    “你明知道我們的情況。”她自嘲地苦笑。

    他皺皺眉,正欲發話,遠處傳來一陣興奮的鶯聲燕語。

    “……好啊,來比賽!誰贏了誰就得到賭注!”

    怎麼回事?夏雪與江庭翰好奇地互看一眼,兩人相偕往聲音的來處走去,一群男女正圍繞著王子與嚴永玄,個個興高采烈。

    “Snow,你來得正好!”王子對夏雪招手。“你老公說要跟我打賭。”

    “賭什麼?”她訝異地望向丈夫,他漠然站著,單手插在褲袋裡,她發現很多女人都不自覺地將迷戀的眼神往他身上飄。

    “賭一幅畫。”王子笑著解釋。“我收藏了一幅Rembrandt (十七世紀荷蘭名畫家)的畫,Eagle一直要我賣給他,可我就是不想賣,除非他比賽能贏我。”

    “你們要比什麼?”

    “水上摩托車,而且還要跟美女共騎,看誰最先繞一圈回來。Snow,你就跟你老公Eagle一組吧,至於我嘛,嗯,Lily美人,你願意陪我共赴天涯嗎?”

    富可敵國的王子開口邀約,有幾個女人能夠拒絕?Lily巧笑倩兮,頷首同意。

    夏雪卻遲疑著。雖說王子的提議很合情理,她和永玄是夫妻,合作搭檔很正常,但那也只是“表面”而已,事實上他們根本貌合神離。

    她不確定他想跟自己同組比賽。

    她咬了咬唇,在丈夫挑剔自己以前,搶先挑剔他。“你會騎水上摩托車嗎?”

    他眸光異樣一閃。“那跟騎重型機車有什麼不一樣嗎?”

    “是沒什麼不同。”她聳聳肩,“只不過一個在陸上,一個在水裡。”

    “我從十七歲那年就開始騎重機,你不必擔心我的技術。”

    她才不是擔心他的技術,她是……

    夏雪嗔惱地望他,連自己也捉摸不清自己複雜的心思。

    “那就這麼決定了!”王子樂得宣佈。

    “等等。”夏雪靈光一現。“你們還沒說,如果永玄輸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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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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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19:4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兩個男人同時瞪她。王子一臉恍然大悟,嚴永玄則是收攏眉宇,彷佛責怪她怎麼會以為他有可能輸?

    “對喔,獎品都還沒說好,可不能就這麼胡亂比賽。我想想……那幅Rembrandt的畫值多少?”王子敲敲自己腦袋,沉吟片刻,匆地一拍手。“對了!就拿你的Daphne來換吧!”

    夏雪一震。Daphne,正是永玄所有的那艘遊艇,她親自設計的第一件作品。

    “聽說你的Daphne就是Snow的作品,也是我在邁阿密展覽會場看中的那艘,雖然比起我的Muhammad是小了點,也沒這麼漂亮,不過只要是Snow的作品我都喜歡,怎樣?敢不敢跟我打賭?”

    王子要求拿Daphne作為賭注,對永玄來說一艘遊艇或許不算什麼,但那畢竟是她的第一件作品,也因此牽成他倆的緣分,對她而書,Daphne具有絕對特殊的意義……

    “沒什麼不敢的,賭就賭吧!”

    冷淡單調的一句話,卻猶如最激烈的炮彈,擊沉了夏雪一顆心。

    十分鐘後,他們訂好遊戲規則。

    由某人先行到前方十多公里處某個小島上插旗,接著嚴永玄與王子兩組同時出發,誰先搶得旗子凱旋而歸,誰就是勝利者。

    為求安全起見,四人都先套上救生衣,然後才分別坐上兩輛水上摩托車。

    就坐完畢,由江庭翰負責吹哨宣佈比賽開始——

    “Ready,Go!”

    哨聲響起,兩輛摩托車同時破浪而出,浮沉於海面上。

    海風自耳畔呼嘯而過,夏雪緊緊摟住嚴永玄的腰——雖然她很不情願靠他如此之近。

    數分鐘後,他們首先抵達小島,夏雪跳上岸,飛快扯下旗幟,跟著坐回後座。

    “準備好了嗎?”嚴永玄嘶喊。“我要發動了!”

    “可以了,走吧!”

    引擎再度咆哮,另一輛摩托車追上來,不甘示弱的王子全力擠過來,Lily伸手搶夏雪手中的旗子。

    她突遭襲擊,一時措手不及,兩個女人拉拉扯扯之際,旗子飄然落海。

    “糟糕,旗子掉了!”夏雪拍丈夫肩膀,示意他停車。

    王子也在不遠處停車,Lily不敢下海撿旗子,倒是夏雪白恃泳技超群,毫不猶豫地跳水。

    “你做什麼?”嚴永玄驚愕。“快上來!”

    “旗子漂遠了,我去撿回來!”語落,她深吸口氣,潛下水,像一尾魚似地悠遊前進。

    一旁看熱鬧的王子不禁吹了個贊許的口哨。“泳技不錯嘛!”

    不過數十秒,夏雪便撿回旗子,一個俐落的轉身,又穿浪回來,她將旗子遞給嚴永玄,正想爬上後座時,身後忽然一緊,她將手伸過去探了探。

    “救生衣的拉繩好像勾到什麼了,我去解開。”

    她又潛下水。拉繩勾進了車身側蓋的凹縫內,她想扯開,卻因視野不佳很難抓清楚方位,來回試了幾次總是不得要領。

    她浮上來換氣。

    “怎麼了?解不開嗎?”嚴永玄臉色發白。

    “我看乾脆先把這件救生衣脫下好了。”說著,她解開救生衣絆扣,掙脫束縛後,她再度潛水,總算能看見問題出在哪裡了。

    她在水下奮戰,身影若隱若現,嚴永玄緊盯著她,眼皮眨也不眨,冷汗自鬢邊流墜。

    匆地,他驚覺自己看不見她在水下的影子。

    一秒、兩秒……時間無聲地流逝,他依然看不見她。

    “夏雪,你在做什麼?快浮上來!給我上來!現在、馬上!”他近乎驚慌地怒吼。

    她卻毫無反應。

    她在哪兒?該不會溺水了吧?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夏雪,你快上來!水裡很危險……”

    對,水是危險的,海濤無情,縱然是身手絕佳的游泳健將,也可能在轉瞬間滅頂。

    水很危險……

    嚴永玄怔惘地瞪著海面,卻什麼也看不見,他眼前一片黑,耳邊迴旋著一道來自過往的聲音。

    那聲音,細微且遙遠,幾不可聞。

    救命!救救我,我快淹死了!媽咪……

    “好了,我解決了,OK!”

    夏雪無預警地浮上來,她一手抓著救生衣,朝他燦笑。

    王子見狀,在一旁笑嚷。“算你們贏了!Eagle Snow,我們先回去嘍!”

    嚴永玄完全沒聽見王子說什麼,也沒注意另一輛摩托車破浪遠去,他只是盯著夏雪,雙目無神。

    “你發什麼呆啊?”夏雪敲他大腿。“快拉我一把!”

    他震了震,這才伸出手,助她坐回後座。

    “好了,我們也回去吧。”她坐定,嫣然笑道。

    他一動也不動,繃著全身肌肉,緩緩轉頭。

    “怎麼了?”她覺得奇怪,只見他目光一黯,面容匆地扭曲,跟著便揚手掌她耳光。

    空氣瞬間凝凍,她不敢相信地瞪他。

    “你在做什麼?誰允許你下海的!”他厲聲斥責。

    她伸手撫頰,遭他掌摑之處熱辣辣地痛著,痛的不只是她的臉,還有她的自尊。

    “嚴永玄,你……打我?”他居然打她!他憑什麼打她?繼相敬如賓後,接下來他準備對她施行家暴了嗎?“如果你以為我會像那些軟弱的受虐婦女一樣忍受一個男人這麼對我,那你就錯了,我絕對會告到底——”

    “閉嘴!”他怒斥。

    “你說什麼?”她潑辣地嗆聲。

    “只不過是一艘遊艇,有那麼重要嗎?就算輸了又怎樣?誰叫你下水去撿旗子的?”

    只不過是一艘遊艇?是啊,對他而言當然不重要,她耗費心血打造的結晶,怎麼比得上一幅古人的名畫?就連她整個人,也不如一幅畫吧!

    “嚴永玄,你這人……真的很過分。”她好恨,也好冷,全身都濕透了,冰涼的海水放肆地汲取她的體溫,教她牙關打顫。“你知道那艘遊艇對我的意義嗎?

    那是我、第一件作品……”

    他定定地看她,眼神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方啞聲下令。“穿上救生衣。”

    “什、什麼?”她沒聽清。

    他蹙眉,索性側過身來,親自替她套上救生衣,她怔怔地配合他,接著他主動拉她的手攬自己的腰。

    “抱緊一點,海風很冷。”他低聲囑咐,發動引擎。

    當天午夜,夏雪輾轉難眠,決定到廚房熱一杯鮮奶喝,經過走廊時,忽然聽見一道清脆聲響。

    那是從嚴永玄房裡傳出來的。她停下腳步,凝神靜聽,又一聲砰響,然後是一陣低啞的呻吟。

    發生什麼事了?她蹙眉,敲敲門,他沒應,她試著旋開門把,他沒上鎖,她遲疑數秒,終於還是推開門。

    房內.片幽暗,只有牆角一盞夜燈亮著,床腳邊,嚴永玄趴倒在地。

    夏雪一驚,連忙奔向他。“喂,你還好吧?你醒一醒!”

    她用力推他,他痛苦地抬頭看她。

    她扶他坐起身,就著迷離的燈光審視他,他臉色蒼白,滿身大汗,最奇特的是,他彷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眼神恍惚,沒有焦點。

    “你作惡夢了嗎?還是喝醉了?”她看見床頭櫃上斜躺著一隻空酒瓶,地上還有只歪倒的玻璃杯。

    他沒答腔,像無魂的稻草人般萎靡不振。

    情況不對。夏雪顰眉,將他扶回床上,讓他靠著床頭坐著,自己則到浴宰端了一盆溫水出來,擰了條毛巾替他擦臉。

    她撫摸他額頭,有點熱。“發燒了嗎?”她喃喃自語,正想去找溫度計來,他匆地伸手拽她。

    她重心不穩,跌坐床沿,離他很近很近,幾乎就偎在他胸懷裡。

    她呼吸一緊,心韻亂了數拍。

    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奇異地,並不怎麼覺得嗆鼻。通常她很討厭喝醉的男人,但他,似乎是例外。

    “你應該很口渴吧?我去倒杯水給你喝,還是你想喝茶?”她輕聲問他。

    他不吭聲,默默盯著她,她卻覺得他其實不曉得自己在看什麼,他仍處在失神的狀態。

    她開始覺得擔憂了。“永玄,你清醒著嗎?”她揚手,想拍拍他臉頰,他一把扣住她手腕,不讓她動。

    她錯愕。“永玄?”

    他眼神一變,倏地翻身將她壓倒在床。

    她嚇慌了。“嚴永玄!你想幹麼?你放開我!”她握起粉拳槌打他,但他絲毫不為所動,盯著她的墨眸泛著血絲,閃爍著宛如野獸受傷般的光芒

    他究竟怎麼了?這不像他,一點也不像。

    夏雪心亂如麻。“你幹麼這樣看我?你不會還在為下午的事情不高興吧?”回遊艇後,他便不再跟她說一句話,到家也不理她,她想,他大概是很生氣。“我不是說了嗎?我的泳技真的很好,就算在水裡潛上幾分鐘也沒問題……”

    “水很危險。”他用勁圈握她手腕,握得她發疼。“你永遠不曉得沉下去後會不會再起來。”

    “你……幹麼這麼激動啦?你該不會很怕水吧?你小時候溺水過?”

    她察覺到他的身軀一僵。

    莫非真被她猜對了?他曾經溺水過?

    夏雪放鬆身子,不再掙扎。她看著眼前神色陰鬱的男人,懷疑自己是否勾起他

    不愉快的回憶?

    “所以你剛才……是作惡夢了嗎?”她沒意會到自己的嗓音變得很溫柔。

    “她完全沒注意到我,只顧著跟那男人調情……”他低喃著令人費解的話。

    誰跟誰調情?他到底在說什麼?

    夏雪聽不懂,正想追問,他的手忽然撫上她的臉,拇指有意無意地撥弄著她敏感的耳垂。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夏雪又慌又羞,耳際不爭氣地燙著,心旌動搖。

    他盯著她,眼神如謎。“你也跟她一樣嗎?”

    “跟誰一樣?”她沙啞地吐落言語,馨香的女性氣息撩撥他的感官。

    他臂膀的肌肉一緊,下半身某處更是急遠勃起。

    她感覺到了,心亂得不成調。“你……快點放開我……”

    他好似沒聽見她的話,墨眸亮著野蠻的火,那是赤裸裸的渴求。

    他低下頭,她以為他要吻上她了,他卻是將臉埋在她曲線優美的頸脖間,鼻尖摩挲著她細膩的肌膚,像個孩子,貪戀著母體的芬芳。

    “嚴永玄,你……瘋了嗎?”她的語氣變得虛軟。若是他強悍地佔有她就算了,她必會反抗到底,但他竟使出這招。

    好無賴啊……

    “你不可以這樣……你暍醉了,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

    這太不公平了,她的初夜難道就要這麼不明不白地獻給一個神智不清的男人嗎?在這當下,他恐怕連她是誰也認不出來吧!

    他把她當成誰了?他的妻,或是外頭那些隨處可摘取的野花?

    “不要動……你不准動。”縱使在床第之間,他依然習慣下命令,舌尖舔了舔她耳垂,然後輕輕咬住。

    她酥麻地激顫。

    他吮著她耳垂,接著吻她的唇,她羞怯地迎合著,在反覆的啄吻間,他嘗到她甜蜜的滋味,欲火更旺,動作逐漸狂野,暴雨般的吻落在她身上。

    他蠻橫地吮吻她,一面動手扯她睡衣。

    她害怕了,他的吻不再溫和,只有激烈的索求,而初經人事的她承受不住這般排山倒海的情欲。

    她擔心自己被淹沒。“你……慢一點,拜託你別這樣……”

    她不想求他的,但恐懼逼出了她的真心,淚水在眼海結晶。

    但他並未看見她的淚,他看見的是一具嬌軟的女體,她溫暖了他冰冷的意識,他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尋到了她。

    他不能任她離開,即便最無情的海水也不能帶走她,因為她屬於他,她是屬於他的!

    他剝除了所有阻礙兩人肌膚相親的障礙物,腰身一挺,佔有了她,她驚聲哀叫,領受到撕裂般的痛楚。

    “你好壞,好壞……我恨你,嚴永玄,我恨你……”

    當他攀抵極樂的頂峰時,她卻是張口使勁地咬他肩頭的肌肉,在他身上留下恨意的烙印。

    他痛得回神,終於看見她眸裡晶瑩的淚花。

    他困惑地望著,顫著手指撫過她濕潤的眼角,緩緩挑起一顆剔透的淚珠,低啞地問——

    “我有這麼可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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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20:01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你怕他嗎?”他深沉地問。

    夏雪震了震,握著酒杯的手勁不覺加重。她努力讓自己維持從容不迫的姿態,不管在這男人或其他任何人面前,她都不能顯得慌亂。

    隨著夜色漸濃,酒吧裡的音樂節拍亦逐漸激烈,周遭歡聲笑語,氣氛熱鬧,這實在不是個能夠靜下來好好談事情的地方,但魏如冬堅持來此,她也只好客隨主便。

    她啜了口濃烈的長島冰茶,辛辣的酒精嗆入喉,稍稍平靜了她起伏不定的心緒。她自睫毛下窺探坐在對面的男人,即便已事先做好心理建設,仍是難抑驚奇。

    這世上怎會有兩個人長得如此相像?魏如冬跟她的丈夫嚴永玄簡直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除了魏如冬右眼是雙眼皮,膚色比永玄黝黑,鼻子更挺,肌肉也比較結實,身高似乎也多了那麼一、兩公分。

    除此之外,她幾乎看不出兩人有什麼相異之處,當然,還有氣質也很不同,永玄出身豪門,從小接受菁英教育,神態高貴而冷漠,魏如冬則是教養粗鄙,講話也不是永玄那種優雅的倫敦腔,永玄不碰香煙,魏如冬卻是煙不離手。

    數日前,當她在遊艇展覽會場偶然瞥見他時,驚駭不已,幾乎快暈了。她失蹤半年的丈夫怎麼會在美國出現?後來她命人調查他的背景來歷,才知這人跟永玄並非同一個人。

    難道是永玄父親在外頭的私生子嗎?可他的身世也不見這樣的端倪,他們顯然不是親兄弟。

    深思熟慮過後,她總算接受這兩個男人之間毫無關係,而一個冒險的計畫也在她意念中成形。

    她決定邀請魏如冬假扮失蹤的丈夫。

    “你怕那個男人嗎?”魏如冬見她久久不應答,再問一次。

    “為什麼這樣問?”她勉強揚笑。

    “聽你形容你老公,我覺得你好像很不喜歡他,而且對他似乎有些恐懼。”魏如冬意味深長地凝視她,一面用手指無意識地敲著啤酒杯。他喝的是墨西哥產的可樂娜啤酒。

    她畏懼永玄嗎?討厭他嗎?

    夏雪黯然沉思,心弦莫名牽緊,微微痛著。“或許……有一點吧!他那人關心藝術品比關心人還多,可以說有點……自我中心。”

    “就是自私的意思。”魏如冬下結論。

    夏雪一顫,她並不想將這麼強烈的形容詞套在永玄身上。

    “所以你們之後還有再上床嗎?”他問得直率。

    夏雪微窘,又不禁感到幾分氣惱。“這不關你的事,也不是我請你幫忙的重點。”

    對她和永玄的初夜,她只是輕描淡寫地敘遖幾句,並不打算告訴魏如冬詳情,也不喜他追問。

    “我倒很有興趣想知道呢!”魏如冬點燃一根煙,故意沖著她吞雲吐霧。“瞧你這副尷尬的樣子,還真有點像那種沒經驗的處女。”他惡劣地挑逗。

    “我當然有經驗!”她狠瞪他一眼。

    他聳聳肩,咧嘴笑。

    “魏先生,我並不是來跟你開玩笑的,這是個很嚴肅的交易,請你嚴肅地聽我說。”她莊重地警告他。

    “OK,嚴肅是嗎?我知道了。”他咳兩聲,故作伸手抹去臉上的笑容,板出正經八百的表情。“這樣夠嚴肅了吧?”

    這人是在耍她嗎?夏雪惱了。

    “說真的,你生氣起來的模樣還挺漂亮的。”他很“嚴肅”地揶揄。

    她憤慨地拍了拍桌。

    “OK,OK。”他舉雙手投降。“你繼續說‘重點’吧!你丈夫怎麼會失蹤的?發生什麼事了?”

    話題總算回歸正軌,夏雪松了口氣,卻也矛盾地神經繃緊。

    接下來要講的,對她來說或許是最困難的一部分,她必須強迫自己回憶那段混亂迷惘的日子。

    她深深呼吸。“我說過,他擁有一艘遊艇。”

    “我知道,Daphne嘛。”魏如冬笑笑地應。“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啊?”

    為什麼?夏雪怔住。老實說,她從未想過這問題,這很重要嗎?

    “據我所知,Daphne的典故出自希臘神話,她和太陽神阿波羅曾有過一段愛情。”她解釋。“關於他們的故事有兩種傳說,其中一種我比較喜歡的,是這樣的——太陽神愛上了Daphne -對她展開強力追求,可是他身上的光芒是在太強烈了,每回接近她,便會灼傷她,她忍不住想躲,就這樣一追一逃,有一天Daphno實在忍不住,向父親求救,她的父親便將她變成一株月桂樹,永遠逃離那位可愛又可怕的追求者。阿波羅弄清楚緣由後,非常後悔,他發誓以後永遠要為怕熱的她留下一處遮蔭,那便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太陽黑子,也就是他留給初戀情人的溫柔。”

    “真感人的故事。”聽罷,他嘲諷似地評論。

    感人嗎?夏雪迷惑地顰眉。她不曾問過永玄為何將遊艇命名為Daphne,他也知道這個神話故事嗎?這名字對他而言有任何寓意嗎?她真該問的,或許會有機會更瞭解他……

    “你在發什麼呆?”魏如冬用手指敲敲靠近她的桌面,提醒她回神,“繼續說故事啊!”

    她定定神。“總之,那天深夜,他駕著遊艇出海,過了兩天都沒回家,他的特別助理跟我都聯絡不到他,我們擔心他出事了,便請海巡署幫忙找人,結果在外海發現Daphne,可他不在船上。”

    “他死了嗎?”魏如冬問得好直接。

    夏雪咬唇,心海霎時翻騰,又喝了好幾口長島冰茶。“警方調查過後,發現遊艇引擎是因為失去動力才會停留在外海,船艙內的臥房曾經起火,燒毀部分傢俱,搜救隊找了將近一個禮拜,沒找到他的屍體,最後警方只能判定他失蹤了。”

    “是失蹤,還是死了?真的只是意外嗎?該不會是被人推落海的吧?”

    夏雪震懾,眸光清銳地射向魏如冬。“你的意思是……有人謀殺他?”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對吧?”他好整以暇地抽煙,喝啤酒。

    他說得沒錯,是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性,事實上,警方也曾經朝自殺或他殺兩種方向去調查,但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證據,只好作罷。

    她的丈夫究竟是死是活?這問題困擾了她大半年,他剛失蹤那陣子,她夜夜作惡夢,驚醒時總是滿身冷汗。

    “可是很奇怪,不管你老公是失蹤還是已經死透了,你幹麼要請我來假扮他?”

    “因為我……需要錢。”

    魏如冬劍眉斜挑。“你要錢?”

    “對,我需要錢。”夏雪閉了閉眸,雙手藏在桌下,悄悄擰緊套裝褲擺。丈夫如今生死未蔔,她卻為了金錢跟另一個男人談交易,連她自己也鄙夷自己。“我說過了,我跟永玄婚前簽了協議,我們夫妻財產采分開制,我對他的資產沒有動用的權利。現在警方判定他失蹤,不是死亡,我也沒法採取法律途徑爭取遺產繼承權,除非要他失蹤滿七年,才可以聲請當局開立死亡證明……”

    “也就是說,在法律認定他確實死亡前,你沒辦法用他一毛錢就是了。”

    “是。”

    “他總有什麼會計師或律師吧?平常不是會有幫他處理財務的人嗎?他們不可以將他的財產過給你嗎?”

    “不行。我說過了,我們婚前簽了協議:水玄對這方面規定得很清楚,我不能以任何形式動用他的財產。”

    “嘖嘖,還真是個小心眼的男人!”魏如冬似嘲非嘲。

    “他只是……比較謹慎而已。”她直覺為丈夫辯護。

    魏如冬揚揚眉,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慢條斯理地吐口煙,煙霧迷蒙了夏雪的視線。“那你們都沒小孩嗎?如果有了孩子,總可以用他老爸的錢吧!”

    孩子!

    夏雪一凜,十指糾結,胸口悶痛。“我們……沒有孩子,雖然我曾經懷孕,但是後來……流掉了。”

    黑眸閃爍異樣的輝芒。“流掉?”

    “嗯。”

    “不會是你故意打掉的吧?”他語鋒尖銳,刺痛她。

    她氣憤地瞪他。“我幹麼打掉自己的孩子!”

    “誰知道?或許是因為你討厭孩子的爸爸?”

    “你——”

    “別這麼激動,我開玩笑而已。”他撚熄香煙,低斂著眸,她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說起來打掉這孩子對你也沒好處,留著反而還有繼承遺產的機會。”

    這是在嘲諷她吧?夏雪咬緊牙關,強忍胸臆漫開的酸楚。“總之這不關你的事。我承認我是很需要錢,當初永玄曾經答應我會分期對我的公司投入資金,但現在他失蹤了,後續的資金沒辦法到位,我們公司正在進行擴廠計畫,財務上很吃緊。”

    “所以你為了讓公司有充沛運用的資金,需要一個人假扮你丈夫,動用他的財產?”

    “不錯。”

    “我明白了。”魏如冬沉吟,嘴角一勾,似笑非笑。“你這女人,挺精明的,要我假扮你老公,不但可以幫助公司度過難關,到時我失去利用價值了,還可以要我幫忙立份遺囑,將你老公所有遺產都留給你,一舉兩得,超划算。”

    他將她說得像是那種勢利無情的女人。

    夏雪陰鬱地瞪視眼前的男人,她可以為自己辯駁的,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因為連她自己偶爾也會如此懷疑。

    或許她真的無情無義,否則怎能籌謀出這般異想天開的計畫?

    “不過撇開我們的交易條件不談,你要怎麼說服大家我就是你老公嚴永玄啊?雖然我們長得像,但個性一點也不像,而且我也沒你老公的記憶,恐怕連他身邊的人都認不得——”

    “這很簡單。”夏雪淡漠地打斷魏如冬。“只要告訴別人你失憶就好了。”

    就這樣,夏雪與魏如冬達成協議。

    他答應按她的要求假扮嚴永玄,她則在邁阿密為他置產,買下一棟房子作為訂金,事成之後會再給他一筆足夠他揮霍半輩子的報酬。

    但訂金付了,並不表示魏如冬就有資格扮演她的丈夫,即便記憶可以消失,一個人的性格與教養也很難改變。回臺灣以前,夏雪要求他接受嚴格的特訓。

    說話口音、用字遺詞、穿衣風格、藝術品味……夏雪請來各個領域的專業人士為他惡補,他一天至少上八小時的課,晚上還得看英國影集矯正自己的口音。

    “我英文講的是什麼口音很重要嗎?”他曾經嫌煩,向她抱怨。“回臺灣後,不都要講中文?”

    “永玄經常與世界各地的藝術經紀商聯繫,他們都是用英文溝通。”她解釋。“有時候他跟自己的特別助理談事情也會用英文,他從小在英國留學,英語等於是他的第二母語。”

    “真麻煩!”他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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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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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20:17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埋怨歸埋怨,他這人倒是言而有信,很認真地配合她的訓練計畫。她發現他雖然沒受過完整的正規教育,但頭腦很聰明機敏,學習能力很強,記憶力超群。

    這陣子她在臺灣美國兩地飛,藉口拜訪客戶經常來邁阿密探視他,每來一次,便感受到他比起上次又有長足的進步。

    首先改變的便是說話口音,他模仿傳統英國上流社會的腔調簡直維妙維肖,接著,他開始學會用一些很難的單字及片語,顯現出知識份子的優越。

    這晚,當她邀請他到某間高級法國餐廳吃飯,而他刻意對她展示這些時日習得的餐桌禮儀時,老實說,她有些震驚。

    “你學得很好。”她打量他從容優雅的用餐動作,忍不住讚歎。“怎麼能進步得這麼快?你甚至連說話的方式都變了,變得好……”

    “裝腔作勢?”他幽默地提供形容詞。

    她輕聲笑了。“你是個用功的學生。”

    那算是用功嗎?

    魏如冬微斂眸,嘴角有半秒凍凝,接著輕浮地笑道。“或許我有當‘演員’的天分吧!”他格外強調“演員”兩個字。

    她沒注意到,蹙眉糾正他。“不要這樣笑,永玄不會這樣。”

    他挑眉。“那他都怎麼笑?”

    怎麼笑?夏雪惘然,搜尋記憶:水玄曾笑過嗎?就算有,也只是那種冷淡嘲諷的笑吧。

    “他不笑的。”她低語,神情略顯惆悵。“我幾乎沒看過他笑。”

    魏如冬盯著她,眼神很異樣。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韻錯亂幾拍。“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眼神……很奇怪?”

    他微歪唇,蘊著嘲弄意味。“哪裡怪?”

    “有點……不平衡。”她端詳他,是因為他的眼皮一單一雙的緣故嗎?當右眼亮著揶揄笑意的時候,左眼看來卻冰銳冷漠,這樣矛盾的眼神,教人捉摸不透他真實的情緒。

    “不平衡嗎?”他笑笑,端起紅酒杯淺啜一口。“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覺得的人,卻是第一個膽敢坦白說出來的人。”

    “什麼意思?”

    “大部分人只會想離我遠一點,他們不敢直視我,只想逃避。”

    “為什麼?難不成他們把你當成會咬人的野獸嗎?”她戲譫。

    這樣的戲譫並未逗笑他,凝視她的眼神更加奇特,咄咄逼人,在她自覺即將被他看得透不過氣時,他終於沉聲揚嗓。

    “你是個很不簡單的女人,夏雪,很少人敢這樣跟我對看。”他俐落地用刀叉切下一塊鴨肉,送進嘴裡。“這種要一個陌生男子假扮丈夫的計畫也不是別的女人想得出來的。”

    她聞言,身子僵了僵,半晌,勉力牽牽唇。“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是讚賞。”他舉起酒杯,朝她致敬。

    她也跟著舉杯喝酒,卻是為了平復略微焦躁的情緒。“好了,別說這些,我們來談談藝術吧!”

    這表示兩人又回到監督與學生的身分。她藉著天南地北的閒聊,考較他在藝術課程方面的學習成果,她自己對藝術懂得也不多,但在她有限的瞭解範圍內,他已經足可與她比擬,甚至某些獨特的見解還勝過她。

    “這樣在一般社交場合你應該都能應付過去了。”她喃喃低語。“只不過……”

    “如果要跟那些藝術經紀商交涉,恐怕還是會露出馬腳。”他聰穎地介面。

    “這倒還好。”她淡淡一笑。“反正你失憶了,可以自然地斷絕跟那些人的聯繫,除非那些人主動找上你。”

    “那‘我的’特別助理呢?我總會需要跟他討論這些相關事情吧!”

    “你可以裝作對搜集藝術品的興趣減低了,畢竟一個失憶的人,找回自己失去的記憶才是當務之急吧!”

    “有道理。”他頷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夏雪瞥望他的表情,心弦一緊。

    她總覺得這男人在有意無意間嘲諷著自己,他是否認為這整件事情很可笑?一個走投無路的妻子要求陌生男子假扮自己的丈夫,或許在他人眼裡,這事情的確很荒謬。

    但這是她所能想出的最好的辦法……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不怕引狼入室嗎?”魏如冬突如其來地問。“既然我可以動用嚴永玄的財產,我隨時有可能卷款潛逃喔!”

    這是威脅嗎?或是單純的調侃?

    夏雪苦澀地抿唇,端坐身子,以最嚴正的姿態回應。“等你回臺灣第一件事,我會讓你跟永玄的律師及會計師會面,簽下財產交付信託的契約,除了匯入我們公司的資金以及你個人的生活津貼以外,所有的動產跟不動產你都不能隨意動用。”

    魏如冬好整以暇地喝酒。“別忘了,契約條件是可以更動的。”

    既然他是“嚴永玄”本人,當然可以隨時終止信託契約。

    “契約條件是可以更改,但那份信託契約會是我們兩人共同簽下的,所以如果要做任何變動,也需要同時經過我的同意,不能由你一人作主。”

    “你的意思是你要廢除之前簽的婚前協議,回到夫妻財產共有制嗎?”

    她點頭。

    “我瞭解了,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他若有所指地搖晃酒杯,斜分的長劉海因這動作垂落,幾乎遮去了他半張臉。

    他的意思是,她很懂得算計吧?

    夏雪自嘲地尋思,匆地感覺胃口盡失,她擱下刀叉,拾起餐巾輕輕拭嘴。“明天我帶你去剪頭髮吧,永玄不會留你這種髮型。”

    隔天早上,夏雪帶魏如冬出門購物。她依照丈夫的品味,讓他試穿了一套又一套衣服,加上領帶、領夾、袖扣、皮帶、皮夾、皮鞋等等配件,才幾個小時,便刷了超過十萬美金。

    “有錢人原來是這樣花錢的。”她在櫃檯刷卡時,魏如冬吹了個長長的口哨。

    她不理他,接著帶他到當地一家昂貴的美容院,她為他預約了一個有名的髮型設計師,據說是許多政商名流的最愛。

    她拿出嚴永玄以前的照片,直接要求設計師剪出類似的髮型。

    剪髮之後,跟著是一套完整的修容過程,魏如冬全身上下被打理得乾乾淨淨,連指甲都修得很整齊,面部肌膚調理得容光煥發。

    兩人用過晚餐回到飯店,已是深夜時分,夏雪命令魏如冬換上新買的衣物。

    “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在演‘麻雀變鳳凰’?”他半開玩笑。

    她卻不覺得好笑,賞他一枚白眼。

    他笑笑,洗過澡後,遵從她的指示換上新裝,三件式的西裝,外罩黑色立領長風衣,跟夏雪第一次見到嚴永玄時的穿著打扮極為相似。

    不同的是,他耍帥地多戴上一副飛行墨鏡。

    她在客廳沙發坐著等他,他從房內走出來,刻意模仿模特兒走秀的臺步,誇張地展示自己。

    “別鬧了!”她沒好氣地蹙眉。“永玄才不會那樣走路。”

    “我都忘了,我現在可是你那個一絲不苟的丈夫呢!”魏如冬嘲諷似地說道,像舞者般瀟灑地轉個身,匆地凝定原地。

    他一動也不動,全身肌肉繃緊,接著又放鬆,單手插進風衣口袋,邁開步伐。

    他行進的姿態如豹,輕盈而敏捷,也如猛獅,具備王者的尊貴與自信。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夏雪,在她面前落定,居高臨下地睥睨她。

    她心韻乍停,呼吸凝住,半晌,沙啞地揚嗓。“摘下墨鏡。”

    他依言摘下墨鏡。

    她看著他:心臟恢復了跳動,節拍卻很紊亂,急促得近乎慌張。他穿著永玄的衣服,留著永玄的髮型,跟她的丈夫簡直一模一樣,神似到極點。

    但,仍有一些些不同……

    “永玄的眼神不是這樣的。”她迷蒙地細語。“不是這種犀利明透的眼神,他不會這樣看我。”

    “那他會怎麼看呢?”魏如冬的嗓音輕柔。輕柔得隱含些許詭異。

    夏雪一凜,雙手不知不覺抓緊沙發椅墊,指節用力到泛白。“他的眼神總是很蒙朧,好像沒有焦點,恍恍惚惚的。”

    恍惚到她不曉得他在看什麼,他眼裡反射的影子,是她嗎?是這個世界嗎?或者是遙不可及的遠方?

    “是這樣嗎?”魏如冬雙手撐在椅背上,彎身俯視她。她被他圈鎖在勢力範圍裡,無法動彈。

    不知怎地,她覺得好緊張,幾乎不敢抬眸確認,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揚起羽睫。

    她看見一雙眼,一雙墨黑深幽的眼,目光迷離,漫無邊際。

    他明明是看著她,眼神卻沒有焦點,彷佛正迷惘著什麼。

    夏雪震顫,唇瓣幾次張合,好不容易吐落。“永玄……”她嘶啞地喚著,近乎哽咽。“永玄……”

    他究竟在哪兒?果真落海了嗎?他怕水的,很怕很怕,如今卻沈在冰冷的海底。他會覺得孤單嗎?很寂寞嗎?

    都是她害的,她對不起他……

    淚珠無聲地碎落,透過迷蒙的淚霧,她似乎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他,是誰?

    “你哭了。”他揚起一隻手,拇指撫過她濕潤的眼角。“因為歉疚嗎?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聽你的敘述,嚴永玄並不是個瘋狂的遊艇玩家,有什麼必要非在那麼危險的深夜出海呢?”

    那天晚上,那個彷佛漫無止盡的黑夜,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記不太清楚了,或者該說害怕去回想。那晚,他們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吵,成婚以來,前所未有的針鋒相對。

    她說了什麼?他又說了什麼?

    不,她不願回想,也想不起來,她不記得了……

    “這不關你的事。”她努力挺直背脊,端出最冷靜漠然的表情。

    不關嗎?他撇嘴冷笑。

    她推開他的手,凝聚所有的尊嚴,傲然起身。“我回房了,你早點睡吧,晚安。”

    語落,她沉靜地離去,高傲挺拔的身姿可比一國女王。

    他目送她背影,直到她身影完全淡逸於他視線之外。他來到浴室,扭開水龍頭,將冰冷的水潑向自己的瞼。

    他一次又一次地潑著,最後索性將整個洗手台注滿水,整顆頭潛入。

    將近一分鐘後,他才猛然抬頭,甩了甩濕透的發。

    前方的透明鏡面,映出一張五官俊帥卻微微扭曲的臉。

    “夏、雪……”他磨牙,自齒縫間狠狠地刻出這個名字。“是你……殺了嚴永玄嗎?”

    他突地握拳,擊碎鏡面,鮮紅的血珠自破開的傷口緩緩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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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20:3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夜間飛行。

    隔著小圓窗,可以看見銀亮的月牙,勾破了深沉無邊的天幕。

    氣氛靜寂,機上的旅客睡成一片,人們都沉浸于夢鄉,似乎只有魏如冬獨自清醒著。

    經過一個月的特訓,他終於通過夏雪的考驗,有這個榮幸陪她一起回臺灣,扮演她的丈夫。

    真正的挑戰,現在才來臨。

    他嘲諷地勾唇,望向身旁的女人。

    夏雪正睡著,放倒了商務艙的座椅,側著身子,玉體微弓,一雙手揪著蓋在身上的薄毯。

    這樣的睡姿帶點防備的意味,她彷佛正在夢裡跟誰鬥爭,兩道彎彎的眉輕輕蹙著。

    夢見什麼了嗎?

    魏如冬傾下身,靠她更近,目光銳利地離琢過她臉蛋至頸脖曼妙的曲線。

    雖然稱不上美豔,但她絕對是個漂亮的女人,五官立體,各有韻味,他很清楚,若是她的眼睛睜開了,還會增添幾分嬌俏聰慧的氣質。

    而甜美的外貌還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她身上最珍貴的,是擁有一顆機敏的頭腦。

    也許,太過機靈了,

    一念及此,魏如冬胸口驀地緊窒,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懣橫梗著,教他幾乎透不過氣。

    他不覺伸出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移近她,修長的手指試探地圈住她如玉般白皙的頸脖。

    多麼細緻啊!像個精美易碎的瓷器,只要他用力、再用力,這細緻的頸骨該是不難折斷吧!

    那時,她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他呢?慌亂、恐懼、還是怨恨?

    這輩子他沒嘗試過殺人,但最近,體內好似不時洶湧著這邪惡的欲望,很想、很想置她於死地,尤其當看著她狀若無辜地對著他笑的時候……

    你瘋了嗎?

    內心深處有某個聲音回蕩,那也許是他決意摒棄的良知。

    那玩意兒對他而言,是太沉重的負擔了,一頭冷血無情的野獸,不需要那種東西。

    只要依循著本能去做……

    一聲模糊的呻吟驚醒了他迷蒙的神智。

    夏雪顫著唇,正無聲地說著什麼,眉宇糾結,額邊滲出細碎的冷汗,她更加弓起身子,像一尾被燙熟的蝦子似的,抓住薄毯的手指扣得更緊。

    在作惡夢嗎?

    魏如冬鬆開手,稍稍離她遠一些,視線仍擒住她不放。

    她不僅冒冷汗,臉色也開始泛白,嬌喘急促,偶爾伴隨著肩頭短暫的抽搐。

    於是他能確定了,她肯定是陷在夢魘裡,而且是很令她驚恐的惡夢。夢魘的滋味有多可怕,他比誰都清楚。

    “夏雪,醒醒。”他輕聲喚她。

    “嗯……”她痛苦地咬著牙關。

    “夏雪。”他拍拍她臉頰。

    她總算緩緩揚起眼睫,但從她蒙朧的眼神,他看出她並未真的清醒。

    “永玄,是你嗎?”她看著他,迷惘茫然,像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然後,她匆地一眨眼,擠落一滴淚珠。“你……來找我了。”

    她哽咽似地細語,伸手拉下他的臉,他沒抗拒,很自然地貼向她,尋覓她冰冷柔軟的唇。

    她迷蒙地吻著他,起先他木然不動,但只一會兒,內心本能的渴望便慫恿他回應,他嘗著她的唇,那麼冷,又那麼熱,沸騰他冰凝的胸膛。

    他需索地吮吻她,直到察覺她猶如抽離空氣的娃娃般,一動也不動。

    她竟然又睡著了。

    合著眼,兩片羽睫宛如窗外的新月一般,勾破他的心。

    他怔忡片刻,跟著,澀澀地苦笑。

    他直起上半身,發現她用雙臂環抱自己,像是覺得冷。他舉手按下服務鈴,一分鐘後,空姐盈盈走來,親切地問候。

    “請問先生需要什麼服務?”

    他指指夏雪。“給這位小姐多加一條毯子。”

    空姐瞥望夏雪一眼,似是羡慕她有情人如此關心,跟著眸光轉回他身上。“那先生呢?您需要什麼嗎?”

    “一杯Whisky on Rock。”

    “是,馬上來。”

    又過了幾分鐘,空姐送來一杯加冰的威士卡,以及一條薄毯。

    魏如冬接過酒杯,注視空姐將薄毯蓋在夏雪身上,替她將被角仔細地拉好。

    她感覺到溫暖,在夢裡隱約地微笑,那笑,好甜好甜。

    他一凜,收回視線,握著冰涼的酒杯,一口一口地啜飲辛辣的液體。

    窗外那輪新月,始終孤獨地高掛在夜空中。

    回臺灣當天晚上,夏雪便為魏如冬安排了一個小小的家庭晚宴。

    當然,是以歡迎嚴永玄平安歸來的名義。

    與會的人不多,除了夏雪的弟弟和妹妹以外,就是嚴永玄的特別助理Davis,以及夏雪的好友江庭翰。

    夏雪對親朋好友們解釋,她的丈夫其實並不是在Daphne上失蹤的,由於遊艇引擎失去動力,他換搭了另一艘朋友的遊艇,由新加坡上岸,又搭飛機到美國,因為在美國發生車禍,不幸失憶,才會遊蕩至今才回家。

    “所以意思是,姊夫完全忘了以前的事嗎?”夏雨驚奇地問。

    “嗯,他不記得了。”

    “那他也認不出我們幾個了嗎?”

    “認不出來了。”夏雪低語。“真抱歉。”

    “這又不是姊姊的錯,幹麼道歉呢?”

    夏雨與夏雷同聲安慰姊姊,兩個年輕人同時好奇地轉向魏如冬,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考驗來了。

    魏如冬端著酒杯,刻意展現出從容的姿態,嘴角微微地挑起三分笑,不過分顯得冷淡,卻依然很矜持。

    他反過來打量這兩個年輕人。之前夏雪提過他們,說他們是異卵孿生的雙胞胎,夏雨比夏雷早出世幾分鐘,夏雷一直很不甘願自己必須屈居於老麼,總是跟這個雙生姊姊吵不清。

    兩人都還在大學讀書,夏雨承襲長姊的認真,課業成績優秀,夏雷卻是天生與書本不對盤,只愛跟狐群狗黨們鬼混。

    不過基本上,他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心地善良,性格純厚。

    夏雪如是強調。

    一念及此,魏如冬淡淡一哂。

    這對雙生姊弟究竟心地如何他是看不太出來,不過兩人容貌都生得清秀姣好倒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夏雷甚至還比姊姊更美上幾分。

    “姊夫,你回來真是太好了!”夏雨表示友善。“你知不知道你剛失蹤那段時間,姊姊每天都在哭——”

    “夏雨!”夏雪制止妹妹,很不高興妹妹提起這樣的話題。

    夏雨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不說了,我姊姊很愛面子的。”她湊向魏如冬,悄聲低語。“她不喜歡讓人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

    “我想也是。”魏如冬對這個年輕女孩微笑,心弦卻異樣地牽動著,腦海思緒有些亂。

    得知丈夫失蹤的時候,夏雪以淚洗面?是真的傷心或是惺惺作態?

    “嚴先生,你對我也沒有印象了嗎?我是你的特別助理,從五年前就跟著你了。”Davis走過來對他自我介紹。

    這個具有排灣族血統的青年也頗年輕,不到三十歲,膚色黝黑,輪廓深邃,眉宇之間有股堅毅的氣質。

    魏如冬不討厭這個青年,他定定種,暫且丟開夏雨無意中洩漏的新情報。“抱歉,我真的記不得了,也許你以後可以想些什麼辦法來幫助我恢復記憶。”

    他是隨口說說,一旁的夏雪聽了卻有些介意,警告似地瞄他一眼。

    他知道她是擔心他說太多,露出馬腳。

    呵,也太小看他的演技了,

    他不理會她,逕自轉開視線,假裝漫不經心地望向江庭翰。

    後者也正看著他,銳利的眼神隱隱帶著戒備的意味。

    這男人似乎對他有著某種敵意——不歡迎他回來嗎?還是擔心他回來揭穿了某個暗黑醜陋的秘密?

    魏如冬撇撇嘴,不著痕跡地冷笑。

    “少爺,夫人。”芳姨溫暖的嗓音適時揚起。“晚餐好了,可以請客人們入席了。”

    “謝謝你,芳姨。”夏雪微笑頷首。

    魏如冬跟著望向這位執掌嚴府家務大權的老管家。他今天一進家門便和這位從小看顧“他”的管家“相認”過了,芳姨一見到他,眼眶便激動地含淚,確定他果真因為失憶認不出自己,更是難掩哀傷。

    她是這個家唯一真正歡迎嚴永玄歸來的人。

    感受到這點,魏如冬努力保持平靜的心海也不禁有些許震盪起伏,看著芳姨落淚的時候,他幾乎有股衝動想伸手去擁抱她,但他猜想得到,若是他果真這麼做了,夏雪怕是會驚駭到暈倒。

    冷漠自私的嚴永玄絕不會主動去擁抱任何人,更何況是個下人。

    哪怕只是些許錯亂的舉動,都可能令這個嚴府的資深管家懷疑他真實的身分,而他最重要的任務,便是要騙過芳姨。

    只要她接受他便是嚴永玄,其他人就無話可說了。

    問題是,他瞞得過她嗎?

    “少爺,不管你記不記得,今天的菜都是你平常愛吃的。”芳姨趁他經過身邊時,小聲地說道。

    “謝謝。”魏如冬朝她暖暖一笑。

    或許是這笑太暖了,芳姨一時之間似有些炫目,感動地眨眨眼,夏雪見狀,連忙快步走過來,挽起他臂膀,將他帶離管家的視線範圍。

    “我不是警告過你,永玄不會那樣笑嗎?”她咬牙低語。“萬一被芳姨認出你不是他怎麼辦?”

    “別這麼緊張。”他側過頭,親昵地在她耳畔吐氣。“別忘了‘我’現在是個失憶的人,就算舉動有點異常,別人也不會起疑的。”

    “你就這麼有把握?”

    “是你對我太沒信心。放心吧,我會演得很好,不會讓你這個老師丟臉的。”

    兩人交頭接耳,明明是說著毫無情調的言語,落入旁人眼裡,卻像是戀人間的打情罵俏。

    江庭翰臉色微變,夏雷不可思議地睜大眼,夏雨深思地蹙眉,Davis也感到相當意外。

    夏雪回過神,這才驚覺自己光顧著阻止魏如冬對芳姨表現太熱絡,渾然忘了自己跟丈夫在眾人面前也從未如此親密過。

    她怔了怔,下意識地放下與魏如冬相挽的臂膀,沒想到手才落下,便被他大手扣住。

    他做什麼?

    她驚得甩開他,他卻不讓她躲,一下又纏上來,兩隻手,十根手指,在兩人身體中間玩著追逐遊戲。

    她怕被人看見,心韻紛亂,臉頰透染嬌羞的霞暈,更怪的是,在手指與手指的勾纏愛撫間,她感受到一股近乎偷情的激流在胸口沸滾著。

    “你到底在怕什麼?”他又貼向她耳畔,搔癢著她鬢邊敏感的肌膚。“我們是夫妻,牽一下手會怎樣?”

    問題是,他們可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啊!

    “你……別鬧了。”她很不容易維持臉上鎮定的表情。

    他微一勾唇,匆地果斷地放開了她。

    激情褪逸,她的手霎時失去了溫暖,心口竟也莫名地發涼。

    夏雪走進富麗堂皇的餐廳,與“丈夫”分坐於長方形餐桌距離最遙遠的兩端,中央還有一缽鮮花擋去了兩人彼此交會的視線,她盯著那一朵朵嬌豔的玫瑰,匆然覺得……

    好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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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8 00:20:5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吃過豐盛精緻的晚餐後,眾人轉移陣地到娛樂廳。

    Davis和夏雷打撞球,夏雨跟江庭翰坐在沙發上聊天,夏雪接到一個公事上的電話,暫時離開,魏如冬則坐在吧台邊,請充當酒保的傭人替他調一杯琴酒馬丁尼,喝過酒後,他穿過落地窗來到戶外的庭院角落。

    他斜倚於一株大樹下,點燃一根煙,緩緩地吸著,煙頭在暗夜裡閃爍著微亮的紅光。

    他抽了幾分鐘,撚熄香煙,正欲回室內,附近的花叢匆地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窣聲響。

    他一凜,機敏地繞到大樹後,不讓人發現他的存在。

    “你拉我來這裡做什麼?”是一道醇朗的男性嗓音,他聽出來這是屬於江庭翰的。

    “我有話跟你說。”這是夏雨清脆的嗓音。

    “有話不能在裡面說嗎?”

    “我怕別人聽到。”

    “說吧!有什麼事?”

    是啊,說吧,他也很想聽呢!魏如冬無聲地勾勾唇,似笑非笑。

    “我想問你,究竟打算怎麼做?”

    “什麼意思?”

    “姊夫回來了。”

    “所以呢?”

    “你以為姊姊還有可能跟你在一起嗎?”夏雨咄咄逼人。

    江庭翰似是驚呆了,停頓了兩秒才開口。“小雨,別說了——”

    “不要這樣叫我!不要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我不是孩子了。”夏雨的聲調尖銳,略帶嬌縱與任性。

    江庭翰半無奈地歎息。“你還是個學生,去年才剛有了投票權,在我心裡,你就是個丫頭——”他驀地頓住。

    晚風拂過,隱約送來幾聲激烈的喘息。

    吻上了嗎?魏如冬挑挑眉,不須用眼睛看,他也猜得出發生了什麼事,八成是夏雨主動投懷送抱,而江庭翰難以抗拒。

    這傢伙定力還真不怎麼樣啊!他譏諷地尋思。

    “你喜歡我!”半晌,夏雨揚起勝利的號角。

    “這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喜歡。”江庭翰辯解。“我對你就像對自己的妹妹一樣。”

    “騙人!你會跟自己的妹妹這樣接吻嗎?”

    “小雨,你不懂男人,男人就算跟自己不喜歡的女人上床,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自己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夏雨受傷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江庭翰放柔語氣。“回去吧,好好念書,你身邊一定有不少比我更適合你的男孩子,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夏雨不服氣地跺跺腳。“你就那麼喜歡我姊姊嗎?”

    江庭翰沒有回答,轉身就走,夏雨氣憤地跟上。

    兩人的跫音漸行漸遠,終於,消逸於深濃的夜色。

    魏如冬這才從樹後轉出來,注視兩人離去的方向,嘴角微微歪斜。

    原來江庭翰愛慕著夏雪,那她呢?知道這件事嗎?或者早就跟這個青梅竹馬發展出曖昧情愫了?

    他們倆……背著嚴永玄偷情嗎?

    魏如冬倏地咬牙,思緒及此,胸臆不覺漫梗一股焦躁,他又想抽煙了。

    剛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還未來得及點燃,眼角又瞥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走進庭院,

    怎麼今晚這麼熱鬧?

    他冷笑,再度隱身於陰影下。這回來的是夏雷,握著手機,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確定周遭無人,才壓低嗓門說話。

    “沒錯,就是上次那個,我還想要……我知道,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我是夏家人,我姊姊是夏氏的執行長,我姊夫名下的財產更是多到數不清,你還怕我生不出錢來還你嗎?”他頓了頓,語氣懊惱。“總之你幫我留貨就是了,我會想辦法弄到錢的!”

    他忿忿然收線,詛咒地往前走幾步,一轉身,只見一個修長挺拔的人影猶如雕像似地凝立眼前,他慌得掉了手機。

    “姊、姊、姊夫!你……怎麼會在這兒?”

    魏如冬晃了晃挾在手指間的香煙。“我出來抽一根。”接著,他指指地上。“你的手機掉了。”

    “我知道。”夏雷彎身撿起手機,臉色發白,額頭隱隱冒汗。“姊夫,你剛才……聽見了嗎?”

    “聽見什麼?”魏如冬裝傻。

    “我剛跟朋友講電話……”

    “大學同學嗎?你是不是跟他們約好了?那不必介意我,去跟他們見面吧!”

    “不是的。”夏雷稍稍鬆口氣,沉默數秒,又繃著嗓音開口。“姊夫,你真的……什麼都忘記了嗎?”

    他意在試探,眼神明滅不定,思緒複雜。

    “嗯。”

    “醫生有說為什麼你會失去記憶嗎?”

    “應該是車禍的時候撞到頭了,我試過很多方法想恢復記憶,卻都沒效果,反而會造成劇烈頭痛。”魏如冬刻意憂鬱地攏眉,澀澀苦笑。

    夏雷眸光驟亮,像是藏不住喜悅,接著他連忙故作哀戚。“那一定很難受,姊夫,你也別太勉強了。”

    “我知道,謝謝你的關心。”

    “那我先進去嘍,你慢慢抽煙。”

    夏雷一溜煙地離去。

    魏如冬目送他難掩倉皇的背影,一根香煙在掌指間玩轉著,若有所思。

    晚宴結束,客人一一告辭離去,夏雪與魏如冬亦各自回房。

    魏如冬睡的自然是嚴永玄的房間,夫妻倆一向分房睡,嚴永玄的私人空間足足有三十多坪大,以半開放的形式隔成臥房、浴室、客廳、更衣室幾個區塊,戶外還有個視野遼闊的陽臺。

    但魏如冬並無閒情逸致參觀這豪華奢侈的空間,剛回到房裡,他便接到好友的手機訊息。

    他取出iPhone點選訊息,傳訊人名叫Black Mo,頭像是一張東方人的側臉,俊逸非凡,頗有幾分電影裡那些吸血鬼貴族的迷人風采。

    還好好活著吧?

    這是Black Mo留下的問候。

    他回覆訊息。

    Gavin:有來這個家有很多秘密。

    對方很快有回應——

    Black Mo:事情有進展了嗎?

    Gavin:別急,才剛開始而已。

    Black Mo:聽聽這口氣!猛獅睡醒嘍!

    Gavin:你呢?打算什麼時候回臺灣?

    Black Mo:暫時沒這個想法。

    Gavin:怕回到傷心地更傷心嗎?

    Black Mo:你呢?不傷心嗎?

    魏如冬自嘲地扯扯唇,轉開話題。

    Gavin:要我幫忙看著嗎?你的“北極星”。

    Black Mo:別挖苦我了

    這可不是挖苦,他是真心想幫忙,畢竟這個好友幫他太多,他總得有所回報。

    Gavin:謝謝你。

    Black Mo:沒想到會從你口中說出這句話。

    Gavin:我沒說話,只是打字。

    Black Mo:呵,也學會幽默了呢!

    Gavin:人總是會成長的,尤其經歷過痛苦以後。

    Black Mo:我喜歡你這樣的“成長”,比起以前有人味多了。

    Black Mo:這邊應該是“早安”,OK?

    魏如冬微笑,結束對話,登出帳號。

    為了防止夏雪或其他人偷看他的手機,他必須格外小心,絕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否則,他的計畫很可能會功虧一簣,那就不妙了。

    將所有的訊息跟通話紀錄都刪除後,他才放下手機,走進浴室洗澡。

    沐浴過後,夏雪穿上白色浴袍,走出浴室,一面用毛巾擦拭半濕的秀髮。

    她在梳妝桌前坐下,望著鏡中的自己。有人說,這時候的女人是最性厭的,髮絲滴著水,微亂地垂落頰畔,臉頰被浴室內的蒸氣蒸出嬌美的桃暈。

    永玄曾看過一次這樣的她,而那次,他迫不及待地將她抱上床。

    偶爾她會幻想,或許這樣的自己對丈夫來說的確帶著某種致命吸引力……

    會嗎?夏雪神智一凜,澀澀苦笑。

    只是她自作多情吧!那麼自製冷靜的男人,曾經監賞過無數美女,怎麼可能受她引誘?她不該忘了初次在他面前寬衣解帶時,他曾為了一件助理好不容易尋得的名貴畫作拋下她轉身就走。

    她不該高估自己對他的魅力,他肯定一點也不在乎她,一點也不!

    思及此,夏雪胸臆驀地微微發痛,她報復似地用力以毛巾搓揉濕發,接著擲開毛巾,抓起桌上一把雕琢精細的銀制發梳,匆地,動作凝住。

    她盯著自己纖長猶如青蔥的手指,那裡,彷佛還能感受到一股溫暖的顫慄,這是魏如冬撫摸過的手,他用手指與她做愛……

    老天!她在想什麼?

    驚覺自己腦海裡的畫面變得粉紅,夏雪霎時赧然,芙頰發燙,她連忙起勁地梳發。

    “等一下,別那麼粗暴。”一道沉嗓悠哉地落下。

    她一震,這才發現某個男人不知何時悄悄潛進她房裡,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同她一樣,他身上也穿著浴袍,衣襟半敞,露出一片古銅色的胸膛,英氣逼人。

    她透過梳妝鏡瞪他,神智有兩秒的錯亂,幾乎要以為是丈夫來找自己了,幾個細碎的呼吸後,她才認清站在那兒的那不是嚴永玄,是魏如冬。

    他那麼氣定神閑,又帶著一絲不可言喻的傲慢,而那眼神在七分犀利中,也奇異地透著三分恍惚。

    他學得太像了,已然抓到她丈夫八、九分的精髓,連她都不免錯認。

    這男人,太可怕了!

    她心韻慌亂著,不覺緊緊握住梳子,他落定她身後,左手搭在她肩上,右手挑逗似地拂過她耳畔發絡。

    “給我。”他略微傾下身,沙啞地低語。

    “什、什麼?”

    “梳子。”

    她倏地屏息,全身緊繃,在他猶如魔咒的召喚之下,乖順地將梳子交給他。

    這一幕為何感覺似曾相識?

    對了,那一次永玄也是像這樣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闖進書房,要走她手上的鋼筆。

    這兩個男人為何都這麼擅長于令女人依從他們的命令?是她太軟弱了嗎?

    “你對待自己頭髮的動作太粗魯了。”魏如冬俯首,在她耳邊呢喃。“我來幫你。”

    說著,他轉動梳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梳開三千煩惱絲,手指不時穿梭於她的秀髮與頭皮之間,按摩著她,撩撥著她。

    他又開始用他那不安分的手愛撫她了,她不能再沉溺於這近乎魔魅的氛圍裡……

    “我自己來!”她驀地推開他。

    他沒跟她爭,有風度地任她搶回手上的梳子。

    “你進來我房裡做什麼?”她怒嗆他。“這裡不是你可以隨便進來的地方!”

    “我老婆的房間,我不能進來嗎?”他好整以暇地反問。

    “我不是你老婆!”她抗議。

    “呵。”他輕笑,微彎身,雙手握住她纖細的肩膀。“要入戲啊,我親愛的老婆,要隨時表演得栩栩如生,這樣別人才不會懷疑我是你請來的冒牌貨。”

    “你——”她正欲說話,他雙手匆地往上,準確地捧住她臉蛋,強迫她細緻的頸脖往後仰,與他視線相接。她大驚。“你想做什麼?”

    “別這麼緊張的樣子。”他淡淡笑。“我只是想跟我親愛的老婆道晚安。”

    道晚安?

    夏雪怔了怔,未及反應,他微涼的唇已落下,放肆地奪取她的吻。

    他輕柔地吮著她,不慌不忙,不帶一絲愧疚,反倒是她整個人震住了,酥麻的電流在肌膚相親間流竄,昏沉了她的理智。

    她不知不覺地分開唇,他因而吻得更深了,細細品啄,纏綿不休。

    彷佛過了漫長的時間,又彷佛只有短短瞬間,他抽離了唇,手指撫過她弧形美好的耳殼。

    “Good night,my dear,祝你有個好夢,記得夢裡要有……”他收住嗓音,用唇形圈住最後一個字——

    我。

    她猜出來了,忍不住懊惱地旋身,將手中的發梳狠狠擲向他。

    他瀟灑地避開,低聲笑著揚長離去。

    身後,兩道羞憤的目光焚燒著他背脊,他的心似乎也被燒著了,隱約地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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