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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段講明心見性如何證,如何成,是參禪者、淨土者、學密者必看的重點,因為佛法歸根結底,就是明心見性,見性成佛,所有法門的目標都是一致的,並無例外。
若有學人看到他人講得深、講得懇切,只須詰問細節,能否答得上來,就知是否證悟,如此,方不致讓善知識當面錯過。
南無阿彌陀佛!!
(乙) 明心見性之證成
經過詳細討論明心見性的意義,我們深切知道它關係佛教至巨。如果佛教徒都來奉行弘揚,加以提倡,佛教即能昌盛興隆。反是,佛教即將奄奄一息,一蹶不振。因為一個宗教興亡盛衰,係於它的精神實質如何,如果只有形貌,而無精髓內容,這個宗教一定漸趨衰亡。明心見性是佛教的總綱,精髓所在! 故一切宗派,任何法門無不環繞它而善巧方便地隨順眾生不同的習性與各別的根器,建立多種多樣的修習方法,以資發揚光大。方法雖多,目的則一。行人如不按照各該宗派所訂的儀軌與所建的法門,虔誠勤懇地努力修習,僅以燒香禮拜,求些福報為事,則不能得各該宗派之的旨——明心見性。不能明心見性,也自然達不到學佛的真正目的。佛教的精神目標不能顯揚,怎麼能夠不萎靡不振,日趨衰頹呢? 所以我們要振興佛教,非提倡明心見性不可! 那麼,我們用什麼方法才能達到明心見性的目的呢? 又有什麼方法最快速最簡易可行呢? 為了適應上中下三根修行人的愛好和便利不同習氣的人迅速入門起見,茲擇禪、淨、密三宗中最簡單、最迅速、最方便的修習方法,詳細介紹如下。至於其他宗派,上面說過,只有其名,而無其實,無有真正修習之人。如天臺宗,雖有止觀法門,而今行人皆修淨土;華嚴宗雖有華嚴三觀,但修行者不入禪即入淨,不復修觀;法相宗也有唯識觀,但該宗行人,今則討論教義,分析名相,作佛學研究,而不入觀,至與性宗分河飲水,爭論紛紛。其餘如「三論」等宗,更連名義亦漸使人淡忘,故今暫置一邊不去討論它了。
(一)禪宗
講到明心見性,最簡便、最迅速的方法,莫過於禪宗了。因為禪宗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不像其他宗派,轉彎抹角地建立許多儀軌法則,讓行人按部就班漸次修習,慢慢證成。譬如欲深入寶所,禪宗只一道門,一打開,即能進入,而其他宗派,最少者亦有二道門,多者就不止三四道門了。
所以禪宗是佛教的正宗,它門風高峻,氣勢磅礡,人才輩出,氣象萬千,獨稱宗門。中國佛教之興隆昌盛,端賴此宗作中流砥柱,獨挑大梁。但可惜降及近世,這僅有的一道無門之門,似乎已經堵死了。此宗非但人才寥落,絕無過去諸大宗師生龍活虎般的氣派,縱擒活殺為人的手段,且亦不具相機提示,逢緣點化的妙手。晚近的所謂禪宗,從南到北,由東到西,走遍天下,只是教人參一句刻板死煞話頭——「念佛是誰? 」你如請他於念佛是誰外別示方便。他便無法開脫下,只說禪要自己參,不須問人,而不能別出手眼善巧露布,使學人當下悟去。以致禪宗行人苦參幾十年了無消息,所謂明心見性者,將視為歷史的陳跡而束之高閣了。太虛大師無限感慨地說:「現在禪宗兒孫,都是法卷傳法,而不是明心見性後傳法,所謂臨濟宗幾世孫,皆一張空紙而已,何曾悟心來! 」言之,能不令人痛心!
禪宗最重要的是師資。學人之所以能迅速開悟,全賴明眼老師從旁拶逼錘煉,相機提示點破,否則業障眾生,玄關緊閉,識鎖難開,自力參取談何容易! 但是現在師資如此缺乏,哪里去尋這大手筆宗師來赤誠善巧為人? 所以一些野狐精都用一句人云亦云的刻板話頭——念佛是誰? ——來藉以藏身。你如問他:「如何是佛? 」他叫你去參「念佛是誰? 」你問他:「不是心,不是物,不是佛是什麼? 」他也叫你自己參「念佛是誰? 」總之,離開念佛是誰,即無有開示。就這樣上行下效,把個禪宗搞得徒具虛名,一團汙糟,寧不痛惜!
假如這也叫你自己參,那也叫你自己參,要你宗師何用? 其實說穿了,不值一笑。原來所謂宗師者,自己並未豁開正眼,也是個睜眼瞎,你叫他方便善巧為人,豈不是叫瞎子去做俏媚眼嗎? 如果有一二位明眼人說,不用如此參,可改用直指法,直指他如何是本來面目,叫他當下見性。他又譭謗你是野狐禪。因為他自己用功數十年,沒有消息,就疑惑他人亦不能見性。更或還要說,祖庭所傳,參禪要「參念佛是誰」,哪有用什麼直指的? 這叫己既不能,又疑他人,禪宗如何能不衰頹消沈呢?
其實禪宗古來本不須參什麼話頭而係直接指示的。如傅大士云:「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纖毫不相離,如身影相似。欲識佛去處,只這語聲是。」
寶誌公《大乘贊》並《十二時頌》 ,俱係直指。其《十二時頌》末二句云:「未了之人聽一言,只這如今誰動口。」更為徑捷明快。
南嶽慧思大師偈曰:「天不能蓋地不載,無去無來無障礙。無長無短無青黃,不在中間及內外。超群同眾太虛玄,指物傳心人不會。」布袋和尚偈云:「只個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靈物;縱橫妙用可憐生,一切不如心真實。」又云:「吾有一軀佛,世人皆不識,不塑又不裝,不雕亦不刻。無一滴灰泥,無一點彩色。人畫畫不成,賊偷偷不得。體相本自然,清淨非拂拭。」類此語句多不勝舉。即祖師禪也不過只就來機問處下搭,去其住著,於妄心不行處,逼令回光返照,徹見本來。因為禪是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係圓頓法門,屬悟不屬修。古來大德,均言下得旨,句前薦機,見性成道,沒有一個是參話頭,積久開悟的。如六祖聞人誦《金剛經》,即便開悟。得五祖開示證明後,為惠明說法,亦只說:「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即於言下大悟。不聞教參什麼話頭!
提起這則惠明公案,也曾鬧過一場糾紛。有人說:「這是六祖直指。不思善,不思惡,一念不生時,而了了分明不落斷滅的那個,即是本來面目,那個應作 that 解。」有人說:「不對,那個應作 what 解,叫他自己參,不是直接告知。」雙方各執一詞,打了多少筆墨官司,還是不見分曉。其實依愚見,作 that 或 what 解,均在當人。如能當下領會六祖的提示,what 即是 that;如顢頇籠統,莫知所以, that 即是 what 了。何必定分 that 和 what 呢? 因為禪宗的法語,本是兩面刃,一面殺,一面活,不可執定一面看。更何況古來大德常用直指法呢!
如臨濟禪師示眾云:「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要識這無位真人麼? 即今說法、聽法者是。」又如僧問慧海:「如何是佛? 」海云:「清談對面,非佛而何? 」更如前面所舉僧問歸宗:「如何是佛? 」宗曰:「即汝便是! 」等等,不勝枚舉。此等指示,多少直捷,多少痛快! 假如我們也用直指法指示學人,不教參什麼話頭,不是也能造就些人才嗎? 但不幸的是,有很多人非議直指說,直指一法,遠在石頭下,藥山禪師即否定其存在。如于岫大夫問紫玉禪師:「如何是佛? 」玉召大夫云:「大夫! 」岫應諾。玉云:「即此是,無別物。」大夫有省。寧非直指! 但藥山聞之曰:「于岫大夫埋向紫玉山中了也。」豈不是不肯直指嗎? 後於岫大夫聞藥山語而大疑,復往參藥山。山曰:「有疑但問。」大夫問云:「如何是佛? 」山亦召云:「大夫! 」大夫應諾。山抓住時機追問云:「是什麼? ! 」大夫大悟。你看這問語多有力量! 這種大悟的效果,豈是直指所能達到的!
余聞之,不禁笑云:君等但知其一,不知其二。直指一法,變化多端,不是千篇一律的。藥山之所以不肯紫玉,乃試試于岫大夫是否腳跟真正點地,如真悟者,雖佛出興於世,亦如不聞不見。若非真悟,即不免隨人腳跟轉。如馬祖示大梅即心是佛後,亦曾遣侍者說非心非佛往試大梅。故藥山試垂一語以釣大夫看他是否上鉤。不料於岫腳跟未曾點地,一聞即便生疑,不似大梅徹悟無疑,于侍者來試時,反呵馬祖:「這老漢淆惑人心! 」毫不動搖。於岫既到藥山,復如前問。山為不辜其問,變換一下直指的手法,暗示他這應諾的即是佛,使其領悟。蓋於岫所問:「如何是佛? 」所答當不離問處,即答應他啥樣才是佛,而不可答他別樣事物。否則,即答非所問。故于大夫應諾後,山追問:「是什麼? 」不就等於明白告訴他,這答應的便是佛嗎! 所以這種問話式的答話是直指的另一種暗示手法,看起來似問語,但和上下文連貫起來看,就等於肯定語了。紫玉、藥山語式雖異,手法是一。如無紫玉肯定語在前,朦朧者僅聞藥山「是什麼」的問話式答語,恐又將作疑問會矣! 降至後世,這些手法為什麼不用,而改為參話頭呢? 因為人心向後險惡、浮滑,根基日漸薄劣、淺陋。如用直指,聰明伶俐者雖能領悟,但以得來太不費事,太輕鬆便當,不予重視。有如紈誇子弟,得父祖遺產,自己未經辛勤流汗勞動,不知來處艱難,狂花濫用,結果貧困潦倒,客死他鄉。故此等人不能體會祖師赤誠為人之悲心,反而等閒輕易視之,不能遵守教導,綿密保任,守道養性,證成正果。愚昧者,雖經百般指點開示,但以未見任何奇特神通玄妙,以為不是,不肯承當,總向心外求法,以期神效。主法者雖悲心痛切,欲大家都能當下見性,成佛證果,但不能按牛頭吃草,代伊承當。故不得已由宋大慧宗杲禪師,改為參話頭(以前雖亦有參話頭,但尚未蔚然成風)。用一則無義味的話頭,安在學人心上,生起大疑情。如吞栗棘蓬相似,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使整個身心拶入疑團內,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所有妄念情想于不知不覺中完全化為疑情。時節因緣到來——即功夫成熟,桶底脫落,如十字街頭,撞著親爹相似,方知以前所為,皆如白日作夢! 渾渾噩噩,爭名奪利,好不羞慚! 悟心後,方知辛勤參究亦是多此一舉,以佛性天真,不屬修證。但不走此一段冤枉路怎得打開這緊閉的識鎖玄關,見到本來面目? 路雖多走一段,看似冤枉,但腳勁總練出來了,不比光讀佛經、語錄,空談理論者雖亦相似明悟,能通佛理,但遇事不得力,常為境轉。大慧杲呵為藥水汞,遇火即飛! 此祖師痛切為人,因時制宜,方便變遷,不得已之苦衷也。
祖師雖創立參話頭門庭,但絕非教大家千篇一律地參一則刻板話頭,而是因人施教,就不同的來機,參不同的話頭。因話頭的得力處在起疑情,如疑情起不起,即毫無作用。故宗下有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之語。而且有的話頭只能破初關或重關,不能一線到底打破牢關。故決不是用一則話頭,可以教導一切人的。所以參話頭須老師的慧眼來識別來機,施與恰當適應的話頭,令其一參,即能生起疑情,方能受益。否則,徒然唐喪光陰,不起作用。復次,于參究時,更須老師時刻留意,縝密察看學人進展的情況,從旁推進;尤須抓緊與學人所參話頭有關的時節因緣,拶逼提示,俾能當下有省,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如黃山谷參晦堂,堂令參「二三子以吾有隱乎? 吾無隱乎爾! 」孔老夫子教導弟子的一則話頭,山谷久參未悟。一日山谷與晦堂遊山次,一陣風吹來桂花香味,山谷脫口曰:「好一陣木樨香味! 」晦堂即應機點示云:「吾無隱乎爾! 」山谷於言下大悟。由此看來,禪宗的師資多麼重要,而現在又哪里去尋這種明眼的大宗師哩!
禪宗既因墨守陳規而死氣沈沈,日趨衰亡。為今之計,似又須改弦易轍,另走捷徑,以資打開僵局,復興禪宗。從現階段的禪機因緣看來,愚意似應改為直示本來面目,不要再守一則刻板死煞話頭,以利學人迅速開悟。為師者只就來人詢問處下搭,逼其于意識不行時,回光自見,然後再囑其善自綿密保任,銷除妄習,圓成道果。此等直示方法,古來有很多好例子。如問:如何是佛? 答曰:問者是誰? ! 曰:是我。難曰:喚什麼作我? 曰:見聞覺知是我,身是我! 難曰:身是汝! 知身是汝者又是誰? 曰:亦是我。難曰:身與知俱是汝,豈非有二個汝? 曰:如身與知俱非我,豈不落斷空? ! 因喚彼云:某甲! 答曰:諾! 直指云:是什麼? ! 是斷空嗎? (這個無身亦無知,又不落斷空的了了靈知不是佛是什麼? ! )彼乃恍然大悟。又如問:本來面目可得見否? 答曰:不可得見! 問曰:為什麼不可得見? 答曰:本來面目是汝自己,汝自己又要見過本來面目,豈非兩個本來面目耶? 如眼豈能自見? 曰:然則本來面目是無耶? 答曰:眼雖不能自見,眼卻非無! 汝今不思善、不思惡時,還有妄念否? 答曰:一念不生! 問曰:一念不生,如木石無知否? 曰:了了常知! 直指曰:即此非有無之了了常知是什麼? 是不是汝本來面目! 又如問:如何是我自己? 答曰:即今問者豈非汝自己? ! 問曰:即將此問者為我自己可否? 答曰:不可! 問曰:為甚不可? 答曰:問者雖是汝自己,若認著自己,即成二個自己了。謂問者是汝自己,又認著問者為自己,豈非二個自己耶? 彼乃釋然大悟。
如斯隨機直指,令其當下開悟,豈不快便? 較之辛勤參究數十年了無消息者,相去奚啻霄壤! 或曰:如是指悟者遇事恐不得力。曰:彼如真個自肯承當,縱令習染深厚,一時恐不無走著,但如能綿密保任,如古人悟後牧牛相似,二六時中抓緊牛繩鞭索,看令不許走著,二三年後,功夫不患不能成片、不達爐火純青之境。最忌浮滑禪流,似是而非,浮光掠影,口頭雖似圓滑,但心性實未明悟。又復不肯腳踏實地,在事上歷境練心,綿密保任,任其流浪走著,則終成敗壞! 雖然,如能於茫茫人海中,撈一個半個豁開正眼,為人天眼目,亦較數十年苦參了無消息,無人繼承法統,而不得不淪為法卷傳法者,又不知好多少倍了。另外揆諸古德令人參話頭的用意,不過是叫人於心念行不得處回光自見。但現時人根陋劣,被這悶棍一打,即死於棍下,活不轉來。何如直指,令伊自肯承當,進而保任圓成,較為得計哩!
復次,禪是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一切不著,無用心處。而參話頭正是有用心處。有處用心皆是著相;無用心處,方是正用心。如僧問古德:本來面目如何用心參耶? 答曰:本來面目無你用心處! 「參」正是用心處! 問曰:如是無用心處,如何用心耶? 答曰:無處用心,方是正用心;有處用心,皆是著相! 問曰:無處用心,豈不落空耶? 答曰:知落空者是誰? 曰:是我也。曰:此既是你,豈落空耶? 問曰:即將此知落空者為我可否? 答曰:不可! 問曰:為甚不可? 答曰:金屑雖貴,落眼成翳! 禪宗的門庭設施,是由偉大的祖師視眾生的機感與時節因緣而隨宜制定的,並無一定的楷模。過去既可由直指而改為參話頭,現在又何不可由參話頭改為問答逼拶見性呢? 因為現在參話頭,時久弊生,流為一則刻板死話頭,大家生不起疑情,以致苦參數十年而了無消息,加以現在環境不同,大家都很忙,沒有人能像過去那樣用幾十年的時間來專為參禪而參禪;就是有這種苦心孤詣的人,肯花冗長的時間來苦參,亦為時代所不許。更何況禪屬智悟,是用極強的智慧打開識鎖玄關的,不是由定功積累而開悟的。現在如改用直指法,指示學人當下見性,再用牧牛法保任除習以資圓證,是較合時宜,而且也不違背禪宗的宗旨。因為禪即是明心見性,而用以明心見性的方法,古來就很多直指法,並非今天新創,有什麼不可呢? 茲為加深讀者的信心起見,再舉一則便捷、輕快的直指禪法於下,以示餘言不謬。
真覺禪師與侍者同閱《楞嚴經》次,至「我若按指,海印放光」處,侍者問云:此意作麼生? 師云:釋迦老子好與三十棒! 侍者云:有何過患,要吃三十棒? 師云:要按指作麼? ! 侍者云:爭奈暫時舉心,塵勞先起! 師大喝云:亦是海印放光! 侍者大悟云:啊! 多年來只以心起便是塵勞妄念,不知原是海印放光!
諸位請看,此等直指開示,多麼痛快,多麼清晰,又多麼便捷! 聞者於言下悟去,能不慶快生平,歡喜無量哉! 關於妄念和放光——即妙用之別,原來在於日用、應緣、接物時粘著不粘著。若粘著,海印放光即變成塵勞妄念;若不粘著,塵勞妄念即是海印放光。六祖云:「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憨山大師釋云:「所言轉識成智者,別無妙術。但於日用念念流轉處,若留情念繫著,即智成識;若念念轉處,心無繫著,不結情根,即識成智。則一切時中常居那伽大定矣! 」又憨山大師夢升兜率,彌勒為說唯識曰:「分別是識,無分別是智。依識染,依智淨。染有生死,淨無諸佛。」這些言句,何等簡練明暢,如傾甘露於焦渴喉中。吾人得聞,幸何如之! 不於當下撥開迷霧,明見佛性,于日用中保任圓成,還疑個什麼呢?
或者有人說:參禪參禪,要經過一番艱苦參究開悟,方能大用現前。直指頓悟見性之禪,只是口頭禪、文字禪,乃至野狐禪,不派用場。更或認為其他宗派雖修至見性時亦不是禪,唯有參話頭,才是嫡傳的教外別傳之禪。
他們似乎忘記了禪宗的初祖摩訶迦葉接佛心印時,是經過一番艱苦參究話頭才開悟接法的,還是於釋迦佛拈花示眾時微笑印心的。須知禪就是涅 妙心,真知佛性,只要明悟不疑就是,不在用什麼法上。一切方法只是明見它的手段,不是真偽的分別。而這些手段須視時代之不同,根器的優劣,隨時制宜,不可泥執成見,墨守陳規。否則甚難造就人才,紹隆佛種! 相反,因為西天二十八祖和東土六祖都不是用參話頭開悟的,而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所以說禪只到六祖為止,以後只是教,不是禪的,亦大有人在! 故禪之為禪,絕不在某種傳統方法上。
至於說大用現前,不知果何所指? 如以為顯發神通,才算大用現前,那未免太執相,太狹隘了。須知宗下所謂大機大用,乃指胸襟磊落,意氣風發,慷慨激昂,豪邁不群的處世為人的風格;不受一切受,遇事不粘,明見機先的作風,所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不是什麼顯發神通不顯發神通。如說神通,難道穿衣吃飯、發明創造,不是神通嗎? 如說不是,為什麼龐居士說「神通與妙用,運水與搬柴」哩! 可見你輕視日常運用不是神通,乃是你著相求神奇、好玄妙的劣根性在作怪! 換一句話說,你的心根本不曾空,不曾見性,還是著相以求。這樣下去,即便發了神通,亦成魔道,因粘著未斷在。持這種見解的人很多,茲再舉一例,以示尋常日用即神通妙用,不可另求玄奇神妙,以免弄精魂而入魔道。麻穀等五位大德悟道後,行腳參方,以資增益。時天熱口渴,見路旁有一婆婆賣茶,乃喚婆云:請來五杯茶。婆見來五位和尚,乃問云:大德何往? 曰:參善知識。婆送上茶後曰:我這裏茶要有神通才能喝,無神通不能喝! 五位大師雖已開悟,但神通未發,面面相覷,不敢舉杯飲茶。婆見狀哈哈大笑云:五個呆鳥看老婆子逞神通喝茶! 舉起杯來,一一飲盡。五人看罷恍然大悟,齊聲道:今日才是我等真正悟道時! 我等時時在神通中,不知是神通,還向外馳求。今日不逢婆婆,又幾錯過一生! 這雖是觀世音菩薩化身指點彼等,又何嘗不是指示我們的迷津哩!
達摩大師云:迷時色攝識,悟時識攝色;但得本,不愁末。直指見性,如自真肯不疑,必然通身放下,寓定於慧,於日用中死心帖帖地毫無粘滯。縱或習染深厚,一時不能淨盡,遇個別境緣尚有起心動念處,但前念才起,後念即覺,不至徘徊不去,留連忘返。再經綿密打磨,不斷錘煉,必然「皮膚脫落盡,惟露一真實」,不愁不神通大發。至於將信將疑、猶豫不決者,又當別論矣。
如說其他宗派修至見性時亦不是禪,為什麼經文分明說「若人但念阿彌陀,是名無上深妙禪」呢? 淨土宗人念佛念到「一心不亂」、「花開見佛悟無生」,不是即與禪宗合轍了嗎? 所以古德說:「禪是淨土之禪,淨土是禪之淨土。」「禪即淨,淨即禪,禪淨不分家。」禪與淨的關係既如此,其他宗派又何嘗不如此呢? 因為同是佛說,同是明心見性,同是了生死的呀! 為什麼偏偏要分宗裂派,你呵斥我,我責罵你,兄弟鬩牆哩! 上面說過,有人說:「禪屬悟,不屬修;禪是頓,不是漸。禪之為禪,只到六祖為止,以後只是教,不是禪了。」因為教是講漸修的,一步一個腳印,歷階上升,有修、有得、有證的;而禪是一悟便休,一切時、一切處只隨緣放曠、任運逍遙,無修、無得、無證的。六祖以後,諸方禪德都講漸修,研討取證,所以只是教而非禪了。
這些說話,聽來很覺高妙,但究其實際,恐無是處。因宗與教固有頓、漸、悟、修之分,但所分在入處之不同,而不在證境之速與慢。從研究教理而大開圓解,證見本性者謂之教下;從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者謂之宗下。及至到達目的地,彼此無殊,都是一樣。故古人說:教是有聲之禪,禪是無聲之教。不能因當今習禪者根器漸劣,悟後習染不淨,須假漸修,以了餘習,便謂是教非禪。如果必謂一悟便徹,更不待保任、牧牛、打掃餘習,即便歸家穩坐,毫無走著,方是禪宗,那麼六祖悟後,還有十餘年隱藏獵人隊中韜光養晦的功夫,也算不得禪了。
故不能這般武斷地說:「一悟便休方是禪,悟後漸修便是教。」因為我們歷劫多生顛倒妄動,執著慣了,積為習氣,深著八識田裏。今雖醒悟,怎奈習染深厚,影響難消。猶如臭糞桶積糞多年,一旦倒盡,但臭氣深入木裏,絕不能一下消盡,須待久久泡洗掃刷,方能漸漸除盡餘臭。故真正腳踏實地的修行者,深知其中甘苦,不敢狂言亂語,於稍有悟入處,謬讚自己已無修、無得、無證。至於一悟便至無修、無得、無證者當然不能說絕無其人,但究竟少數,非人人可冀。況且這種絕頂上根人,今日之所頓悟、頓證,與昔日之漸修、漸證不無關係。古德云:今日之頓正是昔日之漸。所以不能一筆抹殺漸修、漸悟、漸證的人,說他們不是禪。況且這種悟後漸修的人,從上禪宗說來,也是絕大多數。連頂頂大名的禪宗大德趙州和尚也有「八十猶行腳」之說,何況他人!
從前有一秀才,讀了幾本禪宗祖師的語錄,便謂已大徹大悟。去參歸宗禪師,說自己已到無修、無得、無證了。宗只含笑唯唯。俟其告辭而去、送至門首告曰:閣下錦袍後背何來一大洞? 秀才慌忙問云:在哪里? 在哪里? 宗呵云:好個無修、無得、無證! 秀才面赤惶愧而去。這不是給我們一個自詡無修、無得、無證者出乖露醜的曝光寫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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