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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30 09:31: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險境

  琅華給傷兵都換好了藥,這才淨了手跟韓璋到院子裡說話。

  兩個人坐下來韓璋正好看到琅華的繡鞋和羅裙,上面都沾了塵土,外面一件寬大的罩衣像個桶似的裹在她身上,根本不像個內宅中的小姐,倒是活脫脫一個小郎中。

  韓璋道:「我聽胡先生說,這些日子衛所也不忙了,你怎麼還要過來。」

  「習慣了,」琅華抿嘴一笑,「只要不來就覺得心裡缺點什麼,就像大哥每天要早起練武是一個樣的。」

  他是武夫本色,琅華畢竟是個內宅小姐,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每個人都不同,何必要仿效旁人。

  他從小還不是被母親訓斥,要多跟大哥學習,說話做事都要有個規矩,接人待物就算不會八面玲瓏,也要會見風使舵。可他就不是那樣的人,學起來也是邯鄲學步,惹人笑話,他只有保持著自己的本色,活起來才更自在。

  但是他們卻不明白他的心思,大哥即便病入膏肓,還要拉著他的手囑咐,讓他以後千萬小心行事,不要給家裡惹出什麼亂子來。芸娘也是對他一臉的埋怨,問他是不是在鎮江做了什麼錯事。為什麼那麼多武將鎮守邊關,他會成為皇上的心腹大患。

  誰也沒有問過他的想法。

  琅華接過蕭媽媽手裡的茶端給了韓璋。

  韓璋抿了一口,口唇間滿是金蓮花的味道,他心中頓時暖起來。這杯茶彷彿將他心窩裡那塊冰慢慢融化了。回家住了兩日,他連這樣悠閒的喝杯茶的機會都沒有。

  琅華輕聲道:「大哥是為眼下的情勢發愁嗎?」

  雖然琅華只有十歲,但是經過了鎮江之戰,韓璋早就已經知道琅華足智多謀,所以有些事韓璋也不準備瞞著她。

  韓璋手指摩挲著茶杯,「皇上體諒我常年征戰在外,讓我將嶺北的防務暫時交給兩位副將軍,在京中休養一陣子。」

  閔江宸的話得到了證實。

  琅華道:「皇上是下了聖旨,還是跟您談心的時候說的?還有沒有其他人在。」

  琅華這是在幫他分析當時的情況。

  韓璋道:「是在犒賞功臣的宴席上說的,但是沒有正式下旨。」

  皇上是下定了決心,否則而不會在宴席上說這種話。

  「大哥呢,」琅華望著韓璋,此時此刻韓璋的想法最為重要,「大哥準備在京城裡做一輩子的爵爺嗎?」

  終於有人問到他了,沒想到是小小的琅華。

  韓璋豁然笑起來,目光中滿是萬丈豪情,伸出手來摸了摸琅華的頭頂,「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征戰沙場的。」

  琅華點了點頭,「現在朝局動蕩,如果一個處理不好,先要面對的就是北方的金國和西北的西夏,所以大哥會回到嶺北的,即便不是嶺北也是西北或者其他什麼地方,就算是真的在京城,將來大齊戰場上都少不了韓家軍。」

  韓璋不由地對琅華另眼相看,這也正是他心裡所想。

  韓璋想了想接著道,「朝廷準備與西夏和談了,我離京的時候聽說皇上要召見西夏使者。」

  這麼快。

  連個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前世大齊在鎮江打了敗仗,西夏趁機出兵,朝廷慌忙不迭地讓人去和談,結果和談波折了一年半載才算有了結果,大齊不但沒有收回損失的城池,還要每年奉上歲銀十萬兩,茶幾萬斤,並設立了榷場讓西夏和大齊互相貿易,西夏終於可以大搖大擺地用青白鹽換取了大量的糧食。

  西夏繼續壯大國力,一邊拿著大齊的銀子,一邊用來做軍資不停地滋擾著大齊的邊疆,讓百姓們苦不堪言。

  她還以為鎮江之戰贏了之後,也就不會再有什麼和談之事。

  結果這件事還是發生了。

  那麼,沈昌吉是不是早就收到了消息,已經準備在其中周旋,否則為什麼會大動干戈地尋找察子。

  琅華輕聲道:「大哥是覺得這次和談不妥?按理說,不會有誰突然提出和談,除非一直對峙的兩國其中一個有了重大的變故,才會用和談來穩定邊疆。」前世她並沒有聽說西夏內政混亂,相反的西夏在任的君王野心勃勃,常常御駕親征,不停地為西夏開疆拓土,讓大齊頗為頭疼。

  韓璋豁然冷笑,「西夏要換回樞銘,並放東平長公主回齊。」

  東平長公主?

  琅華一時錯愕,東平長公主前世死在了西夏啊,太后因此傷心不已,專門在京中為長公主蓋了一座廟,大家都叫它娘娘廟,只要邊疆有了戰事,娘娘廟就香火鼎盛。

  琅華已經從韓璋臉上看到了輕視的神情,「大哥不相信?」

  「不信,」韓璋道,「西夏人雖然很想救回樞銘,但是不至於會動用和談。」

  琅華明白過來。

  西夏人還是要做前世的那些事。

  只不過這次他們沒能利用鎮江的戰事來攻打大齊,而是換了個手段利用和談,來讓大齊放鬆警惕,然後突然起兵。

  未來的軌跡並沒有完全被改寫,而是轉了一個彎,捲土重來。

  韓璋雖然沒死,卻被留在京城,邊疆有了戰事,韓璋不能立即統兵前往抵抗,被人搶佔先機的結果,可能是壓倒性的失敗,那就要付出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的性命。

  琅華看向衛所,那些剛剛被她治好的傷兵,立即就要回到邊疆,等待他們是西夏人高高揚起的屠刀,想到這裡,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韓璋面對西夏從來沒輸過,但是不代表這次他就會贏。軍隊的士氣有多重要,她在鎮江之戰中已經見識過了。韓璋如果打了敗仗,他一定不會苟活。

  琅華抬起頭看向韓璋,「大哥,我們現在就已經身陷險境了。」

  這就是韓璋憂慮的。

  「沈昌吉就在杭州,這個人一定會幫著皇上促成和談,」琅華說到這裡頓了頓,「但是我知道,西夏如果真的想要秘密出兵,有人會幫我們打聽到確實的消息。」

  韓璋詫異地看著琅華,「你說的人是誰?」

  琅華看著韓璋,「大哥會見到他的。」

  正說著話,蕭媽媽上前道:「小姐,來了。」

  琅華臉上露出了笑容,「我該走了,不出三日就會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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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1: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引開

  沈昌吉本身就是個出色的察子,他不但心思縝密,目光敏銳,還極有城府,並且多年在皇城司沉浮,有一種激起敏銳的知覺能力。

  所以要想在他面前耍花樣的確不容易。

  現在裴杞堂將杭州城變成了一個大集市,皇城司雖然疲於應付但是沒有半點的慌亂,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進行。

  這樣仍舊沒有攪渾一池水,怪不得他前世裡能身居高位,總是有幾分的本事。

  不過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韓璋不知道琅華要去做什麼,琅華從蕭媽媽手裡接過了一張畫像遞給韓璋。

  韓璋眉頭微蹙,「這是何掌櫃。」

  琅華點了點頭,「我讓家裡人將何掌櫃的畫像散出去,無論誰只要有相關的線索,我就會上門去聽,並付給他們銀錢多答謝。」

  琅華說著向門口看去。吳桐已經發現皇城司的人每天跟在她的身後。

  韓璋明白過來,有人在監視琅華,怪不得琅華要和他來裡面的小院子說話,說話的時候還讓蕭邑在一旁守著。

  韓璋並不是好戰的人,但是看到琅華瘦小的肩膀扛起了這樣壓力,心中卻升起了濃濃的鬥志,不管是誰,他就像在邊關打仗一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非要分出個勝負。

  ……

  琅華上了馬車,皇城司的人不敢怠慢急忙跟了過去。

  這是杭州西城一個不眨眼的角落,裡面住著的都是些販夫走卒。顧家大小姐,怎麼會突然來到這種地方,只是不合常情的,所以定然有蹊蹺。

  皇城司的人避開顧家下人的視線登上了房頂,抽出短刃在房頂上撥開了個小小的縫隙,將眼睛湊了上去。

  顧琅華正在和屋子裡的婦人說話。

  婦人正說到興頭上,指著畫像道:「沒錯,這就是丁家衚衕那個賣糖餅家的兒子,從小就無法無天,三歲的時候還偷了我家一隻雞蛋,後來他老子和娘都死了,聽說他就跟著一個盜匪走了,這不,真的做出了傷天害理的事。」

  琅華點點頭吩咐阿瓊,「要一個字不漏地記下來。」

  那婦人卻越說越高興,「要不說著爹娘老子不教,將來一定會出大事,再說他長得那模樣,一看就是兇相。」

  琅華道:「您去大牢裡能認出他嗎?」

  那婦人點頭,「能,能,能,一定認得出,我這個人認人最厲害,誰也別想逃出我的眼睛。」

  半晌那婦人才將所有話說完。

  琅華站起身正準備要走,那婦人卻咳嗽了兩聲,琅華止住了腳步,「喬大嬸,我給你診診脈吧,你舌苔厚,臉色發黃,眼睛有些腫,恐怕是中焦濕熱之症。」

  婦人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忙歡歡喜喜地將手伸了過去。

  琅華診了脈吩咐阿莫,「磨墨寫方子來。」

  聽說要寫藥方,婦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去了乾乾淨淨,神情十分尷尬,「大小姐,我可沒有錢給你診金……藥方還是別寫了……」

  琅華笑道:「不要你的錢,你拿著藥方去百草廬抓藥,這七副藥也不收你的藥錢。」

  婦人目瞪口呆,「那……那七副藥之後呢?」

  琅華將寫好的藥方交給婦人,「七副藥之後,你的病也會好了。」

  婦人接過藥方眼睛頓時紅起來。

  琅華吩咐蕭媽媽,「按我們約定好的給喬大嬸兩串銅錢。」

  蕭媽媽將銀子遞過去,婦人急忙推脫起來,「我……我說的也不能作準……還是等看了那人再說……」

  琅華搖頭,「你說了線索,我給你銅錢,之前說好的,就這樣來做。」

  琅華從屋子裡走出來,喬大嬸立即拿著錢和藥方去左鄰右舍炫耀,「是真的,顧家大小姐,不止給了我錢,還給我看了病,讓我直接去百草廬裡拿藥。」

  「如果我去衙門裡認出那個土匪來,還會給更多的賞錢。」

  在婦人的聲音中,琅華重新登上了馬車,吩咐蕭媽媽,「去下一家,我們每天要走二十幾家才行。」

  沈昌吉不是在盯著她嗎?那就讓她每天來做些不合常理的事,讓沈昌吉來找茬。

  ……

  皇城司的人將消息遞到沈昌吉手裡。

  沈昌吉將記下來的文字,一張張地看過去,頓時皺起眉頭,「這都是些什麼?」

  下屬稟告,「是那個顧大小姐問出的關於何掌櫃的線索,大人說過,只要是顧大小姐說的話,做的事,傳出去的消息我們都要仔仔細細地記下來給大人看。」

  沈昌吉沉著臉,耐著性子又將手裡的紙張看了兩頁,這些根本不是什麼能信得過的線索,都是坊間流傳的那些流言蠻語,根本沒有任何的價值。

  沈昌吉不明白,如果這些都是沒有價值的線索,顧琅華為什麼要記下來呢?

  「而且,顧大小姐還給那些人看症,寫了藥方,那些藥方……也要拿給您看嗎?」藥方裡面會不會藏著什麼暗語?

  沈昌吉看著手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文字,就如同看到顧大小姐身上那件讓人頭疼的衣服,額頭上頓時暴起了青筋。

  「那些提供了線索收到賞錢的人,都在幫著顧家四處打探消息。」

  沈昌吉聽到這裡眼睛中精光一閃。

  他們可以盯著顧家和裴家,甚至閔懷,但是卻不能盯著那些為顧家走街串巷,說嘴嚼舌的婦人。

  那些婦人每天不知要與多少人見面,又聽到多少傳言,然後會將這些話都告訴顧琅華換成銀錢。這樣一來那個察子很容易就能通過這些人的嘴,將消息傳遞給顧琅華。

  顧琅華才會讓丫鬟將婦人說的所有話,一字不漏地記下來。

  一定是這樣。

  沈昌吉忽然興奮起來。

  顧家不會隨隨便便拿出那麼多銀子來買這些無關緊要的線索,顧琅華更不是個傻子,不會整日裡走街串巷來做沒用的事。

  沈昌吉吩咐下屬,「跟著顧琅華,這幾天不論她去哪裡,見了什麼人,都要跟著她。」

  他幾乎可以肯定顧琅華一定有問題。

  這就是他的直覺,顧家身上已經有太多的疑點。

  ……

  老樂明顯感覺到整個杭州城熱鬧起來,人人都在談論顧家和顧世衡被殺的案子,哪裡在談論顧家,皇城司的人就會在哪裡出現,如同附骨之疽。

  所以他只要避開顧家人所在的地方,反而就會行動就更加方便些。

  皇城司將所有目光都盯在了顧大小姐一個人的身上。

  「收藥……」

  收藥的商人開始四處走動。

  「最近什麼藥貴?」

  商人笑著道:「當然是治療痹症的遠志和獨活。」

  老樂心裡一下子被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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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1: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舊友

  沈昌吉被氣得咬牙切齒,那個該死的謝長安也不知道是聽了誰的話,竟然一心一意地處理起衙門裡的事務來。

  想到這裡,他冷笑一聲。

  還真是不將他放在眼裡,沈昌吉拿出了身邊的令牌,用這塊令牌他可以調動地方布防的軍隊,顧琅華不是仗著有韓璋和閔懷撐腰在杭州為所欲為嗎?他倒他們兩個會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顧琅華,就公然跟皇上作對。

  只要他保證絕不會空手而歸,他就能行使他手中的權力。

  沈昌吉揚起眉,看來許氏說的話有幾分是對的,如果不是許氏,他也不能確定那個顧琅華有問題,不是許氏他也不會花這麼多心思在顧琅華身上。

  「不用再盯著顧家了,」沈昌吉忽然道,「如果他們想要耍花樣,這幾天你們東奔西走的時候他們已經做了。」

  下屬有些驚訝。

  沈昌吉很熟悉這種感覺,被人牽著鼻子走,只會越來越被動,說不定顧家已經達到了目的。

  沈昌吉沉默下來,所有人都悄悄地退下去,因為他們知道,大人一定已經有了安排。

  ……

  顧家。

  顧老太太的床邊點了兩盞燈,將周圍照得通亮,琅華縮在床上,緊緊地靠著顧老太太。

  顧老太太的臉色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

  「祖母。」琅華輕輕地搖著顧老太太的手。

  顧老太太卻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琅華頓時慌張起來,立即坐直了身體,看向顧老太太。

  顧老太太坐在那裡不言不語,沒有任何的表情。琅華心裡一顫,頓時後悔,她不該將父親的事告訴祖母,就像丁掌櫃說的那樣,祖母的病才有了好轉,怎麼經得起這樣的衝擊。

  「祖母,」琅華聲音有些發顫,「您可別嚇我。」

  顧老太太終於回過神來,抬起了眼睛,那雙久經世事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好孩子,祖母沒事,祖母只是在想,幸虧我沒有死,否則在九泉之下你祖父一定會埋怨我,竟然糊裡糊塗地過了這麼多年,連你父親遠在西夏都不知道。」

  顧老太太伸出手來去撫摸琅華的頭髮,慈祥地笑著慢慢地將眼淚吞了回去,她真是老了,否則怎麼會將這個家守成這個樣子,活到了這把年紀,才明白為什麼父母臨死前會一遍遍向孩子們交待家裡的事,並不是不放心孩子,而是不放心自己,不放心自己存了幾十年的家底,交到孩子手裡,到底會成為他們的助力,還是拖累。

  她將琅華養成了顧家的當家人,想著將來萬一琅華不喜歡陸瑛了,就由顧家長輩做主挑個品行好,琅華喜歡的入贅進顧家。

  卻沒想到,她交給琅華的並不是厚厚的家底,而是一副重擔。

  外有強敵,內有家賊,一步走錯就會有性命之憂。

  「琅華,」顧老太太道,「你後悔嗎?如果迷迷糊糊過一輩子,不管外面風風雨雨,或許會更輕鬆些。」

  琅華搖了搖頭,「能輕鬆幾年呢?」她很清楚顧家的處境,前世四叔一家遭難恐怕也與皇城司有關,這個秘密不是不理睬它,它就不存在,「祖母,一切都會好的,顧家,父親,都會好的。」

  「但願如此,」顧老太太緊緊地拉著琅華的手,「那個人真的說你父親還活著?」

  琅華道:「是,我父親還活著。」

  還活著。

  顧老太太臉上又浮起笑容來,她活到這把年紀,竟然還有機會又哭又笑。

  顧老太太說完,想起一件事,「朝廷會不會和談,應該有個人知道,以他對西夏的了解,說不定能幫上忙。」

  琅華不知道顧老太太說的是誰,仔細地聽過去。

  顧老太太接著道:「這個人與我們家有幾分的淵源,如果我們求到他們頭上,他們就算不會明著幫我們,也應該會透露些消息。」

  琅華明白過來,「祖母說的是徐家?」

  顧老太太點了點頭,「就是徐家,那徐松元沒落的時候,曾在我們家住過大半個月,之後你父親還經常與他來往,徐松元幾次出使西夏,對那邊的事應該十分了解,如今又在中書省任職,朝廷如果和談一定會問他的想法,如果我們能走他的關係,與他見上一面,讓他幫忙在其中周旋……那豈不是多了一份勝算。」

  琅華想起了徐謹蓨,前世裡阿宸早早就沒了,她一個瞎子不常與外人來往,到了京城之後有一次與陸靜有了衝突,當時在陸家做客的徐謹蓨看到了,不但維護了她,還與她成了知心好友。

  人的緣分真是很奇怪。

  按理說,她跟徐謹蓨有著根本的區別,例如她喜歡安靜地聽先生講書,徐謹蓨更喜歡參加宴席應付那些女眷們。她習慣於親力親為,就算是個瞎子屋子裡伺候的丫鬟也不多,徐謹蓨因為身份的原因不論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

  她們該是個點頭之交罷了,卻沒想到愛好卻驚人的相似,她們常常會看同一本書,甚至徐謹蓨還會將她玩的魯班鎖拿去,一直玩夠了才會還回來。

  也有人在宴席上問過徐謹蓨為什麼喜歡她這樣一個瞎女。

  徐謹蓨的回答是,「在顧琅華的身上,有我自己的影子。」

  前世死之前,她其實已經開始疏遠徐謹蓨,她總覺得徐謹蓨這個人心思難測,不像她的阿宸,不論什麼事都會與她說的明明白白,徐謹蓨總像是在搭台唱戲,演著她並不擅長的角色。

  只是母親頗喜歡徐謹蓨,陸家也因為徐謹蓨能常常拜訪而得意。

  她這個瞎子,躲不得,藏不得也就聽之任之。

  現在仔細想想她出事那天,如果陸家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早就有人密告太后,她與裴杞堂之事,按理說,徐謹蓨應該有所察覺,卻沒有向她透露半句。

  正因為她前世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對那些熟悉的人,反而都抱有謹慎的態度。

  琅華準備勸說祖母先不要去拜訪徐家,門口傳來顧四太太的聲音,「老太太歇下了?大小姐在這邊嗎?」

  簾子撩起來,琅華準備下床,阿莫忙上前伺候著穿鞋。

  顧四太太臉色有些不好,「原來老太太還沒歇下,」說著很僵硬地看向琅華,「我……我是來找琅華的……有些莊子上的事,我要跟琅華商量商量。」

  顧四太太目光閃躲,臉上又滿是焦急的神情,明顯是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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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1: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時機

  琅華看了一眼姜媽媽,姜媽媽點點頭帶著屋子裡的下人退了出去。

  琅華拉著顧四太太坐下來,「四嬸,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顧四太太抿了抿嘴才道:「剛才管事回來報信說,你四叔帶著我們家的商隊走到壽州時,被官府扣押了。」

  顧老太太雖然有所準備,仍舊面色一變,「為什麼會被扣押?我們是買賣藥材,有官府通關憑證……」

  琅華握緊了手裡的帕子,壓住心頭的慌亂保持鎮定,「管事呢?有些話我們還要仔細地問問。」

  顧四太太點了點頭,忙將等在外面的管事叫門。

  管事看起來十分的狼狽,眼睛通紅,嘴唇乾裂,連夜趕路回來,兩條腿不堪重負,還在瑟瑟發抖。

  姜媽媽讓人搬來錦杌讓管事坐下,管事忙將整件事說了一遍,「突然就來了人,二話沒說就要開箱檢查,四老爺上前去問,那些人拿來了公文,是壽州官衙上的人,我們也就不好阻攔,結果……他們看了一眼就讓人將藥材箱子封好,還抓走了老爺,放我回來報信。」

  管事說完咽了口吐沫,「我想著可能是哪位官老爺才上任,手裡缺銀子,就連忙湊了錢去打點,沒想到那邊不但不收,還將打了我十棍殺威棒,我跟著四老爺走商這麼多年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顧家是做藥材生意,不像那些糧商,鹽商有的是油水好盤剝,所以每次用些小銀子也就過去了,可是這一次,很明顯他們是要人不要錢,他一看勢頭不對,立即就趕回來報信。

  琅華道:「四叔被帶走的時候,除了你常見的那種官府裡的衙差,有沒有什麼穿著比較特別的人在旁邊?」

  說到這個,管事眼前一亮,「有,有,有個穿著黑靴黑褲的人站在一旁,雖然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沒說,但是能看得出來那些衙差都是看著他的臉色在辦事。」

  琅華長長地吸了口氣。

  是皇城司沒錯了。

  沈昌吉故意放管事來報信,如果顧家不讓皇城司滿意,四叔很有可能就回不來了。

  管事看到這種情形,知道大小姐心裡已經有了思量,他小心翼翼地問過去,「是我們家得罪了誰?我們那些藥材是肯定沒有問題的,都是四老爺和我一起精挑細選…」

  琅華道:「藥材在他們手裡,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了意義。」

  藥材箱子打開,放裡面一些東西再封上,官府做這種事輕而易舉,這就是民不與官鬥的道理,她明白的。

  對上了沈昌吉的那一天她就已經有了心裡準備,她以為沈昌吉會從她的藥鋪下手,卻沒想到四叔先遭了磨難。

  顧四太太的臉色已經變了。

  琅華吩咐人帶管事下去休息,這才告訴顧四太太她的判斷,「是皇城司的人。」

  顧四太太幾乎要暈厥過去,她知道皇城司是什麼地方,也聽說了前些日子皇城司用的那些手段,老爺落在他們手裡,好不知道會被怎麼對待。

  「四嬸,這個時候我們誰都不能慌,特別是家裡不能再出別的事,皇城司已經動手,我們就要打起所有的精神來應對……皇城司不會善罷甘休的。」

  門口的簾子一動,姜媽媽喊了一聲,「三爺,您怎麼來了。」

  是四叔的兒子顧詹霖。

  顧詹霖比她小兩歲,這樣的年紀現在已經能察覺出家中的異樣。

  顧老太太探口氣吩咐姜媽媽,「讓霖哥進來吧!」

  顧詹霖被領進了屋。

  顧四太太急忙擦乾了眼淚,向顧詹霖招了招手,「霖哥,你怎麼來了,快去你祖母那裡坐。」

  顧詹霖點了點頭,十分順從地依偎進了顧老太太懷裡。

  顧四太太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吩咐下去,這些日子門上都要小心警惕,尤其是三太太那裡,我會特意去說一聲。」

  說到這裡,顧四太太看向琅華,「我們……總要打聽一下老爺現在怎麼樣。」

  琅華道:「壽州離這不遠,我就讓人去問問,最遲明天就回有消息。」只要皇城司還沒有達到目的,四叔就是安全的。

  但是沈昌吉這個瘋子,也許會做出別的事。

  顧四太太帶著顧詹霖離開,顧老太太也疲憊地靠在了引枕上,琅華急忙上前侍奉。

  「琅華,」顧老太太忽然道,「皇城司是在逼我們。」

  琅華也知道,落入皇城司的手裡,一定會受折磨,只要想到這裡,她的心就像被人緊緊地捏住,沈昌吉很清楚要怎麼向人動刀子,可是這時候她沒有權利難過。

  琅華臉上浮現出堅毅的表情,「祖母,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我會讓四叔安安全全地回來。」

  ……

  葉老夫人正準備休息,身邊的葛媽媽上前稟告,「老夫人,顧大小姐來了。」

  葉老夫人看了看旁邊的沙漏,「怎麼會這麼晚過來。」

  葛媽媽道:「看樣子是有急事。」

  葉老夫人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這一關也要看她能不能熬的過去。可惜了這孩子,小小年紀要受這麼大的磨難。」

  葉老夫人想了想,「讓她進來歇著吧,有什麼話明天一早再說。」

  葛媽媽不明白,「老太太為什麼要等著。」

  「你不懂,」葉老夫人嘆口氣,「有些事就要等著它鬧大了才好收拾,鬧得越大,以後的路可能就越順暢,這是她的機會,也是顧家的機會。」

  琅華被請進葉家的小院子裡,葉家下人說了兩句客氣話就退了下去。葉家的燈逐漸滅了,只有這小院子裡的燈一直亮著,現在對於顧琅華來說,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

  葉家的另一個院子裡,有人輕輕搖了搖鈴,下人立即端了燈進門。

  丫鬟低聲道,「您渴了嗎?我端水過來。」

  女子搖了搖頭,「顧大小姐那邊有什麼動靜?」

  丫鬟道:「葉老夫人那邊倒是已經歇下了,她也只能等著。」

  「看來這個顧家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

  「還沒有,」女子披上了衣服,「等到閔懷大人、韓將軍真的幫不上忙,才是真正的山窮水盡。」

  「如果她能撐到那時候,我才會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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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 緊迫

  琅華陪著葉老夫人吃了早飯。

  葉老夫人才帶著琅華去內室裡說話,「你先別急,讓人先問出來到底是什麼罪名,就算是皇城司也要劃出個道來。」

  琅華點了點頭,到了中午葉家人就帶回了消息,「我們拿著老夫人的帖子去了壽州,卻沒見到顧四老爺。」

  葉老夫人放下手裡的茶杯。

  按理說葉家的拜帖不論送到哪裡都應該會給幾分面子,怎麼會連人也見不到。

  琅華的手緊緊地握起來。

  葉老夫人道:「有沒有打聽出什麼話?一個買賣藥材的生意人,沒有殺人放火,能有什麼大罪。」

  葉家下人看了看琅華,才低聲稟告,「聽說在顧家的藥材裡發現了西夏產的青白鹽,還有西夏劍。」

  琅華如同被一道強光刺進了眼睛,頓時眼眶發熱,顧家清清白白做事,卻被這樣冤枉。

  這就是沈昌吉的手段,就光憑青白鹽這一樣,輕則杖責,重則斬首,更別提還有武器。葉家連四叔都沒有見到,只怕是閔大人出面也會一無所獲。

  葉老夫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氣,揮揮手讓下人出去,這才看著琅華嘆氣,「你到底怎麼得罪了皇城司。」

  琅華咬唇不語,半晌才道:「老夫人,還是那句話,整件事來龍去脈我不能輕易跟您說,除非,您答應我那件事。」

  葉老夫人搖搖頭,「我不是不答應你,只是,顧家不過是一個鄉紳,而你也只是個小孩子,你們說的話雖然能打動我一個老太婆,卻不是對誰都有用的。」

  琅華垂下頭,「也許這就是顧家的命吧!顧家命該如此。」

  ……

  琅華從葉家出來回到顧家。

  顧家下人還像往常一樣打掃著庭院,琅華沒有去給顧老太太請安,而是走進內院坐在了長廊上。

  蕭媽媽忙過來道:「大小姐,這裡涼,您還是回去歇著。」

  琅華搖搖頭,「我只想一個人坐一會兒。」她要整理一下腦子裡的思緒,沈昌吉步步緊逼,葉家束手無策,她還要熬多久才能見到她想見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過來,坐在了她身邊,琅華側頭看過去,是顧詹霖,顧詹霖慢慢地靠近她,然後低聲道:「長姐,我……你……眼睛……紅了……是不是……沒睡好。」

  顧詹霖小小的手使勁地扭著,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整個人得像是一張弓,彷彿輕輕一觸就會有情緒爆發出來。琅華一時恍惚,也不知道前世顧詹霖是怎麼過來的,沒有父母,沒有族人,一個人流落在外。

  琅華拉起顧詹霖的手,「霖哥兒你放心,我一定會將四叔救回來。」

  這樣的勸說,這樣的許諾,顧詹霖不明白為什麼會讓他覺得更加難過,恐懼,委屈一下子就壓制不住湧了出來。

  顧詹霖靠在琅華肩頭「嗚嗚」地哭出聲。

  蕭媽媽看到姐弟兩個這樣相互依靠,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了眼淚。

  顧詹霖只聽到琅華低聲道:「霖哥兒,長姐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了。」

  是的,她不會再像前世一樣了,她要伸出手臂來保護所有的人。

  琅華站起身,吩咐蕭媽媽,「走吧,我們去衛所看看。」

  ……

  沈昌吉在聽人稟告,「顧家昨晚就將消息送去了閔家和韓家,顧大小姐親自去了葉家。今天閔大人和葉老夫人都讓人送了拜帖去壽州,韓將軍是親自去的,閔家、葉家的人好打發,韓將軍就要闖進大牢去,壽州知府跪在地上哀求,才算是攔住了韓將軍。」

  「不過他們見到了青白鹽和西夏劍也就相繼離開了。」

  沈昌吉冷笑一聲,有了真憑實據,誰也不能公然挑釁大齊律法,尤其是閔懷,一個背負著清官之名的人,更不能輕舉妄動,至於韓璋軍權在握已經被皇上忌憚,現在鬧出事來就永遠別想離開京城了。

  葉家,已經遠離皇宮政權那麼多年,能有多少的威勢,葉老夫人的帖子根本敵不過皇城司的腰牌。

  他要讓顧家嘗嘗,什麼才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下屬低聲道:「顧家不會寧可捨掉顧四老爺,也要藏匿那個人吧?」

  顧四老爺可是顧家最後一個能用得上的男丁了,就像是一顆稻草,早晚會壓倒整個顧家,而他還會讓顧琅華失去最後一線希望。

  ……

  衛所裡,琅華正在為傷兵換藥。

  傷兵們彷彿也發現了顧大小姐情緒失落,笑著跟顧大小姐開玩笑,「大小姐不會捨不得我們這些大老粗吧,那也沒什麼,過些年嶺北穩定了,大小姐可以過來看我們。」

  「不對,不對,我說錯了,興許我們就能來看大小姐了。」

  「是啊,不打仗了,還要我們這些人白白吃軍糧做什麼,早些回來務農。」

  琅華知道這都是玩笑話,軍戶就是軍戶,永遠不會務農的,而且這些人都習慣了嶺北的氣候,就算脫了軍籍也只會在嶺北附近安家。

  「明日我們就要啟程了,這些日子勞煩大小姐了。」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大家就要這樣離開了,琅華仔細地看著屋子裡每一張面孔,她多麼希望多少年之後,大家還能聚在一起,像今天一樣說話。

  可如果西夏偷襲大齊,這些人都要被趕到戰場上去。

  也許這一別對於他們大多數人來說,就是永別。

  永遠都見不到了。

  這些保衛國家在戰場上苦苦抗爭的人,也許他們沒有輸在英勇上,卻會敗在那個執掌大齊權利的人手中。

  琅華忍不住心中難過,她抬起手鄭重地向眾人行禮。

  兵將們頓時被嚇了一跳急忙道:「大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琅華搖了搖頭,沒有說太多,只是恢復了往日的神情,「傷雖然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還是要注意,路過各地衛所時,都要去換藥,養好了傷日後才能接著打仗。」

  眾人紛紛點頭,「大小姐的囑咐,我們都記下啦。」

  衛所裡正一片熱鬧,門外傳來冰冷的聲音,「拿出軍籍冊一個個地查問清楚。」

  琅華抬起頭看到了皇城司的人。

  整個衛所已經被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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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2: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借勢

  衛所裡的傷兵都面面相覷。

  從外面進來的人不是衙門裡的皂吏,而是穿著甲胄,握著武器的士兵,一看就是屬於地方駐防上的。鎮江打仗的時候他們還並肩作戰,現在這些人卻來到了這裡。

  「這是要做什麼?」

  開始有人詢問。

  士兵們臉上也是一片茫然,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皇城司的人大步走進來,手裡拿著軍籍冊。

  琅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杭州知府謝長安、守備劉顯很快也進了門,劉顯皺著眉頭低聲詢問,「這些人礙著皇城司什麼事了?」

  謝長安也是一頭霧水,沈昌吉突然拿著腰牌來找他,他們哪有不配合的道理,「我們就照他們說的去做,總不會有錯。」

  「他說讓點人,我們就點吧,反正也就是幾十人而已,很快就能交差。」

  劉顯看向衛所裡的顧大小姐,「那……這些醫官,郎中……在衛所幫忙的人也要查嗎?」

  謝長安道:「當然要查,沈大人不是說了嗎?但凡是離開衛所的人都要盤查清楚,尤其是要注意……一個少了一隻耳朵的人。」

  少了一隻耳朵的人,按理說十分顯眼,但這裡是衛所,身上有傷,臉上缺這少那的大有人在,謝長安目光所及處就看到了少了兩顆門牙,鼻子被削掉了一半的人。

  皇城司的人已經開始動作,差役一邊檢查傷兵一邊記錄,「你這是在哪裡受的傷?什麼時候受的傷?」

  然後仔細核對那人的五官。

  「你家是軍戶嗎?將父親以上三代人的出身和名字報一下。」

  終於有人開始質疑,「這是查些什麼?莫不是將我們當成了奸細?」

  「是啊,問的這麼仔細,將我們當成了什麼人?」

  「我們可是從前線上下來的,身上受的傷都是打叛軍和西夏人留下的。」

  「憑什麼查我們。」

  皇城司的人卻不以為意,拉著方才被盤問的士兵,「去找兩個能證實你身份的人過來。」

  士兵臉上流露出厭惡的神情,「老子不去,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整個衛所爆發出哄堂大笑。

  「打仗的時候怎麼沒問老子是誰啊?現在問晚了,老子已經殺了西夏人,殺了叛軍,還負了傷,該做的不該做的老子可都做了。」

  人群中開始有人鼓掌。

  然而皇城司的人卻抽出了身邊的刀刃,「不肯說的人,明日就不能回嶺北。」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臉上都是憤怒的神情。

  「憑什麼不讓我們回嶺北。」

  開始有人擼起袖子蠢蠢欲動。

  皇城司的人接著道:「不但你們回不了嶺北,韓璋也不能回嶺北。」

  這句話就像是驚雷,劈開了眾人頭頂的天空,震懾住了所有的人。

  韓璋當然不能不回嶺北,嶺北必須有韓璋。他們都是生死與共的韓家軍,只要韓將軍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勇往直前。早就傳言說韓將軍會留在京城一陣子,這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他們可以不守規矩,但是不能拖累韓將軍。

  皇城司的人看了看顧大小姐,她站在那裡,臉上開始有幾分錯愕,現在卻已經平靜下來,眼睛裡如同一片安寧的湖水,不起半點的波瀾。

  一個沒有耳朵的人想要出城,當然是萬分困難的,除非他混在傷兵之中,而明日傷兵就會啟程回到嶺北,這是那人最後的機會,也是顧家將人送走的唯一機會,顧大小姐與衛所的傷兵十分要好,傷兵們可以為那人做掩護,韓璋也可以為那人做個假軍籍,畢竟鎮江之役死了那麼多人,傷亡兵士的冊子還沒有正式遞交朝廷,隨時都可以更改。

  現在皇城司已經想到了這一步,將所有傷兵盤查一遍,這樣一來誰也別想渾水摸魚。

  這就是顧家的最後一線希望,不但不能救顧世寧,也不能送察子出城,不論前進還是後退,都是死棋。

  顧家只能來求皇城司網開一面。

  劉顯見情勢緊張起來,立即上前,「皇城司在辦案,大家都配合一下,不要給韓將軍找麻煩,盤查過了明天大家就能回家了。」

  所有人的情緒漸漸被撫平,顧琅華也坐在了小杌子上開始整理她的藥箱。

  ……

  「沒有查到。」

  沈昌吉聽到下屬的稟告十分的驚訝。

  下屬抿了抿嘴唇,「查了三遍,沒有任何疑點,這些人虎口上都有印記,不但彼此之間可以作證,而且……還能將家中情況說得清清楚楚,面目和身體特徵也跟軍籍冊上寫的一模一樣,只有兩個人耳朵有缺損,但都是刀劍傷,身形也和呂遇見到的那個人不一樣。」

  查到這裡仍舊一無所獲。

  連沈昌吉都有種錯覺,也許自己真的猜錯了,顧家怎麼可能做的滴水不漏。

  一個十歲的孩子而已,哪裡有這樣的本事。

  沈昌吉冷笑,「我偏不信,我看她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明日出城的傷兵都給我盯緊了,隨軍走的物品都要打開查看,就算那人變成了一粒米,你們也要給我找出來。」

  必須找出來。

  ……

  顧家出了事,葉老夫人也寢食難安。

  葉老夫人望著面前的人,她沉著眼睛坐在大炕上,神情不卑不亢,說話做事讓人無隙可乘,從她的神態中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要不是莊王死皮賴臉地向太后討她做側妃,非要抬她回去打理庄王府,恐怕她還是太后身邊最得力的女官。

  不,現在也沒有變,她仍舊是太后的人,只不過是在宮外幫太后做事,否則太后也不會在這時候將她遣過來。

  莊王側妃抬起頭,笑著看葉老夫人,「老夫人還沒說是怎麼認識這個顧琅華的。」

  葉老夫人想起那日的事,「也不知道她從哪裡打聽到了我家小八的事,上門來求我幫助整個鎮江城脫離險境。」

  「我那時真沒想到,這把老骨頭還有用武之地。」

  葉老夫人緩緩地道:「我還以為戰事平息了,大家也都能安穩地過日子,卻沒想到皇城司卻來了。」

  「我不明白,皇城司的沈大人,為什麼要跟一個小小的顧家過不去。」

  莊王側妃整理一下手中的帕子,是啊,皇上最信任的皇城司就這樣來到鎮江對上了顧家,這兩日發生的事,更加讓人奇怪,人人提之色變的沈昌吉沈大人,不遺餘力地對付著這個十歲的孩子,不但動用了皇城司所有的人手,還用腰牌調動了地方駐防的兵馬,這樣的陣勢活像是準備抓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沈昌吉大約沒有察覺,他的做法已經將顧琅華高高地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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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等待

  名聲是件很奇怪的事。

  有時候不一定要富貴榮華才能被人注意,一個不起眼的人突然置身於風暴的中心,也會引人側目。

  裴杞堂靠在軟榻上,聽著身邊的東元先生說外面的局勢。

  東元先生是慶王留下的人手,對朝廷紛爭十分的了解,慶王被扣上謀反的罪名,對於他們這些幕僚來說,如受奇恥大辱,苟活下來就是為了恢復身份,為慶王爺翻案,如今公子已經逐步走入正軌,讓他們如何不高興,恨不得不眠不休拉著公子分析眼下的政局。

  「公子,」東元先生又喊了一聲,「您在聽我說話嗎?」

  裴杞堂點了點頭,「先生接著說吧!」

  東元先生道:「如今太后和太子已經不僅僅是面和心不合了,鎮江出了事後,太子去給太后請安,兩次被擋在外面,大家都等著看什麼時候會撕破這層臉皮,太后真是年紀大了,放在從前,現在早已經讓御史擬定了彈劾太子的奏摺,就算沒有一鼓作氣將太子拉下儲君之位,也會藉機砍掉太子的手腳,讓他孤立無援。太后卻按兵不動,只是任由皇上處置太子,也許這真是一個訊號,太后有了交權身退的意思?」

  「這可不好。寧王先天不足,太后的人馬也只是勉強能保住他的性命,想要與皇上、太子爭權是不可能的了。大齊有這樣的儲君,將來……恐怕是要亂的,必須要想個辦法讓太后打起精神來。」

  裴杞堂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東元先生終於發現了裴杞堂的憂慮,低聲道:「公子是有什麼難題嗎?」

  裴杞堂看著窗外。

  沒有什麼難題,一切都在他們的算計當中,不冒險就沒有收穫,這是他早就知道的道理,所以他才會留在鎮江,而不是像父親安排的那樣早早就去裴家躲避,如果不是沈昌吉前來,他大概會一直用趙翎的名字走入朝堂。

  可是只要想到她深陷顧家在受苦,他心裡就說不出的難受。

  明知道這些是必須要走的過程,他還是心亂如麻。

  他必須做到萬無一失,如果失敗了,他也要想到後路保她的平安。

  裴杞堂皺起眉頭,看向裴錢,「你去將張同叫來。」

  這時候叫張同來做什麼?現在江浙明面上誰也不敢駁裴大人的面子,可是公子還準備動用張同……除非是皇城司。

  東元先生想了明白,「公子,您現在動沈昌吉是要打草驚蛇的啊!」

  動了沈昌吉就等於告訴皇帝,江浙有不聽皇命的權利在,皇帝會立即想到慶王,公子的力量現在還無法明著與朝廷抗衡。

  東元先生有些激動,「公子,您要著眼於大局,一個沈昌吉太不值得了,萬一被沈昌吉察覺,那您豈不是就身處險境。」

  裴杞堂卻滿不在意地笑了,「什麼是值得的?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安全的事,走上這一條路,就有可能隨時被察覺,面臨最後一搏,如果就想著苟延殘喘,只會被逼得步步後退,在江浙我都做不到的事,何提將來掌控朝局。」

  顧琅華已經賭上了所有一切,他也陪著她豪賭一回,這才是他說的同心同德。就算有一天她算錯了,無路可走,他就來做她的後路。

  他在江浙這麼多年,只是學到了一件事,只有互相不辜負,才能一起向前走。他的老班底就是這樣留下來的。

  安排好了一切,裴杞堂立即有了精神,拉著東元先生說話,「太后是有隱退的意思,但是她也要能退得下去。」十五歲就入宮,在先皇身邊那麼多年,看到了朝局起起伏伏,難道真的要眼看著那樣的太子繼位。

  東元先生卻還沒有從方才的驚濤駭浪中回過神,「公子,您真的要跟沈昌吉硬碰硬?」

  裴杞堂瞇起眼睛,「只是要保證萬無一失,不過……也要給他一個教訓。」

  張同興沖沖地走進來,一臉的激動,「公子,您可終於叫我來了,這今天衙門坐的我屁股都要長出蒺藜來,我就想著,公子不可能看著皇城司在江浙上躥下跳。」

  「什麼時候動手?我們兄弟們可都等著呢,這次我們定要痛痛快快地鬧一鬧,」張同說到這裡頓了頓,「我們之前捉到的那幾個西夏人,養了他們那麼久,這次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裴杞堂讓張同將關押樞銘的大牢地圖展開,「沈昌吉帶著人離開時,就是你們動手的時候。」

  皇城司弄丟了樞銘,看沈昌吉要怎麼向皇帝復命。

  只是可憐了琅華,還要忍耐幾日。

  也不知道她此時在做些什麼,她不但要安排一切,還要安撫顧家人的情緒,這樣的重擔就落在她的肩膀上。

  如果他能正大光明地站在顧家幫忙就好了,就站在她身邊,讓她可以依靠。

  裴杞堂不由地一愣,他在想些什麼?

  ……

  顧老太太已經手腳冰涼,顧四太太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壽州知府說了,明日過堂之後,就會定下四老爺的罪名,聽說……要……施重刑。」

  明日就要過堂。

  顧四太太幾乎喘不過氣來,老爺這一次真的是要九死一生了。

  「大小姐,」蕭邑不知怎麼辦才好,「要不然我們再去想想辦法。」

  還能想什麼辦法,該找的人都已經找了,該用的銀子也用了,現在人沒有見到,卻得到要被定罪的消息。

  顧老太太一掌拍在矮桌上,「這是要將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怎麼辦?」顧四太太看向琅華,「要不然我去求沈大人。」

  琅華看向顧四太太,「四嬸準備怎麼去求?說些什麼?拿什麼去求?」

  顧四太太腦海裡一片茫然。

  「我們不求了,」琅華站起身,吩咐蕭邑,「我們顧家不會就這樣低頭。」

  琅華話音剛落。

  蕭媽媽快步走進門,「大小姐,不好了,四老爺今天已經被過了堂,朝廷的布告已經貼了出來,說是……說是……」

  顧四太太瞪大了眼睛,「說什麼?」

  蕭媽媽半晌才道:「布告上說……明日就要處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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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逆轉

  顧四太太看著琅華發愣,一動不動,她甚至不敢呼吸,她怕動作稍稍大一點就會有更可怕的噩耗傳來。

  怎麼辦,怎麼辦?彷彿這一瞬間腦子裡只剩下這三個字。

  琅華拉著顧四太太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躺在軟榻上,然後蓋上了薄薄的被子,顧四太太死死地攥著手帕沒有吭聲,然後閉上了眼睛。

  顧老太太吩咐下人,「快給太太端碗熱水來,」說著頓了頓,「還有將硃砂安神丸拿過來。」

  屋子裡頓時忙亂起來。

  琅華望著下人進進出出。
 
  顧老太太只是低聲安慰顧四太太,顧四太太邊流淚邊點頭,卻誰也沒有將她叫過去再跟她多說些什麼。

  大家各自承受著悲痛,誰也不願意再往她肩膀上壓半點重量。

  這一刻她才真正的體會到,肩上的擔子到底有多重。

  ……

  沈昌吉等待著顧琅華上門來求他,以他的算計顧琅華應該在一個時辰之前就來到了這裡,可是沙漏走的飛快,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顧琅華真的不管顧四老爺死活了?

  他在錢塘江上見到顧大小姐的時候就發現,她雖然年紀很小,卻渾身有一股的狠厲勁兒。

  「大人。」

  下屬上前叫醒了沈昌吉。

  沈昌吉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亮了,他居然躺在床上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顧家那邊有動靜了。」

  沈昌吉皺起眉頭,臉上出現一絲冷笑,果然有了動靜。

  下屬端了一杯溫茶給沈昌吉,然後稟告,「顧家一早買了白布和香燭,抬了棺木,寫了訴冤狀紙遞去了裴家,看樣子是要給顧四老爺伸冤。」

  如果訴冤狀子沒有救顧四老爺,那些就是為顧四老爺準備的,被處斬的人死的會很難看,所以很多人家就會選擇用白布裹屍,然後找人來將腦袋和身子重新縫合在一起,再進行下葬,顧家顯然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顧家終於走投無路了,但是顧琅華卻沒有來求他,而是接受了這個噩耗。

  沈昌吉終於按捺不住站起身來,「帶上人去顧家,從顧家貨物裡搜出了西夏的武器,我懷疑顧家藉著買賣藥材勾結西夏人。」

  顧世寧的罪名已經坐實,他搜查顧家就算裴思通也無法阻攔。

  皇城司的人直奔顧家的小宅院,如同一陣寒氣席捲了整個顧家,沈昌吉揮了揮手,手下的人立即四散開來,不多一會兒就將宅院裡所有人都趕到院子裡。

  沈昌吉看向顧琅華。

  顧琅華臉色有些憔悴,但仍舊筆挺地站在那裡,安靜的臉龐如同磐石雕刻的花朵般古不變,一雙冷峭的眼睛直視著他,聲音仍舊清澈,「沈大人,我們顧家犯了什麼罪,要您帶著人來查抄。」

  沈昌吉冷冷地道:「我想顧大小姐比誰都清楚。」說著他揮了揮手。

  皇城司的人立即衝進了屋子,將信件,賬目,所有帶字的紙張都被收進了箱子,然後四處翻找,甚至將花斛都仍在地上摔碎,仔細地查看裡面是否藏著什麼東西。

  下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早被嚇得瑟瑟發抖。

  顧三老爺想要上前說話卻被顧三太太死死地拉住。

  沈昌吉十分滿意眼前的一切,他淡淡地道:「顧老太太,有些時候,該說的話,就要說出來,否則過一會兒,只怕你們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顧三太太臉色鐵青忍不住上前,拉住顧老太太的手,「娘,到底是什麼事?您……您就告訴沈大人。」

  顧老太太皺起眉頭,怒其不爭看了顧三太太一眼,「我們顧家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們什麼都沒有做。」

  顧三太太立即又去抓顧四太太,「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著看向沈昌吉,「沈大人,他們雖然跟我們同族卻不同房,顧世寧做的事,我們什麼也不知曉。」

  顧三太太哀求著,「沈大人,您就放了我們吧。」

  沈昌吉知道,他一定會有收穫,他很有耐心,他會慢慢地等著,等到了顧四老爺行刑的時辰,顧家人就會像顧三太太一樣,一個個在他面前驚慌失措。

  顧四太太先站不住癱坐在那裡。

  顧琅華不時地抬起頭看向頭頂的太陽,彷彿也在確認著時辰。

  等到太陽快到頭頂時,顧琅華臉上浮起了譏誚的笑容。

  「大人,」下屬說著,將一張紙遞到沈昌吉面前,「這是顧家水路通貨文書。」

  水路通貨文書?

  沈昌吉心中一沉,厲眼看向顧琅華,「你們要運的是什麼東西?」

  琅華微微一笑,「大人不知道嗎?我還以為大人什麼都知道呢。」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嘲笑他。

  這話意有所指。

  琅華耐心地解釋,「當然是藥材,浙江的藥材梔子、桑葉、杭菊花在京城的藥鋪裡從來都是供不應求的,至於為什麼走水路,因為走水路比陸路更快,大人跟我說話的功夫恐怕船已經離開杭州快到蘇州了。」

  沈昌吉的心沉了下去,他怎麼忘記了這一點,察子有很多水性都很好,就像皇城司的蛙人,前朝將他們叫做水斥候,只要入了水,誰也找不到他們,更何況還有顧家的船接應,那簡直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沈昌吉咬牙吩咐,「從官府裡調官船,立即給我追,」說著冷笑,「你現在得意未免太早了些。」

  顧琅華垂下了眼睛,「我有什麼得意的,得罪了沈大人,隨時都會家破人亡,人都死了還要那一船草藥做什麼。」

  十歲的女孩子看起來是那麼的單薄,彷彿真的被逼入了絕境。

  顧家就要這樣被滅門了。

  沈昌吉眼睛中迸發出了殺機,那夜在錢塘江上,他還以為顧家是個小角色,不值得他用皇上的信任來冒險,早知道會有今日,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顧琅華,這樣顧琅華就不會壞了他的大事。

  可是誰又能想到呢?不過是個十歲的女娃娃。

  「將顧家所有人都帶回去。」

  沈昌吉剛剛下令,一個聲音從他背後響起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好端端的怎麼闖進了顧家。」

  裴思通和閔懷大步走進顧家。

  沈昌吉慢慢亮出了皇城司的腰牌,「皇城司奉命辦案,兩位大人不要阻攔,免得差事辦砸了,我沒法向皇上交代,兩位大人也要跟著擔責。」

  地方官員怎麼也不能與皇上的親信皇城司動起手來。

  閔懷皺起眉頭,「這老老小小上下幾十口人,不能沒有個說法就被你們帶走。」

  「事關朝廷,」沈昌吉目光陰鷙,「不管有什麼罪責皇城司一力承擔。」

  皇城司立即上前拿人,衙門裡的差役就要阻攔,整個場面無法遏制地緊張起來。

  沈昌吉冷哼一聲,威風凜凜地站在院子中央,「閔大人,阻礙皇城司辦案,你可知是什麼罪。」

  閔懷當然知道,或許他就會因此被召回京城查辦,但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顧家老小被皇城司這樣帶走。

  「是什麼罪?」

  一個女音慢悠悠地傳過來。

  穿著藕色褙子,頭戴冪離的婦人被人簇擁著慢慢地走進了門。

  看到滿院子的皇城司和差役,婦人身邊的管事媽媽驚訝起來,「這不是開了百草廬的顧家嗎?我們沒有走錯吧!」

  那婦人望了一眼沈昌吉,「沈大人,你怎麼也在這裡?」

  這樣的聲音,讓沈昌吉幾乎立即想到了一個人,他還沒來得及上前確認,目光就落在婦人身邊的人身上。

  眼前如同一道閃電劃過,沈昌吉僵立在那裡,緊接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衝進了他的眼睛,將他整個人變得猙獰而可怕。

  婦人身邊的是個少了隻耳朵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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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3: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失敗

  沈昌吉恨不得立即就將那人抓起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在顧家找了這麼久的人現在就在他面前。

  那人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裡,臉上沒有半點的惶恐和驚慌。

  沈昌吉忽然之間十分的憤怒。

  這個人應該瑟瑟發抖地躲在顧家或者什麼地方,最終難逃皇城司的追查,而不該是一臉笑容,如此逍遙自在地顯露在人前。

  閔懷和裴思通顯然沒有看出這婦人的身份,正要詢問,管事媽媽卻很有眼色地遞出了自家的帖子。

  那是莊王府的帖子。

  莊王爺是先帝最小的弟弟,高祖大行時莊王爺才五歲,先皇繼承皇位之後,就將這個小弟弟留在了宮中,每天朝夕相處下來,雖說名義上是兄弟,卻有著如同父子般的情意,先帝大行之前將莊王叫到床前囑託他盡心輔佐新帝,還有人傳那晚先帝還給了莊王一道手諭,至於手諭上寫了什麼,誰也不知曉。

  莊王學識淵博,待人如謙謙君子溫和有禮,心中記著先帝的恩情,在皇上才繼承皇位的時候,傾盡全力幫助皇上穩定了朝局。

  皇上登基之後,莊王功成身退,做了一個閒散王爺,遠離朝廷,直到惠王、慶王接二連三被殺,莊王才上了一道奏摺,大概的意思是請皇上念及手足之情,不要再大開殺戮,可是朝廷這些年仍舊到處抓捕所謂的慶王餘黨,莊王漸漸地就站在了太后這一邊,不但求了太后身邊的女官做側妃,莊王側妃還經常出入慈寧宮向太后請安。

  現在莊王府的人到了這裡,這是一個訊號,說明太后已經插手此事。

  沈昌吉不是個傻子,他立即想到了這些,所以任憑他再惱恨也只能攥起自己的手。如果他要找的人在莊王府手上,顧家這邊他就只能是一無所獲,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最終卻沒有個結果,閔懷隨隨便便上個奏摺,都有可能會引起皇上對他的不滿。

  為什麼會這樣。

  他用盡全力去撲一樣東西,卻發現撲了個空的時候,他腦子裡有的只是不甘和憤恨。

  是不是顧家與莊王聯手做出了這樣的局。

  或者顧家早就是太后和莊王的人。

  沈昌吉越想越覺得不對,難道從開始他就已經落入了太后的陷阱?

  不可能,如果太后早就插手,他不會毫無察覺。

  那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莊王側妃已經走到琅華面前,仔細地看了看顧家眾人,「哪位是顧家大小姐。」

  琅華忙上前行禮。

  「好俏麗的孩子,」莊王側妃仔細瞧了瞧琅華才笑著道,「聽說你開的百草廬能夠妙手回春,你手下的一個姓胡的郎中,更有接手續指之技,是也不是?」

  琅華搖了搖頭,「那都是坊間誇大其詞的傳言。」

  莊王側妃失望地嘆了口氣,「那我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

  琅華卻道:「雖是誇大其詞,我們也未必沒有如此的醫術,接手續指不好說,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兵,許多被開膛破肚,我們胡先生也硬是將他們救活了。」

  聽到這樣的話,就連旁邊的管事媽媽也用帕子捂上了嘴巴,莊王側妃卻笑道:「你倒也有趣,」說著向身邊的人揮了揮手,「這是我家的一個管事,去年的時候幫我去北邊辦了些事,凍壞了耳朵,他這個樣子在外行走總是諸多不便,你們可有辦法將他的耳朵治好?」

  沈昌吉頓時皺起眉頭。

  莊王府的下人?

  莊王側妃這樣一說,就等於將這個人歸於莊王府的名下,如果他想要調查此人,就要明著與莊王府為難,暗地裡對上了太后。

  琅華臉上也沒有異樣的神情,她走上前去仔細去看那人的耳朵,「您去別的藥鋪,只怕立即就會被拒絕,但是來我們這裡,我們卻願意想方設法地試一試。」

  莊王側妃看了一眼管事,管事立即奉上一包銀錢。

  莊王側妃點了點頭,「別看你小小年紀,我卻喜歡你的脾性,你放心去治,就算治壞了我也不會怪罪於你。」

  琅華蹲身行禮,卻不接那包銀錢,「顧家感謝您的信任,只是……如今我們……已經身不由己……只怕我無法醫治,」說著目光挪到沈昌吉身上,「因為這位皇城司的沈大人要將顧家所有人都抓入大牢。」

  顧琅華目光灼灼,像一朵肆意綻放的花朵,顏色鮮艷而璀璨,蜇得沈昌吉幾乎要瞇起眼睛,也讓他心煩意亂,恨不得立即上前掐住顧琅華那纖細的脖頸。

  莊王側妃有些訝異,轉過臉來,「沈大人,這些人到底犯了什麼錯,要進皇城司的大牢?」

  沈昌吉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所有的事都脫離了他的掌控,他甚至不能肯定這個少了耳朵的人,就是向呂遇傳遞密信的那個察子。

  他的腦子裡亂成一團,理不出半點頭緒。

  閔懷冷哼一聲,「之前就有傳言說,沈大人為了沈、顧兩家當年的私怨,差點逼得顧家大小姐跳了錢塘江,我本來還不相信,今時今日卻是親眼所見。」

  閔懷說完,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沈昌吉的身上。

  沈昌吉面色陰沉。

  他已經安排好了,只要閔懷等人提出質疑,他就將西夏信使之事冤在顧家頭上,判顧家一個通敵之罪。

  可如今……他猜不透顧家是否已經與莊王合謀,他怕用這件事做由頭反而會讓他自己深陷泥潭,不能自圓其說。

  難道他今天就要敗在這裡?

  不,他還是不甘心。

  反正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沈昌吉上前幾步,就要伸手去抓那男人的手臂。

  一個長期在外的察子與莊王府的下人一定有許多不同之處,只要他仔細盤查,就能弄清真相。

  沈昌吉的手還沒落下,下屬快步上前,低聲稟告,「大人,監牢那邊有了動靜,那個西夏人……被人救走了……」

  沈昌吉如同被一根刺貫通了心臟,立即抬起頭,「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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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3: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敗走

  皇城司把守的大牢,卻被人闖了進去,將朝廷重犯救走了。

  沈昌吉驚得眼睛瞪起來,如同是有人從頭到腳潑了他一盆冷水,還狠狠地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樞銘不是他抓到的,卻在他手上丟了,如果這件事真的坐實了,別說他,就是皇城司也要顏面掃地。

  今天他不過就是來查抄顧家,卻接二連三出錯,先是遇到了莊王側妃,然後就有人劫獄,彷彿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樣。

  沈昌吉收攏了手指,指節被他攥得發青,現在他帶著人離開,就是眼看著顧家從他手心裡逃脫,但是現在的情形,他已經無法將顧家定罪。

  沈昌吉皺起眉頭,「馬上帶人回去。」如果丟了樞銘,他就更加沒有了退路。

  「沈大人,」顧琅華顯得有些茫然,「那我們呢?我們該怎麼辦?」

  沈昌吉眼睛一跳。

  顧老太太立即笑道:「我們顧家雖然不是什麼達官顯貴,也懂得這裡面的道理,我們琅華年紀尚小,沈大人不要與她一般計較,今天的事是我們顧家主動配合沈大人查案,沈大人一心為朝廷辦事,絕沒有半點的私心。」

  一老一小就在他面前演起雙簧來。

  他恨不得直接將她們抓進大牢,讓她們嘗嘗被他割肉生不如死的滋味兒。

  可是現在卻只能任她們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大人。」下屬催促的聲音傳來。

  沈昌吉黑著臉,轉身大步前行。

  皇城司的人急忙跟在沈昌吉身後,一行人快速撤出了顧家。

  沈昌吉剛剛走到顧家門口,就聽院子裡傳來顧老太太哽咽的聲音,「閔大人,您可要為顧家做主,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還能被折騰幾回,我們家世寧……無緣無故就遭了難……如果沈大人非要有個說法,就拿走我老太太這條性命……」

  然後是顧琅華驚呼的聲音,「祖母……祖母,快……快去請胡先生。」

  又是在演戲。

  沈昌吉抽出腰間的長刀向顧家的大門砍過去,那扇梨木門立即裂開來。

  ……

  樞銘已經習慣了在大齊牢裡的日子。

  心情從開始的忿鬱,到後面的慶幸,然後到現在是對大齊的輕視。

  被捉那一瞬間,他還想著,不久的將來恐怕大齊會將大夏牢牢地鎖在賀蘭山,他們的豪情壯志最終會化為烏有。

  因為大齊也有虎狼之師,他們看似軟弱,但是面對異族人時毫不遜色於大夏的勇士。

  可是當他看到那具屍體的時候,他卻慶幸了,慶幸大齊皇帝仍舊是那麼的昏聵,他們的官員依然只知內鬥,甚至藉著戰爭的機會排除異己,對一個本來該被奉為英雄的人,卻比他這個俘虜還要狠。

  這樣的手段,這樣的計謀,最終也只是用在大齊人自己身上而已。

  而他們大夏再也不用怕那個人出現在兩軍對陣的戰場上。

  過了這麼久,大齊竟然還沒有殺他,他身在大牢之中,沒有受到任何的審問,每日的牢飯倒是按時送來,彷彿生怕他會有什麼閃失,如果這是在大夏,他這樣的俘虜早就被割下了頭,挑在長桿上。

  就憑這一點,大齊也沒什麼可怕的。

  牢門又被拉開,緊接著進來一個跛腳的老頭先給看守大牢的官爺送了飯。

  「官爺,今天的菜很好,油水多,您多吃一些。」

  老頭向獄卒們諂媚。

  獄卒抓了一隻雞腿送進嘴裡,滿意地點了點頭,「將你那侄兒放進來吧,」說著頓了頓,「我們可不是收了你的好處,我們是看在你腿腳不便,才讓他來幫你的忙,不過咱們可說好了,他能幫忙,我們可沒有多餘的銀子給他。」

  老頭連連點頭。

  說話間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快步走進來,先向兩個大吃大喝的官爺行了禮,然後站著聽老頭訓斥。

  「做事麻利點,如果敢偷懶,我就將你的腿打斷再退回你老子那裡,換你弟弟過來。」

  青年不敢怠慢唯唯諾諾地應著,然後提起食桶向大牢裡走去。

  終於,青年的腳步停留在樞銘的牢門外,他拿出飯菜送到大牢裡,然後輕輕拽了拽牢門上的鎖鏈。

  清脆的鎖鏈撞擊聲響起,樞銘抬起了頭,那青年送完了飯沒有走,而是在樞銘面前慢慢地挪動了步子。

  樞銘的眼睛頓時亮了,那是他們擊擊時隨著樂聲起的步法,這人是在向他傳遞一個消息,樞銘立即上前拿起了地上的飯碗,用手指在裡面尋找,果然從裡面找到了一把鑰匙。

  熱血豁然衝上了樞銘的額頭,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他要離開大牢,離開這裡。

  鑰匙送進鎖眼輕輕地轉動「哢」地一聲,鎖頭被打開了。

  樞銘的笑容浮現在臉上,他將重獲自由。

  他還會帶著兵馬回到這裡,那就是他一雪前恥的時刻。

  幾聲細微的「悶哼」聲從大牢外傳來。

  來了。

  樞銘迅速甩掉手腳上的鎖鏈撲向牢門口,方才站在外面的青年已經將鎖打開。

  獄卒也發現了異狀,剛要大喊出聲,身邊那瘸腿的老頭立即抽出手裡的短刃上前抹了獄卒的脖子。

  兩個人頓時軟軟地倒在地上。

  大牢中巡邏的幾個獄卒,抽出手中的刀刃,「快……來人啊…有人要劫獄……」

  剛剛喊了一聲,卻被迎面衝進來的人捂住嘴放倒在地上。

  大牢中的犯人紛紛站起身,拚命撼動著牢門,「放我們出去……將我們也放出去……」

  劫獄的人不理會眾人,迅速圍在了樞銘牢門前。

  樞銘大步跨了出來,他竟然還能重見天日,大齊人果然都是傻子。

  樞銘用西夏語詢問,「是誰讓你來的?」

  青年立即行禮道:「我奉張太后之命營救大人回大夏。」說著拿出了一塊玉牌。

  這塊玉牌樞銘認得,正是張太后之物,張太后是他的堂姐,如果有人不遺餘力地營救他,自然就是張太后,此時此刻他心中再無戒備。

  樞銘環顧四周,「為什麼今日這裡的人這麼少?」

  青年道:「大齊皇城司的人大約是要捉什麼人,傾巢而出,我們見時機難得,就趁機來營救大人。」

  「做得好,」樞銘大力誇讚,「我們要如何離開這裡?」

  青年道:「已經安排好,大人請隨我們來。」

  果然已經安排好,停在牢門外的就是幾輛專門運送泔水的馬車,樞銘利落地鑽進了泔水桶中,泔水車慢慢地向前馳去。

  等到巡邏的獄卒聽到大牢中的響聲,再去查看的時候,泔水車早已經走的無影無蹤。

  沈昌吉看著地上淺淺的車轍痕跡,他怎麼也沒想到西夏人會趁機營救樞銘,巨大的恐懼忽然遍布他的全身。

  他竟然犯了這麼大的錯誤。

  樞銘被救走,那就意味著大齊與西夏和談時,喪失了一個交換的條件,如果沒有樞銘在手,西夏還會不會與大齊和談?就算是和談還能不能放回東平長公主。

  這最關鍵的一環,被太后和皇上都十分看重的這一環,如今就要敗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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