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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29: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嫌棄

  芸娘聽到這話站起了身,「你要讓顧家人給國公爺看病?」

  韓璋頗有些意外,方才眼睛裡還滿是懼意的芸娘如今卻換上了一臉的怒容,「國公爺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請個坊間的郎中過來。」

  「你知道京中的女眷都怎麼說那個顧家。」

  韓璋皺起眉頭,臉色陰沉,「她們怎麼說顧家?」

  芸娘雖然看著韓璋害怕,還是鼓足了勇氣,「到底不是什麼書香門第,也教不出大家閨秀,什麼事都敢做,什麼手段能敢用,那些人,只要能攀上富貴,別說將自己打扮成佛子,就算是更下作的手段都用得出來。」

  韓璋冷冷地望著芸娘,「你呢?你怎麼想?」

  芸娘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韓璋此時此刻就像是一隻野獸,好像隨時隨地都能將她撕個粉碎。

  韓璋道:「我不希望你也這樣想,鎮江如果沒有顧家,我不一定會打個勝仗,京中的婦人只會聚在一起說閒話,她們為大齊做過什麼事?戰亂的時候不過就是躲在屋子裡抱怨為什麼沒有南方供奉的水果送進京。」

  他從江浙回來的時候,家裡擺了宴席,大哥想讓他露個面,族裡的女眷也該跟他見個禮,他站在花廳外,就聽到幾個小姐抱怨去年沒有南方蜜桃,家裡做的蜜餞子不能入口。

  他立即明白了,為什麼芸娘看過他從江浙帶回來的箱籠時,一臉的失望,讓管事媽媽來跟他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兩手空空,讓夫人難做。」

  如果他帶回了些京裡買不到的蜜餞子,芸娘在宴席上就會很有顏面,而他只帶回了自己和一箱籠的換洗衣服。

  他就是想不到這些,他腦子裡有的都是排兵布陣,有的都是橫掃蠻夷的壯志豪情,沒有這些小兒女的東西,更不懂得要用這些小玩意兒去維護自己的小妻子。

  這是他的過錯。

  韓璋解開身上的長袍,乾脆自己換好了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了睜大眼睛的芸娘。

  「我怎麼嫁給這樣一個人,」芸娘喃喃地道,「他在外面打多少勝仗對我又有什麼用?我還不是守在這個家裡。」

  「除了為他擔驚受怕,我又得到了些什麼?應酬他不懂,連個交際圈子都沒有,在嶺北那麼多年,什麼東西都沒往家裡送過,逢年過節我們家連個新奇的禮物也拿不出,外面人都說,韓將軍府不過是有個空架子,要不是有國公爺撐著,只怕哪家宴席也不會給我發張帖子。」

  「比我在娘家時還不如,」芸娘說到這裡,「他不回來則罷,回京之後,所有人都盯著他看,他呢?就待在家哪裡也不去。怪不得鎮江打仗會將他調過去,大家都走了門路,就剩下他這個傻子……他有沒有想過我的臉面。」

  「我好歹也是個外命婦,不能在人前讓人瞧不起。如果他為我著想,就應該不時地讓人送些東西回來,讓我也好能光鮮地站在人前。」

  「憑什麼別人一出現就像眾星捧月,而我論家事論樣貌又比誰差了?別人有的東西,憑什麼我沒有。」

  「從來都是我自己回娘家,每次都要聽幾個姐姐數落我,好像是我捨不得拿好東西回去孝敬父親、母親,」芸娘說著掉了眼淚,「我真後悔嫁給他。」

  臘梅忙道:「夫人您就少說兩句,將軍方才的樣子,真是要嚇死人了。」

  芸娘抬起蒼白的臉,「我不敢在他面前說,我就是憋屈的難受。」

  芸娘重新梳妝打扮,才去了榮國公房裡。

  芸娘遠遠的就看到有人蹲在院子裡,她好奇地望過去,只見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的小姑娘一邊看著沙漏,一邊仔細地瞧著什麼。

  芸娘走過去,只見密密麻麻的螞蟻聚在地上。

  小姑娘轉過頭來,她眼睛清亮而澄淨,臉頰就像含苞欲放的芙蓉花。

  芸娘不由地驚訝,顧琅華。

  顧琅華上前給芸娘行禮,「韓夫人。」

  正說著話,胡仲骨從屋子裡出來,也不去瞧芸娘,直接向琅華走過來,「怎麼樣?」

  琅華指了指沙漏,「很快就將螞蟻引來了。」

  胡仲骨皺起眉頭,伸出手,「拿來,我看看。」

  阿莫忙將手裡的玉壺遞了過去,胡仲骨伸出手在玉壺裡沾了沾然後放進了嘴裡,「是甜的沒錯。」

  胡仲骨說著話,韓璋也走了出來。

  胡仲骨道:「我與大食國的商人在一起大半年,聽他說了不少大食國的藥方,消渴症在大食國很常見,很多大食國的郎中都是嘗尿來辨別病情輕重,用的是補腎通絡的甘松飲,只是……國公爺的病情太重,雙腳已經潰爛,人又時常昏迷,只怕並不會有很好的效用。」

  那玉壺裡的是國公爺的尿。

  芸娘想到這裡,不由地捂住了嘴。

  韓璋沉著臉,眉毛緊緊地皺起來,「那就不能治了嗎?」

  胡仲骨搖搖頭,「不治好消渴症,腳上的瘡只會越爛越深,讓我來治腳瘡是沒有用的。」

  韓璋攥起了手。

  琅華想要安慰韓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胡先生說沒了辦法,換了別的郎中也是束手無策。

  胡仲骨道:「這種時候,就不要再請外科郎中來了,我每日會用些藥,讓國公爺舒服些。」

  僅此而已。

  芸娘聽到這裡揚起聲音,「你是什麼意思?你不會治,也不想我們去請別的郎中,」說著看向韓璋,「將軍,這明明就是哄騙我們的話。」

  韓璋見過胡仲骨將被利刃劃開的肚子縫回去,看到他將血肉模糊的手臂接好,那些人也都活了下來。

  大哥不過是腳潰爛了,就這樣沒救了。

  換做別的郎中這樣說,他或許不相信,可是胡仲骨就像他軍營裡的將士一樣,與他同生共死過,所以對胡仲骨的話,他不會有半點的懷疑。

  韓璋點了點頭,「就照先生說的做,我會告訴太醫院不用他們再來了,」說著看向身邊的下人,「跟夫人說,也不要請什麼煉丹的道士來折騰大哥,就讓大哥安心休息……」

  韓璋剛吩咐下去,只聽芸娘忽然道:「我……我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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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30: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一章 引薦

  琅華聽到韓夫人的話有些驚奇。

  不知韓夫人站在什麼立場上說這些話。

  芸娘也感覺到了道:「將軍這樣自作主張,國公爺出了事誰來擔待?」她方才那話急切之下脫口而出,現在立即覺得不合適。

  不該是她來說這句話,畢竟國公爺是她的大伯。

  芸娘捏起了手指,「那道士是嫂子好不容易請來的,您卻連見也沒見一面,就這樣定下來總要跟嫂子商量。」她討厭韓璋的地方就在這裡,心裡怎麼想的張嘴就說,這樣的武斷,不是莽夫的行為又是什麼?

  「那道士.....」韓璋冷笑,「早就被我打發了,根本就是個騙子,說什麼大哥的八字與這宅子相衝,如果想要好起來要搬到離江水近的地方。」

  芸娘沒想到韓璋的動作那麼快,根本就沒有跟任何人商量。

  「韓夫人,」琅華向芸娘解釋,「韓將軍是不想讓國公爺太辛苦了,您知道外科郎中治腳瘡,就要先清創,那是很疼的,國公爺身子虛弱,這樣折騰下來,反而會病得更厲害。」

  韓璋目光一深,他知道,現在他說出這樣的話可能會被人詬病,畢竟大哥死了,繼承爵位的人是他,但是他顧不得那些了,大哥這些年已經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不能再讓那些人折騰他。

  韓璋道:「就這樣定了,我去跟嫂子解釋。」

  芸娘咬住了嘴唇,才忍住沒有繼續與韓璋爭辯。這個家現在是韓璋做主,她沒有任何的權利。

  想想從這往後她都要過這樣的日子,她就難受起來。

  榮國公做了一個夢,夢到戰場上腥風血雨,他四處尋找二弟韓璋的影子,卻最終一無所獲,忽然之間敵軍像潮水般湧來,他被斬下馬去。榮國公嚇了一跳立即睜開了眼睛,眼前卻是一片的漆黑,半晌,才有星星點點的光透過來,他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是個女子,看裝扮並不是他們府上的丫鬟,而是位內宅的女眷,她正在忙碌著什麼,抬起頭看到了他,立即道:「國公爺您醒來了?先不要動,胡先生在給您針灸。」

  榮國公胡亂地點了點頭。

  奇怪,這女孩子是誰?他們韓家的人?不對,凡是韓氏的女眷她都認識。如果不是韓家的人又是誰在侍奉他。

  榮國公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已經清晰了很多。

  「國公爺您能看到我嗎?我是顧氏琅華,旁邊這位是胡仲骨先生,我們是韓將軍帶來給您治腳傷的。」

  這樣一說,讓榮國公想了起來。

  二弟在鎮江認了個外姓妹妹,前兩日還問他能不能主持一個儀式,將兄妹的關係定下來。

  除了帶兵打仗,這是二弟第一次這樣認真地跟他商量一件事。

  所以他對這個女孩子格外的好奇。

  「國公爺,您應該好好歇著,不要想太多。」琅華伸手幫榮國公掖好被子。

  胡先生已經用了針,榮國公會覺得舒服很多。

  顧大小姐那雙清澈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人的心思似的,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夠這樣伶俐真是不簡單,怪不得二弟會這樣重視她。

  他知道他快要死了,但是他放心不下許多事,韓家將來要怎麼辦?韓家是太后的娘家張家一手提拔起來的,身上烙著的是張家的印記,這些年他一直想要擺脫,卻都無能為力,太后也看出他的意圖,所以才會乾脆抬了他妹妹做寧王妃。

  寧王先天不足,將來肯定不會成事,太後娘娘倒了之後,韓家要何去何從?他必須在此之前為韓家某條生路。

  可惜,他的身體卻先一步衰敗。

  他死之前要為韓家做最後的謀劃,可是現在他眼前卻是一盤爛棋,他不知道要將手裡最後的棋子落在哪裡。

  到底是該讓二弟回到邊疆還是留在京城,他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茫然。

  榮國公抬起了眼睛,「我大約還能活多久?」他想知道,他還有多長時間可以去安排。

  明知道這些郎中絕不會告訴他,可他還是要問。

  清脆的聲音響起來,「快了,如果不能好轉,大約只有一個月左右。」

  榮國公有些驚訝,他定定地望著琅華,他竟然還會聽到這樣的真話。

  「這其實是最好的情況,」琅華道,「當您覺得越來越疲憊,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也就到日子了,您那時候再想做什麼,只怕是有心無力。」

  榮國公豁然一笑,向琅華點點頭,「你說的倒是直白。」

  琅華垂下眼睛,「我只是將國公爺想知道的說出來。」

  她知道前世榮國公死了之後,韓家這棵大樹轟然倒地,韓家軍被整編,那時候韓璋死了,韓家已經無從選擇,現在不一樣,韓璋還活著,所以韓家軍不但能留下來,可能還會換一種方式走的更好。

  榮國公示意讓琅華坐下來,「聽說你在太后宮裡見到了西夏使臣。」

  琅華點了點頭。

  榮國公道:「你可知道,一旦和談成功....」說到這裡,他曬然一笑,他竟然與一個十歲的孩子聊起這些來。

  他真是病得糊塗了。

  或許是二弟在他面前說了太多顧琅華的好話,說她如果是個男子,定然是大齊有名的神童,將來會成為社稷股肱之臣。

  這樣的話說得多了,他也就相信了。

  琅華接話過去,「一旦和談成功,韓將軍就會被皇上從嶺北召回京,韓家軍也會面臨整編,皇上的親信會接手嶺北布防和韓將軍一手培養出來的騎兵。」

  「韓將軍雖然繼承了爵位,卻也只是到此為止了。」

  榮國公眼前豁然清亮起來,他怔愣地瞧著顧琅華,「你竟會想得這樣明白,」說到這裡頓了頓,「如今韓家是進也難,退也難。」

  「也未必,」琅華道,「有時候改變也是個機會,如果國公爺願意,我向您介紹一個人,或許很多事就會迎刃而解。」

  介紹一個人?

  會是誰?

  榮國公忽然覺得很有興緻,如果他能再有些力氣一定就會撐著身子坐起來,「你說的人是誰?我為什麼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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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30: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二章 挖坑

  「您要安心歇著,」琅華笑道,「您會知道的。」

  榮國公從小就被當成韓家當家人來培養的人,對善於與人打交道,雖然有幾次是被雁啄了眼,但是也讓他變得更加老道起來,眼前的顧琅華卻讓他有些看不明白。

  一個人的膽識、謀略、聰明都該和她的出身,經歷息息相關,這個孩子給他的感覺絕不是個鄉紳家的小姑娘,她不但有自己的主見,思路也十分的清晰,那種如磐石般堅韌的心性,就算是在高門大戶也是要用三代人言傳身教才能養出這樣的子弟。

  無論怎麼樣,這孩子的氣度都和她的身份不相配。

  至於外面的那些傳言。

  仔細思量一下,就會覺得很好笑。

  太后娘娘絕不會隨隨便便招一個民女進宮講經,沈昌吉也不會用盡心思去對付一個沒用的顧家人。

  世人都只看眼前的一切,而不去思量,這裡面明明風起雲湧,大家都視而不見,反而停留在那些可笑的流言上。

  榮國公覺得自己心裡踏實起來。他能感覺到二弟從鎮江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他很很害怕二弟會被人利用,走到一條偏路上去。所以他對這個顧大小姐滿心防備,現在見到這個顧大小姐,雖然仍舊不能放鬆戒備,卻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了。

  琅華和胡仲骨從內室裡出來。

  韓璋立即輕聲道:「大哥睡著了嗎?」

  琅華點了點頭。

  韓璋似是想笑著謝謝琅華,卻最終笑容僵在臉上,緩緩地吞下了將要湧上來的淚水。

  屋子裡安靜的氣氛就像是一把磨骨的刀。

  韓璋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他伸出手去摸琅華的頭,「你還不知道……不該讓你跟著我難過。」

  她怎麼會不知道這種痛苦。

  前世經歷了那麼多死亡,甚至被身邊的親人勒死,那種痛楚早就壓在心底,所以她才知道榮國公此時心裡的想法。

  琅華上前一步張開手,輕輕地抱了抱韓璋,「榮國公並不擔心自己會死,他擔心的是哥哥你。」

  「如果哥哥不再難過,國公爺也不會難過。」

  韓璋望著琅華,半晌蹲下身來,他的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卻仍舊溢出些許溫暖的神情來,「你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整個榮國公府都沉浸在悲傷的氣氛當中。

  芸娘覺得很難受。

  榮國公府也許就要這樣敗落了,京中所有人都在等著榮國公府跌下來,也許就會從國公爺死了開始。

  「夫人。」管事媽媽氣勢洶洶地將一個小丫鬟領進來。

  小丫鬟面無血色,站在那裡瑟瑟發抖。

  「怎麼了?」芸娘皺起眉頭。

  管事媽媽立即上前,「奴婢剛才路過東廂房的時候,她們幾個站在廊下嚼舌根,奴婢問來問去就是這丫頭先傳了閒話。」

  丫鬟忙跪下來,「夫人,不是奴婢……奴婢……也只是聽說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都在說些什麼?」芸娘瞪起眼睛。

  管事媽媽向前擰了兩把,丫鬟才哭著說出來,「外面都在傳,咱們家將軍喜歡幼女,就是那個顧琅華,聽說消息是從宮裡傳出來的。」

  芸娘彷彿變成了一尊石像。

  有可能就是這個樣子,她陪嫁丫鬟裡有幾個姿容姣好的,她曾示意過她們去侍奉韓璋,沒想到韓璋沒有要,還跟她整日板著臉,彷彿是生氣了的樣子,她想來想去自己都沒有做錯什麼。

  或許就是因為韓璋喜歡的是那種女孩子……

  都說帶兵的武人身上有些見不得光的毛病。

  他們常年在軍營裡,身邊沒有女人,有可能會做出各種奇怪的事。

  當年她就是因為聽說了這個,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後來榮國公上了門,他說話溫文儒雅,接人待物十分的周全,母親跟她說,韓家是大族,韓璋也錯不了,她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現在看來,她是錯了。

  她與那韓璋格格不入。

  新婚之夜韓璋就不守規矩,直接用手將她的頭蓋扯下來,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嫁了個莽夫。

  管事媽媽立即道:「夫人,您要不要幫將軍遮掩一下,這樣……可如何得了。」

  芸娘冷笑一聲,「他自己做的骯髒事,讓他自己去處置,這樣噁心的人,讓他永遠不要進我的門。」

  「我怎麼能嫁給這樣一個人,我的命……真是好苦……」

  ……

  顧世寧氣得差點將桌子上的茶杯直接摔在地上。

  「他們怎麼能這樣做。」

  「我們琅華才多大,就被他們這樣說,不但傳出韓將軍將琅華抱上城樓的事,還說琅華獨自一個人去杭州,在錢塘江上有失禮數。」

  「韓將軍和琅華差了多少歲不說,那時候琅華才八歲,一個八歲的孩子,也讓他們這樣中傷。」

  顧四太太額頭上的青筋直跳,她就要去安慰琅華。

  琅華卻「噗嗤」一聲,笑得眉眼彎彎。

  顧世寧不禁僵住了,「琅華,你是不是氣壞了,怎麼還有心思笑……你的名節……就要……」

  「我的名節怎麼了?」琅華臉上一片坦然,「如果我跟韓將軍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我倒是要擔憂,現在我們怕什麼?」

  顧世寧皺起眉頭,「人言可畏。」

  琅華彷彿不在意,「那些人為什麼要傳這種事?」

  顧世寧想了想,「當然是要壞了你的名節,還要拉韓將軍下水。」

  琅華點了點頭,「韓將軍早就有這樣的嗜好,為什麼之前就沒有半點的蛛絲馬跡,我想要嫁給韓將軍,也有幾百種方法。」

  琅華目光灼灼,「誰挖了這個坑,誰就要自己跳下去嘗嘗被埋的滋味兒。」

  顧世寧道:「那我們該怎麼做?」

  琅華站起身,吩咐蕭媽媽,「將蕭邑叫來。」

  蕭邑很快進了門。

  琅華道:「外面的傳言你們都知道嗎?」不等蕭邑回答,她接著說下去,「你們去將那些傳言說得很明白些,幾月幾日發生了什麼事,我什麼時候見的韓璋,連續幾天去了軍帳,又怎麼站在城樓上,都傳出去。」

  蕭邑也愣了,「大小姐……只是要做什麼?我們還嫌流言蜚語不夠多嗎?」

  「是不夠多,也不夠精細,」琅華眼睛亮起來,「只有將話說清楚了,大家才能知道傳話的人是什麼意思,他想要做什麼。」

  鎮江發生了那麼久的事,忽然就傳遍了京城,誰有這樣的本事?

  光憑一兩句流言蜚語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是有人在背地裡操縱,現在就是要將這個人捉出來扔在人前,讓所有人都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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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30: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三章 蠢貨

  沈昌吉有幾分的得意,因為關於韓璋和顧大小姐的流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而他閉門不出,就像是在高台看戲。

  就算他不能入宮待在皇上身邊,卻依然能夠攪動的京城風雲變色。

  怪就怪這些年京裡達官顯貴背地裡做的齷齪事太多,傳出什麼事來都不新鮮,都會有人相信。

  「老爺,」沈家管事低聲道,「外面傳的愈發不像樣了,看情形韓家很快就要忍不住,韓將軍的夫人已經去了慈寧宮,今天肯定會鬧出動靜來。」

  韓家要怎麼處理呢?

  不管是犧牲顧琅華的名聲,還是讓韓璋退一步,都是他喜聞樂見的。

  「太子爺讓人給您送來了幾幅字畫和一隻黃花梨的匣子。」

  沈管事話音剛落,沈昌吉就皺起眉頭,「讓他們拿回去,告訴他們不要再送了。」太子沒有腦子,那些幕僚在做什麼?居然讓人送東西給他。

  這如果讓皇上察覺,再想得到皇上信任就難了。

  沈管事道:「並不是太子爺府上的人送來的,來的是一個筆墨鋪子的掌櫃,並沒有提起太子爺。」

  沈昌吉臉上露出幾分疑惑來。

  沈管事笑道:「是小的看出來的,那畫是八真道人的青山圖,太子爺曾說過的,欠您一幅青山圖……小的也怕不安全,再三地問那掌櫃,這東西是誰讓送來的,掌櫃就拿來了賬目,上面記得清清楚楚,是老爺您在鋪子裡定的畫和匣子。」

  這樣的送禮方式,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太子手裡的幕僚總算做了一件正經事。

  沈管事將青山圖交到沈昌吉手裡,沈昌吉慢慢地展開,仔細地端詳,然後笑起來,自從回京後,他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開懷。

  ……

  慈寧宮裡,芸娘已經哭成了淚人。

  太后終於將牡丹花都插進了花斛中,嘆口氣看著芸娘,「現在你準備要怎麼辦?」

  芸娘咬住嘴唇,「妾身將家中裡裡外外都打理的好好的,也曾納妾給將軍,是將軍不肯要,皇上、太后都賞賜過宮人,也都是將軍退回來的。現在國公爺身子這樣,家裡還不是嫂嫂和妾身在操持,妾身就曾勸過將軍,讓將軍多聽聽太后娘娘的,將軍不肯聽。」

  所以才會在這種時候鬧出風波來。

  芸娘有意向側殿裡望了望,顧琅華應該沒有進宮,「太后娘娘,您說這件事該怎麼辦?妾身都聽您的。」

  太后仔細地想了想,十分慈祥地望著芸娘,「寧王妃最近怎麼樣?」

  太后提起寧王妃,那就是想要幫韓家,芸娘有幾分欣喜,「王妃都很好,王妃前些日子回來還跟國公爺說了好一會兒話,上次說請道士過來也是妾身也問過寧王妃的意思,寧王妃也覺得這件事可行,可是……沒想到將軍會……」

  芸娘恨不得將滿肚子的苦水都倒出來。

  無論怎麼樣,這一切都不是她造成的,她先要保住自己的名聲。

  太后半晌沒有說話,然後向芸娘伸出手來,芸娘忙上前扶著太后起身,太后走出內室。

  外殿上都是一盆盆盛開的牡丹。

  太后笑著道:「瞧瞧這花,現在可是精貴的東西,好不容易才長出來的。」

  芸娘應了一聲,「也就是太后娘娘宮裡才能養出這樣的花來。」

  「不是哀家,」太后道,「是它們自己,剛到花期就競相綻放,這才能被選上來,你沒瞧見扔掉了多少盆,這牡丹啊和人一樣,想要富貴是沒那麼容易的。」

  「沒有誰無來由地就能身居高位,即便是皇孫貴胄也是一樣,」太后說著向內室裡走去,「你瞧瞧哀家,不也是在熬著嗎?」說著飽含深意地拍了拍芸娘的手背。

  芸娘知道太后很喜歡她,每次只要她進宮太后都會慈眉善目地跟她說話,今天仍舊是這樣。

  先帝剛剛繼位時與太后情深伉儷,可後來還不是納了不少的美人和嬪妃。

  太后說的熬,就是這個吧!

  芸娘道:「那我……回去布置一下,找到顧家乾脆就先將人抬進來,就說幫我處理家事。」

  太后端起了桌邊的茶杯。

  芸娘道:「只要這件事壓下去,將軍也遂了心意,妾身就算受些委屈也……」說著眼淚就掉下來,喜歡一個幼女,這種話傳到娘家,她是徹底沒有了臉面。

  太后深深地望著芸娘,「難為你了,你回去跟韓璋說吧,哀家說的,國公爺身子不行了,他就留在京城,至於那些傳言,無非就是納幾門妾室罷了,沒什麼可怕的。改日就讓他進宮謝恩吧!」

  就這樣擺平了。

  太后最終是要將顧琅華給韓璋做妾室。

  那她該怎麼辦?或許該將北院子騰出來給顧琅華,眼不見心不煩。

  反正這一切跟她沒有了半點的關係。

  芸娘行了禮從慈寧宮中走了出去。

  宮人立即來收芸娘用過的茶具。

  「扔了吧,」太后淡淡地道,「這也是她最後一次進宮了。」她那樣提點芸娘,芸娘卻一句也沒有聽懂。

  她就奇怪了,看起來很伶俐的人,卻怎麼會那麼的糊塗。

  榮國公就要死了,韓家要想保住地位,很困難。因為韓璋在外立軍功,榮國公在內理政事這樣的局面馬上就會被打破。需要一個人站出來幫著韓璋一起走過難關,這樣韓璋才能順利承繼爵位,接過榮國公府。

  而這個芸娘,來到她面前,居然向她爭辯是誰的過錯。

  她用寧王妃來提點芸娘,告訴芸娘她會幫韓家,芸娘卻又用寧王妃來告狀。

  這種時候,是家族利益至上。

  別說韓璋和顧瑯華的事一聽就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這委屈也要吞進去

  芸娘進宮從來都將自己打扮的很富貴,原來她並不明白富貴的意思。沒有誰手裡的權利是白白得來的,也沒有誰一定就會風光。都是要熬,在艱難的時候,幫助自己的家族和身邊的人熬上去,即便會冒險,會受委屈,那都是值得的。

  因為總有一天,會站在那個萬眾矚目的位置上。

  芸娘不懂。

  所以,在這樣的時候,榮國公府不能交到芸娘手裡。

  韓家,是她手裡少有的利器,她不允許有半點的閃失。

  真是連一個十歲的孩子都不如。

  那孩子進宮講經,沒有提起一句委屈的話。

  所以有些人一輩子都長不大,只能是個女孩子。

  而有的人,雖然沒有長大,就已經是個女人。

  這些年,將芸娘配給韓璋,也委屈韓璋了。

  「太后娘娘,」宮人進來低聲道,「韓將軍遞帖子進宮見皇上了。」

  太后笑起來,「好嘛,這麼快就開始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大家對芸娘反應如此強烈。

  其實芸娘沒幹啥壞事,她的性格就是這樣,看到的永遠是自己,關心的永遠都是自己,一個小女孩。

  就像太后說的那樣,有的人,一輩子也長不大,永遠是和女孩子。有的人雖然沒有長大,已經是個女人。

  太后處置芸娘這件事上,不動聲色,這才是上位者厲害的地方。

  可能芸娘這輩子都不明白,到底在太后面前說錯了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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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威武

  韓璋等在宮門外等著被傳喚。

  太陽照著他額頭上的汗淌了下來。

  終於來個內侍笑著上前道:「韓將軍,聽說皇上在永德殿裡議事,太后娘娘請您去慈寧宮裡歇一會兒。」

  永德殿,是皇帝折騰新奇物件兒的地方。

  去年,皇上和司天監的董禮在永德殿做出了「蓮花漏」京裡每個達官顯貴的府邸都放了一隻,為了證明「秒忽無差」皇上特意定了時辰,整個京都府邸一起燃放煙火。

  結果自然是人人讚揚君主的功勞。

  從此之後,皇上對這些東西就更加找著迷。

  書法、繪畫、算學,皇上喜歡的東西很多,唯獨對於朝政,也分走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對於朝政用的都是些歪腦筋。

  尤其是與太后爭鬥這幾年,弄得大齊政權四分五裂,如今的大齊就像一塊表面維持光鮮的餅,稍稍一擊就會粉碎。

  韓璋握著身側的劍。

  他見過被西夏搶掠過的村莊,他見過被剝的一絲不掛弔死在林子裡的女人,她們都是藩邦諸多小國中的貴族女眷,國破家亡之後,尊嚴、財富一切讓隨之而去,留下的是任人宰割的屈辱。

  那時候他就發誓,有韓璋在,就不能讓大齊落得如此地步,他韓璋可以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也不能貪圖富貴,苟且偷生。

  說到底他能這樣肆意妄為,都是因為有大哥在背後打點,現在大哥病中,他能做到的就是讓大哥放心,他韓璋能夠在外抵禦外敵,在內也能撐起韓家。

  韓璋看了一眼內侍,「勞煩公公稟告太后,今日我有要事稟告皇上,改日再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韓璋眼睛瞇起,不怒自威,冰冷的聲音中居然帶著幾分的不滿。

  內侍沒有想到會受到這樣的拒絕,立即道:「方才韓夫人剛去了慈寧宮,太后娘娘勸了韓夫人好一陣子……」

  言下之意是韓家先將家事捅到了太后娘娘面前。

  韓璋並不為之所動,「請太后娘娘不必掛心,臣的家事臣會處理好。」

  內侍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韓璋一副要跟太后鬧翻的模樣,內侍想要再說話,韓璋卻已經轉過頭去。

  內侍直起腰身,也板起臉來,「韓將軍,您這樣做恐怕不合適吧,再怎麼說也不能讓太后娘娘等著,太后娘娘都是為了您著想,您別忘了這些年……」

  韓璋冷哼一聲,「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跟我說三道四。」

  如一聲悶雷突然在半空中炸開,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內侍嚇得向後退了兩步。

  宮門口的侍衛也低下了頭。

  誰都知道韓將軍怒了。

  ……

  內侍上前稟告韓璋的事,「在宮門口一直等著呢,皇上您看……再過一會兒京裡的大人們應該都會知道了,到時候又要……」

  「又要什麼?」

  皇帝一邊望著桌子上的小船,船槳都做得十分的精緻,遠遠看去活像是隻真船。

  內侍剛要繼續說話,皇帝已經揮揮手將旁邊的裴杞堂叫來,「你再說說,桅帆是怎麼樣的?」

  裴杞堂伸出手來,「大檣高十丈,頭檣高八丈,風正則張布帆五十幅,這樣一來八面的風都可以催動大船前行。」

  「好主意,」皇帝誇讚裴杞堂,「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裴杞堂低聲道:「草民在外經商,從南到北運送貨物,自然越快越能搶到先機,想要將買賣做大,就要多花些心思。」

  皇帝連連頜首,「那水密隔艙又是怎麼分……」

  皇帝說完話,卻發現裴杞堂沒有接話,皇帝轉頭過去,裴杞堂才躬身道:「皇上,恐怕是有要緊的事。」目光落在旁邊的內侍身上。

  內侍張著嘴,一臉尷尬。

  皇帝揮了揮袖子,示意內侍,「你接著說。」

  裴杞堂道:「草民先告退。」

  皇帝卻不在意,「無妨。」

  內侍也就沒有了避諱,「慈寧宮那邊傳出來消息,太后娘娘說,只要韓將軍不要再管兩國議和之事,她就會出面幫韓將軍解決眼下的難題。」

  皇帝冷哼一聲,太后一向很會收買人心。韓璋的事鬧騰的人盡皆知,如果太后出手壓下來,誰還敢亂說話。

  那個顧琅華,也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家的小姐,太后直接指給韓璋也就是了。

  皇帝道:「韓璋就回去了?」

  「沒有,」內侍道,「太后娘娘身邊的內侍去宮門口傳韓將軍去慈寧宮,結果……韓將軍不但不肯去,還怒罵了內侍。」

  這倒是讓皇帝沒有想到,他來了精神,也就是說因為這件事韓璋和太后終於鬧翻了。

  韓璋近幾年很少去慈寧宮請安,就算回京也只是象徵意義地坐一會兒,都說韓璋是個武人,不懂得應酬,有時候榮國公硬拉著韓璋陪客,也讓賓客十分拘謹,不能盡歡。現在出了這種事,如果榮國公身子好的話,就會出來打理,可是榮國公偏偏病了,就要韓璋自己出面。

  皇帝想到這裡,吩咐內侍,「慈寧宮那邊怎麼樣了?」

  內侍抿了抿嘴唇。

  裴杞堂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順手關上了大殿的門。

  內侍這才道:「太后娘娘氣壞了,罵韓將軍是個榆木腦袋,然後又說韓家要出一頭白眼狼,看來這件事是鬧大了,而且……聽說……開始鬧出閒話的時候,太后的慈寧宮那邊也沒有讓人壓著。」

  「太后娘娘彷彿就是要用這件事來壓韓將軍,只要韓將軍向太后低頭,太后自然就會安排的妥妥噹噹,否則太后就不會再管韓家。」

  皇帝坐下來,仔仔細細地思量太后的話。

  什麼只要不再管兩國議和的事,就會安排的妥妥噹噹,明明白白就是在威脅韓璋。

  如果韓璋真的一心效忠太后,太后哪裡用得著這樣做。

  聰明的太后,遇到了韓璋這樣的武人,也是沒有辦法。

  皇帝看向內侍,「將韓璋叫進來,朕倒是想要聽聽,韓璋到底有什麼說法。」

  ……

  韓璋快速走入宮門,來到了永德殿。

  大殿門口立即有人向他行禮,「韓將軍。」

  韓璋看過去,只覺得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這個人他好像見過,又好像沒有見過。眼下他沒有時間仔細思量,而是跟著內侍走了進去。

  皇帝歪在龍椅上看韓璋,「韓將軍有什麼事急著見朕?」

  韓璋一字一頓地道,「關係到大齊安危與興衰的軍國大事,都說文臣死諫,武臣死戰,或許微臣今日就要打破這個規矩,死諫皇上放棄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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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活

  裴杞堂站在殿外聽著韓璋乾脆的聲音。

  大齊像韓璋這樣的將領不多了,所以太后才會願意幫助韓家演這齣戲,讓皇上以為太后與韓璋交惡,這樣才能信任韓璋。

  宮人們並不知道大殿裡的緊張氣氛,正在將花房裡的牡丹搬出來送到各殿裡去。

  內侍常安康出來笑著道:「裴四公子,皇上說了一會兒還要傳您,您就先在宮裡四處轉轉,永德殿後面有個花園,您也可以去那裡歇著。」

  裴杞堂點點頭,跟著旁邊的小太監去了後花園。
 
  將小太監遣走,裴杞堂才向後花園的小廚房靠了過去。

  小廚房裡就傳來琅華清脆的聲音,「皇上怎麼會突然想要喝菜湯?」

  宮人笑道:「方才有位貴人提了江浙那些素齋,皇上才想要嘗一嘗,都說大小姐是從江浙來的,又常去寺裡,一定知道這湯怎麼做才最好,所以來請大小姐嘗嘗,這味道對不對。」

  琅華喝了兩口,這菜湯本來做起來也不難,御膳房又小心翼翼地控制了火候,味道很好,「比寺裡做的要精細,很好吃。」

  宮人感謝了琅華才將湯端走了。

  琅華正準備離開,卻聽到角落裡有些響動,定眼瞧過去,就看到了裴杞堂站在角落裡。

  琅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裴杞堂。

  裴杞堂顯然是有話要說,琅華不想走過去,卻又怕裴杞堂不管不顧地喊起來,幸虧領她回去的宮人還沒到,琅華提起裙子走過去,坐在了石凳上。

  這樣一來裴杞堂就能躲在牆角和她說話。

  裴杞堂壓低了聲音,「韓將軍來了,就在前面的大殿裡。」

  琅華點了點頭,她在慈寧宮已經聽到了消息。在皇上面前提起菜湯的人就是裴杞堂吧,他兜了一大圈子,難不成就是為了說這句話?

  這人向來都很聰明,難道不知道她在太后宮裡,什麼消息都能入耳嗎?

  裴杞堂又道:「太后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琅華道:「就是聽我講經,跟我說了一會兒話,沒提起什麼事。」

  裴杞堂繼續追問,「沒有說韓將軍的事?」

  琅華想了想,「說了兩句,問我在鎮江怎麼認識韓將軍的,還說了些韓將軍小時候的趣事兒。」聽說太后宮裡原來長了棵小棗樹,不知怎麼就死了,那時候先皇正在生病,太后看著那棵棗樹覺得是不祥之兆,宮人們想要將棗樹挖出來挪走,韓璋嫌他們太笨拙,伸手就將棗樹連根拔了起來。

  琅華講的毫不在意,裴杞堂卻聽得心驚肉跳。

  太后做事向來沒有個定數,嘴裡說的未必就是心裡想的,他是害怕太后會盯上琅華,乾脆順水推舟將韓夫人休了,把琅華和韓璋拴在一起。

  裴杞堂道:「不論太后說什麼,你千萬都不要答應。」雖然現在顧家只是鄉紳,太后與琅華相處的時間也短,還沒有特別喜歡琅華,但是凡事都有個萬一。

  所以他越想越覺得不妥,就怕太后臨時起意,於是想著若是能與琅華見一面說個清楚,讓琅華也好有個準備。

  琅華不解,「我能答應什麼?」只要韓璋的事處理好了,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太后根本不會在她身上下功夫。

  裴杞堂壓低聲音,「太后娘娘總喜歡亂點鴛鴦譜。」

  琅華忍不住笑起來。

  這人是不是傻了。

  她這樣的身份,就算韓璋要休妻再娶,也不會落到她頭上,更何況她還有婚約在身,她忍不住轉頭看了眼裴杞堂。

  裴杞堂板著臉很嚴肅,彷彿這件事萬分重要。

  裴杞堂道:「你聽我的就是了,太后再問起韓將軍,你就裝作一副不了解的模樣,不要說太多。」

  阿莫咳嗽了一聲,琅華看到慈寧宮的人快步走了過來,她也站起了身,低聲道:「我知道了。」

  裴杞堂迅速躲在了假山石後。

  琅華的身影漸漸走遠,裴杞堂覺得心也穩了下來,至少在琅華心裡,韓璋是個兄長而已。

  ……

  韓璋讓人將輿圖打開。

  在這世上,沒有幾個人將畢生的精力都放在這張西北疆域的輿圖上。

  他韓璋就是其中之一。

  韓璋指向銀州,「西夏這些年兵強馬壯,他們所謂的和談,定是讓我們放鬆警惕之後出突然發兵,他們會直指銀州、夏州、綏州、宥州、靜州五州之地,一旦五州被破關,西夏的兵馬就會勢如破竹,用不了十日就能兵臨原州城下。」

  「到那時,我們大齊就會為這次和談付出代價。」

  韓璋彷彿聞到了戰場上死人的味道,「皇上您知道大齊會死多少人嗎?高祖時,西夏曾全力攻打大齊,我們損兵三十萬。」

  「三十萬男兒,就這樣殞命於沙場。」

  「我小的時候,曾聽先皇跟父親說過,一將功成萬骨枯,但是哪怕是用千萬條性命為代價,也要為大齊練出名將,那是為什麼?因為千萬條性命,會換來邊疆的安寧,能讓幾千戶百姓安居樂業,長養子孫。」

  「大齊今日的繁華是用人命換來的。所以,就算被人冷落、嘲笑,就算背井離鄉,微臣也要不在乎,微臣以為皇上和大齊始終需要微臣站在那裡。」

  「現在看來,皇上是不需要微臣了。」

  韓璋哂然一笑,跪下來,「只要皇上能派兵增援西北,能夠在原州駐紮援軍,微臣願以死謝罪,引起皇上猜忌是微臣之過,不能因此連累了大齊的百姓,也請皇上讓沈昌吉大人放過我們韓家。大哥將要病死,微臣也會謝罪,韓家剩下的無非是老幼婦孺……」

  沈昌吉?

  皇帝皺起眉頭,沈昌吉做了什麼?

  韓璋接著道:「微臣萬萬沒有想到,沈大人竟然以一個十歲女孩子的名節為代價威脅微臣。那顧家在鎮江之戰中,為朝廷出力,受過朝廷嘉獎,竟然被微臣連累,落得這樣的結果。」

  「這樣重傷微臣的流言傳出來後,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為微臣鳴冤……」

  「微臣在駐守嶺北多年,加固城牆,嚴防外敵來犯,以為保護的是大齊的疆土,到頭來大齊卻將微臣當做了敵人。」

  多麼的可笑。

  那個被他護在身後的大齊,卻掏出了利刃來對付他。

  韓璋垂下頭來,第一次感覺到了疲憊,「所以請皇上賜死微臣,微臣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

  皇帝臉色陰沉下來,「你是說這些傳言是沈昌吉放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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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做戲

  此時,沈家的大門被敲開。

  「老爺,」沈管事來到沈昌吉面前,「榮國公來了,就在門外。」

  沈昌吉驚訝地抬起眼睛,榮國公不是病得快要死了嗎?怎麼會突然來到沈家,難道消息傳得那麼快,韓家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不太可能,這次他是利用和許氏出面,根本沒有動皇城司的人手,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家中,就是要跟這一切劃清關係,再怎麼樣韓家也不應該找到他頭上。

  「讓人跟榮國公說,我被皇上責罰,已經閉門謝客了。」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榮國公進門,否則就等於承認了他和這件事有關。

  榮國公當然不可能離開。

  沈管事很快折返稟告,「榮國公說了,無論如何要見大人一面。」

  沈昌吉不由地皺起眉頭,換了衣服走出去。

  馬車停在沈家門口,韓家下人端著藥立在旁邊,還有一位眉頭緊皺的郎中站在那裡。

  沈昌吉上前說話,「國公爺……」

  馬車裡卻靜寂無聲。

  沈昌吉微微皺起眉頭,看向旁邊的下人。

  韓家下人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將手中的東西送到沈昌吉面前,「沈大人,我們國公爺說,除非您收下我們韓家的禮物,否則他今日就不回去了。」

  如果是往常沈昌吉根本不必去理會這樣的話,只要進宮向皇上訴個苦,再找件事遮掩過去也就罷了。

  畢竟韓家也是要臉面的人,榮國公總不能一直都在這裡,將來傳出去了定要被人笑話,勛貴家就算再沒落也要保持應有的風範。

  可是現在不同了。

  榮國公可以不用要臉面,因為他就要病死了。

  一個快要病死的人,沒有留在家中好好治病,而是這樣辛苦地來到他的門前,懇求他收下禮物。

  就好像他已經將整個韓家捏在了手中。

  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是他害了韓家,害了韓璋。

  他一定會百口莫辯。

  「國公爺,」凄厲的喊聲突然從馬車裡傳來,一個管事媽媽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國公爺昏過去了,快……傳太醫吧!」

  韓家人頓時亂成一團。

  沈昌吉立即道:「快,將國公爺送回韓家……」

  「不能回去,」郎中立即道,「如果現在這樣回去,只怕還沒有到韓家,國公爺就……沒了……」

  「那可怎麼辦才好。」韓家下人頓時亂起來。

  郎中道:「還是找個地方先將藥吃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昌吉身上。

  沈昌吉咬起了牙。

  這種時候,他再攔著不讓榮國公進門,榮國公萬一死在沈家門外,他就會背上逼死榮國公的罪名。

  可如果他讓榮國公進沈家,他也是百口莫辯。

  沈管事立即上前,「老爺,現在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一群已經亂了方寸的韓家人,真的有可能會讓榮國公就死在這裡。

  沈昌吉沉下臉來,吩咐下人,「將東跨院整理出來,先抬榮國公進去休息,再去找太醫讓人去榮國公府稟告榮國公夫人,讓她將榮國公接回去。」

  ……

  「榮國公府這次是真的完了……」

  徐松元剛踏進衙門,就聽到有人議論。

  「榮國公病成那個樣子也要支撐著去求沈昌吉,」旁邊的書辦低聲道,「既然沈昌吉出面,那就是皇上的旨意,恐怕是滿朝文武誰也沒有膽子為了韓家去向皇上求情。」

  「真是可憐,韓將軍這些年戊邊也沒犯過什麼錯。」

  「噓,別說話,真是不要命了。」

  韓家就要這樣倒了?

  就是因為韓璋和顧琅華的關係?徐松元忽然覺得很不真實,昨晚母親將他叫到身邊告誡他千萬不要出面為韓璋說話。

  徐家和顧家的關係本來就很尷尬,如今顧大小姐又做出這樣丟名聲的事,徐家應該遠遠地站開才是,可他還是不能相信,那晚站在他面前那個倔強的顧琅華,真的能做出那種事來?

  不可能。

  韓璋在鎮江遇到顧琅華時,顧琅華才八歲,八歲的女孩子懂得什麼是男女之情。

  一聽就是假的。

  他懷疑這兩日御史言官就會上奏摺替韓璋說話,可是這兩日卻靜悄悄的,所有人只是私下議論罷了,每個人都在看著皇上要怎麼處置韓璋。

  「徐大人,」中書省的官員走過來,「咱們中書省是不是要擬個奏摺遞上去。」

  徐松元沒有聽明白,「遞什麼奏摺?」

  官員立即道:「就是贊同大齊和西夏議和的奏摺啊,皇上雖然任命您出使西夏,您可一直都沒有明確過態度。」

  「韓將軍之後,下一個還不知道要輪到誰,皇上的心思是愈發難測了。」

  徐松元忍不住道:「真的是皇上?」

  官員道:「那可是皇城司去辦的事啊,不是皇上授意又是誰呢?」說著指了指旁邊的奏摺,「您看看這些奏摺就知道了,無不是對皇上歌功頌德的,咱們京裡的大人們一個個都是人精,現在都想方設法地要摘清自己呢。」

  徐松元看著高高摞起的奏摺。

  「大人,咱們趕緊把奏摺給皇上遞上去吧!」

  ……

  皇帝望著韓璋。

  韓璋目光深沉,「微臣在鎮江帶兵打仗,只是記得西夏人什麼時候攻打了揚州,微臣如何應對,反賊又怎麼去的泰州,我們這一仗損失了多少兵力,活捉了幾個反賊頭目……李成茂帶著援軍作壁上觀……我們在缺少軍資和援軍的情形下奮力克敵……」

  「但是微臣記不得幾月幾日遇到了顧大小姐,幾月幾日顧大小姐來到軍營,顧大小姐在營帳裡坐了多久……」

  「這些微臣記不得的事,卻在京城裡傳的那麼清楚,微臣想不出還有誰能知曉這些。」

  只有沈昌吉和他的皇城司才會將這一切查的如此精細。

  韓璋臉上露出幾分凄然來,「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韓璋都知道,只是懇求皇上看在韓璋為大齊立下軍功的份上,不要牽連旁人。」

  皇帝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韓璋會來死諫。

  因為韓璋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沈昌吉做出這樣的事,一定是經過了他授意。

  所以韓璋乾脆來請死。

  滿朝文武定然也是這樣想,否則怎麼沒有一個人來替韓璋求情。

  一股怒火從皇帝心頭油然升起,他沒有做過的事,現在卻扣在了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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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耍你

  「官家,」內侍上前壓低聲音稟告,「榮國公去拜見沈大人,結果……病倒在沈大人家門口了,可能……是不太好了。」

  沈昌吉被撤職查辦,病重的榮國公卻要登門拜見。

  皇帝冷笑道:「他好大的排場。」

  沈昌吉一個罪官,卻能坐在家裡就能指點江山,他真當自己是天子不成?

  說話間,內侍抬了奏摺進門,摞放在桌案上。

  皇帝瞇起眼睛,「今日怎麼會有這麼多奏摺?」

  內侍忙道:「是中書省送來的,說是恭賀大齊與西夏和談的摺子。」

  跪在地上的韓璋聽得這話,臉上立即露出失望的神情,彷彿所有的意氣一下子煙消雲散,他伸出手開始整理地上的輿圖,隨著輿圖的捲動,那些大好河山漸漸地消失在韓璋眼前,最終變得一無所有。

  皇帝耳邊彷彿又響起韓璋的話,「微臣在駐守嶺北多年,加固城牆,嚴防外敵來犯,以為保護的是大齊的疆土,到頭來,大齊卻將微臣當做了敵人。」

  「微臣以為皇上和大齊始終需要微臣站在那裡。」

  「現在看來,皇上已經不需要微臣了。」

  一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將軍,如今卻這樣失魂落魄地整理著輿圖,為國征戰了一輩子,卻換來冷漠凄涼的結果。

  浴血奮戰,以命相搏。

  最終敵不過那些寫滿諂媚之語的奏摺。

  不論是誰都會心寒。

  皇帝覺得有些不對,很不對,他記得父皇死之前曾拉著他的手告訴他,「如果有武將願意為你去征戰沙場,有文官願意為你去獻策施政,那麼你的帝位也會穩固。」

  他是想要換掉韓璋,但是不想讓大齊從此無人可用。

  皇帝要有皇帝的手段,不能像那些市井之徒一樣,耍那些無賴的招數。為了誣陷一個武將,他連臉面都不要了,還有誰能夠敬服他?

  往常他有什麼決策,那些御史言官總要出來諫言。

  這一次卻沒有人出聲,是因為這根本就沒有什麼好爭論的。

  沒有誰會去跟狎邪小人講道理辨是非。

  他現在,堂堂天子,在文武百官心中就是個小人。

  皇帝打開奏摺,滿篇的讚美之詞,卻讓他的怒火燒得更烈,這些諂媚之詞,從來就沒有出現在大齊皇帝的御案上,他是開了大齊的先河,這一本本奏摺就像是手一樣,重重摑在他臉上。

  怪不得太后一黨沒有任何的動作。

  太后不但是在懲戒韓璋,更是在看他的笑話,看他如何被人當成一個昏君,他的皇位不穩,太后就能趁虛而入。

  他那麼信任的沈昌吉,竟然敢背叛他。

  「混賬,」皇帝眼睛彷彿要冒出火來,伸手將御案上的奏摺都拂在地上,「將左承恩給我叫來。」

  大殿中響徹皇帝的聲音。

  如同滾滾驚雷,在眾人頭頂炸開。

  焚天之火,要將世間一切化為灰燼。

  天子震怒,山河色變。

  皇城司的左承恩旋即來到大殿上,他側眼望去宮人們已經嚇得瑟瑟發抖。

  他雖然還不知道是誰惹了皇上生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要慘了。

  會不會是韓將軍?左承恩心中幾乎認定了就是韓璋。

  現在只有韓璋跪在這裡,也只有韓璋這個不懂轉圜的武將敢跟皇上爭辯。

  這裡不是嶺北,他韓璋也不是守關大將,可惜韓璋為官多年,竟然不懂這些道理,沈大人如果聽說了這個消息心裡定會高興。

  皇帝淡淡的聲音從左承恩頭頂上傳來,「將沈昌吉壓入皇城司大牢,朕要親自審問他,將沈家上下給我查封,所有文書逐一挑揀,有任何蛛絲馬跡都要上報給朕。」

  左承恩愣在那裡,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在說誰?

  不是韓璋?怎麼可能不是韓璋。

  左承恩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皇上,您是說……」

  讓皇帝恨不得立即抽出劍,將站在那裡怔愣的左承恩砍成兩段。

  皇城司現在到底是誰在做主?沈昌吉?

  這個天下是誰做主?難不成也是沈昌吉?

  皇帝的眼睛冒出火來,冷笑一聲,「你們也要造反不成?」

  龍顏大怒,讓左承恩身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他覺得脖頸冰涼,彷彿頭和身子已經要分離,「微臣不敢,微臣立即帶人捉拿罪臣沈……沈昌吉。」

  「滾……」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

  他倒要看看,都有誰,還有誰敢耍弄他這個天子。

  「您不能進去,皇上在議事……」殿外傳來內侍的聲音。

  皇帝臉上顯現殺機,怒吼道:「是誰?放他進來。」

  門外的內侍不禁嘆了口氣,搖搖頭,低聲道:「徐大人,您這是何苦呢?」

  徐松元握著奏摺踏進大殿中,汗已經濕了他的衣襟,但是他仍舊行禮之後站在那裡,「皇上,微臣有本上奏。」

  皇帝臉色鐵青,如同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獅子,站起身從御座上走下來,來到徐松元身邊,「你想要說什麼?」

  徐松元咬牙跪下來,將奏摺高高舉上頭頂,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卻仍舊清楚地說著,「皇上,大齊不能沒有韓璋將軍,他這些年守在嶺北勞苦功高……外面那些傳言恐怕都是故意中傷做不得真,請皇上明察秋毫,以辨忠奸。」他身在中書省,不止是要輔助皇帝起草詔令文書,還要在關鍵時刻諫阻君王,即便此事萬分的兇險,他還是不能不說。

  所以他來了。

  或許不會有好結果,他卻要履行他的職責,特別是老師如今不在京城,他更不能給老師丟臉。

  皇帝冷哼一聲,「你倒是還有幾分的良心。」

  聽得這話,徐松元有些意外。

  皇帝走上前扶起地上的韓璋,「韓愛卿平身,雖然這次朝廷要與西夏和談,也是為了平滅戰端,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你在邊疆勞苦功高,朕怎麼會相信外面那些傳言,你放心,朕一定會為你做主,懲戒那些奸佞之臣,還你一個清白。」

  徐松元有些怔愣,沒想到皇上不但沒有怪罪韓璋,而且還要為韓璋做主。

  這樣的結果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是誰在其中幫了韓璋?還是皇上另有心思?徐松元一時揣摩不透,人人都認為韓璋此次定會一敗塗地,不是沒有來由的。

  有人在其中力挽狂瀾不成?

  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這個人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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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吐血

  沈家。

  沈昌吉皺著眉頭聽看著太醫為榮國公診治。

  太醫的臉色很難看,沈昌吉也心緒不寧起來。韓家好像已經抱定了心思,一定要跟他耗下去。

  沈昌吉看向管家,「去皇城司找左承恩,讓他帶人過來,將榮國公抬回韓家。」

  韓家無非是在跟他用一個「拖」字,拖到京城的達官顯貴都聽到這樣的消息,近而可憐韓家,別忘了他可是統領皇城司,他想要將榮國公攆出去,誰也沒有辦法阻攔。

  「榮國公醒過來了。」沈家下人前來稟告。

  醒過來就好。沈昌吉眉毛一翹,大步走進屋去。

  榮國公靠在迎枕上,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沈昌吉仔仔細細地看過去,榮國公的病不像是裝出來的,他臉上那灰敗的神情,是一個瀕死的人臉上才會有的。

  榮國公說著掀起了眼皮,「沈大人您在看什麼?」

  沈昌吉淡淡地道:「我看榮國公真是病得不輕,您不在家中安心養病,卻來到我這裡,是何苦呢?」

  榮國公臉上露出些笑容,「我就快病死了,人死如燈滅,到那時我也就超脫了,只有活著的人才會接著在這世間煎熬。」

  沈昌吉沉著眼睛面無表情,榮國公拿出一塊玉牌遞給沈昌吉看,「沈大人,您看,這是什麼?」

  先帝曾賜了一塊玉牌給榮國公府,榮國公府一直供奉著。聽說是用少有的血玉雕刻而成。

  血玉上刻著字,沈昌吉湊過去看,正當他要看清楚的時候,榮國公的手卻一鬆,那塊玉牌豁然掉下來。

  沈昌吉下意識地要用手去接,榮國公卻拉住了他的手臂,榮國公的力量很大,手指如同鷹爪般陷入了沈昌吉的皮膚。

  所有一切都在眨眼之間發生。

  血玉掉落在地上摔碎了。

  沈昌吉瞪大了眼睛,甩脫榮國公的手。

  榮國公也用盡了力氣重新躺回床上,臉上浮起凄然的笑容,「沈大人,那可是先皇賜……給我們韓家的玉牌,您怎麼能這樣將它……摔碎,雖然你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卻也不該……仗著皇上的信任,對我們趕盡殺絕……」

  沈昌吉轉頭看向四周,下人服侍太醫去取藥,方才屋子裡只有他和榮國公兩個人。

  沒有人看到方才屋子裡發生了什麼。

  先皇御賜給韓家的東西,韓家始終小心翼翼地保存著,那是韓家的榮耀,韓家不可能自己將東西摔碎。

  所以,即便他說這玉牌是榮國公摔碎的,也不會有人相信。

  沈昌吉咬牙切齒,「你這是要陷害我。」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一個要死了的人,居然也敢來陷害他。

  沈昌吉的嘴唇兇狠地翹起來,鼻子皺成一團,他恨不得立即伸出手來將榮國公捏死在這裡。

  榮國公揚起了頭,雪白的脖頸就在沈昌吉的眼前,微閉著眼睛,一副等待去死的模樣。

  沈昌吉的手幾乎要伸過去,但是很快他笑起來,「榮國公想要害我只怕沒有這樣容易,如果我將你殺死在這裡,陛下面前,我必然無法交代。」

  「到時候,人人都會相信是我針對韓家,故意陷害韓璋。」

  沈昌吉站起身,冷冷地道:「來人,既然榮國公已經醒了,就將榮國公送回韓家。」

  沈家下人聽到聲音,立即走進屋中。

  沈昌吉看向地上的玉牌,「那塊玉牌,是榮國公自己摔壞的,跟本官無關。」

  很快韓家就會倒下,韓璋會成為一個笑話,最終站在人前的是他沈昌吉。

  「誰說跟你無關。」

  帶著幾分威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韓璋大步走進屋子。

  沈昌吉立即感覺到迎面而來的壓力,韓璋到底是久經沙場的將軍,鳳眼一揚不怒自威,那在陣前硝煙中養出的傲氣,如同出鞘的劍般,寒光逼人。

  沈昌吉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握住了腰間的短刀。

  韓璋如果被逼急了,什麼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沈昌吉身上的汗毛根根豎立,「韓將軍……我正要將榮國公送回府去,榮國公病得厲害,我已經讓人稟告皇上,請黃院使來給榮國公診治。」

  沈昌吉現在還在用皇上來壓他。

  韓璋冷冷一笑,如果不是為了韓家,他早就殺了這個奸邪小人。

  沈昌吉該死,但是他更加明白,沈昌吉是皇上身邊的狗,只有將他交給皇上處置,才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沈昌吉的眼睛不停地向外看著,終於看到了韓璋身後的左承恩,頓時鬆了口氣。

  左承恩來了就好。

  他和左承恩加起來不一定能贏過韓璋,但是韓璋想要殺死他也不容易,一旦韓璋動了手,他就可以到皇上面前訴苦,到時候輸了的一定是韓家。

  沈昌吉抽出了腰間的短刀,韓璋如果是個明白人,就不會和他硬碰硬。

  沈昌吉的刀剛到手裡,韓璋已經揮手向他打來,沈昌吉急忙躲閃,韓璋的拳頭從他臉頰邊劃過,他頓時感覺到了火辣辣的疼痛。

  沈昌吉頓時眼睛泛紅,露出殺機,他幾個轉身靈巧地轉到左承恩面前,立即下令,「還愣著做什麼,動手啊,皇上那邊我自然會交代。」

  韓璋聽得這話,忽然停了手,抬起眼睛看向左承恩,「左都知你還等什麼?」

  沈昌吉冷笑,「韓將軍這樣為所欲為,一會兒要如何向皇上交代,」他說著向左承恩示意,「動手。」

  左承恩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他終於伸出了手。

  那雙手就按在了沈昌吉的肩上,然後將全身的力氣都壓了上去。

  沈昌吉如同遭遇泰山壓頂,他驚詫中奮力掙扎,手腕卻已經被人捆了起來。

  這樣的手法,沈昌吉再熟悉不過,因為這就是他傳授給皇城司的。只要被壓住了肩膀,對方便無法掙脫,用繩子細細地綁住手指、手腕和肩膀,對方的兩條手臂就再也用不上力。這時候只需狠狠地在對方腿上踹一腳,對方就會摔倒在地。

  沈昌吉剛想到這裡,腿上就傳來劇痛,緊接著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

  「左承恩,」沈昌吉大喊一聲,眼睛幾乎瞪出來,「你要做什麼?」

  左承恩眼睛垂下來,「奉皇上之命,將罪臣沈昌吉壓入大牢。」

  沈昌吉渾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被凍住了般,這怎麼可能,皇上怎麼會將他壓入大牢,這絕不可能,絕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應該被抓起來的是韓璋,怎麼也不會是他沈昌吉。

  「皇上吩咐,立即就要抄檢沈家,這裡難免會慌亂,萬一傷到榮國公,卑職無法向皇上交代,」左承恩上前對韓璋行禮,「卑職這就讓人送榮國公回府。」

  抄檢?

  沈家要被抄檢?沈昌吉聽到這裡,只覺得心窩一緊,熱熱的東西頓時湧了上來,他來不及吞咽,張嘴就吐在了地上,是一口殷紅的鮮血。

  韓璋將地上的玉牌撿起來遞給左承恩,「請左都知將這塊玉牌交給皇上,就說我們韓家……已經做了先帝交代的事,如今兄長病重,韓璋也該卸甲歸家,明日我就會遞上奏摺,辭去戊邊大將軍之職。」

  「我要面見皇上,」沈昌吉凄厲地叫喊,「韓璋這是在耍花樣,皇上千萬莫要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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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 09:31: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九章 懲罰

  「左承恩。」沈昌吉無論再怎麼叫,旁邊的左承恩都充耳不聞。

  從前圍在沈昌吉身邊的皇城司,現在紛紛對沈家人動起手來。

  在沈昌吉的培養下,皇城司就像是一把冷血無情的利刃,管他是王孫貴族,達官顯貴,只要犯了錯,落入皇城司的手裡,就是一個「慘」字。

  現在這一切卻用在沈昌吉自己身上。

  沈昌吉想要說話,嘴裡卻被塞了麻丸,緊接著他就聽到自己肩膀上傳來清脆的聲音,劇烈的疼痛頓時傳來,他兩條手臂已經被人拽脫了位。

  這也是他定下的規矩。

  他就是讓犯人知道,只要落在了皇城司手中,從此之後就是無邊的痛苦。

  惠王同黨,慶王同黨,都受過這樣的苦痛。

  這只是一個開始。

  皇城司會將每個犯人折磨的失去尊嚴,讓他們生不如死。

  恐怕現在這些手段都會用在他身上。

  因為此時此刻他就是皇城司的階下囚,而皇上最喜歡看的也正是讓人痛不欲生的這一套。

  沈昌吉他瞪圓了眼睛,眥睚欲裂,血淚沿著眼角淌下來,看起來如同地獄中的惡鬼。

  是誰害他。

  韓家,還是顧家,或者是太后和皇帝。

  如果他活下來,只要他能活下來,他定然要報此仇,他一定會報仇。

  沈昌吉剛想到這裡,只覺得脖子上一涼,緊接著是薄皮拔骨般的疼痛,一隻鐵鉤已經從他的後頸穿了進去,穿進他的皮膚中,然後扯著他的頭將他提了起來。

  巨大的疼痛讓他渾身顫抖,他看到了眼前一張張面孔。

  那些人眼睛裡滿是瘋狂的血光。

  嘴角上是一抹猙獰的笑容,彷彿在說:沈大人,你也有今日。

  沈昌吉不停地掙扎著,卻已經是徒勞,他像一條死魚般被人拖了出去。

  ……

  榮國公被韓家下人抬上了床。

  望著榮國公衰弱的模樣,榮國公夫人忍不住掉了眼淚。

  韓璋皺起眉頭,「大哥,你這樣做,讓嫂子怎麼辦?我們不是說好了外面的事讓我處置,你就安心在家中養病。」

  榮國公睜開眼睛向妻子露出歉意的笑容,「辛苦你了,都是為了我。」

  榮國公夫人哽咽出聲,她怕榮國公看著難過,立即轉過頭遮掩,「我……我……去給國公爺熬藥,你們兄弟……先說話。」

  榮國公夫人幾乎逃出了門。

  榮國公不禁嘆了口氣,「我對不起她,這些年她在家中又要照顧我又要管家,早知道我會有今日,那年無論如何也不能娶她進門。她沒有嫁給我,肯定會過的更好。」

  「大哥別這樣說,」韓璋坐下來,「您真心疼嫂子,就該好好養病,胡先生也說了,如果能熬到明年春天,這病說不得就會有起色。」

  榮國公笑起來,「好,我都聽你的。」

  韓璋侍奉榮國公吃了藥,才又坐下來,「大哥為什麼要將那塊玉牌打碎,那是先皇的賞賜,算得上是韓家最珍貴的物件兒……」

  榮國公滿不在意,「就因為韓家是太后和先帝提拔的……皇上才會處處提防我們韓家,現在玉牌打碎了,韓家被打回了原點,這份芥蒂也就不復存在了,等到皇上再次啟用你,你就是皇上的人。」

  「那個顧大小姐真是個聰明人。」榮國公說起這個眼睛發亮。在別人還沒有想清楚的時候,她已經著手在布置,這樣的人如果能留在韓家,他就會安心許多。

  榮國公心思忽然一動,或許真的應該將顧琅華留在韓家。

  韓璋不知道榮國公的心思,「琅華八歲時就要幫著顧老太太管家,如果沒有她,顧家此時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本來我認了她做妹妹應該照顧她,卻反而讓她受了委屈。」

  榮國公有些意外,他這個一心都撲在戰場上的二弟,也會有這樣溫和、細膩的時候。

  「二弟,」榮國公突然道,「如果顧琅華年紀大一些,比如,她現在十五歲,你還會不會認她做妹妹?」

  韓璋被問得一怔,「這跟年紀有什麼關係?」

  榮國公不禁搖了搖頭,二弟雖然成了親,可是對男女之情還是一知半解,竟然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榮國公正想要仔細解釋,門口卻傳來管事媽媽的聲音。

  「二夫人您來了,奴婢去向國公爺稟告。」

  管事媽媽還沒有進屋,芸娘已經如一陣風似的走進內室,看到榮國公和韓璋都在,她微微張開了嘴,徑直道:「國公爺,將軍……你們都回來了……宮裡那邊怎麼樣了?皇上有沒有怪罪下來?」

  韓璋搖了搖頭,「沒有。」

  芸娘鬆了口氣,「是不是太后為將軍求了情?我從慈寧宮出來的時候,太后說了,只要將軍不去管和談的事,她自然會想方設法處置好。」

  韓璋聽得這話就皺起眉頭來,「你去了慈寧宮?」

  芸娘向後退了兩步,韓璋聽到這話竟然不是一臉的感激,而是這種凶神惡煞的模樣,生像是她做錯了什麼事。

  芸娘心中油然生出股的怨氣,他還有什麼不滿意?她會去慈寧宮,還不是因為他惹出了禍事,她為了韓家操心、奔波,他卻黑著臉擺出一副兇狠的模樣,她想到這裡不禁向床上的榮國公求助,「國公爺……您看看,將軍就是這個樣子,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說著她哽咽起來,「我還不是為了韓家,事到如今我們不靠著太后又能怎麼辦?嫂子在家操勞,韓家能進宮求助的人也就只有我。」

  榮國公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氣息平復下來才柔聲道:「太后都與你說了些什麼?」

  有榮國公替她說話,芸娘膽子也大了起來,「太后提醒我,應該立即將這件事辦好,傳言多了總是有傷韓家的臉面,我就想著,既然如此就使人去問問顧家的意思……」

  後面的話她不想說,那是韓璋惹下的事,她說出來怕髒了她的嘴。

  韓璋道:「問顧家什麼?」

  芸娘眉毛揚起,嘴邊浮起一絲冷笑,「也要問問將軍的意思……我已經將北邊的院子收拾出來,如果將軍真的喜歡那個顧琅華,就讓人抬進來……就說……要幫我處理家事,將來長大了再開臉……」

  芸娘只顧得自說自話,沒有看到韓璋的手已經顫抖起來,整個人變成了一把拉滿的弓。

  芸娘道:「不過……也要看將軍自己……」韓璋做出這樣的醜事還在她面前耍威風,現在她就當著國公爺的面說出來,讓國公爺也知道她心裡的委屈。

  「如果將軍一定要現在就將她收在屋裡……」芸娘抬起臉,話還沒說完,就覺得眼前一花,「啪」地一聲,臉頰火辣辣地疼痛,她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在那裡。

  耳邊金石之音過後,她才反應過來,立即伸手捂住了臉頰,不可置信地看向韓璋。

  韓璋竟然動手打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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