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溟]我的手機能見鬼(全文完)

大頭寶珠

350 凡事有變數

　　然而就在此時，就在下一層，黑白無常正悲喜交加。

　　喜的是，他們終於循著熟悉的氣息找到了黃泉路，連日累月的願望實現，身為鬼差的職責與任務完成。至於悲傷，或者是類似的情緒是因為什麼，他們也說不清，總之就是覺得雖然得到對的結果，做做錯了過程。

　　黃泉路就隱藏在古墓地穴的第十八層，就在入口正對面的石壁後。這地方空曠之極，除了中間擺放著一個北冥淵偶爾坐坐的蒲團，幾乎什麼也沒有。

　　地穴四周，到處都寫滿了紅色的魔字，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倒像是一個魔陣。不過因為北冥淵沒有啟動此陣，那些魔字上面附著的法力有限，至少不會影響到黑白無常的行動。

　　魔字下，有一道非常隱蔽的石門，若非他們與黃泉路有感應，在如此巨大又昏暗的地方，根本連門縫也找不到。而打開那道門，著實費了些力氣，算得上與黃泉路上的氣息裡應外合，這才成功。

　　當那巨大的石門沉重，卻又悄無聲息的開啟之後，當他們看到黃泉路的一剎那，竟然雙雙呆住了。

　　這條路他們走了何止千萬回？他們熟悉路上的每一塊石子，每一處起伏，知道每一個轉角，見過路邊開放的每一朵如火的彼岸花。

　　很多人覺得，黃泉路必定死寂孤清，其實這條路，每天每夜、每時每刻，都有游魂走過，有的迷茫眷戀，有的匆匆前行，從來都是熱鬧無比，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子了？空蕩蕩的連個鬼影也不見。若路也有生命，它必定是死去了。

　　「這……這是黃泉路？」就算氣息如此熟悉，彷彿自家地界，白小七還是有點不確定了，結結巴巴地問。

　　「這是黃泉路上截流的那部分，所以才不是往日是之貌。」黑小八聰明，想想就明白了，「世間正常死亡的魂魄，在生死薄上勾選的，都被帶到此地一分為二，然後才送上黃泉路，拐到咱們地府冥界去。現在，只怕不是放魂的時辰。」

　　「就是說這邊也通地府嘍？」

　　「如果沒猜錯的話。」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白小七問出關鍵問題。

　　然後，和黑小八一起沉默了。

　　就這麼走了嗎？都不和火兒道別嗎？特別是打擾了她這麼久，又利用了她之後，真的沒有隻言片語就一走了之了嗎？在奪回黃泉路的事上，他倆已經做得很沒品了，難道還要更沒品一點？

　　再者，那魔頭那邊怎麼辦？就算堅信朱傲無法戰勝他，但玄流傷了，因他們而傷。當初他們有難的時候，那魔頭可是屢次出了大力的。雖說道不同，但人情債要記牢。現在輪到他們，有什麼資格一走了之？

　　「你先回去，報告這邊發生的事。」黑小八深吸一口氣，他早就想好要怎麼做了，「我去找那魔頭，一起再把朱傲重新關起來。火兒那邊，我也會解釋。」

　　「不行！」白小七想也沒想就斷然拒絕，「我們兄弟二人，歷來單打獨鬥也一起上，千軍萬馬也一起上，不然叫什麼黑白無常？」

　　他很明白老八的意思，也深深知道老八想獨自承擔這一切。承擔北冥淵的怒火，以及火兒在感情上沉默的責難。還要承擔對小雪、雷奶奶的解釋和道歉。

　　然而，奪回黃泉路是職責所在，無論用什麼陰謀詭計、無論心里有多少過不去的坎，都要咬牙去做。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時候就是這麼身不由己。

　　而抓捕朱傲歸案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沒有先後順序與輕重之分。所以，朱傲絕不能逃。

　　相比於北冥淵和朱傲，他們在實力鼎盛時期也處於絕對下風，所以只能靠巧妙安排來彌補，而陣法，就是以弱勝強最常用的辦法。幸好，黑小八是陣迷，精研了多年。也幸好，此地有個上古大陣可被借勢和利用。

　　但，凡事有變數。

　　為了防止出現變數，並由此造成不良後果，親自動手把朱傲抓住或者重新困住是最穩妥的。所有善後的事，也由留下的人去做。

　　「老七，你理智點，我們必須有人回去，報告閻王老爺子這邊發生的不同尋常的事。不然，搶奪黃泉路還有什麼意義？」黑小八很嚴肅，「就算那魔頭和朱傲兩敗俱傷，我們也仍然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不能傳遞消息，咱們又何必攪渾這一池水，把所有人都搭進去？」

　　他的意思是︰再晚片刻，北冥淵把朱傲滅了，盛怒之下會來拍死他們。那時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跑不了，白白折騰這一回，還把火兒給捎帶進去了。

　　「總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當初起過誓。我已經背了恩，不能再違了義。」白小七也很堅決，「好在我們有那頭胖豹，讓他回去報信。這邊有什麼好的壞的，我們都平分。」

　　黑小八一窒。

　　白小七已經左右尋找，「豹尾呢？豹尾，小尾尾……」

　　他的聲音在空曠中回蕩，卻沒人應聲，於是白小七有點變色，「那頭豹放了朱傲之後，應該跑掉了對吧？剛才在上層，我們沒看到他的……殘骸，就是說他確實沒事才對。就算他笨點，林培那鬼丫頭精得很，不會真的被吃掉吧？」

　　「我覺得他應該沒事，因為朱傲挺虛弱的，至於跑到哪兒去……」黑小八也有點拿不準。

　　可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啪啪」的破碎氣泡聲。不過沒有立即到眼前，而是一斷一續，連著十幾次，隨後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人一鬼才出現。

　　「豹尾，你去哪兒了？」白小七當著他那便宜徒弟的面，並不開玩笑。

　　「不，不好了！大事不妙！」豹尾氣喘吁吁，好像很辛苦。

　　其實，明明是林培用自己的氣泡帶著他飛速移動。此時，林培已經累得要吐血，正叉著腰站在一邊，勉強沒有跌倒在地上。

　　「怎麼？」黑小八心頭一緊，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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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他忘記了人！

　　「天時，是天時變了！出現了大變數！」豹尾急得跳腳，「之前我不是和你說過？抑魔之日後，事隔一兩天，就會是利鬼之時？」

　　「可是哪有一兩天呀？這才過了幾個小時！」白小七訝然。

　　「是我的失誤，忘算了一點。」豹尾都要哭了，「這時候和古時不一樣了，人們對山川河流的破壞和污染很大，繼而影響了四時八節的天氣，甚至日用星辰的輪轉運行，所以推算時運是有誤差的！」

　　「多少？」黑小八全身都崩緊了，「快說，誤差有多少？」

　　「一兩天……」豹尾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連聲音都嚶嚶的聽不清楚。

　　「到底多少？」白小七也急了。

　　「誤差一兩天，就是說……」旁邊的林培大聲道，臉色漲紅，「就是說一秒之前，天時轉為利鬼。所以，朱傲那邊有大麻煩了！」

　　白小七一聽，二話不說，轉頭就向上層跑。顧不得本來重傷未癒，又撐了這麼半天戰鬥，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時。

　　黑小八比他慢了半拍，因為並沒有忘記急急的交待事情，「豹尾，黃泉路在此，你趕緊回到地府去，向閻王老爺子稟報這邊發生的事。林培，你跟著。」他是把這半人半鬼的不良少女生魂留下會出什麼問題，那對她來說相當於滅頂之災。

　　「那你們呢？」豹尾縮著脖子，擔心的問。

　　他出了錯，而且是致命的錯。他確實想到過，推算天時是極其復雜的，一點小小的變化，一根小草的枯榮，一顆水滴的逆行，一隻小蟲的死去，都可能造成最終大方向的徹底改變。

　　但，他都考慮到了，真的都注意了！還經過反復的推演，最終卻唯獨忘記了現代人對環境的影響。

　　他忘記了人！他忘記了人！他忘記了人！

　　「不用管我們，做好你自己的事。」黑小八沉聲道，飄然而走。

　　不是不怪豹尾的，但並不是時候。再者，誰沒犯過錯？豹尾不是故意的，他自己也承擔了很大風險。又再者，這件事本來就兇險萬分，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出錯，一個不慎也可能捅簍子！

　　「快走吧，愣著幹什麼？」這時候的林培倒乾脆俐落，拉了一把發呆悔恨的豹尾，「趕緊亡羊補牢，希望還不算晚。」說著，近乎扯著豹尾向黃泉路走。

　　與此同時，身為此戰第三方的炎惑已經到了軒轅古論。

　　辛火火根本沒睡著，可以說正警醒著，一點動靜就令她跳起來，跑出房間。

　　「炎惑！」她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不禁叫住他。

　　炎惑不理，快步向樓下走，辛火火就追上他，同時打開所有燈的電源開關。

　　登時，軒轅古論亮了起來，有如白晝。

　　「炎惑，你怎麼啦？」當看清楚眼前的情形，辛火火驚到無法形容。

　　炎惑半邊衣服都被鮮血染紅了，平時笑嘻嘻的人，此時卻渾身凜冽之氣，這表情搭配著孩童的外形，就顯得格外冰冷和疏遠。

　　「不是我的血。」炎惑舉起手，小手掌上到處是血液的殘跡，「是玄流的。」

　　「玄流受傷了嗎？」辛火火緊著問，走近幾步，卻停下。因為炎惑僵硬的身體語言似乎大聲喝止︰別過來！

　　「是啊，我們玄流受傷了，還很重，心臟差點讓人掏出來，元神毀得比白無常還嚴重。」炎惑說得無比認真，但眼神嚇人，「他很可能就此消亡，這些全是拜你所賜！」

　　辛火火驚呆了，震驚於玄流的傷重，震驚於炎惑的話。

　　炎惑卻像打開話匣子，心裡的憋悶一股腦倒了出來，「雖然不是一路人，但我自認待你不薄，玄流雖不愛講話，卻也從未傷害於你。更不用說我主上，他喜歡你，對你諸多容忍和優待。你呢？呵呵，人類果然是沒有良心的。你怨報德就算了，卻要往死裡害人是怎麼回事？」

　　「炎惑……」辛火火不知說什麼好，只下意識的念著對方的名字。

　　「閉嘴，你還有臉與我說話嗎？」炎惑大怒。

　　他又不是白痴，朱傲說出那番話，主上氣到吐血，再想想黑白無常這時候攻來，朱傲莫名其妙被釋放，還有雷奶奶、向小雪用陣拖住他，想想就知道是對方定下的計。

　　正所謂知己知彼，他們這邊的情況是誰透過去的，還用問嗎？辛火火原來是黑白無常的內奸！可憐他們主僕三人居然都對她一片赤誠，尤其主上……

　　想著，他再不願多說，揮手收回自己與玄流的化形本體。那麼大的東西，也不知被他施了什麼法，一陣煙似的進了他的口袋。

　　他順手又撫了撫胸口︰他的兄弟還在那裡，至少現在還活著。

　　他轉身欲走，要去幫助北冥淵，手臂卻被辛火火死命拉住，「他怎麼樣？他怎麼樣？告訴我！」

　　炎惑不耐煩的甩手，令辛火火整個人都重重摔在地上。可她狠了心，寧死不放開，「算我求你，告訴我他怎麼樣？」

　　「你這是貓器耗子假慈悲？我再也不會上你的當了！」越隨和開朗的人，在受到背叛時，反應卻越激烈，「你放手，不然打死不論！」

　　「我只是想知道他怎麼樣了。」辛火火眼圈都紅了。

　　她不會辯解，因為對炎惑這方來說，確實是她的錯，她該殺。可是她做了選擇，雖然有點後悔，卻沒有抱怨。現在，她只想知道那個魔頭有沒有事。

　　他那麼的強大，所以她在做出背叛的事之前，覺得他不會有礙，只是所做的事被破壞掉而已。

　　現在，她不確定了。

　　「好，我帶你去看，你親眼去看！」炎惑一把拎起辛火火。

　　到底，他不敢真的傷了她。主上能為她吐血，只怕是動了真情，不然怎麼會有如此影響？所以，他不能下狠手。再者多少有交情，他也下不去手。那麼，最好把她這樣的凡女丟進風暴中心，直接被打死了乾淨。

　　辛火火卻正希望如此，因而毫不猶豫的跟隨炎惑走進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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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一定可以幫上的

　　辛火火跟隨炎惑來到古墓地穴第十七層的時候，最激烈的戰鬥正在開始。

　　天時的變化，對世間萬人萬物的影響都是強大的，就像天氣之於草木，風向之於塵埃。而現在，正是百年來對魔道的抑制力最為強大的時刻。偏偏，對鬼修最為有利的天時又提前來臨。

　　本來，朱傲的陰力，戾氣和修為都被用於滋養木人兵，已經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她從來就不是北冥淵的對手，所以才會被生擒，深埋於古墓地穴之下，被用作肥料。要知道她可是冥界通緝榜第一名，從來沒有人抓到過她。

　　然而今天，北冥淵有傷未癒，又在心情激蕩之下，差點走火入魔而吐血。再加上為了布置魔陣，不斷書寫魔字，法力消耗太大，整體的實力大打折扣，只大約只剩下一成……此消彼長之下，大家實力對比是半斤八兩。可惜是在天時的影響下，就落在絕對下風。

　　「哈哈哈，北冥淵，這可不怪我，是天要絕你！我若不順應天意，豈不是白白修行了嗎？」朱傲囂張大叫。

　　她感覺到時空中充滿莫名的力量，隨便轉動內息，就像豐沛的水氣似的，洶涌的灌注到她近乎乾涸的元神裡，令她狂喜莫名。盡管還身處地穴中，卻似得到了自由，看到了任她馳騁的曠野，能吞吃掉世上的一切。

　　而隨著她的狂笑，她的身形也驀然變大。

　　千年的饑餓，困乏，令她瘦骨嶙峋，就像一個骷髏骨架外面包著一層美女的皮，再在外面套了一件輕紗飄渺的衣裳。此時她迅速膨脹，很快就佔據了半個洞穴，她身上的細節也清晰突顯了起來。

　　無數張扭曲掙扎、痛苦絕望的臉，爬在她每一根骨頭上，也布滿了她的每一寸皮膚。可以說，她整個人就是由這些亡魂和殘骸組成的。她本就是從餓鬼道中來，生前就做過大惡，修成這樣更是殘害了更多的生靈。只在她徹底滅亡，這些亡靈才能得到徹底的解脫！而如今，那身體裡的每一分怨恨，每一種恐懼，每一點急欲擺脫的渴望，都變成了她強大的力量。

　　「切，個頭大就能贏嗎？我沒想到你是這樣淺薄的朱傲。」白小七哼了聲。

　　他的臉色很不好，慘白又憔悴，但他的豪氣和驕傲卻還在，就算相比變形的朱傲十分矮小，卻充滿了頂天立地之感。

　　黑小八站在白小七的另一側，並不言語，眼裡流露出堅定之光，鎖魂鏈緊緊握在手中，一幅誓死不會讓朱傲逃離的樣子。

　　北明遠則站在稍前的地方，玄節劍橫舉，劍刃上光芒黯淡，卻沒有退縮之意。

　　三個人，前一刻還在敵對，此一刻卻在聯手，呈品字形，把朱傲包圍其中。

　　「來吧！看我以一鬼之身，大戰神魔兩界的大人物。」朱傲狂妄大笑，突然張開了嘴。

　　「嘩啦」一聲，她的巨形身影突然碎了。

　　不，不是碎，而是散落於地。那些組成她身體的部分化為千萬個大大小小的怪異蟲豸，或飛舞，或爬形，或影隨風動，如蟲蛇，如蜂蛾，如蝗蟻，向戰圈的三人撲來。它們的共通之處，就是都有一張大嘴，遇到生人血肉就瘋狂咬噬。

　　不遠處，在朱傲不絕的笑聲裡，更有一張巨口形成，很快就變為無邊無涯的風洞般，連強大的吸力似乎連整個地穴都會被催毀，吞沒。

　　此時！

　　玄節劍起，盡管沒有光亮，但劍鋒所在這處，前赴後繼而來的蟲豸剎那變為黑灰，再度被狂風吸了回去。盡管無法再斬裂時空，但似乎銹蝕的它卻有了一股厚重樸拙之力，在持劍者的駕馭之下，一步步向風洞接近。

　　不遠處，黑白兩團霧氣也左衝右突，上下飛舞。霧氣中，白色的哭喪棒和黑色的鎖魂鏈若隱若現。它們一個直衝猛打，沒頭沒腦，但剛猛異常，另一個軌跡難尋，方位飄忽，可刁鑽莫名。兩種風格天差地遠卻取長補短，向著同一個目標。

　　「沒用的，你們就算聯手也打不贏我。」朱傲的聲音傳來，「放棄吧，至少可以逃命呀。何必沒完沒了，自毀前程。」

　　但，與之對戰的三人都不吭聲，顯示出戰意無比堅定，卻也顯示出他們都很吃力了，要拼上性命才能頂住。

　　只是他們也都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必須困住朱傲，只要過了這個時辰，她的力量就會減弱。時間越久，對朱傲越不利。若讓她逃了，對人間簡直遺禍無窮。

　　場面，一時僵持，令旁邊的觀點者焦急萬分。

　　就算辛火火是個凡女，都看得出已方三人非常吃力，幾乎全是咬牙在頂，時時處於危險的邊緣。

　　「怎麼辦？要不要幫忙？」她急道。

　　「你別幫亂就成了。」炎惑沒好氣。

　　現在他後悔帶這個凡女下來了，雖然主上沒有回頭看過一眼，但他就是感覺主上關注到了這凡女。現在朱傲擺出這陣仗，主上和黑白無常是寧願魚死網破也不會放她離開的。而朱傲變出的那些噁心東西，偶爾也會有零散的衝過來，若他不護著自己，就沒辦法保著玄流。若他不護著這凡女，主上更得分心。

　　他算看明白了，有些感情放出去就難收回來。這凡女再害主上，主上仍然不會忍心親眼看著她死。所以，這凡女終成累贅，而且是他給帶來的。

　　重要的是，到這種程度的打鬥，他那點斤兩就不夠看的。上去幫忙，也是給朱傲墊牙。最後萬一有個什麼，他連搭主上一把手的機會也沒有了。

　　所以，老實待著，等待時機是他要做的。至不濟化為馬身，還能帶著主上逃。

　　沒錯，在他不知不覺間，已經認定朱傲會勝。因為，情況其實很明顯了。

　　一定可以幫上的！一定可以的。辛火火緊張的喃喃自語。

　　她是普通的人類女性，肉眼凡胎，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看不清楚黑白無常的路數，但是她看得到北冥淵。她看著他像是迎著狂風在走，每一步都無比艱難。她看得清他咬緊的牙關，以及永不回頭的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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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 一擊，三中

　　他會死嗎？

　　這念頭像一根毒針，直刺入她靈魂深處。她這才再一次確定，她是真的愛他的。可是，她也真的背叛了他。這讓她恨不能為他落個什麼重大傷殘才好，因為只有肉體的痛苦才能緩解心靈的悲傷。

　　她盯著那戰圈，感覺就像看災難電影一樣，自己完全是個局外人。但，她又不是局外人，牽腸掛肚，緊張得心跳都快停止了，似乎連自我也失去。

　　眼中，北冥淵正拼盡全力，要與那把石頭都撕成齏粉黑色漩渦般的風洞抗衡著，從來都舉重若輕的他，顯得分外艱難吃力。然而，他一步一步，盡管慢，卻堅實無比的接近、接近、接近……

　　然，越到近處，他承受的壓力就越大。玄節劍是仙劍，與主人性命相連，而他之前內息混亂，差點走火入魔，玄節劍的劍芒因此微弱黯淡。所以，當他接近風暴中心，劍氣已經無法保護他周全，那些朱傲的細小分身，那些兇殘嗜血、無知無覺、只要活著就只會撕咬吞吃的蛇蟲鼠蟻，其中有些突破了他自身結界的外圍，落在他的身上，瘋狂咬噬，似乎要在他身上鑽出洞來，令旁觀的辛火火看在眼裡都替他疼。

　　可是他卻完全不理會這些傷害，近乎執拗的向前。他的頑強和堅毅，他一往無前的霸道，他對痛苦的超強隱忍，在這一刻表露無疑。

　　一個人要經歷過什麼磨難，才能修煉成如此鋼鐵般的意志？！

　　不知不覺中，辛火火淚流滿面，但淚水又很快被戰圈邊緣的大風捲走。

　　她真希望站在他身邊，可以為他分擔。她從不知道小七小八要做什麼，她只堅信他們是對的，堅信她的所作所為是為了阻止他陷入無可挽回的深淵。

　　可現在，她卻產生了強烈的懷疑……是她錯了嗎？她真的做錯了嗎？他不願意與她深淡，她就應該想辦法逼著他談，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推測去做事！身為現代人，明明知道溝通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為什麼她那麼輕易就放棄？

　　再看周圍，黑白無常左衝右突，也都不顧自己的安危去攻擊朱傲。只是他們化身為霧氣，混在那風暴之中，身形看不真切，只有哭喪棒和鎖魂鏈隱現、飛舞。

　　半年前，他們三人是敵對的，從沒合作過。現在，就像心意相通似的，配合得天衣無縫。或者，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信念︰把朱傲重新抓起來，直到消滅。

　　「真煩人！」就在北冥淵到達漩渦的邊緣時，朱傲率先開口，「我不過愛惜身體，難不成真的打不過你們？哼，要再困我？簡直痴心妄想！別纏著我了，大家各走各路便了。」

　　「廢話真多！」北冥淵哼道。

　　風聲呼號，猶如男人、女人、孩子的哭泣的聲混雜在一起，匯聚成恐懼的海洋。北冥淵的聲音就這麼穿透而來，清晰而冷漠。

　　伴隨著那聲音，他突然雙手執劍，高高躍起，對著漩渦的中心狠狠斬去，挾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不猶豫，不試探，不回避，以硬踫硬，以強凌強，雖然力量微弱，但是，他的自信讓他無比強大！

　　「動手！」與此同時，一邊的黑小八大喝了一聲，似乎完全而徹底的相信在這個時間、這個方位是最好的機會。

　　怪不得人們常說，敵人之間的了解往往勝於朋友。此時黑小八竟然唯北冥淵馬首是瞻，緊緊跟隨著他的動作，甚至沒有半點的懷疑。

　　也許因為他知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目前他們和北冥淵共同的敵人就是朱傲，大家誰也不想朱傲逃掉，所以在這個時候，不可能互挖陷阱。

　　而白小七與他心意相通，不需要語言也知道要怎麼做，只不過他因重傷而實力最弱，此時無法開口說話而已。

　　眨眼之間，玄節劍先發而至，哭喪棒和鎖魂鏈隨後襲來，對準的，都是黑色旋渦中心上部的某處位置，大約是斜上三十度角的地方。

　　一擊，三中！

　　朱傲長聲慘叫，聲音尖利刺耳，把身邊一塊小石子都崩得碎裂，比聲波攻擊還要可怕。即便幾個人為了減小損耗，都各自控制力量，把戰圈縮小到最小的程度，旁邊的辛火火和炎惑也還是受到了波及，情不自禁地堵住耳朵。

　　辛火火更是抱著頭，彎下腰來，只感覺那聲音像刀子一樣，剜進耳朵，直刺心底。然而她顧不得自己的痛苦感覺，立即又向戰圈望去。

　　就見，劍、棒、鏈三種武器，一起刺入了那片昏暗的虛空之中，被淹沒了大半。而漩渦狀的黑色風洞則不斷抖動著，好像力量被截斷，很快就要土崩瓦解。

　　緊接著，斷裂的聲音「哢哢哢」的不斷傳來，三件武器被一種莫名的無形巨力甩出戰圈。同時，武器的三名持有者也被猛力掀翻開來。

　　黑白無常好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倒飛著，若不是洞口的石壁擋住，不知要被甩出多遠。北冥淵稍微好一點，在空中強力下墜，揮手召回玄節劍，落地時單膝跪地，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拄著玄節劍。

　　那劍刃插入地面足有一尺多，卻仍然帶著主人向後退了七八米的距離才勉強停住。眼前，硬生生被割開一道巴掌寬的地裂。

　　「噗！」他控制不住般的連噴出幾口血，顯然受了極重的內傷。

　　而那鮮紅的液體被狂風倒捲，盡數落在他白色的粗布中式衣裳上。加之剛才被鬼蟲噬咬的部位，他半邊身子被迅速染紅了，看起來觸目驚心。

　　「本座不點頭，你走不了的。」他也不擦下巴上的鮮血，居然就這樣冷冷笑對朱傲，像是咬著牙齒說話，又帶著幾分輕蔑和傲慢，邪魅狷狂。

　　在這一刻，他終於展現出魔頭，不，魔主的風采，不再把氣息掩蓋在他的人類外形之下。

　　身後，傳來笑聲，之後是劇烈的咳嗽，白小七面如金紙，完全喪失了戰鬥能力，甚至連站立都做不到了。可他仍然是那個行事簡單粗暴的白無常，天塌下來當被蓋，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估計，就算是死，他也是笑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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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 兩敗俱傷

　　黑小八緊緊抿著唇，壓抑著那口要噴出的熱血。他的情況是三個人中最好的一個，既不像北冥淵那樣承受了大半的朱傲反擊之力，又不像白小七那樣透支過度，早已經是強弩之末，尚能再戰。

　　再看朱傲，顯然受創更重。

　　那黑色的漩渦般的風洞，奇異的像被固化了那樣凝結在半空，動也不動，就像一塊從內部腐爛的石頭，或者是參差不齊的妖怪巨口。

　　一秒、兩秒、三秒……停頓片刻之後，它突然活了起來，背景般的虛空化為實體，竟然就是朱傲的形象，只不過又恢復了正常大小。

　　她不斷慘叫著，痛不可擋，始終跳著腳。她嘴角的兩側各有一條血痕，直直地橫掠了過去，似乎嘴巴被尖銳的利器剖開，一直剖到了後腦，若非還有一點點筋骨連著，整個頭都要被削掉大半。

　　而本該是嘴巴的部位已經成為了一個血洞，汩汩地向外流著黑紫色污血。在每一口血污之中，都藏著無數的碎臉，有人的，有妖魔的，也有動物的。這些碎臉在落地之後既成飛灰，雖消亡，去也是解脫。

　　餓鬼道的女鬼，師從饕餮，朱傲修煉的就是腸胃和嘴巴。如今口腹被意外重創，就像是命門被打傷。而她居然在佔盡上風的時候，敗得如此之慘，固然因為她氣弱卻又輕敵，但也是因為北冥淵之硬、之狠超出她的想像，黑白無常之的悍不畏死，以及信人不疑的緣故。

　　這算是，兩敗俱傷！

　　「你怎麼樣？」辛火火略觀察了下黑白無常，眼楮就落在北冥淵身上，再也移不開。她情不自禁的問著，同時下意識地向前挪動腳步。

　　炎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還附贈了一對白眼飛刀︰凡女沒有見識，這一仗還沒有打完！她上去礙手礙腳，是要真的置自己主上於死地嗎？！

　　「北冥淵，你趕盡殺絕，逼我至此，我朱傲在此立誓，他日若回歸，定報此仇！」朱傲大聲喊叫，騰身而起，化作虛虛實實的影子，向古墓地穴的上層衝去。

　　「攔住她！」這次連炎惑炎也忍不住叫道，並且，就追上去。

　　「她跑不了。」黑小八沉著的道，在洞口阻住炎惑的去路，並把半昏迷的白小七向他一推。

　　豹尾之前布下的縛鬼大陣是假的，但是山頂上他布下的卻是真正的大陣，而且利用了這個上古遺陣的隱含威力。若非有萬全的準備，他怎麼敢放出朱傲，冒著讓她逃脫困境，為禍人間的風險？

　　他看得出來，炎惑之所以不插手打鬥，是因為護著玄流的元神。現在他放心把兄弟也交托於炎惑，是打賭以北冥淵之驕傲，不會任由炎惑傷害已經喪失反抗能力的白小七。

　　那麼，他放心。

　　炎惑下意識地接住白小七，又回望北冥淵，心底對目前混亂的局勢充滿了疑惑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不知道誰是敵誰是友，也不知道最後是什麼個了局。

　　只見北冥淵對他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當即腳步回撤，繼續墜在後面當一隻合格的備胎。畢竟在戰鬥中不容爭辯，也沒有時間解釋，主上的命令就是一切。

　　而自始至終，北冥淵都沒有看辛火火一眼。

　　辛火火感覺到了他的冷漠和疏遠，或者還有憤怒和拒絕。但是，她來不及傷懷。因為所有人都是有法力的，都可以轉眼之間由地穴之內，古墓之底走到山頂之上，唯有她這個凡女要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爬上去，落下很長的距離，很多多的時間。直到她累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像裂開一樣，喉嚨發甜，過去了有一段時間，才算追上了眾人的腳步。

　　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座山，或者說沒有來過這座山的外部，更沒有到達過它的山頂。可是盡管如此，眼前的景象還是令她大吃一驚，本能的覺得各種不對勁兒。

　　明月清輝，本是美景，在這樣的絕頂之上，無論你向哪個方向看，360度都沐浴在月光之下。無論你在哪個方位，也都身在月光的籠罩之中。

　　多美啊。

　　然而，此時此刻此地此景，卻著實透著詭異之大吃一驚。四周的山都是光禿禿的，只有幾條像蛇一樣的古藤在地上微微的蠕動，好像活了一般。而在山頂之上，四處卻密密麻麻的生滿了異常古怪的植物。

　　灰撲撲的顏色，就像死人的臉！

　　植物，本應該代表著生機，代表著希望，給人一種蓬勃向上又和平安寧的感覺。可是這些卻是死物，哪怕它們隨風搖動，慢慢滋長，好像是有生命那般。

　　它們長到齊腰高，範圍只是覆蓋了山尖，好像一個怪人只在頭頂留了一層頭髮。細看，那些植物的葉子奇形怪狀，有的長了鋒利的倒鉤尖刺，在月光下閃著寒光。有的就像齒輪，不斷翻轉擺動，好像只要有生物接近，就能瞬間一口咬下去，之後被絞成肉泥。

　　就算辛火火那些是什麼鬼植物，也不知現在的情形有多兇險，也能深刻的感覺到那叢「植物」對生命收割的殘酷渴望，以及它們散發出來的嗜血快感。

　　然而，朱傲就站在這些植物叢中，笑得志得意滿，血洞般的嘴巴，下唇幾乎垂到了胸前。奇怪的是，那些植物沒有傷害她，好像還在保護她，所有的葉尖和鋒銳的邊緣都是朝外的。

　　「北冥淵，黑無常，有本事來抓我呀！哈哈哈哈，老娘就站在這裡不動，你們能奈我何？」說著，狂笑起來。山風中，彷彿整個世界都充滿著她邪惡的笑聲。

　　北冥淵和黑小八，並肩站在「植物園」的邊緣，謹慎戒備，不敢放鬆，卻暫時也不能再進一步。

　　黑小八面孔雪白，盡管強自鎮定，但眼前的情況，真的超出了他所謂的預料和推測。

　　「怎麼回事？」他喃喃低問。

　　這個地方明明長不出任何東西，因為上古遺陣的存在，邪不壓正，也不可能有大邪之物侵入。何況還是在幾小時之內，從山腳一直長到山頂。

大頭寶珠

355 不成功，就成仁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進攻北冥淵之前，也就是天擦黑的時候，他明明來過山頂，那時還是一切正常。如今才月上中天，怎麼就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他之前曾經嘗試過把一根植物連根拔起，然而它卻深埋於地，無盡的根須似乎真的延展到了山腳之下。

　　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有這樣強大的實力？能讓木氣形成的妖物穿透堅硬的山梁，把他擺陣之物沖擠得七零八落？輕松破了他的陣。這種程度，只怕連北冥淵也力有未逮吧。

　　「朱傲還有幫手嗎？」他想到一種可能，問。

　　「那不是她的幫手，那是所有人的災難。」北冥淵沉聲道，心下一片冰涼。

　　該來的終究會來，躲不掉也逃不開，甚至不能控制與反轉局面。可是，那一位來得如此之早嗎？雖然他並沒有露面，但是，這些似乎從地獄裡生長出來的植物，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麼，他不直接現身是什麼意思？是還沒有準備好，是有其他的陰謀，還是不屑於現在就登場？

　　那這次的失敗呢？是天意還是他的失誤？千里長堤，毀於蟻穴。他做了幾千年的準備，就這樣毀於一旦，失敗於一個最微小的細節，失敗於兩個從來沒有注意過的小神鬼差，以及一個從來沒放在眼裡的凡女。

　　他的意志再堅強，他再不甘於放棄，此時心裡也不得不承認︰那一位突然出現，朱傲就再也捉不回來了。而沒有了朱傲，他的木人兵就這麼在甦醒前的那一刻死去。他的所有籌碼，也在瞬間徹底失效。

　　他並不相信朱傲和那一位之前有瓜葛，但只要給對方眨眼的時間和機會，就已經足夠了。善吸引善，惡吸引惡，但後者總是更強烈，更能一拍即合。

　　「黑子，你不是說，朱傲跑不了嗎？」炎惑又急又氣又驚，忍不住出口諷刺。

　　「退後！」北冥淵低喝道。

　　表面上，他是阻止自己的手下，實際上，是辛火火因為衝得太猛，反而越到前方。他一眼也不看她，可心裡還是放不下。

　　炎惑機靈，立即明白了主上的真意，一把扯住了辛火火。

　　「朱傲，你想逃嗎？好，那先踏過我的屍體！」黑小八卻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身體面對那女鬼，同時一抖腕，甩了個漂亮的鞭花。

　　他懂了，朱傲是聯手了個更厲害的凶徒，連北冥淵也沒有辦法。但是，這是他的失誤，哪怕出現意外的厲害人物是不可預料的，終究是他的責任，所以他就要承擔。

　　得回了黃泉路，壞了北冥淵的事，最後要拿出自己的命去抵，倒也公平。不過，雖然他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卻知道，自己若動手必有去無回。可他相信，北冥淵會把老七好好的交給閻王老爺子，也會照顧好火兒。

　　那麼，他此去無憾。

　　心念至此，人已經動了。

　　黑小八再度化為黑霧，飄飛在空中，手中鎖魂鏈忽地變長，變粗，巨蟒一般吞吐伸展，以力掃千鈞之勢，橫向掠過「植物園」，似乎要將它們攔腰截斷。

　　鏗鏘之聲不絕於耳，鎖魂鏈與那鬼草猛烈對撞，竟似金戈相交。黑小八把自己僅餘的法力都灌注在鎖魂鏈上，完全不給自己留退路，不成功，便成仁！

　　而那鬼草非常詭異，看著剛硬無比，實則柔韌異常，面對黑小八不顧一切的進攻，枝條糾結纏繞，迅速織成了一張密密的網，令黑小八只感覺所有的力氣都打在了棉花團上，所有的收割都白費力氣，所有的攻擊都被反彈了回來。

　　要命的是，他施加的法力越大，心裡越焦慮，受到的反噬就越大。到後來他幾乎控制不住鎖魂鏈，若非咬牙堅持，他就會身不由己，被自己的法器反控制。

　　似乎，暗中有什麼東西藉著那些鬼草和鎖魂鏈操縱了他的行為，左右了他的神智。那約不可能是朱傲，如此神秘，又是誰？為什麼沒有半點出世的跡象？

　　一邊，朱傲哈哈大笑，「黑無常，你都不能近老娘的身，有什麼辦法把老娘捉回地府？乖乖撤了吧。俗話說得好︰凡事留一線，日後好見面呀。」

　　「勢不兩立，提什麼日後，一並了斷了吧！」黑小八咬牙道，同時再度進攻。

　　但是這一次，他不再強攻強打，而是改變了策略，以柔對柔。在冥界，他是以智將著稱的，因而不會一味猛攻。不能力敵的時候，他就會智取。此時，鎖鏈在他手中像一條黑色的遊龍那樣飛舞盤旋，輾轉騰挪，靈活異常。

　　登時，鬼草們失去了方向，不知所措的紛亂起來。

　　這是因為黑小八敏銳地發現，那些鬼草在攻防之間的轉換也是需要時間和過程的，會有一個停頓。於是他就刁鑽的找到了其中的間隙，專門在這個時候攻擊。

　　鬼草看起來好像沒有弱點，但畢竟不是有智慧的生物，所以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並非出於自己的心意，也非出於本能。

　　問題是︰操縱它們的神秘者究竟是誰？

　　抱著這個巨大的疑問，黑小八已經在「植物園」中打出了一道缺口，約尺來寬。那些鬼草像被收割的禾苗一樣倒伏於地，之後化為縷縷黑煙，拖著尾巴，尖叫著飄散，暴露出地面上光禿禿的石頭，以及隱藏在其中的朱傲。

　　然而，令觀戰者以及黑小八都大為驚訝的是︰短短的幾息之內，朱傲已經長成了一棵枯樹，自她的腰部以下，全部被鬼草覆蓋粘合，變成厚厚的、滿是疤痕的老樹樹皮，掩藏在其中的她的雙腳似乎生根般固定在地上。而那些樹疤彷彿一隻隻猙獰的眼楮，似笑非笑，又狠毒兇惡的盯著眾人。

　　所以，朱傲才站在那裡不動！因為她根本動不了！

　　她為了逃離生天，接受了神秘者的保護，但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顯然從此以後，她和那些鬼草一樣，就屬於神秘者了。

　　想想就明白了，生死攸關之際，神秘者提出什麼要求她都會答應。她來不及權衡利弊，誰能讓她吃，誰能讓她活，她就甘願為誰所驅策。

　　不過她是沒什麼信譽道德的人，她也不會懂得忠誠，她和那位神秘者誰在與虎謀皮，就是不得而知的了。

大頭寶珠

355 不成功，就成仁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進攻北冥淵之前，也就是天擦黑的時候，他明明來過山頂，那時還是一切正常。如今才月上中天，怎麼就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他之前曾經嘗試過把一根植物連根拔起，然而它卻深埋於地，無盡的根須似乎真的延展到了山腳之下。

　　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有這樣強大的實力？能讓木氣形成的妖物穿透堅硬的山梁，把他擺陣之物沖擠得七零八落？輕松破了他的陣。這種程度，只怕連北冥淵也力有未逮吧。

　　「朱傲還有幫手嗎？」他想到一種可能，問。

　　「那不是她的幫手，那是所有人的災難。」北冥淵沉聲道，心下一片冰涼。

　　該來的終究會來，躲不掉也逃不開，甚至不能控制與反轉局面。可是，那一位來得如此之早嗎？雖然他並沒有露面，但是，這些似乎從地獄裡生長出來的植物，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麼，他不直接現身是什麼意思？是還沒有準備好，是有其他的陰謀，還是不屑於現在就登場？

　　那這次的失敗呢？是天意還是他的失誤？千里長堤，毀於蟻穴。他做了幾千年的準備，就這樣毀於一旦，失敗於一個最微小的細節，失敗於兩個從來沒有注意過的小神鬼差，以及一個從來沒放在眼裡的凡女。

　　他的意志再堅強，他再不甘於放棄，此時心裡也不得不承認︰那一位突然出現，朱傲就再也捉不回來了。而沒有了朱傲，他的木人兵就這麼在甦醒前的那一刻死去。他的所有籌碼，也在瞬間徹底失效。

　　他並不相信朱傲和那一位之前有瓜葛，但只要給對方眨眼的時間和機會，就已經足夠了。善吸引善，惡吸引惡，但後者總是更強烈，更能一拍即合。

　　「黑子，你不是說，朱傲跑不了嗎？」炎惑又急又氣又驚，忍不住出口諷刺。

　　「退後！」北冥淵低喝道。

　　表面上，他是阻止自己的手下，實際上，是辛火火因為衝得太猛，反而越到前方。他一眼也不看她，可心裡還是放不下。

　　炎惑機靈，立即明白了主上的真意，一把扯住了辛火火。

　　「朱傲，你想逃嗎？好，那先踏過我的屍體！」黑小八卻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身體面對那女鬼，同時一抖腕，甩了個漂亮的鞭花。

　　他懂了，朱傲是聯手了個更厲害的凶徒，連北冥淵也沒有辦法。但是，這是他的失誤，哪怕出現意外的厲害人物是不可預料的，終究是他的責任，所以他就要承擔。

　　得回了黃泉路，壞了北冥淵的事，最後要拿出自己的命去抵，倒也公平。不過，雖然他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卻知道，自己若動手必有去無回。可他相信，北冥淵會把老七好好的交給閻王老爺子，也會照顧好火兒。

　　那麼，他此去無憾。

　　心念至此，人已經動了。

　　黑小八再度化為黑霧，飄飛在空中，手中鎖魂鏈忽地變長，變粗，巨蟒一般吞吐伸展，以力掃千鈞之勢，橫向掠過「植物園」，似乎要將它們攔腰截斷。

　　鏗鏘之聲不絕於耳，鎖魂鏈與那鬼草猛烈對撞，竟似金戈相交。黑小八把自己僅餘的法力都灌注在鎖魂鏈上，完全不給自己留退路，不成功，便成仁！

　　而那鬼草非常詭異，看著剛硬無比，實則柔韌異常，面對黑小八不顧一切的進攻，枝條糾結纏繞，迅速織成了一張密密的網，令黑小八只感覺所有的力氣都打在了棉花團上，所有的收割都白費力氣，所有的攻擊都被反彈了回來。

　　要命的是，他施加的法力越大，心裡越焦慮，受到的反噬就越大。到後來他幾乎控制不住鎖魂鏈，若非咬牙堅持，他就會身不由己，被自己的法器反控制。

　　似乎，暗中有什麼東西藉著那些鬼草和鎖魂鏈操縱了他的行為，左右了他的神智。那約不可能是朱傲，如此神秘，又是誰？為什麼沒有半點出世的跡象？

　　一邊，朱傲哈哈大笑，「黑無常，你都不能近老娘的身，有什麼辦法把老娘捉回地府？乖乖撤了吧。俗話說得好︰凡事留一線，日後好見面呀。」

　　「勢不兩立，提什麼日後，一並了斷了吧！」黑小八咬牙道，同時再度進攻。

　　但是這一次，他不再強攻強打，而是改變了策略，以柔對柔。在冥界，他是以智將著稱的，因而不會一味猛攻。不能力敵的時候，他就會智取。此時，鎖鏈在他手中像一條黑色的遊龍那樣飛舞盤旋，輾轉騰挪，靈活異常。

　　登時，鬼草們失去了方向，不知所措的紛亂起來。

　　這是因為黑小八敏銳地發現，那些鬼草在攻防之間的轉換也是需要時間和過程的，會有一個停頓。於是他就刁鑽的找到了其中的間隙，專門在這個時候攻擊。

　　鬼草看起來好像沒有弱點，但畢竟不是有智慧的生物，所以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並非出於自己的心意，也非出於本能。

　　問題是︰操縱它們的神秘者究竟是誰？

　　抱著這個巨大的疑問，黑小八已經在「植物園」中打出了一道缺口，約尺來寬。那些鬼草像被收割的禾苗一樣倒伏於地，之後化為縷縷黑煙，拖著尾巴，尖叫著飄散，暴露出地面上光禿禿的石頭，以及隱藏在其中的朱傲。

　　然而，令觀戰者以及黑小八都大為驚訝的是︰短短的幾息之內，朱傲已經長成了一棵枯樹，自她的腰部以下，全部被鬼草覆蓋粘合，變成厚厚的、滿是疤痕的老樹樹皮，掩藏在其中的她的雙腳似乎生根般固定在地上。而那些樹疤彷彿一隻隻猙獰的眼楮，似笑非笑，又狠毒兇惡的盯著眾人。

　　所以，朱傲才站在那裡不動！因為她根本動不了！

　　她為了逃離生天，接受了神秘者的保護，但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顯然從此以後，她和那些鬼草一樣，就屬於神秘者了。

　　想想就明白了，生死攸關之際，神秘者提出什麼要求她都會答應。她來不及權衡利弊，誰能讓她吃，誰能讓她活，她就甘願為誰所驅策。

　　不過她是沒什麼信譽道德的人，她也不會懂得忠誠，她和那位神秘者誰在與虎謀皮，就是不得而知的了。

大頭寶珠

357 魔天鬼域

　　「為什麼，所有人都這麼愛說話呢？」北冥淵一字一頓的道，顯得相當的不耐煩。而這種不耐煩，襯托著他的高傲和滿不在乎，滿身強者的自信。

　　好像再說︰你打不打？不打我就走了，我趕時間。

　　這種情況若遇到白小七，那肯定就立即動手，不死不休。

　　但是這種身負強大的實力，卻依然謹慎小心，出手前還採取觀望的人，是不會立即就動手的。越強大，越膽怯，有時說的就是這種人。凡事有兩面，那些二話不說上來就打的，也許是莽撞，從另一方面看，也許是勇氣和自信。

　　「真沒想到堂堂魔主竟然與陰間冥界的小神聯手。」神秘的聲音諷刺道。

　　「一碼歸一碼，他要的是朱傲，我要的是你。」北冥淵神情淡淡，實際上把身上的每一點感應都擴散到最大，警惕地戒備著周遭的一切。

　　那一位不露面、不現身，終究讓他不能放心。

　　「我識得你，你又如何識得我呢？」那聲音道，「我倒好奇了，你居然還布下天羅地網，窺測我的所在。」

　　北冥淵心裡一緊，生怕葉靈遭遇到了不測。因為這一位突然出現在人間，葉靈並沒有報告，而他又這樣說，實在不能讓人放心。

　　葉靈看起來是被發現了，她這麼多天沒有消息，生死不明，不知是失蹤還是被神秘人殺掉了？

　　瞬間，他心裡滾過無數個念頭，但面上半點不露，仍然淡淡的道，「我並不想識得你，只要你把魔天鬼域交出來！」

　　「哦，哈哈，原來你是為了那塊寶地。」神秘人哈哈大笑，「我說呢，自從盤古開天地，我始終沉睡，從未現身於人前，你又怎麼會知道我？還派了手下，暗搓搓的在我身邊探頭探腦。可是天材地寶，洞天福地，向來是有能者居之，你跟我搶？有那個本事嗎！」

　　明明是有「德」者啊，可這一位卻赤裸裸的炫耀武力。

　　「你都親自來找我了，還問我有沒有那個本事？」北冥淵冷哼一聲，「你打是不打？如果只是站在那裡聊天就不必要了，你我之間，無話可說！」

　　他和神秘人的一番對話，不過三言兩語，旁邊的朱傲根本沒注意到，還是不斷試圖把魔字從額頭上扯下來。然而黑小八就震驚了，可以說驚得目瞪口呆。

　　魔天鬼域？！他們說的真的是魔天鬼域嗎？！

　　地府冥界，地域廣闊，有很多荒蕪的無人區，也有野鬼遊蕩。個別有些修為的鬼修會佔地為王，扯起大旗，聚一群嘍囉，閒著沒事時爭爭地，搶搶資源什麼的。其中也不乏浩勇鬥狠之輩，慢慢成了氣候，形成管理上的隱患。

　　可惜，陰曹地府的鬼差和官員太少，始終忙不過來，於是對那些沒有惹出大的災難和麻煩，不是罪行特別嚴重，或者特別討厭的，就睜一眼閉一眼。那些鬼修也不會踩過界，大家相安無事，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那些只是普通鬼域，與北冥淵及那個神秘人所說的「魔天鬼域」完全是兩碼事，是完全而且徹底、絕對不一樣的呀！

　　上一次神魔大戰在幾千年前，就是因為魔天鬼域的形成，隨後被幾個鬼修和魔修所佔據，號稱六天魔王。他們招攬了無數兇魂野鬼、妖精魔怪，藉著這方寶地的靈氣，竟漸漸成了氣候，自稱為小地獄，要與他們地府冥界分庭抗禮。偏偏他們在空間的位置上，離地府冥界相當的近。

　　不同的是，魔天鬼蜮不會懲罰審判那些做過惡事的人。相反，他們號稱為惡者的天堂，希望把惡行惡事做到極致，把所有的惡都無限的放大。只要你實力夠強，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們抓來三界的妖魔鬼怪，甚至還有落單的小神小仙，倍加折辱和折磨，還不斷侵擾人界，擾亂人間的平安，造成極度悲慘的災禍和災難。

　　於是，魔天鬼域就變成了窮兇極惡者的洞天福地，地府冥界出兵多次，都因為六天魔王實力太強大而無法平息這股子亂象，反而導致自己損傷無數。想到天界去尋找幫助，又被六天魔王封了唯一的通路。到後來，六天魔王囂張狂妄到毫不掩飾，以致血、穢氣，兇氣控制不住，直沖到三十三天，驚動了三清祖師。

　　三清祖師下觀世界，這才發現下界的混亂和正邪顛倒，更看到了六天魔王的實力強大，不是普通神兵神將可以解決的。於是，元始天尊派玄武大帝率領一支蕩魔大軍下界，掃平這群妖邪。

　　六天魔王自覺的法力高強，連神仙也奈何不得，何況以六敵一？哪想到只用了一天時間，玄武大帝就帶領蕩魔大軍把魔天鬼域踏平於足下。

　　由此，玄武大帝受封蕩魔天尊。

　　但是，此戰之後六天魔王卻下落不明。只是因為他們再也沒有出現過，很多人就都認為，當年那一戰他們是戰死於沙場，所以他們才銷聲匿跡，只存在於傳說之中了。

　　伴隨著他們的聲名一起湮滅於時間的，還有魔天鬼域。像所有的洞天福地一樣，它是連結於大世界之外的神奇小結界，能找到，要完全憑機緣與偶然。若它被破壞或者消失，也很難再找到。

　　難道說，在六天魔王被消滅之後，神秘人就把它據為己有並隱藏起來了嗎？

　　那麼現在這是什麼情況？那個神秘人是誰？與六天魔王有關嗎？北冥淵又為什麼知道魔天鬼域，而且還想爭奪！那他的目的又是什麼？這和他制造木人兵的事情是有關聯的嗎？聽他與那個神秘人的對話，顯然他也是經歷過那次神魔大戰，並僥倖生存下來的人物。那麼，他到底要幹什麼？是想挑起第二次神魔大戰嗎？如今三十三天已經遠去，如果他有戰意，真的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這麼多念頭想法，只在一息之間起滅，黑小八被驚到完全不能言語，也不能行動，只呆呆的看著那兩個對峙的人。不，只有一個人，另一個只是無處不在的聲音，因為無跡可尋，更顯神秘強大。

大頭寶珠

358 地府陰兵

　　不遠處，辛火火也好不到哪裡去，心中不斷猜測著各種可能，簡直亂成了一團麻。只有炎惑是知道所有內情的，因此擔心不已。

　　「我若不肯讓出那塊寶地呢？」神秘人挑釁似的哼道。

　　「那你就不該現世，或者不該被我找到。」北冥淵鎮靜又堅定地說，「既然已經露面，那就應該有覺悟，為得到這方寶地，我會不眠不休，你將永無寧日！」

　　「你這是威脅我？」

　　「本座沒那個心情。」北冥淵一臉輕蔑，「我只是要告訴你，你如果不敢，如果繼續當你幾千年的縮頭烏龜，就不該這時候跳出來。」他必須刺激對方，若對方不上鉤，不行動，他以為未來為代價而強行提升的法力慢慢會消散、浪費。

　　所有不符合規律的事物，不符合自然的事情都是有時限的，但他不能白白冒這一場險。今天拼著兩敗俱傷，他也要與神秘人一戰，而且不能沒有收獲。他需要讓對方心生懼意，短時間內不敢再犯，因為他需要時間重新開始準備。

　　「好啊，那就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北冥淵對神秘人輕蔑的態度，令他終於被激起火來，上了鉤。

　　而話音未落，神秘人率先出手，可見他心裡是虛的。畢竟真正的高手，比較擅長後發制人，那樣也更加具有氣質和氣度，有宗師的風範。

　　但結果，卻是朱傲慘叫一聲。

　　沒有人料到，神秘人的第一招就是把朱傲攔腰截斷，挑向半空。

　　頓時，她的上半身像離線的風箏一樣，瞬間離地四五米，也沒有鮮血或者腸胃等物流出，就好像她只是個空空的軀殼。

　　她尖嘯著，彷彿已經完全被神秘人控制，即便被這樣對待，在半空中仍然五指成鉤，隔空抓了下來。同時，她能斷能續的黑髮，以及妖異得好像觸角一般的衣服、飄帶也都隨風而動，鬼爪子一般，向黑小八、炎惑和辛火火抓來。

　　原來她是負責清理戰場的，所有在場者都要被清理掉，只餘下那邊的神秘人與北冥淵的直接對峙。

　　由此可見，那神秘人有多麼小心謹慎，連一點意外的情況也不允許存在。這也說明他對北冥淵非常忌憚，甚至因為不了解而充滿疑慮的，生怕有意外的外部力量改變戰局，增加北冥淵的實力。

　　「黑子，這邊交給你了。」炎惑大叫黑無常。盡管並不情願，卻還是拉著辛火火向後退了幾步。

　　他故意說的這麼大聲，是要給自己的主上聽到，讓主上沒有後顧之憂。他知道神秘人有多麼危險，因此主上不能有一點分神他顧。既然他不能幫忙，至少可以讓主上安心。

　　黑小八咬著牙，並不開口說話，只上前迎戰，因為朱傲進攻得又急又快，也容不得他多想。再者，抓捕朱傲歸案也確實是他的職責。

　　總之，他知道炎惑並不是偷奸耍滑，而是要完成守護的職責。炎惑要守著重傷的玄流，守著重傷的白小七，懷揣著他們的元神，以自己的法力溫養。還要守著平凡的辛火火，不讓這凡女受傷害。說起來，職責並不輕鬆。

　　所以，朱傲就交給他處理吧！黑小八認命的想著，已經與朱傲迅速戰在一處。

　　而他們的武器和進攻方式都是相近的，以柔軟對柔軟，以曲折對曲折。黑小八的鎖魂鏈猶如游龍，上下翻飛，而朱傲的鬼髮與鬼衣有如陰暗的蟲蛇，見縫插針。其間她的鬼爪子還不斷抓過來，竟然有開山裂石的力度，旁邊的山岩上，很快布滿爪印。若非黑小八躲得快，被抓上就會重傷。

　　一時之間，不分勝負。

　　另一邊，作為朱傲下肢的枯樹，應聲寸寸斷裂。樹皮四處崩散之際，紛紛化為一個個手狀的東西。有人手，有飛禽走獸的的爪子，但更多的是一些呈現著死灰色、皮膚肌肉潰爛掉，只剩下森森白骨的骷髏手。

　　那些手騰然而起，像被一塊巨大無形的磁鐵吸引，「啪啪」地黏在一起，組成了一隻更大的人手，凌空向北冥淵打來，真真是開山裂地，力拔千鈞之勢。

　　北冥淵卻不慌不忙，舉起玄節劍應敵。

　　那隻手並非死物一團，可稱得上是變幻莫測，或捏拳，或為掌，或成鉤，或聚錘，時聚時散，橫劈豎斬，決意要把北冥淵撕成碎片。而北冥淵的玄節劍也是剛猛異常，每一招每一式，都凌厲果斷，帶起了風聲凜凜。

　　雙方你來我往，同樣很難很快分出勝負。

　　眼看著已經夜半，但兩場戰鬥還都是難解難分，黑小八和炎惑都不禁焦急起來。黑小八的焦慮在於天明之時，它就會變為貓身，還是沒有任何法力的脆弱小奶貓，簡直任人宰割。而炎惑的焦慮在於，他感覺主上氣息有些沉重了，恐怕再難堅持幾個時辰。

　　然而正在此時，只聞淒厲的鬼叫，風聲，以及打鬥之聲的絕壁山頂之上，突然傳來清晰的馬蹄聲。轟隆隆的，不是來自一匹馬、十匹馬、百匹馬、而是千軍萬馬，整齊劃一的疾馳而來。

　　與之相隨的，是天空中烏雲滾滾，前一秒還晴空萬里的月夜，轉瞬之間就黑了大半。都說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臉，變幻莫測。可此時已近臘月，這樣的氣象不得不說詭異之極。何況與之相對應的是，地平線上也騰起大片的黑霧，潮水般湧了過來，很快就要到達面前。

　　「這是地府陰兵嗎？」炎惑情不自禁的驚訝叫道，不知是喜是憂。

　　黑小八哈哈大笑。

　　他很少這麼情緒外露，何況這樣狂放的表現。這只能說明此情此景正中他的下懷，讓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因此心情無比歡暢。

　　「朱傲，你真是幸運，我們閻王老爺子親自來抓你了！」他大叫一聲，因為精神為之一振，只感覺手臂和腳步都變得輕鬆了，身體內似乎湧出了用不完的力量，連鎖魂鏈的攻勢都變得凌厲起來。

大頭寶珠

359 休矣

　　沒錯，這是豹尾帶來了地府冥界的援軍。

　　這傢伙平常慢吞吞，看起來很不靠譜的樣子。此次推算天時，更是犯了致命的錯誤，導致整個局勢失去了控制。但在生死關頭，他也算亡羊補牢，及時搬來了救兵。

　　地府陰兵自然帶著特有的氣息，朱傲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只剩一半的身子在空中飄來飄去，大聲尖叫著，「主人，快……快逃吧。他們人多，好漢不吃眼前虧呀！」

　　黑小八把這些話聽到耳朵裡，簡直詫異。

　　朱傲跑上來，他和北冥淵追在後面，相差不過一分鐘，她就已經和那個神秘人定下了主僕契約，這是有多快，這是多沒有誠意！

　　人類的諺語，有奶便是娘，說的就是他們這種人吧！

　　而朱傲是多麼強橫和執拗的人，他也是清楚的。但瞬息之間，神秘人就能讓她臣服，恐怕不只是能救命這麼簡單，還可能是因為實力。極可能是碾壓性的實力對比，讓朱傲連反抗也放棄。

　　那麼，神秘人是有多強？恐怕比北冥淵還強！

　　「怕什麼？就算整個冥界都出動，老子也不放在眼裡！」神秘人說著，簡直豪氣干雲。但與他對陣的北冥淵卻敏銳的感覺到，其實他萌生了退意。

　　可他不能讓神秘人這樣毫髮無傷的退去，因為他需要神秘人受到驚嚇，並再度躲回洞裡，為他再次準備迎戰而爭取時間。他不是輕易放棄的人，哪怕敵我強弱分明，只要有一絲機會，他也要做出最大的努力。

　　他一邊見招拆招，抵抗著神秘人已經弱下來的攻勢，一邊把法力灌注於雙目之上，仔細尋找對方的弱點。

　　黑雲和黑霧從天地兩個方向合攏而來，很快佔據了大半世界。這樣一來，還沒有被遮蔽的月光反而被聚攏，異常明亮了起來。

　　驀然之間，藉著那月色清輝，北冥淵發現了那隻追著他打的巨手並非自主行動，而是被控制的！

　　就在手腕之處，牽著一條細細的，若有若無的法力凝成的線，因為是淡淡的黑灰色，夜晚為它提供了保護。又因為它太細小，若非強大到逆天的目力，根本就發現不了。

　　就是它！它就是神秘人的弱點！在這條線的後面，必然是牽連它的主體。而只要傷了這個主體，神秘人至少一年之內不敢動彈。

　　「要走？休想！」北冥淵也笑了起來，輕輕的哼。

　　同時，他高高躍起，和玄節劍人劍合一，向著那條線猛然斬了過去。

　　「主上！」炎惑驚叫一聲，情不自禁的走到了枯萎「植物圈」的邊緣，幾乎進入戰圈了。

　　他非常的緊張，因為他盡管戰力不足，眼力還是有的。他主上的行為相當於是用兩敗俱傷的打法，那搞不好要同歸於盡啊。

　　看到火惑失態，辛火火的心也揪了起來，因為她讀懂了那語氣裡的焦慮不安。

　　北冥淵這是要拼命嗎？為什麼要這樣？明明黑小八這邊已經來了援軍啊。為什麼她感覺，北冥淵的整個目的都是那個神秘人，其他的種種，他其實都不怎麼在乎呢？

　　情不自禁的，辛火火也向前走兩步。

　　她沒有那樣好的眼力，所以並沒有看到連接著那隻巨大鬼手的暗線。但是看到北冥淵攜著玄節劍向某處縱劍劈去，幾乎是奮不顧身的，她連呼吸也停頓了。

　　一劍落地，火星四濺。用力之大，想要把這座山也劈開似的。

　　「啊！」長長的慘嚎聲驀然想起，聲波震得山頂都發抖了。

　　神秘人一直沒有露出形體或者面目，始終出現的只有他／她的聲音。所以所有人一聽，就都知道那聲慘叫聲是來自於誰。

　　而伴隨著那慘叫聲，地面像從底部被掏空了似的，沙土泥石彷彿被捲進了一個黑色的漩渦，不斷下陷下陷，很快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漏斗狀。同時，那隻巨大的鬼手轟燃倒塌破碎，「嗖嗖嗖」的破空之聲不絕於耳，它的組成部分像的子彈那樣又倒回到漏斗之中，地面之下。

　　辛火火大喜，因為這意味著北冥淵佔據了優勢。可這欣喜才不過一秒，又變成了心膽俱裂的驚嚇。

　　誰也沒料到，神秘人受到重創，卻還有餘力反攻。只見泥土中逆向鑽出另一隻鬼手，無聲無息，也非實質，好像簡筆畫那樣只隨便勾勒，呈透明狀，只在邊緣處有些青黑色。

　　它出現的太突然了，速度又非常快。之前北冥淵揮劍一斬已經用盡了勢，用盡了力，難以回劍自保。所以，他近乎門戶大開的硬生生挨了一掌。最最要命的是，那鬼爪並不是只印在他胸膛上，虛影還從他前胸穿過後背！

　　北冥淵的身體近乎不受控制地向後疾飛，但即便這麼狼狽的情況下，他也保持著直立的姿態。然而那鬼手並沒有完結，他的攻擊還有第二波！

　　「北冥淵，你斷我神根，我取你性命！」神秘人狂叫著，從語氣中就聽出他已經喪失理智，變得瘋狂。

　　隨之而來的是鬼手化形，五指為箭，手掌變弓，拉得又滿又圓，以比閃電還快的速度，直衝著北冥淵的心口而來。若他避不開，這一下恐怕不死也得重殘。

　　北冥淵以劍拄地，要雙手握在劍柄上才能保證沒有倒下，幾無還手之力。

　　休矣！他心下一苦。

　　這一盤棋還是賭輸了嗎？神秘人的法力比他想像的還要強大些，而他強行提升自身的法力，卻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本來他斬斷了對方的神根，對方受損巨大，暫時無法再為禍四方，也如約為他爭取了時間。前提是，他也得有命在，才能想辦法再度阻止危機。

　　現在他就要死了，雖然無悔，卻終究有些遺憾。

　　放棄，他並不甘心。但不知為什麼，又會感覺輕鬆。幾千年等著一個可能會出現的危機，時時為那件事做準備，不能做自己，他真的很疲倦了。

　　他這樣，算盡了全力吧？就算終究失敗，也不會被責怪。

　　下意識的，他要閉上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