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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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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輕 -【貶妻為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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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0 00:25:58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這一日,盛允楨在外院的大書房裡溫完了書,便慢悠悠地往後院走。因為前一天沒睡好,所以白天也沒啥精神。誰知,他剛一走回院子,一道被刻意壓低的細柔聲音突然響起,“夫君,您回來啦?這是妾身親自給您燉的冰糖梨子,您要不要試一試?”

    盛允楨被嚇得差點跳了起來,是誰敢在他的地盤上扮鬼?可轉頭一看,他卻怔住了,是虞靜姝,她在幹嘛,為什麼說起話來變成這個樣子了?

    虞靜姝見他終於肯正眼看向自己了,不由得十分高興,心想他果然還是喜歡說話溫柔又嗲氣的女子。見他一動也不動的,只知道癡癡地看著自己,虞靜姝心中竊喜,連忙邁著小碎步,端著盛了冰糖燉梨子的小託盤殷勤地湊上了上去,再一次拖慢了語調,柔情似水地說道:“夫君,您嘗一嘗嘛,這冰糖梨子啊,妾身可是燉煮了好久、好久的呢。”

    盛允楨打了幾個寒顛,再仔細看看今天的她,她捨棄了平時愛穿的淺色細棉布裙裳,竟盛妝打扮。只見她穿著茜紅的羅裙、月白色的上衣,腰間還系了條織錦的腰帶。好吧,雖然她這樣打扮也挺好看的,但他還是喜歡看到她平時那副清清爽爽的模樣。

    “夫君?”虞靜姝見他久久不接過冰糖燉梨子,也不動,很是奇怪,伸長了脖子看著他,“夫君,您怎麼了?”

    盛允楨終於回過神來,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雖然不知道她今天吃錯了什麼藥,但他還是決定讓她知道他還是喜歡原來的她,現在的她真是好做作、好假。可直接講會不會傷害她?盛允楨看看她,又看了看被她小心翼翼端在託盤裡的那盅冰糖燉梨子,他突然計上心頭,再看看四周,嗯,很好,並沒有其他人在。

    “這是什麼鬼?”盛允楨皴眉道:“剛你說這是冰糖燉梨子?可你自個瞧瞧,這是冰糖燉梨子嗎?”

    虞靜姝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半天都回不過神來。這是怎麼了,她燉的冰糖梨子有問題?可仔細看看,哪有什麼不妥?知道他喜歡吃她親手做的冰糖燉梨子,所以她就隔三岔五地做,他從來都是吃得連汁都不剩,今天這是怎麼了?

    “你看看,這東西軟趴趴又灰撲撲的,哪像冰糖燉梨子,誰讓你拿這麼個東西來忽悠我的?快拿走、快拿走。”盛允楨垮著臉說道。

    “這怎麼不是梨子了?”她嘟著嘴說道:“和往常一般手法燉的,梨子削皮去芯,裹上上好的黃晶冰糖,再把削下來的梨皮包在梨瓣上,隔水燉,定要用文火燉上一個時辰左右,才能將梨肉燉得既軟糯又有些嚼頭。”

    說著,虞靜姝又看了看燉盅裡的冰糖燉梨子,疑惑地說道:“你連嘗也沒嘗過,怎麼就知道這不是你素日裡愛吃的冰糖燉梨子,莫不是在唬我的吧?我試試。”

    盛允植聽她說話的聲音與語速終於變得正常,這才松了口氣。可一看到她想要嘻嘻燉梨子的模樣,他馬上就著急了,這可是他最喜歡的冰糖燉梨子啊。他連忙奪過了燉盅,忙不迭地用瓷匙舀了一口燉梨子塞進了嘴裡,他愜意地魅了魅眼睛。唔,就是這個味道,真好吃啊。

    秋天正是梨子豐收的季節,他們盛家在百餘裡之外的滁州有幾個莊子,莊子裡盛產上好的香水梨,個頭不大,卻十分清甜,而且汁水極豐富。

    虞靜姝選了用香水梨來做燉梨子,梨子燉熟之後會有些微微的酸,需用質地上好的黃晶冰糖來同燉。她做出來的燉梨子既酥軟又有嚼頭,而且味道酸甜可口,簡直讓盛允楨簡直恨不得一日三餐地吃。

    虞靜姝怔怔地看著他將一盅燉梨子給吃了個一乾二淨,而且他連汁水都沒有錯過,全喝光了。她終於明白了,他這是在故意找麻煩吧?還沒吃的時候就嫌三嫌四的,一轉眼,吃得這麼乾淨。

    吃完了美味的冰糖燉梨子,又見她已經變得正常了起來,盛允楨心滿意足地將空空如也的燉盅放回託盤裡,然後意猶未盡地問她,“還有嗎?”

    “沒有了。”這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好不好。虞靜姝白了他一眼,端了託盤就走。

    盛允楨怔怔地看著她娉娉嫋嫋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花園裡。

    吃晚飯的時候,盛允楨和虞靜姝兩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盛府規矩大,但廚娘做出來的飯菜味道其實很一般,但配菜和擺盤是極精美的。往常虞靜姝會把晚飯的菜品當成書畫一般鑒賞,興趣來了,還會賦詩讚賞。可今日她為了扮斯文,所以不像往常那樣嘰嘰喳喳的,而是安安靜靜,小口小口地吃著。

    盛允楨每吃上兩口就看看她,不知道她今天到底怎麼了,怎麼先是說話怪裡怪氣的,然後現在好像還不開心?

    其實府裡的飯菜一向不好吃,可自從她進了門以後,總是時不時地根據菜品的擺盤而賦詩,或者即興講個小故事、小笑話之類的。這麼一來,盛允楨也就覺得自家的飯菜還是有優點的,至少顏值高啊,而且看到她吃什麼都覺得香噴噴的樣子,他似乎也覺得府裡的飯菜也不像往常那麼難吃了。

    難道說,今天的飯菜得罪她了?盛允楨又看了看桌上擺著的菜品,不會啊,這幾道菜前些天還吃過。

    越女灣盛產青螺,但螺肉少又容易堆沙,所以盛府廚娘往往會用青螺殼來當盛具。將五花肉剁碎,調味後捏成肉丸子,再塞進空的青螺殼裡蒸熟,旁邊再擺一圈小青菜作裝飾。

    別管這菜好不好吃,至少賣相是很好的。前幾天虞靜姝還引用唐朝夢得先生的望洞庭來稱讚這道菜,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裡一青螺。

    怎麼今天就不吭聲了呢?但仔細看看,她好像也沒有不高興啊。只是她好像上了妝?盛允楨頓時有些不高興,女子愛黛眉,這原本無可厚非,但她為什麼非要在用飯的時候上妝,這面上的脂粉也就罷了,唇上塗著的口脂吃多了對身體有益處嗎?啪,他把筷子重重地摔在了桌上,站起身,拂袖而去。

    虞靜姝吃驚地看著盛允楨離開了花廳。他這是怎麼了?依照大戶人家的規矩,難道不應該食不言、寢不語的嗎?怎麼她倒是學足了規矩,他卻不快活了?虞靜姝咬了咬嘴唇,想起下午她送冰糖燉梨子給他的時候,他那一臉的驚詫以及後來的故意刁難,是她學得不夠好嗎?

    虞靜姝不想看他的臉色,她想與他和和美美的,可是他卻一直待她冷冷淡淡。她為了他改變,終日盛妝打扮,不但學著秀秀氣氣地說話,邁著小碎步走路,還小口小口地吃飯,可他為什麼還變本加厲了?他到底想哪樣,可不可以直說?

    眼淚在她的眼眶裡直轉圈圈。出嫁那日,母親告誡她,兩個人成了親,就像上了同一條船,得兩個人共同使勁劃漿,船才能穩穩當當地乘風破浪。可光靠她一個人使勁又有什麼用?遲早有天會翻船的。

    虞靜姝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再看看帕子,帕子被脂粉和口脂給染得紅的紅、紫的紫。她愣了一下,有些嫌棄自己,又想著他都已經離開了,那還裝什麼裝啊。於是她索

    性倒了一點茶水在帕子上,然後用濕帕子把自己的臉給擦得乾乾淨淨,這才重新端起了飯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哎,飯菜好難吃啊。以前因為有他陪著她一塊吃飯,而她又為了博他一笑,要嘛根據菜品擺飾,即興編個有趣的小故事出來,要嘛就胡亂引詩一首……反正總會逗得他微笑,有時她故意偏得太離譜了,他還會一本正經地糾正。所以對虞靜姝來說,每一天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和他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了。

    可是他這麼氣衝衝地走了,她還有必要挖空心思地編故事嗎,還留在這吃什麼,本來就很難吃的好不好。

    虞靜姝胡亂吃了幾口飯,沒了胃口,更沒了心思,索性召了侍女過來收拾,她也回了房。

    一回到房裡,虞靜姝就更鬱悶了。說起來,她嫁給他都已經好一段時間了。除了洞房的那一天之外,他一直都沒有碰過她,按說洞房那天晚上,他也……可為什麼後來他就不肯碰她了呢?

    她也曾大著膽子暗示過他,但他不置可否,還總是拖拖拉拉的。有時說要再去小書房做功課,有時又說要去外院拿個什麼東西,或者自己擺了盤棋說要解棋什麼,讓她先睡。反正到了最後,他總能找到各種藉口搪塞她,等到她睡熟了再回來,第二天一早,她還沒完全清醒,他就起身離開了。

    一想到這裡,虞靜姝就覺得這日子簡直沒法過去下了。以前她還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其實他是喜歡她的,只是他不自知而已。可現在,他不但不願意親近她,連好臉色也不給她。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原本對她有好感的他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虞靜姝憂心忡忡地坐到了美人榻上,順手拿起了針線活,有一針、沒一針地繡著。腦子裡卻想著,她今年剛滿十六歲,嫁給他尚不足三個月,難道說,以後一輩子都要與他相敬如冰?

    執針撚線的動作突然一頓,她咬了咬下唇,暗道這樣下去當然不能,她可不願意在如花一般的年紀裡讓自己過得好似削了發的尼姑那樣心如槁木。而且虞靜姝篤定自己的猜測不會錯,盛允楨是喜歡她的,可能是因為別的緣故,他才會這樣待她。

    這一夜,盛允楨果然也如往常那樣,命侍女帶了個話給她,只說讓她先睡,他要看書。雖然已經預料到他今天肯定也會找理由不回來,但虞靜姝還是有些難過,她忍不住將那塊未繡完的針線抱在懷裡,眼淚一下子就順著面龐淌了下來。

    侍女還站在外頭等著她的首肯,見她遲遲不答,不由得怯怯地喊了聲:“少夫人?”

    虞靜姝死死地忍住了啜泣聲,解嘲似的說道:“好了,我知道了。方才想要找團珍珠色的銀絲,不想怎麼也找不著,所以沒吱聲,你下去吧。不,你傳句話給公子,叫他、叫他早些歇了吧,讀書固然重要,可身體更重要。”

    侍女領命而去。

    外頭變得一片寂靜,虞靜姝終於小小聲地哭了起來,直到哭到眼皮子發腫,她才放下了針線,自顧自地去洗漱了,上床睡覺。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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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0 00:26:1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當虞靜姝第二天醒來時,卻發現身邊屬於盛允楨的位置,枕畔猶有餘溫,可被內早已空空如也了。她擁著被子坐在床上,深呼吸,再深呼吸。雖然他一直避著她,可他最後還是回來睡覺了,對不對?如果他真要冷落她,大可以直接在外院大書房裡歇下,或是去西廂房裡睡,但他最終還是回來了。

    虞靜姝握了握拳頭,給自己打氣,然後跳下床收拾好自己,急匆匆地去了婆母跟前。在婆母跟前立完規矩,回到自己的小院時,已經過了中午,不免有些饑腸轆轆,她連忙讓人擺了飯菜。可仔細一看,她愣住了,這些菜肴分明不是府中的吃食啊。

    “春花,這……”她開口問侍女。

    “回少夫人的話,這是公子吩咐明溪去外頭的酒樓裡買的。”春花說道:“啊,對了,少夫人,公子還讓人捎了個荷包回來,婢子放在榻邊了,您是現在看看呢,還是待會子用完飯再看?”

    盛允楨還捎了東西給她?虞靜姝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可她眼珠子一轉,卻努力板著臉,不想讓彎起的嘴角洩露自己的笑意,便假裝雲淡風輕地說道:“那就先放在那吧,我先用飯,你退下吧。”

    不得不說,外頭酒樓裡的飯菜雖然擺盤和賣相遠不如府裡,但味道卻非常不錯。香酥鴨子看起來稀鬆尋常,可吃在嘴裡皮酥肉嫩的,因為用了特殊的香料來醃漬,所以還有股異香,就連看上去很普通的高湯蘿蔔吃在嘴裡也覺得十分鮮美。

    虞靜姝遣走侍女,捧著飯碗痛痛快快地吃了兩碗飯,菜肴幾乎被她吃光了,還喝了一碗湯。吃得心滿意足以後,叫了侍女過來收拾碗筷,她則左晃晃、右晃晃,最後假裝不經意地走到了窗下,果然看到美人榻上放著一個大號的荷包。

    她打開荷包一看。咦?裡頭居然裝著十幾團顏色迥異的漂亮絲線,再仔細一看,那些絲線不但十分細膩,顏色輕柔、淺淡,而且還都散發出柔和的珍珠光芒。

    虞靜姝拿著絲線團,悄悄地笑了起來。哼,他還敢說他不喜歡她、不在乎她?昨日夜裡她不過就是隨口敷衍了一下侍女,說找不著珍珠色的銀絲線了,結果他就真找了來。天知道她只是隨便說說的,壓根從來都沒見過什麼珍珠色的絲線,而且她是真的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珍珠色的絲線。

    這些絲線好漂亮啊,不如用同色的絲線在他的衣袍上繡點什麼吧。他穿著用繡了珍珠色絲線圖案的衣裳,平時看不出來,可夜裡待在外頭的時候,袍子上的圖案必會被日月之光給耀得熠熠生輝。

    虞靜姝笑得連嘴都合不攏。她打定了主意,索性教了侍女過來打開小庫房,選了幾匹顏色清淡的綢緞出來,準備給他裁幾套新衣裳。

    裁完了衣裳,虞靜姝累得脖子有點酸,但看看時間,似乎再過一會他就要回來了,於是她趕緊收拾好衣料、針線等物,走到了妝奩前開始梳妝。今早她和大嫂林氏同在婆母盛夫人眼前立規矩,後來兩人又一塊結伴離開,虞靜姝便趁機向林氏打聽了一下盛允楨的喜好,所以她還是很有把握他一定會喜歡她今天的妝容。

    盛允楨打著呵欠從前院慢吞吞地往回走,這會子天都快黑了,他也看書看得頭暈,就想著趕緊吃了晚飯就早點休息的,但是……

    “夫君。”

    嗲聲嗲氣的女子聲音嬌滴滴地響了起來,聽得令盛允楨又是一呆,那是他的幻覺嗎?怎麼好像是昨天那個神神經經的虞靜姝又來了?轉頭一看,他果然看到了虞靜姝,她、她居然穿了一身騎馬服,腦後還挽著墜馬髻,面上還畫了濃濃的桃花妝?

    盛允楨十分詫異,先下意識地就看了看四周,然後又看了看天色,不確定地問道:“呃,這麼晚了,你要出去?”

    虞靜姝有些面紅,卻仍然保持著用細細尖尖的嗓音回答他,“不是啦,沒有要出去。你、你看看人家好不好看嘛。”

    盛允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嗯,好看,確實是好看,可既然不出門,為什麼要穿騎裝,打扮成這個樣子?而且為什麼一定要捏著嗓子說話,好好地說話不行嗎?

    “夫君?”虞靜姝仔細分析過大戶人家規矩多,公子和小姐們輕易不能見面,除非是有什麼慶賀活動。就比如說一年兩次的春秋狩獵吧,那必定是無論男女都會盛裝出行的。所以說,盛允楨以前喜歡過的那個女孩肯定也穿過騎裝,騎過馬。可是她分明已經用心打扮過了,為什麼他的眉毛越揪越緊,他不喜歡她打扮成這個樣子,還是說他嫌她不好看?盛允楨只覺得一陣頭疼。她就不能消停點?昨天扮成那個鬼樣子,今天又換了一個鬼樣子,難道她不知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才是最美的嗎?她到底怎麼了,明明以前就挺好的,怎麼現在一天變著一個花樣呢?

    盛允楨欲言又止。

    “夫君,您怎麼了?”虞靜姝怯生生地喊了他一句。

    她要是不用這麼尖尖細細的嗓音倒還罷了,可盛允楨一聽到她放棄了原本清脆、好聽的聲音,改為捏著嗓子說話,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我怎麼了,我要問你怎麼了,你看看你,你又不出門,穿騎馬裝做什麼?穿了就穿了吧,你頭上還簪什麼流蘇?你看看,你還上了妝?上妝就上妝吧,怎麼還抹那麼多的口脂?待會子用飯的時候,你是吃飯呢,還是吃口脂呢?快去給我卸了妝,這大晚上的,你嚇人還是嚇鬼呢?”盛允楨氣急敗壞地罵道。

    虞靜姝呆了一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轉過身,拎著裙擺跑了。跑到屋裡以後,她喘著粗氣,抽抽噎噎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剛換過衣裳,上完妝的時候,怎麼還覺得挺好看的呢?可現在這麼一看,臉上的桃花妝全糊了,一張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而且剛才小跑了幾步,簪在頭上的流蘇就全部都勾在了髮髻上了。

    虞靜姝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來。為什麼會這樣,她明明是想變得更好,讓盛允楨更高興的,可她也不知道會弄巧成拙啊。再說了,他到底喜歡哪樣,可以明說嗎?老這麼猜來猜去的,她也很煩好不好。

    侍女春花在外頭小小聲說了句:“少夫人,公子讓奴婢過來回話,公子他、他今日晚上在外頭用飯,請少夫人自便。”

    又是這樣!虞靜姝差點哭出了聲音,她用帕子死死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幾番深呼吸之後,擦了擦眼淚,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最後還是帶著哭音應了一聲:“知道了。”

    默默地洗漱換了衣裳,又默默地一個人用了晚飯。虞靜姝想了又想,決定今天晚上和他開誠佈公地談一次。可是這天晚上,盛允楨卻是徹夜不歸。

    天快亮的時候,她等不得了,遣了春花出去打聽他的行蹤,聽說他昨晚歇在了外院的

    大書房裡,虞靜妹先是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埋怨。可想了又想,最終她還是讓春花把他換洗的衣裳送去了外院。

    天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虞靜姝看著鏡子裡憔悴的自己,決定用脂粉把因昨曰一夜沒睡而出現的黑眼圈給消掉,她對著妝鏡一邊細細描畫,一邊打定了主意,晚上等他回來了,她必要和他說個清楚,這日子到底要怎麼過,以及他想她怎麼樣。

    上好了妝,她便去了婆母盛夫人的房裡晨昏定省。

    盛夫人正帶著大兒媳林氏在料理府裡的家務事。反正虞靜姝也無事可做,便索性沏了一壺明前龍井茶……可如今已是秋日,年頭春天收的明前龍井沏起來,茶湯看上去不復從前的鮮亮,而且味道也很濃厚,有些澀口。

    她想了想,見外頭雖然天寒地凍的,可花圜裡盛開的金桂卻隨風送來了隱隱冷香。於是,她讓侍女去花園裡摘些新鮮的桂花回來,先用溫水沖洗了幾遍,然後與龍井一同入茶。

    盛夫人與林氏料理完家務事,各自接過了虞靜姝遞來的茶盅。才淺淺地抿了一口,盛夫人便詫異地呀了一聲,說道:“這茶水可真香。”說著,又品了一口,才說道:“裡頭放了桂花?”

    虞靜姝抿著嘴直笑。

    林氏笑著打趣道:“也就只有她啊,才有這個心思。”說著又笑,“娘,您瞧瞧,自從允楨娶了媳婦以後,是不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以前您幾時見過他肯用功讀書的,不是我說啊,憑著允楨的聰明勁,只要他肯花上三四分的工夫,明年的春闈就算不是蟾宮折桂,至少也是三甲進士。”

    盛夫人上下打量了虞靜姝一番,滿意得直點頭,“蟾宮折桂也罷,三甲進士也罷,咱們原也不稀罕這些虛名啦,最重要呢,就是你們小夫妻能和和美美的,早點生養幾個孩子,讓我們這些老的呢,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我和你們公爹也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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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0 00:26:23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虞靜姝心裡頓時就咯噔了一下。

    大嫂林氏已經生了一兒一女,大兒子五歲,小女兒也兩歲多了,所以婆母的言外之意,是在責怪她還沒有懷上孩子嗎?心裡存了心事,虞靜姝就一直心神不寧的,好不容易才捱到了午飯時分,她和林氏一塊服侍婆母用了中飯以後,才又結伴離開了婆母的院子。

    妯娌倆沿著花園慢慢地走,林氏笑道:“弟妹啊,你可別多想,其實婆母呢,她真沒別的意思,不過,咱們婦道人家呢,這生孩子是早晚的事,而且宜早不宜遲呢。再說了……”說到這,林氏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虞靜姝心不在焉地順便問了一句:“嫂子方才說什麼,什麼再說了?”

    “沒有啦,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就是……”林氏笑了笑,“就是盛家有個家規,新婦過門一年無所出者,休妻。”

    “你說什麼?”虞靜姝被嚇了一跳。

    這時,前頭就急急地跑來了個侍女向林氏稟報,說小小姐方才用飯的時候被嗆著了,方才吃的飯全嘔了出來,這會子還哭著要找娘。林氏被嚇了一大跳,連忙和虞靜姝說了幾句就跟著侍女走了。

    虞靜姝失魂落魄地站在花園裡的金桂樹下,怔怔地看著那株花團錦簇的金桂。

    盛家原來還有這樣的規矩,新婦入門一年無所出,便要休妻?可、可是,她過門已經快三個月了啊,也就是說,如果這個月她還沒懷上,到了明年的九月,盛允楨就要休了她?她越想就越生氣,不由自主地咬緊了牙關,兩隻手也緊緊地攥成了拳頭,這怎麼可以!

    這時,侍女春花也跑過來找她,“少夫人,您在這啊,婢子找了您好一會啦。方才親家夫人托人捎了個口信過來,說您要是有空的話,還請回去看看。”

    虞靜姝又被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我娘可有說是什麼事找我?”

    春花搖了搖頭。

    虞靜姝左思右想,總覺得有些不大妥當,她的父母、兄弟都不是愛惹事的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讓人捎話,教她回去看看,莫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這麼一想,她可待不住了,連忙遣了春花去報與婆母,就說自己想回娘家一趟。

    盛夫人立刻安排了馬車和管家,護送虞靜姝回了越女灣的虞家村。

    虞母一見到女兒回來了,又驚又喜,說道:“哎喲,靜姝怎麼回來了?”

    “不是您讓我回來的嗎?”虞靜姝急道:“娘,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沒事、沒事。”虞母連忙說道:“欸,我就是托人帶了個話給你,讓你有空回來看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仲生年紀也不小了,之前我相看了幾家的姑娘,想讓你也幫著掌掌眼。”

    聽說不是什麼大事,虞靜姝松了一口氣。

    虞母見女兒回來了,十分高興,拿了幾顆果子走到院子門口,塞給正在外頭玩的幾個孩子,托他們去給虞父和虞仲生帶個信,讓他們早些回來。接著虞母又急急地去了伙房,說女兒難得回來一次,定要留她在家裡吃飯。

    虞靜姝回到了熟悉的家裡,看到了家裡的柿子樹和葡萄藤,坐在自己出閣前住的房間,只覺得輕鬆又愜意。一個念頭悄悄地潛入了她的腦子,若她真因為無子而被休棄,然後回到娘家來,能夠一輩子跟父母、兄弟待在一塊,似乎也不壞?

    “姊,你回來了?”門外響起了虞仲生的大嗓門。

    虞靜姝連忙迎了出去,果然看到弟弟剛從外頭回來了。見弟弟的個子似乎又高了一頭,

    眉宇間清俊、文秀,就是對著自己還有些孩子氣,若能再穩重些,談吐氣質也不比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差。

    “仲生又高了。”虞靜姝高興地說道。

    虞母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笑得合不攏嘴,“就是呢,這還是托了你的福,自你嫁進盛家以後呢,盛夫人也是太客氣,隔三岔五地就送了東西來,咱家的伙食開得好,你弟弟的個子可就不猛地高了一大截?原先還能改改你爹的舊衣裳給他穿,如今倒好,裡裡外外都得給他做新的。”

    說話之間,虞父也趕了回來。

    母子三人待在院子裡,聽到外頭有村民在向虞父問好,不但聲音響亮而且還恭恭敬敬的,“虞先生好。”

    虞父與那人寒暄了幾句,然後推門而入。

    “靜姝回來了,怎麼,有沒有什麼事?”虞父關切地問道。

    虞靜姝還沒說話,虞母便笑道:“欸,別提了,鬧了個大烏龍,我托她十三嬸梢個話去給靜姝,讓靜姝有空回來看看,我想讓她幫著掌掌眼,過問一下仲生的婚事。不想也不知她十三嬸是怎麼帶的話,靜姝還以為家裡出了什麼事,火急火燎地就趕了回來。”

    虞仲生有些不好意思,說了聲:“娘在煮飯?我去廚房幫娘看著火候。”

    虞父則大笑了起來,“好好好,若不是傳錯了話,咱們今日也看不到女兒。來來來,靜姝啊,快坐下,允楨他對你,可好?”

    虞靜姝自然不能說不好,便笑道:“挺好的……”她害怕父母總問起盛允楨,她不好回話,便轉移了話題,“爹,方才在外頭和你打招呼的那個人,聽聲音像是村西邊的四堂叔啊。”“可不就是他?”虞父得意地摸了摸鬍子。

    虞靜姝瞪大了眼睛,其實他們一家在虞家村裡受的待遇並不好。若不是因為爹生來就是本地人,而且從小是吃村民的百家飯大的,所以他一直抱著要報恩的心態,執意要留在村裡設私塾學堂,[熱、書吧]想要免費教村裡的小孩子們讀書認字以作報答。若不是這樣,他們家早就已經搬走了。

    而四堂叔、十三嬸和七嬸這些人,其實是村裡最不待見他們家的人,一是見不得他們家的秀才氣派,二是眼紅他們家不做農活卻收益頗豐。所以這麼些年來,這些人一直挑唆村裡人孤立他們家,即使爹免費教村裡的孩子們讀書、認字,在這些人眼裡,也是居心叵測的,可是現在他們怎麼都變了?

    大約是看出了女兒眼裡的疑惑,虞母笑著解釋道:“所謂人走低處遭人踩,水往高處萬人捧就是這個道理了。那些人都是無知村民,知道你嫁得好,人人都變了臉,爭相來捧咱們家呢。好了,這也沒什麼要緊的,咱們不管那些閒人,你快過來幫我看看這個。”

    說著,虞母拉著女兒走到了一旁,拿起了幾張帖子,一一向女兒解釋。京城李家的姑娘今年十二,她長相秀麗,家裡極富有,父親、兄長都是皇商。鎮上莫家的姑娘,今年十一,長得一般但家境不錯,父親是縣丞,哥哥是衙役。鄰縣周家的姑娘,今年十二,她知書達禮,舅舅是大理寺的堂吏……

    虞靜姝一臉的愣怔。之前母親為她相中的是隔壁村的木匠,到現在替虞仲生相看的時候,不是皇商家的女兒,就是縣丞家的女兒,差這麼遠?

    虞母似是知道她的想法,掩嘴笑道:“說起來呢,還真虧了你,自你嫁進了盛家以後啊,咱家也跟著水漲船高,再加上你弟弟還算是有些天分,明年鄉試若能中舉,恐怕前程一片大好呢。”

    虞靜姝低下了頭,她不傻。可以說,現在父親在村裡如此受人尊重,弟弟前程無量,婚事也比原來母親替她議婚時高了不知多少,多少也因為她嫁進了盛家的緣故。

    但如果她因無子而被休棄,村裡人會怎麼看待家人們呢?要是在家裡實在過不下去,她倒是可以背著小包袱去青雁庵削髮出家,可她的父母、弟弟呢?

    父母已經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弟弟也正是要說親的時候,如果她在這個時候被休棄……虞靜姝根本就不敢想像到時她家人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

    “靜姝、靜姝,我在跟你說話呢。”虞母嗔道。

    虞靜姝這才如夢初醒,“啊,娘,剛才您說什麼?”

    “我說,你也幫著看看,到底是李家的姑娘好,還是莫家的姑娘好?哎,我瞧著啊,似乎周家的姑娘也挺好的……”虞母拿著幾張帖子翻來覆去地看,為不知選誰而感到煩惱。

    虞靜姝苦澀地一笑,“娘,咱不看家世成嗎?弟弟娶親,最重要的娶個他喜歡,對方也喜歡他的姑娘,她才能跟著弟弟一塊孝敬您和爹爹啊。”

    虞母笑得合不攏嘴,“是呢、是呢。不過依著咱家如今這地位呢,你未來弟媳的家世就不可能太低,我啊,就盼著仲生將來也能像你似的,你嫁了個如意郎君,仲生呢就娶個如意嬌娘,到時咱們家啊,才是徹底的和和美美呢。”

    虞靜姝簡直就是有苦說不出。她強顏歡笑地陪著父母用了晚飯,然後又坐上了馬車趕回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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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0 00:26:3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回到府中,虞靜姝第一時間先去正院謝過了婆母,這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沒想到,盛允楨居然不在。問了問侍女春花,才知道盛允楨今日晚上出去和人喝酒去了。

    虞靜姝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想了想,她召來了春花,直接問道:“府裡有規矩,新婦入門一年無所出便要休棄,可有此事?”

    春花想了想,答道:“回少夫人的話,似乎老太爺那一輩是定過這樣的規矩。”

    虞靜姝只覺得一顆心頓時跌入了冰湖裡去。她無力地揮揮手,讓春花退出去了,然後縮在美人榻上發著呆。盛允楨是故意的嗎,他故意娶了她,又故意不碰她,為的就是將來好名正言順地不要她?

    虞靜姝搖搖頭,但這怎麼可能呢?如果他真這麼閑得慌,當初又何必娶她?他不喜歡她,可他明明很在意她,那他是喜歡她的羅?但他如果喜歡她,又怎會好幾個月都不願意碰她?

    虞靜姝只覺得頭疼欲裂。如果不是今天回了一趟娘家,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婚事給娘家人帶去了多少實惠和面子,也許她就直接和他說清楚,然後求來一紙休書,自顧自地回娘家去了。

    但現在,因為她嫁了盛允楨的緣故,一向為村裡人付出的父親終於得到了他本應得到的尊敬,母親因此也能挺直了腰杆抬頭做人,還有正在議親的弟弟也因為她嫁了盛允楨,所以身價大漲。

    如果她在這個節骨眼上拿到一紙休書,那會給家裡人帶去多大的麻煩和什麼樣的打擊?以後弟弟還能找到合適的女孩嗎?那麼她不能離開盛府。

    可盛府擺著那麼一條家規在,新婦一年無所出便要休棄或另納妾?她現在已經過門三個月了啊,就算今晚上盛允楨要了她,再加上十月懷胎……那也妥妥地超出了一年無所出的條件了。怎麼辦、怎麼辦,她不離去,難道要眼睜睜地等著他來休她?

    虞靜姝越想越難過,忍不住趴在桌上小小聲哭了起來。原來是她押錯了寶,她以前一直以為,他對她是有好感的,只是不自知而已。但現在看來,分明就是她錯了,他根本就不喜歡她,這願賭,就要服輸,好吧,這場愛情的較量是她輸了。

    可為了家人,她絕不能被休棄,也不能離開盛府。想到這,虞靜姝突然愣了一下。對啊,她怎麼就沒想到呢?若她因為一年無所出而被休棄,那還不如她先提出降妻為妾?這樣就算將來她不是他的妻,只要她能繼續待在盛府,村裡人就不敢對家人怎麼樣。虞靜姝想了又想,越想就越覺得,這大約是最好的一個辦法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院子裡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春花在外面低聲呼喚:“少夫人,公子他吃醉了酒,婢子和明溪快扶不住了,可否勞煩少夫人出來幫個忙?”

    虞靜姝聽了,連忙迎了出去,果然看到盛允楨醉醺醺的,被春花和明溪一邊一個地架著,三個人踉踉蹌蹌地正往屋裡走。她連忙打起了簾子,幫著春花和明溪一塊把盛允楨給搬到了大床上。

    明溪安置好盛允楨就自動自發地退了出去。春花則向虞靜姝稟告了一聲,就下去準備熱水去了。屋子裡只剩下了兩個人,虞靜姝打量著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盛允楨,猶豫了好半天,最終她還是決定先去給他熬了一忠醒酒湯。其間,她一直在想,待會讓他喝了醒酒湯之後,到底要怎麼跟他說自降為妾的事。

    等醒酒湯熬好了,她也把腹稿給打得差不多,然後捧著湯盅回了房間。正巧盛允楨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坐在床上直嚷著口渴。虞靜姝二話不說就把手裡的湯盅遞了過去,說道:“喏,這就是水,快喝吧。”

    他將湯盅裡的醒酒湯一飲而盡,然而咂吧咂吧嘴,疑惑地問道:“這是水?”

    “是水。”她沒好聲氣地說道。

    “這水怎麼是苦的?”他嘟嚷道:“不及蘆粟杆一半清甜,不,是連蘆粟杆的渣也比不上。”說著,他又仰面躺在了大床上。

    虞靜姝陷入了愣怔。他還記得蘆粟杆?半晌,她自嘲地笑了笑。這其實就是富家公子哥沒捱過窮,所以覺得一時新鮮罷了。恐怕他對她也只是一時新鮮吧?可笑她還把他的三分鐘熱度給當了真。也不知怎麼的,眼淚就莫名其妙地在她眼眶裡凝聚了起來,然後一顆一顆的淚珠順著面龐啪嗒啪嗒地往下淌。

    過了好一會,虞靜姝擦了擦眼淚,搖醒了他,“欸,我問你,你們家可有新婦過門一年無所出便休棄的家規?”

    盛允楨眼神迷離,好半天才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虞靜姝又紅著臉,大著膽子又問:“可我還沒身孕呢,那、那等我進門滿了一年以後,你可會休了我?”

    盛允楨醉糊塗了,又困得厲害,腦子根本不會轉,只知道怔怔地盯著她,重複她的話,“滿了一年以後,休、休了你……”

    虞靜姝臉色一白,頓時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眼淚繼續一顆一顆地順著面頰往下淌。

    “我、我要睡覺……”盛允楨委委屈屈地說道。

    “盛允楨,你給我閉嘴。睡什麼睡,不許睡,現在只許我說話,不准你說!”虞靜姝低吼了一聲。

    陡然升高的聲調嚇了盛允楨一跳,他乖乖地不說話了,但兩眼渙散無神,也不知他到底盯著哪看。

    “我不想被你休棄,如果真被你休了,我、我……其實我去哪都無所謂啦,可我不能連累我的家人。嗚嗚,你不喜歡我那就算了,我也不要喜歡你,誰願意喜歡你啊,我才不要呢。

    但是,盛允楨,你不要休了我好不好?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會霸著妻位,你、你降我為妾吧。從明日起,我就搬到西廂房去,但我不要被休棄,我不要回娘家……”虞靜姝坐在床邊細細碎碎地哭了起來。

    過一會,見他似乎睜著眼睛也能睡,虞靜姝又急又怒,忍不住又推了他一把,“盛允楨,我在問你話,到底好還是不好?降我為妾,讓我住進西廂房,可好?”

    “好,降你為妾……”盛允楨實在是困得不行,只好重複她的話,卻根本沒腦子去分析她話裡的意思,“讓你……住進、進西廂房。”剛說完,他就咚的一聲,倒在大床打起了鼾。

    虞靜姝一呆,當她親耳聽到他說“降你為妾,讓你住進西廂房”這句話時,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哭到了半夜,她才將屋子裡屬於自己的東西一點一點地搬到了西廂房去。

    第二天,直到太陽光照進了屋子,盛允楨這才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看著帳子頂,過了一會,突然意識到,天大亮了,那、那他得趕緊離開內室啊,不然的話,見到衣衫不整的虞靜姝,那會多難為情。呃,衣衫不整,可是她衣衫不整的樣子其實很美、很吸引人呢。

    怎麼屋裡這麼安靜,難道她還沒醒嗎?如果她還沒醒,那要不要偷偷看她一眼,一眼就好、一眼就好……於是,盛允楨悄悄地轉過頭一看。

    咦,她人呢,怎麼枕畔空空?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他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跳了起來,大喊:“靜姝、靜姝。”

    侍女春花聞聲進來了,“公子可有什麼吩咐?”

    “少夫人呢?她昨日去了娘家沒回來?”盛允楨又驚又怒。

    “回公子的話,少夫人昨日回了娘家,夜裡就回來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少夫人半夜搬到了西廂房去,今日一早去了夫人那立規矩呢。”春花一五一十地答道。

    盛允楨松了一口氣,疑惑地問道:“她搬到西廂房去做什麼?”

    春花搖頭,“婢子不知,但是少夫人昨日夜裡好像哭了。對了公子,前院明溪遞了話進來,說今日上午是岑夫子的課,岑夫子已經在外院等了許久了,您還去不去?”

    “去,當然去。快快快,給我倒水洗漱。”盛允楨一聽就急了,岑夫子可是帝師呢,父親費了好大的勁才請了他來府中為自己講學,遲到多不好啊。至於虞靜姝,哎,還是夜裡回來再問她好了。

    虞靜姝在婆母跟前立完了規矩,依舊回到了小院裡。她在正房前徘徊了一陣,然後抬腳去了西廂房。西廂房裡小小的,當然比不上寬敞、明亮的正屋,但她一個人住也足釣了。

    春花去端了午飯過來給她用,其間更有無數次想開口問她,為什麼要突然搬到西廂房來呢?但虞靜姝一直不願意回答,春花也只得做罷。

    說來也怪,之前虞姝靜住在正屋裡的時候,總嫌盛府的飯菜難吃。可這會搬到西廂房裡之後,卻覺得這飯菜雖然難吃,但至少她不必擔被休棄之後,在外面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勞作。既是這樣,又有什麼資格可以挑剔呢?飯菜雖然不好吃,可她還是心懷感激地全部吃完了。

    吃完飯,虞靜姝想了想未來在盛府要度過一輩子那麼長,總不能這麼一直混吃等死吧?現在她被降為妾侍,可如果將來盛允楨再娶正妻,而盛允楨的正妻又不容于她,將她趕出去呢?所以她還得掌握一門謀生的技能。

    嗯,娘的繡活那樣好,以前也墨真指點過她,現在她的時間變多了,何不趁這響好生練一練?將來若是真被趕出府去,至少她還能憑著這門手藝吃飽穿暖呢。

    很好,那就從今天開始,她要努力練習女紅繡活。定下目標以後,虞靜姝心裡有底了。她歇了個下午覺,然後找出了布料和針線,開始做繡活。天黑時分,春花過來問她,是等公子回來一塊用晚飯呢,還是她先用?

    虞靜姝毫不猶豫地說她先用,公子的那一份就讓大廚房先溫著,等公子回來了再送過去。接下來,她不緊不慢地用了晚飯,還在院子裡走了幾圈消了食,這才回了西廂房,洗漱了又換了衣裳,最後吹了燈逕自上床睡覺。其實她也捱了好幾天都沒能好好睡上一覺,這會子心意已決,幾乎是一閉眼睛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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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2)

    盛允楨踩著月光往後院趕,當一腳跨進小院的時候,他還在想,不知道今天虞靜姝又會搞出什麼花樣來。可一進院子,他就發現這次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嗯,正屋黑燈瞎火的,就像沒人居住一樣。他不覺有些稀奇,召來春花問道:“你少夫人呢?”

    春花朝西廂房呶了呶嘴,“公子,少夫人在西廂房呢,而且已經睡下了。”

    “什麼?她去了西廂房,還睡下了?”盛允楨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追問道:“她生我的氣?為什麼生氣?”

    春花直搖頭,“奴婢不知。可看著少夫人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不但午飯吃得一乾二淨,晚飯也吃得一乾二淨,下午她還歇了覺,還做了針線,實在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盛允楨不信這個邪,自顧自地去了西廂房,可西廂房的房門上了栓。他不死心,又繞到了西廂房的窗下。

    他很瞭解她,知道她睡覺的時候喜歡把窗子推開一條縫用來透氣。果然,窗子並沒有關。盛允楨輕輕地推開窗子朝裡張望,果然看到床上垂著帳子,再仔細聽聽,也能聽到她悠久綿長的呼吸聲。

    這是怎麼回事?盛允楨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既然已經睡了,而且還睡得那麼香,他自然捨不得吵醒她,只得又輕輕掩上窗戶,轉身去了正屋。

    春花端來了熱好的飯菜請他用。可盛允楨只吃了兩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好難吃啊。想了想,他轉頭問春花,“你少夫人用晚飯的時候,有說故事、編笑話、賦詩嗎?”

    春花奇怪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盛允楨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啞然失笑,“你下去吧。”

    胡亂吃完飯,他也洗漱了上了床。自成親以來,這還是他頭一回自個一個人睡,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盛允楨苦笑,還能少了什麼,少了一個香噴噴又軟綿綿的虞靜姝啊。哎,真是想不到這張床他一個人睡了二十三年。她嫁進來以後只陪著他睡了三個月,然後她搬走,剩他一個人睡,他居然就認床了,睡不著了?

    可話說虞靜姝她到底怎麼了,怎麼無緣無故的,突然一個人跑到了西廂房去睡?她是在氣他不碰她嗎?可她又怎麼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勁,才忍著不碰她的。他要是心裡還惦記著白慕蘭,就不能要了虞靜姝的身體。想到這,盛允楨突然有些煩躁,索性閉上了眼睛什麼也不願意去想。不知不覺的,他就慢慢睡著了。

    我不想被你休棄,如果真被你休了,我,我……其實我去哪都無所謂啦,可我不能連累我的家人。鳴鳴,你不喜歡我那就算了,我也不要喜歡你,誰想喜歡你啊,我才不要呢。但是,盛允楨,你不要休了我,好不好?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會霸著妻位,你、你降我為妾吧。從明日起,我就搬到西廂房去,但我不要被休棄,我不要回娘家……

    睡夢中的盛允楨突然一驚,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好像聽到虞靜姝在哭泣,可是枕畔明明空空如也,他、他這是幻聽?盛允楨撫了撫額頭。剛才他是在作夢?但為什麼她在他夢裡哭泣的聲音會這麼清晰?就像她在他耳邊哭訴一樣?而且她在夢中說什麼啊,什麼什麼降妻為妾,真是胡說八道。等天亮了,定要好好問她個清楚明白不可。

    盛允楨睜著眼睛,一直震了天亮。不多時,盛允楨果然聽到了春花在外頭向虞靜妹請安的聲音,便連忙沖了出去,正好看到虞靜姝穿了件家常的藕色衫子,腦後挽了個清爽的髮髻,耳邊的幾絡短髮被她編成了小辮子垂在了面頰旁。

    虞靜姝見了他,也有些詫異,卻只是朝他遠遠地行了一禮,客氣又疏離地說道:“夫君早,妾身要去正院向婆母請安去了,夫君請自便。”說著,她便轉身而去了。

    盛允楨還沒回過神來,只見覺得得她那娉娉婷婷的身姿實在好看得緊。就是嘛,她本來說話的聲音和走路的姿勢就已經很好聽、很好看,幹嘛要像之前那樣彆彆扭扭的?還有,她今天的打扮真好看,清新又淡雅……

    良久,仔細回味的盛允楨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她為什麼要用那麼客氣又疏離的態度和他說話?而且她好像並不是很在乎他的樣子,只是行了個禮就自顧自地走了?她沒問他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啊,她還自作主張地搬到西廂房去了。

    “欸,靜姝,你等等。”盛允楨忍不住開口叫道。可看看前邊,哪裡還有她的身影呢?她分明就已經去得遠了。

    他有些懊惱,但還沒說什麼呢,春花便匆匆從外頭走了進來,對他說道:“公子,明溪帶了話進來,說岑夫子待會就到呢,您要不要先用早飯?”

    府裡的早飯那麼難吃,哪個稀罕啊。盛允楨只得擺擺手,急匆匆地去了外院。他心想,今天可要早點回來,問虞靜姝問個清楚。

    於是這一天,盛允楨倒是在外院火急火燎地完成了岑夫子佈置的功課,然後又火急火燎地往後院趕。此時似乎又太早了些,還沒到晚飯時分呢。

    當他趕回院子裡的時候,正巧看到虞靜姝坐在院子裡的樹下做著針線,還不時笑著和春花說話。

    盛允楨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怎麼就笑得那麼好看呢?

    還是春花先看到了盛允楨,連忙過來向他行禮,喊了一聲:“公子。”

    盛允楨這才回過神來。他揮揮手,摒退了春花。

    虞靜姝也放下了手裡的針線,走過來朝他中規中矩地行了個福禮,客氣地說道:“妾身見過夫君,夫君辛苦了。”

    這一整天,他滿心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可現在,她雖然就在他的面前,態度卻如此淡漠,一時間,盛允楨只覺得萬語千言卻如鯁在喉。

    “靜姝,你、你為什麼搬到西廂房了?”他期期艾艾地問道。

    虞靜姝看了看一旁正在灑掃院子的婆子們,又看了看正彎著腰在花園裡侍弄盆景的僕婦們,低聲說道:“夫君讀書辛苦,妾身只怕夜裡驚動了夫君,索性搬到西廂房去住,也好讓夫君夜裡能夠好生歇息。”

    盛允楨張了張嘴,有些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她的話好像挺有理的,可夫妻怎能分房而居呢?等等,好像是他一直不碰她的,那現在又有什麼立場來指責她搬了出去?

    虞靜姝不願意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她朝他行了一禮,輕聲說道:“夫君辛苦了,妾身去廚房看看。”說完,她便離開了。

    盛府的飯菜一向好看不好吃,所以各房都有備用的小廚房。想著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的虞靜姝決定做點好吃的犒賞一下自己。

    但其實深秋時,食材就不怎麼豐富了。她在小廚房裡翻找了一會,看到了水靈靈的白蘿蔔以後,又好像想起幾天前莊子上好像送了些火腿過來,連忙吩咐廚娘去找了出來。接著,她又看到有一小筐紅豔豔的新鮮山楂,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

    廚娘很快就把火腿送了過來。虞靜姝則指揮著僕婦將們火腿焯水,然後又將白蘿蔔去皮切塊,蘿蔔皮備用。接下來,她起油鍋炸香了火腿,再放入蘿蔔塊,加水,大火煮沸以後再轉文火熬煮,再用香醋、霜糖粉、鹽和醬油來醃制生蘿蔔皮,最後她開始處理山楂果。

    山楂果最好處理,因為它的果泥會自動結成凍,而且作法非常簡單,洗淨去皮之後搗成果泥,入小鍋熬煮一小會,待稍微晾涼一點,就摻入蜂蜜拌勻,再倒進模子裡,等冷卻了以後,紅豔豔又有些透明、酸甜可口的山楂凍就大功告成啦。

    當虞靜姝做好了山楂凍以後,那邊火腿燜蘿蔔的火候也差不多好了。她試吃了一塊山楂凍,感覺酸酸甜甜的挺好吃,而且賣相也不錯,便讓春花找來幾個漂亮盤子,給婆母送了一份,給嫂子送了一份,自留一份吃。嗯,反正還有多的,那就也送給盛允楨一份吧,剩下的,就留給春花和廚娘她們吃。

    春花見自己也有份,高興極了。她先是興高采列地去各房送了山楂凍,又按少夫人吩咐的,給公子也送了一份過去,一邊走還一邊想,少夫人這是故意的嗎?為什麼公子的山楂凍比她春花的還少呢?

    可轉念一想,啊,也對,公子是個男人嘛,肯定不愛吃糕點之類,少夫人真有先見之明啊,萬一公子不愛吃,直接扔了的話,那多可惜啊。但春花沒想到,公子剛一看到她送去的山楂凍時,還一臉的懷疑和鄙夷,可一聽說這山楂凍是少夫人做的,他立刻毫不猶豫地就撚了一塊塞進了嘴裡。

    接下來,春花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公子直接就把一盤子山楂凍全給吃完了,而且他吃完了以後,仍意猶未盡地問她還有沒有?春花拚命地搖頭,心想打死我也不會告訴公子您少夫人還賞了我和廚娘一人一碟子。

    盛允楨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山楂凍之後,就覺得更餓了。他忍不住問春花,“少夫人在廚房裡待了那麼久,她在幹什麼呢?”

    春花老老實實地答道:“少夫人在做菜,在做火腿燜蘿蔔呢。”

    “還沒燉好嗎?你少夫人怎麼還沒送來?”說著,盛允楨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春花一怔,心想少夫人都已經在西廂房裡吃上了,怎麼您……

    “婢子不知道,婢子這就去看看。”春花喏喏地答道。心裡卻想著,哎,夾在你們夫妻倆中間可真難啊。

    雖然心裡這麼吐槽,可春花還是老老實實地去了西廂房,卻看到虞靜姝正捧著碗,就著味鮮軟糯的火腿燜蘿蔔大口大口地扒飯。

    “少夫人,公子、公子他……他在正屋那邊,還沒用飯呢。”春花弱弱地說道。

    虞靜姝一怔,轉頭看向春花。待咽盡了嘴裡的飯菜之後,她將空碗遞給春花,“給我再添一碗飯。”

    春花只得照辦。

    虞靜姝接過盛滿了白米飯的瓷碗,先上一勺湯汁湊在飯上,然後就著美味的醃蘿蔔開始扒飯。她快速地又吃完一碗飯,覺得已經吃飽了,這才放下了碗筷。

    跟著,她看了看自己的菜碗裡還剩下小半碗火腿蘿蔔,便低聲對春花說道:“這個拿去廚房裡應該還有小半碗,你去湊湊看,要是湊不夠一碗的話,那我也沒法子了。”

    春花一愣,但想想,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只得收走了虞靜姝吃剩下的殘羹剩飯,然後依著少夫人的吩咐,將她吃剩下的火腿燜蘿蔔與鍋裡剩下的添了盤,送去給盛允楨。

    正在正房的盛允楨已經早就等不及了好嗎。春花剛把菜肴放下,就看到一向溫文儒雅的公子居然兩眼放著綠光,而且就像狼盯著獵物那樣,露出了惡狠狠的表情。

    春花才擺好盤,盛允楨就端起碗,迫不及待伸長了筷子,挾起了了一塊被燜得軟軟爛爛的蘿蔔。隨著那塊蘿蔔被狼……不,被盛允楨剛一塞進嘴裡,他的兩隻眼睛就瞪圓了,然後還露出了幸福和享受的表情。

    看著公子的表情,聞著香噴噴的火腿蘿蔔味,春花不由自主地就吞了一口口水。公子明顯很喜歡少夫人做的菜,就著蘿蔔扒飯的速度顯然比剛才少夫人快多了。

    眼看著盛允楨一下子就扒完一整碗飯,接著又添一碗,最後直把所有的飯全吃完了,這才咕噥了一句,說:“今日的飯怎麼這麼少啊?”然後仍然不舍那道火腿燜蘿蔔,就挾了些青菜,用來沾著湯汁繼續吃。

    春花忍不住再一次在心裡吐槽,公子,以前少夫人還沒過門的時候,您在府裡用飯還從未添過一次飯呢,今日可是頭一回嫌飯少。

    這一頓飯,盛允楨簡直吃得心滿意足。但好像還是少了些什麼?少了虞靜姝的聲音?咳咳,正好他也吃撐了,不如就去院子裡走走,看看她在做什麼,說不定只要他向她服個軟的,她就會像以前那樣了吧。這麼一想,盛允楨立刻站起身,去院子裡散步去了。

    其實虞靜姝已經在院子裡散步了。但她聽到了正屋裡的門被推動的響聲,還聽到了盛允楨的腳步聲。為避免尷尬,她眼疾手快地一轉彎。

    一腳跨出正屋門檻的盛允楨正好就看到了她的背影,還不待他開口喊她,她已經推開了西廂房的門,走了進去,而且還反手重重地關上了門,落了栓。

    盛允楨訕訕的。可他又沒有追上去一問究竟的勇氣,依情,是他不碰她在先,現在她搬出去了,他哪裡好意思怪她?依禮,她也並沒有逾越,她做衣裳給他穿,做飯菜給他吃,他實在挑不出她的毛病。依理,她是他的妻,是他院子裡的女主人,她想在哪間屋子裡睡那是她的自由好嗎。

    那就這麼灰溜溜地回房?盛允楨又有些不甘心,最後他圍著西廂房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熄了燈歇下了,這才失魂落魄地回了正屋。正屋裡空蕩蕩的,她不在,似乎連他都是多餘的。盛允楨沒精打采地和衣躺下,滿腦子想著她,沉沉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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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從那一天起,盛允楨和虞靜姝簡直就調了個樣,虞靜姝總想避著他。可盛允楨卻總想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麼。所以白日裡,他總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付岑夫子的授課,以期望儘快完成功課,得以早些回到後院。

    岑夫子覺得這位門生特別的孺子可教,連帶著盛大人與盛夫人心裡頭也特別高興,總覺得自家這個一根筋的兒子是因為娶了個懂事的兒媳婦,這才開了竅的,於是對待虞靜姝的時候就更加和顏悅色了。

    就這樣,盛允楨回後院的時間越來越早,常常是虞靜姝剛睡醒午覺他就回來了。虞靜姝雖然有些不高興,可她想著,也不能因為要躲他,所以她就得什麼都忍著不做。這可不行,畢竟這樣的日子是要過上一輩子的呢,於是她索性大大方方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盛允楨便認識了一個全新的虞靜姝。原來她的愛好這麼廣泛啊,她喜歡廚藝,隔三差五地就親自下廚做點好吃的,而且手藝還挺不錯。她喜歡伺弄花草,有時候在溫室裡一待就是一下午,修剪搭配出來的花草格外別致、好看。

    她喜歡女紅、喜歡做針線,偶爾繡個帕子、荷包什麼的,比府裡繡娘們的活計鮮亮多了。除此以外,她還喜歡練字臨摹,喜歡下棋,甚至有時還撫琴……

    盛允楨從來都不知道,一個後院女子居然能把日子過得這麼豐富,她簡直可以一連半個月,每天都不帶重複樣地過生活。再想想自己每天後院、前院輪流跑的路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吃飯、睡覺、溫習的枯燥生活。他簡直想摔硯臺好嗎。好想每一天都跟她待在一起,從早到晚、從春到冬,一年又一年。

    可是讓盛允楨感到很苦惱的就是虞靜姝對他的態度,她怎麼可以對他這樣呢?她首先是避他如蛇蠍,其次呢,要是實在避不過去,就禮節性十足地向他問安、問好,然後再用最快的速度遠離他。

    剛開始的時候,盛允楨還覺得這是不是她變著法子的又想出了什麼蠢辦法,可這樣的日子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他終於確定了,她不是欲擒故縱,而是真的想要避開他。

    這樣的落差讓盛允楨有些難以接受。不過還沒等他想好要怎麼樣做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一封來信。信是他的昔日好友高士清寫來的,說他年底回京,到時候會帶著妻子來盛府作客,並拜訪他。

    看著這封信,盛允楨陷入了沉思。思及高士清要來,盛允楨就滿心的苦澀,高士清的妻子就是白慕蘭。想想如今避自己如蛇蠍的虞靜姝,再想想以前同樣避自己如蛇蠍的白慕蘭,他鬱悶地歎了一口氣。

    可想想,畢竟高士清與白慕蘭都和他有同窗之誼,幾人都是打小一塊長大的,就算他對高士清娶了白慕蘭有點不高興,卻不能真的失禮,於是他只好讓春花去把虞靜姝請過來。

    虞靜姝很快就過來了,可是她卻站在正屋的門口不願意進來。盛允楨很是鬱悶,要在平時,他肯定要想法子哄了她進屋,無論如何也要多留她在屋裡待一會,好讓他能仔仔細細地看一看她。可今天他又實在沒有心情,便揚了揚手裡的信,示意她過來拿。

    虞靜姝猶豫了一會,終是進了屋,從他手裡接過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

    “我的朋友過幾天要來咱家小住幾日,你安排一下吧。”盛允楨有氣無力地交代道:“也不是多麼要緊的人物,隨便收拾間屋子出來就行。”頓了一頓,他繼續說道:“她一丁點辣都吃不得,愛吃甜品、喜歡花卉,你佈置屋子的時候,讓人去溫棚搬幾盆鮮花過來吧。啊,對了,她喜歡沒有香味的花。”

    虞靜姝看看他,又看看手裡的信,面露沉思。如果來客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還用得著他這樣細細交代,說來人不吃辣,愛吃甜品,喜歡鮮花,而且還是不要有香味的花?

    再看看手裡的信,信箋的落款上寫著兄高士清,可若真是個男子去別人家裡做客,恐泊也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只是高士清在信上說,會攜妻同往,恐怕盛允楨的意思,是要讓她照顧高士清的夫人吧?

    盛允楨見虞靜姝久久沒有說話,不由得心生黯然。

    “你去休肩吧。”他低聲說道:“這事並不重要,你有空的時候過來問一下就成,別耽誤了你自己的事。”

    聞言,虞靜姝自嘲地笑了笑。她還有什麼事情可耽誤的?日日忙碌,不過只是想讓自己不要閑下來亂想罷了。

    “是,妾身聽夫君的吩咐。”說著,虞靜姝便將高士清的信還給了他,然後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看著她謹小慎微的模樣,盛允楨不禁撫額。以前那個愛笑愛說、活潑嬌俏的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對虞靜姝來說,替高士清夫婦收拾屋子又不是什麼難事,反正她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所以她先跑去問了問嫂子林氏,關於高士清與他夫人的事。

    林氏告訴她,高士清原也是京城名流,只是家底不如盛家,後來他考了進士,外放做官去了。高士清的妻子白慕蘭是個名門貴女,兩人成親大半年了,這次高士清帶著妻子趁著年底趕回京城,應該是進京述職來著。

    白慕蘭?虞靜姝很敏銳地覺察到這個白慕蘭很有可能就是她初識盛允楨時,他嘴裡所說的那個今生無緣的姑娘。想著嫂子林氏與白慕蘭同為京城四大家的姑娘,虞靜姝又打聽了一番白慕蘭的喜好,果然從林氏那裡知道了白慕蘭不吃辣,愛吃甜品,還喜歡不香的花等等訊息。

    從林氏那裡告辭出來以後,虞靜姝很肯定,盛允楨心心念念的女孩就是白慕蘭了。她獨自去了小花圜,坐在涼亭裡,任由冷風吹拂著自己,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自從意識到白慕蘭就是盛允楨喜歡的女孩以後,也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心口悶悶地疼,似乎還有些呼吸不順。以前她千方百計地想要打聽盛允楨的心頭愛到底是誰,卻求而不得。如今她再也不想知道他喜歡誰了,偏偏這個人又即將出現在她眼前。

    而讓虞靜姝感到既心煩又心疼的,其實與白慕蘭無關。畢竟白慕蘭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妻子,自然不可能再和盛允楨有什麼。虞靜姝只想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口會這樣疼?

    怎麼會這樣呢?當初她搬到西廂房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今生今世再也不會奢望他會喜歡她、會待她好,她只想待在盛府裡好好養老啊。

    可現在白慕蘭還沒出現,她就已經被這個消息給弄得心神不寧,那以後怎麼辦呢?她已經降為妾侍,若是將來盛允楨還會另娶,他會娶個什麼樣的女子進門?他娶了新妻子以後,那她該怎麼辦?

    想到這,虞靜姝只覺得像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捏住了她的心臟,令她難受到根本無法順利呼吸的地步。她怔怔地坐在涼亭裡,直到寒風將她面上的淚痕吹得生疼,這才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然後慢吞吞地回了小院。

    很快就到了高士清與盛允楨約定的這一天。

    虞靜姝早早地起來,本來準備好好梳妝打扮一番的,但轉念一想,她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麼用?根本就不會有人關心她打扮得好不好看。最終,她穿了件八成新的衣裳,淡淡地上了個妝,佩戴了幾件小巧又精緻的首飾也就罷了。

    很快,春花就過來回話,說公子請少夫人去二門處迎一迎貴客。

    虞靜姝去了二門處。遠遠的,她看到盛允楨陪著一男一女朝這邊走了過來。只見男的著一襲藍衣,高大、俊俏,女的則穿著鵝黃色的裙裳,顯得特別溫婉、可人,想必那就是高士清與白慕蘭了吧?

    盛允楨引著那兩人走到了虞靜姝的跟前,先向她引見高士清夫婦,“靜姝,這位是高兄,這、這位……”他指著白慕蘭,卻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了。

    雖他沒有明說,但其他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他稱呼高士清為兄,那麼白慕蘭就理所當然地應該是嫂。可依著他對白慕蘭的執念,這個嫂字,恐怕是難以說出口的吧?

    虞靜姝只覺得心口悶悶地疼,卻忍不住偷偷打量著站在高士清身旁的那個穿著鵝黃色裙裳的溫柔女子,只見她生了一副圓盤臉,容貌只是清秀,卻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雍容氣度,且面上恰到好處的笑容讓人不禁心生溫暖,教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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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盛允楨戛然而止的引見,只是讓虞靜姝有些不安,但高士清與白慕蘭卻並不以為意。白慕蘭上前一步,笑盈盈地握住了虞靜姝的手,說道:“你叫我嫂子就成,若是衝撞了你們盛家的大嫂子,那麼喚我的名字也成。我娘家姓白,小名慕蘭,還不知怎麼稱呼弟妹呢?”她笑容溫暖,語調不緊不慢,聽著就讓人心生好感。

    “見過高兄,見過嫂子。我娘家姓虞,小名靜姝。”虞靜姝朝二人行了個端莊的福禮,也笑道:“二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夫君已命我擺下了接風宴,二位這邊請吧。”

    高士清與白慕蘭交換了一個眼神,忍不住露出了笑意,聽說盛允楨的妻子虞氏是個農家女,想不到這虞氏竟生得這般美貌,且談吐不羈,氣質如此高雅又端莊。

    “那就有勞弟妹了。”白慕蘭拉了虞靜姝的手,兩女走在了前頭。

    虞靜姝大大方方地在前頭引路,又親親熱熱地與白慕蘭聊天,還關切地問候白慕蘭路上辛不辛苦,回京之後有什麼打算什麼的。

    跟在後頭的盛允楨明顯有些心不在焉,高士清問三句,他只答一句。接下來,盛允楨全程都有些不在狀態,他整個人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全靠虞靜姝一人熱情地招待,才不致於冷場。而她不俗的談吐、風趣的言辭、關切的態度也讓高士清夫婦如沐春風。

    用完了接風宴之後,虞靜姝又親自將高氏夫婦送到了客院裡,吩咐侍女們好生服侍。

    待回到虞靜姝和盛允楨的院子裡時,看到盛允楨正呆呆地坐在書房前的廊下,也不知想什麼想入了神。虞靜姝也怔怔地看了他半天,可他卻一點也沒覺察。這讓她有些難過,心口處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只得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屬於她的西廂房。

    白慕蘭遠不如她想像中那樣驚為天人。應該說,白慕蘭是個氣質美人,最出彩的地方應該就是那親切、溫暖的特質。想到這,虞靜姝忍不住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就連她這個與白慕蘭初次見面的人,也不禁對白慕蘭心生好感,而盛允楨整個幼年時期和少年時期都與白慕蘭為伴,他喜歡白慕蘭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又有什麼奇怪?

    可是……哎,心口的疼痛彷佛有些加劇,連呼吸似乎都有些受阻。虞靜姝只得深呼吸、再深呼吸。她告訴自己,虞靜姝,現在你是盛允楨的妾,不是他的妻。你做好你的分內事就成,沒有資格去管他到底喜歡誰。

    就這樣,盛允楨呆呆地在書房坐了一下午,虞靜姝也把自己關在西廂房裡整整一下午。直到天色漸沉,虞靜姝才回過神來。想起晚上還要再陪高氏夫婦一塊用飯,她連忙站起身,匆匆走出了房間。路過書房的時候,見盛允楨還在發呆,她上前敲了敲窗櫺,交代道:“盛允楨,你陪客人聊聊天吧,我去廚房看看。”

    盛允楨下意識地就應了一聲,然後看到了她纖細婀娜的身影急急地朝廚房跑去,他忍不住就想起了方才她招呼高氏夫婦的端莊大方與得體應對來。

    虞靜姝認真起來的模樣好可愛,哪裡像是什麼也不懂的村姑了?不過這些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今天看到白慕蘭之後,他似乎捕捉到一點點自己對白慕蘭的想法了,只是他還差一點點才能想明白。

    老實講,他是不大看得上高士清的。首先,高家並不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而高士清雖然是上一屆春闔的文科榜眼,但卻被外放到偏僻又貧瘠的外地做官去了,所以就家世而言,高士清還真配不上白慕蘭。

    其次,盛允楨總得高士清這個人比較功利。就好比說,其實高士清和白慕蘭已經訂親好幾年了,而卻一再拖延婚期,直到把白慕蘭拖成了老姑娘,這才在今年年中的時候與她成了親的。

    等、等等。盛允楨突然想明白了些什麼,高士清今年進京述職是因為任期已滿,所以當初白慕蘭的婚事被往後拖了兩年多其實是因為,高士清不希望白慕蘭跟著他在外地任職?高士清選擇於今年迎娶白慕蘭,是因為他很快就能回京留任?

    哦哦,原來是這樣。然而想通了這一點之後,盛允楨突然猛地想起來,虞靜姝方才好像交代他,讓他趕緊過去陪客人聊聊天,她要去廚房?他連忙去了客院,先是老實不客氣地問了問高士清,沒想到高士清立刻向他吐露起苦水來。

    “賢弟,你不知道啊,我任職的那個小山城,瘴氣重又濕熱得很,蚊犧蛇鼠還多,慕蘭跟著我在那邊住了大半年,就病了兩場。所幸這一回我的考績還不算差,應該有很大的可能得以留京,這樣慕蘭就不必跟著我去那邊受苦了……”高士清滿懷愧疚地看了妻子一眼,低聲對盛允楨說道。

    聽了他的話,盛允楨不由自主地看了白慕蘭一眼。看得出白慕蘭整個人都從骨子裡由內而外透出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幸福感,所以她的笑容比起昔日在閨閣之中還要親切了幾分。這就說明婚後的白慕蘭過得很幸福,這也一定是因為高士清待她很好的緣故。

    聽了高士清的話,也不知怎麼的,盛允楨對高士清的成見一下子就雲消霧散了。他連連點頭,高興地說道:“好,實在是好極,你們能留在京城,自然是對你、對慕蘭都好。”盛允楨覺得自己特別理解高士清,因為換了他,他也會這麼做。

    這麼一想,盛允楨突然再一次陷入了愣怔。咦,他為什麼會這樣想?他不是喜歡白慕蘭嗎?怎麼知道白慕蘭嫁給高士清之後過得很幸福的,他為什麼這麼高興?難道說,其實他是一直把白慕蘭當成自己的親人,而不是愛人嗎?

    意識到這一點,盛允楨突然變得滿面慘白。這、這是真的嗎,他是把白慕蘭當成了自己的親姊姊,所以當白慕蘭要嫁給那樣一個“不負責任”的高士清時,他憤怒、生氣、系悶,卻又無計可施?原來他的難過並不是因為白慕蘭嫁給了別的男人,而是因為他認為高士清不能帶給白慕蘭幸福。

    “夫君,你沒事吧?”虞靜姝疑惑地問道。

    她清脆、甜潤的聲音令盛允楨回過神來。他看看她,張了張嘴,恨不得現在就把心裡的話說與她聽。

    虞靜姝無奈地搖了搖頭,為招待貴客,她匆匆去了廚房一趟,親自指揮廚娘們做了菜又擺了盤,這才趕回花廳。可她卻看到高士清夫婦自顧自地坐在一旁品茶、說笑,而盛允楨卻呆呆地坐在一旁,滿面的愣怔。

    這人怎麼這樣,剛剛不是才提醒他,讓他好生招呼客人的嗎,怎麼倒把客人丟下,他在這發起了呆?虞靜姝滿心的恨鐵不成鋼,卻又忍不住看了看高士清夫婦,看來盛允楨是真喜歡白慕蘭啊,一見到白慕蘭,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這樣怎麼行呢?他不能一直被困在這段感情裡走不出來呀,畢竟他和白慕蘭一個另娶,一個另嫁……

    嗯,這解鈴還需系鈴人,不如找個機會讓白慕蘭和盛允楨私下談談?高士清夫婦看起來十分恩愛,且高士清對待盛允楨似乎也是推心置腹的,或許他們也願意解決這件事?

    這麼一想,虞靜姝打定了主意,她先笑著與高氏夫婦聊天,態度親切又自然。在她的帶動下,盛允楨也回過神來,不再想著自己的心事,也開始與高士清夫婦高談闊論了起來。

    後來,兩對夫妻分賓主各自入席,愉快又熱鬧地吃起了酒菜。

    待酒過三巡,因席間眾人說起了曇花一現,恰巧虞靜姝這段時間在府裡待著無事,便在花房裡培育了幾株曇花,這幾日趕巧就是花期,所以她讓人把花從暖房裡移了出來,就放在盛允楨書房窗下的空地裡。

    虞靜姝客氣地對高士清說道:“高兄若是不嫌棄,可隨我來,我帶你去看看那株曇花。其實坐在這也能看見,不過可能看不清。”

    高士清與白慕蘭交換了一個眼神,其實他們都知道盛允楨對待白慕蘭的心思。因為不光盛允楨與白慕蘭是打小一起認識長大的,高士清與盛允楨也是多年的好友,所以高士清夫婦一直都想解開盛允楨的心結。這次回京,他們特意要來盛府小住,本就存著心思想讓白慕蘭與盛允楨好好談談,和解和解。

    現在虞靜姝提出要請高士清去院子裡賞花,正中高士清夫婦的下懷。高士清就站起身,對白慕蘭說道:“娘子且坐一坐,待我去看看就來。”

    白慕蘭微笑頜首。

    虞靜姝也朝盛允楨和白慕蘭打了個招呼,便引了高士清去了花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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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0 00:27:30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花廳與花園,其實距離不過十幾步遠,而且花廳的門窗俱都大開,所以盛允楨與白慕蘭坐在花廳裡,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花園裡的虞靜姝與高士清的。而虞靜姝與高士清也同樣可以看到坐在亮堂堂的花廳裡的盛允楨與白慕蘭,只是雙方是聽不到對方說話的聲音的。

    盛允楨坐在花廳裡,視線卻一直追隨著虞靜姝。她大約是為了要避嫌,所以遠遠地與高士清拉開距離,兩人也不說話,只是站在花園裡分別朝兩個不同的方向看著。

    白慕蘭朝窗子外頭看了看,笑道:“弟妹可真是個玲瓏的人兒。”

    盛允楨由衷地說了一聲:“是。”

    白慕蘭又笑道:“你成親的時候,我和士清去了嶺南郡的任上,不及趕回來吃你的喜酒,你可惱了?”

    盛允楨沒說話,他再一次魂遊天外。其實他一直都在想,他對白慕蘭的感情到底是怎麼樣的。幾乎是從記事起,他就認識白慕蘭,也認識了高士清和一群小夥伴們。

    那時候,他特別瘦弱、矮小,所以總被同伴欺負,每一次都是白慕蘭挺身而出護住了他。久而久之的,白慕蘭就成為盛允楨除了他父母、兄姊之外最最親近的人了。和白慕蘭在二起,他覺得安心、舒服,就像和家人待在一塊似的,等等,家人?他一直都把白慕蘭當成了家人?

    那、那虞靜姝……他對虞靜姝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啊,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對這個女孩念念不忘,他忍不住想要瞭解她,想知道她的喜好,想知道她在幹什麼。

    就算她現在已經嫁給了他,每天都跟他待在一處,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看到她,他喜歡看到她笑,喜歡看到她嬌俏、活潑的可愛模樣。不喜歡看到她愁眉苦臉,也不喜歡看到她扮成彆扭的模樣,因為他喜歡的是她呀。

    “允楨,今日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我跟你說話你聽到了嗎?”耳畔響起了白慕蘭提高了聲調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中的盛允楨。

    “啊,慕蘭姐,你、你說什麼?”盛允楨如夢初醒。

    白慕蘭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你叫我姐?”

    盛允楨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我說錯了,你明明比我年紀小。”

    “不。”她認真地糾正道:“其實打小起,我就把你當成了我的親弟弟。允楨,我希望你能幸福。靜姝是個好姑娘,她對你很好呢,你要好好珍惜她。”

    其實,當白慕蘭親耳聽到盛允楨喊了自己一聲姐之後,心頭的大石頓時安然落地。她笑著站起身,對盛允楨說道:“走,咱們也去看看曇花去。”

    盛允楨朝外頭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就站起身,跟在白慕蘭身後,去了花園裡。

    虞靜姝與高士清也都不傻。

    高士清與妻子早已經有了默契,見妻子面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便知她已經打開了盛允楨的心結,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達到了目的,但他還是十分高興。

    眾人站在花圜裡,在虞靜姝的指點下,果然看到了一株已經半含著花苞的曇花。潔白的花瓣包成了飽滿的花骨朵,開口處已經微微地張開,想來馬上就要盛開了。

    “想不到今日竟有幸見到曇花一現,真是三生有幸。”高士清讚歎道。

    白慕蘭則看看盛允楨,又看看虞靜姝,一語雙關地說道:“曇花美麗,卻不易敞開心扉,若是錯過了,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可見要好好把握機會才是啊。”

    盛允楨若有所思地轉頭看了看虞靜姝。

    “哎呀,曇花開了。”虞靜姝驚喜地說道。

    眾人定睛一看,果然看到曇花緩緩張開了層層重瓣,一朵潔白、美麗的花朵粲然開放。

    賞了一回花,夜已深了。

    虞靜姝便送了高士清夫婦回去客院,然後打著呵欠地往回走。按照約定,高士清夫婦明日就要回高家去,也就是說,明日再招待他們一頓早飯,她身上的接待任務才能順利完成。哎,還是早點回去歇下吧,明天才有精神。

    進了西廂房,虞靜姝拿了衣裳去角房裡洗澡。可剛剛才洗完澡,衣裳還沒穿好呢,就聽到外頭突然砰地響了一聲,嚇了她一跳。慌慌張張系好了衣裳,她高聲問了句:“是誰?”外頭無人應答。虞靜姝推開角房的門,心驚膽顫地走了出去。看到門邊放著把門栓,她下意識地就拿著門栓過去了。

    “誰,到底是誰?”虞靜姝厲聲喝道。因為回來的時候著急地洗澡,所以內室的燈她都沒點著,只在外室點了一盞燈。此時屋裡黑乎乎的,她又才從亮堂堂的角房出來,故此什麼也看不清。

    “靜姝……”突然有人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啊!”虞靜姝驚呼了一聲,只覺得眼前一花,她被嚇得舉起了手裡的門栓,朝著一個向她移動過來的黑影,沒頭沒腦地砸了下去。

    “哎,啊,哎喲,靜姝,停、停手,是我。”那人結結實實地挨了好幾下,不由得忍痛叫喊了起來。

    虞靜姝動作一頓,她已經聽出來這人……是盛允楨?

    “你、你來幹什麼?”她皺著眉頭說道。然後急急地去了一旁,點著了燈火。

    盛允楨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美人,眼珠子就再也挪不動了。她剛才可能在沐浴,這會子雖然穿上了半舊的細棉布睡衣,卻因為身上還沾著點水氣,所以衣裳將她的玲瓏有致的身材展現得曲線畢露。

    虞靜姝覺得他今天真是怪怪的,怎麼老是犯傻?以前沒覺得他有這方面的毛病啊,他到底怎麼了?哎呀,難道說剛才她那幾下子,把他給打壞了?這麼一想,虞靜姝頓時覺得大難臨頭,萬一被婆母盛夫人知道盛允楨被她給打了,那她還不被趕出去啊?

    “盛允楨,你、你怎麼了,剛才我打你哪了?是不是疼得很厲害?”虞靜姝驚慌失措地問道。

    其實盛允楨終於知曉了自己的情感之後,便在第一時間裡趕到了她住的西廂房,既然他已經知道,自己屬意的就是她,那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放手了。

    只是之前兩人生分成那樣,要怎麼才好挽回呢?此刻聽到她問他疼不疼……嗯?什麼疼不疼,哪裡疼不疼?直到盛允楨看到了她拿在手裡的門栓,這才恍然大悟,哦哦哦,剛才她拿這門栓打了他幾下?哼,好歹他也是名門之後,君子有六藝,當他不會禮樂射禦書數嗎?他的身手和體格可是很不錯的哦,就她這幾下子,他都沒覺察出什麼來。

    等等,或許他可以……盛允楨的眼珠一轉,抱著頭就哼哼了起來,“哎啲,頭疼得厲害。”

    虞靜姝被嚇得臉都白了,他頭疼?完了、完了,他可是要參加明年的春闇科舉的,要是真被她打壞了腦子,這可怎麼辦?她連忙扔掉了門栓,上前扶住了他,急切地說道:“怎麼就頭疼了?快、快坐下我看看,要不要去請大夫過來?”

    她溫熱的手觸到了他結實、堅硬的手臂,簡直令盛允楨心神激蕩,這還是兩人自冷戰以來,她頭一回主動觸碰他,還露出了如此關切的表情,啊,她果然還是很緊張他的。

    虞靜姝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在床邊坐下,抬頭一看,愣住了,他笑什麼?

    “你、你怎麼了?”她詫異地問道:“剛不是說頭疼嗎,怎麼你笑什麼啊?”

    能夠這樣近距離地看著她,還聞到了她身上剛剛沐浴過的清新香氣,盛允楨心裡頭快活得要命,面上哪裡收得住笑容,他索性咧著嘴繼續笑,嘴裡卻道:“我哪裡有笑,明明頭疼得厲害。”

    虞靜姝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他,他頭疼得厲害?他不知道他在笑?難道說,他真的被她打壞腦子了嗎,這可怎麼辦啊?

    “我、我去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看吧。”她泫然欲泣地說道。心想這下子完蛋了,要是她真把他給打壞了,說不定她明天就會被休了。

    “不用、不用。”盛允楨笑得合不攏嘴,還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走,“也不是疼得很厲害,你陪我歇會就好。”

    虞靜姝雖然心裡十分著急,卻也不願意在大晚上的驚動旁人,便只好依了他,先是照顧著給他除去了外衣,又去摶了塊熱帕子過來服侍著給他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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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盛允楨怔怔地看著她忙來忙去,心裡突然有點後悔。

    能夠和她待在一個屋子裡,天天看到她笑咪咪的,該有多幸福啊,只可惜他太駑鈍,直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心意。見她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模樣,他柔聲說道:“我不打緊,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你、你過來陪我躺著,咱們說說話。”

    虞靜姝從未受到他這樣溫柔的對待,她難過得幾乎快要哭出來了。看來他是腦子真壞了啊,一整天神魂顛倒的,明明頭疼,卻笑得那樣開心,這會子還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

    盛允楨見她不動,心念一動,先是假意地呻吟了幾聲,然後翻了個身,露出了身後的大片位置,然後又大聲呻吟了起來。

    虞靜姝果然急了,她連忙撲了過去,焦急地問道:“欸,你、你到底怎麼了?”

    覺察到她的半邊身體已經趴到了床上,盛允楨連忙又翻了個身面對她,然後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別鬧。”虞靜姝低喝道。

    “娘子,我頭疼。”他委委屈屈地說著,看向她的眼神亮晶晶的,濕漉漉還可憐巴巴的,就差身後還少了條毛茸茸的尾巴在搖了,“娘子陪我躺一會,我很快就好了。”

    見慣了他溫文儒雅的模樣\'生氣時怒髮衝冠的模樣、發呆的模樣,此刻再看到他“楚楚可憐”的模樣,虞靜姝竟然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你、你鬆手,我被你勒得快要喘不過氣了。”她被他抱在懷裡,陌生卻又略帶幾分熟悉的男子氣息熏得她滿面通紅。她有心想要推開他,卻又害怕觸到了他的痛處,只得低了頭,輕輕地說道。

    “好,我鬆手,但是你不許走。”盛允楨試探著說道。

    虞靜姝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放鬆了力度,卻並沒有將手拿開。過了一會,他又試探著將手放到了她的腰際。她不習慣與他這樣親密,有些反抗。

    盛允楨立刻斬斷了自己心猿意馬的綺思,將手收了回來。之前他惹得她那樣生氣,還另她跑到西廂房獨居,這回他可不能再惹她生氣了。畢竟現在他和她已經躺在了一張床榻上,這是個良好的開端,不是嗎?

    虞靜姝安安靜靜地躺著,過了好一會,突然回過神來,疑惑地問道:“對了,這麼晚了你來我房裡做什麼?還有,剛才好像我沒有打到你的頭,你為什麼頭疼啊?”

    盛允楨一愣,暗叫不好。他連忙閉上眼睛裝睡,一聲也不吭。

    “喂、喂,盛允楨?”她低聲喊著他的名字。可身畔的他並沒有回答,反而還發出了平緩、細微的鼻鼾聲音。

    這麼快就睡著了?虞靜姝有些疑惑,可想著時候確實已經不早了,明天還有一堆事要忙,興許明日一早,他的頭也不疼了呢。她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虞靜姝一睜開眼,就看到一雙眼睛正盯著她看。

    “啊!”她被嚇了一跳,驚呼了一聲,然後飛快地抽掉枕頭,準備給那人迎頭一擊。

    看著她可愛又慵懶的模樣,盛允楨真是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便含笑向她打招呼,“娘子,早啊。”

    虞靜姝一呆,正想要埋怨他的時候,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連忙急切地問道:“盛允楨,你的頭還疼不疼?”

    盛允楨知道,這事不能再裝下去,萬一惹惱了她可不是好玩的,便立刻答道:“睡了一覺醒來,感覺好多了。”

    這一回,虞靜姝是真的松了一口氣,“那快起吧,高大哥和慕蘭姐姐應該也已經起來了。”說著,她爬了起來,拿過搭在屏風上的衣裳,去屏風後頭穿好了。然後又自顧自地去洗漱了,出了門,叫來春花去服侍他起床,她則直接去了廚房。

    盛允楨不敢奢望她肯親力親為地服侍自己,至少現在,她不再躲避他,這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了。就著春花的服侍,盛允楨穿好了外套又洗漱過了,這才裝模作樣地吩咐道:“去正屋把我的東西也搬到少夫人屋裡來。”

    主子有命,春花自然不敢不從,只是在心裡想,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要搬到西廂房裡來呢?你倆都搬了過來,那正屋誰住啊?

    盛允楨已經大步流星地去了花廳那,果然看到虞靜姝正在花廳裡忙碌著。他笑著走了過去,打量了一下,咦,花廳好像被佈置得完全不一樣了?再仔細看看,哦,原來窗下換了淺綠色的窗紗,屋子裡還擺了十幾盆怒放的菊花?在這樣寒冷的季節裡,這間屋子竟被她佈置得好似暖春一般。

    不多時,高士清夫婦果然到了。

    虞靜姝連忙迎了上去,先是噓寒問暖了一番,然後又請客人上座,再命侍女們擺上了早飯,殷勤勸食,可高士清與白慕蘭的注意力卻不由自主地放到了盛允楨的身上。

    只見今天的盛允楨已經完全不似昨天那副呆頭鵝一般的模樣了,他不由自主地朝著虞靜姝的方向微微靠近,一直專注地看著她,而且還面帶微笑,顯然已經想通了。

    高士清夫婦對視了一眼,都由衷地笑了起來。

    待眾人用完早飯,白慕蘭就說要回去,虞靜姝有些不舍,她已經喜歡上這位溫柔又可親的女孩子了呢。兩個女孩依依惜別,直到白慕蘭答應了說等安頓下來就再過府裡來玩,虞靜姝這才應了。

    跟著,白慕蘭又在虞靜姝的陪伴下,去給盛夫人請了安,高氏夫婦這才離去。

    送走了高氏夫婦,虞靜姝想著,這下子總算鬆快了,沒想到盛夫人卻使了人過來叫她,她只好又匆匆地趕了過去。沒想到盛允楨也在,怎麼,他今天不用去外院讀書嗎?

    “這些天呢,允楨讀書也算是上心了,可這讀書也不能讀死書,需得勞逸結合才是。靜姝啊,今日天氣好,索性你陪允楨去外頭玩玩,好好散散心吧。”盛夫人笑著說道。

    陪盛允楨出去玩?其實虞靜姝很想說不的,可轉念一想,自從她嫁進盛府以後,除了回過兩三次娘家之外,還沒出去玩過呢。說她不想出去玩是假的,可是跟著盛允楨出去多彆扭啊。

    “多謝娘。”還沒等她開口呢,盛允楨已經朝盛夫人行了一禮,又上前牽住了虞靜姝的手,說道:“我們去爬萬松山,逛四葉寺,看紅葉去,到時候捎了齋果回來給娘和嫂子吃。”

    虞靜姝的臉漲得通紅。他這人是怎麼回事,幹嘛要在婆母和嫂子跟前和她拉拉扯扯的,好像她和他多麼要好似的?啊,這個混蛋,居然抓她的手還抓得這麼緊,甩都甩不掉。可聽了他的話,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溜圓,萬松山、四葉寺、看滿山遍野的紅葉,真的嗎?那敢情好,她還從來都沒有見過紅葉呢。

    盛夫人難得見到穩重的兒子像小孩子一樣高興,忍不住也笑眯了眼,“去吧、去吧,要是趕不回來呢,在山上歇一晚也成,就是路上要小心啊。”

    “謝謝娘。”盛允楨拉了虞靜姝的手就往外跑。

    由於他跑得太快,害得虞靜姝只能回頭朝婆母說了句:“多謝娘。”然後就被他拉著,不得不小跑了起來。

    兩人順著長廊,從後院一口氣跑到了二門處。這時春花和明溪已經備好了馬車,在外頭等著了。

    對於虞靜姝來說,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短途旅行,可絕對是個萬分刺激的初體驗,直到上了馬車,她的小心肝還在撲騰撲騰地狂跳著,還有些不相信呢。

    盛允楨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渴望的眼神和快活的表情,一顆心軟得就快要化掉了。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這麼簡單的一件事竟能讓她這麼高興。然而歡喜過後,他又有些責怪自己,為什麼這麼駑鈍……算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從現在起,只看以後,以後他會待她如珠似寶。

    直到這會,虞靜姝還反應不過來。她一直透過馬車車窗的簾子,悄悄地看著外頭的景象,一直到她看到馬車出了城,看到了官道兩旁的樹木、遠處的蒼山,這才有幾分信了。

    她眨眨眼,抬頭看了看坐在對面的盛允楨,卻意外地看到了他燦爛又俊朗的笑容。他這幾天到底怎麼了?神神經經的,不會真的腦子壞了吧?可是,欸,他、他笑起來好俊啊。虞靜姝低下了頭,也不知怎麼的,一顆心突然就狂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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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0 00:27:58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1)

    馬車搖搖晃晃的,終於停在了萬松山的山腳下。

    盛允楨先一步下了車,然後轉身替她打起了簾子,又向她伸出了手。

    虞靜姝咬著下唇看著他,他這姿態,分明就是要扶她下馬車,可她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難道自個下個馬車也有困難?

    可是,看看站在一旁目光炯炯,正看著她和他的春花和明溪,虞靜姝還是紅著臉把自己的手遞向了盛允楨。

    盛允楨大喜過望,連忙托住了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出了車廂。

    一下車,虞靜姝就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也不介意他抓著自己的手,還又揉又捏的了。啊,在這滿眼殘枝枯葉的初冬季節裡,這滿山的紅葉看起來還真是賞心悅目呢。

    “咱們上山去,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那才叫一個好看,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紅色的葉子海。”說著,盛允楨殷勤地問道:“你走得動嗎?要不要我背你?”

    虞靜姝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拎著裙子奔向了前方,還一邊跑一邊喊道:“才不要,我自己能走,你還不一定走得比我快呢。”

    明知她就是個活潑、開朗的人,可婚後卻難得見她活潑一次。此時見她拎著裙擺匆匆走到了前頭,步履輕快的快活模樣,盛允楨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也快步追上前去。

    一到了山裡,虞靜姝覺得連空氣都變得不一樣。她忍不住興致勃勃地一一向他指點,這種藤可藥用,煎了水用來擦拭身子能去身上的痱子。那種葉子看起來枯枯的,卻有玫瑰花的香氣,撿回去曬乾了,趁著大日頭曬被子的時候灑在被子上,被子會有淡淡的玫瑰香。還有這種果子,是可以吃的。那種果子也能吃,不過吃多了舌頭會發紫……

    盛允楨有心逗虞靜姝多說話,便趁興問東問西,還故意裝傻逗她笑,果然惹得她嬌笑連連。不知不覺的,兩人就把春花和明溪給遠遠地拋在了後頭。兩人你追我趕的,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萬松山是盛允楨常來遊玩的,當下就帶著她去了涼亭後頭的矮坡處。

    虞靜姝一到那就呆住了。天呐,此處果然如他所說,入眼處皆是一片熱烈奔放的火紅色,在這萬物蕭條的初冬,能看到這樣絢麗的紅色,是多麼的震憾人心。

    她如癡如醉地欣賞著這從未見過的動人美景,盛允楨則目不轉睛地盯著身畔完全沉浸于美景之中的她。她為什麼這麼美?連驚訝的模樣也這般可愛。

    盛允楨到底不敢唐突佳人,雖然她是他的妻,雖然她看起來暫時忘卻了之前的不愉快。過去的他因為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而冷落了她,惹她傷心\'難過,如今好不容易她才願意對著他露出笑容,也肯和他心平氣和地說話,甚至開玩笑了。嗯,他要好好珍惜。

    兩人在四葉寺用過了簡單的齋飯,盛允楨問她不要在山上歇一晚,山上的晚霞和日出都很美。

    不用想,虞靜姝都知道滿山遍野的紅葉襯著晚霞和日出會有多美。可她還是有著自己的擔心,所以儘管還是有些憧憬,但她還是很堅決地表示要在天黑之前趕回府裡去。

    盛允楨立刻讓春花拿著銀錢去找四葉寺的知客僧換了些齋果回來,又命明溪先行一步趕下山去準備好馬車,接著他才陪著虞靜姝慢慢地下了山。

    兩人一塊回了盛府,去給盛夫人請安的時候,盛允楨從頭到尾都握著虞靜姝的手,無論她是明裡假借撩頭髮、掩嘴笑,或是拿東西而抽回被他握住的手,還是暗中使勁地掙扎,反正他最終總會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而她的掙扎、她的不好意思,落在盛夫人和大嫂林氏的眼裡,卻變成了他們小夫妻恩愛異常的證據。

    最後盛允楨和虞靜姝兩人結伴回到了小院,虞靜姝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她惡狠狠地甩開了被他握得有些發紅、發疼的小手,然後朝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拎著裙子就跑回了西廂房,同時她還反手關上門,落了栓。

    看著她氣呼呼的背影,盛允楨啼笑皆非。但不管怎麼說,只要她不是漠視他,就算她是生他的氣,他也覺得很高興。

    虞靜姝面紅紅地走進了內室,心想她都好久沒爬山了,今天雖然挺累的,但玩得挺開心的,還出了一身汗,不如洗個澡吧。這個念頭剛剛才浮上她的心頭,她面上的笑容就突然僵住了。嗯,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的房間裡到處都是他的東西?他的衣裳、鞋襪,甚至書本、筆墨,把她本就不大的房間給塞得滿滿當當的。

    這個盛允楨,哼,她早該知道,他就不是什麼好人。怒從中來的虞靜姝轉身抽去了門栓,一開門,她就看到盛允楨正定定地站在她的門口,還含笑看著她。

    虞靜姝莫名其妙地面上一紅,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兩手插腰,想要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是真的生了他的氣,大聲說道:“盛允楨,你、你幹嘛把你的東西都搬到我屋裡來?這是我的屋子,你的屋子在那邊……”說著,她還伸出手,朝著正屋指了指。

    不想,盛允楨卻用溫潤的眸子看著她,低笑道:“靜姝,你要讓我去哪?這是我家啊,這院子也是我的,而你也是我的女人呢。”

    她一怔,俏臉頓時燒得通紅,要怎麼反駁他呢?

    盛允楨又慢悠悠地補了一句,“你在哪睡,我就在哪睡。”說著,他又朝她一笑,

    看著他老神在在的樣子,虞靜姝簡直想打他一頓。是誰說他溫文儒雅的?讀書人要是不講道理起來,真是誰都拿他沒辦法。

    她恨恨地看著他慢悠悠地踱進了她的屋子,然後還朝她招了招手,說道:“靜姝,快進來,天色不早了,咱們歇了吧。”

    盛允楨深諳欲擒故縱的手段,今天他名正言順地住進了她的屋子,就得適當地做出些讓步,以免再次惹怒了她,讓兩人好不容易才有些軟化的關係再次變得緊張起來。所以除了堅持要和她睡在一張床榻上之外,他並沒有任何逾越的舉動,著實讓虞靜姝松了一口氣。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盛允楨一直都在一點點地試探著她的底限。他基本不出門,只是白天去外院溫書,做完功課就回後院,然後陪著她看書、撫琴、賞花等等。有時遇到她心情好,她也偶爾願意和他下一盤棋。

    只是過去他的逃避與淡漠實在傷透了她的心,以及如今她這妻不妻、妾不妾的身分,也讓虞靜姝日夜擔心。她很害怕若是再一次接受了他,而他又要另娶那她怎麼辦?再傷一次心嗎?

    就這樣,兩個人的感情變得有些僵持。盛允楨總想再進一步,無奈虞靜姝卻死守著自己的底限,她不願意他碰她,因為她是妾,而妾是不能在正妻過門之前懷孕的。她也不願意將自己的心交給他,因為他將來會對其他的女人好,比如說,他未來的妻室。

    盛允楨從來都沒有想過,他之前的做法會讓她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害。他並不怪她,因為以前的她,確實為了想要改善他們的關係而做出了種種努力。現在他除了加倍對她好,努力讓她原諒他之外,別無他法。

    這一日,盛允楨奉父親之命,有事出遠門。在臨行前,他反覆向虞靜姝解釋這次出門是迫不得已的,還再三向她保證,此去最多不過七八日,必能回歸。

    盛允楨依依不捨地走了,虞靜姝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她當然很想讓自己變得無所謂,哼,她才不想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趕路會不會辛苦,以及他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辦事順不順利……

    想到這,虞靜姝突然一驚,她為什麼這麼關心他?難道說,她最後還是喜歡上他了?虞靜姝捂著心口,心中就萬分難過。想想從前他對自己的種種冷落,又想想如今他對她的熱情似火。

    如果她們在剛一成親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那該有多好?心煩意亂的虞靜姝覺得自己根本就沒辦法冷靜下來,恰巧明天就是自家母親的生日,她索性去向婆母盛夫人稟報了一聲,準備回娘家小住幾日。

    盛夫人一向喜愛這個質樸、率真的小兒媳,且虞靜姝也不用像林氏那樣,既沒有領什麼活計,也不需要協助盛夫人管家,所以盛夫人很痛快地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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