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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芝蔓 -【縣太爺的小廚娘(宜家宜嫁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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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太爺的小廚娘(宜家宜嫁之二)作者:田芝蔓

有沒有關於新任知縣趙大人的八卦?當然有!
大人是個好官,誓言要修築官道、整頓貪污之風,讓百姓過好日子;
大人是個好人,當場抓包她偷渡官邸的吃食出去送給貧民,
雖然輕斥了幾句,卻沒有責罰她,還說以後她得空可以自由出府……
就是因為他這麼好,她這個官邸小廚娘也想助他一臂之力,
送膳時她會陪他聊聊天,逗逗他開心;
那些以往和官員有所勾結的大商號煽動惹事,
她大聲替他說好話,站在他身前替他擋著丟來的爛菜葉;
他要找前任知縣貪污的證據,剛巧她和某位知情人士有點熟識,
便偷偷帶著自己做的點心去拜訪,想勸對方交出證據,
老實說,她做這麼多都是因為傾慕他,心甘情願的,
沒想到她的傻勁居然感動了他,讓他對她也有了不一樣的情愫,
她被喜歡他的女人找麻煩,他會用他的方式替她出頭,
她的母親被陷害入獄,他也為了不讓她擔心,想方設法替她母親脫罪,
但她沒有料到,他越在乎她,她反倒成為有心人用來打壓他的最佳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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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22:3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晴朗的青空無雲,遠方層巒疊翠、鬱鬱蒼蒼,一列車隊行駛在前往仁遙縣的官道上,農夫正在兩旁的農田布下秧苗。

    趙文睿拉開馬車車簾,讓車內不太過悶熱,同時藉由欣賞窗外景色,緩解馬車顛簸的不適。

    仁遙縣距離京城甚遠,幅員狹小,但物產還算富饒,倒也不至於像個窮鄉僻壤,怎麼這官道竟會如此崎嶇?

    “守仁,你說說,這仁遙縣物產豐饒,我卻還能被調派到這裡當知縣……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啊?”

    崔守仁額冒冷汗,忍著幾乎逸出口的呻吟,說話嗓音卻不如他的表情般沉重,反而有絲雲淡風輕,“仁遙縣民大多務農,民風純樸,再加上物產豐饒,商號不少,大人只須安撫好那些商號,收收他們的孝敬,三年很快就過去了。”

    他許是腹中還有怨氣,故意沒回答趙文睿想聽的答案。

    趙文睿原是海喬縣知縣,因為得罪了道鞘府知府鄧鄞山,才會被調派到整個道鞘府最偏遠的仁遙縣來。

    崔守仁身為趙文睿的刑名兼錢谷幕賓,自然也得隨著來,只是……他明明勸過趙文睿別把那個叫金鳳仙的侍女帶來,趙文睿還是沒聽他的。

    聞言,趙文睿皺著眉頭將視線調轉回馬車內。

    收什麼孝敬?他如果是會同流合污的人,哪裡會落得這般田地,早成了京城裡第一富賈高樂天的乘龍快婿,名利雙收了。

    “敢情是我們相識多年感情太好,你這個做下屬的都不像個下屬了。”

    崔守仁這才正襟危坐,老實起來,“卑職不敢。”

    “你要有不敢的,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

    “卑職的確是有不敢的……”

    崔守仁說得極輕,趙文睿沒聽清楚,正想欺近去聽,馬車正好一個顛簸,趙文睿將崔守仁皺眉忍不住呻吟的樣子看進了眼裡。

    “停車!”趙文睿對著車夫喊了一聲。

    馬車隨即在一旁樹蔭下停靠下來。

    有些拳腳功夫的趙文睿率先由馬車上一躍而下,但崔守仁只是一介書生,可沒這輕巧的身手。

    後頭幾部馬車坐著的是些僕從,侍女之一的金鳳仙探出頭來,不解地問道:“少爺,怎麼停車了?”

    “守仁身子不適,休息一下,你們不用下車服侍,在車上待著就好。”趙文睿只是隨口回答,並沒有望向金鳳仙,自然也就沒有看見她臉上的妒恨。

    趙文睿看著車夫在馬車車門邊放了墊腳凳,看著崔守仁遲緩地下了馬車,便上前扶了他一把。

    崔守仁看見了金鳳仙的表情,抽回自己的胳臂,“不勞大人了。”

    趙文睿雖不解,但還是依了崔守仁,退開身子看他緩緩下馬車。

    崔守仁好不容易下了馬車,逕自走到大樹下,側倚著樹幹舒服地籲了一口氣。

    金鳳仙似乎是不想讓崔守仁多作休息一般,開口問了趙文睿,“少爺,日頭有些曬人,我們要不就回官邸再休息吧?”

    趙文睿看了看日頭,現在剛過午時,天是熱了些,但他進縣城後並沒有要直接回官邸,現在趕路不但會讓崔守仁的身子更加不適,要是進了縣城不能幫忙辦他想辦的事,那更麻煩,於是他交代幾名車夫,“我跟守仁先休息一下,你們其他人先去官邸打理安頓下來,我與守仁還有事要辦,晚膳前會回去。”

    為了崔守仁,大人可真是萬般配合啊!金鳳仙不悅地又道:“少爺,您要跟崔先生……”

    “怎麼,你連我的公事也要管?”

    “奴婢不敢。”見趙文睿似是不耐煩了,金鳳仙連忙道歉,乖乖地又坐回馬車裡。

    金鳳仙坐定後,除了趙文睿他們乘坐的馬車,餘下的車隊繼續前進。

    趙文睿有些擔心地看著崔守仁額上的涔涔冷汗,不解他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竟要瞞他。

    趙文睿在接到派令要前來仁遙縣之前,曾有事入京一趟,想不到不過半個月時間,再回來居然就得知崔守仁重病臥床的消息。

    崔守仁一向同住在趙文睿的知縣官邸裡,然而趙文睿要前去探視崔守仁時,卻被擋在崔守仁居住的院落之外。

    崔守仁休養了幾天,說可以啟程了,趙文睿本不放心,要他過些日子再來仁遙縣,但崔守仁堅持同行,趙文睿拗不過他,只好應允了。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生了什麼病嗎?”趙文睿就是覺得崔守仁這病來得突然,而且瞞他也瞞得莫名。

    “大人放心,卑職死不了,實在是這官道太崎嶇給震的,否則卑職的病早就好了七七八八了。”

    趙文睿知道崔守仁不說他再多問也沒用,便又重複了剛才的問題,“前些時間你病著,我沒辦法好好問你的看法,對於我剛剛的疑問,現在又看見了這崎嶇的官道,你心中是否有底了?”

    崔守仁身子的不適稍微舒緩之後,他回身望向官道,仁遙縣雖小,但此官道也是前往鄰近的道正府的必經之地,依律連接兩府之間的官道是年年編排預算修整的,不該是這副模樣,若要他說,其中肯定人謀不臧。

    “依卑職看,大人您非得付出些什麼代價才能熬過這三年任期了。”崔守仁見趙文睿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微微一笑,“不過卑職想,大人早在看見這官道心中便有底了吧。”

    趙文睿臉色凝重,不只是因為這崎嶇的官道而已。“赴任前轉運使楊大人特地把我叫進京裡去,告誡我不要特立獨行、好自為之,守仁,你說楊大人這回沒幫我阻止調派還要我好自為之,是不是有計劃故意讓我來的?”

    “難不成大人還像個跟父親討要玩具的孩童嗎?對楊大人心中的打算能依就依吧,至於他不想給您的,就別強求了。”

    “你總是勸我看待他要像看待一個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以他的‘身分’看待他……”

    崔守仁暗自一歎,鮮少有人知道趙文睿是轉運使楊兆齊的私生子,只知曉趙文睿是趙寡婦寧可讓孩子背負私生子的閑言也不肯說出孩子父親是誰,但他跟在趙文睿身邊太多年了,趙文睿並沒有瞞他。

    “大人,卑職休息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繼續趕路了?”

    趙文睿點了頭,轉身率先上了馬車,才又出手協助崔守仁上馬車,這一回,崔守仁並沒有拒絕他。

    “守仁,我進縣城後想到街上走走訪查民情,你的身子如何?能一同嗎?”

    “卑職無妨,就讓卑職陪大人走一趟吧。”

    仁遙縣城裡可說是兩個世界,富賈們的家宅大多集中在城東,豪奢又氣派,熱鬧的街市也大多在這裡。

    但縣城裡還是一般百姓居多,走出熱鬧的城東,才可以看見仁遙縣真實的面貌。

    趙文睿首先來到的地方是城東市集,這裡離官邸最近,他想在回官邸之前到街市上看看,便提早下了馬車讓馬車先行,接著便與崔守仁一同用走的。

    已經到了散市的時間,攤販都在陸續收攤離開,但光看攤販的擺設及數量,這市集想來十分熱鬧。

    “大人,那邊好像有人吵起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趙文睿順著崔守仁手指著的方向望去,確實看到兩個攤販在爭吵,“嗯,我們去看看,如果不需要調停,就別表明身分。”

    “是,大人。”

    一個賣菜的一個賣餅的,兩個小販素來不合,時常因為小事爭吵,今日菜販早一些收攤,似是收攤時沒注意打掃乾淨,賣餅的就不高興了。

    “本來你的地方你就要自己掃乾淨,菜葉也沒收拾整齊,待會兒風一吹吹到我這兒來,我還得幫你掃地。”

    “風要吹哪頭是我能管得著的嗎?再說了,風向總會變,之前把你那邊包糕餅的油紙吹過來時,怎麼沒聽你說自己沒打掃乾淨?”

    “好好的油紙我怎麼會丟,你看到的油紙是客人吃完丟的,我哪管得著,但你那些菜葉是枯黃的,是你扳下來的,自然得由你清理,你那什麼風吹的道理哪裡說得通?”

    菜販見餅攤前正在買餅的客人是熟識的人,當下就要求評理了,“小月啊!你說說你說說,這賣餅的講不講理啊!風怎麼吹看天意,今天吹向我明天吹向他,是不是大家各自摸摸鼻子算了,又不是一年到頭風只往一邊吹。”

    聞言,賣餅的把客人正要付錢的手給推了回去,“小月啊,那掉在街上的當然風吹哪裡該誰清就誰清,但故意丟的總不能也推給老天爺啊,你說是不是?”

    被兩個人輪流要求評理的女子名喚辛小月,是在知縣官邸裡工作的廚娘,她的娘親曹寡婦也是種菜賣菜的攤販,只是有時菜園子的活兒忙,又怕菜沒上街賣會爛掉,就會托這個菜販大叔幫忙賣,所以菜販大叔她實在得罪不得。

    至於這位賣餅的小哥,就住在她家對門,因為她家裡窮,從小她要吃餅,賣餅小哥從沒跟她收過錢,直到她年紀大了些,到知縣官邸工作,才開始自己付錢買餅吃,說來也算對她有恩。

    辛小月實在為難,不但兩個販子都盯著她看,連周遭圍觀的人也在等著她給答案。“一定要我說嗎?大叔說的沒錯,但小哥說的也有理。”

    “小月啊,兩邊討好是不行的。”

    “小月啊,兩邊討好說穿了就是兩邊都得罪了啊!”

    趙文睿看著這出鬧劇,笑著搖了搖頭,覺得沒有介入的必要,就領著崔守仁走開了,不遠處有個賣扇子的小販,趙文睿想起母親喜愛各種扇面的團扇,想著要為母親挑一些。

    “又為老夫人買扇子?”崔守仁一看到賣扇子的小販,就知趙文睿想去挑扇子。

    “我娘她就這個收藏各式扇子的嗜好,我也知道她商行經營得不錯,根本不缺買扇子的錢,只是看到不錯的扇面,還是想買來送她。”趙文睿一走到攤子前,果然認真挑選起來。

    崔守仁在一旁耐心等著。

    趙文睿是母親一個人帶大的,趙老夫人不但得遭受流言蜚語,趙家以前的家境也不算好,趙老夫人吃了不少苦,所以趙文睿十分孝順,要不是趙老夫人商行的生意放不下,趙文睿肯定會把母親一起接到仁遙縣侍奉。

    挑了兩把扇子後,趙文睿付了銀子要離開時,剛才吵架的菜販及餅攤已經收攤離開了,看戲的人也都散了去,但還是沒人好好清理街上被風吹來吹去的棄物。

    最後是辛小月自己從路邊撿了一個沒人要的竹簍,撿拾著地上的棄物,直到一名婦人推著推車經過,也不知是天生大嗓門還是看見辛小月才扯了嗓子喊,“小月啊!又做老好人啦?”

    “娘,您來得正好,我還趕著回府裡煮飯呢,這是我剛清好的棄物,勞煩娘幫我運走吧。”

    曹寡婦看著女兒手裡的竹簍,哪會不知道一定又是女兒看不過去最後自己動手清理,那些販子肯定也是看她好欺負,索性全丟給她做。“怎麼就沒人自己清掃,得你來掃啊?”

    “娘,這街道是大家的,整理得乾淨些,不但看了舒服,走在上頭也舒服,就別計較了。”

    “你啊,從小就傻,我什麼時候才能把你教得聰明些?我們做人絕不能吃虧,只有我們能占人便宜,別人不能占我們便宜。”

    “難不成大人還像個跟父親討要玩具的孩童嗎?對楊大人心中的打算能依就依吧,至於他不想給您的,就別強求了。”

    “你總是勸我看待他要像看待一個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以他的‘身分’看待他……”

    崔守仁暗自一歎,鮮少有人知道趙文睿是轉運使楊兆齊的私生子,只知曉趙文睿是趙寡婦寧可讓孩子背負私生子的閑言也不肯說出孩子父親是誰,但他跟在趙文睿身邊太多年了,趙文睿並沒有瞞他。

    “大人,卑職休息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繼續趕路了?”

    趙文睿點了頭,轉身率先上了馬車,才又出手協助崔守仁上馬車,這一回,崔守仁並沒有拒絕他。

    “守仁,我進縣城後想到街上走走訪查民情,你的身子如何?能一同嗎?”

    “卑職無妨,就讓卑職陪大人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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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仁遙縣城裡可說是兩個世界,富賈們的家宅大多集中在城東,豪奢又氣派,熱鬧的街市也大多在這裡。

    但縣城裡還是一般百姓居多,走出熱鬧的城東,才可以看見仁遙縣真實的面貌。

    趙文睿首先來到的地方是城東市集,這裡離官邸最近,他想在回官邸之前到街市上看看,便提早下了馬車讓馬車先行,接著便與崔守仁一同用走的。

    已經到了散市的時間,攤販都在陸續收攤離開,但光看攤販的擺設及數量,這市集想來十分熱鬧。

    “大人,那邊好像有人吵起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趙文睿順著崔守仁手指著的方向望去,確實看到兩個攤販在爭吵,“嗯,我們去看看,如果不需要調停,就別表明身分。”

    “是,大人。”

    一個賣菜的一個賣餅的,兩個小販素來不合,時常因為小事爭吵,今日菜販早一些收攤,似是收攤時沒注意打掃乾淨,賣餅的就不高興了。

    “本來你的地方你就要自己掃乾淨,菜葉也沒收拾整齊,待會兒風一吹吹到我這兒來,我還得幫你掃地。”

    “風要吹哪頭是我能管得著的嗎?再說了,風向總會變,之前把你那邊包糕餅的油紙吹過來時,怎麼沒聽你說自己沒打掃乾淨?”

    “好好的油紙我怎麼會丟,你看到的油紙是客人吃完丟的,我哪管得著,但你那些菜葉是枯黃的,是你扳下來的,自然得由你清理,你那什麼風吹的道理哪裡說得通?”

    菜販見餅攤前正在買餅的客人是熟識的人,當下就要求評理了,“小月啊!你說說你說說,這賣餅的講不講理啊!風怎麼吹看天意,今天吹向我明天吹向他,是不是大家各自摸摸鼻子算了,又不是一年到頭風只往一邊吹。”

    聞言,賣餅的把客人正要付錢的手給推了回去,“小月啊,那掉在街上的當然風吹哪裡該誰清就誰清,但故意丟的總不能也推給老天爺啊,你說是不是?”

    被兩個人輪流要求評理的女子名喚辛小月,是在知縣官邸裡工作的廚娘,她的娘親曹寡婦也是種菜賣菜的攤販,只是有時菜園子的活兒忙,又怕菜沒上街賣會爛掉,就會托這個菜販大叔幫忙賣,所以菜販大叔她實在得罪不得。

    至於這位賣餅的小哥,就住在她家對門,因為她家裡窮,從小她要吃餅,賣餅小哥從沒跟她收過錢,直到她年紀大了些,到知縣官邸工作,才開始自己付錢買餅吃,說來也算對她有恩。

    辛小月實在為難,不但兩個販子都盯著她看,連周遭圍觀的人也在等著她給答案。“一定要我說嗎?大叔說的沒錯,但小哥說的也有理。”

    “小月啊,兩邊討好是不行的。”

    “小月啊,兩邊討好說穿了就是兩邊都得罪了啊!”

    趙文睿看著這出鬧劇,笑著搖了搖頭,覺得沒有介入的必要,就領著崔守仁走開了,不遠處有個賣扇子的小販,趙文睿想起母親喜愛各種扇面的團扇,想著要為母親挑一些。

    “又為老夫人買扇子?”崔守仁一看到賣扇子的小販,就知趙文睿想去挑扇子。

    “我娘她就這個收藏各式扇子的嗜好,我也知道她商行經營得不錯,根本不缺買扇子的錢,只是看到不錯的扇面,還是想買來送她。”趙文睿一走到攤子前,果然認真挑選起來。

    崔守仁在一旁耐心等著。

    趙文睿是母親一個人帶大的,趙老夫人不但得遭受流言蜚語,趙家以前的家境也不算好,趙老夫人吃了不少苦,所以趙文睿十分孝順,要不是趙老夫人商行的生意放不下,趙文睿肯定會把母親一起接到仁遙縣侍奉。

    挑了兩把扇子後,趙文睿付了銀子要離開時,剛才吵架的菜販及餅攤已經收攤離開了,看戲的人也都散了去,但還是沒人好好清理街上被風吹來吹去的棄物。

    最後是辛小月自己從路邊撿了一個沒人要的竹簍,撿拾著地上的棄物,直到一名婦人推著推車經過,也不知是天生大嗓門還是看見辛小月才扯了嗓子喊,“小月啊!又做老好人啦?”

    “娘,您來得正好,我還趕著回府裡煮飯呢,這是我剛清好的棄物,勞煩娘幫我運走吧。”

    曹寡婦看著女兒手裡的竹簍,哪會不知道一定又是女兒看不過去最後自己動手清理,那些販子肯定也是看她好欺負,索性全丟給她做。“怎麼就沒人自己清掃,得你來掃啊?”

    “娘,這街道是大家的,整理得乾淨些,不但看了舒服,走在上頭也舒服,就別計較了。”

    “你啊,從小就傻,我什麼時候才能把你教得聰明些?我們做人絕不能吃虧,只有我們能占人便宜,別人不能占我們便宜。”

    程姑用手肘頂了頂辛小月,語帶曖昧地道:“你要不也打扮打扮,或許真讓趙大人看上了也不一定?”

    辛小月沒理會程姑的調侃,相反的,她還抖了抖身子,抬起頭、挺起胸,眸光帶著睥睨,“就我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臉蛋,玲瓏有致、穠纖合度的身材,哪裡需要打扮什麼?”

    程姑看著辛小月昂起頭走過她身邊,有些傻眼地遲緩了步伐,還忍不住碎念道:“這丫頭到底哪來的自信啊?”

    趙文睿與崔守仁在茶樓小坐了約一個時辰就回到了官邸,一回官邸便取來了前任知縣交接的文檔,如今趙文睿就待在房裡看著這些文檔。

    還在審理中的案子沒有什麼問題,依證據升堂審問便是,只是有些待查的刑案他得認真研究如何接手,也想著明日先找崔守仁一起討論案情,再慢慢開始一件件查起。

    此時,崔守仁領著兩個侍女端著他的晚膳來到趙文睿的房中,大剌剌的把晚膳放到了桌上,把兩名侍女遣退了。

    今天才入住新官邸,崔守仁當然還沒見過趙文睿的房間,他望向有屏風阻隔的右室,想來那裡應是寢房,繼而再望向左室,赫然發現趙文睿坐在書案後方正盯著他看。

    “大人……”

    “現在進我的房都不用通報了?”

    崔守仁陪著笑臉解釋道:“方才大人要了交接文檔,卑職以為大人不會那麼快回府,才想著先來等大人。”

    總之,他人都來了,趙文睿也不會趕他,就一起用膳也無妨。“坐吧,我的晚膳還沒送來,你可以先用膳。”

    “不,卑職當然等大人一起。”

    既然崔守仁要等,趙文睿也由著他,繼續低頭看著文檔。

    見趙文睿似乎沒對自己的到來感到疑惑,崔守仁坐到桌邊,順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把烏木骨綾絹扇,扇面輕如蟬翼,扇上丹青乃是趙老夫人最愛的牡丹。

    “這不是大人今天買來要送趙老夫人的團扇嗎?”

    “方才鳳仙過來看見了,說是這牡丹繪得說牡丹不像牡丹、說芍藥不像芍藥,正是我娘最不喜的,所以我把它挑了出來,正想著要怎麼處理。”

    崔守仁倒覺得這牡丹繪得不錯,扇墜是一隻觸手生涼的精巧玉環,今天在市集買下時還不見扇墜,肯定是趙文睿回府後才佩上的,怎料花了心思卻被金鳳仙給嫌棄。

    不過他總覺得是金鳳仙自己喜歡這把扇子,想占為己有才故意這麼說的。

    “那麼大人打算怎麼處理這把團扇?”

    “這女人家的玩意兒能怎麼處理,一會兒我拿去給鳳仙吧。”

    果然如此啊!崔守仁不想趙文睿與金鳳仙交惡,但也不能讓他們走得太近,金鳳仙這女人……碰不得。

    “她到底是大人名義上的通房,對她好些也應該。”

    這話倒讓趙文睿有些錯愕,突地他似是想起了什麼,但並未多說,而是話鋒一轉,“說吧,你特地到我房裡找我一起用膳是為了什麼?今天你被馬車顛累了,應該想早些休息才是。”

    見趙文睿不再提這把扇子的事,崔守仁便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他放下了扇子,這才饒富興味地道:“卑職是來看戲的。”

    “看什麼戲?”趙文睿放下了文檔,不解地看著崔守仁那一臉奇怪的笑容。

    “大人,您不知您的‘俊’名遠播,知縣官邸裡的奴僕們早傳遍了,那些侍女都搶著要送膳到您房裡來,正在那裡比美呢!卑職當然是來看看比出來最美的侍女會有多美。”

    “荒唐!”

    趙文睿才剛說出這句話,就見兩名侍女送膳到了門口,其中一人竟是不久前在街市上看見的那名女子。

    辛小月發誓自己從沒見過像趙文睿這般相貌爾雅的男子,她以為那些官老爺們都一個模樣,不是愛耍官威就是好色成性,難怪那些壞丫頭們都犯了癡病,搶著上街買胭脂打扮自己,又搶著來為知縣大人送晚膳。

    要真能得趙大人青睞,豈止是攀上枝頭而已,身旁的男人是趙大人這容貌的,是多少女子盼著的啊!

    程姑到底是老姑娘了,心性早定了,哪裡會被這英俊的趙大人勾了心魂,但辛小月的發傻程姑可是看在眼裡,剛剛誰還在說新任知縣大人二十七還未娶親,不是麻子就是醜八怪的?這下不但自打嘴巴,還打得啪啪作響呢!

    等著美人兒來的崔守仁大失所望,他當然認出了辛小月,她雖不至於貌若無鹽,但也生得十分平凡,就一雙大眼水靈了些而已。

    “就你們兩個?”崔守仁的語氣充滿著對許平宗的濃濃失望,聽說許平宗好色成性,他還以為選來當侍女的都會是美人,至少剛剛送膳到他房裡的那兩個侍女就生得不錯。

    辛小月這才回過神來,她跟程姑都不明白,為什麼崔幕賓會一臉失望地說出這樣的話。

    “守仁!”趙文睿輕斥了崔守仁一句,崔守仁這才守本分地住了嘴,趙文睿接著要她們把晚膳放至桌上。

    程姑及辛小月滿腹疑惑,但也不敢多問,放下晚膳正要告退時,趙文睿開口了,“你叫小月是吧?原來你是府裡的侍女。”

    一聽新任知縣大人竟然識得自己,辛小月頓時雙頰緋紅,滿滿的笑意充盈在臉上,“是的大人,奴婢名喚辛小月,不過奴婢不是侍女是廚娘,這是程姑,也是廚娘。”

    趙文睿離開了左室書房來到廳裡,辛小月和程姑朝他福身。

    崔守仁也起身,直到趙文睿入座,他才跟著坐下。

    趙文睿知道這府裡奴僕不少,都是前任知縣許平宗的派頭,他剛來仁遙縣還不知情況,才暫且將所有奴僕留任,但既然有眾多奴僕,怎麼會是廚娘前來送膳?

    很顯然的,這也是崔守仁的疑問,“這官邸這麼大,就沒個人手送膳,得讓廚娘出來送膳?”

    辛小月及程姑兩人竊笑著,是趙文睿睨了她們一眼,程姑這才回答,“崔先生您有所不知啊,還不是那些侍女們還在搶著誰要送晚膳來,奴婢們做好了晚膳怕菜涼了,就直接送來了。”

    “你們知道我是誰?”崔守仁不知該讚賞這兩名廚娘的眼力,還是該笑自己就一臉的窮書生樣,要不她們怎麼不會錯認他是大人?畢竟他的年紀比趙文睿還虛長幾歲。

    “奴婢們雖然都在廚房裡工作,但那些來廚房的丫頭們還是會碎嘴,連張總管也說崔先生生得白淨斯文,頗為俊俏,大人則是劍、劍眉……”程姑搔了搔頭,就是不記得那些文謅謅的詞怎麼說,偷偷頂了頂身旁的辛小月。

    辛小月無奈,只得幫她接了下去,“張總管說,大人則是劍眉星目、器宇軒昂……”

    趙文睿頗為不悅地打斷了辛小月的話,“你們這些人沒事做嗎?喜歡在背後議論主子的長相?”

    程姑見大人生氣了,哪裡肯背這黑鍋,連忙辯解道:“大人冤枉,奴婢們自是沒機會知道這些事,所以也沒得說的,但那些侍女可不一樣,估計是府裡侍女太多了沒事做只好練練舌頭,不但如此,她們還有空上街買胭脂水粉打扮自己,把一張臉塗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崔守仁及辛小月一聽,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倒是趙文睿臉色一沉,“打扮自己做什麼?”

    “想著能當大人的姨娘還是侍妾什麼的吧,再不濟,能當個通房在府裡都走路有風了。”

    崔守仁在心中為那些侍女默哀,趙文睿因為自己身世的關係,最討厭娶了三妻四妾,甚至養外室的男人,他常說,一個男人要為自己的妻子負責,娶了一大堆女人入門算什麼山盟海誓、什麼相敬如賓,不過是把女人當自己的附屬品罷了。

    所以他方才特地提起金鳳仙是趙文睿名義上的通房,就是打算讓趙文睿改變主意,不把團扇送給金鳳仙。

    “那你們呢?真是擔心菜涼了,還是你們也跟那些侍女一樣,想來看看我長什麼樣?”

    雖然為了氣那些侍女也是原因之一,但當然就是想看大人長什麼樣才搶著來的,不過見大人斂起臉色,程姑知道最好別全部吐實才好,所以只挑了部分事實來說,“奴婢們……只是耍耍小心眼而已。”

    見大人挑眉不解,辛小月接著說道:“奴婢們平常就受夠了那些侍女的臉色,所以想著先把晚膳送來氣氣那些侍女,沒想冒犯大人的。”

    見趙文睿似乎稍緩了神色,崔守仁才敢放心調侃,“的確小心眼,互相這樣耍小手段也不怕日子難過?”

    “奴婢們長年在廚房工作,她們沒法對奴婢們使小手段的,頂多就是嘴壞而已。”

    趙文睿自認容貌難比擲果潘郎,但倒也俊朗,在他未求取功名之前,縱使他的身世不明,但因為母親經營了一間大商號,看中他的外貌及家世來說媒的人也不少,等他得到了功名之後,上門的媒婆更是有增無減,最後,連他那個從來不曾出現的爹也來找他,不久後便幫他安排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京裡第一首富高樂天的獨生女高世娟。

    他知道父親是想藉由他的親事來拉攏一個財大勢大的親家,勢必不會讓他明著拒絕,只能消極地逃避。

    幸好母親也不逼著他成親,所以就算父親心急,但父親連他這個兒子都不敢認了,這件事自然也插不上話,就讓他拖著拖著拖到了現在,而那個高家小姐也等到了雙十芳華。

    “回頭我得讓張總管好好理一理那些奴僕,如果閒人太多就遣了。”趙文睿對崔守仁這麼說道。

    程姑和辛小月這才意識到事情鬧大了,正不知該怎麼辦時,趙文睿又下了一個令兩人錯愕的命令——

    “辛小月,以後送膳到我房裡的工作就交給你,另外,你送膳時挑個老實做事的侍女跟你一起送來,兩個廚娘都離開廚房怎行。”

    辛小月的腦袋本就不十分聰明,現下更因為太過震驚而空白一片,她偷偷地看著趙文睿直視她的眼,無法克制自己幻想著他是不是對她特別留了心。“大人,奴婢只是廚娘……”

    “欸,辛小月,能討主子開心少不了你好處,我相信大人會加你月錢的。”這小廚娘傻了?難道是想拒絕這差事?崔守仁想著趙文睿只讓辛小月送膳最好,免得最後這工作讓金鳳仙得了去。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能加月錢當然好,但她會猶豫不是因為想加月錢,她想的是她以後負責了這個工作,肯定遭嫉。

    趙文睿似是看出了辛小月的為難,安撫道:“辛小月,有誰敢欺負你,儘管來告訴我。”他倒也不是偏袒她,只是想讓她安心,能夠好好做事。

    程姑驚訝得微張著嘴,辛小月則是受寵若驚,也誤會得更深了,表情夾雜著不敢置信以及春心蕩漾。

    趙文睿沒有發現辛小月的異狀,順手拿起桌上的那把團扇,既然給了金鳳仙可能會讓她拿喬,不如就給一個小廚娘。“這團扇賞你,以後機靈點,別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侍女來吵我用膳。”

    “謝大人,奴婢明白了。”辛小月欣喜地接過團扇,直覺自己真是受了大人青睞了。

    “退下吧。”

    崔守仁看著辛小月紅著臉,害羞地拉著程姑快步離開,回頭又見趙文睿早因為肚子餓開始用膳,他知道趙文睿根本沒意識到他剛剛的舉動逗得那個小廚娘心頭小鹿亂撞,那小廚娘怕是芳心暗許了。

    “大人沒趕卑職離開,是因為今晚就打算開始談公事了吧?”

    “本來體諒你身體不適加上舟車勞頓,想讓你休息一晚的,你既然有精神看戲,就表示身子無礙,縣務繁忙,儘快處理較為妥當,現在先用膳,用完膳後就開始商議。”

    “卑職遵命。”崔守仁拿起碗筷也吃了起來。

    他才剛扒了一口飯,就聽見趙文睿警告道:“守仁,我不知道你跟鳳仙之間有什麼嫌隙,但你一個大男人,何必跟一個小女子計較?”

    “卑職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請大人明示。”

    “別裝傻了,你剛剛不是故意暗示我那團扇其實是鳳仙想要的?”

    “但大人不也是改變了主意,沒把團扇給金鳳仙?”

    “我是看不慣她耍些小手段,但她也只是耍耍女人的小心眼,沒做什麼壞事,你們就相安無事吧。”

    崔守仁知道有些事趙文睿既然有分寸,那他就別多說什麼惹得趙文睿不快,趙文睿就一直當金鳳仙是趙老夫人安排給他的通房也無妨,免得得知她真正的身分後生出一些事端。

    只要趙文睿不真的把她收了當通房,她的存在就沒有迫切的危機,他只須注意別讓兩人走得太近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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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23:1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趙文睿來到仁遙縣也好些天了,雖然交接的公務已經陸續在處理,但最讓他頭痛的並不是那些記錄在案的案件。

    他讓崔守仁去查了帳,每年朝廷撥款修築官道的款項都確實收到了,帳目上也都按名目核銷,可怎麼一條官道會修成那副模樣?難怪縣裡的物產運往他縣銷售走的都是水路,陸路如此怎麼運得了貨?

    既然通商主要走的是水路,那應該加重水路關稅,雖然負責制定稅額的是朝廷,但實務評議卻是由縣衙上交府衙再上交朝廷依評議核定,怎麼反而減輕了水路關稅,降低了稅收?

    關稅依律八成上繳國庫,兩成做為地方稅收,有了稅收就算朝廷撥下修築官道的款項不敷使用,至少可以用地方稅收補貼,但如今的仁遙縣是捉襟見肘了。

    趙文睿也不難猜出肯定是某些大商號送了孝敬才能降稅,只是這環環相扣的,孝敬只送到了縣衙就能辦到嗎?怕是至少還有府衙的人牽涉其中。

    剛來仁遙縣那日去的茶樓或許是位於城東的關係,雖有人對縣政高談闊論,但大多說得隱晦,趙文睿想著他多去幾次或許能聽出個端倪,於是換了一身常服打算再去探探有沒有什麼其他消息。

    只是他剛走出官邸來到轉角小巷,就見辛小月鬼鬼祟祟的走出官邸後門,見她行止怪異,他尋了處地方藏身偷看,發現她走出小巷轉向大街,手裡還提著大包小包的,急著往城西走去。

    今天送膳來給他的不是辛小月,一問之下才知今日是辛小月的休沐日,既然如此,她怎麼還在官邸裡,離開時又怎麼會提著那些包袱?

    難不成他官邸裡的廚娘做了賊?

    趙文睿也不知是真懷疑辛小月還是好奇心使然,便偷偷跟在後頭。

    然而才走沒多久,他發現她並不是往她老家的方向去,而是要往城西貧民戶去。

    這些日子他偶爾會與辛小月談起她的事,知道她的老家位在城外約莫五裡的地方。

    趙文睿來到仁遙縣後也想著去城西視察,但一來因為官道和關稅的事起了疑心,打算先調查清楚,往城西視察的事便耽擱了下來。

    他跟著辛小月來到城西貧民戶聚集的地方,這裡的百姓住著的屋子是茅頂土牆,巷弄裡穿梭的人也大多衣衫襤褸,他與辛小月的出現實在突兀,他雖然是隔著一段距離跟著辛小月,但住在這裡的百姓只要看見他們,大致也能猜出他們應是同行的。

    不過這些百姓都自顧不暇了,誰管眼前人是哪來的公子哥,又是來做什麼的。

    趙文睿隨著辛小月越走越深入,直到她走進一戶連大門都傾圮的人家。

    辛小月一進門便對著屋子裡大喊道:“余奶奶,我是小月,我拿了些好吃的東西來給您,余奶奶,快出來趁熱吃吧!”

    趙文睿站在那戶人家外頭,看著辛小月把一個個食盒擺在院子裡一張缺了一截桌腳、拿石塊墊著的桌上,不一會兒,就由屋裡走出一名老婦人及幾個孩子。

    “小月,你又從官邸裡偷拿吃食送來了?”余奶奶看著食盒裡的精緻吃食,輕斥道:“不是叫你不准再做這種事嗎?”

    那些孩子可管不了東西是從哪兒來的,雖然他們一個個沒有餘奶奶同意都不敢動,但都睜大眼,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余奶奶看了不忍,只好說道:“吃吧,但下不為例。”

    孩子們一得到允許,一個個上前吃了起來。

    辛小月拿了一塊糕餅送到余奶奶面前,討好地道:“余奶奶,這可是我一早起床做的,吃一個嘛!”

    有空做這些,卻沒空給他送膳?趙文睿看著辛小月做善事的模樣,就想到了初見她那天,她也是當了老好人,自己在街上打掃。

    “小月啊,你別再這麼做了,當心被發現。”余奶奶接過了糕餅,又叨念了一句,才把糕餅送入口中。

    “反正是多做的嘛,不吃也是讓張總管拿去了。”

    “既然如此,以後不會做少一些嗎?怎麼就那麼巧,每回你要來就會多做?還有啊,你說的那個張總管,他如果要就給他,別得罪他。”

    辛小月扁了扁嘴,十分不服氣,“余奶奶你不知道,這仁遙縣啊,從上到下都貪,前任許知縣貪,他縣衙裡大至幕賓小至官差都貪,張總管是不敢明目張膽的貪,但小偷小摸的也不是沒有,他才不敢說我什麼呢,更何況我這些真是多做的,余奶奶你放心。”

    余奶奶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可憐我帶著這些孤兒辛苦,你放心,這些孩子跟著我雖然吃不飽,但至少不會餓死街頭,我這老婆子也不是什麼好心人,就想著消業障,來日下了地府,閻王爺看我做過一點好事,能讓我少吃點苦就好。”她倒不認為收留這些可憐的孩子是什麼大善事。

    “余奶奶會長命百歲的,說什麼下地獄啊,真是的……余奶奶再多吃一點,等一下我幫您把這屋子裡外打掃乾淨,您年紀大了,做這些活兒太累了。”

    余奶奶上了年紀,每回打掃都幾乎要了她這條老命,她確實對辛小月十分感謝,但還是忍不住擔心地道:“小月,你休沐日肯來幫我做灑掃我很感謝,但下回別再從官邸裡帶東西出來了,知縣換了人了,或許對官邸裡的事會更留心,要是發現你這小把戲怎麼辦?”

    趙文睿一直缺個女主人持家,今日若不是跟著辛小月來,他的確不會知道官邸裡這些小事,小偷小摸的他當然不允許,但也不至於要重罰,回去口頭告誡一番便是,至於辛小月偷拿吃食過來,其實是在做善事,讓他賞罰都不對,他正想著該怎麼處理時,就聽見辛小月用略帶興奮的語氣說道——

    “余奶奶,新的知縣趙大人若是知道我拿吃食來是要給這些孩子吃,肯定會原諒我的。”

    趙文睿一挑眉,她哪來的信心啊?

    “你又知道了?”余奶奶笑道。

    “趙大人不但長得好看,人也很正派,以前的許大人老是喜歡對府裡的丫頭們摸一把捏一下的,這位趙大人不但完全不做這種下流事,還因為那些丫頭犯了癡病生氣呢!”

    余奶奶笑辛小月真是容易滿足,“趙大人光是不好色,你就認為他是個好人了?”

    “我說的是真的!昨天一個侍女鬼鬼祟祟的在廊道上來來回回一直走,像在等誰一樣,我就偷偷躲起來看……”辛小月站起身,一邊說還一邊表演著那名侍女的動作,有些逗趣,“結果一看不得了了,這侍女雖然是大人帶來的家僕,但我見過幾次,她向來生龍活虎,罵人又大聲,一見大人出現,突然嬌弱地捧著心口倒在大人的懷中。”

    辛小月雖然是表演給余奶奶看的,但也吸引了幾個孩子的注意力,他們看戲般的望著辛小月,等著她繼續把故事說完。

    辛小月先是學著侍女倒伏在趙文睿胸口的樣子,接著又學起趙文睿抬頭挺胸、神態昂藏的模樣。“然後大人啊,雙手背在身後,扶也沒扶那侍女一下,那雙好看的眼瞄了那侍女一眼,說……”她頓了一下,輕咳幾聲,試著壓低聲音想學趙文睿說話。

    這時余奶奶及孩子們都看著辛小月的身後,全都傻了眼,但辛小月卻沒發現,學著趙文睿的語氣說道:“鳳仙,你這麼熱的天不在房裡休息,在廊道上走來走去,不昏倒才是奇怪。”說完,她自己鼓掌哈哈大笑,“大人根本早就知道那個侍女等在那裡,想學個西施捧心,結果她的把戲一眼就被大人看穿了。”

    余奶奶看著辛小月身後的人,先別說那身衣裳看起來非富即貴,就那氣勢猶帶官威,雙手背在身後睥睨著辛小月的樣子,實在很像辛小月表演的那樣。“小月啊,你的個頭是不是只到趙大人的肩頭高?”

    “是啊!”

    “那趙大人生了一對劍眉,雙眼炯炯有神,還長了張菱角嘴?”

    “余奶奶,您也見過趙大人嗎?要不您怎麼會知道?”

    幾個孩子抬起手指了指辛小月的身後。

    辛小月當場僵住,不會是……她不敢回頭,小聲問著那些孩子,“我身後站著一個人是不是?”

    其中一個孩子回道:“嗯,月姊姊身後站了一個人,他的樣子跟月姊姊剛剛學的樣子很像呢!”

    “辛小月!”

    趙文睿的聲音讓辛小月嚇了一跳,她的身子彈了一下,急忙轉身,卻不知他站得離她這麼近,一轉身就撞進了他懷裡,就跟昨天金鳳仙的情況一模一樣。

    趙文睿扶也沒扶她,只是低頭睥睨著她。

    一個孩子拍起手來,笑道:“月姊姊真的學得好像喔!”

    在趙文睿懷裡的辛小月只能尷尬傻笑,“呵,大人……”

    余奶奶一聽辛小月喊了聲“大人”,連忙拉著幾個孩子下跪見禮,辛小月也急急忙忙退開身子福身。

    趙文睿睨了辛小月一眼後,上前扶起余奶奶。“您年事已高就別跪了,快起來吧。”

    辛小月挪著身子,想藏住那一桌的吃食,雖然已被孩子們吃了七、八分了,但食盒可還是官邸裡的。

    “別藏了,我都看見了。”趙文睿淡淡地道,他要是想治辛小月的罪,早就大聲斥責了。

    但辛小月怎會知道趙文睿的心思,連忙求饒道:“大人饒命,奴婢下回不敢了。”

    余奶奶擔心辛小月因此受到責罰,急忙說道:“大人,民婦余氏給大人磕頭請罪,小月只是心疼我這老婆子可憐,請大人饒她一回吧!”

    見余奶奶又要跪,趙文睿制止了她,接著又瞪向辛小月,“余奶奶,這事錯不在你,讓該跪的人去跪就好。”

    辛小月被這麼一瞪,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可是……”

    趙文睿把余奶奶扶到桌邊坐下,自己也拉了張椅子坐在余奶奶身邊,余奶奶見他似乎沒真的動怒,稍微放心了。“多謝大人饒命。”

    趙文睿坐定後才又望向辛小月,看她怯懦的樣子,這才饒了她。“辛小月,今天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看見,過去的事我也可以不計較,但從今往後你要是再由我官邸裡偷東西往外送,看我怎麼治你的罪!”

    “奴婢知錯,奴婢不敢了。”

    趙文睿放緩了臉色和語氣,又對著辛小月道:“以後只要你的工作做完了又突發奇想想做好事,我允許你在空檔時外出,好好的休沐日就回家去,你就不想你娘嗎?”

    “謝大人。”辛小月的雙眼都泛出淚光了,她就說大人是個好人嘛!

    “還有,要拿東西出府前先跟我報備,我會允的。”

    “大人您真是一個好人、好官,讓奴婢好生崇拜……”

    “好了,別灌迷湯了,剛剛誰說要幫余奶奶灑掃的啊?”

    “奴婢立刻去掃!”

    看著辛小月起身一溜煙地跑進屋子裡,不一會兒就搬著灑掃用具出來開始打掃,趙文睿這才滿意一笑。

    這個辛小月看不出來還挺善良的,休沐日也沒顧上休息,更沒回老家見自己的娘親,倒是先來幫忙做善事,雖然方法是錯的,但他就饒她一回吧。

    “大人,您真是一個好官,民婦受大人關照了。”余奶奶很是感動,她還以為辛小月真的要因為幫她而遭殃了。

    “身為地方父母官,我雖然無法立即改善城西百姓的生活,但能做到的我便會做,方才辛小月說整個仁遙縣從上到下都貪,我亦會處置。”

    “大人莫急,那些個貪官惡商長年下來蛇鼠一窩,您要急事緩辦,免得反被那些老鼠咬了一口。”

    余奶奶的人生經驗也是一種智慧,趙文睿虛心受教,接著又問道:“這些孩子既是收留的,那您原先的家人呢?”

    “民婦早年喪夫,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拔大了,兒子又因為家裡窮,到鄰縣去找份差事,誰知年節返家時遇上了盜匪死於非命,民婦便成了孤苦無依的老人。”

    “要不,我給你安排個地方……”

    余奶奶搖了搖頭,謝了趙文睿的好意,“民婦一輩子住在這裡,習慣了,有這些孩子相依為命,也不怕老了沒人收埋,更何況還有像小月這樣好心的孩子,沒事的,民婦捱得過。”

    “沒想到她心地挺善良的。”趙文睿看著賣力打掃的辛小月,笑容不由得加大。

    正在打掃的辛小月感受到趙文睿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染紅的雙頰不知是因為打掃勞動而發熱,還是被他看得害羞紅了臉,但不管怎樣,她知道自己的心一陣陣地劇烈跳動。

    她幻想著他是不是對自己有好感,要不然怎麼會在街市上見她一次就記得她的名字,然後要她負責送膳,還送了團扇給她,那團扇上頭的墜飾連她這沒見過世面的都知道是塊好玉,現在他當場抓到她做了賊,竟也輕易原諒了她。

    辛小月越想越害羞,直覺自己肯定是猜對了,她又偷偷地看了趙文睿一眼,發現他的確是看著自己在微笑,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這辛小月是不是傻子啊?同一塊地方已經掃了三遍了,她是忘了自己掃過了嗎?

    “辛小月,那塊地已經禿了,不用再扒了,換塊地方掃。”

    聞言,辛小月連忙甩開一腦袋的胡思亂想,專心認真地打掃。

    剛把廚房收拾整齊的程姑無奈地看著身旁犯著癡病的辛小月,瞧她哼著小曲在廚房裡邊轉圈圈的模樣,程姑正考慮著要不要潑一盆水把她喚醒,叫她別傻了。

    “你知不知羞啊!想學那些壞丫頭到大人身邊撈個姨娘來做?”

    “我才沒那麼想呢!”

    辛小月步伐輕快地率先走出廚房,程姑也跟了上去。

    她沒告訴任何人那天發生的事,她認為無法說服別人相信大人對她青睞有加也是正常。

    “我只是想著能陪在大人的身邊、比別人更接近他一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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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23:27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程姑與辛小月走過後院涼亭,聽到一名女子正頤指氣使的喊著,兩人對視一眼,便往聲音來源走去。

    遠遠的,她們便看見了金鳳仙。

    程姑及辛小月只知道她是跟著大人來的家僕,身分比其他侍女較高了許多,畢竟她自己住著一間小房間,也不用做灑掃工作,她大多時候是隨身伺候大人的,只是來到仁遙縣後,為大人送膳的工作交給了辛小月,大人也因為常常與崔先生談論公事不好讓金鳳仙在場,於是金鳳仙沒什麼活兒好忙,像個閒居在官邸的閒人。

    “張總管,我說了好多次了,那亭子旁的大樹上結了鳥巢,整日不斷啼叫吵死人了,都這麼多天了,你怎麼還沒派人處理?”

    張總管在名義上該是比金鳳仙地位高的,但他由大人帶來的家僕口中聽說了這個金鳳仙不簡單,是趙老夫人安排在大人身邊的通房,自然不敢得罪。

    “鳳仙姑娘別氣別惱,園丁老宋他前些天傷了腰,上不了樹,總得讓他休息幾天,等下得了床了才能去摘鳥巢啊!”

    “這麼大一座官邸,就一個園丁嗎?他若做不了就把他辭了,換個不會動不動就扭傷腰的。”

    “大人說官邸不用種過多的花花草草,只留了一名園丁,其他全辭了,老宋做事勤快,比一般的園丁都好,就只是剛好傷了腰……”

    “我不聽這些廢話,他上不了樹叫別人上,總之,今天一定要把那鳥巢給我摘了!”

    張總管管理整個官邸裡的奴僕,哪裡受過這樣的氣,也是一把火壓在腹裡無處發洩,那亭子雖說離金鳳仙的房近,但離崔幕賓的院落更近,可從沒聽他說過一句抱怨的話。

    辛小月一向看不得人受欺負,宋伯也就是做事太認真才會傷了腰,人家大人都准他休息幾天不扣月錢了,金鳳仙是在囂張什麼?而且張總管還任她責駡不敢還口?

    不過連張總管都不敢還口,辛小月知道定有什麼原因,雖然她看不過去,但還是決定暫時不要跟金鳳仙正面對上,她上前喊了一聲,“張總管,過午我的事兒做完了,我上樹去把鳥巢摘下來吧。”

    這聲音猶如大旱逢甘霖一般救了張總管的急,他頓感松了一口氣,“小月,辛苦你了。”

    官邸裡不是沒有男丁,但大多有自個兒的事要忙,總不能叫他堂堂一個總管自己爬上樹去摘吧,辛小月自小手腳靈活,前幾年還爬上樹摘樹果入菜,爬樹應是難不倒她。

    金鳳仙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這就是少爺特地點了專門為他送膳的那個辛小月?

    金鳳仙被送到少爺的身邊做通房已經一年了,但少爺從來沒有碰過她,為了接近少爺,她留在少爺的身邊當貼身侍女。

    過去送膳是她的工作之一,誰知來到仁遙縣她因為身子不適休息了一夜,隔日送膳的差事被搶了不說,少爺不知道怎麼著也不讓她貼身伺候了,不是說他與崔幕賓常有公事要談,身邊不好跟著侍女,就是說他晨起梳洗時間不定,免了她的服侍,她幾乎算是件閑物被晾在這裡了。

    來到這裡之後,她在少爺身邊的時間遠遠不如眼前這個廚娘。

    她本以為或許是因為辛小月生得好看,才讓少爺另眼相待,如今看來,她就一雙大眼好像會演戲一般,其他的沒有什麼特別。

    她一來就打聽過了,辛小月都十九了還沒有許人家,這麼一個沒人要的老姑娘,到底哪裡得到少爺青睞的?

    金鳳仙越想越生氣,指著辛小月命令道:“你是廚娘辛小月吧,我想吃紅豆桂圓糕,今天午膳的點心幫我做一些送來。”

    程姑及辛小月都露出不滿的表情,她們不是一般的廚娘,入官邸只做主子的吃食及賓客的筵席,府中下人的吃食不但與主子們不同,連使用的廚房也是後院那個舊廚房,負責做菜的也是粗使婆子,煮的大多是能吃飽但並不精緻的粗食,哪裡有過一個做下人的敢指揮她們做吃食。

    辛小月可不管剛剛張總管對金鳳仙如何,她原先是沒打算跟金鳳仙打交道,但如此指使她,她可不服氣。

    “金鳳仙,大家都是府裡的下人,你要吃紅豆桂圓糕自己做便好,食材也不是沒有,張總管同意了你便能取用,記得,要用後院那個舊廚房,別到大廚房去,耽誤了我為大人做飯的時間。”

    金鳳仙娥眉一蹙,這官邸裡居然還有不長眼的不知道她的身分?“廚房那種地方是你這種人待的,我不同。”

    “原來是沒本事下廚啊!”辛小月嘲諷了一句,惹得程姑在一旁偷笑,不過辛小月可還沒說完,“這也沒什麼,悅來茶樓對面有間糕點鋪,茶樓賣的糕點都是跟他們訂的,十分可口,我建議你可以去那裡買。”

    金鳳仙踏前一步要計較,但被張總管攔了下來。

    辛小月長得是平凡,但不知怎麼了很對大人脾性,他有時去向大人稟報府中事務時遇上辛小月送點心給大人,大人也挺喜歡她送去的點心,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大人有時還會被辛小月有些傻氣的語氣逗樂。

    每回遇到辛小月休沐日時,明明送膳去的侍女不是外表美豔如花就是清秀可人,但不管那些侍女打扮得再漂亮,大人總是繃著一張臉,脾氣也會變得很差。

    張總管可不想自己找罪受,辛小月只要做好為大人做飯、送膳的事就好,別人的她不做也沒關係。

    “鳳仙姑娘,小月是大人專屬的廚娘,萬一為了做糕點耽誤了大人的用膳時間確實不好,不如我差人去糕餅鋪幫鳳仙姑娘買,如何?”張總管想出了折衷辦法,背在身後的手揮了擇,要讓辛小月先離開。

    但金鳳仙可不打算就這麼算了,她態度高傲地睨了辛小月一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要吃什麼你敢不做?”

    “不就跟我一樣,都是府裡的下人嗎?”辛小月再次提醒了她,以她的身分是沒資格叫她為她做吃食的。

    “下人也是有分等級的,你可知我是少爺的貼身侍女?”

    “但我送膳時可沒見到大人的身邊有什麼貼身侍女,倒是常常見到崔先生,我都要以為崔先生才是貼身侍女了。”

    聽到騷動的崔守仁正走來要看看是什麼情況,正好聽見了辛小月的這句話,他不由得露出苦笑,他哪裡像個丫鬟了,他這不是用心良苦想幫大人清理一下身邊的“髒東西”嗎?

    張總管聽見金鳳仙打算拿出她的身分來施壓,更肯定金鳳仙真如大人其他家僕說的是個通房,既然如此,更是冒犯不得,要不以後更沒好日子過了,於是勸道:“小月啊,要不那鳥巢你別摘了,幫忙做盤紅豆桂圓糕吧。”

    “我不要!”辛小月很果斷的拒絕了。

    要是金鳳仙好聲好氣的說她做的吃食好吃,她會開開心心做給她吃,偏偏金鳳仙這樣囂張,還一副她跟大人有什麼不一樣關係的樣子,讓她看了更不滿。

    “就算真是貼身侍女,終究還是個侍女,沒資格讓我為她做吃食。”

    金鳳仙的火氣冒得更凶了,一雙眼瞪得像銅鈴一般大。“辛小月,你許是沒見過我跟少爺同桌而食的樣子,過去少爺一起床,身邊就只有我一個人在服侍,吃住都一起了,吃食當然也是一樣的。”

    什麼叫吃住一起?辛小月立刻想到了大人今年都二十七了,要說他身邊沒個女人實在不合理,會不會金鳳仙就是個通房才敢這樣頤指氣使?若真是這樣,剛剛張總管對她客客氣氣的也有了答案。

    但是不是真如她所猜測的,她不樂意知道答案。

    看著金鳳仙得意的樣子,還刻意誇大與大人的關係,崔守仁不滿地出聲了,“金鳳仙,你在趙老夫人身邊可能是過慣了好日子,但大人說了,那些家產是趙老夫人的,不是他的,要跟著他就要簡樸,三餐從沒餓著你,你吵著要吃什麼點心?真要吃,自己買去吧,大人公務繁忙更得照顧身體,辛小月要專心為大人準備膳食,她可不是什麼糕餅販子,幫任何人都做點心。”

    又是崔守仁!金鳳仙早看他不順眼,一個男人老是跟在少爺身邊,有時離開少爺的房都是三更半夜了,她早懷疑他了,他那張過分俊俏的臉蛋,比女人還狐媚。

    “崔先生也知道少爺公務繁忙,怎麼少爺都到縣衙去辦公了,您還在這裡耍嘴皮子?”

    知道金鳳仙是與自己杠上了,崔守仁會怕她這個只知道耍心計、爭寵的女人?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本就好看的臉更添了絲俊美,出口的話別人是聽不懂,但聽在金鳳仙的耳中則別有用意,甚至帶了些許風情——

    “還不是昨夜大人見我背上的傷復發了,體恤我來到仁遙縣後便沒怎麼休息,讓我今日休息一天,結果一早你們就在我院落外吵吵鬧鬧的,不得安生。”

    “少、少爺見過你背上的傷了?”金鳳仙得意的笑容頓時一僵。

    “你不是正希望他看見嗎?怎麼,沒得到你要的效果?”

    “少爺見到你的傷,你還能當少爺的‘幕賓’?少爺沒有嫌棄你?”金鳳仙難以置信,她本以為這麼做少爺便會厭棄崔守仁,怎麼情形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金鳳仙,你很失望吧?我說過,不管發生再下流的事,都不會改變的。”

    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從張總管到程姑再到辛小月,三個人是聽得一頭霧水,但他們光是看兩人的表情也知道這是大事,絕對不能問。

    “你別得意,少爺總會膩了你的!”金鳳仙氣憤地丟下話便轉身離去,不想再看崔守仁那得意的模樣。

    張總管三人更不懂金鳳仙丟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尤其是辛小月。

    “崔先生,金鳳仙沒頭沒腦的到底在說什麼?大人怎麼會膩了崔先生呢?”

    崔守仁睨了辛小月一眼,不知該說她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是該說她聽話真會挑重點聽,他隨意敷衍道:“她常說我腦中的東西總有用盡的一天,到時我幫不上大人,大人不就會膩了我了?”

    “原來是這樣啊,可是我爹常說這世上很多事是假的,但學進肚子裡的學問是真的,崔先生既然是大人的智囊,大人就永遠不會有膩了崔先生的一天。”

    “你爹倒是很有見地,那他自己讀過書嗎?”

    崔守仁注意到辛小月識字,但是以她的家世不可能付得起夫子束修,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父母自己教授,不過上回在街市聽到她母親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都能有了新解,可見識字的人應該是她的父親。

    “我爹雖只是一名不第秀才,但已經是村子裡最聰明的人了。”

    “原來如此。好吧,你們各自去忙吧,辛小月,我身上有傷,勞煩你做吃食的時候注意一下,辛辣的食材別用。”

    “是,崔先生交代的我一定做到。”

    “多謝你了。”

    崔守仁說完便要回房歇息,昨天不小心扯開了傷口,如今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要不是他們方才的騷動有些大了,他還真不想走出院落。

    目送崔守仁離開後,張總管哀求道:“我的好小月,你可別一氣之下說你鳥巢不摘了,就當幫幫我吧!”

    程姑雖然也不太喜歡張總管,也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奉承金鳳仙,但張總管畢竟地位在她們之上,賣他個人情總不是壞事,於是她用眼神向辛小月示意。

    辛小月見程姑都是這樣的態度了,還是答應了,“我知道,我會去摘,不過……我不想讓金鳳仙太好過,黃昏時分我再去摘吧。”

    那還要好幾個時辰啊!張總管苦著臉,但想想總好過他這把老骨頭自己上去摘,便道:“黃昏就黃昏吧,你可別拖太晚,免得耽誤了大人的晚膳。”

    “我知道,張總管你別擔心,我答應了就會做的。”

    由縣衙回來時已近黃昏了,今天趙文睿接到了一封府衙傳來的公文,正頭痛著,回府後又覺得房裡悶,便來到涼亭裡休憩,順便整理一下思緒。

    崔守仁的院落離院子近,本也只是因為在床上趴了一天,想稍微活動一下,到院子裡走走,見趙文睿在亭子裡,便走上前。

    “大人眉頭深鎖,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崔守仁一見趙文睿回過頭的臉色,便知道趙文睿打算叨念他身子不適還不好好休息,連忙解釋道:“是卑職以為受了風寒,沒想休息一日就好了,倒讓卑職覺得歉疚,好似騙得了一日清閒。”

    早上與金鳳仙的一番話當然是故意氣她的,他沒打算讓趙文睿知道他一直以來都不是生了什麼重病,而是他的背上有不少傷口,昨日不小心扯痛了傷口臉色發白,趙文睿又正巧發現了,他才會假稱是風寒。

    見崔守仁神色如常,的確不像受了風寒之人,趙文睿倒也接受了他的說法,才又轉回頭望著院子裡的海石榴,“我不是說了院子裡不要種些花花草草,怎麼這海石榴沒刨除?”

    “大人,您可聽過‘門巷歡呼十裡寺,臘前風物已知春’?”

    “想要在冬天時知道春天不遠,不一定要看這些花草,更何況這春天都到了。”

    “大人,卑職知道您希望官邸簡僕些,但這海石榴幾乎家家戶戶皆有種植,不是什麼名貴的物種,再加上海石榴花期長,落花時也是整朵花掉落好灑掃,種植這樣的花卉無須花費太多心力,大人就饒了這些小花一命吧。”

    趙文睿一時還真無法反駁,最後還是依了他。

    “大人,您還沒告訴卑職是不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事,卑職或許可為大人分憂。”

    “府衙傳來了公文,說宰相韓奇韓大人告老還鄉,由於韓大人老家在安陽縣,路途遙遠,皇上體念韓大人勞苦功高,特下令沿途各級州府縣皆好生相迎、仔細招待,並由朝廷撥款支應。”趙文睿知道上頭交代的命令定要完成,只是不知道上頭會給他出多大的難題。

    “韓大人要回安陽與我仁遙何干?由京城到安陽,仁遙並不是必經之地。”

    “縣城裡的古刹豐安寺遠近馳名,縣衙配合寺慶每年舉辦盛大慶典,早年韓大人與豐安寺有過一番機緣,韓大人此番返鄉正逢慶典舉行之時,所以專程要來參與慶典,也早一步遣人在豐安寺裡安排好了禪房。”

    “鄧大人肯定要大人好生接待,否則要治大人一個操辦不力之罪吧。”

    “他尋隙找我麻煩可以預知,所幸韓大人不是好大喜功之輩,否則這仁遙縣庫如此淒慘可憐,哪裡能像其他地方送出那些珍稀古玩。”

    “大人,韓大人此番前來是好時機,大人不是針對官道偷工減料以及關稅減免等這些貪沒帑銀的事想上告朝廷嗎?這事牽扯到鄧大人,無法越過府衙越級上告,但透過韓大人定能直達天聽。”

    “韓大人又憑什麼信我?我並沒有證據,更何況……”趙文睿沉沉歎了一口氣,緊皺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我之前說了楊大人要我別特立獨行、要我好自為之,你是假裝不懂還是真不懂?”

    “楊大人是希望大人別樹敵太多,待時機成熟才能提拔大人到京中任職。”

    雖然趙文睿的身世是個秘密,但崔守仁認為高樂天是知道自己未來女婿的真實身世,否則又哪裡會看上趙文睿這個小小的縣官。

    趙文睿知道高家曉得自己的真正身世,極大可能是父親說的,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父親是這樣的打算,鄧鄞山要把他調到仁遙縣時為什麼不助他?

    “我可以不依靠楊大人的提拔,但你我皆知韓大人與楊大人的關係,楊大人不會同意我與韓大人有過多接觸。”

    崔守仁明白了趙文睿的顧慮,韓大人與楊大人乃是翁婿,趙老夫人為楊大人生了兒子還入不了楊家的門,不正是因為楊大人的妻子韓氏善妒不肯讓楊大人納妾,而楊大人也怕得罪當朝宰相,才會讓趙老夫人沒名沒分還生了私生子。

    “既然如此……所幸韓大人途經仁遙是為了慶典,有了熱鬧的慶典節目,大人或許送不出什麼稀奇玩意,但至少能依上頭的意思,辦他個熱熱鬧鬧。”

    “為官至此,是他們可恨,還是我可悲?我明明知道官道人謀不臧,我亦猜測水路關稅肯定官商勾結,卻因為沒有證據,束手無策。”

    “大人莫急,朝廷律法貪沒公款逾千兩終生發配邊疆,逾萬兩唯一死罪,您何不想這樣的大案子通常不是幾天時間就能查清的,總有一天我們能找到證據,一舉讓這些貪官付出代價。”

    這樣的道理趙文睿是明白的,只是做事起來多有掣肘讓他頗氣餒罷了,不過和崔守仁說說之後,他的心情稍微好一點了,他重又打起精神交代道:“那就好好操辦豐安寺慶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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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23:46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趙文睿剛做了決議,就瞥見亭子外喬木上的騷動,他好奇的走出涼亭,就見辛小月想盡辦法要躲進枝椏間藏身。

    “辛小月,別躲了,你那麼大個人,躲哪裡我都看得見!”趙文睿不知這樹上竟藏了人,那他方才所說,她聽見了多少?

    聞言,辛小月一臉尷尬地坐直身子,俯視著趙文睿傻笑著。

    崔守仁也走到了亭外,想起早上辛小月答應張總管的事,問道:“辛小月,你還真上樹摘鳥巢了?你一個女孩子家,爬樹像什麼樣?”

    趙文睿瞪了崔守仁一眼,“守仁,現在重要的是她一個女孩子家該不該上樹嗎?你是不是有更該擔心的事要擔心?”

    辛小月這丫頭討喜,崔守仁還真捨不得趙文睿將她治罪,更何況剛才他們談的那些事,憑她這樣一個小廚娘也不會理解得了是多重大的案件,頂多就以為大人在發發牢騷罷了。

    “請大人息怒,辛小月不過就是官邸裡一名廚娘,哪裡懂得大人方才所說的事,更何況真治了辛小月的罪,大人少了一個有趣的廚娘幫你送膳,不覺得有些空虛嗎?”

    “能進官邸做侍女的也不是傻子,被我訓斥幾回後,她們也沒再犯癡病了,辛小月並不是無可取代。”

    “可是大人,要是少了辛小月,怕是有一個人會尋得了機會。”

    趙文睿聽出了崔守仁的弦外之音,指的不正是金鳳仙嗎?

    “說了要你別老是找她麻煩。”趙文睿雖是偏袒了金鳳仙,但至少也同意暫時不治辛小月的罪,他回頭再望向樹上的她,戰戰兢兢地一動也不敢動,在等著他發落。“你,方才聽見了什麼?”

    “奴婢知道事關重大,大人想告發知府這樣的大事不能洩露,奴婢什麼都不會說的,奴婢會誓死守密!”

    “辛小月啊……你的腦子怎麼不會挑時間靈光啊?”崔守仁扶額歎息,這辛小月有時機靈,有時卻傻得可以啊!

    辛小月才終於意會,立刻猛搖頭。“大人!奴婢什麼都沒有聽見!”

    趙文睿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但想著這些日子看辛小月也是知分寸的人,只要好生交代她保密,應不會有洩密之虞,更何況……沒有看清楚場合就說起那些事,本就是他自己的錯。

    “還不下來,要我一直仰著脖子跟你說話嗎?”

    “是!奴婢立刻下去!”辛小月立刻動作,只是她左手還捧著一隻鳥巢,鳥巢裡有不少幼鳥,她怕把幼鳥給摔下地,所以動作遲緩不說,還腳滑了幾下。

    趙文睿不由得皺起眉頭,猜出她會如此小心翼翼,應是鳥巢裡還有幼鳥。“辛小月,人命重要還是那窩鳥巢重要?把鳥巢丟了!”

    “怎麼可……啊!”辛小月話未說完,手一滑就整個人後仰地往樹下摔去,不但手中的鳥巢飛了出去,人眼見就要重摔在地。

    趙文睿見狀立刻快步上前要接,怎奈她落下的力道太大,他不僅沒能接住她,還給她當了墊背,重重地摔在地上。

    崔守仁連退幾步想接住鳥巢,鳥巢是接住了,但雙腳不小心一絆,受傷還未愈的背直接撞上了亭柱,惹得他狠狠倒抽一口氣,暗自深喘幾口氣,咬牙抑忍痛楚。

    然而這一回趙文睿沒有發現崔守仁的不適,因為他被辛小月重重壓在了地上,胸口悶得好似就要喘不過氣來。

    “辛小月,你打算撞進我懷裡幾次?”

    辛小月嚇得急忙翻下身來,看見趙文睿捧著心口皺眉,心急的問道:“大人、大人您還好嗎?”

    趙文睿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她看起來這麼嬌小,怎麼摔在他的身上這麼重?

    “你這麼大一個人摔在我身上,會好過嗎?”

    “奴婢該死!”

    崔守仁忍住不適,上前把鳥巢交給了辛小月,這才扶起了趙文睿。“大人可有不適,需要請大夫嗎?”

    “不用了,就是胸口悶了些……”趙文睿說完,還是忍不住又訓斥道:“辛小月,你為了那巢幼鳥,連命都不要了嗎?”

    “奴婢總不能活活地把這些幼鳥摔死啊!”

    “你能抓蟲來喂它們嗎?你不知道搬動了鳥巢會導致母鳥棄巢嗎?如今這些幼鳥就算讓你救下了樹,也只能等死了。”

    “怎麼會?”辛小月震驚地低頭看著那巢幼鳥,不知道自己的舉動竟會害死這麼多小生命,想著想著,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准哭!”

    辛小月被趙文睿這麼一喝,身子猛地一僵,傻傻地盯著他,吭也不敢吭一聲。

    崔守仁又將鳥巢接了過來,安撫道:“辛小月,這窩幼鳥交給我來餵養,我會儘量保住它們的性命。”

    辛小月怯怯地問道:“崔先生要自己挖蟲子喂它們嗎?”

    “就算挖了蟲子我也不可能像母鳥一樣嚼爛了喂它們,你負責幫我煮些粟米粥,要煮得越糊越好,我會喂它們。”

    趙文睿見崔守仁這貼心舉動,倒顯得自己既不近人情又冷血了,發現辛小月一雙大眼充滿了崇拜的神情望著崔守仁的樣子,趙文睿這才發現過去的辛小月都是怎麼看著自己的,如今,那雙崇拜的眼神有了其他膜拜的人選,現在能讓她這麼看著的人是崔守仁。

    趙文睿說服自己這絕對不是吃味,只是語氣還是有些惡狠狠的,“辛小月,方才你在樹上聽見的事,一句話也不准說出去!”

    “奴婢遵命!”

    “好了,去忙你的吧,我和守仁還有事要談。”

    還有事要談?崔守仁還以為方才趙文睿已經把話說完了,他不解地看向趙文睿,他卻不自在地別開視線,崔守仁有些錯愕,他方才……是不是錯看了趙文睿的情緒?

    辛小月本是福身告退後要走,但走沒幾步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回到趙文睿面前。“大人,奴婢方才聽到的絕不會洩露,但奴婢也有事想告訴大人。”

    趙文睿睨了她一眼,口氣有點差地問道:“還有什麼事?”

    她咬了咬下唇,有些欲言又止,她不知大人為何會變得如此冷漠、口氣不善,那她到底該不該說?

    她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掙扎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道:“大人,縣民們早就不再抱持希望,覺得無論知縣再換多少人,仁遙縣都不會有改變了,但奴婢跟那些百姓不同,奴婢是官邸裡的僕傭,和大人接觸的機會比他們多得多,奴婢知道大人絕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趙文睿有些愣住了,他不知道辛小月為何如此相信他,然而一對上她充滿崇拜的目光,他竟在刹那間擔心自己會讓她失望,“方才的事你既然聽見了,不覺得我跟過去的知縣是一丘之貉?”

    “大人才不是這樣的官!”辛小月彷佛在捍衛著自己人一般,說得相當堅定。

    這讓趙文睿凝重的神色得到了撫慰,語氣也不再冷漠了,“對上,我不能為朝廷揪出貪官污吏,對下,我不能為仁遙百姓守住帑銀,你對我何來信心?”

    “就憑大人有心要做,不是嗎?奴婢方才猶豫的不是大人是不是好官,而是奴婢知道仁遙貪污弊病沉痾,卻不知告訴了大人會不會為大人招致麻煩。”

    崔守仁聽出了弦外之音,說道:“你說吧,這種事無須你為大人煩心。”

    辛小月一聽,便放心地說了,“我認識不少小商號,聽他們說,豐安寺慶本是神聖的慶典,可是這些年被以前的知縣當成了私下收拿銀子的好機會,慶典活動需要商號配合,但最後能和縣衙合作的都是那些事先孝敬了各級官員的大商號,其他的小商號從來無緣與縣衙配合,縱使知道內情,卻也敢怒不敢言,幸好每年舉辦慶典時外來客很多,對小商號也有所幫助。”

    趙文睿的表情變得凝重,這仁遙縣還真如她曾經說過的,由上到下都貪,若是沉痾不除,他這三年任期終究無所作為。

    “我明白了,此事我自有定奪。”

    “請大人不要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奴婢相信大人可以的。”

    這句話,讓趙文睿臉上的陰霾盡數消散,還如同陽光一般的在臉上點亮了一抹笑意。“你把我當孩子哄嗎?”

    “奴婢不敢。”見他終於笑了,辛小月這才松了一口氣,跟著露出了笑容。

    她的笑容很甜,一雙大眼笑成兩彎新月,趙文睿倒也不覺得她美,只是見她甜笑著,不知為何心裡也開心。

    想起了她對他莫名有信心,發現了她又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趙文睿還真的又得意了起來。

    “我自然知道我辦得到,哪需要你一個廚娘來相信我,快去忙你的吧。”

    “是!”辛小月一個福身告退離開,見到大人重新露出笑容她也覺得開心,腳步顯得有些雀躍輕快。

    崔守仁看著趙文睿放鬆了心情,似也被他所感染,語氣輕鬆了幾分,“這事倒也不難辦,只要送賄的一律摒除承辦慶典的資格便好。”

    “我何嘗不知,只怕這麼做我又要得罪更多人了……守仁,我倒有個主意。”

    “大人請說。”

    “仁遙縣貧富差距太大,這回承辦慶典,我不想挑過去那些大商號,我打算讓數間小商號一起,可以達到互相制衡,又可以普施恩惠。”

    “大人此策甚妙,只是……”

    “只是,我不讓那些大商號承辦,小商號真的敢出頭嗎?”

    這的確也是崔守仁考慮的問題,但既然趙文睿有心要做,他定會好好協助。“卑職會為大人尋找合適的商號承辦慶典的,再不濟,至少卑職也能尋求辛小月的協助,她方才不是說了,她認識不少小商號。”

    又是辛小月,崔守仁還真真三句話不離辛小月,難怪這段時間每到晚膳,崔守仁就喜歡到他房裡一起用膳,美其名是與他談公事,事實上是想趁著辛小月來送膳多和她聊幾句吧。

    趙文睿不否認傻氣的辛小月說話常逗得他很開心,可以忘卻公事上的煩躁,但開心的人可不只他一人,崔守仁笑得比以往他見過的都還要多。

    趙文睿本只是懷疑崔守仁是想來盯著他別跟金鳳仙走太近,怎麼現在看來是他錯想了,辛小月才是崔守仁的目的吧?

    “你還是顧好辛小月的幼鳥就好。”

    聞言,崔守仁難掩錯愕,有些不雅地目瞪口呆著,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事讓大人討厭了?要不他怎麼覺得大人這話帶著濃濃的酸味兒?

    晚膳前,趙文睿正往崔守仁的院落走去,邊走還邊揉著胸口,他想,今日接著了由樹上往下掉的辛小月時肯定受了內傷,這才會覺得胸口窒悶。

    他會來崔守仁的院落,是因為想起在院子裡時自己的話酸中帶刺,似乎讓崔守仁覺得十分驚訝,但崔守仁又立刻像是意會了什麼,露出了一抹邪笑。

    那抹笑意讓趙文睿越想越不痛快,直覺崔守仁定是誤會了什麼,本想召崔守仁來跟他解釋清楚,想了想又等不了,便親自來到崔守仁的院落。

    只是來到他的院落走近他的房,先別說遠遠地就看見他的房門大開,還看見辛小月竟依偎在崔守仁的懷中,而不得體的並不只是兩人的行為,崔守仁甚至是赤裸著上身。

    於是趙文睿立即又腳跟一旋離開了,難怪崔守仁會擔心他治辛小月偷聽之罪,甚至還答應要幫她照顧那窩幼鳥。

    原來這兩人……是這樣的關係嗎?

    房中的兩人沒有發現趙文睿來了又走,是辛小月意識到自己竟然跌進了崔守仁的懷中,而且他的上身還是赤裸的,連忙將人推開,轉過身去捂住了雙眼。

    “崔先生,小月失禮。”

    “大人問你想跌進他懷裡幾次,我看你也想在我懷裡累積次數吧。”崔守仁邊調侃著邊要穿上衣裳,只是似又扯痛了傷口,讓他忍不住逸出呻吟。

    呻吟聲讓她想起了方才她拿著要喂幼鳥的粟米粥過來,見崔先生的房門是關著的,她敲門告知一聲,卻聽見房中傳出呻吟聲,她出聲詢問,沒聽到崔先生的回答,反倒聽見瓷瓶砸在地上的碎裂聲。

    她以為他出了什麼事,顧不得其他,急忙推開門察看,卻因為太著急絆了腳,險些跌在地上的碎瓷瓶上,幸好他及時一把抱住了她……

    想到這裡,辛小月轉過身想要詢問崔守仁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就看見背對著的他,背上佈滿著一條又一條的鞭痕,她嚇得驚呼,“天啊!崔先生,你怎麼受傷了?誰敢鞭打你?大人知道嗎?”

    “別大聲嚷嚷!”崔守仁就是早料到若是讓她知道了,肯定有一大堆問題,所以剛才一聽見她的聲音就要收拾,沒想到太過心急摔了藥瓶,反而把她給引進門了。

    “這怎麼行!竟有人敢如此傷害崔先生,我去告訴大人!”

    “辛小月!”他出聲喝斥了她,這一回是真的帶著怒氣。“不要多嘴!”

    “可是……”辛小月是止了步伐看他緩緩穿上衣裳,但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讓她去告訴趙文睿。

    “沒什麼可是,這件事就只有大人絕對不可以知道!”

    辛小月猶豫著,崔先生肯定是不想讓大人知道才自己偷偷在房裡上藥,但傷的地方是背,他自己上藥不便,這傷怎能好得完全?

    “崔先生自己能上藥嗎?”

    “我有讓府裡一名小廝為我上藥,是方才我為了接你掉下來的那窩鳥巢又撞傷了背,所以先自己上藥應急,晚上待那小廝忙完差事,我便會叫他過來。”

    她沒想到他受的是這麼可怕的傷,又自責她讓他再次弄疼了傷口。“可為什麼不能讓大人知道?難道崔先生是為了大人受傷?”

    崔守仁無奈歎息,她好奇便罷,但他都已經明擺著不說了她還是不死心,他不搭理她,逕自轉身,想讓她自討沒趣離開。

    但辛小月怎麼肯當這事沒發生過一樣,更何況崔守仁一副死也不能讓趙文睿知道的模樣,更讓她滿腹狐疑,“既然我問不出來,就讓大人來問吧。”

    “辛小月!”崔守仁揚聲喊住了她,見她一臉不甘休的表情,拉了張凳子坐回桌邊,現在他傷著,如果她真的跑去大人那裡告訴他這事,他還真追不上她。“不要告訴大人讓他擔心,我的傷本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是來仁遙的時候在官道上顛的。”

    “所以是來仁遙之前就傷了的?”

    “是,來仁遙之前,金鳳仙趁大人上京拜見一名官員時,偷偷遣人打的。”

    “可為什麼金鳳仙要打崔先生?”

    “這事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說,總之,那個金鳳仙是被有目的地安插在大人身邊,現在大人還不宜與她交惡,如果你告訴了大人,大人肯定什麼也不管的把她趕走,如此一來會得罪把她安排在大人身邊的那位大人物,屆時,受傷害的還是大人。如何?這樣你還要告訴大人嗎?”

    原來事情這麼嚴重……辛小月想了想,大人一向很體恤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要是知道崔先生受了傷不可能不與金鳳仙計較。

    “奴婢明白了,奴婢不會告訴大人的。”

    “你是送粟米粥來的吧,把粥放著就好,時間差不多了,你該送膳去大人房裡了。”

    “是。”辛小月福身,走的時候還順便為崔守仁關上了房門,在掩上房門前,又看見他因為傷口痛楚而皺著眉頭。

    金鳳仙竟敢讓人鞭打崔先生,辛小月對她越是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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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24:00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今天送膳來的人竟是程姑,趙文睿本也是隨口一問怎不見辛小月,直到程姑吞吞吐吐說她端了一碗粟米粥離開,到現在還沒看到人,他這才想起自己撞見的那一幕。

    那麼,辛小月便是還在崔守仁房裡了。

    崔守仁衣裳不整,他們舉止失儀,又去了那麼久不見人影,難不成日頭還未下山,兩個人便在房裡……

    他倒也不是不能成全他們,可是心裡怎麼就是有一把無明火在燒?

    肯定是他們大白天的卿卿我我又不懂得關門,讓他看了覺得礙眼,回頭他得好好說說崔守仁。

    趙文睿要程姑放下晚膳,就見辛小月匆匆趕了過來。

    辛小月向程姑投去感激的一眼,隨即怯懦地來到趙文睿跟前。“大人饒命,奴婢該死,竟遲了大人用晚膳的時間。”

    趙文睿也不明說,只是提點道:“若有什麼私事要做,等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再去,我也沒要你貼身伺候我,你總能挪得出時間。”

    “奴婢明白了。”

    彷佛嫌這情況還不夠混亂一般,居然連金鳳仙也來了,她看見辛小月也在,不屑的哼了一聲,逕自走到趙文睿身邊,挽住了他的手臂。“少爺,奴婢聽人說您剛才要人去藥房抓帖內傷藥,少爺您怎麼了?什麼時候受了內傷?”

    趙文睿是沒想說,但下意識望向了辛小月。

    辛小月性子老實,立刻意會過來,“大人您受了內傷嗎?肯定是讓奴婢給撞的,大人您等等,奴婢有一帖內傷藥十分有效,奴婢立刻去取。”說完,她就一溜煙地跑不見了。

    趙文睿來不及開口阻止,其實方才他說要抓藥,張總管問清情況後,覺得還是讓大夫來看看比較妥當,已經差人去請了。

    他遣退了程姑,卻遣不退金鳳仙,他由她的手中抽回了手臂,在桌邊坐了下來。

    金鳳仙自己跟了上來,“奴婢為少爺布菜。”

    “不用了,我不興這套。”

    見趙文睿又將自己拒於千里之外,她雖然極度不滿,但也曉得要是做得太過,只會更惹得他不快,至少他現在沒有直接把她趕出去,所以她退到了一旁。

    “少爺,這辛小月是個廚娘,不會伺候主子,以後讓奴婢來吧,看少爺因為辛小月受傷,奴婢心疼。”

    金鳳仙是母親安排的,趙文睿出於孝順,不想趕走母親安排的人,但不代表他就一定得收了金鳳仙做通房,只是這金鳳仙看來似乎不知分寸,連什麼心疼的話都敢說了。

    “辛小月伺候得很好,你不用擔心。”

    “少爺您有所不知,那個辛小月不只行為粗魯,說話也十分不客氣,她今天早上還數落了奴婢,說奴婢不知本分,奴婢只不過想吃些紅豆桂圓糕而已,又不是想吃什麼宮廷禦宴,奴婢真是被數落得好冤啊!”金鳳仙說完,還真的滴下了幾滴眼淚,她抽出了絲絹拭淚。

    趙文睿想辛小月她或許不是惡意,但要說她會數落人,他可不意外。“她沒有惡意,再說了,你要吃紅豆桂圓糕告訴她做什麼,自己去買不就得了。”

    “少爺,奴婢還不是聽說辛小月很會做點心,才會拜託她如果有做紅豆桂圓糕就幫奴婢多做一點,可是您知道辛小月是怎麼說的嗎?”

    他有些不耐煩,能怎麼說?大概就是她是專門幫主子及賓客做膳食的廚娘,不願意幫金鳳仙做。

    趙文睿是刻意不讓其他奴僕覺得金鳳仙有什麼特殊身分,所以沒給她多少特權,不過他不想被吃食這種小事擾了耳根清靜,才剛要訓斥她別找辛小月,若是真有什麼想吃的,讓專門給奴僕做膳食的婆子去做便是,她就自己介面了。

    “想不到那個辛小月狐假虎威不說,還刻意語帶曖昧說些不知羞的話,她說她只負責做主子們的膳食奴婢明白,但她暗示少爺您是對她留了心才特意點她為您送膳,還說她的工作只是服侍少爺您的……少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少爺與她有了什麼,不敢得罪她呢!”

    這話倒真讓趙文睿蹙起雙眉,他當初就是見其他侍女犯了癡病才點了辛小月送膳,怎麼如今她也有這毛病了?可她方才不是才跟崔守仁……在一起了嗎?

    辛小月急急地跑向趙文睿的院落,手上拿著裝著祖傳內傷藥的瓷瓶,只是她剛來到房外,就見大夫已經在裡頭看診了,大夫在趙文睿的胸口和後背輕輕一壓,就讓趙文睿猛地咳了出來。

    大夫順了順山羊胡,坐到了桌邊準備寫方子,“大人這傷,撞得不輕啊!”

    辛小月一聽更是愧疚,她快步走到大夫身旁,一雙大眼都急出眼淚了。“大夫,大人的內傷很嚴重嗎?”

    趙文睿及大夫都因為辛小月的問話抬眼看她,這一看兩人都瞪大了眼,大夫回神立刻低頭寫方子,嘴角卻掩不住笑意,趙文睿則是無奈搖頭歎息。

    女子哭泣不該都是我見猶憐的嗎?趙文睿就不明白了,她怎麼可以哭得那麼醜?

    她本就擁有一雙大眼,如今更像是見鬼一般地瞪大眼看著大夫開方子,眼角不斷滑下眼淚,像孩子一般的抽泣聲一直沒停過,連鼻涕都快滑出來了。

    趙文睿歎息,現在到底是誰受傷了,有必要哭得那麼慘嗎?

    “辛小月,不過是小傷,別哭了,況且你哭得很醜。”

    辛小月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但緊抿的唇還是不斷地顫抖,更醜了。

    大夫寫好了方子吹幹墨漬,交給辛小月,看見她手裡拿著一隻瓷瓶,猜測可能是傷藥,接了過來打開瓶塞聞了聞,這才又蓋上還給了她。

    “這藥不是不能吃,只不過這藥是調養的不是救急的,大人才剛受傷,還是得按照我開的方子抓藥熬給大人喝,明白了嗎?”

    “小月明白了,多謝大夫。”

    讓人送走了大夫後,金鳳仙很不客氣地從辛小月的手中搶過藥方。“辛小月,你好好做好少爺的膳食就好,我看你也就這個本事,其他地方都笨手笨腳的,居然害少爺受傷了。”

    辛小月抹去眼淚想搶回藥方,是她害大人受傷的,她自己會照顧大人。

    金鳳仙把藥方收在了身後,就是不給辛小月。“我才是大人的貼身侍女,你是什麼身分?!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還是你別有用心,你心裡想的不只是當廚娘?”

    辛小月沒聽懂金鳳仙的話中之意,她只曉得這個女人讓人傷了崔先生不說,現在又一副自己和大人有多親密一般搶著服侍大人,她既然在廚房工作,熬藥也是剛好而已。

    “這的確是我的工作,更何況我不像有些人巴著大人不放,我的工作是大人交代給我的。”

    金鳳仙抓到了機會,對著趙文睿告狀,“少爺,您聽聽,她就是這麼說的,好像少爺是特意選了她的一樣。”

    被她胡亂曲解了意思,辛小月也想要解釋,可是一對上趙文睿突然又變得冷漠的面孔,她怯懦了,“大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有人要幫忙分擔工作還不好嗎?你的工作是在廚房,並不是跟在我的身邊。”

    “奴婢只是、只是……”辛小月是想在大人的身邊服侍,那是因為她很崇拜他,也有些傾慕他,但她絕對不敢妄想什麼,就只是想默默地陪著他,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還有,鳳仙說了她想要吃點心,你卻不肯幫她做。”

    “奴婢是做主子膳食的……”

    “那又如何?我想吃總行了吧!明天晚膳的點心我就吃紅豆桂圓糕,我的點心要分給誰吃,需要先請示你嗎?”

    “奴婢不敢……”辛小月真的不知道大人為什麼生氣了?難道就只因為她搶著做熬藥的工作?

    她記得大人碰上了幾次她在幫其他僕傭做不該是她的工作,他還對她說別像個老好人一樣,不要別人求一下她就做,當心累死自己,可她現在是為大人做事,為什麼大人也生氣了?

    “以後送膳的工作還是交給鳳仙吧,你安分的待在廚房裡,不是你的工作就別做,免得你自己沒受傷,倒害別人受傷了。”

    大人是氣她害他受傷嗎?如果是如此,她的確有錯,可為什麼什麼人不行,偏偏要挑金鳳仙?“大人,就金鳳仙不行,她很壞的。”

    金鳳仙馬上又揉著絲絹哭了起來,“少爺,您看她,她又隨便罵人了。”

    辛小月看不過去她老是在趙文睿面前裝可憐,受不了地道:“你自己知道你做過什麼!”

    “我哪裡有做過什麼!”

    見金鳳仙一副理直氣壯,辛小月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沒做過什麼?那崔先生怎麼……”

    金鳳仙心一驚,她沒想到辛小月竟然也知道崔守仁受傷的事,但崔守仁沒有證據指控她,她不想再讓少爺對這事起疑心,打斷道:“說了沒做就是沒做,有你拿證據出來啊!沒有就是你誣賴我!”

    辛小月這才想起崔守仁交代過絕對不能讓趙文睿知道,到口的話又全吞了回去,就算她說了崔守仁也不會作證,到時反而趙文睿會認定是她胡亂指控、信口雌黃。

    辛小月的話雖然沒說完,但她既然提到了崔守仁,趙文睿已經猜出她對金鳳仙的偏見來自崔守仁了。

    辛小月既然與崔守仁走得近,自然與崔守仁同一陣線,這一點趙文睿不怪她,她和崔守仁互有愛意他也不會反對,只是她若一邊和崔守仁曖昧,一邊還要在其他奴僕面前明示暗示他點她送膳是對她有意,他便不能原諒了。

    什麼樣的女人會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絕對不是良家婦女會做的事。

    “好了,別說了!辛小月,你敢質疑我的命令,到底誰才是主子?!你的工作是廚娘就回廚房去,別在我跟前礙眼。”

    知道趙文睿生氣了,辛小月沒敢再多說什麼,即使受了委屈被誤解也只得自己吞到肚子裡去,掩著面跑開了。

    金鳳仙看著辛小月哭著跑開,正得意地暗自笑著時,卻聽見了趙文睿的交代——

    “鳳仙,把藥方給我。”

    “少爺,讓奴婢來伺候就好……”

    他伸出手直接拿過藥方,神色有些不悅地吩咐道:“我不需要什麼貼身侍女,我娘年紀大了,經營商號太累,說過陣子會把京城裡的生意做個結束到仁遙來,到時你就負責伺候她便是。”

    她想不到少爺還是不要她,那方才為什麼在辛小月面前這麼說?莫非是故意說辛小月聽的?

    少爺看起來不像真對辛小月有意,但辛小月討少爺歡心這是無庸置疑的,她聽官邸裡其他的侍女說了,辛小月傻裡傻氣的,有時送膳時少爺會和她多聊兩句,她也常能逗少爺開心,如果到時少爺氣消了,是不是會再把辛小月叫到身邊來?

    不!她可不能再給辛小月機會!才剛這麼想,她的心裡便有了更歹毒的計畫,這一回,她得徹底把辛小月趕出官邸不可。

    本來在縣衙辦公時,趙文睿總是十分專注,但今日崔守仁在一旁為他整理案卷時,卻發現他寫字的手停了許久,案卷也只是攤在書案上,不像在看案卷的模樣。

    崔守仁不解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趙文睿原來是在盯著自己看。

    “大人……您有話跟卑職說嗎?”

    趙文睿是有話,可是問出口好似公私不分,但不問個清楚心裡又不痛快,喜歡就喜歡,他們都共事這麼多年了,崔守仁就不能老實跟他承認他與辛小月的關係嗎?

    “守仁,你今年幾歲了?”

    崔守仁沒有多想,回道:“卑職今年二十九。”

    “怎麼不娶妻?”

    “卑職兩袖清風,勉強只養得起自己,養不了妻兒。”

    趙文睿知道這只是他的藉口,憑他的薪餉,過得優渥不敢說,但要養妻兒肯定還是可以的。“有喜歡的就把人家娶了,該做的事都做了還不娶,是負心漢。”

    崔守仁一頭霧水,“大人,要娶也要有對象。”

    “你還說你沒物件,你打算瞞著我到什麼時候?”

    “大人,卑職真沒有。”

    趙文睿雖不明白崔守仁為什麼堅持不肯承認,但若崔守仁不說他也不會逼他,只是多少為辛小月抱屈。

    怎麼辛小月就那麼傻,身子都給人了還不懂得要情郎趕快把她娶過門,萬一有了孩子怎麼辦?

    發現自己越想越偏了,甚至還在幫辛小月心急,趙文睿的表情倏地一冷。

    他明明還在氣辛小月故意接近他,讓人誤以為他們之間有曖昧,怎麼可以為她說話?

    思及此,趙文睿煩躁地拿起書案上的案卷要看,又想起了最近的煩心事,問道:“慶典承辦的小商號有人選了嗎?”

    崔守仁放下案卷,走到另一頭自己的書案上取來一本清冊遞上前。“這是仁遙縣所有商號的清冊,裡頭依據販售的貨物做分類,卑職已經從中挑選出合適的商號派人送去招商公文,但是沒有回應。”

    “既是這麼大的動作,怕是那些大商號也收到風聲了。”

    “是的,只是那些商號的沉默也太莫名,卑職只怕這是風雨將來的寧靜。”

    “見招拆招吧,我這個知縣不拿出魄力,難不成任期三年都得被他們抓著咽喉要脅嗎?”

    “大人,卑職怕大人這一招得罪了上峰,三年任期一到再留任,三年、三年又三年,大人就得在仁遙終老了。”崔守仁雖然微笑以對,還有些語帶調侃,但他深知大人與他都只是在苦中作樂。

    “如果在這裡終老能讓我好好大展身手,把仁遙治理好,也好過到京裡娶個我不要的女人,一輩子讓大人捏在手心,像折了翼的鴻鵠。”

    崔守仁能瞭解趙文睿的無奈,生為楊兆齊的兒子非趙文睿所能選擇。“大人既然不想當折翼鴻鵠,那麼就在仁遙當只雀鳥吧,作亂這種事卑職最愛了。”

    趙文睿知道崔守仁故作輕鬆的訕笑是想鼓勵他,他也沒讓崔守仁失望,露出了笑容。“雀鳥的鳴叫有時也可以驚天動地,你去幫我查查,前任知縣有幾名幕賓,是不是都跟著他調任了?”

    “是,卑職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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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24:15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金鳳仙虛弱地側躺在床上,背對著所有人低低啜泣。

    另一名也是趙文睿的家僕倩兒正坐在床沿,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簡陋的居室裡只有一張方桌、兩張椅還有一張床,趙文睿坐在桌邊的其中一張椅子上,另一張椅子被挪到了一旁,椅子上方的梁上還懸掛著白綾,而他身前則是被他喝斥跪在地上的辛小月。

    辛小月跪得極不甘願,一張小臉十足倔強,一雙大眼不滿地瞪著床上的金鳳仙。

    “辛小月,你做錯事還這種態度?!”

    “奴婢會跪不是認錯,是因為大人是主子,大人要奴婢跪奴婢便跪。”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狡辯?!”趙文睿把桌上的紅棗糕往前推,這就是讓金鳳仙如今不敢見人的原凶。

    今天早膳時金鳳仙到他房裡來,看見了他早膳的點心是紅棗糕,嘴饞說要吃,他便把只剩一塊的紅棗糕賞給了她。

    金鳳仙吃完後說好吃,可惜她請不動辛小月為她做糕點,趙文睿知道金鳳仙老毛病又犯了,上回辛小月得罪了她,她還記恨著,由於他實在沒有心思管這種女人之間的小事,加之金鳳仙也只是小心眼,想來惡整辛小月幾次後便會消氣了,於是他召來了辛小月,讓她為金鳳仙做些紅棗糕。

    辛小月一開始自然是不願意的,他便說她自己也曾小心眼跟府裡侍女鬥氣過,金鳳仙氣消了便不會再找她的麻煩,所以她縱使再不甘願,也只得聽從主子的命令。

    只是今日趙文睿用完晚膳後,倩兒卻哭著來找他,說金鳳仙想上吊尋短,他跟著來到金鳳仙的房裡,急忙把她從梁上給解了下來。

    這一看,金鳳仙的臉不但腫得不成人樣,那一雙嬌嫩的紅唇也腫得跟兩條多汁肥美的臘腸一般。

    金鳳仙一見趙文睿看見她的臉也不急著死了,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臉大哭,但死活就是不肯從墊腳的椅子上下來。

    倩兒在一旁告狀,說是大夫來看過後說金鳳仙誤食了花生,金鳳仙自幼因體質關係不能食用花生,也一直小心注意,今天倩兒聽說了辛小月還另外做了花生糖糕做為趙文睿晚膳的點心,特地到廚房去告訴辛小月千萬別把花生混進了紅棗糕裡,沒想到金鳳仙還是吃到了花生。

    趙文睿問清了情況,說是金鳳仙並不嚴重,只是那張臉會腫個一、兩天,這便感到不耐,喝斥了金鳳仙尋死的舉動,接著便上前打橫抱起金鳳仙把她放在床上,她便轉過身去哭,直到現在都還不停。

    “那紅棗糕又看不出有花生,我怎知你是不是吃了我做的紅棗糕才成這樣的?”辛小月不服氣,她做吃食一向嚴謹,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少爺,辛小月分明是故意的!”金鳳仙拿著手絹蒙著臉,下床沖到了桌邊拿起紅棗糕。“你要證據是不是?那我就再吃一塊,如果我的症狀加重了,就是這紅棗糕里加了花生。”

    “鳳仙姊姊千萬不可啊!大夫說了幸好吃得不多,再多些你就小命不保了。”倩兒上前搶下那塊紅棗糕,把它摔到了辛小月的膝蓋邊。“少爺,這肯定是辛小月聽了奴婢說鳳仙姊姊不能吃花生刻意加的,少爺要好好處置這歹毒的奴婢啊!”

    辛小月看著兩人一搭一唱,臉上盡是不屑的表情,看來她是著了道了,她才想倩兒怎麼昨日會突然來問她廚房裡的花生是做什麼用的,她不疑有他就說今日要為大人做花生糖糕,想來金鳳仙早就設計好了。

    倩兒又指著辛小月繼續告狀,“少爺,奴婢曾聽說辛小月嫉恨鳳仙姊姊,更怨她不能來服侍少爺也是因為鳳仙姊姊。”

    金鳳仙一聽,投入了趙文睿的懷中啜泣,十分委屈。“少爺,奴婢冤啊!辛小月居然如此嫉恨奴婢,還要害死奴婢……”

    “能為大人做事奴婢便心滿意足了,雖然不能為大人送膳,不能跟在大人的身邊,但每日能為大人親手製作膳食,奴婢還是開心,根本無須為此毒害一個人。”辛小月辯駁道。

    趙文睿實在被金鳳仙惹得心煩,但又不好推開她,只得摟著她輕拍她的背安撫道:“好了,沒事就好,或許辛小月是不小心的,不是有意要害你。”

    “少爺,辛小月肯定是故意的。”倩兒早與金鳳仙有了默契,接著又道:“辛小月曾說過她十分傾慕少爺,說她的願望就是能當少爺的貼身侍女,她不想再待在又熱又油膩的蔚房裡,她要待在少爺的身邊,她肯定是嫉妒鳳仙姊姊,沒有其他。”

    趙文睿輕拍著金鳳仙的動作停了,金鳳仙感覺到了,埋在他懷中的臉,緩緩露出了計謀得逞的笑意。

    趙文睿望向辛小月,她倔強的神情褪去了不少,倒是紅潮染遍了她的雙頰。

    “辛小月,這是真的嗎?”見她吞吞吐吐開不了口,趙文睿由心裡湧出了一股厭惡。“你不是與守仁……”

    此時,聽說了這件事的崔守仁擔心辛小月鬥不過金鳳仙會吃虧,趕來要幫辛小月解圍,沒想到才剛進到金鳳仙的房裡,就聽見趙文睿說了自己的名字。

    崔守仁不知道趙文睿為什麼會提起他,但也因為他到來,趙文睿沒再說下去。倒是辛小月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大聲喊道:“是!奴婢是傾慕大人,希望能陪在大人身邊,但奴婢知道本分,絕不會說出什麼不想待在廚房的話,奴婢只要能為大人做事就心滿意足了,從不敢奢望什麼。”

    崔守仁十分意外,辛小月在大人面前總是傻裡傻氣的,原來是女子遇上傾慕的男子才變得笨拙嗎?

    趙文睿看著崔守仁錯愕的樣子,卻誤解了。

    他不是沒讓女人傾慕過,但他從不會因此而看輕對方,可若是這名女子在兩名男子之間舉棋不定,那麼他便看不起了。

    “辛小月,你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何以認為你有資格傾慕我?”

    本是倔強直直跪著的辛小月,身子頓時有些發軟,為什麼大人會用如此厭惡的表情看著她?還要說這樣的話來傷她?

    崔守仁眼見金鳳仙的計謀就要得逞,先不論辛小月這奴僕討喜,就算今天換成別人,他也不能讓金鳳仙尋著了機會,再說了,金鳳仙現在依偎在趙文睿懷中,而趙文睿並沒有如往常一般推開她,這對他來說是隱憂。

    “大人,卑職不知大人為什麼突然如此厭惡辛小月,但請大人給卑職一個機會解釋。”

    “犯錯的是辛小月,為什麼是你為她解釋?”

    “因為辛小月這傻丫頭越解釋只會讓情況越混亂,大人得不到真相。”

    “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一個會在兩個男人之間周旋的女人,我打心底厭惡她。”

    “周旋……奴婢不懂……”她被大人厭棄的原因是如此嗎?她哪裡周旋了?

    “要我說出我看見了什麼嗎?辛小月,那日你從樹上摔下來後去了守仁的房裡,發生了什麼事可還記得?”

    辛小月一臉困惑,哪裡有發生什麼事?她不過送了碗粟米粥過去。

    崔守仁倒是一下子全記起來了,原來那時候趙文睿來過了,而且他可以肯定趙文睿一定沒有聽到他和辛小月後來的對話。

    可若要說出實情還辛小月清白,勢必得說出一切,如此一來趙文睿不會放過金鳳仙,他原先苦心隱瞞就都白費了。

    “大人,事情不是您表面看見的那樣。”

    “那日辛小月可還遲了送膳的時間,你要告訴我那日什麼事也沒發生?”

    辛小月也想起了那日會讓趙文睿誤會的事,可她不能說出口,因為崔守仁要她守密,對她說事關重大,只要遇上了趙文睿的事她就發傻,她不知道這事說出口會不會害了趙文睿,她不敢說。

    她緊咬著唇,但忍住了話卻忍不住淚,她蓄滿淚水的雙眼只能直勾勾地望著趙文睿,傳達著她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趙文睿的心魂被震懾了,平常那個哭得很難看的辛小月不哭了,強忍著眼淚的模樣卻比哭著還要讓人憐愛,他看著她眼眶再也積蓄不了淚水,直到滑下兩行清淚,卻還是倔強地不哭出聲音,那一瞬間,他的心被揪得好疼。

    趙文睿覺得做壞事的人其實是他,不是辛小月。

    “辛小月,平常耍耍小心眼我不會計較,但險些害了人命便不行,我沒有證據你是刻意或無心,但這事我不能不發落。”

    “大人,奴婢沒有刻意為之,更不可能有無心之失,奴婢製作騰食,一向嚴謹不會有誤。”

    但眼下事實如此,辛小月無法脫罪,趙文睿也不能容許辛小月胡為,卻不給她懲戒。“辛小月,此事我可以算了,但你這個蔚娘我是不能再用了,今日天色已晚,城門已關,我就再留你一夜,明日一早,你收拾好包袱回老家吧。”

    辛小月百口莫辯,又見趙文睿是非不分,她抹去了眼淚,緩緩站起身,是了,就說官都是一樣的,看到貌美如花的金鳳仙哭得尋死尋活的,她這種沒一絲姿色可言的女子哪裡鬥得過?

    “奴婢明白了,謝大人饒命。”

    崔守仁見辛小月不再辯白,對她十分愧疚。“辛小月……”

    辛小月沒有回應崔守仁,默默地轉身離開。

    崔守仁回望著趙文睿,想再為辛小月解釋,卻見金鳳仙悶在趙文睿的懷中,怯生生的說——

    “少爺,奴婢好怕,好怕再有人要害奴婢。”

    “不會了。”

    “少爺今夜可以陪著奴婢嗎?有少爺在,就沒人敢害奴婢了。”

    趙文睿實在不想答應,但她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回,他為了耳根清靜,還是應允了。

    “大人。”崔守仁沒有明說,但眸中傳達的意思一清二楚。

    趙文睿知道他的顧慮,但他只是陪金鳳仙一晚,不會碰她。

    “你們都退下吧。”

    倩兒自然是識趣地福身告退了,走的時候還一併把崔守仁給請了出去。

    “少爺,可以把燈給熄了嗎?奴婢不想少爺看見奴婢的醜樣子。”

    趙文睿懶得再多說,就依了金鳳仙的意,就著月色把她抱上了床,他是也上了床,但只是靠坐在床頭,並未躺下,腦中忘不了的是辛小月方才那幽怨的眼神。

    崔守仁站在門外,並未馬上離去,他的心很沉重,金鳳仙得到了她要的地位,趙文睿也相信了金鳳仙,這一次不但辛小月輸了,他也輸了,而金鳳仙贏了,楊兆齊也贏了。

    是,金鳳仙根本不是趙老夫人安排給趙文睿的通房,而是楊兆齊安排的眼線,如今趙文睿若信金鳳仙更勝他人,等於給了楊兆齊掌握他的機會。

    最終,趙文睿想當什麼一鳴驚人的雀鳥都是空話,他終究還是會成為折了翼的鴻鵠。

    “大人,原來您連卑職也不信……”

    聽見這句話,趙文睿更加痛心,為什麼他覺得是他傷了辛小月、傷了崔守仁?

    趙文睿拋下金鳳仙打開了房門,已不見崔守仁了。

    “少爺……”金鳳仙在床上喊著,不明白都已經把少爺給帶上了床,怎麼少爺還會離開。

    “你好好休息吧,這裡我睡不慣。”趙文睿說完就走了,沒給她挽留的機會。

    不能留下少爺她是扼腕,但只要一想到成功趕走了辛小月,她又忍不住得意起來,因為這麼一來,她就有更多機會可以接近少爺。

    她金鳳仙可不是當個通房就能滿足,就連少爺的未婚妻高世娟她也不放在眼裡,她要的可是主母的地位。

    辛小月收拾好包袱,一早和幾個熟識的奴僕告別。

    程姑哭哭啼啼的,說她是讓人冤枉了。

    辛小月拍拍程姑的肩膀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背著包袱離開了。

    她由後門走出官邸來到大街上,就見到在官邸大門轎邊等著趙文睿出門的崔守仁。

    崔守仁上前想表達他的歉意,但辛小月退開身子,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對不住,是我毀了你清白,還無法為你解釋。”

    她望著他,問道:“大人真是個好官嗎?”

    “他是!”

    “那小月可以忍。”辛小月打起精神,露出了笑容。“崔先生,您要讓金鳳仙嘗到苦頭喔!別讓大人被金鳳仙迷得神魂顛倒,成了糊塗官。”

    “我會的。”

    “那麼小月先離開了。”

    目送辛小月離去,崔守仁又歉疚又不舍,方一轉身,就看見趙文睿已經站在官邸門口不知看了他們多久,他上前一揖。“大人。”

    “我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我已經儘量放她一馬了,這事說大不大,但要真說她是打算下毒害人可不是小事了,是謀殺。”

    崔守仁想起昨夜趙文睿寧可與金鳳仙在一起,也不相信他、聽他多說幾句,他實在覺得氣悶,故意回道:“既然是卑職的女人,又何須大人保護,卑職自會保護她,如果大人真要治她的罪,卑職可為訟師為她平反。”

    “平日裡我審案時你為書記,不是最不齒這樣的人嗎?”

    “那是那些訟師只為錢財而興訟,但卑職是為還人清白。”

    “我知道辛小月是無心的,但她終究是做了。”

    “可憐的小月,不過平常耍了一點小心眼,就讓大人您記一輩子再也翻不了身了。”

    知道崔守仁在埋怨他,趙文睿也惱了,轉身便上了官轎。

    崔守仁把趙文睿送上了轎,這才坐進自己的小轎子裡。

    轎夫扛起了橋,緩緩地往縣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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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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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24:29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辛小月要出城時,大老遠的就看見不少人聚集在縣衙前喧鬧著,她本也只是好奇,想著今天是要審什麼大案子,經過的時候多看了一眼,卻發現人群裡有不少相熟的舊識。

    她走上前問道:“各位叔伯,怎麼在此喧鬧啊?待會兒被大人治個擾亂公堂的罪名,是要罰勞役的。”

    本來擾亂公堂是要罰款的,但因為仁遙縣貧富差距大,大多數的犯人都付不出罰款,不付罰款就得關入大牢,關入大牢縣衙還得供犯人吃食,對縣衙來說也是負擔。

    因此仁遙縣想出了替代罰款的刑罰,縣衙將公差交給被罰勞役的犯人去做,舉凡造橋鋪路、修築城牆,縣衙可以藉此減少支應公差的款項,讓被處罰的人抵罪,被罰勞役的人也不用入獄,一方面還能保有自由身。

    “罰勞役就罰勞役,我們都快沒飯吃了,還怕什麼?”

    “是啊!是啊!趙大人把承辦慶典的工作交給了特定的商號去負責,這分明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以往承辦的都是我們老闆的商號,商號就指望著這一年一度的慶典賺點小錢,現在趙大人換了一些完全沒承辦過的商號,分明有問題!”

    “一定是那些特定的商號孝敬了銀子,趙大人才會指定商號,這還有沒有天理啊!不讓我們活嘛!”

    辛小月看著那些鄉親你一言我一語的,但人群中除了那些鄉親外,還有些人她也認得,是那些大商號裡的掌櫃或是店主家的家僕。

    她曾告訴大人過往慶典官商勾結的情事,沒想到他竟聽進了她的話,要做整頓,這讓她被他趕出官邸的怨懟頓時緩了不少。

    大人雖然還是被金鳳仙那樣的美人給迷得暈頭轉向的,但至少他還是好官。

    “各位,大人不是那樣的人,請大家相信我。”

    “小月啊,你在趙大人官邸裡做事當然替趙大人說話,這不明擺著嗎?”

    “就是啊!縣衙裡的崔幕賓都把招商公文發出去了,而且還不是發給所有商號,分明就是有勾結。”

    辛小月看得出來帶頭滋事的是那些商號掌櫃或店主家僕,因為那些鄉親們幾乎都是看他們的眼色在行事、喧鬧。

    為此,她講話也開始不客氣了,“各位!說大人與那些商號勾結都是子虛烏有的事,如果真是孝敬了大人就可以換得承辦慶典的機會,各位工作的商號都是縣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商號,要送孝敬誰送得過你們?這就證明了大人挑選商號不是因為收了賄款,是有人要誣陷大人。”

    掌櫃之一發出了不屑的哼聲,大聲嚷道:“你不過就是一個下人,哪裡知道主子在幹什麼勾當,說白一點讓你知道,我們的主子就是不屑送賄,才被摒除在名單之外。”

    “不屑送賄,這真是天大的笑話。”辛小月嗤之以鼻,他家店主沒送賄,那明天太陽會打西邊出來。“陳掌櫃,你說謊倒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啊!”

    “你憑什麼說我說謊!我們要找的是趙大人,與你無關,閃邊去,要不然不饒你!”

    趙文睿的轎子還沒到縣衙前便聽見了喧鬧聲,他掀開側窗的簾子,看見了辛小月與一群人發生了爭執,他連忙讓轎夫停轎,下了轎子。

    滋事的人看見有人擔著兩籃爛菜葉經過,上前要搶。“這些爛掉的菜葉給我。”

    “你說給你就給你嗎?我要喂豬的。”

    滋事的人丟了幾枚銅錢給豬農,便把籃子搶了過來,拿著裡頭的爛菜葉就往辛小月砸去。

    趙文睿見辛小月被打偏了臉,腐爛的菜葉還掛在她的身上,急忙上前喝斥,“住手!都在做什麼?!”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狗官”,惹得他更為氣怒。“大膽!在縣衙前還敢滋事,不怕本官治你們擾亂公堂之罪?!”

    “大人,這裡頭有不少人是被煽動來的,自家老闆要他們來,他們不來也不行。”辛小月急忙壓低了聲音解釋,就怕他真重罰了那些鄉親。

    “他們這樣待你,你還為他們說話?”趙文睿不肯聽,回頭喊來人,一方面還因為官差遲遲沒有現身而動怒。“人呢?這縣衙裡沒人嗎?”

    滋事的人又大聲嚷嚷起來,“我們要告官!告你這個縣太爺瀆職、官商勾結,讓特定的商號承辦豐安寺慶典!”

    趙文睿露出一抹冷笑,他就想那些大商號怎麼沒有動靜,原來搞了這出大戲想弄臭他的名聲,想用輿論對付他?他可不是好欺負的。

    可辛小月忍不住了,為趙文睿辯解道:“大人是好官,你們不要誣賴大人!你們說大人官商勾結,你們有證據嗎?”

    “招商公文只發給特定的商號就是證據!要你閃你不閃,就別怪我們了。”幾個店主的家僕輪流拿起爛菜葉丟向辛小月及趙文睿,趙文睿為了護住辛小月,把她攬入懷中,承受了大部分的攻擊,但還是有人尋了隙,將一根爛茄子丟到了她的臉上,不但把她的臉砸紅了,還在她的臉上留上了爛掉的茄子肉,味道不甚好聞。

    趙文睿眼見辛小月為他出頭又被砸,出聲喊道:“守仁!方才是誰說自己的女人自己保護的?”

    崔守仁這才上前護住辛小月,把她護進了縣衙裡,此時縣衙裡的官差才慢慢吞吞的跑了出來,崔守仁見那些官差的樣子,不難猜出連這些官差都被收買了。“現在才出來,剛才是睡著了還是死了?”

    “卑職有錯,請大人降罪。”帶頭的官差對著趙文睿一揖,臉上可沒一絲惶恐。

    趙文睿喝令官差把這些人團團圍住,許是沒東西丟了,這些刁民才住了手。

    “今日你等擾亂公堂,本官絕不輕饒,若有人不服,大可拿著證據到府衙去告本官,本官在此等著。”

    辛小月被崔守仁帶進了縣衙後廂房,這仁遙縣衙簡陋,總共也只有一間廂房,平常提供知縣午睡,只是趙文睿上任後不興午睡這事,從來沒有用過。

    “小月,你剛好帶了包袱,趕緊把衣裳換了,我去幫你端盆水來讓你清洗。”

    “多謝崔先生。”

    “你是為了大人受累,這是應該的。”崔守仁走到門邊,這才發現廂房的房似是年久失修,不能拴了。“小月,這門壞了不能拴,來時我會先敲門,縣衙裡的人平時不會來這兒,你放心。”

    “知道了。”

    崔守仁走出廂房,關上了門,邊走去打水,邊暗歎著,這辛小月也不知是熱心

    還是傻,明明才被大人趕出官邸,居然還為大人說話,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但她這樣子實在令人感動。

    因為此事動容的不只是崔守仁,趙文睿走向廂房,他已命人回府取來乾淨的衣服,他得先把這身髒衣服換下來再去看看辛小月。

    他來到廂房前,沒有多想就推開了門,卻沒想到辛小月在裡頭,而且還只穿著抹胸正要套上衣裳,辛小月見突然有人推開門,發出了驚叫聲。

    趙文睿先是因為她那身白皙的肌膚看傻了眼,聽到她的尖叫才意識到他不該這麼盯著人家女孩子看,急忙轉過身,卻看見崔守仁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

    “小月,你這麼快換好衣裳啦!”崔守仁見廂房門沒關,很自然地這麼說了,卻不意見到趙文睿也在裡頭。“大人,您……”他探頭望去,就見辛小月抓著一件衣服擋在了胸口。

    趙文睿什麼也無法多想,一回身就把辛小月給摟進懷中。“還看!快出去!”

    崔守仁真真目瞪口呆,要出去也是他們兩個大男人一起出去吧,大人要讓人別看見辛小月的身子,怎麼是用自己把她抱在懷裡這招?他看了人家身子又抱了人家,不等於是壞了人家的清白。

    “放開我!你們都出去!”

    聽見辛小月的尖叫聲,趙文睿才驚覺自己失態了,急忙放開雙手,辛小月卻蹲下身子哭了起來。

    “辛小月……”

    “別再看了!快出去啊!”

    “對不住。”趙文睿這才回頭把崔守仁手中的水盆搶了過來放在桌上,拉著崔守仁一起出去。

    兩個大男人走出廂房後,趙文睿還慌亂著,但崔守仁神色如常,畢竟把人看了又抱了的是趙文睿。

    “大人,您壞了人家的清白,該怎麼負責?”

    趙文睿煩躁得艘起步來,他沒想到崔守仁會把辛小月帶來這裡,更沒想到自己會撞見這一幕。

    “我不是有意要輕薄她,我是怕連你也看見她的身子才抱住她。”

    “大人不是誤會了卑職與小月早已有了肌膚之親,那怎麼也不該是大人抱住小月,而是卑職來抱吧。”

    趙文睿這才想起辛小月與崔守仁的關係已非一般,但卻突然意識到他剛說的話,“你說……我‘誤會’了你與辛小月有肌膚之親?”

    “是,大人看見的是誤會,大概就與方才差不多的誤會,我跟小月不是做了什麼好事被您撞見,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怎麼可能?”

    趙文睿話音方落,廂房門呀的一聲被拉開來,大概清理一番、換好衣裳的辛小月走了出來,她自覺十分丟臉,不想在縣衙裡多待一時半刻。

    趙文睿看著辛小月還把包袱緊緊摟在胸前戒備著,對於自己的唐突滿懷愧疚。

    “你的臉受傷了,我讓人來給你看看……”

    她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他只得收回手。

    崔守仁似乎是覺得情況還不夠尷尬一般,出聲道:“小月,剛才的事你可以要求大人負責的。”

    辛小月抬起頭望向趙文睿,她的目光本是帶著一絲期望,可是當她發現趙文睿急著要向崔守仁表示抗議,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大人哪裡會因為看了她的身子就負責,她也別妄想了。

    “大人,奴婢只求方才的事沒有第四人知曉,奴婢……不會要求大人負責的。”辛小月自顧自的說完,轉身便跑了開,根本沒給人說話的機會。

    她不得不跑,她太丟臉了,而且大人一點也沒有要負責的意思更讓她傷心,

    她什麼也不是,就只是一個下人而已,誰要對她負責?她被看了身子的事只要不傳開,她就該對大人感恩戴德了。

    “大人,您負心了。”崔守仁還真有這麼一回事的指責著趙文睿。

    “我一沒騙情二沒騙色,怎說我負心?”

    “您看了又摸了。”

    “崔守仁!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卑職可以不說,但大人您良心過得去嗎?”

    “難道我看了就得娶?我不說就是了,來日她嫁了人,也不會有人知道方才的事。”

    崔守仁不再說了,但卻用一副看著負心漢的不諒解眼神看著趙文睿。

    趙文睿惱羞成怒,喝斥道:“你別給我顧左右而言他,如果你們真是清白的,你在那個時間脫什麼衣服?還那麼剛好被辛小月撞見!”

    “卑職不能說。”

    “你不能說,那我就可以懷疑你們兩個有染,既然如此,我又何須對辛小月負什麼責任?”

    這話讓崔守仁的臉上不由得浮出了憤怒,要不是趙文睿是他的上司,他還真想打他一拳。

    那天那個誤會不肯解釋清楚的是他,卻害得辛小月的清白一再被誤會,如今還成了趙文睿推卸責任的藉口,看來他不得不老實說了。

    “大人,您別被金鳳仙給迷昏頭了。”

    “怎麼又扯到了鳳仙?”

    崔守仁比了個請的手勢,把趙文睿給請進了廂房,而後開始寬衣解帶。

    “你在做什麼?脫什麼衣服?你是大男人,別想叫我也為你負責。”

    崔守仁不理會他的嚷嚷,把外衣褪下後轉過身。

    趙文睿看到他的背上是一條條未癒合和新結痂縱橫交錯的鞭傷,他猛地倒抽一口氣,隨即想起了他之前身子不適……

    “你哪來的鞭傷?”

    崔守仁穿上了衣服,回道:“看了之後只覺得怵目驚心吧?”

    “那是的。”

    “大人,那天小月會撞見卑職赤裸著上身,是因為卑職正在上藥,而卑職之所以會受傷,是大人進京去見楊大人的那段時間,卑職在路上被幾名歹人給擄至一間破廟鞭打導致的。”

    “這不像遇上劫匪受的傷,倒像是有人尋仇。”趙文睿緊緊皺起眉頭,這麼大的事兒,崔守仁怎麼都不說?他到底是招惹到了什麼人?

    “不是尋仇,是想教訓卑職,那些歹人把卑職的衣服脫了狠狠的鞭打,嘴裡說的盡是些下流骯髒的話語,他們說要讓卑職這副身子再也不能勾引男人,要讓卑職的男人見到背上的傷就倒足胃口。”

    趙文睿十分錯愕,視線帶著不知該如何看待他的尷尬,“你……喜歡男人?”

    “卑職不喜歡男人,而是卑職常與一名男子在一起,惹來嫉恨了。”

    “你常和誰在一起?我怎麼不曾見……”趙文睿終於聽懂了崔守仁的話,他憤怒地握緊拳頭,不相信有人敢如此膽大妄為。“有人懷疑我?”

    “是,那人懷疑卑職是大人的男寵,還說有人付錢讓他們教訓卑職,要侵辱了卑職的身子,讓大人從此對卑職失了興趣。”

    “你被……”若崔守仁因為他而受此淩辱,趙文睿怎麼也無法彌補他所受的傷害。

    “大人放心,除了這些鞭傷,他們什麼也沒留下,畢竟若不好男色,就算卑職長得再美,那些歹人也辦不了事。”

    趙文睿這才稍微放心了,但崔守仁畢竟還是因為他受了傷,他不能饒過對方。

    “是誰指使的?”

    “卑職只能想到一人,事後也與她對質了,她老實說了是她做的,但也嘲笑卑職沒有證據。”

    趙文睿直覺問道:“是金鳳仙?”崔守仁與金鳳仙交惡,而且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之人。

    “是。”

    “你該告訴我的,就算沒證據不能治她的罪,我也會想辦法把她趕出去。”

    “卑職不能告訴大人,因為卑職知道大人會為了卑職懲罰金鳳仙,但她是楊大人派來的眼線,卑職得留下她。”

    “這又是為了什麼?”趙文睿難掩驚訝,他一直都知道父親想將他牢牢掌握在手裡,卻沒想到金鳳仙竟是父親的人,但她既然是父親的眼線,那更留不得了。

    “大人,知道誰是眼線我們才可以防,您要是趕走了金鳳仙,明天還有第二個金鳳仙,只要大人與她保持距離並確保您正在進行的計畫不被她知道,那她留在府中並不是壞事。”

    “你是怎麼知道她是眼線的?”趙文睿不傻,崔守仁話中有話他聽得懂,只是需要時間分析,想到了自己本來胸有成竹可以參知府鄧鄞山一本,卻中箭落馬被調派到仁遙縣……“我來這兒就是她所害?”

    “是,卑職循線索查到了金鳳仙的身上,暗中查探了她往來的書信,發現她與楊大人有聯絡,這才猜出了大人對付鄧知府失敗是因為她洩露機密。”

    “連楊大人都要害我?”

    “大人,您當然得出頭,但楊大人希望您出頭是因為他的提拔,怎能讓您因為參了鄧知府而打響名號?若大人是楊大人提拔的,楊大人才可以一輩子將大人掌握在手心裡。”

    趙文睿心寒冷笑,他覺得自己好可悲,什麼人都可以背叛他,但他沒想到居然連親生父親也會背叛他。

    “大人……”

    “這人世間……竟連父子親情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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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24:48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趙文睿來到仁遙縣後,還真的從上到下都得罪了。

    每天都有人來縣衙滋事,而官差都不予理會,就算理會了,也只是意思意思把人趕走,沒有打算要抓人。

    有時官差會因為趙文睿的命令抓一、兩個人交差,但趙文睿一問案便知道都是一些被煽動的百姓,真正主使的人根本沒抓著。

    也不知是不是當時辛小月的要求他聽了進去,最後,他總是簡單地罰他們一個月勞役就放人了。

    趙文睿只得先大力整頓衙門內部,他知道這是長年下來的惡習,怕是縣衙裡的官差都被收買了,知縣一任只有三年,但縣衙裡的差役們個個可都是土生土長的。趙文睿先是以增加守備為由招聘新官差,再讓崔守仁暗中留意誰辦事不力,然後一舉把那些怠惰貪懶的官差給換了,一方面拔除惡瘤,一方面殺雞儆猴。

    留下來的官差怕自己沒了差事,再也不敢怠惰,在抓了幾個每日到縣衙滋事的主使者後,縣衙前終於平靜了下來,再也沒人敢去搗亂。

    況且輿論不是只有那些大商號能操縱,崔守仁也可以,他不相信官邸原有的奴僕,只相信趙文睿帶來的一些家僕,他要那些人去散播趙文睿挑那些小商號的原因,就是不想再讓那些大商號成了專辦,要與縣衙配合承辦,人人有機會。

    雖然是製造出了正面的評論,但或許大家還在觀望,因此承辦慶典的商號還是一直沒個著落。

    再下去會耽誤了豐安寺慶,於是趙文睿親自來到豐安寺想與住持商討,哪知住持本就是看淡紅塵的出家人,認為對豐安寺來說,熱鬧的活動根本不是必須,若趙文睿為難不辦也可以,豐安寺上下都不會有所怨懟。

    “但本官身為知縣,不可不為百姓著想。”

    住持倒也淡然,沒有堅持己見,“趙大人能如是想,實是百姓之福,貧僧相信願與縣衙配合的商號不是沒有,只是趙大人初來乍到,還得不到他們的信任,怕真出了頭還是沒得到承辦的機會,白白得罪了那些大商號。”

    “本官定會處理好此事,不讓豐安寺慶受了影響。”

    住持領著趙文睿來到寺前廣場,那裡四散著一小群一小群乘涼休息的人,大多數是男子,只有唯一的樹蔭下坐著幾名女子,男女衣著款式相同,顏色不同。

    “這些人是……”趙文睿好奇地問了。

    “他們是在寺慶時跳祭天祈福舞的人,如今該是排練中的休息時間。”

    “祭天祈福舞?”

    “是的,這舞是敬天地的祥瑞之舞,每年精選女舞者三名、男舞者十五名,報名者十分踴躍,據說舞者能為自己家中長輩帶來福報。”

    趙文睿點點頭,看來這豐安寺慶還真有不少熱鬧的節目,他雖對這些節目無感,但熱衷的人想必不少。

    “評選舞者及教授是由豐安寺來辦理嗎?”

    “趙大人說笑了,豐安寺中盡是僧人,哪裡懂這風花雪月,是每年輪流由縣城裡的仕紳自各地聘雇來的樂團所教授,甚至還成了各家仕紳互相較量的機會,但只要能為人心帶來撫慰,豐安寺都樂見其成。”

    說來這豐安寺根本只想自己關起門來辦寺慶,倒是那些俗人們把寺慶變成了一出可笑的鬧劇了。

    但住持說的話趙文睿是認同的,只要能撫慰人心,這些節目是否真能讓神佛開心賜福,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住持,本官想四處走走,若你有事要忙就儘管去吧。”

    “那貧僧失禮了。”

    住持雙手合十,一個躬身,留下趙文睿離去。

    趙文睿轉而看著那些在休息的舞者,女舞者不但身形玲瓏,容貌更是上上之選,就連那些男舞者也多是面貌清秀的男子,突地,其中一名男舞者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怎麼覺得這名男子……好生面熟?

    辛小月化名辛嶽,女扮男裝,混在幾個男舞者之中休息。

    她每年都想參加祭天祈福舞,也自認身段輕盈要學舞不難,偏偏那些仕紳不知在挑舞者還是挑媳婦,嚴苛的條件總是讓她落選。

    辛小月這一回丟了差事被趕出官邸,氣得母親犯了頭疼的老毛病,她備感委屈,卻有理說不清,就怕惹得母親更火大,她只得乖乖挨駡不再辯解。

    看著母親身體有恙,她就更想參加祭天祈福舞了。

    怎奈她今年都十九了,女舞者年紀的上限是十八。

    她這才會假扮成男子,說自己剛搬來仁遙縣,父母都在遠方的家鄉,她想為父母求得福報才來報名。

    辛小月要選女舞者條件輸人,但要選男舞者除了身材較矮小以外,其餘皆是上選,尤其清秀的面貌不像男子倒像女子,更讓承辦的樂團團主中意,就這麼中選了。

    辛小月喝著奉茶聽著身邊的人談天,她一向不與人過多接觸,被選來的男舞者總會有些認識的人,她是扮了男裝又上妝把臉塗得深色了些,講話還會壓低嗓音,但平常還是會特意避開那些人,免得被細看認出,所幸男舞者五人成群,除了辛小月的另外四個人與她都是不認識的。

    “說來咱們新的縣太爺也算是好官,我家是個小商號,一直很想參與縣衙的招商卻苦無機會,新來的趙大人這麼做,對像我家這樣的小商號是好事。”

    “是好事,你家商號怎麼不去?”另一人語帶不屑,因為他的父親正是在大商號做事的掌櫃。

    “其實像我家這樣的小商號有很多,每家都躍躍欲試,我們在等著看趙大人是說說而已,還是真有心要改變。”

    辛小月只是聽著,沒有加入討論。

    她被冤枉離開官邸,又在趙文睿面前丟盡了臉,她真想一輩子都不要再提起這

    個人了,更何況她也有點生氣,在當下她是覺得被看了身子又被嫌棄,既丟臉又傷心,但回家後被母親不明就裡地罵了一頓後,她也開始覺得委屈了。

    從頭到尾她明明就是最無辜的人,為什麼她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怨金鳳仙也怨趙文睿,有什麼了不起嘛,她傾慕他是自不量力沒錯,但看人身子毀人清白的是他,可不是她自己送上門的。

    “說到這個趙大人,我每天聽他的事,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另一名男舞者苦著一張臉道。

    “都是些什麼事?有那麼多事好說嗎?”

    其他的男舞者包括辛小月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還不是我家那個嫁不出去的老姊姊,今年都二十幾了還待字閨中,那天上街也不知是什麼情況下見到了趙大人,回來就像被勾了魂一般。”

    “趙大人真這麼英俊?”

    “聽說是很俊,我沒親眼見過,但他一來到仁遙,好像就有不少名門淑女對他芳心暗許,可是讓人去說媒,都被趙大人拒絕了。”

    “我也聽說趙大人二十七還未娶妻,是因為他十分純情,在京城老家有個未婚妻,因為仕途不順無顏娶親,才一直把婚事耽擱到現在。”

    辛小月再也忍不住了,冷哼一聲,“純情?”

    其他四個舞者把視線轉向辛小月,方才提起這事的人問道:“怎麼,不相信?我的消息來源很可靠。”

    “大人一點也不純情,官邸裡還養著通房呢!”辛小月恨恨地攛起拳頭,想起了趙文睿摟著金鳳仙的樣子,還只聽信金鳳仙的話冤枉了她,這樣的男人哪裡純情了?!

    “那些有錢有勢的公子哥養著通房又怎麼了?有的還有男寵呢!”

    “說到男寵,聽說趙大人的刑名幕賓生得俊俏,容貌可不輸給女人。”

    “這都是道聽塗說,真要如此,也不會二十七還不娶,我的消息來源肯定不會有錯,他是在為未婚妻守身。”

    辛小月見他們又自己聊了起來,懶得與他們說,放下了茶碗就要站起身。

    大概是自己的消息來源被質疑,那名舞者面子掛不住,他喊住了人,“喂!辛嶽,那你又怎麼知道趙大人並非純情的?”

    “他若純情,就不會看了我身子又不負責!”

    辛小月本只是喃喃念著,但她身旁的男舞者聽力好,便把這話聽了七、八成,表情瞬間變得驚愕不已,聲音拔尖的說:“你說大人看了你的身子不負責?!”

    辛小月見有人聽了仔細連忙要捂他的嘴,但眾人都已經聽見了,而且還訕笑著。

    “你一個大男人被看了就看了,負責什麼啊!再說了,你說你剛來仁遙不久,怎麼就與趙大人搭上了?”

    辛小月發現自己又陷入了有苦不能說的窘境,她現在是男兒身啊,根本無法為自己的清白辯護,可見其他人都在笑話她,更讓她怒火中燒,她對趙文睿還在氣頭上,這些人都只替他說話,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我先前在官邸做事,你們不知趙大人一開始對我多好,說是愛吃我為他做的吃食、不要什麼貼身侍女只要我負責送膳給他就好,平常喜歡跟我聊天便罷,我做錯了些小事也從來由著我不生氣,一開始我也是躲著他啊,久而久之我就……”辛小月發現其他四人正張大嘴瞅著她,不解地一頓,隨即意識到她居然在意無間把對趙文睿的傾慕之心給說出口了。

    “辛嶽啊,怎麼你……愛的是男人啊?”

    話既然說了也不能收回,辛小月只得硬著頭皮道:“是就是,不行嗎?”

    其他四人頓時一臉戒慎恐懼,紛紛保持了距離。

    辛小月不快地道:“做什麼?以為我不挑嗎?你們都說大人生得俊了,我難道會每個男人都看得上眼嗎?”

    “就身子自己反應了,我們也不是嫌棄你。”其中一名舞者先致歉,實在是第一次親眼看見一個男人承認自己愛著男人,有些不習慣。

    “我就是人紅招嫉,那個通房想盡辦法讓大人把我逼走了。”

    “辛嶽啊,我承認你長得是很清秀,但你畢竟是男人,會不會人家趙大人他根本對男人就沒有意思……”

    幾個舞者聊著聊著,發現辛嶽突然變了臉色,他們不解的回頭往辛嶽視線停留的方向一看,就見一個相貌十分英俊的男子站在那裡,而對方也正直勾勾地盯著辛嶽看。

    “辛嶽,那是誰?你認識?”

    辛嶽?那麼他沒猜錯了!

    趙文睿就覺得這男舞者好生面熟,看了許久覺得他實在長得很像辛小月,可辛小月雖然工作辛苦,但天生麗質,曬不黑的肌膚白裡透紅,這個男舞者是男裝打扮不說,膚色也深了許多。

    他本懷疑這男舞者可能是辛小月的親戚,正要走上前詢問,就聽見了其他人喊她辛嶽。

    看來這不是辛小月的親戚,而是辛小月女扮男裝吧!

    “你為什麼在這裡?還有,那天在縣衙你為什麼不等我把話說完就離開了?!”

    “您有沒有把話說完有差嗎?大人您又不負責。”

    大人?眾人聽了這個稱呼紛紛倒抽一口氣,莫非眼前的就是知縣趙大人?

    “別在這裡說這種事!”被損了清白的是她,她就不怕讓人知道嗎?居然這麼大剌剌說出來,不過趙文睿又想起她這身打扮,大概其他人不會想到所謂的負責到底是什麼。“我們一邊說去。”

    “不要!我現在不是官邸裡的僕傭了,用不著聽話。”

    “我不是主子也還是知縣,你敢抗命?”

    真是知縣啊!眾人緩緩地挪動身子,想著辛嶽如果不走,不如他們自己走,免得被趙大人遷怒。

    “要把我叫到一旁罵我嗎?居然用你縣太爺的頭銜壓人!”

    “你……”趙文睿一怒之下,上前抓著她的手就往僻靜的地方走去,留下其他目瞪口呆的四個人。

    也不知是誰先回過神來,說道:“那個辛岳跟趙大人之間還真的是……”他故意不把話說完,還比了兩人是相好的手勢。

    “人家是知縣,他要做什麼我們管不著,當心惹禍上身。”

    其他人點頭稱是,最後大家都別開了視線,只敢偷偷的看著遠處的他們正在談話,說著說著辛嶽似是還掉下了眼淚,直到趙大人為他拭淚安撫他,他才又打起了精神。

    原來趙大人男女通吃啊!這些大老爺們的癖好還真是他們這種普通人不能理解的。

    “我都聽守仁說了,我相信是鳳仙誣賴了你。”

    “民女早就說了嘛,民女自己知道分寸,哪裡敢說什麼不想待廚房只想巴著大人的話,可大人就是不信,還誤解民女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一邊跟崔先生在一起,又一邊想當大人的人……”

    趙文睿看辛小月說著說著竟又開始掉眼淚,她這雙眸含淚的樣子是很招人憐愛,但若等等大哭起來卻會變得很醜,他連忙制止道:“好了,別哭了,你不知道自己哭起來很醜嗎?”

    “人家就是沒金鳳仙那麼美,不行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趙文睿也慌了,見她真的準備大哭,他只得捧起

    她的臉,用自己的袖子為她拭淚。“好了,別哭了,看得我心揪揪的。”

    這句話讓辛小月止了哭聲,一雙含著眼淚的大眼瞅著他,而後雙頰染上酡紅,她緩緩地低下頭來,呐呐地道:“真的嗎?”

    他不知道她又有了什麼奇怪的想法,但總之她不哭就好。“還有,那天不小心看了你身子的事……”

    聽到這句話,她又感到委屈,又要開始啜泣。

    趙文睿連忙制止,“小月,女孩子家嫁個郎君是一輩子的事,就算我要負責,你就真覺得嫁給我會幸福?”

    “大人很好啊,不但是個好官,人又生得英俊挺拔,無可挑剔。”

    來自女人的愛慕沒有哪個男人聽了不得意的,但對他來說卻不是,更何況對於感情他有自己的道德要求。“如果不是真愛上了一個女人,我不會娶她、不會碰她,我不想做負心的男人,我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妻子,不會有妾、不會有通房。”

    辛小月不敢奢求他會愛上自己,所以這段話她聽得很心酸,但又不得不為他如此自持的感情要求感到佩服,像他這樣的家世背景,多的是三妻四妾的人,他只想與一人相守的心思著實難得。

    想到這裡,辛小月又突然覺得自己不那麼丟人了,感情這事沒道理可言,不是他不想負責,他只是不愛她罷了……

    是啊,就算她再愛慕他,若他不愛她,強求了並不會比較好,更何況她真沒想過當大人的正妻,她有自知之明。

    “民女知道了。”

    趙文睿見她這麼容易釋懷,倒有些心悶了,這樣感覺她根本不是那麼傾慕他嘛,但想到自己的心態當真可議,又暗罵了自己幾句,她能釋懷不是最好嗎?他便不用再心存愧疚。

    “終於啊,得到你的諒解了,否則我這心上總是過意不去。”

    辛小月噗嗤一笑,因為他終於放下心中大石的笑容,好像欠了她多少債終於還清了一般。

    “大人怎麼會來豐安寺?”

    “來和住持談慶典的事,守仁至今還找不到能承辦的商號。”

    聽他這麼一提,辛小月想到剛剛男舞者之一說的事,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拍了拍胸口,“民女知道有誰願意承辦。”

    “喔?是哪些商號,告訴我。”趙文睿大喜過望,卻看見她搖了搖手指。“怎麼了嗎?”

    “大人,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什麼代價,我會考慮。”

    “第一,大人要讓民女回官邸做事,丟了差事民女天天被娘親罵,都抬不起頭來了。”

    “這簡單,你愛做什麼工作我還讓你挑,只要能讓我繼續嘗你的手藝便好。”

    “那……除了做菜的時間以外,當大人的貼身侍女也可以?”這樣肯定能把金鳳仙氣得喔血。

    “可以。”趙文睿二話不說的答應了,她既然能理解他對感情的要求,那麼由她服侍怎麼也好過由金鳳仙來服侍,再說了,他的確需要商號的名單。“有一必有二,你的第二個要求是什麼?”

    “第二,民女若回去了,金鳳仙肯定記恨在心,大人要答應下回再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先聽民女解釋,不要只相信金鳳仙的話。”

    “這你放心,我既然已經知曉金鳳仙的心機,自然會開始防她。”

    “那……這筆交易成了?”

    “成了!只要給我名單,這兩件事好辦。”

    “那大人等民女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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