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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沈韋 -【晨露(兒臣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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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兒臣之二)作者:沈韋

該死!世上還有比他更愚蠢的人嗎?
他本想踩敵人痛腳而求大王賜婚
卻弄巧成拙,被迫娶了不想要的妻子
面對國色天香的新婚妻,他的心卻波瀾不興
他討厭她!因為她強佔了不屬於她的位置
在他心裡早就有認定的妻,即使那人芳魂已逝……
奇怪!他究竟著了什麽魔?
明明她的容貌與他認識的左相千金並無二致
可她那彆扭的小模樣竟然似曾相識
明明拒絕她的靠近,又因她的委屈而心生憐惜
尤其她那雙眸子深深困擾他,讓他心慌到六神無主
面對刺客時,她悍不畏死的護在他身前
那一瞬間,她的呼喚聽在他耳裡是如此熟悉
讓他又一次將她的身影與心愛的姑娘重疊──
所有的疑惑,都在他把刀刺入她胸口時有了答案
只是這個答案卻讓他心神俱碎、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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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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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9 10:35:01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楠國王城,與林國停戰多年,百姓貴族,生活富足,屋舍整齊羅列,歌舞昇平。柔和的月光,冷淡的星子,照耀正歡樂喜慶的二公子碧的宅邸。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隨處可見大紅雙喜字,夜越深,哄然笑聲益發張揚,訓練有素的僕役婢女來回穿梭服侍參加喜宴的高官貴爵和四位俊逸非凡的公子。

    楠國大王膝下共有八個兒子,全是由不同的妃子所生,其中四子甫出生連名字都來不及取便夭折,大王最疼愛的六子樂則於今年春郊野獵時,在長子響策劃的陰謀詭計下,不幸慘遭瘋虎攻擊,身首異處。

    大王痛心之余,揮劍砍下覬覦王位的長子腦袋,以儆效尤。

    在大王剩下的五個兒子裡,二公子碧率先娶妻,儘管為了趕在五公子封出使林國前完成婚事,但一切仍遵循王族禮儀,炙燒的六禽六獸,熊掌、鹿尾、鱉、龜、蟹、貝與蚌,成堆經由宮中庖人烹調,美酒一壇接一壇,由僕役婢女不停歇的送上,供高官貴爵享用。

    眾人酒酣耳熱,對於來自海國的海鮮讚不絕口。

    公子碧的容貌與其他公子相異,身形特別高,擁有一雙猶如大海般湛藍的眼瞳,他飽讀詩書,風采翩翩,而他的母妃貴為海國長公主,使他的身分比其他公子更為尊貴。

    日前公子碧與其他公子同時請求大王為他們與左相千金——俞思凡賜婚,每位公子皆中意俞思凡,大臣們不由得心下臆測,究竟會花落誰家?結果由公子碧雀屏中選。

    為了慶賀公子碧迎娶國色天香的俞思凡,儘管時間倉卒,海國仍派出使者星夜兼程送來珍貴新鮮的各式魚蝦貝類,以及成箱的上好珍珠、珊瑚與玳瑁,做為二公子大婚的賀禮。

    美麗的舞伎一身粉紗,於場中旋舞,曼妙舞姿看得眾人雙眼發直。

    公子碧坐在首座,白皙的皮膚因飲酒熱紅,更顯唇紅齒白,俊俏的他心不在焉的望著舞伎甩出的粉袖,下方的賓客們不敢過於放肆,只能以目光追逐美麗的身影。

    他藉由飲酒動作,掩飾搜尋的目光,先前要求與俞思凡合奏的老三跟老五不見了,這素來不和的兩人上哪去了?莫非私下廝殺?

    今日本不該是他的大婚之日,偏偏他心愛的書樓遭人惡意縱火,他思來想去,總是不時提及他書樓的老三最是可疑,於是他和老三卯上了,當日老三在大殿上請求父王賜婚,他故意從中作梗,卻怎麼也沒想到,這賜婚會落到他頭上。

    他對俞思凡沒有任何感覺,娶她做啥?

    心下不快的公子碧斟滿酒,仰頭飲盡,內心自嘲,自那個在他心上烙下印記的姑娘死後,這十年來他對任何女人都沒有感覺,說穿了,娶誰之於他都是一樣的。

    陰鬱的心情,使他酒越喝越多,企圖麻痹長年來漫在心間的痛楚。

    “恭喜二哥,賀喜二哥,娶得咱們楠國最美的美人,小弟在此祝賀你們百年好合。”八公子爵舉杯上前,朗笑祝賀。

    公子碧濃眉微微向上一挑,老八和老三一向交情好,當時老八也請求父王賜婚,今日卻咧開笑臉恭賀他,他見了只覺可笑。其實他心下很清楚,王族之中,只有爭權奪利,從來就沒有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這回事,他的母妃貴為海國長公主又如何?還不是得在後宮戰戰兢兢的過日子,以免不小心落人口舌死於非命。

    醉醺的他揚起溫文笑容,舉杯回敬,“多謝八弟美言。”哼,面目可憎。

    平日沒啥交情的兄弟倆舉杯對飲,相視微笑,彷佛極為友好。

    舞伎翩翩起舞,身上誘人的花香撩人傳送,賓客們看得如癡如醉,恨不得一親芳澤。

    公子爵噙著不懷好意的笑容退下,先前老五派人傷了他的小廝,這筆帳他還沒跟老五算,可老二今日娶了老五心愛的女人,老五又被父王指派明日出使林國,從楠國前去林國的路上,最是容易出岔子,老五註定要死在荒郊野外,總算讓他一吐惡氣。

    七公子策喝著酒,目光迎向公子碧,爽朗一笑,眸光一轉,沉醉於舞伎曼妙的舞姿當中。

    頭已有些昏的公子碧對於舞伎一點也不感興趣,與其看她們旋舞,還不如看竹簡,比較有意思。他又將酒杯倒滿,迷蒙的藍瞳瞪著杯中蕩漾的酒液,彷佛看見深藏在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正對他嬌俏微笑。

    該死!他仰頭一口飲盡杯中液,咽下所有苦澀相思。

    一曲舞畢,舞伎退下後換嬌媚的歌伎多情吟唱,眼波流轉,逗得高官貴爵心癢難耐。

    管弦絲竹於耳邊繚繞,高官貴爵酒酣耳熱之際,紛紛在心底盤算公子們的價值:五公子封被大王派到林國,與至尊寶座已是無緣;三公子淳因外祖父曾救駕有功,為人溫潤有禮,身分尊貴僅次於二公子碧,不過二公子碧于爭奪美人上,贏了三公子淳,可見大王較為看重二公子,才會賜婚予他。

    至於七公子策,飛揚拔扈,平時風風火火,到處惹事生非,看不出有何作為,八公子爵亦然,兩人都成不了氣候。

    所以,最有機會問鼎王位的便剩下二公子碧和三公子淳,如今二公子碧娶了左相千金,無疑多了後盾,三公子淳所依靠的即是專橫後宮的母妃——宸妃,日後迎娶的夫人,定也有其娘家勢力,兩方權勢互較,要押寶在誰身上,各人自有定見。

    儘管醉了,可公子碧仍不著痕跡的觀察下方賓客們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這些人都充滿算計,今日對你阿諛奉承,明日會毫不猶豫拿刀捅你,這些人見風轉舵的嘴臉,他在朝堂上看得可多了。

    聲若出谷黃鶯的歌伎,一曲接一曲,唱到賓客心醉神馳。

    一身紅蟒袍的公子碧眉目低斂,看似沉醉在歌伎美妙的嗓音中,實則想叫所有人退下,別擾他清靜。

    心煩意亂的他再次倒酒,從小就服侍公子碧的貼身護衛——琇娘蓮步輕移,恭敬出聲制止,“公子爺,您喝太多了。”

    公子碧瞪著酒液低笑,“是嗎?”

    琇娘輕輕挪開酒杯,不讓主子狂飲,“您醉了。”

    “醉了才好。”醉了才不會去想今日他所娶的不是他想要的女人,醉了才不會去想,他得勉強自己才能完成這樁婚姻。“國色天香”的左相千金呢,還是他跟父王求來的,想來實在諷刺。

    “時辰差不多了,您再喝下去,可是會誤事,更何況……”琇娘欲言又止,目光淡淡掃向下方的公子策與公子爵一眼。

    公子碧對上她堅定的眼瞳,心下明白有太多雙眼正盯著他,準備抓他把柄的人多得是,他再百般不願,也不會讓俞思凡有機會回家哭訴,這樁婚事並未如實完成,讓有心人藉此大作文章。

    公子爵見老二搖搖晃晃起身,開心舉杯,語帶雙關的揚聲道:“祝二哥與二嫂琴瑟和鳴。”賓客們聞言,哄堂大笑。

    公子碧微微一笑,在眾人的目光中,不顧琇娘反對,抄起酒杯又仰頭喝個精光,然後才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情,去圓這個讓他絲毫開心不起來的房。

    琇娘擔心飲酒過量的主子安危,小心翼翼護在他身畔,刻意揚聲道:“能夠娶得如花美眷,瞧公子爺如此開心。”

    賓客們一聽,再次大笑,祝賀聲浪此起彼落。

    擺設的富麗堂皇的新房內,成對的龍鳳喜燭於案上點燃,橘紅火光,輕擺搖曳。房內四處擺放燭臺,以及鑲在牆上碩大的夜明珠,皆為嗜讀的公子碧點亮黑夜。

    身穿大紅嫁衣,頭戴鳳冠的新嫁娘本該端坐在床沿等待新郎倌回房,可她卻逕自拿下紅蓋頭,起身走到如人高的紅珊瑚屏風後,望著整牆的竹簡,她順手拿起放在楠木長桌案上的竹簡,展開來。

    這份竹簡看得出十分陳舊,上頭有不少以朱砂筆注記的地方,她眉目清冷掃過上頭的文字。

    扮成貼身侍女的假紫鳶跟在她身側,心急的低聲道:“小姐,趁二公子回房前,我們該走了。”

    “還不急。”被公子封暗中調包的假俞思凡將手中的竹簡放回案上後,又拿起置於一旁,僅是對折的竹簡,

    再次展開,印入眸底的不是密密麻麻的墨蹟,而是一片枯葉,她信手拈起,認出是榆樹的葉子。葉子已乾枯,十分脆弱,只消她輕輕一捏,便會破碎,她看著榆葉,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怎會不急?萬一二公子回房,你就真得替俞思凡圓房了。”先前公子封不願心愛的俞思凡陷入權力鬥爭的風暴,於是找來懂易容術的她們,分別假扮俞思凡及其貼身侍女住進左相府為俞思凡擋災。

    孰料災難才擋下,俞思凡便被大王賜婚,公子封不願放手,只妥協讓俞思凡和公子碧拜堂,以防他的兄弟們起疑,卻是說什麼都不肯讓心愛的女人與別的男人圓房,便要小姐取而代之。

    小姐假意應允,實則欺騙,刻意讓公子封確認她們進了新房,以為事情抵定,她們再趁機一走了之。

    公子碧的新嫁娘不見蹤影,定會鬧得滿城風雨,大王會震怒撤查,她們的人自會將線索引導到公子封身上,公子封全府上下將腦袋不保,或許連左相與大理卿都會受到牽連,她們樂見大王再少個兒子又失去重要的臣子。

    表面上她們是貪財賣命的死士,實際上她們的劍鋒是朝著楠國大王,她們計畫讓楠國大王逐漸失去重要的倚靠,在城中製造動亂,待楠國大王察覺,已為時已晚。

    假俞思凡心念轉動,想要捏碎看似被公子碧珍藏已久的榆葉,但旋即又將榆葉放回竹簡,回歸原位。

    望著一卷卷的竹簡,撫著潔淨桌案,散發在空氣中美好的味道,使假俞思凡思緒遠揚,瞬間錯亂,誤以為自己是真的俞思凡,是擁有爹娘寵愛的嬌貴千金,是公子碧親口向大王請求賜婚的女人。沒有男人抗拒得了國色天香的俞思凡,就連身為女人的她,易容成俞思凡,都會為俞思凡的美貌讚歎。

    可就只有那麼瞬間的恍惚,她便又清醒過來。她提醒自己,她不是嬌養閨閣的千金小姐,她沒有疼寵她的爹與姨娘,沒有會跟在她屁股後,走路搖搖擺擺,剛學會叫姊姊的弟弟。

    在這世間,她就是孑然一身,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哭泣。

    “走吧。”她丟下紅蓋頭,越過假紫鳶身側,她可沒興趣替正主兒圓房。

    假紫鳶跟在她身畔,興奮道:“晚點就有意思了,等二公子回房,見不著天仙般的妻子,定會氣得七竅生煙。”

    假俞思凡停下腳步,橫了她一眼,“你很吵。”假紫鳶吐吐舌頭。

    主僕二人走到門邊,突然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兩人心下一驚,互看一眼,連忙沖回床邊。假俞思凡在床沿坐好,這才發現,她的紅蓋頭早被她掀了,“紅蓋頭!”

    “我找找。”假紫鳶心一慌,忙著在偌大的新房找著不知丟哪兒的紅蓋頭。

    假俞思凡咬唇,臆測會是誰出現,二公子應該在前頭大廳接受賓客祝賀飲酒作樂,不會如此快回新房吧?或許只是僕役經過,她無須驚慌。

    “在珊瑚屏風後。”她低聲提醒。

    “好。”假紫鳶立即跑到屏風後,在桌案下撿起被丟在那裡的紅蓋頭。新房房門咿呀一聲,自外頭遭人推開。

    假俞思凡眼兒對上醉紅了臉的公子碧,兩人皆是一愣。

    陪同主子回到新房的琇娘也是一愣,她不快的沉下臉。沒想到俞思凡會不等主子回房,便自行掀了紅蓋頭,這左相是如何教導閨女?

    假紫鳶手裡高舉著紅蓋頭沖出來,“找到了。”

    當她瞧見公子碧和面色不快的琇娘時,連忙將手中的紅蓋頭藏到背後,盯著足尖,不發一語。

    假俞思凡不動如山,看也不看喳呼的侍女一眼,沉靜的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站起身,朝公子碧盈盈福個身,“夫君。”

    滿身酒氣的公子碧面無表情道:“都退下。” 不悅的琇娘與假紫鳶只得恭敬退下,關上房門。

    假俞思凡望著身形挺拔的公子碧,強迫自己笑得像羞怯的新娘。

    公子碧無感的看著俞思凡精緻無瑕的容貌,再次懊悔當日為何要在大殿上和老三卯上,瞧他給自己招來什麼麻煩。

    假俞思凡坦然面對他醉眼的審視,公子封說公子碧與俞思凡並無深交,他應當認不出她是假的,偏偏她的手心狂冒汗,希冀他不會像公子淳要俞思凡於大廳撫琴驗明正身,她琴藝不差,可與出色的俞思凡相較則是萬萬不及,只消他一聽,便會知道她是假的。

    “你自行掀了紅蓋頭。”

    “是我不好,僅因太緊張,有些喘不過氣,便自行掀了紅蓋頭。”

    “上床。”

    “什麼?”

    “脫掉你的衣衫,圓房。”公子碧甩甩昏亂的腦袋,口氣冰冷無情,她自行掀了紅蓋頭也好,省得他麻煩。假俞思凡望進他湛藍無情的眼眸,袖中雙手成拳,她不懂,明明俞思凡是他親口向大王要來的女人,他何以如此冷漠?

    決定漠視所有感覺的公子碧不耐煩的蹙眉,“聽不懂嗎?快點脫掉你的衣衫。”她不是真的俞思凡,不需要跟他圓房,但她可有辦法一拳打昏他,再逃之夭夭?

    公子碧只想快點解決圓房這件事,他不要去想曾經深愛過的姑娘,刷的一聲,他剝除身上火紅的外袍,再煩躁的除掉裡衣,隨手一扔。

    假俞思凡面對他赤裸精壯的上半身及隱隱飄來的酒味,不禁面紅耳赤,他的身軀有著勻稱結實的肌肉,並非外人以為的文弱。

    公子碧見她仍一身嫁衣,眉心揪得更緊了,“你怎麼還沒脫?”他沒有感覺,他就只是做他必須做的事。

    他的粗聲粗氣,惹得她差點也蹙眉,他是真心想娶俞思凡嗎?煩躁的公子碧見她呆愣不動,乾脆上前親自動手。

    她抓住衣襟,張大眼對上他不耐煩的藍眸,無聲制止他動手。他不快挑眉,“你已與本公子拜堂成親。”

    “……”

    “今夜不管你願不願意,勢必要與本公子圓房,或者你想違令抗旨?”

    他看她的眼神沒有任何感情,他說的話寒凍得像尖銳冰塊,倘若她是俞思凡,定會為他的羞辱而委屈落淚,但她不是俞思凡,她只想一拳打掉他惹人厭的嘴臉。

    他雙手一攤,冷笑,“你別以為本公子就想和你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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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9 10:35:1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礙於不能揭穿身分,她唯有繼續假扮俞思凡,好聲好氣的問:“既然如此,夫君為何當日在大殿上請大王賜婚?”

    醉了的公子碧,撇撇唇,自嘲道:“有人礙著本公子的眼,他想娶你,本公子偏不讓。”她沒想到公子碧竟因想踩敵人痛腳便求大王賜婚,結果弄巧成拙真娶了不想要的妻子。

    公子碧扯開她的手,不帶情欲快速剝除她身上的衣衫,她伸手阻擋,卻被他輕鬆隔開,俞思凡不該懂武,以至於她也無法對他動武。

    “你儘管把本公子當成你想要的男人,別妨礙本公子便成。”他才不在意她心裡是否有別的男人,王族的婚事不就這麼回事,嫁娶以權勢利益為重,娶了不喜愛的妻子,他日再納進喜愛的女人即可。

    六神無主的她衣衫一件件落地,她開始驚慌,眨眼間,她竟已全身赤.裸的站在他身前。

    她要逃,她才不要代替俞思凡與他圓房,但他那雙湛藍的眼瞳似乎具有蠱惑能力,使她動彈不得,甚至忘了遮掩。

    好藍的眼,像平靜的天空,教多年來深深烙印在她心上的傷痛,似乎可以因此獲得撫慰。

    “到床上躺好。”他的唇吐出最殘忍無情的話,濃濃的酒氣噴吐而出。

    她神情恍惚的望著他,想告訴他,他不能這樣待她,可話到喉頭卻梗住了。

    面無表情的公子碧毫不憐香惜玉的拉她的手,將她推上床,讓她躺平,拉開她修長的腿。他不會有感覺,因為他什麼都不要想!

    她驚喘一聲,用力合併雙腿,拉過被子,拒絕與他圓房,“不要碰我!”

    他嗤笑了聲,粗魯扯開褲帶,生氣低嘶,“我們都成親了,哪個丈夫不能碰妻子?”他氣他自己,竟得讓自己變成粗魯不文的野獸。

    “我……”她不是俞思凡,她不要和他圓房!她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摸到結實的肌理,如被火燙著,不由自主收回手。

    火大的男人力氣比她大,利用有力的腿分開她併攏的長腿,單手將她的雙手上拉鉗制,粗聲粗氣道:“我們快點解決這麻煩事。”

    話才說完,他一個用力,便將她狠狠貫穿,無情的要了身下這個他一點都不想要的女人,讓她成為他的妻。

    巨痛襲來,猝不及防的她沒想到他可以如此冰冷殘忍,她就這樣成為他的女人。

    公子碧要完身下的女人,確定她有落紅,清洗過後便毫不眷戀的離開新房。

    她躺在床上,望著床頂發愣,雙腿間疼痛不已,但她拒絕示弱流淚,她犯了大錯,她該在進入新房後,便轉身離開,為何要對他的寢房感興趣?瞧她竟讓自己變得如此難堪。

    她疲累下床,惱怒摘下鳳冠,用力砸到地上,他竟連鳳冠都不替她摘下就野蠻的要了她!憤怒的她在後方找到水盆,將布巾浸濕,迅速洗去他殘留在她身上的證據與味道。

    她要離開他,離開這裡,明日王城將會鬧得天翻地覆,就當今夜的犧牲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明日她便會忘了這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清洗完畢後,她找出俞思凡的衣衫換上,悄然步出房外,沒人會料到剛進門的夫人會趁夜逃離,她要找到扮成紫鳶的小憶,主僕二人一塊兒躲到暗處笑看王族自相殘殺。

    夜,沉靜,沒了早先的喧鬧,一如過去,她所度過的每一夜,是那樣孤寂,那樣脆弱。

    夜裡泛起薄霧,她輕步穿過重重回廊,指尖撫過所經過的每一根樑柱,來到已燒成廢墟的書樓前,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耳畔似乎傳來久遠以前意氣風發的少年與年幼嬌嫩的少女的對話……

    “你瞧,這是本公子即將蓋好的書樓,日後我會在裡頭堆滿竹簡,除了本公子之外,不許任何人進入。”藍眼少年雙臂得意一揮。

    “我也不行?”她嘟起嘴,瞥著貴氣的他,他身分尊貴,方能成為所有公子裡頭一個擁有自己宅邸的人。

    “好,本公子大方允你,你也可以進入欣賞本公子的珍藏。”十六歲的他威風的挺起胸膛,食指點了下她的鼻尖,嘲笑,“可你又不愛讀書,我實在想不出你進了書樓能幹嘛,躺在窗邊睡覺打呼嚕?”

    她不快地拍開他的手,兩人自小一塊兒習琴,一塊兒玩耍,多年來打打鬧鬧,她是唯一敢在他面前放肆的 人。“我才不會躺在窗邊睡覺打呼嚕,我偏要拿你寶貝的竹簡來練功,看我威風凜凜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她邊說邊快意的以手比畫著。

    “什麼?!你竟想拿我的竹簡練功,你不要腦袋了是不?你這麼粗魯,成天嚷著要練功,一點都不像姑娘家。”

    “我是姑娘家,但我以後也會和我爺爺一樣成為威震天下的銳司徒。”

    “你這傻姑娘,你是女的,如何領兵打仗?父王不會讓你成為銳司徒的。”他受不了的猛翻白眼。

    “就算我成不了銳司徒,至少我能練出一身好武藝保護你,誰敢欺負你,我就幫你打回去。”她笑嘻嘻的朝他擠眉弄眼。

    他拿手中的竹簡敲她的頭,“本公子身分尊貴,誰敢欺我?”

    她嘟嘴揉著被他敲疼的地方,“是是是,您身分尊貴,沒人敢欺您,但您就會故意欺我,哼!”

    “本公子偏愛欺你。”

    她扮了個鬼臉,順手摘下一旁榆樹的葉子,遞給他,“給你。”

    “你給本公子這破爛葉子做啥?”他納悶蹙眉。

    “這才不是破爛葉子,等將來我威震八方,行走天下,不能陪在你身邊,你就當這片葉子是我,你想欺我,欺它就對了,哈哈!”她哈哈大笑,從他身側跑走。

    手長腿長的他將她一把撈回,作勢要丟掉手中的破葉子。“呿!誰准你行走天下了?本公子偏要把你留在身邊,就是要欺你。”

    “不許丟,偏不許你丟。”十二歲的她硬是要將葉子塞回他手中,無憂無慮的同他笑著,鬧著,想像當這座書樓建成後,會是如何高雅美麗。

    “沒人敢欺你……就你會故意欺我……”她失神喃喃自語。空氣中仍飄散燒焦味,書樓燒毀,早逝的魂魄回來糾纏。

    她不是她,不是那個天真的以為真能成為銳司徒的傻姑娘,那個傻乎乎只會玩,只會笑的小姑娘早就死了!她用力甩頭,甩去那些不該浮上腦海的過往。

    幽暗中走出一具頎長身軀,急問:“是誰在說話?!”

    她瞪著刻意隱身於黑暗,不久前才無情要了她的男人,朱唇輕啟,語聲輕飄飄,彷佛來自地府的幽魂,“是我。”

    “晨露?!”恍惚間,酒氣未退的公子碧心跳又慌又快,是她,真的是她!

    薄薄的霧氣籠罩在他與她之間,使他看得不夠真切,是她吧,莫非她知道今夜他娶了別的女人,所以生氣跑回來?

    激切的心迫不及待要將她擁入懷中,但他馬上恢復理智,他瘋了不成?竟會以為是晨露回到他身邊,她死了,早就死了!

    一句充滿思念的呼喚,震痛她的心,教她熱淚盈眶,她緊咬唇瓣,忍著,不回應。原來,他還記得她……還記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公子碧惱怒蹙眉,“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還不給本公子報上名來。”

    她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走到大紅燈籠下,讓他看清楚,“夫君,是我。”果然不是晨露,失望使他更惡聲惡氣,“你不在房裡待著,出來做什麼?”

    “我睡不著。”我想離開這裡,偏偏欲走還留。

    這座宅邸有太多回憶,每經過一個轉角回廊,她似乎都可以看見他牽著她的手嘻笑奔跑,或是她捉弄他的畫面。

    離開的這十年,她以為她不會思念,這才知道,原來她將他藏得極深,不敢拿出來想念,是怕她會熬不住分離,偷偷跑回來找他。她絕不能忘記他的身分,更不能忘記爺爺、爹、姨娘和弟弟是怎麼死的,白府九族上下上百口人死得冤枉,這血海深仇,她到死都不能忘。

    她斂定心神,硬是吞回滿腔苦澀回憶,目光堅定不動搖。

    公子碧重重哼了聲,“睡不著是你的事,別妄想本公子會與你同床共枕。”

    “夫君說得極是,思凡知道分寸。”她冷冷回應。和他同床共枕一次她就受夠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她的語氣雖然乖順溫和,他卻可以察覺她隱藏的不悅,但她開心與否,他並不在意。他厭惡的擺手,“你可以走了。”

    他只差沒開口要她滾,但正合她意,她轉身離開。

    公子碧的心莫名一窒,好像被一塊大石頭重重砸過來,倏地教他喘不過氣,他無法控制嘴巴道:“等等。”她腳步一頓,沒有轉身。

    他瞪著她直挺挺的背影,她那彆扭的模樣,竟似曾相識,使他的心焦躁不安,他究竟怎麼了?明明不喜歡 她,為何又不願她背對他而去?公子碧怒沉了臉,“你心裡的男人是誰?老三?老五?還是老七?老八?” 兒時因父王最寵愛的老六樂習琴,父王為免樂無聊,不僅要他們一道學習,連同大臣的子女也得進宮習琴, 俞思凡也是其中之一,雖然他的注意力從不在她身上,但也約略知道,她和老三、老五、老七比較常玩在一塊兒。

    她幽幽轉身,淡淡微笑,以俞思凡的口吻說:“思凡是夫君的人,心裡豈會有別的男人。”

    假扮俞思凡對她而言並不難,大家閨秀該懂的禮儀,她兒時全都學習過,況且她認識俞思凡,雖然已多年未見,可仗著他也與俞思凡不熟,她可以學得八分像,不教他起疑。

    “巧言令色。”他重重哼了聲,壓根兒不信她的鬼話。她沒有生氣,一派優雅沉靜,彷佛他在讚美她。

    公子碧對她的臉生厭,偏偏心頭的異樣感揮之不去,“你……”他想說什麼?她再不走,天一亮就走不了。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咬牙下了決定,“本公子要習字,你過來研墨。”話說完,他就轉身回新房。她瞪著他的背影,動心起念抬手想出其不意一拳將他打昏。

    公子碧突地轉身,看著她抬起的右手,“你在做什麼?”

    她想打他?可能嗎?不,不可能,她是左相千金,自小習得各種禮儀,萬萬不會做出失禮的事,唯一敢這樣對他的,唯有膽大包天的白晨露。

    該死!是自覺對不起白晨露,以至於今夜一再想起她。 被逮個正著,她做出恐懼的表情,“有蟲在飛,我怕。”

    這個女人不太對勁,他雖是眾人口中的書呆,可他出身宮廷,從小看過太多的陰謀詭計,若他蠢得察覺不出異樣,早就死於非命,因此他對她暗暗留了心。

    他不動聲色道:“蟲子由它去便是,走吧。”

    “是,夫君。”差一點,她就真的一拳打上他的後腦勺,可惜錯失良機,她扼腕的暗暗歎息。小憶等不到她定會很心急,她卻一時半刻走不了,看來只能另尋良機了。

    有些惱的她跟在公子碧身後,像小時候一樣,每回被他惱著,便偷偷踩他的影子,一下接一下,唇角不自覺上揚。

    長夜將盡,籠罩於天地間的薄霧逐漸散去。案上的燭火已燒成蠟堆。

    一夜未眠的公子碧精神奕奕,以朱砂筆在竹簡上寫下注記,他收筆滿意審視,眼角瞥見站在身側偷偷打起瞌睡的白晨露,他不作聲的打量她,在燭火照映下,她確實很美,可他的心卻波瀾不興。

    為何昨夜他會突然改變心意要她跟在身邊?他著實想不透,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她陪伴下,他老覺得太過漫長的夜,竟不再漫長。

    白晨露當了兩個時辰的小廝,不是為公子碧研墨就是替他整理竹簡,她累到忍不住打盹兒,嬌軀猛地一晃,她及時睜開眼,才不至於跌倒,她睡眼迷蒙對上公子碧湛藍的眼瞳,瞬間清醒。

    “天要亮了。”

    她轉動僵硬的脖子,望著透進窗扉的淡淡白光。

    公子碧起身推窗,外頭清新的空氣滲進房內,窗外枝葉茂密的榆樹葉尖帶著水珠,晶瑩顫動。白晨露來到他身後,藉由要亮不亮的天光,看著葉面上晶燦水珠,“是朝露。”

    公子碧渾身一僵,冷硬著聲說:“不是朝露,是晨露。”

    她的心狠狠一扯,痛楚無聲蔓延,輕聲道:“不都是一樣。”

    “誰說一樣?!”他氣得橫眉豎目,惡狠狠瞪她。

    她不帶任何感情的說:“是朝露也好,晨露也罷,朝陽一現,便再也無它容身之處。”

    “你說什麼?!”他勃然大怒,單手將她推撞壓制在牆上,右手火速抄起置於案上沾了朱砂的筆,輕巧一按,筆鋒內藏機關,尖銳的刀鋒立現,抵著她脆弱的咽喉。

    他的動作迅速到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她便已動彈不動,多年不見,她雖知他習武強身,卻沒想到他的武藝已遠比她預期的高強,而他眸底的冷絕殺機,是她不曾見過的。她驚喘低語,“你想殺我?”

    這些年他的變化為何如此之大?他是否遭遇什麼事,以致性情大變?她的心泛疼,不為命在旦夕的自己,而是為他,他該一如她記憶中的,成天快意浸淫在書海裡才對。

    公子碧唇角揚起殘酷冷笑,不在乎雙手是否沾染她的鮮血,“面對不喜愛的妻子,本公子將你殺了又有何妨。”

    只要牽扯到白晨露,他就會失去理智,不顧一切為她拼命,就算她早就死了,也不會因此改變他捍衛她的決心。

    “別忘了是你求大王賜婚,並非我想嫁你為妻。”她尚未在王城興風作浪,她還不想死,還不能死!

    “今日送五公子出城後,大王將召我們入宮,你要如何稟告大王,我已死在你手中?”她的咽喉感受到刀鋒的冰冷,背脊泛著冷意,心酸的想哭。

    不能透露身分的她強烈渴望對他說:碧,就算是為了晨露,也不要對我發怒。

    “別抬出父王威嚇本公子。”他面目猙獰,危險低嘶。

    她驚愕眨眼,是否她多心了?否則怎會覺得他的口吻似乎對大王有諸多不滿。

    公子碧兇狠瞪她,在殺與不殺之間猶豫,“本公子要殺你,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會引來左相不滿又如何?父王震怒又如何?只消幫你安個罪名,父王便不會再追究,左相自保都來不及,豈敢多言。”

    他的心腸何時變得如此狠毒?她驚疑不定,說不出話。

    “不要惹本公子,你永遠都惹不起,明白嗎?”

    她僵硬點頭,已達警告目的的公子碧這才收回筆,厭惡道:“你真是個面目可憎的女人。”

    啞口無言的白晨露望著曾經那樣熟悉,卻又變得如此陌生的公子碧,漫長的歲月過去,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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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9 10:35:3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天光亮起,五公子封將起程前往林國。

    頭戴金冠,一身尊貴紫袍的大王、儀妃立於城門之上,穿上朝服的王公大臣與一身華貴青衫的諸位公子則羅列于青龍大街兩行,送別公子封。

    看熱鬧的百姓站在樂師之後,拉長脖子記住眼前所發生的事,日後好對無法躬迎盛會的人詳述。

    青龍大街上種植的兩行楠木高大成蔭,樹蔭下假扮成俞思凡的晨露一身華貴粉衫,梳著優雅的高椎髻站在其中,冷眼旁觀即將出城的公子封。她表面效忠于公子封,實則不然,公子封心知出使林國將會凶多吉少,與之對立的公子淳與公子爵絕不會放棄殺他的大好機會,連同派遣公子封出使的大王都不懷好意。

    君王之家,果然夠狠心絕情,她不曉得公子碧是否另有盤算,他要不要殺公子封都與她無關,反正她看戲便是,就俞思凡愛到發傻,竟想與公子封同生共死,那有什麼好?

    雖是這麼想,她竟有一瞬間羡慕生死與共的公子封和俞思凡,不由看向傲然立於身側,沒了先前狠絕的公子碧,他一派溫文的送別公子封。

    察覺她的視線,心知會有人暗中觀察的公子碧轉頭對她溫柔微笑,不論他喜歡她與否,他都會作足戲,不讓有心人有機會見縫插針。“夫人,會累嗎?”

    面對他的惺惺作態,晨露報以溫柔微笑,“我不會累,夫君。”公子碧牽起她的手,一副與她恩愛夫妻的模樣。

    兩人牽握的手,於她的心湖掀起萬丈波濤,勾起太多美好回憶,她的眼暖融融對上他藏在眸底的冰冷。他幾不可見厭惡的皺了下眉,言不由衷道:“不累就好。”

    一旁的公子策聽見他們的談話,好奇揚聲,“二嫂身子不適嗎?”公子碧代為回答,“昨晚折騰了一夜,我擔心她會太累。”

    晨露垂首不語,狀似嬌羞。公子策不知她假扮成俞思凡,平日他與俞思凡較常往來,她不確定公子策知情後,會不會不小心洩漏,此事越少人知曉,她越是安全,所以她儘量不與公子策有過多接觸。

    公子策恍然大悟的看著嬌羞回避他目光的晨露和意有所指的公子碧,心底冷笑。這俞思凡本和老五愛得難分難舍,可父王賜婚,經過一夜風流快活,加上老五出使林國,想來此行有去無回,她自是見風轉舵緊緊攀住老二。

    “看來二哥很快就能讓二嫂懷上孩子,小弟先在這裡恭賀二哥與二嫂。”公子策朗笑恭賀。

    晨露心裡打了個突,意外發現公子策與公子封並不如想像中友好,或者公子策見公子封已毫無用處,便捨棄了。

    “若能如此,那是最好。”公子碧狀似充滿期待,實則不以為然,老七平時與他並無多大交情,今日漾著笑臉恭賀,他只當笑裡藏刀。

    晨露不作聲,卻是希望公子碧不會真想讓她懷孕,昨夜他過於兇狠,直到現在,她餘悸猶存。

    溫潤如玉的公子淳和公子爵自對面走過來,唇角上揚的譏嘲,“二哥與二嫂真是好氣色,父王這婚賜得可真好。”

    危險!晨露心下警惕,公子淳外表善良無害,實際上城府甚深,他與公子封為了大位明爭暗鬥,俞思凡是公子封的女人,昨日拜堂時,公子淳為了確認新嫁娘真假,當眾以琴測試俞思凡,若非公子封有先見之明,她早被當眾拆穿,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暗忖俞思凡面對不懷好意的公子淳,會有怎樣的反應?最後她決定悶不吭聲,別過臉不看公子淳。

    公子碧對老三的恭賀只覺可笑,他可沒忘老三曾派人燒毀他的書樓,亦曾請求父王賜婚,老三這聲恭賀,絕非真心真意。

    他慢條斯理道:“相較之下三弟的氣色看起來很不好,莫非昨夜一夜無眠?”言不由衷的公子淳被他說中,唇角的笑容凝結。

    “看來真被我說中,不知三弟為了何事睡不著?”公子碧得意燦笑。

    向來和公子淳同聲一氣的公子爵挺身出頭,“三哥開心都來不及,豈會為芝麻蒜皮大的小事而睡不著。”悶不吭聲的晨露深知話越少越不容易被拆穿,她在一旁靜觀其變。

    “是嗎?我以為三弟並非真心祝賀我與思凡成親。”

    “二哥何出此言?”

    “當日三弟不也在大殿上求父王賜婚嗎?”公子碧的眉優雅的向上一挑。

    “哈!三哥中意的人壓根兒就不是她,求父王賜婚不過是……”心直口快的公子爵意識到說溜嘴,及時閉嘴。一旁看戲的公子策見縫插針,“三哥求父王賜婚正是為了氣五哥。”

    公子碧目光森森的掃過老七和老八,理出頭緒來,所以真正中意俞思凡的人是老五?老七和老八也在大殿上求父王賜婚,難不成是想攪亂一池春水?就他傻得跟著蹚進來。他看向默不作聲的俞思凡,她呢?心裡可是向著老五?

    若是如此,他可得小心防範,以免一時不察,連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見公子碧帶著審視的目光掃到自己身上,孤立無援的晨露背脊發涼,這些公子心狠手辣,她得步步為營,否則會遭他們吞吃入腹。

    如履薄冰的晨露心思轉了轉,眸底立即盈滿淚光,無聲低訴她對命運擺弄的無能為力。公子碧對她的委屈及淚光無動於衷,漠然看向老三。

    公子淳硬著聲說:“我當日求父王賜婚,自是認為二嫂秀外慧中,是不可多得的佳人,可父王既將二嫂賜給二哥,便是覺得你們更適合結為夫妻,既然二哥與二嫂已成親,我斷然不可能對二嫂有非分之想。”

    “我也不會對二嫂有非分之想,老七,你當日不也求父王賜婚,難道你是為了氣五哥?”公子爵反將老七一將。

    公子策佯裝拍拍袖上不存在的灰塵,“我不過是看大家爭來搶去,覺得好玩,才會跳出來鬧鬧。”這些各懷鬼胎的兄弟,最好是讓他們狗咬狗,滿嘴毛。公子碧不以為然的在心底冷哼。

    “你和五哥素來好交情,你會鬧他?”公子爵根本不信。公子策雙手一攤,“我無聊。”

    公子淳對上老二的藍眸,眼下老五已與至尊寶座無緣,可嗜書的老二意向不明,加上老二身分尊貴,是不容忽視的對手,他暫時不宜與老二正面衝突,他忍氣吞聲,露出溫和微笑。

    公子碧緩緩開口,“五弟要出城了。”想殺的,想算計的,全都出手吧,他樂得看他們互相殘殺。

    晨露眉眼低斂,不看公子封逐漸遠去的背影,大王的兒子死了一個又一個,下一個會是誰?美麗的唇角幾不可見的勾揚。

    公子策和公子爵同時閉嘴,目送有去無回的老五出城。

    一陣風徐徐吹過,拂動樹葉,沙沙作響,宛如在為公子封送葬。

    燦爛陽光下,目送公子封踏上死路後,更大的難關在等待晨露。

    晨露抬眼望向戒備森嚴的王宮,只覺一股寒氣自腳底竄上,瞬間遍體生寒。

    如果可以,她不想踏進宮門一步,如果非要進宮,她會希望自己是為了刺殺大王,而有萬全準備,而非是現下揣著滿腔不安與恨意進到久違的王宮裡。

    在宮人內侍迎接下,公子碧與晨露穿過重重侍衛,進入宮內。走在前方的公子碧傲然昂首闊步,不理睬後頭的女人。

    晨露端莊垂目,雙腳輕盈踩在刻有鳥獸花卉的青石地板上,再次進宮,恍若隔世。還記得初次進宮前,爺爺、爹和姨娘一再對她耳提面命,要她謹記規矩,沒人問話,不得放肆開口,只能待在宮人內侍要她待的地方,不得擅自亂闖。

    王宮大內如同往昔貴氣逼人,彷佛時間未曾流轉,百花仍舊嬌豔綻放,群樹依舊蒼翠昂立,可那些過去的美好回憶,都再也回不來了。

    宮人內侍見公子碧偕同新婚嬌妻進宮面聖請安,皆屈膝一福問候,發現該是新婚燕爾的兩人一前一後,公子碧的臉龐如同以往,並未特別溫柔,想來就算是長得國色天香的俞思凡,到了二公子眼底,吸引力仍舊不如一卷卷冰冷的竹簡。

    公子碧敏銳的察覺宮人內侍對身後女人的嘲笑與審視,他雖不喜歡她,卻也不容有人輕蔑她。

    他停下腳步,朝身後的晨露指著沿途綻放的花卉,笑道:“夫人,你瞧,這花開得多燦爛嬌豔。”晨露走到他身畔,跟著漾起絕美笑靨,“是啊,夫君。”

    公子碧為何突然對她友好,並不難猜測,他從小就是這樣,自己的人不論喜歡與否,絕不容他人輕慢。他們兩人站在一塊兒欣賞盛開的花,宛若自畫中走出的天仙人物,美得教人讚歎不已。

    他們怎會以為二公子不喜歡俞思凡?瞧他目光溫柔得彷佛是暖洋洋的海水,盛載滿到溢出的情愛,許是從前

    他都沉浸於書海,性格內斂,不好意思表露感情,但一見到美麗的花朵,便再也關攔不住滿腔澎湃的情感。公子碧順手采了朵開得正豔的紅花,簪在她發上,低吟,“果然人比花嬌。”

    晨露嬌羞微笑,美眸熠熠,腦海裡不期然想起兒時他曾嗤之以鼻的說過:女人頭上為何要簪花?醜死了,尤其是大紅花,更是不堪入目。

    也就是說,他拐了彎說她醜得不堪入目,若非她所頂的這張臉皮人人都說美麗絕倫,她真會以為她醜到見不得人。

    晨露很想把花拔下來,改插在他頭上,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可宮裡有太多雙眼睛在看,那也不是俞思凡會做的事,她只好忍了。

    公子碧溫柔簪花的舉動,使宮人內侍發出羡慕的歎息,原來二公子不是不解風情的書呆,誰能想得到不過一夜間,成親後的二公子竟閃耀得讓人睜不開眼。

    “父王和母妃還在等咱們拜見,走吧。”他笑得好溫柔,好溫柔。

    “好。”她同樣笑得好溫柔,好溫柔,與他如同是對恩愛夫妻。

    這回公子碧不再大步走在她前頭,而是與她並肩同行,宮人內侍走在他們身後,與他們維持一段距離。

    “夫人有好一陣子沒進宮了吧?再進宮有什麼感覺?”她口快回道:“景物依舊。”

    他挑了挑眉,心裡自動接下一句:物是人非。她在感歎什麼?

    察覺說錯話的晨露心下懊惱,徉裝無事,漾起笑臉,轉移話題,“夫君最喜歡宮中哪一處美景?”公子碧沉吟了一會兒,口是心非道:“王宮處處美景,真要本公子挑,還挑不出來。”

    這座王宮占地廣闊,小時候他在宮中成長,在宮中遇見晨露,也在宮中收到她的死訊,那一天清晨他被窗外不斷莫名呼嘯而過的強風驚醒,心頭沉甸甸的,彷佛壓了塊大石頭,還來不及緩過神來,誘娘便進房通知他惡耗。

    他當下心神俱裂,赤腳急著奔出宮,要親眼確認白府上下已遭父王視為亂臣賊子下命誅殺,可母妃早給誘娘下令,命誘娘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踏出房門一步,以免遭受父王余怒波及。

    誘娘是母妃自海國陪嫁而來的侍女,她不僅是普通侍女,還擁有一身好武藝,在他出生後,她便被母妃指派為他的貼身護衛,他的武藝是誘娘教的,他豈會是她對手。

    他被誘娘困在寢房,外頭還有母妃派來的重重守衛,無論他咒駡或是懇求,都動搖不了誘娘及母妃的決心,直到一個月後,在母妃的同意下,他才能踏出寢房,但白府九族皆亡,無人出面收屍的晨露早被丟到亂葬崗草草掩埋,連個墓碑供他想念都沒有。

    從此之後,這座王宮於他,苦澀與痛苦多過歡樂。

    他的身分比其他兄弟更為尊貴又如何?不僅連心愛的姑娘最後一面見不著,連好好安葬她都不成,他這二公子當得有夠窩囊。

    一回想起從前過往,滾滾怒焰便梗在胸口,父王所謂的銳司徒反叛謀逆全是無中生有,皆因當年父王爭奪王位時,銳司徒並不支持父王。

    父王登基後,表面上不追究,仍重用銳司徒,實則慢慢削去銳司徒的勢力,待時機成熟,便安上謀逆造反的罪名,將白氏一族斬草除根。

    晨露見他臉色難看,有些擔心,“夫君怎麼了?不舒服嗎?”他淡淡一笑,收藏椎心刺骨之痛,“沒事。”

    她心下狐疑,卻也不說破,眼前重要的是別讓大王起疑,她才能全身而退。藏在袖中的手沁著冷汗,她好恨大王毀了白氏一族,弟弟是那樣小,連話都說不清,姨娘待她如同親娘,在最危急的那一刻,讓她和奶娘的女兒交換衣衫,躲過暗夜追殺。

    她幸運活下來,卻無時不刻都感到愧疚,老想著如果那一夜由她擋下狙殺的衛兵,由姨娘帶著弟弟逃走,該有多好。

    前塵往事教她心痛如絞,眼眶微濕。

    他們走到海妃的寢宮,即見裡頭有一大池子,池中置有珊瑚、礁石及細細的白沙,魚兒蝦蟹在水裡自在優遊,池畔擺上石桌與石椅,讓遠嫁異國的海妃思鄉時,可以坐在此處,聊以慰藉。

    大王身邊的內侍見他們出現,恭敬上前,“參見二公子與二夫人。二公子、二夫人,大王與海妃正在花廳等你們。”

    “有勞公公。”公子碧微頷首,端著瀟灑笑容,盡是對這門親事非常滿意的模樣。晨露斂定心神,吞下心底所有苦澀滋味,豔紅的唇角揚起完美笑靨。

    他們倆在內侍引領下穿過美得如夢似幻的花廊,拂了滿身馨香後,踏進花廳,即見大王和海妃端坐在椅上等候他們。

    公子碧瀟灑撩袍一拜,“兒臣拜見父王、母妃,請恕兒臣姍姍來遲。”

    “媳婦拜見父王、母妃,請恕媳婦姍姍來遲。”她跟著公子碧的說詞,盈盈一拜。大王呵呵笑道:“快起來。”

    頭戴金絲花冠,美麗端莊的海妃揚唇笑望獨生愛子,迷人藍眸轉到晨露身上,嬌嗔道:“大王您瞧,碧兒與思凡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不是,當日碧兒在大殿上求本王賜婚,本王便想,碧兒與思凡氣質相近,定會是琴瑟和鳴的一對,你 瞧,他們倆才剛成親,碧兒便紅光滿面,這全都是思凡的關係。”若說疑心甚重的大王比較不懷疑哪個兒子不覬覦王位,應當是整天沉浸書海,甚少與其他兄弟往來的公子碧。書呆碧兒最大的野心,無非是搜羅全天下所有室日簡。

    因為公子碧沒有野心,因為海妃貴為海國長公主,大王自是對這個兒子較為慈眉善目。

    公子碧牽著她的手,一同起身,笑道:“兒臣滿心感謝父王賜婚,讓兒臣得到思凡這如花美眷。”

    晨露故作嬌羞,垂眸噙笑,心下命自己別去想大王的嘴臉有多令她憎惡,不去聽大王的笑聲有多刺耳,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乖順陪笑,不教人起疑。

    海妃見兩人雙手交握,又是開心揚笑,“大王,您這婚哪,賜得可真好。”

    “本王與公主心有同感。”大王與海妃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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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9 10:35:5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服侍海妃的宮女以茶盤端來兩杯熱茶,讓剛嫁入王家的晨露為大王與海妃奉茶。

    晨露雙手端著茶盤,蓮步輕移來到大王跟前,盈盈跪拜,雙手高舉,“父王請用茶。”

    好不容易如此接近,她恨不得雙手成爪,撲上前刨挖大王的雙眼,恨不得打翻茶盅,以碎片劃破大王的喉嚨,她好恨,卻在即將出手時,忍住了。她不得不思量,當她出手,公子碧也會同時出手,她最不願的就是與他刀劍相向,是以,她就算忍不住,也得忍!

    小不忍則亂大謀,反正她當初的計畫是,設法讓大王失去三公子、五公子、七公子與八公子,她的人則會在城裡製造動盪,讓王城陷入混亂,使大王難以高枕無憂,終日憂慮與驚恐交雜,他們再見機行事。

    一想到這,她逐漸平靜,不讓滿腔恨意主宰思緒。

    尊貴的大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滿意頷首,放下杯子。

    壓抑恨意的晨露再轉向海妃,盈盈跪拜,高舉茶盤,“母妃請用茶。”

    海妃見到簪在晨露頭上那朵想忽略都難的大紅花,不著痕跡的瞅了兒子一眼。母子倆眼神交會,公子碧狀似無辜的微笑。

    這孩子也真是的,思凡美麗端莊,論家世,論容貌,論人品,皆無可挑剔,他日碧兒若有其他想法,思凡的娘家會是一大助力,不論碧兒喜不喜歡,都不得怠慢輕忽,是以當她知悉大王為碧兒賜婚,她是樂見其成。海妃不著痕跡朝兒子投了警告的一眼,要他不得過於放肆後,便揚著滿意的笑容取過茶杯,輕啜一口,優雅放回茶盤。

    宮女款款上前,收走茶盤,公子碧跨步上前,溫柔的將妻子扶起。海妃見狀,再次揚唇微笑,幸好碧兒不蠢,懂得作戲給大王看。

    這是晨露頭一回見到海妃,不知為何,面對美麗溫柔的海妃,她竟比面對大王還緊張,唯恐海妃會瞧出端倪。

    “這回因為五公子要出使林國,所以你和碧兒的婚事倉卒舉行,無法大肆慶賀,真是委屈你了。”海妃拉過兒媳婦的手輕拍,為她抱不平。

    “媳婦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莫怪所有見過你的人,都說你懂事有禮,左相真是生了個好女兒給我當兒媳婦。”海妃刻意在大王面前讚美兒媳婦。

    “左相本就為人謙沖,知書達禮,本王一直都很看中左相的才幹。”

    “謝父王。”

    “昨兒個夜裡,我苦思該如何補償媳婦兒,才不讓她覺得委屈,金銀珠寶過於庸俗,可配不上媳婦兒的清雅脫俗。”

    大王一怔,笑了,“公主心細,本王倒是粗心了。那公主可想出什麼補償的法子?”海妃嬌媚瞅著大王,“我一介婦道人家,想得再多,也不如大王思慮周全。”

    “公主過謙了。”大王低笑沉吟。

    公子碧不動聲色的看海妃為達目的使出小手段,母妃的心思不難臆測,無非是想讓他的地位更加穩固。

    “本王記得思凡的兄長俞思翔文武雙全,是為士大夫。”大王盤算著,該將俞思翔放在哪個位置最為恰當。

    “是,父王。”晨露恭謹回應。

    海妃聽出大王的盤算,幫腔道:“左相所教養出來的孩子,能力與人品皆出類拔萃,將來定是國之棟樑。”

    “公主說得極是。既然是人才,自是不能埋沒,近來銳司徒老說人才難覓,或許可以讓俞思翔到銳司徒麾下一展長才。”

    海妃一聽,心下大喜。左相從文,俞思翔到了銳司徒麾下,從武,如此文武兩方皆有人可使,將來好辦事。銳司徒三個字同時刺痛晨露與公子碧的心,公子碧面上無任何表情,漠然望著大王身後牆上以貝殼鑲制而成的山水畫。

    晨露盈盈一拜,故作喜悅,“謝父王賞賜!”

    大王朗聲低笑,“這是你應得的,起來吧。倒是碧兒,你怎麼好似不喜不樂?”

    海妃不待兒子開口,啟唇嬌笑,“大王還不瞭解碧兒這孩子嘛,他從小到大,對那些加封晉爵全都不感興趣,唯一能吸引他的,唯有那些竹簡,我還擔心他成天忙著看書,冷落媳婦兒呢。”

    公子碧朝他父王露溫文無害的笑容。

    大王見了,加深唇角的笑容,“讀書作學問是好事,碧兒是所有兄弟裡最長進的。”

    “謝父王。”公子碧拱手道。

    “以後碧兒與思凡夫唱婦隨,一個讀書,一個彈琴,多愜意美好。”海妃刻意引導大王想像,碧兒就是沒野心的書呆。

    大王聽了不住點頭,眼都笑眯了,“公主說得極是,多愜意美好。”

    晨露陪著笑臉,一顆心已經緊張到揪成一團,倘若大王和海妃要她彈一曲,她就完了。

    公子碧感到憋悶不痛快,銳司徒三個字掀起他那從未結痂的傷痛,此時此刻,他只想遠離令他憎惡的爾虞我詐。

    海妃眼尖瞧出兒子的不快,微笑道:“大王,碧兒與思凡昨兒個忙了一天,今兒個又早起送行,定是累壞了,不如讓他們早些回府休息。”

    “瞧瞧本王,太過開心,便忘了兒子與媳婦兒累了,你們倆回府去好好休息。”大王擺擺手,允許他們先行告退。

    公子碧與晨露行禮後,這才離開海妃寢宮,轉身時,晨露的背脊已冷汗涔涔,慶倖安然無恙過了大王這一關。

    離開父王與母妃的視線,公子碧本是快步疾行,讓晨露在後頭追趕,可他走了一段路後,便停下來等她,在宮人內侍的目光下,再次牽起她的手,對她溫柔一笑。

    “瞧本公子這書呆,竟又忘了已與夫人成親,夫人可別見怪。”他的笑容燦爛生輝,讓見著的人無不著迷。晨露望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一顆心滾燙,明知他在作戲給宮人內侍看,她的心仍舊止不住激蕩。“不打緊,只消夫君回頭,便會發現我就在您身後。”

    公子碧定定望進她的眼,瞥見一抹熟悉的英氣,他詫異發愣,這一瞬間她的雙眸竟與來不及長大的晨露重疊。

    心痛的他茫了。

    她要離開他!

    越早走越好,公子碧不願再與她同床共枕給了她好機會,當晚晨露趁著夜深時分,披上黑色披風,全身包得密不透風,悄然無聲離開新房,前去與約好的小憶會合。

    她已耽擱太多時間,待在公子碧身邊越久,她越是會回想起與他的過去種種,她是回來報仇,可不是要緬懷過去。

    她不要回想,不要留戀,她要一走了之。

    她刻意避開巡夜的護衛,公子們之間的明爭暗鬥,就算想置身事外,也會被牽扯其中,刺客暗殺事件層出不窮,不久前公子樂死後,公子碧在進宮的路上遇襲,為了避免同樣的事情再發生,海妃便指派更多高手護衛,讓公子碧的府邸固若金湯。

    晨露躡手躡腳的躲著,藏著,連呼吸都不敢太過用力,就怕被發現。

    一列護衛忽然迎面而來,她嚇得立即蹲伏在樹叢後,屏氣凝神,等待他們走過去。

    昨日公子碧成親,府裡賓客眾多,出入分子複雜,她要離開輕而易舉,可到了今日,守備森嚴,她與小憶必須分別躲過層層護衛,才有辦法離開。

    護衛們雙眼如鷹隼般銳利,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領頭的大洋敏銳的察覺不對勁,輕聲朝著樹叢走去,手中的三叉戟已蓄勢待發。

    面臨危機的晨露將身形伏得更低,緊張咬唇,假如她被發現該怎麼辦?出手攻擊,打出二公子府?或者另尋藉口,日後再伺機離開?

    大洋目露凶光,步步逼近。

    他身後的護衛亦不敢松卸,紛紛執起兵器戒備。

    晨露全身肌肉緊繃,她的呼吸深長緩慢,緊握袖中暗藏的匕首。突然間,後方出現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護衛們見到主子出現,心下驚訝,無須言語,他們便自動將主子護在中間。

    公子碧淡笑的看護衛們訓練有素的動作,眉淡淡向上一挑,以不重不輕的嗓音道:“夜寒露重,辛苦你們了。”

    “屬下一點也不辛苦。公子爺可是要回房休息?”大洋不解,主子明知他們已鎖定目標,正準備擒抓,為何故意打草驚蛇?

    “夜色正美,本公子不急著回房,你們到別的地方去巡邏吧。”公子碧擺明瞭要他們退下。

    大洋心下一驚,他可是奉長公主之令保護主子,豈能明知有危險,還任主子陷入險境。公子碧不容大洋無視他的命令,高傲的低喝,“退下。”

    “是,公子爺。”大洋不得不聽從命令,帶著護衛們恭敬退下,但他們不敢走遠,以防主子遭遇危險時,他們會來不及救援。

    護衛們一走,月夜下的花園更顯得幽靜。

    躲在樹叢後的晨露仍不敢掉以輕心,她儘量壓低身子,無聲收起匕首,如非必要,她絕不對他動刀。他最好已賞完月色美景,快些離開,她也好快點遠走高飛。

    公子碧雙手負在身後,一下若有所思的站在榆樹下,一下又走到尚未開花的桂樹旁。躲在成排桂樹後的晨露嚇得一顆心躍到喉頭,他看見她了?

    “嘖!”

    他果然發現了。晨露懊惱認栽,正要站起來時,便又聽他嘖了聲,這一聲使她莫名全身僵硬不敢動作。

    “人心難測。”他的嗓音清冷,不帶任何情緒。

    她愣了愣,心想,他現下是在感歎?或是指桑駡槐?

    正當她滿腹疑惑悄悄抬首時,公子碧突地蹲下來,隔著枝葉與她眼對眼,她驚得倒抽了口氣。公子碧揚唇一笑,“抓到你了。”

    晨露心猛地一顫,扯動僵硬的唇角,乾澀著聲,“夫君真愛說笑,哪有什麼抓不抓的。”

    “夜深露重,夫人為何鬼祟跑到花園?”

    “我……”

    “偷人?”

    晨露瞪大雙眼,氣惱的跳起來,“我沒有鬼祟,更沒有偷人。”

    公子碧優雅起身,望著氣急敗壞的妻子,慢條斯理道:“你穿得一身黑,難道不鬼祟?你沒有侍女陪同,難道不是偷人?”

    “夫君,您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既然如此,還望夫人說明,為何會穿這一身?”他右手輕輕一擺,要她解釋清楚。

    今夜又是無眠的夜,他連書都讀不下,便到花園走走,想將雜亂的腦袋清空,結果沒多久便見她鬼鬼祟祟的出現,她一路躲躲藏藏分明有鬼,他也不驚動她,想看她要做什麼,直到巡夜的護衛發現她的行蹤,他便不再隱身暗處,親自現身揪她。

    晨露一時語塞,無法解釋她的衣著。

    公子碧揚唇輕道:“夫人該知道,夜裡一身黑,通常不是要當刺客就是行竊,再不然便是偷人,夫人究竟是哪一種?”

    這個女人非常可疑,堂堂左相千金,夜裡不睡覺,卻是一身黑得在外頭遊蕩,她有何目的?他懷疑她懂武。

    “我都不是。”

    “是嗎?”眉眼低斂的公子碧淡淡一笑,突然以指尖朝她彈出一顆石子。

    石子來勢極快,眼看就要打中她的眉心,晨露一時情急,沒有多加思考,下腰閃躲。

    公子碧見她露了一手,縱身躍過桂樹,五指成爪的抓向她。她果然懂武,向來被左相嬌養在深閨,精通琴棋書畫的俞思凡懂武?他得派人好好查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晨露心下大驚,唯恐假臉皮會被他抓掉,忙背過身去,掩面佯泣,“夫君,別打我。”公子碧本要再動手抓她,因她這句話,動作訝異一滯。

    她嗚嗚咽咽,滿腹委屈道:“我知道夫君不喜歡我,才會羅織罪名,但動手打我,便有失夫君身分,望夫君三思。”

    公子碧自嘲一笑,“現在是誰羅織罪名來著?”

    晨露肩膀抖動,狀似哭得好不傷心,“我會努力成為夫君的好妻子,求夫君給思凡機會。”

    這個女人夠狡猾,她心裡究竟在盤算什麼?倘若她是老五安插在他身邊的暗樁,那麼,她就留不得!

    “回房吧。”

    她一怔,不敢抬頭看他,以免被他發現她臉上一滴淚也無。他的嗓音諷刺高揚,“你不是要當本公子的好妻子?”

    她全身緊繃,惴惴不安。

    “本公子善心大發,今夜你就好好服侍本公子就寢。”公子碧殘忍佞笑。

    晨露登時呆若木雞,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提出這要求,她竟蠢得自掘墳墓,糟!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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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9 10:36:13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晨露全身僵硬,像根木頭似的跟在公子碧身後回房,絞盡腦汁苦思脫身的方法。眼見越來越靠近寢房,她把心一橫,“夫君,我今兒個不方便。”

    走在前方對她不理不睬的公子碧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我……今兒個癸水來了。”

    他的唇角揚起一抹惡意的笑容,悠哉道:“不打緊,本公子不介意。”

    她急急走到他身邊,望著他的側臉,認真道:“我想夫君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今夜我真的不適合伺候夫君就寢。”

    公子碧對上她的眼,一字字清晰道:“本公子很明日你的意思,是你不明白本公子的意思,除了你以外,沒有人更適合伺候本公子就寢。”

    無計可施的晨露忍住瞪他的衝動,一般男人應當會很在意才是,他怎麼可以不在意?糟的是他強行要她服侍就寢,便會發現她說謊,屆時她該如何自圓其說?

    心裡各自有盤算的新婚夫妻來到寢房前,望著緊閉的門扉,晨露渴望拔腿就跑。公子碧不給她拒絕逃跑的機會,探出大掌,鉗握住她的手腕,冷笑。

    他的笑容令她頭皮發麻,感覺大禍即將臨頭。

    他抬起左手拍開房門,她的脖子不由自主一縮,活像即將引頸就戮的罪犯。 公子碧無情的唇角上揚,快意享受她的恐懼,右手用力一拉,將她拉進房內。

    百般不願的晨露硬是被扯進去,她緊張到面色灰白,一手緊抓著衣襟,唯恐他會像昨夜一般不容她拒絕,將她剝個精光。

    公子碧昂首闊步來到床邊,逕自褪下外袍與鞋襪,優雅躺上床。晨露瞪大眼,考慮是否要裝身子不適,直接昏倒算了。

    公子碧合上眼,單臂當枕,屈起右腿,沉聲命道:“你可以開始了。”

    “開始?”這是要她脫了衣衫?

    他睜開眼,似笑非笑道:“拿一卷竹簡,念給本公子聽。”

    “呃?”她一呆,不確定自己有無聽錯。

    “或者你想上床?本公子倒也可以勉強與你燕好。”他狀似大方給她選擇的機會,事實上,他並不想再次自我犧牲。

    “不必,我馬上去拿。”她連忙轉身到紅珊瑚屏風後取來竹簡。他慵懶命令,“開始吧。”

    “是。”她乖乖展開竹簡,忽然心裡打了個突,她會不會太像任他差遣的奴僕了?哼!他就愛故意欺負她。

    “怎麼不念?”他的眉不滿一挑。

    “是,我馬上念。”奴僕就奴僕,總比上床侍寢好。晨露清清喉嚨,開始吟念,“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公子碧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故意誤解道:“你是在抱怨本公子不和你說話、不與你用膳?”

    “當然不是。”她急忙否認,他最好離她遠遠,她才有機會離開,但這話她只敢放在心裡。

    “再念一首。”

    她深吸了口氣,又念起另一首,“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公子碧臉色大變,彈坐起身,怒喝,“夠了,不要再念了。”

    晨露嚇了一跳,手中的竹簡啪的一聲落了地,她驚魂未定望著怒極的男人。他目皆盡裂,“滾!”

    她的心一抖,沒有撿拾掉落的竹簡,也沒有不悅,只是平靜的轉身離開,直到走出房外,臉上的平靜馬上潰堤,她提裙狂奔,直奔到已燒毀的書樓前才停下腳步,眼眶盈滿滾滾淚珠,她強忍住不落淚,右手緊抓著心口,痛苦低喃,“我好痛……”

    一顆心不斷被撕扯的她淚眼迷蒙間,似乎再次看見年少的他與她在豎立起的樑柱間追逐。她跑得氣喘吁吁,嬌笑回首看著在身後追逐的他,“你抓不到。”

    “誰說本公子抓不到你這狂妄小女子,待本公子抓到你,你就慘了。”手長腿長的他笑得滿滿自信,三步並做兩步,非逮著她不可。

    “有本事你就來呀。”菱唇逸出一串笑聲,她沭浴在金燦陽光下,無憂又無慮。

    他猛地向前一躍,雙臂大張,將她抱滿懷,對上她略帶英氣,漂亮的眼兒,笑得意氣風發,“抓到你了。”懊惱的她不服輸,嬌嗔跺腳,“你的手腳比我長,這回不算。”

    “就你大膽,敢跟本公子說不算。”他將她抱得緊緊,讓她想跑也跑不掉。她笑嘻嘻,威風凜凜的昂首,“我可是將來的銳司徒,有啥不敢?”

    “你不能當銳司徒。”

    她不服氣惱,“你又要說我是女人,所以不能當銳司徒?”

    公子碧笑得溫柔且纏綿,寵溺的以鼻尖磨蹭她的鼻子,“你是本公子的夫人,自是當不了銳司徒。”她心頭喜孜孜的,卻硬要說反話。“誰說我要嫁你了?偏不嫁。”

    他故作猙獰,邪惡一笑,“只消本公子請父王賜婚,你不嫁也得嫁。”

    她佯怒嘟唇反對,“你這壞公子!”

    “就對你壞。”他笑得更壞了,以唇輕觸她嘟起的粉唇。

    年少男女,情竇初開,悸動的心,因這宛如蝶翼的輕吻,激顫。

    過往回憶重現腦中,使她不自覺淚流滿面,剛才她念的那首詩,說的正是物是人非。公子碧與白府晨露早就天人永隔,他還在執著,還在思念,她並非鐵石心腸,如何能無動於衷?

    負責巡邏的護衛發現她走進燒毀的書樓,尾隨道:“夫人,書樓已燒毀,樑柱很可能會再倒塌,非常危險。”護衛眼尖的發現她眼角的淚光,卻裝作沒看見。

    晨露背過身去,不讓人發現她的失態。她冷著聲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我待會兒就離開。”

    “屬下認為,夫人和屬下一道離開,會比較安全。”護衛堅持。

    晨露以手背抹去不該存在的淚水,佯裝無事的離開存有太多回憶的書樓。

    久等不到小姐的小憶急著到處找人,直到她眼尖的發現小姐和府裡護衛走在一塊兒,她立刻閃身至暗處,不敢露臉以免惹人生疑。她心急如焚的看著他們逐漸走遠的身影,煩悶的嘀咕,“可惡,今夜又走不成了,這二公子府的護衛未免也太森嚴了。”

    昨晚沒走成,今夜走不成,明日究竟能不能順利離開?只覺頭上烏雲密佈的小憶此時也沒把握了。

    寢房內的公子碧胸臆燃燒熊熊怒焰,他跳下床撿起地上的竹簡,用力朝牆上扔去,竹簡遭受撞擊,碎裂,一如他的心,這十年來,始終因晨露的死,仍持續傷痛。

    他粗喘著氣,雙眼怒瞠,轉身到紅珊瑚屏風後,將案上堆疊的竹簡掃落,尋到被他珍藏多年,夾在竹簡中的榆葉,他顫抖著手,小心翼翼拿起脆弱的葉子,眸底盡是痛苦。

    他不敢太用力,怕會碎裂,萬般珍惜的將榆葉放在心口,唇腔滿是苦澀心酸。

    他想念她開朗無憂的笑容;想念她趴在草地上,聽他念書;更想念她開心的朝他揮手,喚他一聲碧。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人如此喚他。

    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人如此撼動他。除了她……他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明明她該是他的,父王卻狠心要了她的命,她何其無辜,當大批直接聽令于父王的紅衫衛兵闖進她家時,她是否埋怨他?是否曾害怕的拼命呼喚,希望他能出現?

    偏偏他困在宮中,只能發出椎心刺骨的怒吼,什麼事都不能為她做。他恨他自己,日復一日的恨著。

    他行屍走肉,他魂不附體,他總想著若能尋得她的屍骨,好生安葬,便此生足願矣。但他找不到,翻遍群屍,尋到的都是腐爛的屍首,沒有一具屬於他那愛笑的姑娘。 她消失了,悄然無聲的自他生命中消失,他再也尋不到她,再也聽不到她嬌嗔喚他。思念猶如潮水,來得又急又切,於他的心窩用力刨挖,教他痛徹心扉。

    他咬緊牙根,苦嘗無處訴相思的淒涼。

    夜更深,身心俱疲的晨露刻意避開公子碧,轉進花廳趴在桌案打盹,她睡得雖淺,但一個又一個夢接連而 來,她一下回到快樂愜意的童年,一下跳到家變那一夜,她換上僕傭的衣裳,在奶娘牽引下,心驚膽顫的逃出滿是尖叫與殺戮聲的白府。

    她穿過回廊,驚見爺爺在她面前遭人一刀砍斷脖子,爺爺的頭顱重重落在地面,鮮血四濺,她放聲淒厲尖叫。

    淚珠猛地蹦出,她淚流滿面彈跳坐起,一顆心因恐懼躍至喉頭,耳畔聽見爹爹慷慨激昂痛陳白府上下絕無反叛之心。

    她淚眼迷蒙,無助的在黑暗中轉來轉去,“爹……爹,不要,快逃,咱們一起逃……”

    她好冷,雙手環抱身體,不住摩擦雙臂,深怕引起紅衫衛兵注意,小聲低喚:“小陽,你在哪?快來姊姊這裡,小陽……”

    找不到,她怎麼到處都找不到爹和弟弟,他們在哪?

    “姨娘,姨娘……”姨娘也不見了,是帶弟弟躲起來了?抑或都被抓了?

    她頭好暈,整個人不停的轉來轉去,這裡好黑又好冷,她什麼都看不見,大王親派的衛兵會不會突然跳出來抓她?

    “奶娘?你在哪?我們回去找爹、姨娘和弟弟好不好?”為何奶娘也不見了?為何只剩下她一個?她好怕。碧呢?他會不會收到消息趕過來?他能不能幫她告訴大王,白府上下忠心耿耿,絕無反叛之心……

    慌亂無助的她撞到桌子,擺放在上頭已熄滅的燭臺落地,發出鏗鏘聲響,嚇得她瑟縮著肩。她不能出聲,連呼吸都不能太大聲,一旦被官兵發現,他們會當場要了她的小命。

    淒厲的尖叫聲,驚動隔壁寢房的人,置身黑暗中的公子碧怔了下,將擱在心口的榆葉小心收妥,這才到花廳一探究竟。

    他推開緊掩的門扉,月光拉長他的身影,未束起的長髮被風吹揚,他看見晨露雙眸毫無焦距的在花廳轉來轉去,嘴巴念念有詞。

    “爹……姨娘……你們在哪?”她小聲低喚,跌跌撞撞,焦急尋找,卻是遍尋不著。

    當緊閉的門扉被推開的那一刹那,她嚇得一顆心提到喉頭,就著月光,看清來人的模樣時,她立即沖上前,抓住他的手,欣喜求助,“碧,我就知道你會趕過來,我弟弟不見了,你幫我找找,快!”

    公子碧蹙眉甩開她的手,冷腔冷調,“你哪來的弟弟?”

    她一怔,用力眨去眼底的淚珠,呆呆看著長大成人的公子碧,亂烘烘的腦袋試著將錯置的時光重新歸位。

    “誰允許你直呼本公子的名諱?”他厭惡瞪著哭得淚眼婆娑的女人,這女人在玩什麼花招?

    他的惡聲惡氣,總算使晨露回過神來,“夫君說得是,我……我……”她顫抖著手,撥開垂落的髮絲,緩緩吐出一口氣,疲累道:“是我睡糊塗了。”

    望著她落寞的臉龐,這一瞬間,公子碧竟莫名感到不舍,尤其是她的雙眼,以前他不曾留意,才會沒發現有些神似晨露,但他不喜歡俞思凡像晨露,即使只有一丁點,都讓他不開心,眉心蹙得更緊,怒斥,“沒規 矩。”

    “是,我錯了。”她低垂螓首,瞪著足尖,她好累,好累,渴望得到他溫暖的擁抱,偏偏她不能。她失落,她挫敗,她,好想在他懷裡嚎啕大哭。

    聞聲而來的大洋及護衛們手執兵器自四面八方趕到,將主子團團圍住,確保安全。

    “公子爺,您沒事吧?”大洋目光如炬,四下搜尋可能暗藏的危險。公子碧擺擺手,“沒事,夫人做了個惡夢,你們退下吧。”

    “是,公子爺。”大洋與護衛們向主子行禮後,迅速且安靜的退下。 公子碧沒好氣的看著她,冷硬著聲道:“讓本公子跟你把話說清楚。”疲憊的她緩緩抬頭,望著火冒三丈的男人。

    “別妄想耍手段引起本公子注意,我向來只對死人有興趣,你若想死,儘管說,本公子會善心大發成全你。”他的唇吐出殘忍的話,警告她別癡心妄想。

    她最不願的就是引起他的注意,晨露忍住滿腔想對他說的話,輕聲道:“是,夫君。”

    他瞪著她低垂的頭頂,不論他怎麼看,就覺得不順眼,他有股莫名的衝動,想要……將她擁進懷裡?不!他推開她都來不及了,怎會因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便心生憐惜。

    他討厭她,因為她強佔了不屬於她的位置,該死!他重重哼了聲,突地,一陣細微的破風聲傳來。

    晨露警覺危險來襲,她本能的擋在公子碧身前,藏在袖裡的匕首不假思索淩厲射出。公子碧沒想到她會護他,更沒想到她竟在袖子裡藏了武器,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藏身樹上的蒙面刺客見匕首射來,下腰閃避。

    自暗處射來的暗器朝她襲至,公子碧伸臂將她拉進懷裡,順手拔下她的發簪,聽聲辨位朝刺客射出。

    蒙面刺客避開匕首,卻沒避開發簪,發簪尖端刺中刺客右臂,他悶哼一聲,又朝兩人射出更多暗器,意圖取兩人性命。

    公子碧單臂摟著她的腰,在花廳內迅速挪動腳步,閃避攻擊。

    這夜襲突如其來,教晨露始料未及,她在公子碧帶領下閃至牆邊,透過幽淡的月,她仰望他的臉,於緊張之中,竟不由看得目眩神馳。

    帶著銀光的暗器打碎花瓶,插進多寶格與樑柱,紛紛落落接連打在門框上。

    她雙手貼伏在他的胸膛,感受他平靜的心跳,他似乎一點也不為遭遇襲擊而緊張,她咬唇,側耳傾聽暗器聲響。

    公子碧眉眼低斂望著懷裡的女人,她像個疙瘩一直卡在他心上,說不出的怪異中,又帶著親密的熟悉,莫非不論喜不喜愛,只要是圓了房的男女,都會讓對方在心上落個位置?

    湛藍的眼,緊盯著她緊咬下唇的貝齒,異樣感再次自心底竄出,他死命緊盯,低啞著聲問:“你很緊張?”

    “當然,難道你不緊張?”只要稍有差池,他們兩個都會性命不保,她是早該死去的人,她無所謂,可他並不是,他應當好好活著。

    有個姑娘緊張時也會如她一般緊咬下唇,不知為何,他竟又將她的身影與晨露重疊,他究竟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娶了別的女人,心下愧疚,以至於一再想起晨露?

    “本公子成親了。”他突兀道。

    晨露愣了下,不懂他為何突然蹦出這一句,“我記得很清楚,夫君確實在昨日與我成親了。”

    “不是與你。”

    “什麼?”莫非他已發現她不是真正的俞思凡?!“本公子已經娶了別的姑娘。”

    “別的姑娘?”她一陣呆滯,他究竟在說什麼,為何她會聽不懂?

    “她死了。”

    她一怔,沒料會是這答案,死了的姑娘……她的心開始激顫。

    “你也認識她。”

    縱然已猜測到可能的答案,但她期待聽他親口說,她乾澀著聲,微顫問:“她是誰?”

    “白晨露。”他幽幽低喚那盤據在他心頭多年的名字,那未留隻字片語便遠離他,他無論如何都捕捉不到的一縷芳魂。

    “不可能……我不記得……”當年她不過十二歲,豈有可能與他拜堂成親?後來她就死了……

    每想起晨露,就幾欲發狂的公子碧唇角扭曲,低嘶,“本公子認定她是我的妻,她就是我的妻,沒有拜堂成親又如何?叛臣之女又如何?本公子就是要她,就算她死了,本公子也依然視她為妻,所以你對本公子來說,什麼都不是。”

    她的心因他一番激動言詞而掀起萬丈波瀾,又酸又痛,又甜又苦,喉頭鎖住,他不論她是死是活都要她,讓她好想哭。

    他不知道,她就在他懷裡;他不知道,她已在心裡喚了他千百遍;他不知道,當年他說要請求大王賜婚,她是一路雀躍的返家。

    來勢洶洶的蒙面刺客飛身滾進花廳,打破她激昂的情緒。刺客一發現他們倆躲在牆邊,登時朝他們射出暗器。

    晨露及公子碧兩人反應極快,同時翻地一滾,躲避攻擊。公子碧將一張凳子踢向刺客,再滾到樑柱後頭。

    刺客翻身閃避凳子,砰的一聲,凳子重重落地,碎裂。

    晨露則是趁機閃到大花瓶後,揚聲喚道:“快來人,有刺客!”

    蒙面刺客眼見突襲不成,低咒了聲,急著在護衛趕來前殺了公子碧,他不理會藏身在花瓶後的女人,幾個躍步沖向公子碧。

    公子碧不動如山,冷睇著朝他直撲而來的刺客。

    “碧,危險!”情急關心的晨露見狀,不顧自身安危沖出來。

    此時刺客也來到公子碧面前,掌心扣了兩枚柳葉刀,淩厲射向公子碧的喉頭。

    她的驚呼讓公子碧渾身一震,愣看著沖向他的女人,明明長相不同,明明嗓音不同,為何這一瞬間,她的呼喚聽在他耳裡竟會與晨露一模一樣?

    晨露見他呆愣著不閃不躲,一個飛身將他撲倒,於千鈞一髮之際,堪堪閃過刺客致命的刺殺。

    刺客見她壞了好事,暴怒咒駡,當他要再次痛下殺手時,護衛已趕到,他們沖入花廳,圍困刺客。

    “大膽刺客!竟然擅闖二公子府。”拿著三叉戟的大洋怒喝。

    蒙面刺客眼見大勢已去,咬破暗藏在牙中的毒藥,隨即倒地抽搐,口吐白沫,毒發身亡。

    公子碧失神的望著壓在身上救他一命的女人,明明臉不一樣,為何……為何會一再令他產生她就是“她”的錯覺?他顫抖著手,捧住她的臉。

    晨露心急如焚的追問:“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她慌張抓下他的手,急著尋找傷處。

    他一逕癡癡傻傻,低喃,“明明不一樣……為何又一樣?”

    “你在說什麼?”她急壞了。

    一樣?不一樣?他的思緒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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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9 10:36:31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大洋沖過來查探主子的情況,“公子爺,您受傷了?”

    公子碧緩緩坐起身,整個人仍處於失神狀態,大掌再次捧著她的臉,左看右看,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心底因這確認痛苦失落。

    晨露被他嚇壞了,小手探到他腦後,“是不是撞到後腦杓,一時傻了?”大洋聽她這麼說,嚇死了,急道:“屬下馬上去請大夫。”

    “我沒事。”他低啞著聲,推開坐在身上的女人。

    得知刺客出現的誘娘急忙沖進花廳,見現場一片淩亂,但主子安然無恙,她松了口氣,怒斥大洋,“你們是怎麼守衛的?竟讓刺客潛入?!”

    “屬下該死!”大洋與護衛們單膝下跪請罪,讓主子遇險,他們難辭其咎。公子碧起身,優雅拍去身上的灰塵,“沒事,都起來吧。”

    “謝公子爺。”護衛們整齊起身。

    放下心中大石的晨露雙腿虛軟站不起身,她仍無法忘記剛才驚心動魄的那一刻,差點他就死在她眼前。

    “刺客會是誰派來的?”公子碧看著已氣絕身亡的刺客,若有所思。

    “近來王城不甚平靜,擁有狼子野心的人總是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大家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誘娘目光淩厲,掃向大洋等護衛,不容他們再出差錯。

    “屬下定加強巡邏,誓死保衛公子爺。”大洋等護衛將手置於心上,大聲宣誓。 誘娘冰冷的目光,帶著審視意味的掃向晨露,語氣冰冷的詢問:“夫人沒事吧?”

    公子碧看著擾亂他心神的女人,今夜的刺客出於誰授意?老五是否離去時放手一搏?或者老三企圖一網打盡?老七和老八又安的是什麼心?

    她是否也摻在這些陰謀詭計當中?她救他是出自真心,抑或虛情假意?又或者刺客其實與她同一路?面對他質疑的目光,晨露滿臉無辜,故作鎮定,輕道:“護衛及時趕到,我安然無恙。”

    “夫人受驚了。”公子碧的語氣非常冷淡。

    晨露這才想到,她不該如此冷靜,可已經來不及了,她僵硬點頭。

    “我竟從來不知夫人的好身手。”

    誘娘及大洋聽主子這麼說,注意力全都放在剛嫁進府裡的夫人身上,尤其是誘娘,她目光嚴苛,幾乎要將晨露看出窟窿來。

    晨露逼自己迎向眾人狐疑的目光,冷靜道:“近來王城紊亂,思凡曾幾次遭到襲擊,便學了點武藝防身。”一點武藝?依他所見,那可不僅是一點。公子碧對她的回答嗤之以鼻,卻也沒多說什麼。

    誘娘卻因此對她留了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俞思凡是揣著怎樣的心思嫁進府裡。

    “縱然夫人學了武藝防身,定也受到不小的驚嚇,夜已深,還是早點安歇定神。”鏽娘的語氣冰冷有禮。晨露巴不得快點逃離眾人狐疑的目光,她微笑點頭,“誘娘說得是,我這就回房。”

    她僵硬轉身,強迫自己不疾不徐的離開。

    “夫人。”誘娘在她踏出第三步時,出聲。

    “是。”晨露如臨大敵,不敢轉頭,不敢移動。

    “奴婢會派機靈點的婢女去伺候你。”

    晨露一驚,轉身道:“讓我的貼身侍女伺候我就成了。”

    “太晚了,小姑娘才剛進府,還沒熟悉府裡的規矩,讓她好好休息,等奴婢將她訓練好,再讓她伺候夫人。”誘娘不容否決的做出決定。

    公子碧似笑非笑看著被誘娘困住的女人,誘娘機靈聰穎,從來就無可挑剔,無須他言明,誘娘便明白該怎麼做。

    晨露很驚慌,可心下明白誘娘不是一般奴婢,她是公子碧的貼身護衛,凡是被誘娘認定會危害到公子碧安危的人,全都會被除掉,現下鏽娘在懷疑她,便刻意要隔開她與小憶。

    “誘娘的安排極好,就這麼辦。”晨露擠出笑容贊許,全府上下除了公子碧以外,最不能得罪的人無非是誘娘,她不會蠢得和誘娘起衝突。

    “護送夫人回房。”誘娘下令。

    一名護衛立即上前,名為護送,實則監視。

    晨露明白誘娘的安排,不發一言,在護衛護送下離開。

    她離開後,誘娘對從頭到尾都默不吭聲的主子道:“奴婢倒是未曾聽聞夫人曾習武。”公子碧目露精光,緩緩道:“那便是咱們孤陋寡聞。”

    “公子爺所言甚是,是奴婢不夠謹慎,往後奴婢會更加謹慎行事。”

    公子碧了然于心,他不出手,並不表示那些弟弟就不會出手,看來這些年他都被徹底看扁了。

    隔日,整夜輾轉反側的晨露一直盤算離開,既然黑夜走不成,不如選擇白天,正大光明離開。她心下有了主意,便藉口昨夜受到驚嚇,要到佛寺去寧定心神,同時為公子碧祈福。

    在她的計畫裡,鏽娘不至於反對,但會派人跟隨,說監視也好,保護也罷,總之她和小憶在外要擺脫那些人肯定比在府裡容易。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公子碧知悉後,竟說他也想到佛寺走走,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

    馬車在青龍大街上緩慢而行,端坐在以金朱二色上漆的車內可以聽見外頭人們的交談聲,晨露坐立難安和對面的公子碧大眼瞪小眼。

    一身繡著金線青袍的公子碧面無表情的緊盯她,一言不發。

    “夫君為何如此看我?”她被看得忐忑不安,幾乎跳下馬車,落荒而逃。

    公子碧的眉向上一挑,“本公子在想夫人真是多才多藝,不容小覷。”今日的她一身藕衫,裙擺繡有芍藥,梳著高椎髻,容妝精緻無瑕,外人見著,定會覺得她美麗不可方物,但在他看來,只覺她表裡不一。

    她想殺他嗎?她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取他性命,又全身而退?對於她還有什麼沒使出來的本事,他很好奇。

    “夫君過譽了,思凡懂得並不多。”她的雙手規矩交疊放在膝上,擠出完美無瑕的笑容。他的語氣狐疑上揚,“是嗎?”

    她淺淺微笑,不讓他瞧出她正坐如針氈。他在懷疑她,換成是她,經過昨夜的事,定也會對枕邊人充滿疑慮。

    公子碧拉過她的手,翻過她的掌心,長指細細撫摸。

    警戒的她,心不由自主震顫,在他未能察覺時,充滿情感看他撫弄她的手掌。

    他的唇角向上一勾,緩緩道:“你的手心竟然長繭。”抓到她了。

    晨露心下一驚,急著縮回手,他不允,硬是牢牢抓握,她力持鎮定,“我長年練琴,於是長繭,讓夫君見笑了。”

    他的指尖一再撫摸她的指尖,似笑非笑道:“這可有趣了,長年習琴,該長在指尖而非掌心,你這樣倒比較像長年手執兵刃。”

    她在內心哀號,她竟蠢得沒想到這一點,但謊都編了,她只能否認到底,“夫君說笑了,思凡怎會長年手執兵刃。”

    “可不是,堂堂左相千金,何須像刺客死士終年習武。”他的笑容極冷,語氣凍寒刺骨,“夫人想殺誰?本公子?”

    晨露用力抽回手,這回他終於願意鬆開,愜意盯著回避他目光的女人。這個女人他無論怎麼想,都不是左相千金該有的模樣,她……真是左相千金?可她的臉,分明是俞思凡的臉無誤,又或者總是安守本分的左相其實另有盤算?

    “夫君又說笑了,我豈會殺夫君。”易容術可以在短時間內騙過人,但時間一旦拉長,破綻就會逐漸顯露,尤其是當對方有所懷疑時,她真的不能再拖下去,無論如何,今日都非走不可。

    “你說不想殺本公子,昨夜袖中卻暗藏匕首,要本公子如何相信?”在這座王城裡,他能相信的,除了身邊人以外,再無其他,呵,實在可笑又可悲哪。

    “匕首是純粹做為防身用。”

    “防身?防誰?本公子?”公子碧嗤笑了聲,全然不信她的說詞。

    “思凡絕不是為了防夫君。”

    “真是如此?”

    “是。”她回得斬釘截鐵。

    公子碧猛地探出雙臂,左手鉗制她的雙腕,右手開始撫摸她。她倒抽了口氣,雙手使勁掙扎。

    他蠻橫的不許她抵抗,大掌一逕撫過她渾圓的胸,滑過纖細的腰,來到挺翹的臀,她羞紅了臉,咬著唇瓣,呼吸逐漸急促。

    等等,那裡不可以!她壓抑到口的驚呼,想要閃躲,卻被困鎖在他懷中,無處可逃。

    “瞧本公子找到什麼?”不帶情欲的男人冷笑,從她身上搜出一把匕首,在她眼前晃動,“夫人身上可真多匕首,是否本公子再搜上一搜,會搜出更多令人驚奇的事物?”

    晨露頭皮發麻的瞪著將她逮個正著的男人,舌尖舔過唇瓣,思考該如何脫身,“我……”公子碧刻意忽略她意外撩人的動作,冷凝著聲幫她找藉口,“防身用?”

    她用力點頭,“是。”

    他再次嗤笑搖頭,“你該知道,你的命沒有本公子尊貴,刺客的物件會是本公子,再怎樣也輪不到你。”

    “我要保護夫君。”

    她的謊意外觸動他,從前有個傻姑娘說練好武藝要保護他……那個姑娘是真心真意,這個卻是虛情假意,他絕不會輕易被她哄騙。

    “憑你?嗤,不如你說要刺殺本公子,還比較可信。”他不屑冷哼,用力將她推回原位,以免不小心受到她迷惑。

    晨露喘著氣跌回位子,揉揉被他抓疼的手腕,滿臉無辜,“夫君為何老認為我想殺你?”

    “就憑你和老五關係匪淺。”

    “我和五公子清清白白,夫君已與我圓房,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

    “無風不起浪。”

    “八公子故意興風作浪,難道夫君想隨他起舞?”

    公子碧看著理直氣壯的女人,“想不到你會說老八小話。”

    “這不是小話,而是實話,夫君也瞭解八公子的性子不是嗎?更何況八公子與三公子連成一氣,他們心下打什麼主意,唯有他們自個兒心知肚明。”

    他語帶譏嘲,冷睇笑道:“聽起來大夥似乎都各有盤算,唯獨本公子一逕傻乎乎沉浸在書裡,就你倒楣,嫁了個不成材的夫婿。”

    晨露瞪著話中有話的男人,心下清楚,他可是一點都不傻,他只是不像他的其他兄弟野心勃勃。

    “嫁了個沒用的丈夫,你著實苦惱,這該如何是好?不如與人合謀殺了他,還能從中得利,果然最毒婦人心。”他雙手一攤,說著可怕的陰謀。

    “日久見人心,夫君儘管如是臆測,或許有天夫君會發現,我始終一本初心。”

    “嗤,初心?”他若信她,才是真傻。

    公子碧伸手拉開窗,看見外頭的景致,揚聲,“停車。”

    駕車的馬夫咿的一聲,立即讓馬兒停下來,誘娘與隨行的護衛也勒馬停下,等候主子指示。

    公子碧沉默的瞅望窗外。

    好奇的晨露伸長脖子,外頭究竟有什麼,他竟看得目不轉睛,她透過窗縫看見頹圮荒廢的大宅,未經整理的門牆,有著飛灑如墨的黑色暗沉,是血嗎?

    她心如刀割,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她躲了十年,不敢回到王城,連為爺爺、爹爹、姨娘和小陽收屍都不行,忍著痛,吞著苦,日日飽受煎熬,終於回到王城後,她卻連路過這座大宅的勇氣都沒有。

    今日不期然再次見到它,心頭湧現強烈的渴望,爺爺和爹爹會不會在下一瞬間意氣風發的走出來?姨娘是不是會抱著小陽與她並肩送他們入宮?

    過去的美好,再也回不來了,剩下的是滿腔悲苦。

    鏽娘策馬來到窗邊,低聲道:“公子爺,咱們該走了。”誘娘的眼神透著此地不宜久留,以免落人口實的訊息。 公子碧頷首,關上窗,一併關上他無處寄託的相思。

    生命裡,有太多始料未及的事在發生。晨露想辦法離開,卻又再次被困住。

    他們一行人才出了城,尚未抵達佛寺,便遭遇刺客伏擊。

    公子碧橫了她一眼,冷冷道:“好個日久見人心,原來這就是你的初心。”

    “不,不是這樣的。”外頭刺客殺聲震響,教晨露百口莫辯。

    “保護公子爺!”誘娘大喝,堅守在馬車旁。

    大洋等護衛殺氣騰騰的砍殺膽敢冒犯主子的刺客。

    公子碧以自她身上搜到的匕首,抵住她的脖子,陰狠劃出一道血痕,“你說誰會先死?你?或是本公子?”晨露不敢亂動,深怕他會割斷她的喉嚨,“我真的不知情。”

    “好個不知情。”他加重匕首抵住她頸子的力道,劃出更大的血口,“你與誰合謀?說!”

    “我沒有。”她回答得小心翼翼。

    “說謊!”公子碧目光森冷,“看來你是還不夠痛,才會如此嘴硬。”他再加重力道,刀鋒更加陷入她的肌膚,痛得她皺擰眉心。

    他想殺了她,她毫不懷疑,但她不能任他宰割。晨露唇一咬,右腿一抬,踢向他下身。 公子碧驚險閃過力道十足的一腳,刀鋒離開她的脖子,她趁此機會將他推開,向外脫逃。此時,一名來不及被攔下的刺客正好殺入,大喊:“公子碧,納命來!”

    晨露順手搶過刺客手中的刀,抬腿用力一踹,將刺客踹離馬車。公子碧無情的揮出匕首,劃向她的背脊。

    她痛呼一聲,腳下一頓,但沒有反擊,仍往外沖。

    公子碧如貓抓耗子,尚未對她痛下殺手,皆因他想知道她到底與誰合謀。

    她沖出馬車外,見四周已打成一團,小憶正和一名黑衣刺客廝殺,她的背好痛,濕漉漉的,是鮮血在流淌,她必須搶下馬匹,快點離開才行,但刺客來襲,她想先助他退敵。

    “哪裡走!”公子碧冷笑,再次揮刀,劃下。她痛號一聲,轉身以手中搶來的刀指著他。

    “你想殺我?”公子碧不將她手中的刀放在眼裡。

    “小姐!”和刺客纏鬥的小憶聽見尖叫聲,轉頭見晨露背上鮮血淋漓,嚇得她驚聲大叫。

    誘娘察覺異樣,一發現晨露與主子對峙,雙眼更冷,縱身一躍,來到晨露身後,與主子一同圍攻。遭到夾擊的晨露無路可退,她心下慌張,急喘著氣。

    “這是怎麼回事?”誘娘神色不善,只要她一出手,立刻能要了俞思凡的命。

    公子碧皮笑肉不笑道:“誘娘,原來本公子的夫人與人合謀,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確實有趣,奴婢倒也想知道,左相怎麼說。” 被困死的晨露拿刀橫擋在身前,低喝,“讓開!”

    公子碧拿著沾血的匕首,似笑非笑,“夫人,你想上哪兒去?”晨露抿唇不語,警戒提防。

    一名刺客見有機可趁,斜前殺入,長劍刺向公子碧。晨露眼角瞥見他,提刀格擋。

    公子碧以為她和刺客聯手,匕首毫不猶豫的刺向她。誘娘則轉身對付刺客,刀起刀落,刺客應聲倒下。

    公子碧手中的匕首順勢刺向她的心口,刀尖即將沒入時,突地手一頓,偏移方向。

    一股巨痛襲來,晨露驚得瞪大雙眼,淚光閃爍對上他湛藍的雙眸,再緩緩垂首,看著刺入胸前的匕首,血如紅花,渲染藕衫。

    公子碧皺眉,莫名的驚慌再起,她……方才可是在阻擋刺客?莫非他們不是同一路?小憶兇狠殺掉死纏不放的刺客,驚見小姐渾身是血,身受重傷,“不要!”

    誘娘冷然道:“膽敢行刺公子爺,一律格殺勿論。”

    痛到快喘不過氣的晨露一聽,心下大驚,冰冷的手握住仍緊握匕首的大掌,語氣虛弱的請求,“別殺小憶,我求你,碧……”

    小憶?俞思凡的貼身奴婢不是叫紫鳶嗎?哪來的小憶?公子碧心下困惑。

    更重要的是為何……為何俞思凡的雙眸會再次困擾他?何他會心慌到六神無主?不論她在他身邊有什麼目的,他順勢除掉她,並無不妥。

    迷惑的他怔怔望進她懇求的眼眸,莫名的恐懼籠罩,他面無表情,冷凝著聲命令道:“暫時別殺那個丫頭。”

    “公子爺!”誘娘不贊同的反對。

    晨露對他感激微笑,氣若遊絲,“謝謝你……沒有……忘記我……”

    太像了,她的眼真的和晨露一模一樣,是他瘋了,或是……他的心跳亂到不可思議。

    再一次的,俞思凡的臉龐與晨露相互重疊,尤其是她看他的眼神,簡直和他的晨露一模一樣。她笑了,笑得好燦爛,然後,如同盛開中卻遭硬生生折斷的花兒,在他眼前倒下。

    他不由自主探出雙臂接住她,神情複雜的瞪著她染血的胸口,眼角瞥見她遭他劃破的喉嚨肌膚掀起,他伸指為她止血,驚覺指下的肌膚剝落,他眯著眼細看,搓揉,察覺觸感不同,隨即臉色一沉,用力一掀,一張臉皮竟被他掀開。

    公子碧臉色死白的瞪著懷中這張教他魂縈夢牽的臉龐,心神俱裂,撕心扯肺呐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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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9 10:36:48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他殺了她,他竟然毫不留情的殺了他愛了好久好久的姑娘。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所娶的俞思凡竟會成了白晨露,當年她究竟是如何活下來?

    為何不告訴他,她回來了?如果他知道是她,他連句重話都捨不得對她說,更甭提刀劍相向。心神俱裂的他耳畔不停回蕩著她說要保護他的話,從以前到現在,她的心始終未曾改變。

    自發現懷裡的人兒就是他思思念念的晨露後,公子碧緊擁著她趕回府裡醫治,幸好誘娘略懂醫術,先幫晨露止血,否則她真會在他懷裡氣絕身亡。

    那麼多的血,自她纖瘦的身軀流出來,染紅她的衣衫,教他心如刀割。他恨自己,為何要下如此重的手?為何不在產生懷疑時,暫且停手,只要他肯多加留心,便能發現她會不期然出現晨露的習慣動作,即會恍然大悟。

    更何況她眸底那抹英氣,是俞思凡所沒有的,他為何會愚蠢至此?一逕擺出厭惡她的嘴臉,於是犯下難以饒恕的大錯。

    他該死!該死!

    為免更多人看見她的容貌,他重新為她戴上假臉皮,讓大夫為她診治包紮後,他便從白天到黑夜寸步不離的守在床榻旁,他心思紊亂,緊握住已揭下假臉皮的晨露冰涼的手,痛苦低嘶,“你好狠的心,非但不認我,還讓我刀劍相向,你存心讓我心如刀割。”

    深夜裡,天際無星也無月,王城刮起一陣淒涼的風。

    不放心的誘娘悄聲進入房間,見主子面容憔悴,她心疼的上前關切,“公子爺,讓奴婢照顧她,您先歇會兒。”

    誘娘不喜歡白晨露的出現,她並非討厭白晨露,而是為大局著想,十年前就該死去的人,突然死而復生,而且回到王城,倘若大王發現,定會掀起風暴,對主子有害無益,公主若是得知此事,定會非常擔憂。

    “不,我要守在她身邊,我要她睜開眼時,頭一個看見的人就是我。”公子碧固執的不肯離開,好不容易失而復得,他豈會離開。

    誘娘柔聲勸著,“有奴婢在,沒事的。”

    “別通知母妃。”

    “什麼?”

    公子碧目光灼亮的看著她,“晨露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不然就是與本公子為敵。”

    誘娘面色蒼白,“公子爺!”

    “誘娘,你雖一直跟在我身邊,可我知道你效忠母妃,以往你向母妃回報關於我的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下不了,你知道晨露對我有多重要,十年前那一夜,若非你阻攔,我豈會與晨露分開十年,現下是你選擇的時候,要忠於母妃,抑或是我。”

    誘娘掙扎看著由她一手帶大的主子,已長大成為不容忽視的男人,“公子爺,公主是關心您,不論公主做出怎樣的決定,都是考量您的安危,奴婢也是如此,寧死也不願見公子爺陷入危險。”

    她苦口婆心的勸著,“奴婢心下清楚,公子爺與小姐感情深厚,但留下她並不安全,大王眼裡容不下她,一旦大王心裡產生懷疑,就會毫不留情的除去威脅,您可別忘了大公子與五公子的下場,更何況其他公子正虎視眈眈,隨時等著抓您的把柄,若她的事被發現,就算公主出面,恐怕也化解不了大王的怒火,公子爺,您一定要三思!”

    “所以你是要我不如殺了她,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他的語氣譏嘲。

    誘娘硬著頭皮道:“如此對大家都好。”

    公子碧怒焰滔滔,霍然起身怒斥,“好個對大家都好!你走吧,看你是要回海國或是回母妃身邊都成,本公子不想再見到你。”

    晨露什麼都沒做,十年前父王要她的命,十年後誘娘也要她死,這樣公平嗎?

    驚慌的誘娘立刻下跪,“奴婢字字肺腑,求公子爺別趕奴婢走。”

    他怒紅了眼,多年來積郁於胸的怒焰,瞬間爆發,“誰想殺晨露,就是與本公子為敵,就算是母妃,我也無法原諒。”

    “公子爺!”誘娘驚駭望著他。

    “走!”

    誘娘頭重重一磕,傷心哽咽,“奴婢知錯,求公子爺別趕奴婢走。”

    公子碧余怒未消,“你該想清楚,真要跟著本公子,就不能將晨露的事洩漏給母妃或任何人知曉,且必須如保護我那般守護晨露。”他太清楚母妃為了保護他,會做出怎樣的事,他已不是當年坐困愁城的公子碧,這一回他要緊緊守護他的女人,即使賠上性命都在所不惜。

    “奴婢定會謹記在心。”誘娘再次重重磕頭,以無比清晰的聲音宣誓效忠,多年的朝夕相處,雖是逾越了,但在她心裡,她對主子的感情猶如娘親,要她如何捨棄。

    公子碧定定看著她,確認她是真心誠意,語氣這才放緩,“我信你這一回,起來吧。”

    “謝公子爺。”誘娘起身,“公子爺,奴婢另有要事稟報。”

    “說。”

    “宮裡似乎出事了,有些騷動,但眼下還不能確定究竟發生何事,公主派人來報,要公子爺多加小心。”

    “母妃沒事吧?”公子碧臉色一沉,他白天遇刺,夜裡宮中又出事,這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老五已離開王城,是哪個兄弟不甘寂寞,再次出手?

    “公主安然無恙,護衛已加強警戒,不讓閒雜人等靠近公主的寢宮。”

    “派人再探。”

    “是,奴婢這就去辦。”繡娘恭敬退下。

    誘娘一走,公子碧心疼望著床榻上因他身負重傷的小女人,因為她,他必須比從前更加謹慎小心,不然他將會再次失去她,他無法再承受一回,他必須用力抓緊才行。

    他俯身在她痛得緊鎖的眉心,印下深情的一吻,“我該保護你的,結果卻是我親手傷了你,我是傻瓜,渾然不知你就在我身邊,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她的傷是如此的沉,他傷心自責,深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公子碧牽起她的小手,擱在他那因她火熱,因她刺痛的心口,低喃,“有時我一覺醒來,會以為你的離去只是一場夢,你會在下一刻,跑過來傻氣的對我說,你要成為武功高強的銳司徒,要保護我,而我會嘲笑你說,沒有姑娘能當銳司徒,你只能當我的夫人,我將要進宮請求父王賜婚。”

    他的語氣充滿渴望,多希望她不曾經歷家變的苦痛……是父王下令誅殺白府滿門,她……會不會恨他?所以才不願認他?!

    一想到這,他便感到恐懼憂慮,但不管她是否恨他,他都不會放手,就算得折斷她的羽翼,他也會死死將她留在身邊。

    “你已經回到我身邊,不會再捨得離開我,是不?”他輕輕啄吻冰涼的小嘴,以吻留人。他的晨露很善良,她知道他深愛著她,不會狠心折磨他,絕對。

    晨露全身暖洋洋,她在府裡和爺爺、爹、姨娘與小陽在一塊兒,府裡的僕人如同往常各司其職。庭院裡的花不分季節大肆盛開,陽光暖融融,教人昏昏欲睡。

    爺爺與爹爹赤裸著上半身,在院中練武,溫柔的姨娘端著剛做好的點心,笑盈盈的朝他們走來,她坐在六角亭的石階上,環抱帶著奶香味的小陽,姊弟倆開心的互蹭臉頰。

    她已經是二十二歲的大姑娘,為何小陽仍舊小小的?彷佛不曾長大過,爺爺、爹爹與姨娘的容貌如同往昔,連管事陸大叔也和以前一模一樣,他們都對她笑得好溫柔,好開心,所以她也燦爛微笑。

    她緊緊抱著小陽,唯恐弟弟下一瞬間就會消失不見,“小陽,你想不想姊姊?姊姊好想你。”

    “姊……姊,姊姊……”還不太會說話的小陽用胖嘟嘟的小手摸摸她的長髮,摸摸她的臉,笑呵呵的嘴巴吐出一個口水泡泡。

    她也笑了,明明很開心,卻不知眼淚為何會潸然滾落,她哽咽著聲,“原來小陽你也是這麼想姊姊。”她的心好痛好痛,但現下見了爺爺、爹爹、姨娘和小陽,似乎不再像被針戳刺那般疼了。

    雖然頭髮花白,但仍精氣神十足的爺爺取笑她:“晨露,你的身子骨要練武強身是可以,可如同我跟你說過的,要成為高手,卻是進展有限,這麼多年過去,我瞧你也甭再勉強。”

    “她還老誇口說要當第一位女銳司徒呢。”身上布著汗水的爹爹跟著搭腔。

    “呵呵,她就愛誇大口,倒是小陽的身子骨奇佳,適合習武,將來咱們白家的武藝可以由小陽傳承下去。”爺爺評論姊弟倆的天賦,孫女兒還是太花拳繡腿,出手不夠狠絕。

    姨娘將點心與茶水分別送到爺爺與爹爹面前,笑道:“咱們晨露模樣好,心地好,無法成為銳司徒倒也不打緊,只消她開心便成。”

    “可不是,晨露開心便成,其他的事,就都放下吧。”爺爺不住頷首。

    她用力搖頭,固執道:“爺爺、爹爹,我會更加努力,我相信人定勝天,我不會辱沒咱們白家名聲,小陽年紀還小,有事自是由我這個當姊姊的先頂著,大王虧欠咱們白家上下一百三十一口人,我會讓大王還咱們家公道。”

    爺爺搖頭歎氣,“那他怎麼辦?”

    “誰?”

    “二公子碧。”

    “我跟他緣盡了……”

    “既然如此,為何他一直喚你?”

    她側耳聆聽,果然聽見熟悉的男性嗓音不斷喚她,她心念悸動,又苦又澀,悶沉得快喘不過氣。想起這些年強烈的相思如何折磨她,也想起他如何無情刺殺她,更加想起,當他牽著她的手時,她有多開心。

    “緣,盡了。”她長長一歎,無限相思。 爺爺沉聲命令,“若是如此,那就放下。”

    “是,爺爺。”她心裡有太多的不舍與太多的情感,可到了這節骨眼,不想放也得放了。爹爹語重心長道:“別再去聽,別再去想。”

    “咱們一家團聚,從此開開心心。”姨娘笑著,吐出如夢似幻的遠景。小陽抱著她,伸手抹去她的淚,“姊姊……不哭……”

    “晨露,不許你再離我而去,就算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了我,我命令你醒來,馬上!”激動的男性低聲霸道的穿過暖陽,字字撞擊她脆弱的心扉。

    她的心在拉扯,在糾結,眼下他們已一家團聚,但面對碧,她總是欲走還留。她的心,好痛好痛,總覺得她欠了他。

    “晨露,回到我身邊,你是我的妻,你只能待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他霸氣呼喚。她熱淚盈眶,渴望的望向他的聲音來處。

    “晨露,爹爹一直很捨不得你。”

    她移回不舍的目光,看向心愛的家人,淚水不住滾落。

    “爹爹總想著,或許當日不該讓你走,你就不會鎮日活在痛苦裡,可……現下見到你,我又遲疑了,我想起那一日你從二公子那裡回來,開心的和小陽躲在這兒說的話。”

    她茫然的看著爹,那一日是哪一日?她和小陽說了什麼?她疑惑的低頭看著弟弟。小陽彷佛看穿她的疑問,咧開笑容,竟無比清晰的說:“請求大王賜婚。”

    她想起來了,正是碧說以後要請大王為他們賜婚的那一日,她好開心好開心的抱著小陽,一同坐在這裡,吱吱喳喳說了好久。她是那麼渴望成為他的妻,也真心覺得他們倆沒有理由不共結連理,卻怎麼也沒想到家變竟會快得教人措手不及。

    “我不曉得怎樣對你才是最好,但,我希望你能快樂。”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爹……”

    “你走吧,回他身邊去,別再為我們傷心,我們在這兒,很好。”爹爹手揮了揮。 她懷裡的小陽不知怎麼地飛回姨娘懷裡,爺爺、爹爹、姨娘和小陽皆對她溫柔微笑……

    “不!爹爹……小陽……我不走!”

    “晨露!回來!”更加急切的呼喚,用力拉扯著她。

    她的身子倏地騰空飛起,離開溫暖的庭院,朝冷冰冰又教她痛不欲生的方向疾馳而去。

    眼前一片黑暗,她急喘著氣,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她好冷好冷,整個人彷佛置身冰窖,不住打顫,她痛苦嗚咽,淚水不曾止歇。

    始終守著她的公子碧聽她夢中呢喃,不住呼喚家人,他既心疼又恐懼,深怕她會被她的家人帶走,他不住呼喚,不住憐惜親吻,向蒼天懇求,將最心愛的女人還給他。

    “不要丟下我……爹爹……”她悲傷哀泣。

    “噓……我就在你身邊,我不會丟下你,所以你也別再丟下我。”他好想不顧一切將她擁入懷中,偏又擔心弄疼她的傷,唯有強忍欲望。

    她痛得淚水不住滾落,公子碧心疼俯身,一一吻去。“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瀏兮,舒優受兮,勞心搔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他字字濃情,句句心碎,他的美人遲遲未醒,教他幾欲發狂。他悔不當初深深自責,一遍又一遍。

    晨露不住痛苦啜泣,被深情的呼喚用力拉扯,好不容易終於撐開沉重的眼皮,淚眼迷蒙疲累望著守在身畔滿臉憔悴的男人。

    公子碧屏氣凝神,見她徐徐睜眼,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你醒了!”

    她的雙眼因不斷哭泣而紅腫,隔著晶瑩珠淚,她看見他的關切,她的腦袋昏沉,吃力抬手,想要與他交握。公子碧明白她的心思,立刻握住她的手,移至唇畔呵氣,“你的手好冰,你一定很冷。”

    他小心翼翼的攏了攏被子,讓厚被密密實實蓋到她的下巴,房間內他早讓僕人生了不少火盆,他都熱到開始冒汗,她卻仍舊冷冰冰,虛弱到暖烘烘的熱氣都溫暖不了她。

    “痛……”她蹙眉低喊。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扯痛她身上的傷,他低咒了聲,再次痛責自己,他輕撫她緊蹙的眉心,“對不起……”他的溫柔,他的關心,以及由他身上散發的熱氣,在在令她的心志脆弱,她幹啞著聲,虛弱道:“我……”

    “嗯?”

    “可不可以……不要勇敢?”淚水再次滾落。

    他一怔,吻去她軟弱的淚珠,心疼低喃,“當然可以。”

    溫柔的親吻,使她淚落得更凶了,她吃力的以微弱的聲音道:“可不可以……不要堅強?”

    “可以。”他心疼的以大掌包覆她的小手,擱在心口,紿予溫暖。

    “這些年……我好累……”她累極的閉上眼,虛軟吐出一口長歎。

    “有我在,一切都沒事了。”他哄著,將她的手移至唇邊,印下一吻。

    “碧……我要離開你……”她的頭好重,她又想睡了。

    公子碧一聽,瞬間怒沉了臉,硬著聲道:“我不許你離開我,不論生或死,你都是我的!”淚痕斑斑的她虛弱一笑,再次遁入黑暗,隔絕他的厲聲宣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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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9 10:37:06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夜與日,日與夜,相互交替。

    晨露昏昏醒醒,當她醒來時,總是淚流滿面怔怔對公子碧說,她要離開他。又每每在公子碧不允時,陷入昏迷。

    她的狀況時好時壞,飽受傷勢折磨,高燒不斷來襲,教她忽冷忽熱,神智無法很清醒。公子碧衣不解帶的守著她,唯恐她會消失不見。

    他疲累的坐在床邊打盹,右手始終與她緊緊交握,片刻不敢鬆開。房門被人推開,他立刻驚醒,轉身看來人。

    誘娘端著剛煎好的湯藥進來,掩上門,挪步至主子身畔,“公子爺,小姐該吃藥了。”

    “她是夫人。”他嚴肅糾正。

    “是,夫人該吃藥了。”誘娘望著床榻上臉色仍舊死白的晨露,擔心若晨露狀況變得更糟,那該如何是好。

    公子碧輕手輕腳扶起昏睡中的晨露,讓她枕在他的胸膛,輕喚道:“晨露,醒醒,該吃藥了。”

    能讓向來養尊處優的主子親自照顧,也唯有晨露了。

    頭昏沉沉的晨露被喚醒,她睜開眼,呆呆望著他,低喃,“我……不是已經離開你了嗎?”

    聞言,氣悶的公子碧笑不出來,偏又無法發脾氣,他深吸了口氣道:“我沒允你,你豈能離開。”她搖搖頭,“我不會告訴你的。”

    “告訴我什麼?”

    “我要離開。”

    “你現下不就告訴我了。”

    “你在我夢裡,所以沒關係。”

    “好,我在你夢裡,現下你該喝藥了。”他柔聲哄著,拿過誘娘遞上的湯藥要喂她。

    晨露瞪著黑漆漆的湯藥,記起這藥有多苦,也想起她為何要喝這麼苦的藥汁,“你殺我……”她的低聲指控,在他的心劃下一道傷,“我不知道是你。”

    “你不該知道,我死了,早就死了。”她歎了口氣,又想睡了。

    他不愛聽她這麼說,不悅的沉下臉來,“別說傻話,你好端端活著,就在我懷裡,不許你閉上眼,要睡,喝完藥再睡。”

    “我不喝,我想睡。”她將臉埋在他的胸膛,拒絕吃苦。他輕輕搖晃她,“別耍孩子氣。”

    她拒絕張嘴,昏沉沉的只想繼續睡下去,只要睡著,她就不會痛了,只要睡著,她就什麼都不用再想了,只要睡著……她便又是無憂無慮的白晨露。

    誘娘提議,“公子爺,不如由奴婢服侍夫人服湯藥。”

    “不必,我來便成,你先退下。”

    “奴婢另有要事稟報。”

    “說。”

    “宮中來了消息,儀妃中毒身亡。”公子碧驚訝挑眉,“已經確認了?”

    原來是儀妃出事,所以宮中才會亂成一團,會是誰下的手?他臆測所有可能。誘娘嚴肅頷首,“是。”

    “宮裡的情況再派人去探,不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得輕忽大意,母妃那,亦得加強戒備。”不論儀妃死在誰手中,他絕不希望母妃會是下一個,而父王呢?接下來會怎麼做?老五已前往林國,是否會因儀妃的死,而產生變數?

    “奴婢遵命。”

    “老五那也派人打探,究竟是生或是死。”

    王城局勢變動之快,牽一發則動全身,若毫無準備,不論身分為何,都會落得命喪黃泉的下場。

    公子碧低頭凝望懷裡的人兒,將她擁得更緊,不論局勢如何變化,握在他掌中的,他須臾都不會鬆手。

    “奴婢立刻去辦。”繡娘安靜退下。

    公子碧以額蹭蹭晨露光潔的額面,“不論宮中或宮外,每個人都吃人不吐骨頭,以前如此,現在如此,恐怕以後也會是如此。要成為強者,就得化身為六親不認的獸,是否我也要化身為獸,才有辦法保住你?”

    他話說完,仰頭喝了一口藥,長指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張開嘴,以口渡藥。他的女人,由他守護,任誰都不許妄加傷害。

    儀妃死了,出使林國的五公子封因禍得福,被大王緊急召回王城,撿回一命。

    專橫後宮多年的宸妃遭大理卿撤查,在她的寢宮內找到毒殺儀妃及其貼身婢女的毒藥,且還有詛咒蘭妃的草人,大王怒極,本該將宸妃賜死,但念在宸妃祖父曾救駕有功,於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判宸妃即日流放,永生不得返回楠國。

    至於本來獲得多方愛戴的三公子淳因母遭罪,大王改派他即刻出使林國,不得有誤。

    此一變化,使得王城議論紛紛,百姓們不知宸妃犯下大罪,僅知儀妃因病驟逝,事實的真相則在貴族與百官間耳語流傳。

    又過了七日,晨露的傷勢經過細心調養,總算開始癒合,她的腦袋不再昏沉,睜開眼皮,看著雕著並蒂蓮的床頂,同時發現有一隻大掌正有一搭沒一搭撫著她的發,她的目光移向大掌的主人。

    “醒了?”

    這個男人看起來好慘,彷佛有好一陣沒能好好睡覺,她的喉嚨好幹……她不由自主舔了舔乾裂的唇瓣。公子碧立即扶她坐起,讓她靠在他的胸膛,取過僕人備好隨時都溫熱的水,溫柔喂她,“小口喝,別太急。”

    他的溫柔令她疑惑,他不是討厭她嗎?不是想要她的命,為何突然又對她好?她瞪著溫熱的茶水,不禁生疑。

    公子碧不解蹙眉,“怎了?你不是渴了嗎?”她嬌軀僵硬,雙手撐在床上,想要離他遠些。

    他見狀,俊臉立即拉沉,將她按回胸膛,“你做什麼?”

    晨露伸手推開他手中的茶杯,啞著聲道:“夫君,我可以自己來。”

    公子碧發現她眸底的防備,不悅的哼了聲,“你以為我在茶水裡下毒?”

    被他說中了,她尷尬的紅了臉,否認到底,“不是的,只是屈屈小事,無須勞煩夫君。”

    公子碧輕捏她的下巴,又好氣又好笑的逼她抬首,直視他的雙眼,一字字清晰道:“倘若你是俞思凡,這杯茶興許真會下毒,但不會由我親自動手。”

    她傻傻呆住,他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倘若她是俞思凡,他發現了什麼?他吻了下她的唇,低笑蹭著她的額,“抓到你了,晨露。”

    她驚駭的倒抽了口涼氣,仍舊打死不承認,“夫君在說什麼,我全都聽不懂。”他的手指輕輕刮過她細嫩的臉,“你的臉皮。”

    “怎了?”她一顆心吊得半天高,緊張到就快喘不過氣來。他低聲命道:“呼吸。”

    晨露這才赫然發現,她屏氣凝神太久,連忙大口呼吸,瞪著似乎瞭若指掌的男人。他的指尖移至她的唇,“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可能。”她輕喘低喃,他的手與眼神蠱惑了她,讓她無法清楚思考,當她說話時,便曖昧吻上他的指,教她微涼的嬌軀開始發熱。

    公子碧又笑了,伸手自床畔摸出一張臉皮,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的假臉皮在這兒。”晨露驚愕的瞪大眼,用力捏臉,果然,輕薄的假臉皮已落入他手中。

    他拉開她的手,輕斥,“別這麼用力捏,瞧你,都捏紅了。”

    “我……”腦袋混亂的她呆若木雞。

    “既然我已發現懷裡的女人是誰,你說,我豈會狠心對她下毒手?”他仰頭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以唇喂她。

    她嬌喘一聲,害羞的瑟縮了肩,雙手緊抓著他的衣襟,承接他渡過來的水及親吻。

    他的親吻溫柔且纏綿,是燃燒的火,自她的唇燒向她的舌,再順著喉嚨一路燒燙她的心,教她難以抗拒。 他貪婪的吻著,吮著,要她熟悉他的氣味與存在,她是他的,這點無庸置疑,否則人生兜兜轉轉,她豈會又回到他懷中。

    他的舌尖放肆勾纏著她,壓抑不住氾濫情騷,呼吸轉為低吟。

    才剛清醒的晨露被他吻得嬌喘吁吁,不自覺被他壓在身下,痛擰了眉心,“好痛。”

    他那情不自禁揉撫美麗渾圓的大掌登時僵住,望著身下痛白了俏臉的心上人,壓抑低吼了聲,咬了下她的唇,“沒關係,來日方長。”

    她被困在他的雙臂之間,感受到他的氣息與體溫,而他意有所指的宣告,使她蒼白的臉添上一抹嫵媚。“我不是你的妻子。”

    “都已圓房,你敢不認?”他的眉不悅向上一挑。

    “那……那是……”一說起他們的圓房,她就氣惱。

    她羞惱的模樣,教公子碧心軟的又啄吻了下她的唇,“那一夜,我太粗魯了,你很疼吧。”她生氣閃躲他的親吻,她差點以為會被他撕成兩半,哼!

    “還在疼?”他擔心伸手就往下摸。

    她立刻夾緊雙腿,不許他造次,“你想做什麼?”

    “我看一下。”

    “不許看。”

    “你我是夫妻,你不必害羞。”他硬是要看。

    晨露用力推開他往她身下摸的手,不小心又扯疼傷口,讓她痛苦哀號,“好痛。”

    “果然還在疼,我看看。”聽她呼痛,他心下一急,再次動手。

    她又羞又惱,用腳踢他,“那裡已經不痛了,是我的傷口在疼。”

    公子碧停下檢查的動作,眸底有滿滿的受傷,“你為何不認我?”

    “……”

    “為何不說話?”

    “已經死了的人,要如何認你。”

    他不快的低斥,“胡說,你明明活得好好,不許你再說那個我不想聽到的字眼。”

    她悶聲不吭,別過臉不看他,心裡有滿腹委屈,加上多年來的相思,以及他敏感的身分,教她無法快樂的與他相認。

    他何嘗不知他們之間有著白府滿門血仇,人是父王下令殺的,他把心一橫,終於問了最害怕的問題,“晨露,你恨我嗎?”

    你恨我嗎?

    當然不,偏偏她也不能愛他。她怔怔無言。

    公子碧將她的沉默當成默認,頹喪的垂下雙肩,“你果然恨我,才會不認我。”

    她不忍見他失落,苦澀著聲道:“我恨的人不是你。”

    她恨父王,這點無庸置疑。

    “我爺爺和我爹爹並未謀反。”她不容白家一門清譽遭受誣衊。

    “我知道。”

    “我好不甘心!”她恨得咬牙切齒,“明明他們是清白的,大王卻羅織罪名,連剛會說話的小陽都不放過,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她憤恨的怒捶床板。

    強烈的恨意與強烈的悲傷相互衝擊,使她全身不住顫抖。

    無話可說的公子碧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以他熱燙的懷抱無聲安慰受創甚深的心上人。怨恨燒灼她的心,讓她久久無法平靜。

    心頭滿是憂愁的兩人沉默無語,好半晌後,晨露終於較為平靜,緩緩開口問:“小憶呢?”

    “小憶?”他想了下,意會她口中的小憶是誰,“她好吃好睡,你別為她擔心。”

    “只是?”她聽出他話裡有但書。

    “只是她不能到處走動。”

    她心慌揚聲,“你把她關進牢裡?”

    “放心,她是你的丫頭,我不至於狠心關她進牢裡,不過是讓她待在房裡。”

    發現晨露易容成俞思凡後,他們也一併揭了紫鳶的假臉皮,果不期然發現連陪嫁侍女都是假的。

    “你們是如何偷天換日?”他深信定是有人在背後主使,否則她們無法掩人耳目混進府裡,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他雖然感謝新娘換了人,但也不會因此輕忽大意。

    晨露自嘲一笑,“平時你的二公子府確實戒備森嚴,要換人並不容易,但在你的大喜之日,眾多賓客帶著各府隨從,要混進來便簡單多了。”

    “撫琴的人不是你。”他知道她的琴藝沒那麼高超絕倫。

    “不是我。”

    “所以老三刻意試俞思凡,老五應當早有警覺,是以與我拜堂的人是俞思凡,進了新房後,便換成你。”公子碧仔細回想那一晚及隔日與兄弟們的對話,便得到了答案。

    “是老五在背後策劃這一切。”

    “公子封已經去林國,公子淳與公子爵視他為眼中釘,俞思凡偏偏想與他同生共死,兩人興許是回不來了。”晨露就事論事,對於王家這些醜陋的你爭我奪感到可笑,大王的兒子個個野心勃勃,明爭暗鬥,無一日安寧對大王就是最好的懲罰。

    “老五回來了。”

    “什麼?!”她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

    “在你昏迷的這段期間,儀妃在後宮遭到宸妃毒殺身亡,父王便命老五回城,鑄下大錯的宸妃遭到流放,老三也因此遭受牽連,父王改派他出使林國。”先前因她的傷,他沒辦法寧定心神思考宮中最近所發生的事,現下定下心來仔細想想,儀妃的死,老五因此因禍得福,實在令人玩味。

    “你要小心他。”公子封回城不是好事,誰知意在取得大位的公子封會有什麼盤算。

    “你為何聽令於老五?”他不喜歡她與老五牽扯在——塊兒。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是什麼?”

    晨露無所畏懼直視他的雙眼,吐出冰冷的字:“報仇。”

    “……”

    “你可以殺了我,可我要你知道,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大王嘗嘗什麼叫肝腸寸斷。”

    公子碧長歎了口氣,一個是他的父王,一個是他深愛的女人,他選擇站在哪一邊都不對。

    “既已知道是你,我又豈會殺你。”

    晨露看出他的為難,她本就不期望他會為她反叛,她只是淡然一笑,“在你大婚那一夜,我本要一走了之,卻沒想到你提前回新房,一切便亂了套,現下是撥亂反正的時候,你我就當不曾相遇,後會無期。”她推開他的胸膛,試著下床。

    公子碧惱極了,收緊雙臂,不肯放人,“你要上哪兒?”

    “你無須知曉。”

    “我是你的夫婿。”

    她冷冷譏嘲,“沒有拜堂,只能算苟合。”

    他惱火低吼,“你非要氣我不可?”

    她是氣他,也是提醒自己,不可陷溺於他的溫柔,否則她會忘了家是如何滅的。

    “好,你非要說是苟合,那便是苟合。”他不悅拉扯她的衣衫。

    “你做什麼?!”她驚駭大呼。

    “與你苟合。”公子碧氣瘋了,顧不得她的傷,只知他得用盡一切方法留下她不可。

    “我不要。”

    “你要不要與我無關,反正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他朝她怒吼,吼出他的痛心。

    她踢他,打他,卻是撼動不了他的力量。他的怒火燒痛了她的心,她受不了的吼出滿腹心碎:“那你要我怎麼辦?!你父王滅了我白家滿門,除了離開你,你自己說,我能怎麼辦?”

    她傷心至極,雙手成拳用力打他,不在乎扯裂已結痂的傷口,血如紅花,點點染紅裡衣。

    她悲傷的嘶喊扯痛他的心,他停下動作,眼眶發熱,雙臂將她緊緊困鎖,將臉埋在她頸側,粗喘著氣,心頭有太多氣惱與不甘。

    “總之,我不會放手,就算是死,我也會牢牢將你護守在懷裡。”

    晨露承受他的重量,眼眶凝結著要掉不掉的淚珠,他們倆被愛與恨困死了,傷心的她悄悄探臂,環抱住他的腰,放任自己小小沉溺於他熱燙的懷抱。

    他渾身一震,將她擁得更緊了,死咬的牙根,讓他嘗到血味。往後,他們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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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暖熱燦陽,投射萬丈光芒,將王城鍍上一層金光,尤其以王宮大內為最。

    王宮花園,夏荷開得正盛,朵朵粉嫩嬌妍,鑽出水面,翠綠荷葉于金光下猶如翡翠般耀眼。

    青春正盛的宮女換上粉嫩新衫,宛若自荷塘走出的荷花仙子,嬌嫩動人,她們端著茶水點心,在廣大的花園穿梭伺候。

    手腳俐落的年輕內侍則來回奔走,隨時聽候差遣。

    倚荷亭內端坐著意氣風發,頭戴金冠,身著紫袍的大王,右側是雍容華貴的海妃,美麗的海妃噙著端莊的笑容,大王左側則坐著已懷有身孕,妖媚的蘭妃,但見蘭妃旁若無人,柔若無骨的倚靠在大王身側,菱唇勾揚勝利笑容。

    貌美宮女手執團扇,立于大王、海妃及蘭妃身後拓風,為主子解暑。

    倚荷亭四周則布有帶刀紅衫侍衛,倘若有人意圖不軌,便會當場命喪黃泉。

    一身以銀線刺繡藕白衣衫的晨露戴上俞思凡的假臉皮,陪同身穿華貴青袍的公子碧入宮。

    今日大王設下賞花宴,除非是病入膏肓,否則沒人敢不赴宴,尚未傷癒的晨露也得拖著傷體入宮,她與公子碧于亭外右側與公子爵比鄰而坐。

    同樣身著青袍的公子封和公子策兩兄弟則坐在亭外左側。王族狀似一派和樂融融,飲酒賞荷。

    頭戴金絲花冠的海妃輕柔微笑,指著水中綻放的花朵,“大王,今年的荷花開得可真嬌妍。”

    “正是,如此良辰美景,自是要闔家共賞。”大王嘴上笑著,精銳的雙眸睥睨望著坐在下方的兒子們,他總是時不時懷疑,他的兒子有意奪取大位,尤其發生宸妃毒殺儀妃後,他也開始懷疑枕邊人,在這座王城,似乎每個人都意圖不軌,他能信任誰?

    海妃留意到大王冷絕的眸光掃過公子碧,她的心緊張高懸,偏又得故作無事,端起茶輕啜一口。

    “兒臣謝父王賞賜美景。”公子碧攜著晨露與公子爵、公子封和公子策同時起身,叩謝王恩。大王笑看乖順的他們,擺手,“大家不用拘謹,盡情觀賞美景。”

    “謝父王。”公子們與晨露齊聲謝恩,才一一落坐。

    “思凡,你的傷勢可好些了?”大王揚聲問道。

    晨露起身回話,“托父王、母妃的福,媳婦的傷已逐漸好轉。”

    海妃語帶憂慮,“大王,王城真是越來越不安寧,思凡與碧兒不過出個門,竟遭遇盜賊,這些盜賊實在膽大包天,連碧兒與思凡也敢行刺,簡直目無王法,幸好碧兒與思凡福大命大,否則……妾身不敢再細想下去。”話說到最後,海妃傷心的語帶哽咽。

    大王安慰拍撫海妃的手背,“公主莫擔憂,本王已下令撤查,不論是誰出手,絕不寬待。”大王的眸光冷冷掃過其他兒子,每個都有嫌疑。

    因喪母而形容憔悴,消瘦不少的公子封起身,恭敬道:“啟稟父王,兒臣願盡全力緝拿惡徒。”

    公子策與公子爵于心底冷笑,受傷的俞思凡是老五的心上人,他自是吞不下這口惡氣,非要為俞思凡出頭不可。可憐哪,心愛的女人都成了別人的妻子,老五還癡念不忘,著實傻氣。

    大王擺手,“封兒,你的氣色不是很好,你還是好好休養,別傷心到犯病。”

    “是,父王。”清俊的公子封落坐。

    噙著笑的公子策放下手中把玩的酒杯,起身請命,“啟稟父王,兒臣願盡綿薄之力,捉拿惡徒。”

    “得了,策兒,你成天只會吃喝玩樂,哪懂得如何捉拿惡徒。”大王搖頭否決。公子爵也起身請命,“父王,兒臣……”

    “你與策兒半斤八兩,別被惡徒所傷已是萬幸,此事本王已交代下去,你們幾個,全給本王安分點。”大王語帶警告的看著兒子們。

    公子們齊聲回道:“兒臣遵命。”

    被冷落好一陣的蘭妃不悅撇嘴,她腹中可是揣了個公子,豈容被人忽視。她嬌嗔噘唇,“大王,今兒個天候如此美好,咱們還是聊些開心的,否則妾身腹中的孩子要不開心了。”話說完,蘭妃不忘丟個得意的眼神給海妃。

    海妃看在眼裡,冷笑。向來與她爭奪正宮之位的宸妃已遭流放,縱然蘭妃懷有身孕,不論生男或生女,皆成不了氣候,是以海妃並未將耀武揚威的蘭妃看在眼裡。

    “蘭妃說得極是,呵呵呵,咱們就不聊那些掃興的事兒。”大王撫著蘭妃隆起的肚腹,滿臉寵愛。蘭妃得意洋洋,發出刺耳的笑聲,笑膩在大王懷裡。

    公子們與晨露故作視而不見,晨露對大王的厭惡有增無減,暗藏滿腔恨意的她曾考慮混入王宮成為大王的妃子,再伺機刺殺大王報仇雪恨,但她對大王恨之入骨,難以虛假陪笑臉,更別提與大王有肌膚之親,那將令她生不如死。

    公子碧握住晨露的手,與她十指緊扣,她一怔,對上他湛藍的雙眸,於其中看見溫暖的靜謐,積鬱胸中多年的怒焰,慢慢平息下來。

    公子碧對她微笑,左手指著在荷瓣間飛舞的蜜蜂,“你瞧,蜜蜂出來采花蜜了,看來今年宮中會有不少荷花蜜。”

    她順著他的手指,看向在粉色花瓣間飛舞的蜜蜂,“是啊。”

    她憶起某一年夏日,他也指著蜜蜂跟她說,當年宮中會有不少荷花蜜,後來她便從他那兒拿到了清香甜蜜的荷花蜜,她在家中想他時,便會蜜裡調水,一口接一口緩慢品嘗對他的想念,是那樣的甜,那樣的濃。

    海妃留意到兒子凝望媳婦兒的神情,心下打了個突。明明不久前碧兒還很不喜歡俞思凡,何以今日望向媳婦兒的眼神成了癡戀?可是碧兒刻意裝出來?抑或這其中有什麼她不曉得的變化?她暗暗留心。

    公子策冷笑看他們夫妻倆甜蜜恩愛,又將目光掃向老五,但見老五滿臉悽愴的別開臉,似承受不了過多打 擊,可惜的是老五出乎他意料之外又被父王召回,沒死在半途,不過換成老三出使林國,倒也是件好事,反正于他有利。

    公子策森冷帶著算計的目光,又悄然移向看似鰜鰈情深的公子碧與晨露。老二遭遇行刺,毫髮無傷,唯獨俞思凡受傷,實在可惜,但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倒也不必憂慮沒機會下手。

    同樣幸災樂禍的另有公子爵,老五派人傷了他的小廝,這筆帳他尚未跟老五結清,可得找個絕佳機會好生清算。

    晨露感受到公子策和公子爵的不懷好意,她不禁擔憂公子碧的安危。雖說公子封的死敵是公子淳,可誰曉得公子封會不會突然針對碧,她不要碧受到傷害,不要。

    不甘寂寞的蘭妃嬌嗔道:“大王,聽聞二公子夫人琴藝高超,不如由她彈奏一曲,應應景。”危險!晨露心下驚駭,渾身僵硬,真讓她當眾撫琴,怕是要東窗事發,她該如何是好?

    公子碧及公子封不動聲色,腦袋卻是迅速急轉,尋找讓她脫身的藉口,但他們尚未開口,海妃已不悅啟唇,

    “大王,思凡琴藝高超眾所皆知,咱們心疼她傷勢未愈都來不及了,豈捨得要她帶傷撫琴。”

    “公主說得極是,本王也極是心疼思凡。”大王頷首,對站一旁的內侍道:“傳樂伎。”

    “是,大王。”內侍立即去辦。

    恃寵而嬌的蘭妃沒想到她的要求竟因海妃的三言兩語便遭大王否決,怒目狠瞪海妃。

    海妃對上蘭妃妒恨的雙眸,唇角勾揚的笑道:“大王,蘭妃舞姿曼妙,妾身有好一陣沒能欣賞,不如趁此機會,請蘭妃舞動一曲。”

    曾身為宮中舞伎,地位低下的蘭妃聞言臉色大變,正要發作時,大王已先開了口。

    “哈哈,公主說得是,蘭妃的舞藝確實曼妙。蘭妃,待會兒你就下場舞一曲吧。”

    “大王,妾身懷有身孕,身子重……”

    “妾身瞧蘭妃身形依舊玲瓏有致,跳起舞來定是輕若蝶舞。”海妃又道,非要蘭妃下場舞一曲,蘭妃不過是只小麻雀,耀武揚威久了,沒人整治,真以為自己成了鳳凰。

    “蘭妃,待會兒你可得讓公主好好欣賞你的舞姿啊。”大王微笑吩咐,眸底有不容拒絕的厲光。

    心不甘情不願的蘭妃再百般不願,也得低頭聽命。她對海妃恨得咬牙切齒,明明她才是正得寵的那一個,大王卻還是聽海妃的,僅因海妃是海國的公主,可恨!

    占得上風的海妃淡淡一笑,無視雙眼幾乎要噴出火的蘭妃,撚了顆葡萄,送進大王嘴裡。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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