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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9 10:2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預言

  顧大太太總覺得整件事透著一股的蹊蹺。

  葉老夫人竟然也為顧家說話,難道真的就是因為要請胡仲骨看診?

  本來她以為鎮江戰事結束了,皇城司來到江浙殺了趙翎,她可以好好喘口氣了,誰知道目前的情勢讓她看不清楚起來。

  顧大太太知道自己必須要靜下心,她是唯一一個知道前世會怎麼發展的人,雖然一件事沒有照她安排的進行,不代表所有事都脫離了她的掌控,一條路走不通,她可以走另一條路。

  陸文顕風塵僕僕地趕進了小院子,仰頭喝光了一杯茶,立即道:「我已經將王仁智押送到了杭州,也是他命大,吃了我送的藥就挺了過來,不過那條腿是完全廢了。」

  王仁智見到他之後,立即將他當成了救命菩薩,對他畢恭畢敬,哪裡還有半點丈人的模樣,現在就算是他提出將王氏休棄了,王仁智也會滿口答應下來。

  顧大太太掏出帕子抽噎起來。

  陸文顕看著不太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顧大太太將百草廬中發生的事說了,現在她就是別人口中的笑柄。

  陸文顕「騰」地一下站起身,「豈有此理,顧家真是給臉不要臉,竟然敢這樣說……」

  「說那些話有什麼用,」顧大太太道,「我問你,你有沒有和王仁智交代清楚?」

  陸文顕點了點頭,「王仁智以為我會想方設法營救他,所以一定會將我告訴他的話傳達給皇城司的沈大人。」

  「只要沈大人相信了,就會見我,我們攀上了皇城司,一切就都好辦了。」

  陸文顕想到這裡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這樣一來他的仕途就會越來越順。

  顧大太太看著陸文顕,只覺得心中噁心至極,本來想著靠上了葉家之後就不用依靠陸文顕在暗中操縱,沒想到她會失策。

  說到底都是顧家擋了她的路,如果這次能用沈昌吉清理了顧家,那麼往後不管她做什麼都會順利許多。

  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這都是顧家自找的。

  ……

  沈昌吉坐在椅子上,看著牢獄裡的王仁智,上次與王仁智見面的時候,王仁智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王仁智不但規規矩矩地按照他的吩咐做事,還將鎮江地界兒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地寫在一本冊子上。

  他願意提攜這樣的人,有了他們在,他才能手眼通天。他算計著,兩年之內會幫助王仁智坐上鎮江知府的位子。誰知道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王仁智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渾身漆黑,骨瘦如柴,渾身散發著一股腐爛的味道。

  他以為王家已經在鎮江根深蒂固,卻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人連根拔起。

  「是誰?」沈昌吉忍不住問,「閔懷還是韓璋?」

  王仁智搖了搖頭,「都不是……是顧家……是顧琅華……是她聯手閔懷在害我,沈大人,你可不能……再上當……那個顧琅華不簡單……」

  沈昌吉想起顧琅華,對她的面目沒有什麼印象,她身上穿著的衣衫卻牢牢地刻在他的腦海裡。

  每次想起來,他都說不出的煩躁。

  不過,再怎麼說顧琅華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姑娘,她怎麼可能將王仁智害成這個模樣,只怕是王仁智現在已經失了心智,才會一通亂說。

  「沈大人,您還記得趙翎嗎?」王仁智忽然道,「您可捉住了他?」

  趙翎的消息就是王仁智遞給他的,能在江浙的地界兒打聽到趙翎,王仁智也算是一個人物,只可惜被閔懷一口氣彈劾了二十條罪狀,這次是在劫難逃。

  沈昌吉道:「回京之後,我會將此事稟告給皇上,希望皇上看在你有功的份上,能夠對你從輕發落。」

  眼見沈昌吉說完話就要離開,王仁智忽然著急起來,「沈……大人,沈……大人……那趙翎……並不是我……找出來的……是……是……一位通玄學的大人告訴我的……是他推算出來的。」

  沈昌吉並不相信什麼玄學,對於他來說,生死沒有什麼天命可遵循。

  可是趙翎的事,他又不得不信。

  一個沒有留下半點蛛絲馬跡的人,怎麼就能被王仁智找出來,這是他始終想不通的。

  沈昌吉重新坐下來。

  王仁智道:「那位通曉玄學的大人讓我跟您說,這幾日內,您家中恐怕會有喪事,讓您不要太難過,兩年之後,您身下就會另有嫡子繼承家業,不過……您要小心顧家,顧家是您這輩子最大的對手。」

  沈昌吉不由地一抖。

  江湖術士說什麼命理從來都是含含糊糊,這樣一來就容易矇混過關,可是王仁智這些話卻說得那麼清楚,讓他不得不仔細揣摩這些話的含義。

  真的會是這樣?

  他要小心顧家?

  王仁智說完了話,整個人又癱在地上。

  沈昌吉吩咐獄卒好好照看王仁智,然後快步走出大牢。

  他要小心顧家嗎?這些日子杭州的確傳出一些不好的留言,但是很快他就要回京復命,這些事都會被壓下來。

  時間長了這些事都會被人拋諸腦後,沒有人會記得那個捉住了樞銘的人。

  他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這些事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痛癢。

  不管是被皇上派下來的裴家,還是什麼閔懷、韓璋,他們都會按照朝廷的命令行事,不會鬧出多大的風浪。

  倒是王仁智的話提醒了他,也許他應該解決了顧家,永除後患。

  沈昌吉道:「去打聽一下顧家的動向。」

  ……

  陸瑛也在打聽顧家的消息。

  程頤道:「都是因那胡先生而起,不知道裴四爺從哪裡聽說胡先生醫術了得,從京城趕路到了杭州,徑直就去了百草廬去請胡先生上門醫治,結果……胡先生根本不在藥鋪內,聽說是去衛所幫忙了。」

  衛所這兩年擠滿了傷兵,胡先生經常會去幫忙,這是陸瑛知道的。

  鎮江戰事未平息的時候,不光是胡先生,琅華也帶著人在衛所,那時候傷兵都稱呼她為「顧小先生」,他聽說了趕過去,琅華滿手鮮血,拿著桑皮線低頭忙碌著,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粲然一笑。

  不知怎麼的,他那些囑咐的話一下子就吞進了肚子裡。

  她也許就該是這樣,無拘無束,高高興興的。

  可是他還是更喜歡她靜靜地陪著他,那樣一來他就會覺得心裡踏實許多。

  這一年半的時間有了太多了變化,她的臉龐也經常出現在他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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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0 09:20: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去向

  從鎮江到杭州,顧家是準備將家業越做越大了嗎?

  陸瑛仔細思量,這和以前的顧家完全不同,在他印象裡顧老太太不太喜歡外面的熱鬧,只喜歡住在鄉下過清淨的日子。

  顧世衡死了之後,顧家就更是關起門來,彷彿將外面的喧囂都拋諸腦後。

  杭州城許多達官顯貴的家眷都在這裡,大齊幾次差點將杭州定為陪都,城外還準備大興土木修葺行宮,所以這次杭州鬧出這樣的動靜,那些達官顯貴就像是桌子上放著的一碗水一樣,不動聲色。

  因為大齊經歷了太多事,已經鬧得人心麻木了。

  但是這次不同,大和尚在城樓上待了幾天,將許多人的心都唱活了,連他這個天天上書院早出晚歸的人,也忍不住駐足看那些在地上盤膝而坐的居士們。

  這件事到底是不是跟顧家有關?

  按照從前,不管顧家、陸家有什麼動作,都會互通有無,彼此配合。在鎮江兩家鬧得生分了之後,消息一下子斷絕了。

  他到了杭州之後,時不時地讓人帶著信和禮物去顧家,顧琅華也總會回他的信,可是卻不像以前圍著他身後喊他,「三哥哥。」

  總像是少了什麼。

  心裡空蕩蕩的不舒服。

  明明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他只要過了解試,隔兩年再去省試,就可以步入仕途。他就可以慢慢地掌控自己的將來。

  可是想到琅華,他心中就有一絲的恍惚。

  她會等著他嗎?

  安安靜靜地等著他託人來做保山,三媒六聘將她娶入家門,然後與他白頭偕老,彼此依靠著過一輩子。

  想到這個他心裡豁然就溫暖起來,好像在身體的最深處,那冰凍住的地方,緩緩地被融開。

  「三爺,老太爺請您過去。」

  陸瑛看向程頤,「家中來人了?」

  程頤搖頭,「沒聽說誰遞了帖子,再說現在這個時辰,就算是前面宴客也該結束了,」說著頓了頓,「三爺還是早些離開這個家。」

  隨著陸瑛在杭州學子中名氣漸大,陸老太爺每次宴客都要將陸瑛叫過去訓一陣,甚至有一次還將從前考過的大經題目拿出來,讓陸瑛當場做一篇文章。逢人就說,陸瑛能有今日的學問,都是他教訓的結果。

  程頤有時候覺得三爺在這個家裡過的太苦了,步步維艱,但是本朝卻又十分的看重孝道,想要有個出身必須要禮數周全,只有現在隱忍,將來才能投身仕途一展抱負。

  陸瑛走出門,絨絨的細雨灑在他的臉龐。

  程頤撐開了傘交給陸瑛。

  陸瑛走了兩步,雨水濕潤了他腳上的舊靴,當時去顧家,顧琅華一眼就看到了他腳上的新靴子,近而推測他不會離開鎮江。

  不知道顧琅華現在是否還在意他穿什麼靴子,走什麼路。

  「你說,她會等我吧?」

  陸瑛說的很輕,程頤沒有聽清楚,忙問過去,「三爺,您說什麼?」

  雨絲飛入了陸瑛的眼睛裡,陸瑛輕輕闔上眼睛,半晌才定了定神緩緩向前走去。

  ……

  堂屋中,陸老太爺在罵顧琅華。

  「砸的好,免得讓她坐井觀天,以為幫著朝廷打了勝仗,就能從此之後雞犬升天,那個裴家可不是好惹的。」

  陸瑛走進了門,看到坐在椅子裡的陸文顕。

  陸瑛上前給眾人行了禮。

  陸文顕道:「那裴家是有大來頭的,說白了與當今皇上有血親,人人都說皇上的生母其實是裴家的女兒,當時鬧出了醜事,太后無奈之下才接了盤,否則怎麼太后和皇上的關係一直不好。」

  陸老太爺聽得津津有味兒,「這麼說,這次裴家再次入仕可能是要幫襯皇上?」

  陸文顕搖搖頭,「不好說,總之不論怎麼樣,我們都不要摻和進去,」說著看向陸瑛,「尤其是瑛哥兒,我們雖然與顧家有婚約,但是也不能陪著顧家胡鬧……」

  得罪了這樣的人,定然不會有好結果。

  說完話,陸文顕的心情彷彿很好,讓廚房準備了些飯菜,讓陸瑛陪著吃了些酒,他讓王仁智告訴沈昌吉那些話時,囑咐王仁智不要透露,否則沈昌吉會以為王仁智故意抬舉他這個女婿,一定要等到所有一切都坐實了之後,他才會從背後走出來。

  那時候會是何等風光。

  「瑛哥……」陸文顕有些微醺,「等到你考上了,父親在京城給你找一個貴女,比那個顧琅華好上千百倍,如果不是看在顧……的份上,我早就不要了這門親事,現在……不需要了,她嫁不嫁過來又有什麼關係,都不會將她……」

  陸文顕差點就將「不會將她母親帶來陸家」這種話脫口而出。

  好在他及時穩住了,接著道:「她沒嫁過來是她沒福氣,又不是我們不要她……總之,你放心好了,將來你一定考上進士,進了翰林院……被……太子重用……我們家……要……站在……太子那邊……你……父親不會讓你頂著庶長子的名頭……我就讓王氏……將你記在她的名下,從此之後就是嫡長子……嫡長子……」

  陸文顕的聲音越來越小,忽然笑了一聲,「你給我生個嫡長子多好……非要那個王氏……」

  陸瑛聽著臉色慢慢地陰沉下去,他等了許多年,就是想要擺脫庶子的身份,可是今天父親說出來,他卻沒有覺得十分的高興,他心裡反而被另一件事填滿。

  本來在陸家,堅持讓他娶琅華的人是父親,可是現在父親突然反口,聽起來已經不準備讓顧琅華進門。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會不會是父親認為,這次顧家惹上了大麻煩。

  陸家下人將陸文顕抬去休息,陸瑛將程頤叫過來,「琅華給我的信裡提過,她可能會來杭州住一陣子。」

  程頤點點頭。

  那是因為閔懷到杭州上任,顧大小姐和閔大小姐是手帕交,所以會一起跟著過來。

  陸瑛道:「你去閔家找閔江宸問一問,琅華是不是已經來了。」

  ……

  閔江宸收到消息陸瑛也很奇怪,明明說好的琅華跟他們一起來杭州,這是臨到走的時候琅華卻又說過幾天再來。

  現在她不但沒有見到琅華的影子,連韓璋都沒了消息。

  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去了哪裡。

  閔江宸忽然覺得陸瑛很可憐,被長輩夾在中間,想要維護琅華卻又有心無力,她囑咐下人,「跟陸三爺說一聲,讓他別著急,等幾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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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0 09:2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紈絝

  杭州城的一處宅院裡,裴思通在發著脾氣。

  牆根下跪了一排人,帶頭去砸了顧家藥鋪的掌櫃低著頭看地上的螞蟻。

  屋子裡一片碎瓷聲響。

  「你到底要做什麼?」裴思通看著躺在軟榻上的裴杞堂。

  裴杞堂臉色稍稍有些蒼白,腿上被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布條,靠在大迎枕上看書,大約是累了,乾脆將書遞給了旁邊的小廝,小廝將書放在一旁。

  裴思通的聲音如滾雷,裴杞堂卻閉上了眼睛。

  屋子裡是濃濃的草藥味道,矮桌上的一縷檀香如同雲煙般裊裊,撲過來落在裴杞堂濃黑的睫毛上。

  裴思通道:「我說話你聽到沒有?」

  屋子裡的下人打掃著地上的碎瓷,躡手躡腳不敢發出半點的動靜。

  裴四公子的身子很不好,一直關在屋子裡調養,大約是常年不見人的緣故,他的脾氣也非常不好,不會張開口訓斥別人,但是會直接撿起東西打在下人身上。

  上次有個新來的小廝偷偷摸摸向裴四公子休息的幔帳裡張望,結果被一塊飛過來的石頭擊中了鼻子,頓時鮮血直流。

  不過除了打人之外,裴四公子也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總會請一些花娘上門彈唱,這些年裴家下人見過形形色色的女人出入裴四公子的房間,那些花魁、花娘們,常常是高傲著進門,哭著出門。

  因為裴四公子實在太挑剔了,哪個花娘唱得好,那個花娘更有才情,他會依照好壞給出賞銀作評價。

  很快那些常常泡在溫柔鄉的公子哥兒們就發現,裴四公子真是性情中人,他對花娘做出的評價精準無比,由此可見他對女人了解之深。煙花之地本來就是消息傳得最快最廣的地方,裴四公子的名號也就越來越響,無論他到了哪裡當地的花娘必定紛紛前來拜訪。

  這次來到杭州,裴四公子還沒能風流快活就已經病倒在床,他用一貫的手段去捉百草廬的胡郎中來給他看診,誰知道卻撞到了顧家這塊硬石頭。

  裴家下人也長吁短嘆,也不知道顧家要被四爺如何折騰。

  上次一位侍郎家的公子因為罵了四爺幾句,就被四爺高高地掛在了花樓門口。那位侍郎本要找四爺算賬,卻發現自家公子果然是那花樓的常客,於是只能啞巴吃黃連,咽下了這口惡氣。

  顧家的下場會怎麼樣了?應該比那侍郎公子要慘得多吧!

  任憑裴思通如何吼叫,軟榻上的人就是不吭聲,彷彿已經睡著了。裴思通倒臉色難看起來,他走近了不由地伸出手放在裴四的鼻端,試探他的氣息。

  「還沒死呢。」裴杞堂的聲音清澈悅耳。

  這聲音讓裴家下人很不適應,裴四爺多年不肯張口說話,他們還以為裴四爺就是個啞巴,誰知道他卻有一副好嗓音。

  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裴四爺的長相。

  裴四爺昨日從房中讓人抬出來,他穿著白色的長袍,散著頭髮,臉色略微有些蒼白,嘴唇因生病有幾分暗淡,即便是這樣卻遮掩不住他如同天人般的五官,那麼的精緻,那麼的漂亮。

  他微微一笑,如同盛開的桃花林,灼灼芳華,恣意芬芳。

  裴思通豎起了眉毛,「早晚要被你活活氣死。」

  「父親慢慢來吧,還有好多年要磨呢。」裴杞堂喃喃地說著,輕輕地動了動腿,卻因為疼痛,額頭上立即起了細細的汗珠。

  父親兩個字,讓裴思通頓時紅了眼圈,他轉過身去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半晌他才穩住了氣息,「從此之後,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我讓人回福建知會一聲,在家裡收拾出了院子,你搬回去住。」

  軟榻上的裴杞堂卻什麼也沒說。

  裴思通大吼過去,「你就不能聽一次話嗎?你瞧瞧才到杭州就將這裡攪合成什麼模樣?街面上都在議論皇城司……」

  「那不是挺好嗎?」裴杞堂忽然道,「皇城司早就該在人前顯顯威風,而且人人都知道皇城司的沈大人跟您兒子是同門師兄弟,也給您臉上添光。」

  這是添光嗎?這是抹黑。

  裴思通的幕僚剛要敲門,屋子裡已經傳來裴思通的喊叫聲,「別以為我不敢打你,打死了你,我們裴家就少了個禍患。」

  裴思通拿起了桌子上的馬鞭。

  聽得這話,幕僚慌忙闖了進去,「大人消消氣……您消消氣……四爺……下次再也不敢了……」

  四爺已經病成這樣,老爺再沒輕沒重地打一通說不得就會將他打死。

  別看老爺是個嚴父,對家裡的那三位爺動不動就抽鞭子,可是對這位四爺卻心疼的很,上次四爺鬧得楊侍郎一家找上門來,老爺說要狠狠教訓他一頓,雖然是動了手,父子兩個卻從此鬧僵了。

  四爺讓身邊的侍從跟著離開了福建,半年之中沒有任何的消息。

  大家都知道老爺後悔了,每次只要逢年過節,都要找個地方哭一場,直到半年後四爺無法無天的消息又傳到福建,老爺又恢復了一個嚴父的模樣,揚言要將四爺打死。

  可是大家都知道,四爺雖然惹是生非,卻真正是老爺的心頭肉,所以但凡老爺說要動手,他們都學會了立即起身阻攔,免得老爺又做出後悔的事。

  「老爺,您和四爺好不容易見面,多教教他就是了,總是動手要傷情分的。」

  裴思通瞪圓了眼睛,「我與他還有什麼情分,我們裴家早晚要敗在他手裡。」

  正說著話,裴杞堂身邊的人來稟告,「四爺,帖子都發出去了,明日就在錢塘設宴。」

  裴杞堂點了點頭。

  下人低頭退下去。

  「你又要做什麼?」裴思通皺起眉頭。

  「父親不用為我擔心,」裴杞堂微微一笑,「我不過是要宴請杭州的才俊罷了。」

  裴思通臉色陰沉,「就你這樣的身子還要出門?」

  「我等不及了,」裴杞堂眼睛亮如皎月,「憋在屋裡這麼多年,總要出去透透風。」也要見見那個人。

  「別忘了,」裴杞堂緩緩地道,「給我師兄沈大人也送一張帖子,務必讓他來看看錢塘的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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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0 09:2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巧遇

  裴杞堂的請帖送到杭州才俊的手上,大家才發現原來不止是他們關注裴杞堂,裴杞堂也在悄悄地打聽著他們。

  眾人頓時都來了興緻,互相試探著,誰被請去了,而誰沒有被請去。

  被請的人慶幸,不管怎麼樣至少證明了自己才俊的聲望,沒有被請的人嗤之以鼻,認為裴杞堂不過是個紈絝子弟,他做的事擺不上檯面,不值一提。

  陸瑛看了一眼桌上的請柬。

  裴杞堂的宴席竟然設在了錢塘江上,是要請大家坐船看風景?

  很快他的猜測就有了眉目。

  院子裡傳來說話的聲音。

  陸文顕宴請了幾個人在家中宴席,喝過幾輪酒之後,幾個人坐在亭子裡就說起做生意的事來,用什麼大船運貨物,應該怎麼運,正好漕運的船過幾日從京城返回來,一定要把握好這個時機。

  說起大船,有人道:「聽說裴四爺與裴大人對著幹,這次到江浙就是搗亂來的,聽說這次宴請用的大船,就是裴杞堂讓人造的,要與裴大人年輕時造的官船爭個高低。」

  「裴家也是世家,怎麼生出這樣一個後輩來。」

  「父子兩個到底有什麼積怨,怎麼也解不開似的。」

  陸瑛聽到這裡放下了筆。

  其中一個聲音道:「那是因為被逐出了家門,跟裴大人憋了一口氣,現在知道裴大人會來江浙,故意要在江浙顯出幾分本事來給裴大人瞧。」

  陸瑛不禁一笑,所以就這樣大顯神通?

  看來裴杞堂這個人,不是個會走正途的。

  程頤來稟告,「三爺,閔大爺來了。」

  不用說,閔子臣也是為了裴家宴席而來。

  陸瑛和閔子臣到書房裡說話,閔子臣先替閔江宸傳了話,「我妹妹說,這兩天也在等顧大小姐的消息,說不定顧大小姐會跟我表哥一起來杭州。」

  閔子臣的表哥就是韓璋。

  陸瑛點了點頭。

  閔子臣道:「你放心吧,別看我表哥是個武將,卻將顧大小姐當做親妹妹來照應,路上必然不會讓她吃苦,」說著頓了頓,「倒是裴杞堂那裡,你要不要去湊湊熱鬧?」

  如果裴杞堂沒有和顧家衝突,陸瑛自然不會去赴宴,現在各種聚會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因為說到頭他也不過是頂著一個「才俊」的名聲,高不成低不就,能結交的人有限,非要等到過了解試有了功名在身,才能認識有用的人。

  陸瑛道:「裴家人砸了百草廬你知道嗎?」說著又重新拿起了書本,「我也想知道裴杞堂到底是什麼來頭。」

  閔子臣驚訝,「就因為這個?」

  陸瑛不再說話。

  不止是這個,因為裴杞堂與皇城司有關聯,皇城司會不會真的去找顧家的麻煩。

  皇城司一路去了鎮江抓人,雖然沒有明說那人的身份,八成是與王仁智說的慶王餘黨有關,王仁智曾冤枉顧家窩藏此人,如果皇城司起了疑心,說不定會對顧家盤查一番,要知道皇城司審人是不需要向朝廷報備的。

  裴杞堂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去顧家鬧,是不是在皇城司那裡聽到了什麼風聲,知道皇城司要與顧家為難。

  真是這樣的話,顧琅華要怎麼辦?

  陸瑛不知不覺地為顧琅華擔憂起來,他抬起頭看向閔子臣,「如果琅華來到杭州,讓她住在閔家好一些,免得有什麼事,也好是個照應。」

  是想要閔家護著顧琅華吧!

  這是父親和表哥都願意做的事。

  閔子臣笑著看陸瑛,「這還沒過門就護上了,將來成了親還不知道要怎麼樣。」

  陸瑛的心頭豁然一熱,也許將來用不著藉助別人,他也能護著她。

  ……

  杭州的靈順寺裡,穿著藕色褙子的婦人攙扶著一位老太太在佛前進了香,一行人讓小沙彌帶著去了後面的禪房裡休息。

  大和尚來講過經文,小沙彌立即拿出寺中最好的素齋來招待幾位女眷,穿著藕色褙子的婦人正要為老太太盛飯,外面忽然傳來聲音道:「徐家的女眷在這裡歇息?」

  禪房的門慢慢被拉開,藕色褙子的婦人站起身向外望去,看到院子裡一個人影不由地笑出來,「是你,怎麼會在這裡遇上了。」

  院子裡站著的是顧大太太許氏。

  許氏抿著嘴看向那位婦人,她眉目舒展,臉頰還如同少女般染著兩團紅暈,看起來還是那麼的俏麗,彷彿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甚至比從前更加容光煥發起來。

  這就是徐松元的太太杭氏。

  許氏微微垂下眼睛,她掙扎了多年,卻依舊沒有離開這個泥潭。

  許氏回過神來,徐大太太已經到了眼前,親切地挽起了她的手,「大太太這是什麼時候到的杭州?怎麼也不知會一聲,我們也是昨日才從京中回來,聽說鎮江戰事鬧得厲害,我還想著要使人去打聽打聽你們顧家的消息。」

  戰事過後,徐家從京城回來杭州住了大半年,這和前世的情景一模一樣。

  只不過,前世是她和顧世衡鬧了一場後回到了許家,心情不順來寺裡求平安符,就和徐大太太在寺裡巧遇了,這次她卻是安排好了,故意來尋徐家女眷。

  許氏沒有做聲,只是不自在地低下了頭,等再抬起頭的時候,不敢去看徐大太太的眼睛。

  徐大太太仔細看過去,許氏眼睛裡盈滿了淚水,不禁關切地問道,「這是怎麼了?」

  「沒事,」許氏強顏歡笑,「老太太也來了嗎?我去給老太太請個安。」

  徐大太太點了點頭,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禪房。

  徐老太太捻著手中的佛珠,正與身邊的丫鬟笑談,見到許氏忙招手,「這是世衡媳婦吧,好些年沒見到了,快來讓我瞧瞧。」

  徐家下人不聲不響地擺好了錦墊和茶杯,讓許氏坐了過去,然後奉上了一包熱好的香袋。

  許氏將香袋握在手裡,手指溫暖了許多,心卻更加涼了。

  徐家還是這樣的富貴,與她前世時一模一樣。

  徐老太太仔仔細細地將許氏看了一遍之後才道:「是不是這些年過的不如意?」

  許氏的眼淚豁然落下來,「老太太,真是……誰也瞞不住您……」

  徐大太太也忍不住道:「到底怎麼了?」

  許氏緊緊地握著帕子,「老太太和姐姐都不在杭州所以不知曉,我……早在一年半前就過來了……」

  徐大太太心裡一涼,「難不成是顧家出了事?顧老太太和琅華呢?她們也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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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狹路

  徐大太太只是想著顧老太太和琅華,許氏心裡頓時不舒坦起來,卻不能顯現在臉上,只是用帕子遮掩過去,「老太太的病已經好多了,琅華也長大了……可是我卻有快兩年沒見她們了。」

  徐老太太越聽越不對,「到底是怎麼了?你怎麼就沒見到她們?這戰事也平息了,難不成是你娘家不准你回鎮江了?她們另有了想法?要讓你們骨肉分離?」

  許氏搖了搖頭,臉上一片凄然,「是老太太不要我這個媳婦了,琅華也不認我這個母親了。」

  徐大太太不禁驚呼,「怎麼會這樣?琅華一直都很乖順,那孩子……」說到這裡她才意識到,「我也好久沒見到她了。」自從老爺去了京城,他們就很少與顧家走動了,琅華那孩子現在長成什麼樣子她也不知曉,可是再怎麼樣也不會做出不要親娘的事啊。

  許氏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彷彿就要撐不下去了,「我也是被人騙了,以為世衡還活著,想要去打聽世衡的消息,誰知道上了當,琅華覺得我丟了顧家的臉……」

  徐老太太十分震驚,再怎麼說女兒也不能這樣對母親,那是有悖倫常的,如果顧琅華果然這樣做了,實在是沒有教好。

  許氏道:「我們琅華本來是個好孩子,生了一場病之後就變了,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

  「哪有女兒不認母親的呢!」許氏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徐大太太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才好,只是伸出手去拍撫許氏的後背。

  許氏哭了半天才穩下來,「還好娘家肯收留我,否則我都不知道該去哪裡……可是現在我大哥那邊也遇到了麻煩,我……才來寺裡祈福。」

  「你大哥怎麼了?」徐老太太滿臉的同情,當年多虧有了陸家和顧家,他的兒子、兒媳才能安然無恙,許氏這些年過年過節都不忘了備一份禮物給徐家,若是真的遇到了難事,他們也該幫幫忙。

  前世裡,沒有那個大和尚的事,大哥順順利利就調回了京城,這輩子出了些狀況,如果在中書省的徐松元能夠幫忙,大哥就算履歷上有些瑕疵,應該問題也不大,所以她要和徐家建立起聯繫來。

  許氏將大和尚的事說了,「老太太您說說,我大哥該怎麼辦?不能去約束一個出家人,那個裴家也不知是什麼來頭,聽說裴大人都管不了裴四爺,我大哥……能怎麼辦?」

  徐老太太伸出手拍著許氏,「你別著急,我讓人去打聽打聽看看,你哥哥在杭州任職很多年了,是不是該調回京裡了?」

  許氏心中豁然歡騰起來,她要的就是這句話。

  說到底這件事就算錯也是皇城司或者裴杞堂的錯,不該算到哥哥的頭上。

  徐老太太拉起許氏的手,「走吧,跟我回徐家住一陣子,我得好好問問你,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麼事。」

  許氏攙扶著徐老太太站起身,「大小姐也一起回來了?」

  「謹蓨啊,」徐大太太嘆口氣,「這孩子不肯回來,跟著她父親在京裡呢。」

  許氏面露失望,「我還想著看看謹蓨,我好久沒見到她了。」

  徐大太太道:「不知道這兩個孩子,什麼時候能湊在一起。」

  許氏目光閃爍,「謹蓨是個聰明的孩子,我記得當年那個瘋道人說,謹蓨十歲名滿江浙。」

  徐大太太臉紅起來,「都是道士胡亂說的,做不得準。」

  許氏眼睛中露出一縷繁雜的神情,不管怎麼樣,她一定都會讓顧琅華栽在江浙,不能讓她飛出了鎮江,再飛出杭州去,更不能讓顧琅華再踩在她的頭上。

  ……

  雖然裴大人來到了杭州,仍舊沒有管束住他的兒子。

  裴杞堂在錢塘江上的宴席熱熱鬧鬧地擺了起來,整個錢塘江上都瀰漫著一股香氣,是那種最高檔的酒樓飯莊才會有的精緻味道。一夜之間錢塘江上多了座棧橋,幾個模樣清秀的小廝引著賓客走上棧橋盡頭,那裡停著十幾艘小船,每艘船上都有管事媽媽帶著兩個十分漂亮的丫鬟侍奉在那裡。

  最讓人驚訝的是錢塘江上停著一艘大船,看起來約有二十餘丈,遠遠望去雕欄畫棟,船上四周是錦緞織就的船圍子,有織錦,有蜀錦,有古香緞,還有花鍛,編織在一起,華美絢麗。

  閔子臣低聲道:「裴杞堂在杭州開了間錦緞鋪子,船上這些錦緞聽說都是從那鋪子上取來的,那間鋪子沒有開張就已經名揚整個杭州城了。」

  「這種做生意的手段,就算是老商賈也不過如此。」

  陸瑛看過去,裴家下人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一看就是平日裡訓練有素,裴杞堂雖然胡鬧,但是在這些地方卻沒丟世家的臉面。

  就像裴家下人說的那樣,等到裴四公子不胡鬧了,就能伸手考個功名出來。

  大船上一片喧鬧,沈昌吉帶著人遠遠地站在一旁觀望。

  旁邊的下屬低聲道:「也是奇怪了,裴大人治家嚴謹,怎麼卻養出這樣一個紈絝子弟。」

  沈昌吉卻覺得這種事稀鬆平常,哪有不敗的家,裴家這些年已經大不如從前,說不定從此之後就要衰落下去。

  但是他卻不能讓裴杞堂這樣胡鬧,趁著裴杞堂宴請整個杭州才俊的時候,他要給裴杞堂些顏色看看。

  免得讓裴杞堂和師叔那個老東西,出去敗壞他的名聲。

  夜色慢慢籠蓋住了整個錢塘江,大船上的燈也漸漸亮起來,花娘們開始調琴吟唱,酒菜也開始擺上桌,如今就等那位從來不在人前露面的裴四公子出現。

  江面的另一頭,也劃出一條船來,有人伸出手拉開了窗子,拉開火摺子慢慢地點亮了一盞燈,然後將燈掛在了船艙外。

  月光落在她纖細的手上,她抬起眼睛,臉上蒙著的一層白緞如同江面上的煙波微微起伏。

  「小姐……」蕭邑走進了門,「現在就過去?」

  琅華微微一笑,「我們也去瞧瞧,那邊是什麼樣的風光。」

  蕭邑應了一聲,轉身出了船艙,吩咐了幾句,船上的人拿起了一隻竹哨吹了起來,周圍的小船輕巧地聚了過來。

  「走吧,」蕭邑大聲道,「我們去找姓裴的好好算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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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0 09:21: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相逢

  大船上,裴杞堂仍舊沒有露面。

  陸瑛慢慢地喝著手裡的茶。

  杭州城裡有幾家公子都已經喝醉了,被裴家人不聲不響地抬下去。

  一開始大家還喊著要見裴四公子,可是轉眼間就被眼前的繁華迷了眼,自顧自玩樂去了。陸瑛仍舊端坐在那裡,他在等。

  裴四公子弄出這樣大的陣仗,肯定不止是要請大家喝杯酒這麼簡單,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

  果然,江面的另一邊開始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陸瑛仔細地看過去,燈光在風中微微搖擺。

  「那是什麼?」

  「花燈?」

  開始有人發現,伸手指過去。

  「是裴四公子讓花娘放的花燈吧。」

  陸瑛瞇起了眼睛,是船,只有船隻才會有這樣的速度。

  是又有賓客要來,還是裴杞堂另有安排。

  ……

  沈昌吉先得到了消息,「是顧家,顧家找了那些靠江吃飯的漁佬兒,撐了船奔著裴家的大船去了。」

  裴家和顧家打了起來,不可能會在這時候請顧家人赴宴。

  如果不是赴宴,那一定就是要鬧事。

  沈昌吉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只要裴家和顧家在他眼皮底下打起來,他就可以出面將他們抓捕,進了皇城司的大牢,生死就由不得他們了。

  顧家這樣不管不顧的撞上來,倒是讓他省了心思。

  「去盯著,如果顧家真的是來尋釁滋事的,就先通知錢塘縣丞,」沈昌吉說著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然後你們跟著我去抓人。」

  下屬應了一聲,「那……裴四公子要不要抓?」

  「當然要抓,不過我和裴大人都是來江浙查案的,總要給裴大人幾分顏面,讓裴四公子在大牢裡過一晚再將人放了,免得與裴家鬧出恩怨來,也給裴四公子一個教訓。」

  ……

  裴家人先派了小船過去看情況,很快就返回來進了船艙向裡面的人稟告。

  船艙裡面的燈又被點亮了幾盞,緊接著裴家管事推開門走了出來,「諸位賓客……」說著看了一眼船上的花娘,花娘立即站起身退了下去。

  整條船立即安靜下來。

  裴家管事一臉笑容,「諸位,我們家四公子初來乍到,能請到這麼多杭州的才俊,實在是諸位給了我們裴家臉面,我們裴家還為諸位準備了禮物,不成敬意,」說著話音一轉,「不過有件事諸位應該也聽說了。」

  陸瑛抬起了眼睛,裴家管事將要說的,才是最重要的。

  這條船上的人,都見識過大場面,誰也不是傻子,聽到這裡全都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看向裴家管事。

  裴家管事道:「我們和百草廬有些誤會,本來我們四爺的意思是,不打不相識,大家也都沒有太大的損傷,各自收手也就罷了,誰知道顧家不依不饒,屢屢尋釁……」

  陸瑛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來。

  尋釁的人是裴家吧!顧家只是好好地開藥鋪,上門動手的是裴家。現在裴家管事幾句話就將整件事倒了過來。

  裴家管事道:「現在趁著我們四爺擺宴席的機會,顧家竟然帶著人來尋仇,我們裴家是世家,自然不能讓一個地頭蛇就這樣欺負了,萬一一會兒有什麼死傷,也是我們裴家迫於自保,請諸位公子給我們家做個見證。」

  裴家管事話到這裡,周圍喧鬧聲頓起。

  眾人紛紛向江面上看去,果然看到了十幾盞燈向這邊靠來。

  「那是顧家人?」

  「就是那個鎮江的鄉紳?來找裴家尋仇?找死吧!」

  「也不看看裴家是什麼排場,竟然敢這樣……」

  「你們沒聽說嗎?顧家依靠的是韓將軍,所以……也難怪了……有這樣的底氣。」

  「也不知道這次是強龍吃了地頭蛇,還是地頭蛇……」

  閔子臣忽然拉住陸瑛的袖子,「你說,那真的是顧家嗎?」

  陸瑛點了點頭,裴家人之前已經派出船隻去查看,然後稟告給管事,管事敢站在這裡說話,就是有確切的消息,證明來的就是顧家人,否則一會兒船靠過來,並沒有顧家人在上面,裴家豈不是要自己打自己的臉。

  旁邊忽然有人也靠過來,「陸瑛,聽說那顧大小姐就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如果一會兒裴家和顧家打了起來,你要怎麼辦?」

  這件事他早已經想過了。

  陸瑛站起身,伸出手拉住一個伺候的裴家人,「去跟你家四公子說一聲,我有些話想要跟他說。」

  既然船上的人都知道他是誰了,裴四公子心裡一定更加清楚。如果這一切都是裴家早就算計好的,那麼請他來赴宴,一定另有用處。

  「胡仲骨是百年難遇的良醫,如果顧家人有什麼損傷,那胡仲骨是一定不會為你家公子治病。」

  病急投醫的人是什麼心情,陸瑛很清楚,陸二太太為了求個子嗣連香灰都一把把吃進去,這裴四公子如果身體健壯就不會臥床不起。

  方才船艙被點亮的瞬間,他看得清清楚楚,有個人躺倚在榻上,而且裴家下人端進去的也不是什麼酒水,而是黑漆漆的藥。

  沒有誰會用自己的身體打賭,冒著纏綿病榻的危險只是為了出口惡氣。

  如果只是意氣之爭,他有信心能勸服裴杞堂,但如果是另有原因,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不一會兒功夫裴家管事走過來,笑著道:「您是陸三爺?」說著了一眼陸瑛桌子上擺著的空茶杯。

  陸三爺上了船之後,竟然一滴酒也沒有喝。

  裴家管事十指相交握在身前,「我家四公子交代過,若是陸三爺過來說話,就讓我問問三爺,您是要幫著顧家說話,還是要幫著裴家說話。」

  陸瑛有些意外,沒想到裴家會徑直問出口。

  陸瑛略微沉吟,「求醫問藥的事,本來就該雙方你情我願,顧家沒有逼迫你們裴家上門求藥,只是不願意應診而已,裴家卻將顧家的藥鋪砸了,我只是想說裴家確然是強龍,但是顧家並不是什麼地頭蛇。」

  「顧家的藥鋪剛剛在杭州開張,裴家如果就這樣傾軋弱小未免勝之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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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0 09:21: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對上

  裴家管事笑呵呵地站在那裡,「陸三爺沒聽過我們四公子的名聲嗎?」

  陸瑛明白裴家人的意思。

  裴四公子能和別人講道理的話,他就不是紈絝子弟,更不會被裴家人追打了。

  如果裴家說什麼都要針對顧家,不是誰一兩句話都能夠化解的。

  裴家管事道:「我們四公子是很講道理的,既然是開藥鋪,就不能將病患推出門,本來是一件好事,如果胡先生治好了我們公子的病,我們公子會準備幾百兩黃金酬謝。」

  顧家也不在這裡,不能跟裴家辯駁,裴家當然怎麼說都行。

  陸瑛目光明亮,「顧家不會將病患拒之門外,江浙打仗的時候,百草廬都是施藥給那些百姓們,誰都知道大戰之後必定會有時疫,但是這次江浙沒有流行時疫是為什麼?」

  「是百草廬幫著軍隊一起,用石灰掩埋死去人的屍體。如果裴家以禮相待,好生相請,胡先生一定會為裴四公子醫治。」

  忽然一個聲音從船艙裡傳來,「如果顧家不像陸三爺說的那樣,今天非要跟裴家鬧到底,陸三爺該怎麼辦?」

  這話顯然是出自裴四公子之口。

  短暫的安靜後,眾人不禁議論起來。

  陸瑛道:「我相信顧家不會這樣做。」

  裴杞堂半晌才道:「不過如此而已。」

  「我還以為陸三爺會說,不論怎麼樣都會站在顧家那邊。」

  陸瑛一怔。

  誰會這麼說?這根本就是無賴的說辭。

  裴杞堂接著道:「陸三爺,你顯然還不夠了解將要結親的顧家。」

  船艙的門一動,裴家下人將軟榻直接抬了出來。

  眾人望過去,榻上躺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他穿著淡藍色的長袍,頭戴玉髮箍,皮膚白淨,細長的眼睛如寒潭般,目光灼灼逼人,面色卻沉靜如水。

  在場的人不禁詫異,這就是裴杞堂。

  裴杞堂不應該是目光混沌,一臉輕佻嗎?

  他雖然靜靜地倚在軟榻上,卻有如平靜的湖面,高聳的山巒,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不禁讓人猜測,這個人站起身來會怎麼樣?

  陸瑛正想著,裴杞堂微微一笑,「在這種時候,陸三爺若是還下不定決心,是一定會輸的。如果這是我,只要是認定的事,無論是誰都改變不了,一定會做到底。」

  裴杞堂的眼睛忽然變得深邃,彷彿意有所指,陸瑛覺得自己明白了些什麼,可是一時又捕捉不住。他還沒有來得及深思,身邊的人已經喊起來,「船到了,船已經到了。」

  裴杞堂看了一眼身邊的管事。

  管事一聲吩咐,裴家下人立即又點燃了幾十個燈籠掛在了船上,頓時將江面照亮了。

  江面上划來了幾艘烏篷船。

  陸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船頭的蕭邑。

  蕭邑望著眾人大笑,「裴家是怕打不過我們,才找來了這麼多幫手啊,」說著向船上張望起來,「裴四公子呢?你不是說要取我們顧家上下幾十條性命嗎?」

  「現在我們自己送上門來了。」

  裴家管事忍不住冷笑,「你們不要逞能,有本事一會兒就不要逃走。」

  蕭邑道:「放心,既然來到這裡,我們就會奉陪到底,你們準備怎麼打?」

  裴家管事揮了揮手,立即有小船將蕭邑的烏篷船圍了起來,小船上的裴家下人站在那裡虎視眈眈地看著顧家人,蓄勢待發。

  船上開始有人議論,「顧家真是瘋了,竟然這樣撞上門來。」

  那些鄉紳們汲汲營營多年,只要一步走錯就會面臨滅頂之災,就是因為頭頂上沒有一個「官」字。

  裴家不同,那是世家大族,就算是裴杞堂仗勢欺人,裴家也會想方設法將一切抹平,更何況還有皇城司可依仗。

  所以,顧家必輸無疑。

  這時,一個聲音從眾人頭頂傳來,「我說你們……還是回去吧,本來是個好日子,鬧出血來可就不好看了,你們顧家只要交出幾個人,讓我們四公子出了氣,再將胡仲骨送過來給我們四公子治好了病,我們四公子就會放你們一馬。」

  「我是好心勸說你們,你們不要不領情啊。」

  大家抬起頭來,看到了船艙頂上坐著個邋遢的小老頭,那小老頭正一邊喝酒一邊向蕭邑那邊看去,「我可是皇城司沈昌吉沈大人的師叔,你們可知道皇城司的手段?」

  蕭邑幾個人沒有說話。

  馮師叔「嘖」一聲,「你們從鎮江來的,應該知道那個活捉樞銘的人吧?我可是親眼看到,那人被皇城司逼得走投無路,從山頂上跳了下來,那座山……又陡又高,從上面跳下來一定會摔的粉碎,死得很慘。」

  「但是那人為什麼寧願那樣死,也不願意落入皇城司手中呢?你們想一想就知道……」

  大家正屏住呼吸聽故事,沒想到會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女子的聲音是從顧家的小船上傳來的。

  陸瑛不由地臉色一變,忙向下望去,果然看到顧琅華從烏篷船中走出來。

  顧琅華,顧琅華怎麼會來到這裡。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馮師叔看到出來了一個小姑娘,更來了精神,「當然是真的,那具屍體我見過,身上的骨頭都摔碎了,整張臉……已經沒有臉了,小姑娘,你見過沒有臉的人嗎?哎呦別提多慘了。如今皇城司已經將那具屍體的頭砍下來,準備帶著進京呢。」

  「為什麼要殺他?」顧琅華揚起了臉,「皇城司為什麼要殺他?」

  「皇城司殺人還用得著找理由嗎,」馮師叔笑道,「你以為那是什麼地方?」

  琅華看著遠方,目光散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得罪了你們家公子,也會被皇城司抓起來殺死嗎?」

  風吹過來,烏篷船如同水上的一片落葉,船上的人也像無根的浮萍般隨著波浪晃動起來。

  周圍傳來裴家下人嘲笑的聲音,「那當然了,得罪我們公子就是死路一條。」

  顧琅華臉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也就是說,我們這些人沒有死在叛軍手中,躲過了西夏人的屠殺,卻要死在皇城司的手中,對嗎?」

  「我們爭了半天,不是要爭怎麼活,而是要爭怎麼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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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0 09:21: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配合

  皇城司的人穿著黑色的衣褲,潛入錢塘江,悄悄地扒在大船邊將馮師叔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聽到了耳朵裡,然後急忙遊回岸邊稟告給沈昌吉。

  沈昌吉臉色鐵青。

  又是他,又是馮師叔來壞他的事。

  皇城司每次離京辦事,最重要的就是幾個字:秘密、低調、冷靜、準確、迅速。

  所以在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們已經將大局穩定下來,不會給任何人準備和反悔的機會。

  可是這一次,他來到這裡卻遇到了馮師叔。

  這個四處坑蒙拐騙的老東西,經常為了提高他的身份和江湖地位,將師門賣出去,現在又為了能繼續住在裴家,讓裴杞堂借了他師弟的名聲招搖過市。

  沈昌吉咬牙切齒,當時他只顧得抓捕趙翎,竟然沒有看到那老東西就在附近。

  「去,」沈昌吉吩咐,「準備好船隻,我們過去。」

  如果他再這樣不理不睬,一個馮師叔,一個裴杞堂,不知道要將他的名聲敗壞成什麼模樣。

  更何況,他還知道一件事,馮師叔不會水,所以馮師叔小心翼翼從來都是絕不乘船。

  這次馮師叔居然會在大船上。

  沈昌吉有些納悶,不過很快他就想清楚了,馮師叔愛酒如命,這樣熱鬧的場面他怎麼能忍得住不去。

  他早知道,這老東西早晚會死在酒色上。

  這是捉捕馮師叔的最佳時機。

  不管是將顧家和裴家下大獄還是捉捕馮師叔,只要成了一件事,他這一趟就值得。

  ……

  裴杞堂躺在軟榻上不說話,彷彿還沒有聽夠馮師叔和顧大小姐的鬥嘴。

  馮師叔說的越多,船上的人對裴家越是尊敬,很多人乾脆躲去了船艙,一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與他無關的模樣。

  裴杞堂微微彎起了嘴唇。

  陸瑛還站在船邊,他怎麼也沒想到顧瑯華會帶著人到這裡來。

  閔子臣低聲道:「顧大小姐……膽子可真大……就算裴家不動手,用大船來撞,她掉進水裡……就是九死一生啊。」

  雖然現在是春天,錢塘江的水已經冰冷,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掉進水裡不死也少了半條命。

  陸瑛心裡忽然很緊張,他轉頭看向裴杞堂。

  「裴四公子,如果你想在這裡動手的話,」陸瑛頓了頓,「我給你提個提議,最好一把火將整條船都燒了,讓所有人都死在這裡,否則這裡的事傳出去,就算是杭州府衙會不加以追究,皇城司的人也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船上的人,可都是杭州的才俊,這些人裡不知將來誰會封侯拜相,今日的事不知道哪日就會捅進朝堂之上。」

  裴杞堂笑得春風拂面,陸瑛能看透這一點,說明他不是一個庸才,他如今是礙著一個庶子的身份,又沒有功名,假以時日真的搏了個進士出身,在家中有了說話的餘地,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所以他不能對陸瑛不理不睬。

  陸瑛當然也有他的弱點。

  裴杞堂看過去,「你這樣為顧家爭取,難不成你事先知曉顧家今晚會來,所以在船上與他們互相配合……」

  陸瑛的心一沉,如果不是裴杞堂說起來,他還沒有想到這一層,他並不知道顧瑯華到了杭州,也不知道顧瑯華今晚會來找裴家。

  這裡所有事顧瑯華都沒有與他提及,是因為不信任他,還是覺得他幫不上忙。

  裴杞堂目光中飽含深意,「興許顧家早就安排了退路,如果你在這裡破釜沉舟,將來可就無路可走了!」

  陸瑛感覺到身後的程頤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裴杞堂道:「陸三爺剛剛要走仕途,我看你還是不要冒這麼大的險,萬一搭上了身家性命還沒有幫上忙,未免太不值得。」

  陸瑛聽著猶豫起來。

  這麼多年為了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已經做了太多的努力,姨娘對他那期望的眼神就印刻在他的腦海裡。

  方才想要保護顧瑯華的心思太過強烈,就將這所有的一切都壓了下去,屈從了他內心深處最渴盼的想法。

  可是現在,裴杞堂就像是潑了一盆冷水,將他生生地拉回了現實。

  他不知道顧瑯華準備怎麼做,也不知道韓璋是否在附近,更不知道裴杞堂在打算著什麼,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做了決定,如果救了顧家也就罷了,萬一得到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結果,他這輩子豈不是就成了笑話。

  現在正確的做法,就是站在一旁靜觀其變,然後做出最好的應對。

  江面上又有船向這邊靠過來,馮師叔站起身,忽然大喊大叫,「小姑娘,你還有幫手,」說著揮了揮手,「還等什麼?拿下顧家人再說。」

  裴家先動起來,幾個人準備登上顧家的烏篷船,只聽「噗通」幾聲響起,裴家下人被蕭邑扔下了水。

  馮師叔笑道:「沒想到這小子還有兩下子。」

  顧家另外幾條船上也遭遇了裴家下人,兩伙人扭打在一起。

  落水聲不停地傳來,江面上變得更加的熱鬧。

  馮師叔道:「小姑娘,你怎麼這樣想不開呢。」

  「今日是死,明日也是死,與其被人算計了,倒不如問個清楚。」瑯華淡淡地道,目光始終瞧著裴家管事和那如同跳蚤般的馮師叔,並沒有向裴杞堂看過去。

  裴家管事大喊大叫,「別聽顧家人說,我們可什麼也沒做,是他們前來尋仇……」

  蕭邑道:「維納已經在城頭唱了那麼多天的佛曲,就是為冤死的人超度,你們現在要將說出去的話收回,未免太晚了。」

  兩群人打得正歡,馮師叔忽然道:「哎呀呀,是我的師侄來了,」說著看向顧瑯華,「方才讓你走你不走,現在可糟糕了。」

  「都住手,」沈昌吉的聲音從船上傳來,「將所有人給我綁起來。」

  馮師叔整個人從船艙上順下來,滿臉笑容,「你們瞧瞧,這就是皇城司的沈大人,我的師侄,你們快快向他行禮,他可不喜歡沒禮貌的人,」說著向沈昌吉諂笑,「我的師侄,你怎麼這麼晚才來,白白讓這小姑娘攪合了半天,將顧家人清理乾淨,我們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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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0 09:21: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投江

  馮師叔話剛說完,豁然有煙火衝天而起,緊接著裴家的下人笑著上前迎客。

  沈昌吉望著忙碌的裴家人,臉色一沉,裴家還真的將他當做了賓客,就算他現在說不認識裴家,別人也不會相信。

  船上的人伸出頭向下張望,迎著燈光,沈昌吉看到那些人臉上好奇的神情。

  皇城司本是來辦案的,卻這樣被人圍著打量。

  沈昌吉心頭生出一股的怒火,他看向身邊的下屬,「將人捉拿回去審問。」

  下屬應了一聲,立即上前抓住了大船垂下來的軟梯,眨眼的功夫劇登上了船,然後腳下不停地向馮師叔撲去。

  馮師叔「咦」了一聲立即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馮師叔這樣一喊,船上的人互相看了看,那些青年才俊還好,旁邊伺候的下人和請來的花娘都亂成一團,大家呼喊著閃躲。

  另外幾個皇城司的人撲向了顧家的小船。

  顧琅華望著站在不遠處的沈昌吉,她知道這個人的本事,這個人會坐上皇城司指揮使的位置,可以不必請官文,就出入達官顯貴家中查案。她記得陸瑛說過,惠郡王因為喝醉了酒罵了皇城司幾句,被皇城司闖進家門,皇城司大肆搜查惠郡王府,最終將惠郡王嚇得尿了褲子。

  現在的沈昌吉雖然還沒有那樣的威勢,看起來卻也十分的駭人。

  馮師叔邊跑邊笑,「對對對,就是顧家,就是她,抓住那小姑娘,咦,別傷到船上的人啊,那些都是裴四公子請來的,差不多就得了。」

  皇城司的人捉不住馮師叔被逗得來回跑動。

  遠遠看去,幾個人就像在玩鬧一般。

  大船上也就安靜下來,程頤低聲道:「看樣子,皇城司真的是要對付顧家對裴家的人不過就是裝裝樣子罷了。」

  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多人捉不住一個人,而且那馮師叔看起來身手也是一般般,幾次差點從船艙上掉下來。

  馮師叔又一個趔趄之後,船上開始有了笑聲。

  沈昌吉有種不好的預感,萬一大家真的以為,他殺了趙翎是公報私仇,他今日來到這裡也是與裴家串通,好要一起對付顧家的。

  那就麻煩了。

  到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是見證。

  沈昌吉覺得他應該將整件事前前後後都想個清楚,然而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量。

  「沈大人,不必再演戲了。」

  沈昌吉順著聲音望過去,船頭上站著那小小的身影,如同月光中的玉人,裹在煙波中輕輕一吹就散了。

  在這樣的場面下,她臉上沒有半點的恐懼,神情仍舊是那麼的從容。

  這才是顧家人。

  顧三老爺、顧四老爺並不是將要繼承顧家家業的人,真正要繼承顧家家業的是這個顧大小姐。

  他是被顧家人愚弄了。

  沈昌吉將手中的刀抽出半截,肅殺的氣息頓時傳來。

  琅華也彷彿明白了似的,「沈大人,我們是知道規矩的。」

  「您今天會將我和裴家人一起帶走,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會覺得您做事是公正的,但是明天天一亮,裴家人會安然無恙地走出大牢,而我們顧家恐怕就會被冠上滅門的罪名,」琅華說著抬起頭,「沈大人,您的大牢裡有沒有窗子?我還能不能見到明日的朝陽?」

  「鎮江打了那麼長時間的仗,終於到了春天,可惜我還沒有時間去看那些即將盛開的玉蘭花。」顧琅華看起來是那麼的孤獨無助。

  「沈大人,您不會讓我也從山崖上跳下來吧!」

  「那一定會很疼,」琅華說著望了望錢塘江,「不如,我就在這裡投江,您放過顧家其他人吧!」

  清朗的聲音回蕩在江面上。

  「我們一個小小的鄉紳,能勞煩沈大人,也算我們的福氣,」琅華道,「只是我不想像那個人一樣,死的不明不白。」

  大家都知道顧琅華說的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就是捉拿了樞銘的人。

  那個人被逼著跳了崖,而顧家這個女孩子即將被逼著投江。

  這就是皇城司做的事。

  周圍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看著顧琅華。

  顧琅華道:「我就是不明白,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江浙起了戰亂,我們大家一起熬了過來,我以為今年只要順利種上一歲三熟的稻米,就能將鎮江因為戰事欠中書省的米糧還清,我還以為從今往後一切又會是從前的模樣。」

  琅華說著望了望那燈火輝煌的大船。

  琅華笑道,「我們還等著朝廷將那通敵賣國的韓御史斬首示眾,為我們所有人出一口氣,卻沒想到韓御史還沒死,死的卻是我們這些人。」

  「這片土地是我們用命搏來的。」顧琅華站在了船的邊緣,另一邊的皇城司已經將顧家下人推進了水中正準備登船。

  顧琅華彷彿轉眼就會掉入錢塘江中,她迎著月色忽然一笑,「你沒有權利在這裡殺我們。」

  陸瑛只覺得心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他望著顧琅華,他害怕顧琅華真的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跳下去。

  陸瑛感覺到胸口一種撕裂的疼痛,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離他遠去,他十指收攏緊緊地握在一起,他知道顧琅華落入江中,他也一定會從大船上跳下去。

  琅華抬起頭,她看到了陸瑛,陸瑛面色蒼白,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從容淡定,雖然沒有說話,目光中卻滿是焦灼的神情,彷彿恨不得立即將她從船頭拉過來。

  前世裡她生了一場大病,醒來的時候發現陸瑛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她從來不知道陸瑛害怕起來是什麼模樣,而今她看到了。

  或許在前世,陸瑛是真心對她的。

  這時有個人走到了陸瑛身邊。

  他穿著淡藍色的長袍,站在人群中是那麼的顯眼,黑玉般的眼睛微微瞇起,隱藏著他眉眼中的威勢,風吹起他臉頰邊散落的長髮,讓他變得更加捉摸不定。

  是他。

  她沒有猜錯,這個想要攪渾江浙一池水的裴杞堂,果然就是他。

  琅華笑起來,她忽然也想嘗嘗從這裡一躍而下的灑脫,念頭剛剛閃過,她在裴杞堂眼睛裡看到了緊張、焦急的神情。

  裴杞堂眼看著顧琅華的目光漸漸變成了冰冷的疏離,彷彿根本不認識他似的。

  裴杞堂忽然有些著急,躲躲藏藏了這麼久,他就是想以一個能見得光的身份來找她,卻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會不會她以後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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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0 09:2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把柄

  「快,快,快把她攔下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眾人的目光正在顧琅華身上,沒有注意一條船快速地靠了過來,船上的裴思通大聲地喊著,「誰也不許再向她靠近,我是皇上任命的欽差,前來江浙查案,所有人都要聽我號令,不得私自行事。」

  後面的半句話是喊個皇城司聽的。

  沈昌吉看向身邊的下屬,他竟然沒有提前得到消息,裴思通會到這裡來。

  「大人,現在該怎麼辦?」下屬低聲詢問。

  皇上特命裴思通來江浙辦事,他們若是不給裴思通面子,就等於忤逆了皇上,可能會引起皇上的猜忌,認為他與太子私下裡有往來。他雖然咽不下這口氣,卻也不得不鳴金收兵,否則可能會讓他多年的苦心經營付之一炬。

  沈昌吉低聲吩咐,「將人撤回來。」

  一聲悠長的銅哨聲響起,所有皇城司的人頓時停止了抓捕。

  裴思通鬆了口氣,一腳踏上沈昌吉乘坐的小船。

  「沈大人,」裴思通臉色難看,「你總不能真的逼迫那十歲的孩子跳了江,這件事就算皇城司能抗下,我裴思通也不能不管。」

  「皇城司做什麼不好,怎麼偏要跟一個小孩子為難,顧家沒有人在官,充其量就是個鄉紳,你仔細看看,他們帶來的人手裡連個利器都沒有,大人究竟要治他們什麼罪?」

  裴思通的幾句話就像是一盆冰水,毫不留情地潑到沈昌吉身上。

  月光之下,顧家幾艘烏篷船看起來十分的寒酸,船上掛著的煤油燈與大船上的燈火輝煌相比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裴家宴請賓客,所有人都是盛裝打扮,顧大小姐卻只穿了一件青色的褙子,披著灰色的斗篷,素淨的就像是戰後的鎮江,顧家那些下人一看就是從田莊上的,面目憨厚,粗手粗腳,雖有一把子力氣,也是長年在田間幹活練出來的。

  這些人能做出什麼罪不可恕的事,引來了皇城司的抓捕。

  如果說顧家來尋釁滋事又有誰能夠相信,他們來到這裡也許就只是想要給自己爭條活路而已。

  裴思通額頭上青筋浮動,他忍不住壓低聲音,「難不成真的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請了沈大人幫忙?」

  也就只有這個解釋了。

  沈昌吉詫異,裴思通竟然會隨隨便便就將屎盆子扣在自己兒子頭上的。

  可是微微思量他豁然明白過來,裴杞堂被裴家追打的不肖子孫,裴思通教子無方的名聲在外,根本沒有什麼稀奇。

  現在最麻煩的反而是皇城司,皇城司竟然與裴杞堂扯上了關係。

  沈昌吉抬起頭看向周圍,大船上人影浮動,不知有多少人盯著江面上看。

  蕭邑幾步就上前將琅華拉過來護在了身後,然後壓低了聲音,「小姐,事成了。」

  蕭邑目光中滿是興奮的神情,沒想到這件事就這樣做成了。

  當時小姐說出來的時,他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因為稍有差池,小姐可能會被皇城司捉住,也可能會落入江中生死不明。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百分百穩妥的事,只要一步走錯,就有性命之憂,他想方設法地勸說小姐,小姐卻說了一句:想要活下來就必須抗爭,就算冒著一些危險,也是值得。

  現在看起來真的很值得。

  琅華裹緊了身上的斗篷,過了今晚,顧家的局面就會完全打開,再也不用束手束腳。

  皇城司「逼死」趙翎時沒有人看到,她這個十歲的孩子,差點被逼著跳了江,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

  無論到了哪裡沈昌吉都沒法狡辯,除非皇城司能拿出什麼必須要抓她的理由,否則今天的事,就會成為沈昌吉的把柄,只要顧家出了什麼事,就會有人聯想到沈昌吉。

  沈昌吉以公謀私的罪名,再也難以洗刷。也只有這樣,顧家才能真正平安。

  她聽到裴家人在四處散布趙翎被皇城司所殺時,立即想出這樣的法子。

  裴杞堂前世裡就是沈昌吉最大的對手,她不相信裴杞堂會恭恭敬敬將沈昌吉奉為上賓。而且,恐怕她是少數知曉裴杞堂性情的人,那個城府極深,能謀善斷,有驚世之才的人,絕不是一個肚滿腸肥,只懂得吃喝享樂的紈絝子弟,他來到杭州定然有他的目的。

  算一算,趙翎消失之後,裴杞堂出現在杭州,這一切也未免太過巧合。

  所以她有了推測,就算裴杞堂不是趙翎,以裴杞堂在前世為慶王翻案的作為,她也可以肯定裴家根本就是與慶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不管裴家父子是在演什麼戲,對付的都是太子黨。

  當她看到趙翎那張熟悉的臉時,那些她沒有猜透的事也迎刃而解,原來前世朝廷的爭鬥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怪不得裴杞堂沒有站在慶王那邊也沒有站在太子那邊,因為他根本不需要站位,他只要站他自己就已經足夠。

  前世她被誣陷與裴杞堂通姦沒想到今生她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與裴杞堂相識。

  她跟這個人還真是冤家,不管將來他們會不會走到一路,她都要盡量與裴杞堂保持距離,不要有太深的牽扯。

  沈昌吉陰沉著臉,「所有的傳言都是那馮章書鬧出來的,我與令郎在此之前素未謀面。」

  馮師叔從船艙頂上站起來,指著沈昌吉,「你怎麼翻臉不認人了,我問你,你殺了那個小子是不是真的?我若是說錯了,你來反駁我啊,大家都可以作證。」

  沈昌吉只覺得怒火頓時從眼睛中噴出來,他扣住手指一隻六角菱鏢頓時向馮師叔飛去。

  馮師叔急忙躲閃,「你還要殺人滅口不成?我明明就是看到了,還不准我說。裴大人你得好好查查他,這個人官越做越大,人也越來越狠毒,你好好問問他,他殺的都是些什麼人,手裡有沒有確實的證據……」

  沈昌吉腳尖借力飛身躍向大船,身形將要下墜時,他已經拉住了軟梯,緊接著腳尖一點登上了船,然後抽出身側的刀刃向馮師叔劈去。

  馮師叔像一隻穿梭在花瓣間的蝴蝶,不停地躲閃,嘴邊還不停地喊著,「裴大人,裴大人救命啊,裴大人,這沈昌吉公報私仇……您可以一定要為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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