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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妍 -【寶貝格格俠盜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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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06: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寶貝格格俠盜情 作者:朱妍

蛐蛐兒娘子?不從、不從!
想她貴為堂堂的寶格格,豈能因一場鬥蛐蛐兒就訂了終身?
哼:這花名在外的庸俗漢商,
怎可用這種卑鄙的法子讓她對他的行徑更加不齒:
何況她早已有了心上人。雖然他是個被通緝的俠盜,
雖然因他戴著面具她從未看過他的真面目,然而她的心,
早不知在何時便悄悄向他靠去……
可惡!他為了逼婚竟抓走她的心上人,
更可惡的是,他竟隱瞞了個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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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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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06:2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儺”——迎神驅逐疫鬼。

    疫鬼——除了一般人眼中真正的疾病災厄,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吏,以及見利忘義的市儈奸商,個個不也都是令人聞之色變的人間疫鬼?

    他面戴貴州高原的“儺”面具,一襲月白對襟勁裝飛簷走壁的俐落身影,在黑甸甸的夜裡急如流星劃空曳過…

    是的。

    他就是兩、三年來將整座北京城,攪和得人仰馬翻的“月光俠盜”。

    他專劫奪貪官污吏以及昧著良知賺取黑心錢的富商巨賈,得手之後悉數捐濟給貧困的窮苦百姓。

    百姓們有感於他的仁心俠義,更源於他一身月白裝束,他的出現宛若月之光華盈盈灑落大地,為蜷縮在暗角絕境飲泣的無依百姓,帶來一絲溫暖的慰藉。

    感恩戴德的百姓們遂稱呼他為月光俠盜,刻意在“盜”字之前冠以堂皇的“俠”字。褒多於貶之心,昭然若揭。

    話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亦正亦邪的月光俠盜,究竟該用“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門面”來頌揚他的仁義俠風?還是應以“魑魅魍魎,四小鬼各自肚腸”來斥責他的強取豪奪?正負兩極的評價,端看當事人心中的那把尺,如何拿捏、衡量了。公道自在人心,不是麼?

    唯一可確定的是,月光俠盜的崛起,為京城鱗次櫛比的酒樓茶肆,增添更多茶餘飯後的閑喧牙話題。就連在天橋下擺攤的說書人,也不忘湊趣地軋上一腳,口沫橫飛地東加油西添醋,將月光俠盜繪聲繪影得活脫脫就是銜玉帝諭旨,下凡救苦救難的活神仙。

    廣受百姓愛戴是一回事,月光俠盜以身觸法的挑釁行徑,著實讓肩負京畿治安重任的九門提督臉上無光。

    灰頭土臉的提督大人橫眉冷豎,不惜從兩廣借調嫉惡如仇、剛正不阿的“天下第一神捕”陸老九入京襄助,布下天羅地網誓將月光俠盜緝捕歸案……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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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07: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月白風清。一條迅過如閃電的銀白色人影,飛縱躍上複著綠色琉璃瓦的屋脊,一個兔起鶻落,輕如羽毛,無聲無息地隱入庭園的濃蔭裡……

    沉寂靜譴的二更天,除了從巷子底偶爾傳來幾聲“汪汪!”的野狗低吠,尋常百姓早已睡人暖呼呼的夢鄉。

    人稱“笑面閻羅”的趙嵩,現下正獨坐密室一隅。龐大的身軀挨蹭著桌案,肥短的手指頭飛快地在算盤上撥撥打打,油光滿面的肥腮狎著得意的冷笑。

    趙嵩是北京城最惡名昭彰的吸血蝙蝠,明打著“趙記糧行’的幌子,暗地裡從事其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他身邊的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為他賺進大把大把白花花銀子的,是他一手掌控的地下錢莊。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張口索取令人咋舌的高利貸,需錢孔亟的人一旦進了他的錢莊,若不被他狠狠剝削掉三層皮,休想全身而退。

    北京城方圓數十裡的百姓都知道他是個黑心肝,莫不在背後詛咒他:“不得好死……下地獄入油鍋……”可咒歸咒,還是有不少人硬著頭皮咬緊牙關上門跟他商貸,圖的就是一個方便。

    小自一束苧,大至黃金貴飾、地契、田產……都可以拿到他的糧行質錢。

    趙嵩總一副老神在在的慵懶神態,不大計較登門借款的人有無十足的擔保品,反正愈是沒擔保品,他老兄愈是獅子大開口,漫天索取更優渥的利息。

    他在大宅子後院豢養一批心狠手辣的江湖人,專門代他出面打理討債事宜。凡借款期限屆滿仍無力償還者,他手下那群兇神惡煞眼皮子連眨都不眨一下,不是放一把火燒掉人家的住屋,就是擄走人家養在深閨的黃花大閨女賣進妓院抵債,就連人老珠黃的黃臉婆也不放過,照樣賣給大戶人家當奶娘。

    他要債的手段,狠!絕!常常逼得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曾經有人心有未甘一狀將他告進官府,只是,他老早花銀子將官府上上下下打點得滴水不漏,想要告他入罪比登天還難。

    笑面閻羅只奉行十字箴言——就怕你不借,不怕你不還。趙嵩不信因果迴圈,只不是什麼善男倌女,想跟他借錢不還?哼!門兒都沒有。

    今年天候異常,秋末即大雪紛飛,嚴重的霜害侵襲農作物,莊稼漢辛苦整年的心血,一夜之間化全為烏有。

    唉!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黃河今年又氾濫,淹沒良田數萬頃,朝廷國庫空虛,還得源源不絕供應西北戰事的軍糧補給,不啻雪上加霜。

    朝廷捉襟見肘,不但無法體恤百姓減免稅賦,還十萬火急地一紙命令下來,要各省、府、縣,速速上繳稅款。各地官府派員催賦不絕,百姓苦不堪言,無語問蒼天。

    天災人禍接踵而至,最高興的莫過於趙嵩。老百姓的生活愈是困苦,手頭就愈是拮据,而這正是他發財的大好機會。趙嵩像一隻嗅覺敏銳的獵犬,早就聞到迷人的銅臭味兒,他打算絕不手軟趁機大撈一筆。

    趙嵩貪婪的嘴臉在燭火竄跳映照,顯得張牙舞爪。他審視手中厚厚一疊的房產地契、借條字據……哇!賺翻了!這下子真要賺翻了!他笑得合不攏嘴,綠豆大的耗子眼兒早巳笑眯起一條線。

    “啊?!”趙嵩驚呼一聲,适才得意洋洋的笑容地僵硬住,霎時飛了三魂掉了七魄,全身的血液直沖上腦門!

    一柄泛著冷冽寒光的利刃,不偏不倚抵住趙嵩的咽喉,只消再加重一分力道,就足以教他當場斃命。

    看不清隱藏在面具下的表情,只見一對深邃晶亮的黑眸,進射出兩道令人不寒而標的寒芒,隱約透露著嘲諷、戲謔。

    “你……你是月光俠盜?”趙嵩驚慌失措,顫抖著粗嗄的嗓子問道。他猛一個回神,正欲開口疾呼——

    月光俠盜火速從腰際摸出一粒白色藥丸,塞進趙嵩驚恐微張的嘴裡,揚手朝趙嵩的背脊一個拍打,趙嵩口中的藥丸“咕嚕”一聲,已然吞進肚子裡。

    “你剛才吞下的是含有劇毒的五鬼丹,半炷香之後你將七孔流血、氣絕身亡。”低沉磁性的聲音,從面具下冷冷並迸出。

    “啊?!”毒藥??!趙嵩向來惜命如金,一聽到毒藥二字,忙不迭將手指頭伸進嘴巴裡,又摳又挖搞得一陣幹嘔……

    “我的作風一向劫財不劫命,你想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就乖乖就範,我自會將解藥奉送於你。”他冷哼道,隨手拿起桌上的一錠金元寶哈氣摩挲把玩著。

    “只要能保住這條命,小的全聽爺吩咐。”隆冬大寒夜,趙嵩卻直冒冷汗搓著厚掌,涎著諂媚的笑臉一味討好他。

    “爽快!”他也不多噦噱,從堆積如小山丘的金銀珠寶堆裡,挑揀出純金的首飾、高檔的翡翠玉器……全塞進斜掛在胸前的褡褳袋。

    趙嵩瞪凸眼珠子,哭喪著臉眼睜睜看著月光俠盜不客氣、精准地挑走最值錢的珠寶,心痛到臉色發白。

    “我代百姓們謝過趙老闆的慷慨解囊。”他抱拳一揖,準備走人。

    “慢!大俠,你還沒給我解藥……”趙嵩急急提醒,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直冒出來。

    面具下的黑瞳微眯著,他伸手探人衣裡,遞給趙嵩一粒黑色藥丸。

    趙嵩甫接過解藥,不由分立刻仰頭將藥丸囫圇吞進肚子裡,懸心之石終算落下。趙嵩大大松了一口氣,撩起衣袖頻頻擦拭滿頭冷汗。一抹嬌嫩的碧綠,耀眼螫人,仿佛狡兔般蹦閃而過……眼尖的月光俠盜見“寶”心喜,豈容錯過?!他冷冷地說“摘下套在你大拇指的翡翠扳指。”

    “這……大俠,你已經拿走小的不少值錢的珠寶趙嵩欲蓋彌彰地將手藏匿背後。

    “我讓你二選一,你想留下翡翠扳指?還是大拇指?”冷峻的口氣脅迫意味十足,他高大的身影傲然跨前一步,欲以威懾氣勢逼趙嵩屈從。

    趙嵩這只老狐狸向來不吃眼前虧,只好忍住椎心之痛,心不甘情不願地摘下翡翠扳指交給他。

    這只鑲著銀圈的翡翠扳指通體豔綠,水、種、色,皆屬上上乘,是罕見老坑玻璃種,價值不菲。無怪乎趙嵩的大餅臉,此刻全皺巴成苦瓜。

    “嘖……趙老闆真是個為善不落人後的大善人哪!”他收下扳指,嘴巴仍不忘挖苦兩句。

    忽然——

    從指尖末梢傳來陣陣酸麻刺痛,他警覺有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右手,火速封點住左手臂的幾處穴道,防止毒素蔓延擴散。

    “你在扳指上抹毒?!”他的聲音冷若碎開來的冰山,爆裂沖出的寒氣倏地籠罩整間密室,令趙嵩不由得結結實實打了個冷顫。

    “這就叫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知道自己八成列在你的名單上,你遲早會摸上門來,因此我早巳作好萬全準備,等君人甕。哈……扳指上的鑲銀圈設計成活栓,緊急時我只要往左扭轉三圈,藏在裡頭無色無味的化骨水就會沾上扳指,你大概作夢也想不到吧!哈……”趙嵩好不得意地抖唇嘲笑。

    比陰鬥狠施詭計算計人,他笑面閻羅絕非浪得虛名。

    “你以為光憑這小小的化骨水,就能困住我?”

    “你逃不了的,你雖然及時點住穴道,但我的化骨水經由施毒高人指點,添加一些致命的配方,不消一盞茶工夫就能衝開你的穴道,順著氣血流竄全身經絡至昏厥為止。三天內若無解藥,你將一點一滴消肉蝕骨化為一灘血水,一丁點兒骨頭渣滓都不剩,嘿……”趙嵩陰側側獰笑著。

    月光俠盜目光驟凝,一個縱提,頎長的身影已然躥出密室。

    “想逃?哼!你休想。來人呀!有刺客——”趙嵩抖著一身肥肉緊跟在他背後急追出去,一面扯開嗓門大呼小叫。

    護院武師聞聲迅即由四面八方湧現,將月光俠盜團團圍住……

    左手中毒的月光俠盜單手頑抗,武師們個個出招狠毒招招直逼他的命門,人數懸殊的雙方你來我往過招數十回合,孤軍奮戰的月光俠盜轉攻為守漸感力不從心。他體內的毒蟲蠢蠢欲動,酸麻酥疼似萬蟻鑽心迫使他不敢戀戰,一心只想突破重圍。

    “抓住他!剝下他的面具看清楚他見不得人的臉,再扭送衙門領賞。”趙嵩從旁叫囂,賾指氣使地叉腰大聲嚷嚷,跟先前低聲下氣判若兩人。

    月光俠盜在混亂中異常冷靜,亮眼找出眾人群起圍攻時露出的一絲破綻,他身形一斜足一點,似脫弓之箭“咻”地飛射出去,白影掠上屋脊,一個倒掛金鉤消失在夜色中。

    “他奶奶的!我養你們這群酒囊飯袋有啥個屁用!?一大群人卻連個人都攔不住,硬是讓他給跑了,你們這些個豬玀腦袋……那可恨的混帳東西搶了我不少值錢的珠寶哪!可惡!可恨哪!”趙嵩槌胸頓足,仰天咆哮。

    護院武師個個被罵得狗血淋頭,趕緊識相地握住刀柄奮勇追上去。

    但見朦朧的月光下,幾條人影穿梭街巷急急狂奔。

    月光俠盜白色的身影閃電般越脊掠牆,始終被他遠遠拋在身後一裡遠的武師們絲毫不敢放鬆,卯足勁兒急起直追。

    涔涔的冷汗濕透藏在“儺”面具下的臉孔,體內化骨水的毒因他連續的提氣縱躍,已滲透全身經絡……

    月光俠盜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抬頭瞅著“甯親王府”的巍峨高牆,心中忖道:那群甩不掉的武師眼看著就要追上來了,為今之計唯有冒死闖進甯親王府裡躲一躲,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諒那群武師絕不敢造次跟著硬闖進王爺府。

    危機迫在眉睫,月光俠盜毫無選擇餘地,硬著頭皮使勁兒飛身躍上高牆……

    才一眨眼兒工夫,氣喘如牛的武師們也迫抵甯親王府前的空地上。

    “咦?!月光俠盜人呢?”眾人舉目四望,遍尋不著他的蹤影。“他該不會狗急跳牆,闖進甯親王府去吧?那——那他不是自投羅網麼?”

    “不,這座王爺府邸占地遼闊,任他隨便躲在某個暗處都可以避人耳目,依我看……我們是不是也跟著追進去?”

    “蠢!三更半夜我們大夥兒個個手持刀劍闖進去,萬一不小心驚動了王爺,他老人家要是怪罪下采,拿我們兄弟當刺客,咱們可吃不完兜著走。”

    “大哥顧慮周全,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難不成就在此地等他出來?”

    “等?要等到何時?我看不如回去據實以報吧!我想趙嵩是個聰明人,他一定寧願失金也不希望我們貿然闖進王府搜人而得罪當朝權貴。更何況,我們也不是官差,無憑無據就去驚擾王府的人,處理不當反會惹禍上身。”

    “看來也只好如此了。”

    “蘭軒”,是甯親王府寶格格居住的繡樓,園子裡花團錦簇、流泉淙淙。

    夜半三更時分,晶瑩剔透的露珠兒悄悄從枝椏危危顫顫地滾落,搖曳生姿。此刻,暖閣裡的寶格格擁著錦衾睡得正香甜。

    忽然——

    一團烏鴉鴉的黑影撬開房門,搖搖晃晃的身形一個不支撲倒在寶格格身上。

    “啊?!”

    寶格格從睡夢中給驚醒,昏沉沉的腦袋瓜嗡嗡作響,渾然不知究竟發生了啥事?只知道自己被突如其來的重物壓得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什麼東西呀?!”她揉著惺睡眼兒咕咕噥噥。

    冷不防一隻大手倏地捂住她的嘴巴不准她叫出聲,她心下怔了怔,定睛一看——天啊!撲在她身上的竟然是個昂藏七尺的男人!這下驚嚇瞌睡蟲全跑個精光。

    她滿臉緋紅的不斷扭著身子想掙脫開,孔武有力的手臂牢牢箝制住,只能“嗯嗯啊啊”動彈不得。

    “在下萬不得已誤闖香閨,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低沉的聲音彬彬有禮地致上歉意,聲調中隱約透著幾許不安。

    “唔……唔……”她圓睜著一雙亮眸,就著微弱的燭光,一瞬也不瞬地緊緊盯住眼前晃動的面具,她心神一窒,暗忖道: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八成是個賊,他想劫財,還是盜色?思及此,沒來由的恐慌侵上心頭。

    “只要姑娘答應噤聲,在下就放開姑娘。”他一個字一頓有氣無力地說著。

    “唔……”寶格格使勁兒點點頭。

    他躲在面具下的兩顆深邃黑瞳瞅著她姣好的臉孔,略顯遲疑地停頓一下才鬆開手,並且將壓在她身上的身軀滑落到她身畔。

    他無限痛苦地弓緊頎長的身禮,不住地喘息。

    寶格格雙手撫著紅得滾燙的臉頰,忙不迭溜下床榻站得遠遠的,待驚魂甫定後,怯怯問道:

    “你受傷了?”

    他不語,動也不動。

    他死了?!

    寶格格頓時頭皮發麻,恐怖的念頭“啪噠”閃過腦際,全身軟成一攤泥,幾乎站不住。

    三更半夜有個陌生男子莫名其妙闖進她的閨房,暴斃在她的床榻上?!哎呀!這什麼跟什麼嘛!暖昧得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此事若傳揚出去,她的名節全毀了。

    在好奇心驅使下,寶格格鼓起十二萬分勇氣,躡手躡腳地靠近床緣;她悄悄爬上床榻,伸出纖纖玉手想揭開複在他臉上的面具,好一探氣息確認一下他是死?是活?

    驀地——

    他的手鐵箍般扣住她柔弱無骨的皓腕。

    “放開我!哼,原來你裝死!”寶格格眼睛一亮,防範的戒心隨之鬆懈下來。

    只要是活人,那她可就天不怕地不怕。更何況,從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判斷,他應該是身負重傷。

    “嗯……啊……”他痛苦難當地輾轉反側,發出呻吟。

    “你受傷了?讓我瞧瞻——”寶格格不由分說奮力想掙脫被他扣得死緊的手腕。

    “不准……揭開我的……面具。”磁性的聲音從面具底下吃力地逸出來,近乎恫嚇的語氣堅定得教人聞之不敢輕舉妄動。

    “好,我保證不揭開你臉上的面具,不過,你得誠實回答我的問話。”他既然戴著面具,必然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或許,他長得奇醜無比才會出此下策企圖遮掩,寶格格也不想為難他。

    “……”他默不出聲。

    “你不出聲就表示同意。”直心直腸的寶格格一廂情願地認定,她隨即問道:“你受了什麼傷?刀傷?創傷?”她流轉一雙美眸四下張望。怪了!從地上乃至他身上,完全見不到一滴血漬。

    “……”又是沉默。不知他是受傷太重難以言語,還是懶得理她。

    “啊!我明白了,你鐵定受了內傷,對不?”她一拍額頭,自作聰明地問道。

    “不!我是中……毒。”他氣若遊絲地回答。

    “中毒?!”寶格格聞言,一雙晶眸燦若星子漾出異埰地嬌呼著,掩不去語中明顯的興奮。

    她……興奮?!

    “如果,你是受了刀傷、劍傷、內傷,那麼我愛莫能助;至於,中毒嘛——哈!算你命大,我一定救你到底。我是解毒高手喔!你快放開我,讓我瞧瞧你中了啥毒?”一聽到中毒二字,寶格格美麗的臉龐整個發光發亮。

    嘻!她大顯身手的機會來了。

    “化……骨……水。”他提氣扼住身體一直翻騰的酸麻,不加思索地鬆開抓著她的手。雖然,他滿腹狐疑眼前這個聲似銀鈴的可人兒是否誠如她所言是個解毒高手,若真,那他豈不是誤打誤撞的幸運?

    “唉!只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化骨水罷了,我還以為你中了什麼蓋世離奇的不解之毒呢!”她滿腔的熱誠頓時潑灑大半,這微不足道的小小毒,在她眼裡宛如著涼打噴子一般稀鬆平常,毋需大驚小怪。

    化骨水乃江湖上常見的毒,中毒之人只要內力雄厚,吐納調息即可自行逼出毒水,不致危及性命。

    “是摻雜其它配方的化骨水,若不解……三天后即化為一攤血水,屍骨無存。”他將趙嵩的話轉述一遍。

    “哦?!真的?待我瞧瞧。”她將燭臺平放榻側,抓起他的左手就著燭光,手心手背翻來覆去瞧得仔仔細細。

    他的手指頭腫脹如臘腸,整個手掌像發脹的麵團,左手臂浮腫得如遭蜂螫,皮下呈現藍紫色還浮點一顆顆紅灩灩的斑點,這毒該是才剛發作。一般中毒者第一天呈藍紫色,第二天轉呈靛藍色,第三天變成灰黑色……

    “嗯!這毒是有點兒邪門。”寶格格收拾起戲謔的神情,正經凝肅專心為他把脈。他的脈象紊亂,似有若無。

    “姑娘……”他的心像針紮刺般疼痛難當,說話的聲音輕如羽毛,似乎又陷入渾渾噩噩的昏迷狀態。

    “噓—別說話,你中的毒透著詭異,對我而言不啻是個挑戰。”

    她興奮激越的口吻委實教人錯愕,他此時正熬著千刀剮髀之苦與拘魂鬼差搏鬥不休,她卻滿口風涼話。

    但願,她不會視人命如草芥。

    “像火燒?像針刺?又長滿紅疹?莫非加了…丹毒?!”她喃喃自語。

    丹毒系摘取西域特有的紅色曼陀羅淬煉而成,該花種逢花期即盛開出碩大的花朵,整朵花佈滿劇毒,一不小心沾上花粉,手即紅腫奇癢無比。淬煉丹毒的人擷取它的蕊芯研磨成汁液,再風乾晾成粉末,只消一小撮就足以毒死一條牛。

    “你跟仇家結下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遭人用這麼歹毒的方法毒殺你?”

    “我……。他才開口,馬上被一股烈焰般燒炙的熾熱衝擊得昏厥過去。

    “你……唉!昏了。”寶格格輕歎一聲站起來,她一臉雀躍地走到房間右側,打開花梨木櫃抽出一隻剔紅的小箱籠。

    她點上兩盞油燈,從箱籠裡取出瓶瓶罐罐,端坐案前心無旁鶩地調配解藥。

    尋常養在深閨的黃花大閨女,不是習得一手好刺繡就是撫得一手好琴箏。

    至於寶格格呢——

    她養了一籠籠蜈蚣、蠍子、毒蛇、蟾蜍、蜘蛛全是一些教人聽了看了毛骨悚然的毒物。

    其實,她喜與毒物為伍自有其家學淵源,她的額娘生長在苗疆白族的解毒世家,耳濡目染下,她從小與毒物結下不解之緣。對於世人聞之色變的各種毒物,她可是如數家珍一點兒也不含糊。

    甯王爺膝下有五個英挺的貝勒,唯獨只有赫舍裡這個掌上明珠,獨生女自然備受嬌寵,更何況赫舍裡從小就出落得粉雕玉琢般美麗。甯王爺將她捧在心口百般呵護,總是寶貝格格長寶貝格格短的寵溺叫著,久而久之,寧王府上上下下都管稱她“寶格格”。

    此時的寶格格睡意全無,她將調勻的藥膏敷在他腫脹的手臂上,隨即又坐回案前繼續研磨供他口服的藥粉。

    她忙得不可開交,從黑夜一直到東方射出第一道曙光

    “咿呀”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寶格格的貼身丫環小珠兒雙手端著一隻搪瓷面盆兒跨進門檻,盆兒還不住冒出氤氳熱氣。

    “寶格格吉祥,小珠兒為您端來洗臉水……咦?!寶格格您又通宵達旦玩毒啊!”

    小珠兒細細尖尖的嗓音突然從寶格格背後響起,著實把全神貫汪的寶格格給嚇了一大跳。

    “小珠兒,你皮癢討打唄?!幹嘛大清早活像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冒出來?”寶格格“呼”一聲,沒好氣地從凳子上跳起來,轉過身狠狠瞪小珠兒一眼。

    小珠兒自知惹禍,趕緊淘氣地吐著舌頭縮起頸子,一副討饒的乞憐,倒教火氣十足的寶格格噗哧笑開來。

    機伶的小珠兒見主子笑了,當下松了一口氣,將面盆兒擱置架上,滿臉好奇地捱近寶格格,還煞有其事地彎下腰瞧了半天……嘻!當然是瞧不出一個所以然。

    “寶格格,您研配啥解毒方子?”既然看不懂,小珠兒乾脆直接開口問明白,免得憋一肚子疑惑。

    “化骨水。”

    “有人中毒?”小珠兒歪著腦袋瓜,轉溜一對圓滾滾的眼珠子,十分納悶,心想:奇怪,這兩天沒聽王府裡有人中毒呀!

    “中毒的人正昏死在我床榻上。”慧黠的寶格格一眼看穿小珠兒心中的疑問,她即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宣佈。

    “啊?!”果然不出所料,小珠兒的嘴巴慌地張成一個狀極可笑的圓圈,“蹬蹬蹬”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寶格格的繡榻前

    天啊!真的耶!

    真的有一個白衣男子正歪歪扭扭睡在寶格格的香榻上。

    小珠兒無法置信地搓揉著眼睛,外加使勁兒掐手指尖往自己的臉頰捏下去……哇啊!痛死人了!

    會痛?!就表示這一切不是在作夢!

    “寶格格,您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讓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男子大刺刺睡在您床上?!”小珠兒沒遮沒攔地嚷嚷著。她萬萬想不到自己昨晚作了一夜香甜好夢,寶格格這兒卻是如此雞飛狗跳。

    “小、珠、兒,你少在那兒胡說八道,什麼睡在我床上?他是昏厥唄!”寶格格搶著辯白,一張朱唇咕噥出嬌嗔,脹著酡紅的雙頰大聲斥責小珠兒。

    “啊?!那更可怕,萬一,他死了……”小珠兒膽小,一溜煙躲到寶格格身後。

    “呸呸呸!晦氣!一大早你就在那兒當一隻惹人厭的烏鴉,你就不能行行好,扮只討喜的喜鵲呀?”她嬌滴滴地扇了扇又長又卷的濃睫,冷哼著。

    “寶格格……”小珠兒被她搶白一頓,頓時垮下肩膀,神情沮喪地瞅著她,心裡頭惶惶不安地思量;這件事若傳揚出去……萬一,傳進甯王爺的耳朵裡,那還得了?!小珠兒怕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敢繼續想下去。

    “你安一百個心,他休想在我手上因中毒死去,否則,我豈不顏面掃地?”她信心滿滿地誇下海口。她努力了一整夜,拼的正是面子問題。

    “說不定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兒的強盜哩!”憂心忡忡的小珠兒一古腦兒淨往壞處想,兩隻飽受嚇的眼珠子忍不住瞟呀瞟地又瞟向他的身上。

    忽然——

    “哎呀!”小珠兒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大聲尖叫。

    “小珠兒,你今天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兒?!沒來由的雞貓子鬼叫鬼叫。”寶格格正掬起熱呼呼的熱水欲洗把臉,冷不防被小珠兒莫名其妙的尖叫聲再度給嚇了一大跳,她氣急敗壞地將面巾甩進面盆兒裡,引得水花四濺。

    寶格格這下子當真惹毛了,她怒氣衝衝地叉腰準備好好修理修理小珠兒。

    “寶格格,他是……”小珠兒杏眼圓睜地頓住話。

    “他是誰?你認識他?別支支吾吾,你倒是快說呀!”寶格格是個不折不扣的急驚風,偏偏遇上小珠兒這個慢郎中。

    “嗯……他、他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月光俠盜。”小珠兒清清喉嚨朗聲說著,一雙澄亮的眼眸充滿崇拜的光澤。

    “嗄?!”這下子輪到寶格格傻怔住,主僕兩人互覷一眼,雙雙跑到床榻前俯身端詳個清楚

    “儺”面具、一襲月白裝束—跟傳說中的特徵吻合。

    真的是他!

    他是月光俠盜!

    “寶格格,他是個劫富濟貧的俠盜耶,他會好起來吧?”小珠兒放柔語氣,一對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他,仰慕之情溢滿小臉蛋。

    “當然!天底下沒有我赫舍裡解不了的毒。”寶格格拍胸脯保證。

    她坐在床緣抓起他的左手,仔細檢查著——

    他的手臂已然消腫,紅斑點也已褪去,脈象平穩與常人無異。接下來的步驟就是等他清醒之後,自行運功調息逼出體內殘留的毒素,再好好靜養兩天,屆時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

    寶格格欣慰地輕籲一口氣,下意識覺得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箭矢般投射過來,她禁不住抬眼望去——

    兩人四眼,目光交會的刹那,撞擊出來的火花讓彼此為之一震,久久無法將眼睛從彼此的身上移開。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天雷勾動地火?!

    “你終於醒啦?”她嫣紅著臉打破沉默甜甜笑著,頰上一對梨窩似醇酒般醉人。

    他一直處於半睡半醒之間,晶亮的墨瞳閃爍著深不可測的神秘光采,在面具的掩護下,他戀戀不捨地鎖住她姣美的容顏。

    寶格格情竇初開的一顆芳心因他大膽的深情凝睇,竟“咚咚”如擂鼓般怦然巨響。桃腮微暈襯托她一雙盈盈秋水翦瞳,發清澈明亮宛如寶石。

    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寶格格……”不識趣的小珠兒湊過小臉,不解地望著難得如此安靜的寶格格。

    “噢!”她心慌意亂地收拾亂紛紛的情緒,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抓著他的手不放,忙臉紅心跳地趕緊鬆手放開他。

    “原來你是一位身份嬌貴的格格,在下多謝格格出手相救之恩。”他俐索地坐起身子試著吐納運氣,覺得自己已然恢復七、八成功力,昨晚的無力疲乏跟噬骨劇痛已消失殆盡。

    “你身上的毒已控制住,接下來要靠你自行運用內力將體內的餘毒逼出來即可痊癒。”

    “格格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盡!”說到感激處,他又情不自禁地拿一對深情的眼眸牢牢瞅住她。

    “舉手之勞罷了,毋需掛齒。小珠兒,你將桌上的青瓷瓶兒拿過來。”她被他火熱的眸子燒燙了臉蛋,心慌慌地別過臉去躲躲羞。

    他下了床榻別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褡褳袋,待他直起身子,寶格格這才發現他長得十分高大且英氣逼人。只是……不知隱藏在面具下,是一張怎樣的臉孔——奇醜?奇俊?

    昨晚他昏迷不醒時,是她偷窺他真面目的大好機會,只是當時她救人要緊,整副心思全記掛著調配解毒藥方,一時給忘光光。否則,憑她打死不退的好奇心,若不千百計地揭開他的面具,絕不善罷甘休。

    “這瓶子裡的藥粉,當你運功逼毒之後記得吞服。”寶格格將青瓷瓶兒遞給他。

    “再次感謝格格。”他點點頭,將青瓷瓶兒納入衣裡。

    “有一個問題很傻,就算胡蒙瞎猜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不過,我寧願聽你親口證實。”

    “格格請說。”他的眼睛始終離不開她的花容月貌。

    “你就是傳聞中的月光俠盜?”

    “哈!”一記爽朗的笑聲,令聽者愉悅如沐春風。他大方地點頭承認。

    “那麼,昨晚……昨晚你是去……去……”

    該死的!寶格格情急得結結巴巴,可她窘糗的模樣兒更增添三分嬌憨。

    “搶劫作案。”他坦率地補上寶格格說不出口的話。

    瞧他態度光明磊落,一派敢作敢當的英雄氣概。

    不如怎地,寶格格竟閃過一絲錯覺,仿佛藏在面具底下的臉孔,此時此刻正咧嘴開懷大笑哩!

    “那一定很刺激過癮!”寶格格脫口而出,滿眼滿臉盛滿欣羡的神情。心想:他的生活一定過得驚險刺激、多采多姿,不像她,每天過的日子只有“無趣”兩個字可以形容。

    “我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追求刺激。”他加以更正,猛低下頭偷偷將她的一顰一笑深深鐫刻在心版。嗯——甯王府的寶格格,北京城出名的刁蠻嬌嬌女,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咳……你可以取下面具,讓我一睹你的真面目麼?”她滿溢的好奇心終於摧毀她的矜持跟尊嚴,她難得如此低聲下氣的求人。

    好說歹說她總是他的救命恩人,于情於理他都不該也不能拒絕才是。更何況,哪有人帶著面具表達謝意?似乎稍嫌誠意不足,有點兒隔閡有點兒虛假,感覺怪怪的,不是麼?

    “不!”他毫無商量餘地的一口回絕。

    “讓我看一眼即可,我會命令小珠兒轉過身去不准偷看。”

    她巴著他苦苦哀求,同時不忘撇回頭狠狠瞪視拉長頸子的小珠兒一眼。小珠兒這才吐了吐舌頭裝作若無其事地縮回頸子。

    “不行。”冷酷的回答,教人聽了心寒。

    “你……”寶格格當下微撇了唇角,火爆的脾氣已提上心口,一觸即發。

    “凡看見我的臉就要付出性命作代價,格格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我豈能恩將仇報?”他說得冠冕堂皇,殊不知是真是假?說穿了,就是不給看。

    “哦?那你休想離開。”寶格格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今,她只不過是要他拿下面具,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罷了,他竟然得不給面子不願配合。

    哼!豈有此理。

    “格格自信留得住我?”怪哉他不但不生氣還覺得有趣極了。

    “這……”寶格格頓時語塞,她不會武功呀!就連唬唬人擺擺譜兒的花拳繡腿都一竅不通。如果,他真的一如外界所傳聞的那般厲害,那麼就算招來王府裡裡外外的護衛;恐怕也留不住他呢!

    “在下尚有急事待辦,後會有期,我的格格。”他放肆地伸手將她垂落的一綹髮絲順服到耳後。

    待寶格格回過神,他瀟灑的身影已飄落數丈外,臨走時猶不忘回首深深凝睇她一眼,才依依不捨地縱身躍上屋脊,揚長而去。

    “你……你……”寶格格期期艾艾,亂糟糟的幹愁萬緒像一團糾結的絲線,不知該如何理出頭緒。

    “他走啦?”小珠兒呐呐地說道,兩隻眼睛癡癡翹望著他消失在遠處的脊頂。

    “廢話。”寶格格沒好氣地回身,敲她一記腦袋。

    “嗅。”小珠兒見寶格格鼓著腮幫子生悶氣,趕緊識相地閉嘴不敢再噦嗦。

    “哼!我猜他准是個歪嘴斜眼的醜八怪,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斜眼?不會吧!我明明瞧見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又迷人哩!”小珠兒如癡如醉地反駁道。

    “你發花癡呀?我說他歪嘴斜眼他就是歪嘴斜眼!要不……八成是個大麻臉。哼!還好他有自知之明,懂得要戴著面具才能到處跑,免得嚇壞所有人。嗯——一定是這樣。”寶格格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語,非得大大醜化他才能稍稍撫慰她因被拒而受傷的心靈。

    “是這樣麼?我聽說全京城的姑娘都為他瘋狂,都視他為深閨夢裡人呢!”

    “啐!不就是故作神秘麼?借此讓大家對他產生各種幻想唄。噁心!做作!”她悻悻然。

    “咦?!格格,您剛才面對他的時候,可不是您現在這等嗤之以鼻的不屑樣唷!您呀,羞人答答說起話來斯文秀氣,而且……兩隻眼珠子還熠熠發光發亮哩!”

    “小、珠、兒——”寶格格被戳中心事,惱羞成怒地拉高聲調警告小珠兒再不閉嘴,小心吃排頭。

    “好嘛!好嘛!都怪小珠兒多嘴,小珠兒不說就是。”小珠兒努努嘴兒,很不服氣。

    “他愈是不給我看,我愈是偏要看、我非要看、我不計一切手段也要揭開他的面具看個清楚!哼!我就不信他拗得過我。”寶格格嘴巴嘟嘟嚷嚷,來來回回踱步。

    “問題是從來都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更沒有人知道他的落腳處,您上哪兒找他揭開面具呀?”小珠兒扁著嘴淨說喪氣話。

    “是呀!茫茫人海,我上哪裡去找他呀?唉,煩人唷!”寶格格支賾默坐,蹙額鎖眉。

    “格格,他才剛走,您就急著想再見到他,這……天啊!您該不是對他一見鍾情吧?!”

    “我對他一見鍾情?呸!你活見鬼了。去去去!少來煩我。”寶格格沉著臉不勝其煩地揮揮手,狀極不耐。

    其實,她的一顆心可揪得死緊,似乎,纏著一丁點兒黯然離別的苦澀澀,外加一丁點兒悵然若失的酸溜溜,還有……再加上一丁點兒兩地相思的甜蜜蜜。

    兩地相思?!不會吧!他離開還不到半個時辰哪,更何況她跟他才初相逢哩!

    難道真如小珠兒所說的,她對他一見鍾情?

    唉!這種乍喜還憂的微妙情懷,一時間也說不清!寶格格一顆弄擰的芳心五味雜陳、悠悠忽忽……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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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07: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墨白山莊”的莊主程墨白,堪稱北京最受矚目的風雲人物,幾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

    他是個天生的商人,腦筋靈活慧眼獨眼,無怪乎他的生意愈做愈大,觸角更遍及水路運輸、鹽道、錢莊、糧棧、綢緞莊……舉凡任何賺錢的行業,都不難發現他涉足的痕跡。

    他奉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則。所以,雖然他稍稍跺跺腳就足以引發大半個商場一陣天搖地動,他依然生活得逍自在賽神仙,吃喝玩樂無一不精通。他最擅長挖掘各式各樣的人才,适才適所地排到他旗下的行號任事,為他賣命賺錢,供他花費享樂。

    程墨白我行我素的大膽行徑悖於常情令人匪夷所思,一直是人津津樂道的話題。試問普天下誰有他那般膽識,竟敢任用江洋大盜來掌理他四通八達的船舶運輸?

    他的答案很簡單,也符合邏輯——

    海盜不分晝夜在惡劣的怒海殺人越貨,圖的就是豐衣足食,最好身邊還能攢幾個棺材本兒,免得將來老死落個葬身大海喂魚的淒涼晚景。程墨白著眼於此,他突發奇想,用厚利重賞招納這些橫眉豎眼、殺人如麻的海盜,好言勸服他們收心收性為他幹活兒。

    放眼四海,有誰比海盜更諳水性潮汐?有誰比海盜更瞭解海盜的出沒作息?程墨白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厲害。沿海一帶殘餘的海盜只要瞧見掛著藍底“程”字旗號的貨船,莫不乖乖躲得遠遠的,不敢稍有覬覦掠奪的念頭。

    從此,凡是委託他的船運行所包攬承運的貨物,一定如期運抵碼頭。建立起誠信的口碑,自然也搶走不少其它船運行的載貨量,生意蒸蒸日上。

    程墨白的成功在於敢為人所不敢為,再怎麼驚世駭俗之舉瞅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變成稀鬆平常,小事一樁。他可以跟王公貝勒這班皇親國戚咬文嚼字把酒言歡;同時,也可以放下身段跟殺豬宰羊的販夫走卒稱兄道弟,一塊兒蹲在官道旁喝一碗熱呼呼的姜汁豆腐腦兒。

    這麼一個不拘小節的人物,若不想引人側目簡直比登天還難。更何況,他一向不甘寂寞總喜歡呼朋引伴,所到之處或多或少都要惹出一番爭議,力能滿足他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態。

    他喜歡享樂喜歡美食喜歡美女,說起美女就不能不提及他的心上人——“尋歡樓”裡掛頭牌的名妓素豔心。

    一般人上妓院逛窯子是單槍匹馬偷偷摸摸,又是遮扇又是掩袖,就怕一個不小心被熟人遇上;他老兄的作風可就大不同,他秉持“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想法,非得吆喝一大票人馬浩浩蕩蕩一同前往,差只差沒沿街敲鑼打鼓。他出手闊綽動不動就包下整個妓院,包吃包喝包嫖,讓一夥人酒足飯飽之際,連思淫欲的念頭也一併解決。

    他一擲千金面不改色的海派作風,讓他大受歡迎。

    只是,一般良家婦女對他“好色不厭、獵豔不倦”的縱情聲色犬馬之行徑大感不齒。甚至,沒有出身書香世家的姑娘肯委身嫁給他,無不將他視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對於娶妻生子一事,他本人倒是豁達得很,他明白自己是個放浪不羈的浪蕩子,他可不想娶房妻室來牽牽絆絆。

    話雖如此,他在京城媒婆眼裡依舊是一隻腰纏萬買的大肥羊,眾家媒婆無不鼓動簧舌巧嘴之纏功與他說媒撮合,絡繹不絕之盛況差點兒沒踩破墨白山莊的門檻。

    無奈他老兄興趣缺缺,每每賞些吃茶錢打發掉,久而久之,自討沒趣的媒婆剃頭擔子一頭熱的熱度熄了、涼了!程墨白的耳根子才得以清靜下來。

    不過,他對他的紅粉知己素豔心倒是愛若至寶,整天掛在嘴上噓寒問暖。唯一教人不解的是,他既然那麼喜歡素豔心,何以不乾脆派頂花轎迎娶她進門,反而任由她倚身青樓送往迎來?

    與人共用他的女人,不像他平日霸氣的作風。

    莫非,他嫌棄素豔心出身枇杷門巷,身份低微匹配不上他?不!他不是死抱著禮教不放的迂腐人,斷然沒有門當戶對這麼俗氣的門第觀念。

    那麼,他究竟為什麼不迎娶素豔心?無聊透頂的京城人無不煞費心思左猜右想,始終找不到一個說得通、點得透的答案。

    盲歸正傳,墨白娶不娶素豔心,干卿底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他每天都睡到晌午才起床,一邊享用豐盛的午膳,一邊聽取他親信大總管報告旗下行號的經營狀況,這是他一天中最正經最專注的時刻。他腦筋清楚靈活,隨時都能揪出容易遭人遺漏的關鍵點,並且隨即提出見解以及改正之道,讓他的大總管噴噴稱奇,視他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商場奇葩。

    撤走了飯萊,吃完香甜多汁的瓜果,他也交辦完正事,遂即展開他一天吃喝玩樂的行程。

    最近,他瘋狂迷上鬥蛐蛐兒。

    他的蛐蛐兒是百中選一,派有專人負責挑選、訓練、餵食,每一隻蛐蛐兒都雄壯威武,戰鬥力十足,其中最教他感到得意的,是一隻名叫“求敗”的蛐蛐兒。

    這只求敗所向無敵,每戰必勝,程墨白欣喜之餘,常常忘情地對著它說:

    “求敗呀求敗!名叫求敗卻始終求敗不成。唉!沒有對手的日子,真是寂寞呀!”程墨白誇張地胸頓足,讓聽聞者一下子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感慨自己?還是它?

    今天,他在一票狐群狗黨的簇擁下,歡天喜地的跨進“留園”。

    留園系北京城四大酒樓之冠,也是他多產業之一,姑且不提它煨燴出來的美食佳餚令人食指大動,光它的景致就足夠教人流連忘返。

    留園占地幅員廣闊,造山鑿池,池內遍植紅、白雙色蓮花,清風徐來,紅花白花襯著綠葉翩翩起舞,煞是好看。池畔的六角亭依水而建,專供人品茗賞景;而修茸整齊的草坪上間或散步著幾隻悠閒的孔雀,時不時興起即開屏示人,總會引來陣陣讚歎的歡呼聲。

    這也就難怪留園天天高朋滿座,王公貴胄閒暇時都愛到這兒轉悠兩圈,品盅香茗打打官腔官調。要不,在酒足飯飽之餘,興致一來也可以移駕至別有洞天的後園,來一場緊張刺激的鬥蛐蛐兒。

    程墨白沿途與熟人帥氣地作揖寒喧,高大的身影直竄後園……

    微風送涼。程墨自走在鵝子石鋪砌的小徑,老遠就豎起耳朵傾聽院落裡傳過來陣陣興奮的叫陣呐喊聲,聽得他血脈僨張,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不由得加快腳程。

    “咬呀!咬它……咬它……加把勁兒!”

    “下注……快下注……下好離手。”

    “嘩!真厲害……又贏啦!”

    一大群人聚攏在老梧桐樹下圍著石桌,你一言我一語,鬧烘烘的……

    氣派不凡的甯王爺端坐在石桌旁,右手輕捋八字髭,炯炯有神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盯住他的寶貝蛐蛐兒“大紅袍”。

    大紅袍神勇無比,光一個下午已上場大戰三個回合,連戰皆捷,依舊抖擻著神氣活現的長須,鬥志高昂。

    “甯王爺吉祥。”程墨白豐神俊朗地出現,一干閒雜人等自動自發地挪騰出空位給他,他微一頜首,春風得意地與甯王爺面對面坐下來。

    “程莊主,好久不見啊!”甯王爺微抬眼皮瞅他一眼,隨即將關注的眼神重新落回他的大紅袍。

    “甯王爺的大紅袍,果真不同凡響呀!”他笑嘻嘻地說。

    “好說!好說!本王聽說程莊主手上也有一隻了不起的蛐蛐兒?”

    “您是說求敗吧?”

    “……求敗?哈!這名字取的真是目中無人啊!”甯王爺語帶譏誚地撇撇唇角,頗不以為然地端起茶碗吸一口,圍繞在他兩旁的人群則爆出一陣訕笑。

    “沒辦法,它戰無不勝嘛!贏的次數多到數不清,再也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才想反過來嘗嘗失敗的滋味兒。”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加以解釋。

    “荒謬。”甯王爺不屑地從鼻孔冷哼出這兩個字,心裡頭恨不得好好教訓這個狂妄的後生晚輩一頓,讓他收斂收斂傲氣,學習什麼叫作謙沖為懷。

    求敗?!

    呸!

    “不過,我的求敗今天可能棋逢敵手了,或許……可以一償求敗的心願。”他對甯王爺的藐視,絲毫不往心裡去。

    “程莊主言下之意,是想跟我的大紅袍較量高下?”甯王爺拿眼角余光斜睨他一眼。

    “如果,甯王爺肯接受挑戰的話,晚輩當然求之不得。”他不慍不火地提議,幽邃的眼眸似大海,深不可測。

    挑戰?!他說的話所採用的詞句,根本讓甯王爺毫無拒絕之餘地;試想,甯王爺若一口回絕,豈不表示自己畏戰屈服?

    豈有此理!“我的大紅袍光是今天下午已經為我賺進千兩黃金,嗯……不如我再加上千兩,總計二千兩黃金當賭注,咱們賽一局。”甯王爺被他的話激得臉紅脖子粗,氣得不惜下重注一搏。

    果然,甯王爺的話一說出口,立刻引來圍觀群眾發出“啊!”的驚歎聲,大夥兒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二千兩黃金?!尋常百姓奔波一輩子恐怕也掙不到這個數目。

    “不不不!賭錢太銅臭太俗氣了。”他皺起兩道濃眉,故作清高地搖頭反對。

    “哈!敢情程莊主膽怯了?!我的大紅袍珍貴無比,絕不做毫無報償的爭鬥。”甯王爺這下子更是打從心坎瞧不起程墨白,這桀驁不遜的小輩滿口狂言妄語,怎麼才稍稍施壓,就戳破牛皮?!

    “沒有彩金,蚰蛐兒鬥起來怎會刺激帶勁兒呢?!我不賭錢,我賭我的墨白山莊。只要大紅袍鬥垮我的求敗,那麼,我就將我的墨白山莊雙手奉上,絕不食言。”他慢條斯理地說。

    “啊?!”眾人聞言,呼出震耳欲聾的喟歎聲。

    這程墨白莫非得了失心瘋?!

    墨白山莊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奢華宅邸,素有“小暢春園”之雅譽,由此可見其園林之盛之美。沒想到墨白竟然不痛不癢,輕率地將它拿來當賭注。

    “程莊主豪情令本王嘆服,只可惜本王的府邸乃先帝爺恩賜,本王萬萬不能褻瀆聖意,將它拿來下注。”

    “我不要寧王府。”

    “那麼……程莊主屬意本王拿什麼來跟你的墨白山莊賭?”

    “一個人。”

    “哦?!是誰夠分量堪與墨白山莊相提並論?”甯王爺十分納悶。

    既是賭注,兩物價值理應相去不遠才公平,墨白山莊大興土木時,上百名工人日以繼夜不停施工,費時五年才竣工,耗去白銀萬萬兩,此乃京城人眾所周知。甯王爺一霎時實在想不出王府裡,有誰具有如此高不可攀的非凡身價。

    “府上的赫舍裡格格。如果,我的求敗鬥贏大紅袍,那麼請甯王爺將寶格格的親事許配給我。”

    “啊?!”群眾先是一怔,繼而一片譁然。

    “大膽!”甯王爺聞盲,勃然大怒。這可惡可恨的程墨白,竟敢提出這麼唐突無狀的要求。

    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甯王爺氣得吹鬍子瞪眼。寶格格是他擱在心口的寶貝閨女,程墨白這頭狂悖的狼妄想叼走?!

    呸!作他的春秋大夢哩!

    “唉!甯王爺,您未賭先怕輸,氣勢上已然差我一大截,我看……算了,咱們就別賭了。”

    他大手一攤,淡淡的風涼話激得甯王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是呀!大紅袍大概勝算不高,甯王爺才不敢接受挑戰”

    “可不是麼?那墨白山莊價值連城哪!這麼划算的賭注,若甯王爺自認勝券在握,哪有放棄的道理呀?”

    群眾又開始抒發意見,每一字每一句聽在倔強好勝的甯王爺耳裡,如針紮刺,一張老臉尷尬得險些掛不住,

    拿墨白山莊豪賭一房妻室,放眼天下大概也只有程墨白這種半顛半狂的人,才想得出這種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賭注。

    “好……本王跟你賭了!”顧顏面的甯王爺牙一咬心一橫,決定接受賭局。他仗恃他的大紅袍出征至今未曾吃過敗仗,若大紅袍能一鼓作氣再奪下此役,為他拿下令人心羨的墨白山莊,這下子他不但贏得面子更肥了裡子。

    一舉兩得的美事,何樂而不為?

    “好極了!就請在場諸位充當見證人,如何?”

    “好啊。”人群抱著好戲即將開鑼的心態,齊聲應好。

    這種前無古人的曠世賭局,令在場的每個人賭性大發,都想試試自己的手氣,央求從旁“插花”。當下迅即分成兩派,賭大紅袍贏的一派自然湧向甯王爺身後搖旗呐喊,賭求敗勝的一派全傾向程墨白靠攏助長聲勢。

    眾人各擁其主,涇渭分明。

    一股隱然成形的肅殺氛圍,蠢蠢欲動……

    甯王爺、程墨白各自從僕從手中接過精緻牙雕的蛐蛐兒罐。

    兩人銳利如鷹隼的眼神互瞄一眼,拔開罐蓋——

    只見大紅袍彈跳蹦出拉開架式,鬥志昂揚地鼓著翅膀,發出“唧唧”嗚叫,欲以威懾降服對手。

    而求敗身經百戰,自不是省油的燈,它閃著一身棕黑的光澤舞動長須,昂首闊步與對手相互較勁。

    眾人屏息以待……

    大紅袍倏忽縱躍淩厲撲向求敗,求敗還以顏色踢出長著鋸齒的強勁後腳爪,一舉箝住大紅袍;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廝鬥激烈,戰況空前……

    “咬啊!唉!就差那麼一點點……”

    “再加把勁兒,大紅袍!咬它……”

    鬧烘烘的場面幾度失控,將鬥蛐蛐兒的緊張刺激,發揮得淋漓盡致。

    再激烈再纏鬥不休的比賽,終需分曉勝負——求敗一個迴旋,“喀啦”一聲,硬生生咬掉大紅袍的後腳爪;大紅袍突遭奇襲,一個踉蹌重心不穩,僕倒在石桌上苟延殘喘……殘缺的軀體,一如它黯然的眼神,往日的風光隨著它的倒下,全付諸東去的流水。

    “耶!贏了!求敗贏了!”

    賭求敗贏的一方,興奮地抱在一起又叫跳;輸的一方則個個垂頭喪氣懊惱不已,尤其是甯王爺。

    甯王爺一張大頭大耳福福泰泰的國字臉,此刻,原本紅潤的氣色陡地被抽幹似白紙,他追悔莫及地緊閉雙目,一顆心千刀萬剮般痛徹五臟六腑。天可憐見唷!甯王爺一時糊塗,竟然將自己的心頭肉——寶格格,雙手捧給京城的花花大少。

    罪孽唷!

    “我不嫁!”

    寶格格乍聽自己的親事已經許配給程墨白時,宛如遭逢晴天霹靂般,令她一陣錯愕、忿怒!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甯王爺座前據理抗爭。

    她哭得死去活來,甯福晉趕緊趨前摟住她的香肩,拍撫她的背脊,婉言相勸。

    自知理虧的甯王爺一臉鐵青的緊抿雙唇不發一語,心裡頭不斷咒駡程墨白自大、狂妄,同時也懊惱自己人老糊塗。爾今,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難不成要他做一個背信的小人?!

    更何況,此事早已被好事者一傳十、十傳百……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若他貿然反悔取消婚約,豈不是落人話柄?!看來這婚約再怎麼不甘心也得履踐,只是看著寶貝女兒哭得兩眼腫如核桃仁,甯王爺的內心真是悔!悔!悔呀!

    “阿瑪,女兒甯死也不嫁給程墨白,他是個花名在外的惡棍呀!”寶格格愈想愈傷心。

    “乖女兒呀!都怪阿瑪一時糊塗。”甯王爺終於扯下老臉,俯首認錯。

    “阿瑪,您怎能任憑一隻蛐蛐兒來決定女兒的終身大事?鳴……我不想活了,您讓女兒去投井、去投環,女兒要上黃泉去找我的額娘。”寶格格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全使上。

    “我的心肝寶貝女兒呀!阿瑪怎能讓你尋死去找你額娘?將來等我兩眼一閉、兩腿一蹬,我拿什麼顏面去見你九泉下的額娘?”甯王爺一提起寶格格的額娘,他心中早已結癡的傷口又再度被撕裂開來,忍不住老淚縱橫。

    寶格格的親額娘乃南疆第一大美人——芝蘭,是甯王爺最鍾愛的側福晉,也是解毒世家白族大族長的孿生女兒之一。

    十八年前,甯王爺旅經天山南麓巧遇芝蘭,驚為天人,愛慕追求之心油然而生。他天天登門求親,甚至不惜一日走上三回,連走百餘回之後,終於感動大族長點頭答應將芝蘭嫁給他。

    甯王爺一趟南疆之旅娶回如花美眷,一時傳為美談。第二年冬雪日,芝蘭側福晉順利產下寶格格,這寶格格從小活潑美麗深得甯王爺的寵愛,整天抱在懷裡逗耍。

    冬去春回,時光荏苒……寶格格已十二歲,出落得亭亭玉立標緻可人,極為酷肖她的額娘。她每天膩著額娘學習如何養毒、解毒,而芝蘭側福晉也將所知所學悉數教與她。

    直到有一天,甯王爺平坦的腹部莫名其妙地一天比一天腫脹,紅潤的氣色也夾雜著陰晦的暗青,識毒的芝蘭側福晉瞧在眼裡,心中自然有數。

    “王爺,您無恙唄?”用罷晚膳,迎著沁涼的晚風,芝蘭側福晉陪伴著甯王爺在花香四溢的園子裡散步,她蛾眉深鎖,仰起嬌顏殷殷關切。

    “我……”甯王爺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

    “我是個養毒解毒之人,夫君的症狀又豈能瞞過妾身?”

    “芝蘭……”

    “夫君系遭人下了情蠱,且是最狠毒的‘鴛鴦泣’。”

    “此蠱你既識得,不知是否解得?!”甯王爺滿懷希望的追問。

    “這……嗯。”芝蘭側福晉神色凝重略顯遲疑,但心念一轉又緩緩點頭。

    甯王爺見她點頭,焦慮惶恐多日的心好不容易才落實下來,他面帶赧色的清清喉嚨,解釋道:

    “北疆的花長老帶領族人進京謁見皇上,皇上派我設筵款待,花長老的女兒在筵席上對我大獻殷勤、頻送秋波,我一時把持不住就……”甯王爺尷尬地搔腮撓頸,怪只怪自己風流成性,只要美女主動投懷送抱就想大享豔福,殊不知惹禍上身。

    “夫君可曾允諾要娶她進門?”

    “不!這倒沒有,我只當她逢場作戲罷了。更何況,是她百般撩撥讓我心猿意馬,才……”甯王爺慚愧地低頭說不下去,不敢注視芝蘭側福晉如花的容顏。

    他是真心真意深愛著芝蘭側福晉,十多年來早已斷絕再納新妾的念頭。只是男人的……嘗新嘗鮮找刺激的劣根性,只消三兩下就給挑逗出來。其實,也怪他自己把苗女想得太單純,以為兩人你情我願互看對眼,一拍即合,根本沒想到會因此被人下了情蠱。

    苗女的情蠱一向用來懲罰負心漢,只是,施以鴛鴦泣作為洩恨的手段,似嫌毒辣。

    鴛鴦泣不同于一般單只的蠱蟲,乃一公一母成雙成對。解蠱者必須口含麝香以口對口的方式,用香味兒先誘引母蠱從病患口腹爬出,進入解蠱者的腹腔之後,母蠱再以叫聲召喚公蠱也爬過來……病患因而得解,但解蠱耆必須付出性命作為代價。因為,鴛鴦泣的益蟲至死只肯遷徙一次。

    甯王爺渾然不知這麼殘酷的解蠱法,否則,他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見到心愛的芝蘭側福晉腹部一天比一天腫脹……終至穿腸破肚慘死。

    芝蘭側福晉死了,哀痛欲絕的甯王爺在一日一夜之間,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他風流倜儻的英姿已不復見,他開始暴飲暴食,用大量的食物來補空虛的心靈以及無窮無盡的悔恨。

    同時,他也將對芝蘭側福晉的愛與悔,一古腦兒全移情到寶格格身上,將寶格格寵上了天,就連其他五個貝勒不管有理無理,凡事都得禮讓她三分。

    寶格格儼然成為甯王府的女皇。

    “哼!這遭天打雷劈的程墨白,我一定要想個法子,教他知難而退主動退婚不可。”寶格格顧不得滿臉淚痕,恨聲地從貝齒縫裡進出話來。

    “寶貝女兒呀,你別嚇阿瑪,你千萬不能做出傻事呀!”甯王爺見寶格格從呼天搶地的激越情緒恢復一慣的嬌蠻,他的一顆心七上八下惴惴難安,唯恐她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那只不爭氣的蛐蛐兒呢?”

    “你說大紅袍呀?”

    “就是它,我要它。”

    “唉!這大紅袍斷了一條腿,也怪可憐的你要它做啥?”提起大紅袍,甯王爺心有戚戚焉。

    “它怪可憐的?那我呢?!我的一輩子全毀於它的失敗,又有誰來可憐我?”

    甯王爺見寶格格情緒激動,心想若不順著她的心意,只怕又要開始吵鬧不休、尋死尋活,他忙不迭趕緊開口道:

    “給給給!不管你要什麼阿瑪全給你。李總管,你快去找阿川取來大紅袍。”

    “是。”李總管恭敬應聲,轉身朝後院而去。

    “還有一件事,求阿瑪一併依了女兒。”

    “什麼事?”

    “關於逼程墨白退親的事,阿瑪您要答應我——袖手旁觀。”

    “這怎成?!”知女莫若父,甯王爺太清楚自己寶貝女兒的剛烈性子,若貿然答應放任她去處理,鐵定攪得他雞犬不寧如坐針氈。

    “阿瑪若不答應,我立刻去死。我想……我死了,都比嫁給程墨白要光采千百倍。”她掄拳頓足,一派絕不妥協的悍勁兒。

    “好吧!好吧!阿瑪全都依了你。不過,你也要答應阿瑪,不准再有輕生的念頭。你若有個三長兩短,阿瑪一定後腳跟著你共赴九泉。”甯王爺靈機一動,乾脆反過來威脅她。

    他知道寶格格被他寵過頭,仍不失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這點毋庸置疑。

    “好嘛!我不但不尋死還要活得健康快樂,這樣我才有足夠的精力對付程墨白。”“女兒呀……”

    “阿瑪,我知道您跟他打賭的事如今已鬧得滿城皆知,這門親事絕不能由我方取消,否則,會被批評輸不起;可是……如果由程墨白主動提出,那就不幹我們的事嘍!”她異想天開。

    “傻丫頭,任誰都想巴住這門親事來光耀門楣,他不會傻到退親。我對他作了一番瞭解,才知道他不是簡單的人物,生意腦筋靈光通透,不像一般人所說的只知道吃喝玩樂、無所事事。”

    的確,甯王爺自輸掉賭局,為了想徹底瞭解這個赫赫有名的未來女婿,他派人四處查探,才明白程墨白這個狀似玩世不恭的公子爺身家富可敵國。假若他只是個遊手好閒的泛泛之輩,怎會有如此際遇?

    老天爺是公平的,好運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降臨某人身上。所以,甯王爺相信程墨白的財富絕非僥倖賺得,他必有不為外人知的過人之處。

    “我不管,我一定要逼他退婚才甘休。如果,他娶我只是為了增添他的身份地位,那麼,我更不能嫁給他。”寶格格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閃著堅定無比的光澤,倔強的模樣兒宛如視死如歸的烈士。

    “唉!這樁親事千錯萬錯全是阿瑪的錯,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唄!”廣甯王爺疲憊地揉著眉心,跌坐在太師椅上。

    “赫舍裡謝阿瑪成全。”寶格格抹去臉上殘留的淚水,轉身要走,正好遇上取來大紅袍的李總管,她眼明手快一把搶過蛐蛐兒罐。

    “噯……寶格格……”李總管不敢阻攔,只能投過眼神向甯王爺求救。

    “給她,給她吧!”甯王爺從袖子裡掏出鼻煙壺,舀出少許鼻煙湊至鼻子底下輕嗅,希望能醒醒腦兒。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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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08: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火紅的山茶花清香四溢,從南窗陣陣薰習……

    程墨白神清氣爽地坐在餐桌前享用他的午膳,他的大總管一如往常捧著厚厚的帳目本兒向他報告各行號的營收狀況……怎料,一名小廝慌慌張張跑進來,大總管拉下臉不悅地厲聲訶斥道:

    “小仨兒,你不知道現在是莊主用膳的時刻麼?竟敢斗膽闖進來打擾,你不怕壞了莊主食興!”

    程墨白只是微微抬眼,輕瞅了小仨兒一眼,繼續吃他的雞翅幹攬肉丸子。

    “稟莊主,寧王府的寶格格芳駕蒞臨,她……她好凶唷!小的回她說此刻莊主正在用膳,請她先至西廳稍候;沒想到她臉—沉,‘叭噠’一鞭子就甩過來,嚇得小的趕緊跑來通報……”小仨兒右邊衣袖被鞭子抽破了,斑斑點點的血漬令人怵目驚心。

    “哦?”程墨白味盎然揚揚眉,唇角向上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莊主,是不是讓小的去……”大總管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到寶格格在丫環的伴隨下,翩然而至。

    她烏溜溜的秀髮高高梳起,梳成高聳的大拉翅,上身穿著織錦衣罩著一件藕荷色緊身短襖外披赭紅斗篷,腳蹬高底花盆鞋兒,豔光四射,讓程墨白眼睛倏地一亮。

    “格格玉駕光臨,教寒舍蓬蓽生輝啊!”他放下牙箸,並未熱切起身相迎,反而靠著椅背倔傲不恭地盯住她。

    “莊主……”大總管覷一眼怒氣衝天的寶格格時倒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應對,趕緊請示。

    “你們都退下吧!”程墨白好整以暇地揮手示意。

    “是。”大總管必恭必敬地帶著小仨兒退出去。

    “格格,你請坐。”

    “哼!”寶格格冷哼出輕蔑的腔調睨他一眼,捱著鑲嵌貝螺的餐桌坐下來。她忍不住好奇地冷眼掃視一下桌面——清蒸鱸魚、三鮮鴿蛋、干貝燒島參、炒芽薤,外加一盤雞翅幹攪肉丸子。

    菜色之精緻絕不亞於皇室貴胄。

    “也許……我該叫人送上一副碗筷?”浪漫多情的他捨不得佳人餓肚子。

    “你自個兒慢用吧!”寶格格毫不領情地狠狠白他一眼。

    “那……草民恭敬不如從命,我就不客氣了。”他當真舉起牙箸夾了一塊鮮魚肉送進嘴裡。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寶格格不自主地猛吞咽口水,這才發覺自己饑腸轆轆。這幾天,她幾乎食不下嚥、睡不安枕,這一切折騰都拜眼前這個大吃大喝的男人所賜。

    他倒好,非但食欲佳還吃得恁好。

    她原本以為自己睜著一雙怨毒的眼睛瞅住他,八成教他倒盡胃口食欲缺缺;可事實勝於雄辯,他對她根本視若未睹全然不當作一回事,讓她為之氣結。

    好不容易等到他風捲殘雲地用完,他才抬起頭沖著她露齒一笑,問道:

    “格格紆尊降貴,找我有事麼?”

    “嗯。”對他故意輕忽怠慢的態度,寶格格只能咬牙忍氣,拿一雙烏黑晶亮的眸子掃過他的臉孔。心中暗忖道:若非自己對他有了先人為主的惡感,其實他稱得上是個相貌堂堂的俊俏美男子。

    在他的兩道濃眉下閃動著一對黑邃狡黠的眼珠,高挺的鼻樑底配著一張有菱有角的嘴唇,不管正看側看都足以教姑娘家芳心怦動。

    只可惜……壞就壞在他聲名狼借沒人敢冒險嫁給他,他才不得不以鬥蛐蛐兒的賭博方式為自己贏得一房妻室。

    “格格的金玉良言,草民洗耳恭聽。”

    他嘴巴說得動聽,卻是一臉譏誚,這大大惹惱了憋足一肚子氣的寶格格。

    “我今天特地前來請程莊主高抬貴手,取消婚約。”

    “這是甯王爺的意思麼?”他淡淡地問,無絲毫火氣。一對星眸瞅著寶格格,神態自若宛如閒話家常,令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裡頭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幹我阿瑪,純粹是我的意思。你以為我可以任憑一隻該死的蛐蛐兒來決定我的終身大事?不!”他表現得愈不在乎,愈發激將、煽起她更大的怒焰,她顧不得維持尊貴的身分,旋風式衝撞到他跟前。

    其實,這一切全盤都在她的計畫中,她故意挑在他用膳的時刻,不顧禮教硬闖餐室;而且,她還準備在他的面前耍潑撒野,鞭笞小廝只是神來一筆,她要他好好領教她的潑辣、兇悍、無理取鬧……讓他幡然醒悟警覺自己日後若娶她進門,她鐵定是個“河東獅吼”;也許,他會因此打退堂鼓,趕緊退婚為妙。

    一般有尊嚴的男人都喜歡溫柔婉約、言聽計從的妻子,不是麼?

    “哦——”他拉長腔調漫應著,不置可否的態度似乎存心氣她。

    “開出你的條件。”

    “條件?什麼條件?”他無辜地眨巴著眼,不知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

    “跟我退婚的條件。你倒說說看,在怎樣的條件之下,你才肯取消婚約?”寶格格美麗的眼睛出怒火,咄咄逼人。

    “我呀……我什麼都不缺,獨獨少了一房妻室。”他按捺住湧上喉間的笑意,不慍不火地說。

    “是麼?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有一個相好叫素豔心,她……她……”寶格格不由得脹紅了臉蛋,支支吾吾說不下去。她畢竟是個受過良好禮教的皇族格格,市井小民的一些粗鄙話,她尚未說出口已覺得彆扭、尷尬。

    “你說她呀!”他樂不可支地挑挑眉,專注地望著面紅耳赤的寶格格,她剛才坯儼然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獅子,此刻倏地又變成一隻害羞的小鹿。

    哈!今生若有幸與她結縭,這閨中之樂樂無窮矣!

    “依我看,你跟她是郎有情妹有意,你應該娶她為妻,我願意支付婚筵的一切開銷作為補償。”她鄭重其事地建議他。

    “我娶你更好。”他不慌不忙地反駁。

    “我不會彈琴、繡花。”她不打自招。

    “我有樂伶跟繡匠。”他無所謂。

    “我從不遵守禮教,不懂什麼三從四德。”她妄自菲薄。

    “太好了!我也一向視禮教如無物,你跟我真是天造地設的絕配。”他欣然接受。

    “你……你別癡心妄想我會對你唯唯諾諾。”軟的嚇不退他,她隨即改弦更張來硬的,恫嚇他。

    “我是娶妻又不是找傭婦,你大可不必對我百依百順。甚至,大發雷霆時,若想捧些瓶瓶罐罐泄忿,我也不心疼,反正,我有的是花不完的銀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見招拆招,滿眼滿臉漾滿笑意……一臉賊賊的笑。

    他燦爛開朗的笑容對她而言,無異是挨了一記悶棍,她覺得自己被他耍得團團轉。

    這天殺的程墨白!

    “你……你這個無賴!”他不但對答如流還戲謔十足,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惱羞成怒、俏臉微慍地啐道。

    他好脾氣地笑望著她。

    “說什麼我也不嫁給你!”

    “這一點恐怕由不得你,整個北京城的人都知道甯王爺將你的親事許配給我……”他收斂起笑容,凝肅地瞥她一眼。

    “什麼許配?是賭輸你唄。哼!我今天特地將大紅袍帶來給你,是它輸了你,你就娶它為妻吧!”寶格格接過小珠兒遞過來的蛐蛐兒罐,氣急敗壞地將它扔在桌上。

    “你叫我娶一隻蛐蚰兒為妻?!”他怪腔怪調的大叫,哭笑不得。

    “你不肯娶它為妻?那……為何我要因它嫁給你?”她打算用說不清理不順的亂七八糟歪理層層困住他。

    他聰明的不搭腔,只拿謹慎的眼神研究她,似乎在揣測她胡扯瞎扯一通的真正用意為何?他機靈得像猢猻,才不會輕易受騙上當哩!

    “怎?!你無言以對了吧!”她翹起下巴,沾沾自喜。

    “胡言亂語。鬥蛐蛐兒是經由甯王爺欣然同意的,輸贏的獎懲也是甯王爺親口允諾的,當時還有一大群人可以證明,豈容你三言兩語就想耍賴掉。”

    “要嫁的人是我,為什麼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徵詢過我?”她忿忿不平。

    “奉父母之命、憑媒妁之言,你的婚事由甯王爺作主,天經地義。”他試著跟她說道理。

    “我告訴過你,我不遵守禮教,你何必多費唇舌跟我說這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她氣得昏頭,口不擇言。

    “你在怎麼離經叛道也枉然,我打定主意——非你我不娶。”

    “哦?!是麼?我也打定主意——是你我不嫁。”她索性拋開身分地位的羈絆,跟他扛上。

    “你放心,我暫時還不會猴急地派人抬著花轎迎娶你,因為,我要風風光光娶你進門。這麼隆重的婚筵有太多瑣瑣碎碎的事情,靄要費時耗力來打理、安捧,才能盡善盡美,所以你至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可以用來琢磨好你的心境。”

    “你……你真是太可惡!太可恨!普天下的姑娘家這麼多,你為何苦苦相逼,非要刁難我不可?”

    “相逼?刁難?嘖……格格未免言重了!我只不過是娶回我的戰利品罷了。”他嘻皮笑臉的回答,一副欠扁欠揍的該死表情。

    “你不怕我進門後,鬧得你天翻地覆?”

    “那更好,我一直嗟歎墨白山莊太安靜太井然有序,什麼都照著規矩來,我早巳厭倦了。如果,由你帶頭做一些破壞毀損,再由我接手做一些復原的工作,豈不相得益彰?這樣的日子才不會流於枯燥沉悶,所以,我才說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你……”寶格格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格格請珍重啊!如果,格格沒有其它吩咐,草民要出去遊山玩水了。”

    他堆滿的笑容差點兒沒活活氣死她。

    寶格格怒不可遏地掄起粉拳……要不是小珠兒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攔住她,她真的恨不得揮出重重一拳,粉碎他那張可惡的笑臉。

    天啊!這麼一個笑駡由人毫無尊嚴的男人,竟是她未來的夫婿!寶格格的心在淌血,她難過地泫然飲泣,趕緊掉頭走開。

    從不服輸的她,絕不讓他看見她脆弱的一面。

    絕不!

    然通透的他早就將她的心情轉折全都瞧進心坎兒底去了,她的傷心難過大大影響他的好心情。

    癡癡望著她娉婷的倩影漸行漸遠,他心中湧起一分落寞,也許自己也該好好約束一下行為舉止,留給她些許顏面。

    “莊主。”大總管不知何時從他身後悄悄冒出來。

    “嗯?”他收回眼神站起來。

    “莊主,是否要取消下午的行程?”

    “不!按照原定的行程上尋歡樓。李爺他們呢?”

    “李爺、祝爺早已在西廳等侯多時了。”

    “嗯。”他微一頷首,邁開灑脫的步伐朝西廳走去。留下大總管一個人無言地搖頭歎息。

    檸檬黃的月光從窗格子恣意抛灑進來,卻灑不到寶格格倚肘悶思的幾案。

    更深露重。

    她卻感受不到一絲寒意。

    自從知道自己的終身大事被荒唐、兒戲般許配給程墨白之後,她始終悶悶不樂,昔日串串銀鈴似的嬌笑聲,已隨風遠颶……

    今夜,又是一個寂寥徒教人感傷的夜晚。

    “唉!”她感觸良多的深深歎一口氣。

    “格格,你為什麼獨自一個人在此哀聲歎氣呢?”

    朝思慕想的熟悉聲音,從她的背後響起。寶格格霎時怔楞住,隨即驚喜萬分地轉過身去。

    是他!月光俠盜。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他站在她背後有多久?她渾然不覺哩!最近她老是心神不寧、魂不守舍。

    “真的是你!”看見挺拔俊朗的他別來無恙,寶格格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她眨巴著眼睛,笑問道:“你今天來,該不會又是遭人暗算,中毒了吧?”

    “不!自從有了上次的教訓,在下凡事格外小心。今晚,正好打從王府經過,特地進來探望我的救命恩人。”他走近她,心中忍不住驚呼;她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你敢情拿我們寧王府當客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全憑你高興?”她對他翻翻白眼,佯嗔。

    “在下怎敢如此放肆?”

    “我真納悶阿瑪的那些護衛一個個是不是都在當值時打盹兒摸魚,否則,怎麼任由你來去自如,如人無人之境?明天我一定將他們統統召集到跟前好好訓斥一頓。”她轉溜會說話的大眼睛瞥他一眼,似真似假的裝腔作勢。

    “在下因上次走的匆忙,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才會再度冒險前來,請格格息怒。”他打恭作揖向她賠不是。

    “哼!這還差不多。不過,你來的正是時候,我正發愁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找你呢!噯……別淨站著,你請坐啊!”她笑眯眯地說。

    “格格找我?!他頗驚詫地入座。

    “是呀!我救過你一條命,你……欠我一個人情,對不?”她的一雙秋水美眸水汪汪地望進他的墨瞳,眼中含著濃濃的興奮與期待。

    “是。”他點頭應著。

    “你們江湖人一向快意思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對不?”

    “對。”

    “那麼……你想還我這個救命恩情麼?”原來,她拐彎抹角的目的是為了索人情。

    “想。”此刻的他覺得臉上複著面具真好,他大可安心躲藏在面具下,恣意欣賞她清麗的臉龐以及她說話時千變萬化的表情,絲毫也不會覺得尷尬。

    “真的?那麼,你報恩的機會來了。”

    她神秘兮兮地將美麗的頭顱傾向前,一股淡淡的幽香撲向他。

    “哦?”他力圖鎮定地挺直腰杆,免得自己在她迷人的氣息下糊塗了腦袋。

    “我想拜你為師。”她一本正經地說出來,明亮的眼睛遊移在他的“儺”面具上。

    “嗄¨”他為之一震,忘了答覆。

    “求求你收我為徒,好不好嘛?”她撒嬌的央求著。

    “這……恐怕不行。”雖然,她的俏模樣兒實在惹人憐愛,但是,他也不得不鐵石心腸地一口回絕她。

    “為什麼?”

    “一來不方便,二來我沒空。”他乾脆得令人發噱。

    “不方便?沒空?什麼爛理由嘛!你根本就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她氣呼呼地嘟起菱角小嘴兒,狠狠瞪他一眼。

    “習武要有吃苦頭的心理準備,絕非姑娘家繡花解悶兒堪比擬;同時,也不是一年半載就可以學成。”他婉言相勸,搞不懂一個千金之軀的嬌滴滴格格為何要學人家舞劍動刀。

    “我也不奢望成為一名高來高去的武林高手,我只要足以自衛的功夫就夠。”

    “莫非格格遇上什麼難題?”他黑瞳轉呈暗沉,關心問著。

    “嗯!”她用力地點點頭。

    “甯王爺知道麼?”他的心口沉了沉。

    “甭提了!我阿瑪正是我所有煩惱的始作俑者。”她眼眶有點兒發熱,愁上眉梢。

    “你是指關於鬥蛐蛐兒訂親的事?”他促狹地問。

    “什麼引連你也聽聞了?天啊!這椿糗死人的笑話試問還有誰不知道?!”她杏眼圓睜地嬌呼,忙不迭將紅到耳根的臉蛋埋進手掌裡,一副沒臉見人的窘狀。

    “這是一樁好事,不是麼?”他的眸光深情一閃。

    “我顏面盡失,真想一死百了。”她深惡痛絕地恨聲剖白。

    “不!千萬不可以做傻事。”她的一番話讓他嚇了一大跳,她眼底哀傷的神色讓他的胸口如椎心般遽疼,讓他忘情地伸出大手緊緊包住她冰冷的小手。

    “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寶格格一張嬌靨紅似三月的粉桃,不知所措地瞅著被他緊緊握住的小手,一顆芳心怦怦咚咚地蹦跳得又快又急,都快從胸口給迸出來了。

    程墨白猛然回神驚覺自己失態,趕緊把手縮回,他清一清喉嚨,胡亂抓個話題企圖沖淡尷尬的氛圍:

    “咳……你想拜師學藝跟這樁親事有關?”

    “我相信你是一個正人君子才告訴你這個秘密,我準備學點防身之術以便離家出走。”她壓低嗓子小小聲說著。

    “什麼?!”他再度被她的話給驚出一身冷汗。

    “噓……小聲一點兒,我想離家出走的事,至今,連小珠兒都不曾提及呢!”

    “好端端的,你怎會萌生離家出走的念頭?”他感到好奇。

    “我絕不向命運臣服!為了不嫁程墨白,唯今之計只有逃婚一途。”她說得慷慨激昂,明亮的晶眸徐徐生波越發楚楚動人。

    “你寧願捨棄王府錦衣玉食的舒適日子不過,打算躲躲藏藏逃婚去?我不懂,嫁給大清朝首富程墨白竟令你排斥到這般地步?”他眼光抽緊,乾澀地質疑。

    “排斥二字尚不足以描繪我心中的幹愁萬緒,要我嫁他我寧可去死!”她咬牙切齒地冷進出狠話。

    “這麼嚴重?”他的眼神流露出困惑跟同情。

    “程墨白不在乎別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蜚短流長,我管不著,畢竟他是他、我是我;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莫名其妙把我牽扯進去,賭那個撈什子鬥蛐蚰兒,害我跟著他一起成為京城人茶餘飯後的笑柄,你說氣不氣?”她忿忿地指控,整個情緒也隨之起伏不定,美麗的容顏忽白乍青。

    他深情凝睇她一眼,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語。

    “他早已聲名狼籍自然不在乎多添一筆;而我呢?我卻無辜跟著受害哪!”她說著說著不禁淚盈於睫,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好一朵梨花帶雨。

    “求你別傷心……”

    他力挽平靜的心全教她泫然飲泣的嬌媚給攪亂了,他一個箭步上前,情不自禁地將她攬進懷裡……這麼親密的肌膚相親,讓寶格格不覺傻眼。

    待她回過神,才發覺自己正小鳥依人般偎在他寬闊溫暖的懷抱。她心神俱醉地品嘗這甜蜜的擁抱滋味兒,她不願也不想推開他,任由他將頭埋在她的秀髮裡親昵愛昵一番。

    “你答應教我武功,好麼?”她仰起紅撲撲的小臉蛋殷殷企盼著。“我……讓我琢磨琢磨。”他實在狠不下心拒絕她,只好使出緩兵之計先穩住她的心,免得她一時衝動做出無法彌補的傻事來。

    “你不能琢磨太久唷?”

    “好。”

    “還有……”

    “什麼?”他提高聲浪緊張兮兮地問。

    “你真的不能取下面具,讓我瞧瞧你的廬山真面目?”她的思路是跳躍式的,第一個問題跟第二個問題之間完全是兩碼子事,絕對風馬牛不相及。

    “哈……”心直口快的她甫脫口而出,他再也忍俊不住捧腹大笑,差點兒笑岔了氣。

    “笑?!有這麼好笑麼?”她不依地掄起粉拳撒嬌地輕輕捶打他。

    “我的好格格,不如我們就這麼約定吧!待時機成熟時我一定讓你取下我的面具,好不好?”

    “那…時機要等到幾時才算成熟?”寶格格的耐心少得可憐。

    “很快。”

    “唉!你真會吊人胃口。我想拜你為師你要琢磨,我想見你的真面目還要等待時機成熟。你知道麼?我很擔心那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程墨白很快就會上門迎娶哩。”她幽幽地說,明亮的眼眸也因此蒙上一抹黯然。

    “你不要太悲觀,也許事情還有轉機也說不定。”他好言安慰她。

    “也許……也許……”她靈光一閃輕輕咬著下唇,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轉著。

    “也許如何?”

    “也許我可以請你出面去威脅恫嚇他退親。”她異想天開,簡直把行俠仗義的月光俠盜,當作地痞流氓。

    “不行。”他否決得斬釘截鐵。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哼!你根本不在乎我。”她賭氣地扭身掙脫他的懷抱。

    “格格……”

    “不要叫我!反正,我嫁給誰也與你不相干。”晶瑩的淚珠滾滾滑落她細緻的臉龐。

    此刻的她是那麼孤單無助,就連她一向仰賴如山的阿瑪也愛莫能助。

    “你別哭,你這麼一哭把我的心都哭亂了。”他環住她顫抖的香肩,柔情蜜意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你走!我的事不勞你費心,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她孩子氣地拍掉他的手,大發脾氣。

    “格格,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你走,你再不走我就大聲喊人!”她眸光驟冷,寒著臉執意攆他走。

    “……好,我走。”被人指著臉下逐客令的滋味兒不好受。他見她正在氣頭上,不管他說什麼恐怕也是有理說不清,倒不如先離開也許反而能讓她平心靜氣下來。

    她一個勁兒低頭生悶氣,故意不睬他。

    “唉!”他自討沒趣地歎一口氣,足一點,身影像一道白光飄掠出去……

    待寶格格回身追出去,早已不見他的蹤影,一股帳然若失的落寞攏上心頭。

    驀然——

    她驚覺自己的心扉全駐滿他的影子。

    他說他今晚正好路過甯親王府,所以,進來探望她。

    路過?!

    天啊!莫非今晚他又要去劫奪作案?!

    “哎呀!”她嬌呼一聲。

    糟了!她只顧著使性子發脾氣,卻忘了警告他。她想起阿瑪在晚膳時提起九門提督從兩廣借調的“天下第一神捕”陸老九,已在今天下午抵達京城。還說這個陸老九甫抵京隨即馬不停蹄地展開追捕行動,誓言要將月光俠盜緝捕歸案呢!

    “老天爺!求求您大發慈悲保佑他平安,您一定要幫助他逢凶化吉,求求您啦!老天爺。”她雙手合十,虔誠地向天默禱。

    黝黑如墨的穹蒼,稀稀疏疏綴著幾枚星子,忽明忽滅地星光猶如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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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08: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天下第一神捕”陸老九犀利似刀鋒的眼睛,像獵鷹般虎視眈眈注視著獵物的一舉一動。陸老九從廣東至北京城的途中,反復推敲深入研判月光俠盜作案的手法,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他詳細列出遭月光俠盜洗劫過的受害者之間的共同特散,甚至,勾勒出各種吻合的作案手法:

    一、月圓夜。

    二、一至三更天。

    三、獨行俠,無接應人手。

    四、不傷人,不見血。

    五、行搶的對象若非貪官污吏,即是黑心商人。

    “貪官污吏?!哼!該搶;黑心商人引一樣該搶。這兩種敗類統統該搶,哈!搶得好,搶得妙!”陸老九打從鼻孔噴出蔑視不屑的冷哼!

    面具、白衣……這月光俠盜舍宵小之輩最愛的黑色夜行衣不穿,故意選擇在夜晚容易暴露其行蹤的白衣,由此可見月光俠盜是一個頗自負也自命光明磊落的人。

    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不知為何,他對月光俠盜竟懷有一分不該有的惺惺相惜,甚至,產生莫名的好感。

    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月光俠盜就算高舉著劫富濟貧的大露,追根究柢仍是作奸犯科的一名飛賊;而他陸老九是正義凜然的執法者,官兵跟強盜這兩者怎能臭味相投?

    但陸老九還是忍不住揣測自己若卸下衙門捕快的差事,不知是否也會一如月光俠盜般為照顧百姓鋌而走險?

    今年是災星當空照的歹年,他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沿途盡是一波一波扶老攜幼的難民潮。陸老九鐵漢的心都為之揪疼,頻頻搖頭感傷不已!

    陸老九這個名字聽起來活像個酒鬼,人卻是玉樹臨風的傲骨男兒,渾身是膽。被取了這麼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名字,要怪就怪他的酒鬼老爹,大字不識兩個也就罷了,偏偏又愛喝兩盅,整天喝得爛醉如泥;連妻子為他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壯丁,他猶醉眼迷茫地不停打酒嗝,站都站不穩。

    眾家親朋好友紛紛上門道賀,見了面就聲聲催促他趕緊找個命相士排排生辰八字、批批命理流年,為兒子取個響噹噹的好名字。

    他捨得沽酒喝卻捨不得花銀子為兒子命名,最糟糕的是他竟然連腦筋都懶得多轉兩下,一個心血來潮就決定取名叫老九——老酒。他沾沾自喜覺得這個名字既好叫又好記,唯有聰明絕頂的人才想得出這麼棒的名字。

    他的妻子對“老九”這個渾名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可礙於三從四德的束縛她也不敢反對,只好歎一口氣地勉強接受。

    陸老九從懂事開始即十分痛恨這個令他抬不起頭的名字,老九!老九!讓他從小成為街坊鄰居取笑作弄的對象。

    當所有的小玩伴聚集在大雜院的晾曬場玩耍嬉戲時,他總是一個人自卑地躲在門扉後面用羡慕的眼神巴巴望著……從來都不參加。只因為他討厭聽到別人故意怪腔怪調地喊他老九。

    歲月悠悠,一天一天長大的陸老九也愈來愈孤僻,常常獨自窩在陰暗的角落裡發呆一整天……

    直到有一天,一位慈眉善目的化齋老和尚一眼瞧見他,直覺他骨架勻稱是塊不可多得的世武料;於是,經過他爹娘首肯,七歲的陸老九拎著扁扁的小包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隨著老和尚回到山寺裡習武,當個佛門的俗家弟子。

    春去秋來,十年的光陰似過眼雲煙稍縱即逝,卻也讓小老九長得高大挺拔、氣宇軒昂。

    他拜別師父離寺下山重返世俗紅塵,回家的第二天正巧遇上廣東府衙貼榜甄選捕快,他興匆匆地報考,經過幾天數場的比試之後,功夫了得的陸老九順順當當成為一名懲凶緝惡的捕快。

    許是他嫉惡如仇的個性使然,他發下豪語要把所有違法亂紀之徒繩之於法,絕不寬貸,而一場震驚黑白兩道的“惡水嶺事件”更是讓他聲名大噪。

    惡水嶺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一群無惡不作的惡棍無賴看中這一點,竟然集結於此據山為寇,搶劫過路商旅的錢財,甚至危及性命。

    百姓們惶惶不安,官府也屢次派兵圍剿,然惡水嶺的一干強盜每遇官兵大舉圍攻清剿時,即暫時隱退蟄伏,各自避風頭;等官兵前腳一撤離,他們立刻又故態復萌,搞得人手不足的官府一個頭兩個大。

    最後,陸老九實在氣不過,自告奮勇出面請命率領一支十人小組與惡水嶺的一幫匪徒長期對抗,誓將這群為惡之徒連根拔除,永絕後患。

    陸老九頭腦冷靜、心思縝密,善長以聲東擊西的欺敵策略誘捕那些強盜一一束手就擒。尤其以陸老九與惡水嶺寨主“獨眼龍”辛寅的那一場決一生死戰最為慘烈,也最為人所津津樂道。

    當陸老九由探子口中獲悉辛寅窩藏的巢穴時,即一馬當先直搗黃龍,雙方展開一場腥風血雨的肉搏戰。

    陸老九帶領的弟兄死的死傷的傷,只剩下他一人獨自面對“獨眼龍”辛寅及七、八名匪徒,他浴血苦戰強撐一日一夜。殺紅了眼的陸老九以獨門的絕技“九轉迴旋刀”砍下辛寅的首級,嚇得一干匪徒紛紛棄械投降。惡水嶺群龍無首,終告瓦解。

    惡水嶺一役,為他博得“天下第一神捕”的美名,名揚四海。

    今天下午風塵僕僕的陸老九甫抵北京城即四處明查暗訪,冀望能在最短的期限內將月光俠盜緝捕歸案。雖然,陸老九私心認定月光俠盜是條鐵錚錚的血性漢子,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月光俠盜縱使替天行道,也不容許此等作為。否則,人人起而仿效,豈不天下大亂?!

    許是陸老九鴻運當頭,他從小躲在暗處偷窺的習性,今晚可就大大派上用場。他一身黑色夜行衣,像只蝙蝠文風不動地蹲在屋簷下之陰暗角落,豎起敏銳的耳朵,宛如火炬的眼睛不斷地四下搜尋……任何風吹草動都在他的掌控中。

    梆!梆梆!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更夫打著梆子扯開喉嚨叫喊著,矮小微駝的身影彎進黑漆漆的長巷……

    倏地——

    一條銀白色的人影電光火百般從一座巨宅高牆竄起,一眨眼兒已橫空掠過…反應遲鈍的人人成會誤以為自己眼花。

    藏身暗處的陸老九激動得熱血沸騰,心想:皇天不負苦心人,月光俠盜真的出現了!

    他身形一提如大鵬展翅,尾隨追去

    繁華似錦的北京城,似乎獨獨遺漏了這裡——西郊二十哩外的破舊山神廟。

    梁棟傾斜、基壁聵毀的山神廟,供桌上已不見落難神明的蹤影,鋪陳厚重的灰塵以及廣布大小角落的蜘蛛網……在在顯出破敗衰頹舶景況。

    夜半冷冽如刀削麵的刺骨寒風,不斷地從窗隙門縫“呼嚕呼嚕”灌透進來。蜷伏在破廟裡的難民們又冷又餓,一個緊捱著一個互相以體溫取暖,蒼白無血色的臉孔以及一張張凍得發紫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哇……哇……”孱弱的嬰兒哭聲,乍聽仿佛小動物的哀鳴,打破四周的死寂。

    “乖,乖,別哭啊!”一名少婦輕輕搖晃懷裡的嬰兒,輕聲細語地安撫著。

    “娘子,小寶大概肚子了,才會哭鬧不休。”

    “我知道,可是……我……我實在擠不出乳汁喂他呀!”一臉憔悴的少婦哽咽地垂下頸項。她足足餓了三天,除了喝山溝的水果腹,連一粒栗子都不曾下肚,哪有豐沛的乳汁哺育嬰兒?

    “老天爺啊!您是狠了心要滅絕我們梁家這一點兒香火是不?”小寶的爹跪倒在地,望空幹嚎,令周遭的人聞之莫不鼻酸。

    暫時棲身山神廟的這些人,來自鬧饑荒的鄉下,街坊鄰居結伴相互照應,一路乞討入京。他們滿懷惶憬想在天子腳下的京城找一份工作安居下來,無奈天不從人願,老的受不了餐風露宿的煎熬,咽下最後一口氣客死異鄉,小的餓得面黃饑瘦;個個皮包骨。

    整座山神廟有如人間煉獄。

    “咿呀”,腐朽破爛的門板被人打開,白色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跨過躺得七橫八豎的人堆。

    “我為大家帶來了熱騰騰的包子……”

    話未落盡,包子的香味迅即漫開來。

    “給我……”“給我……”一聽到有包子吃,大夥兒人爭先恐後高舉枯瘦如柴的手臂索討。

    “請稍安勿躁,你們且先推派一個你們最信任的人出來與我說話。”

    一陣交頭接耳之後,一名滿頭華髮的老叟從人堆中起身,佝僂地走出來。

    “我是他們的保正,敝姓劉,他們都信得過我。”瘦小的身影走到他跟前。

    “很好,我將包子跟銀兩當著大家的面全都交給劉保正,由他平均分配給各位。我希望你們拿到銀子後,年紀較長的以及婦孺們都先返回老家去安頓,年輕力壯的不妨留在京城裡找一份工作養家糊口。”

    “大俠,我就是您口中所謂的年輕力壯,不瞞您說,我每天打太陽未露臉就趕到市集或店家去找工作,每每碰了一鼻子灰回來。我要求不多,只要一份供吃供住的工作讓我能夠活下去,再低賤再粗重的活兒我都肯幹。可是,我走得腳都起泡了,還是遍尋不著啊!”一個年輕人站起來訴苦,說到心灰意冷處,忍不住流下兩行傷心淚。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個年輕人禁不住當眾落淚,實在是囿於走投無路了。

    “跟你同樣遭遇的有多少人?”

    “大概有七、八個人。”

    “好。你明天負責帶著他們一起到墨白山莊,找山莊裡的大總管告訴他實情,他自會安頓你們。”

    “您是說墨白山莊?我知道那地方,太好了!感謝大俠指點迷津。”有七、八名年輕人跪倒地上,不斷朝他磕頭道謝。

    “你們別再磕頭了,快快請起吧!我只不過是指點你們一個方向,往後還要靠你們自己去努力呢。”

    “大俠,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呀!老朽這個保正率鄉親們謝過大俠的大恩大德,不知大俠如何稱呼?”

    “月、光、俠、盜。”他話一落,白影已拔地而起,宛如沖霄白鶴淩空掠過。

    留下眾人感激涕零地叩頭如搗蒜。

    月光俠盜輕功了得,一轉眼工夫已遠離山神廟敷裡之外,他一個縱身飄落漆黑的山谷。

    夜霧迷漫。

    他在一棵蒼勁的老松樹下停住腳步。

    “你鬼鬼祟祟一路跟蹤我,何不現身一晤?”他雙手負背,望空朗聲說道。

    “哈!月光俠盜果真名不虛傳。”陸老九騰空一個翻滾,氣定神閑地落定在他面前。

    兩人相距僅僅三步之隔。

    “你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捕——陸老九?”他微微側首。

    “正是在下。”陸老九抱劍于胸。

    “請出你這般身手不凡的高手來抓我,在下真是備感光榮。”他點頭稱許,展現其心中坦蕩蕩以及胸有成竹。

    “親手抓你或許是我今生最痛苦最無奈的抉擇。”陸老九莫名其妙的回答,令人一頭霧水。

    “哦?”不置可否的漫應,隱藏在面具下的濃眉一聳,似乎聽出不尋常的弦外之音。

    “我詳閱過你的檔案資料;一直以為是有心人故意美化你,甚至,將你神格化。今晚有幸一路尾隨跟蹤你,才知道原來傳聞都是真的。”陸老九眼露推崇之色,頷首大加讚歎。

    “你的名聲如雷貫耳,我早聽說陸總捕頭素來嫉惡如仇。”

    。嫉惡如仇?!哈!在你面前我不知道該如何詮釋這個‘惡’字。”陸老九聳聳肩膀發出嗟歎。

    身居廟堂的貪官污吏,個個食君之椽卻汲汲營營於如何搜括民脂民膏中飽私囊,才不管老百姓死活,可他們全都站在執法的這一端,他們,“真善’麼?

    而月光俠盜呢?他不惜鋌而走險挖出贓官奸商到嘴的肥肉,分食給嗷嗷待哺的潦倒百姓,卻是站在觸法的那一端,他,“真惡”麼?

    善與惡,法與正義,被貪婪的人心污染得錯綜複雜,顛倒了是非黑白。

    “陸總捕頭,你儘管執法如山不必手下留情,若我技不如人落進你的手裡,絕無半句怨言。”

    “哈!今晚,我趁月色迷人出來四處遛遛,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到。抓人這檔子事等明天太陽出來以後,咱們再各憑本事吧!”陸老九豪氣干雲地爽朗笑著,擺明要放月光俠盜一馬。

    “你是官兵我是強盜,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他雙手一攤欣然同意。”

    “你認為墨白山莊的大總管,一定會收留破廟裡的那幾條漢子?”

    “你倒是偷聽不少我的談話。”

    “莫非墨白山莊跟你有所牽連?”陸老九果然經驗老道三言兩語就將月光俠盜跟墨白山莊勾扯在一起。

    “你好生查查吧!這墨白山莊的程莊主,凡是能為他賺進白花花銀子的生意他一概承攬,自然需要廣納各種人手。你初來乍到,相信很快就會有所聽聞,我只不過是提點一下那些可憐的異鄉人一個求生的途徑罷了。”他不疾不緩的解釋。

    “我當然會查個水落石出,我陸老九從不冤枉好人。”

    “陸總捕頭鐵面無私名震四方,令在下好生佩服。”月光俠盜將肺腑之言誠摯地脫口而出。

    “彼此彼此。”陸老九一向離群獨居、孤僻寡育,很少與人說上三句話。如今,面對他誓育緝拿的欽犯卻是侃侃而談,一見如故。

    “很可惜你我站在對峙的立場,否則,我真想邀你喝一盅。”月光俠盜的語氣流露遺憾。

    “我相信咱們一定有機會舉杯對飲。後會有期,告辭了。”陸老九抱拳一揖,如脫弓之矢,刹那消失在夜暗中。

    月光俠盜抱胸佇立在黑森森的山谷,四周一片寧靜,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今晚,他的心裝滿太多掛礙,這掛礙絕大部分采自于寶格格,以致于一時疏忽,平白給了陸老九一個跟蹤他的機會。

    陸老九?!他啞然失笑,這麼老氣橫秋的名字格格不入地冠在一個英俊挺拔的好漢身上,教人錯愕、發噱。他一直誤以為陸老九該是一個兩鬢霜白的老捕快,沒想到今日一見,方知事實與想像之間的落差豈只十萬八千里。

    他同時也發覺自己光憑第一眼就沒來由地欣賞起陸老九,欣賞他的坦蕩氣度,欣賞他的孤驁不馴。

    直覺告訴他,自己將會跟陸老九結為莫逆摯友。

    而今晚只是一個開始。

    若能進一步吸納陸老九成為他的左膀右臂,他豈不如虎添翼?

    只是……陸老九肯屈就麼?

    他甩甩頭、唇角微微一個勾揚,自嘲自己根本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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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清國皇族虔奉喇嘛教。

    “桑耶寺”位於北京城東麓的香山,是一座典型的藏傳佛寺,寺裡寺外天馬旗、五色經幡飄揚,梵唄不輟……

    每年藏曆正月十五,依慣例舉行萬僧祈福大法會,召集全國眾喇嘛僧以藏族的食物“酥油”,巧手雕塑出佛像、吉祥八寶、花卉、樹木、山水……等等,栩栩如生,稱之為“酥油花”。

    藏人的酥油花跟漢人的捏面人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除了製作的素材不同,酥油花的體積更龐大,形狀更繁複,宗教意味兒也更濃厚。

    耗時費力精心製作出來的酥油花,必須在酷寒的氣候下才得以保存。所以,桑耶寺的萬僧祈福大法會,每每吸引漢藏百姓不遠千里而來禮佛祝禱,順道觀賞巧奪天工的酥油花。

    寶格格披著雪白的狐裘大氅,冒著細雪紛飛,在小珠兒陪伴下偷偷溜出寧王府,主僕兩人興高采烈地隨著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湧進桑耶寺。

    寶格格必恭必敬地獻上“哈達”之後,端跪在佛菩薩座前默默祈福。

    祈福完畢,她拉著小珠兒擠在萬頭鑽動的人群中觀賞維妙維肖的酥油花。寬敞的寺院彌漫著濃郁的酥油氣味兒,再加上人聲鼎沸,寶格格開始感到陣陣暈眩不適。

    “寶格格您怎麼啦,不舒服麼?”眼尖的小珠兒瞥見寶格格臉青唇白,趕緊伸手一把攙住她。

    “嗯……跟這麼多人推擠在一塊兒,我覺得胸口發悶、氣濁。”

    “那我們先到廊下吹吹風、透透氣。”不等寶格格回答,小珠兒即一手扶著寶格格,一手努力排開人群清出一條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得以到大殿外。

    沁涼的冷風撲面刮來,寶格格的暈眩立時不藥而愈,她踮起腳尖發現離寺不遠處有一座繁花點點的梅林。

    主僕二人一時興起,說笑嬉鬧地朝梅林走去,渾然不如危機潛至……

    其實,打從她倆溜出王府的那一刻起,就被三個獐頭鼠目的人鎖定,一路尾隨跟蹤。粗心大意的主僕縱情於這一片紅白輝映的花海,但見——

    粉色的梅花跟白色的梅花不畏嚴寒,綻滿枝頭。淡淡的梅花香氣撲滿整片梅林,徜徉其間令人心曠神怡,如置仙境。

    就在寶格格望著美景渾然忘憂之際,一沽著迷魂香的羅帕,由背後掩住寶格格的口鼻……

    寶格格連吭都來不及吭一聲,即失去知覺,四肢無力地攤軟在皚皚雪地上。

    “啊?!”後知後覺的小珠兒這才回過神,驚見三個蒙面人,其中一人手執柳葉刀架上她細細的頸子。

    “你敢大聲嚷嚷,馬上教你血濺五步!”

    “是……”小珠兒嚇得魂不附體、渾身打哆嗦,她雙手緊緊壓著嘴巴,唯恐自己受不住嚇會再度大聲尖叫。

    另一名蒙面人將昏迷不醒的寶格格抱上馬背,回頭告訴小珠兒:

    “你回去轉告甯王爺,叫他準備十萬兩黃金贖回寶格格。”

    “十……十萬兩?!大……大爺,到哪兒贖……人?”不知道是天冷還是嚇過度,小珠兒渾身顫抖,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告訴甯王爺,把贖金備妥靜候我們的通知。走!”三個人各自躍上馬,呼嘯而去,在半尺深的雪地上留下清晰的馬蹄印。

    “天啊!”小珠兒一個猛回神,想起什麼似的拼命往回跑。

    她跑著跑著,氣喘吁吁地一頭撞上來人的胸膛。

    “噢!”小珠兒慘叫一聲,一屁股跌坐在雪地裡。“是哪個不長眼的冒失鬼杵在路中央……’小珠兒皺巴著眼睛,揉著額頭隆起的腫包,破口大駡。

    “小珠兒?”

    這熟悉的聲音,讓小珠兒忘了疼痛張開眼睛拾起頭——

    啊!原來她剛才一頭撞上的是未來的姑爺墨白。他戴著一頂狨皮軟帽,外披灰貂斗篷,笑嘻嘻地伸手扶起她。

    “小珠兒,瞧你慌慌張張地,八成是背著你家主子偷偷溜出來賞酥油花吧!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程墨白見小珠兒一副氣急敗壞的慌張模樣,笑著擠眉弄眼地促狹她。

    殊知小珠兒聞言,“哇!”一聲嚎啕大哭,哭得浙瀝嘩啦。這下子輪到墨白慌了手腳,他從袖子裡掏出一條雪白的手帕塞進小珠兒手裡,還不斷安慰哭成淚人兒的小珠兒:

    “……別哭!別再哭了!我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見到女人哭。你的主子脾氣是暴躁了點兒,倒也不失心地善良,你只消好言好語哄她開心,我保證她一定不會處罰你的。”

    他拍著小珠兒因抽抽噎噎而顫抖的肩膀,沒想到他的一番話反而惹小珠兒愈哭愈大聲,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如喪考妣。

    這下子可惹惱了程墨白,他失去耐性地大吼:“不准哭!”

    小珠兒嚇得噙住汪汪淚眼,委屈地嚅囁道:

    “程莊主,您說錯了,我不是一個人偷溜出來的。”

    “哦,那你主子呢?”他暫態開心地咧著嘴兒笑。

    “她……她……”小珠兒扁著嘴欲言止,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又撲簌簌流下來。

    “你不要動不動就掉眼淚,快告訴我,你主子呢?”墨白發覺事有蹊蹺,急急迫問,銳利的目光四處搜尋寶格格的芳蹤,然跟前除了細雪紛飛以及花當頭的梅林,周遭一片寂靜,靜得令人心慌慌,不祥的兆頭攏上心臆。

    “寶格格她……她被歹徒迷昏後,給抓走了。嗚”小珠兒再度哭得淚眼婆娑。

    “啊!什麼時候發生的?”“就在剛才。那三個蒙面人還要我傳話給王爺,限王爺三天內湊足十萬兩黃金贖人……”小珠兒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

    “寶格格未免太任性了,怎麼可以在沒有護衛隨行之下就擅自跑出來?這下子出事了吧!”程墨白心急如焚,按捺不住埋怨兩句。

    “程莊主,我還得趕回去稟報王爺……”小珠兒飽受驚嚇的小臉掩不住恐懼。她心知肚明當甯王爺聽到寶格格遭人綁架的消息,鐵定暴跳如雷,而第—個倒大楣的就是她。

    “你快回去吧!我且尋著馬蹄追上去。”

    “好,您自己要小心!”小珠兒細膩體貼,她自己即將面臨一場風暴,還不忘叮嚀他。

    “我會多加留神的,你快回去吧。”小珠兒的好意墨白心領了。他心想:如此體貼的丫環,將來一定得為她找個好婆家。

    小珠兒抹去臉上亂七八糟的淚水,朝他屈膝施禮,轉身跑著離開。

    “兮——”墨白將大拇指跟食指圈成一個圓,探人口中,打出一個又長又尖銳的呼哨。

    一匹赤鬃駿馬“答答答”奔至他的跟前。

    他俐落躍身上馬,一夾馬肚,他的座騎“旋風兒”揚蹄踏雪飛馳而去……

    程墨白頂著刮面的刺骨寒風,尋著雪地上一窪一窪深陷的馬蹄追蹤上去,心裡頭暗自慶倖忖道:多虧老天爺幫忙,這場雪下得綿如柳絮,才能完完整整保留住歹徒的馬蹄。想來這歹徒斷然經驗不足、走得匆忙,才會忘了毀掉這蛛絲馬跡

    馬蹄印帶著程墨白翻過兩座山頭,一直來到一個樹蔓交纏攀附的隱密洞口前,蹄印才消失。

    他跳下馬背,將嘴湊近馬耳朵嘀嘀,再拍拍馬臀才大大地伸手撥開碗口粗的樹蔓側身進洞裡。

    陰暗潮濕的洞壁上,間隔三兩步就斜插著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一方面供作照明,一方面藉以驅寒。

    他抖擻掉帽子跟斗篷沾上的雪花,氣度從容地走進去。

    “啊?!”突然冒出一個人,讓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三名歹徒嚇了一大跳。

    就連蜷縮在角落的寶格格也否眼圓睜大吃一驚,閃過她腦門的第一個念頭是——

    這個花花大少來此做啥?!這山洞又濕又冷,可沒有醇酒美人哪!

    “嗯……你們三個誰是頭兒?站出來與我話。”他張狂地雙手叉腰,冷眼睥睨那三名歹徒。

    “我就是他們的頭兒。”還真有一個笨蛋強出頭站上前去。

    “哦,你叫什麼名字?”

    “刀疤三郎。”刀疤三郎臉上有一條由左眉心劈過鼻樑的蜈蚣刀疤,約莫巴掌長。

    “你知道我是誰麼?”

    天啊!他該不會楞頭楞腦以為自己是在生意場合上應酬吧?!瞧他一副準備自我介紹的蠢樣,寶格格恨不得沖上去敲他一記腦袋,打他個清醒。唉!他不是她的救兵,這個搗蛋搞不好會淪為跟她相同的下場哩!

    “你是誰?”三名歹徒有眼不識泰山的異口同聲問。

    “我是墨白山莊的莊主程墨白。”

    “哇啊!”三名歹徒你看我、我看你,臉上笑成一朵花。

    這只肥美多汁的大肥羊居然傻呼呼地自動送上門來,以他的身價少也有個百八十萬兩吧!

    “……唉!”寶格格揪心一歎,不忍卒睹地將美麗的臉孔埋進手掌裡。

    她一語成讖,不幸言中。

    只見三名歹徒一湧而上,將手中亮晃晃的柳葉刀刃鋒對準墨白——

    “嘿,你是自尋死路!”刀疤三郎桀桀獰笑著。

    “自尋死路?!不!你們弄錯了,我今天是專程來救回我娘子的。”

    “娘子?她是你娘子?”刀疤三郎古怪地叫著,不由得回頭覷一眼著臉龐沒臉見人的寶格格。

    “是啊!你們抓我未過門的媳婦兒,不就是想弄點兒銀子花花麼?”他漫不經心地說著,只要花錢就可以消災,那麼,他絕對有恃無恐。墨白山莊的銀子滿到都快溢出來了,雖然,他努力的花、卯勁兒的花,所花出去的銀子遠遠不及所賺進來的百分之一。

    小珠兒說歹徒揚言索贖金十萬兩,哼!十萬兩對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不痛不癢。他甚至還認為歹徒開口才要這麼一丁點兒贖金,簡直辱沒他雄厚的財力,寶格格是他最最心愛的未婚妻耶!怎麼在外人眼裡才十萬兩價?

    呸!真是狗眼看人低。

    “你……武藝高強?”刀疤三郎有所顧忌地問道。

    “慚愧!慚愧!花拳繡腿而已,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強身罷了。”他笑笑地睨一眼在一旁氣得七竅生煙的寶格格,無辜地揚揚眉、撇撇唇實茌搞不懂自己正費盡唇舌與歹徒百般周旋,她繃著臉生個什麼烏七八糟的鳥氣?!這個沒心少肺的女人,唉!

    “那麼……你在洞外埋伏了前來支援的人馬?”三名歹徒心虛地將眼神瞟向洞口。

    “沒有,就我一人單槍匹馬。喂!你們有完沒完啊!拉拉雜雜問東問西做啥?你們不就是要銀子麼?大爺我給你們不就結了?!”程墨白財大氣粗,一副準備拿銀子砸人的態勢。

    “痛快!拿來。”刀疤三郎抖著腿兒,將右手伸長到墨白的鼻尖。

    “拿什麼?”

    “十萬兩呀!你大言不慚唬弄半天,該不會身上沒半文錢吧?”

    “你該不是想銀子想到失心瘋唄?有誰會帶著十萬兩觀賞酥油花?真是蠢!”

    “你……你討打?!”刀疤三郎被他罵蠢,頓時覺得亂沒面子的,不禁動了肝火。

    “唉!你敢動大爺我一根寒毛,我保證你一文錢也花不了。”

    “什麼意思?”

    “我會給你們十萬兩贖回我娘子,再懸賞二十萬兩給殺手買你的項上人頭。讓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江湖殺手天涯海角迫殺你們,讓你們整天抱十萬兩食不下嚥、睡不安,惶惶終日。”

    “你……你敢?!”刀疤三郎被墨白的話震懾住,氣焰銳減。

    “喝!你去打聽打聽,這天底下有什麼事是我程墨白不敢做的?!”

    “……”三名歹徒啞口無言,刀疤三郎朝兩名手下使了個眼色三個人圍在另一個角落討論起來。

    墨白這廂也沒閑著,他走到寶格格身邊,彎下腰好生仔細地瞅著她瞧。

    “走開!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兒。”寶格格柳眉豎立,憋了一肚子悶氣正愁無處發洩!再加上剛聽完這頭笨驢與歹徒的一段白癡對話,無異火上加油,她氣嘟嘟地站起身猛一個跺腳,精准、不客氣地跺在他的左腳板……

    這滿族姑娘踩著高底的花盆鞋兒,走起路來一搖一擺婀娜多姿;可如果利用它跺腳傷人,那滋味兒足以教人痛徹心扉!她一使力,就聽到墨白淒厲地慘叫聲:“哎喲——”

    “哼!活該痛死你!呆子。”

    “你踩我腳,還罵我是呆子?!”他不服氣地詁問。

    “是!而且,還是天下第一號大呆子!”她一臉鐵青地指著他的鼻子啐罵。

    “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好心趕來救你……”他十分委屈地表白。

    可不是麼?他騎著馬千辛萬苦地翻過兩座山頭,又碰上這種冷颼颼的鬼天氣,他不僅腰酸背痛還五內翻攪,不舒服得緊哪!這些姑且按下不表,偏偏這個不知好歹的嬌蠻格格不但不心存感激,還當羞辱他是天下第一號大呆子,讓他顏面掃地。

    “格格我才不希罕你來救我哩!呆子,你以為你付出十萬兩就可以贖回我?!”

    “為什麼不可以?這是他們開出的價碼,我連一文錢也沒跟他們討價還價。”

    他眨巴著深邃的黑瞳,無辜到令人為之氣結。

    “你以為當他們知道你是富可敵國的墨白之後,他們不會獅子大開口?!”

    “我……”墨白正想反駁,他眼角一瞄發覺刀疤三郎等人,不知何時已悄悄包圍住他倆。

    “還是寶格格冰雪聰明,嘿……”刀疤三郎陰陽怪氣地冷笑著。

    “你們……出爾反爾?”墨白極度不悅地垮下臉。

    “隨你高興怎麼就怎麼說吧!我們已經決定提高贖金至……一百萬兩。”

    “作夢!大爺我一個子兒也不會增加,講好十萬兩就是十萬兩。”他悻悻然拂袖,相當堅持原則,似乎錯將綁架勒贖當成做生意般講信用重然諾。

    “寶格格維持原來的十萬兩,這多出來的九十萬兩是你的贖金,哈!”刀疤三郎洋洋得意地說。

    光想起這白花花的百萬兩銀子,三個人忍不住眉開眼笑。

    這筆飛來的橫財,躺著吃三代都吃不完,真格是運氣來的時候連城牆都擋不住哩!

    “不對!不對!她是肉票,而我是來贖她的,這二者不能混為一談。所謂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們財迷心竅到連這點兒江湖道義都不顧,還有臉出來跟人家混?!”他嗤之以鼻。

    盜亦有道,不是麼?!

    只可惜,他這一番正氣凜然的大道理形同對牛彈琴,根本聽不進歹徒的耳朵裡,反而,引來更大的一陣訕笑。

    “江湖道義?!我呸!江湖道義能當口飯吃麼?你呀!正如寶格格的,是天下第一號大呆子,哈……”三名歹徒笑彎了腰,笑到腸子差點兒打結。

    “住口!不准再笑。大爺我肚子餓扁了,哪怕是天就要坍塌下來,也得讓我先喂飽肚子,一切等吃飽再談。”他大聲嚷嚷著。

    民以食為天,空腹談判是談不出結果的。

    “肚子餓了?”經程墨白這一提醒,在場的每個人才發覺自己早巳餓得前胸貼後背。

    刀疤三郎不敢怠慢這兩位財神爺,趕緊從角落裡拿出個小布包打開來,裡面是幾個冷硬似石頭的包子。寶格格失望地咽下口水,寧可挨餓也不吃那食之無味的冷包子。

    “喂,我不吃又冷又硬的食物。”程墨白皺著濃眉帶頭發難,他一向講究精緻美食,不論何時何地從不馬虎。

    “喝!你當你是誰啊?!皇帝老爺嗎?!老子我就只有這幾個冷包子,愛吃不吃,隨你。”

    “依我看……不如這樣吧!銀子我出,你們派個人下山去買酒萊回來,大夥兒打打牙祭,如何?”

    “由你出銀子?你早說嘛!有錢好辦事。”刀疤三郎從善如流,將手中的包子瞧也不瞧一眼的扔到地上。既有好酒好萊吃喝,傻瓜才啃冷包子呢!

    “喏,拿這一百兩滙豐的銀票,到留園買些好吃的回來。”

    留園!寶格格乍聽之下差點兒沒昏倒,程墨白挑食的程度令人五體投地。大難當頭,他還是把吃喝擺第一,唉!真是佩服!佩服呀!

    “嗯!安子,由你去跑這一趟吧!好好張羅些酒菜回來祭祭咱們兄弟的五臟廟。說真格的,天天吃包子我都吃怕了。”刀疤三郎將銀票交給安子。

    “你叫安子?來來來!安子,你直接去找留園的李掌櫃,告訴他,是莊主派你去打包酒萊的,免得他欺生。”程墨白熱絡地拍著安子的肩膀叮嚀,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哩!

    一旁的寶格格氣得鬧胃疼,乾脆閉上美目個眼不見心不煩。

    “你們想吃些什麼?”他霍地轉身詢意見,彷佛大夥人是在酒樓吃飯點菜。

    寶格格聞言瞠目結舌,恨不得大吼大叫來抒發心中的忿怒,這會兒她不只胃糾結成一團還犯頭疼,她真搞不懂他是天真還是無知!她氣極的閉目,雙手住耳朵,不聽!不見!免得被程墨自給活活氣死。

    “你是出錢請客的大爺,我們全聽你的決定。”刀疤三郎搔耳涎著臉笑得諂媚。

    “嗯……讓我想想看什麼菜色適合外帶……有了!你就跟李掌櫃點:麻酥雞、掛爐豬、溜鮮、炸春捲兒,外加一壇陳年女兒紅。另外提醒李掌櫃別太小器,叫他送些腰果、杏仁片……等等下酒的小菜,咱們吃喝個痛快!”程墨白點起菜來如數家珍。

    “好耶!”

    程墨白的話立刻引起歹徒們震天叫好,刀疤三郎還不放心地問安子:

    “程莊主點的萊你都記下了?”

    “我全記在心裡頭。”

    “那你還不快去?”刀疤三郎催促安子,嘖,那幾道菜光聽萊名就夠教他垂涎三尺。

    “好,我這就快馬加鞭去回,這酒菜就算不是熱騰騰端上桌,至少也還保有余溫,絕不教你們吃冷菜。你們等著,我走了。”安子揚揚手上的銀票,寶貝似的揣進懷裡,歡天喜地的走了。

    刀疤三郎識相地帶著另一名手下守在洞口,留下程墨白跟寶格格兩人。

    程墨白拐著被踩傷的左腳一瘸一瘸地靠近寶格格。

    他緊捱著她的身邊坐下,寶格格余怒未消地瞪他一眼,賭氣地別過臉不搭理。

    “你沒受到嚇吧?”他不在乎她不友善的態度,發自內心的關心她。

    “嗯。”寶格格冷淡應著。然而,心念一轉,覺得自己也不好太拒人於千里之外,畢竟,他也是出於一片好心不惜冒著性命危險來救她。一思及此,她倒有點兒愧疚,呐呐問道:“你的腳很疼麼?’

    “八成破皮瘀血了,你說疼是不疼?”他苦笑地瞅她一眼。

    “剛才……我一時氣昏頭才會狠狠踩你一腳。”紅霞飛上她的雙頰,撲撲的臉蛋比桃花更嬌豔三分。

    “沒關係,一點點皮肉之傷罷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你累了,不妨閉上眼睛打個盹兒,這山洞又冷又潮濕,我真希望能夠早一刻帶你離開。”他深情款款地凝視她。

    似曾相識的眼神飄忽閃過,那一雙曾經在夢中出現了千百回的熱情眼眸,讓她霎時失了魂掉了魄,一時意亂情迷……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兀自猛搖頭。

    “怎麼了?”他捕捉住她困惑迷惘的表情。

    “沒什麼,只是你剛才的眼神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他的眼睛直勾勾望進她的心坎底。

    “一個你不認識的人。”她垂下眼睫避開他熾熱的目光,將頭靠著山壁,閉上眼睛不想再談下去。

    她滿心滿腦地祈求月光俠盜能夠跟她靈犀相通,適時出現救她脫險。她相信憑月光俠盜的功夫,一定三兩下就將這三個看來不太濟事的歹徒打個落花流水,不像坐在她身邊的程墨白,什麼武功都不懂,就會耍一張嘴皮子。

    她知道疼愛她的阿瑪一定會備妥十萬兩黃金前來贖回她,只是,經墨白這一番窮攪和,早巳撐大綁匪的胃口。程墨自在歹徒眼裡不啻是座金山銀,他們會輕易放走他倆麼?!

    煩!怎一個煩字了得?!

    四男一女圍著“嘩嘩剝剝”燒得紅旺的火堆大吃大喝,四男吃得盡興,唯獨寶格格拉長著臉獨自生悶氣。

    這個殺千刀的墨白實在可惡又可恨,也不想想她好不容易才因良心不安表現出願意跟他和解的態度,他馬上拿喬!

    剛才就在她舉箸想夾一塊炸得金黃油亮的麻酥難嘗嘗之時,他立刻以他的箸壓住她的箸,說道:

    “姑娘家儘量少吃油炸食物,對肌膚比較好。”

    “對,姑娘家少吃為妙!”刀疤三郎等人一聽,馬上唯唯諾諾地附和,一副吃人嘴軟的沒出息樣。

    寶格格氣得牙癢癢,側過粉臉怒瞪程墨白一眼。但他老兄可完全不在意,誇張地攤手聳肩,一派純粹為她著想的無辜表情。

    算了唄!

    寶格格懶得跟他計較,舉箸轉移目標夾起一塊香噴噴的掛爐豬肉片,他又有意見:

    “來來來,這溜鮮蝦滑嫩鮮美,你嘗嘗看。”他不待她反應,即自作主張地舀了一小匙給她,外帶一塊炸春捲。

    寶格格差點兒沒當場給氣死,她氣急敗壞地起身找來扔在地上的包子,“咚”一聲,不偏不倚地丟中他的胸口。

    “哎喲喂呀!”他裝死的捂著胸口鬼吼鬼叫,故作痛苦狀。

    “程莊主,你這個蛐蛐兒娘子脾氣躁烈得令人不敢恭維,又是踩你的腳又是丟你包子,要不要兄弟們為你出這一口鳥氣,好好修理她一頓?”安子實在看不下去,跳出來打抱不平,不明白堂堂大莊主幹嘛一味對她忍氣聲。

    “你叫我什麼?你膽敢再說一遍!”寶格格戳中心中的最痛,怒不可遏地扛上安子。

    “蛐蛐兒娘子唄,難道我說錯了麼?我想起來了,甯王爺在大庭廣眾之下鬥輸蛐蛐兒,把你許配給程莊主,因而大家都在背地裡稱你是蛐蛐兒娘子,我只不過是轉述大家對你的稱呼。”安子說得理直氣壯。

    “啥!”蛐蛐兒娘子?!這麼傳神的形容,惹來一陣哄堂大笑。

    “安子,你不要招惹格格生氣,這樣會讓莊主左右為難。”刀疤三郎見墨白神情凝重,趕緊出面打圓場。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的!你害我成為全北京城男女老少的笑柄。”她氣得渾身發抖,怒指著坐在身旁的墨白鼻子痛駡。

    墨白好脾氣地陪著笑臉。

    “希罕個烏拉屁!憑程莊主風流倜儻的儀錶,再加上數都數不清的財富,還怕娶不到老婆?程莊主,這個惡婆娘你乾脆痛痛快快休了她,我安子向你拍胸脯保證,一定介紹一個比她美上十倍的溫柔大美人給你。”平常沉默寡言的安子幾杯黃湯下肚,不但話多,連膽子也變得忒大。

    寶格格打從出了娘胎不曾遭遇過這種難堪跟羞辱,她大動肝火正欲沖過去找安子理論,沒想到程墨白冷著俊臉,一把住她的手腕阻止她。

    “放開我?!這渾小子嘴巴不乾不淨,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寶格格使勁兒想掙脫,偏偏他抓得更緊。

    “赫、舍、裡,你貴為大清國的格格,不覺得失態麼?!”程墨白的耐心已被磨光,板著臉大加訓斥。

    寶格格一時反應不及,怔楞住!他居然當著幾個為非作歹的匪徒的面,厲聲吼她?

    孰可忍?孰不可忍?這口氣她什麼也咽不下去!

    “你……你……”她煞白一張嬌顏,氣得說不出來。

    倏忽——

    安子的頭一歪,整個身子攤軟在地,接著是刀疤三郎,再接著是另一名歹徒。

    三名歹徒一個個相繼倒地。

    “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寶格格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花容失色,一頭鑽進程墨白的懷裡尋求庇護。

    “別怕!他們只是昏迷罷了。”他軟言安慰躲在他懷裡發抖的寶格格。

    “昏迷?”寶格格抬起頭,一臉不解地注視他。

    “那麻酥雞跟掛爐豬都摻了迷藥。”他解釋。

    “啊?真的?你什麼時候動的手腳,我怎麼一點兒都沒察覺?”

    “不是我,是留園的李掌櫃動的手腳。”“嗄?!”她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知道留園是我的產業之一麼?”

    “不知道。”她坦承,低下頭才發覺自己仍緊緊抱住他,她忸怩地紅著臉鬆手放開他,尷尬萬分。

    “你呀,也該多多花點兒心思好好瞭解你未來夫婿的產業。”

    他故作輕鬆地打著,無可避免又換來她幾個嬌嗔的白眼。他笑了笑接著說:

    “我旗下就有一家通寶錢莊,我為什麼不使用自己錢莊的銀票,反而用滙豐的銀票?”他試探性地問她。

    “為什麼?”她直來直往的腦袋瓜裡,實在裝不下這些歪七扭八的思路,乾脆請他直接說清楚講明白。

    “我是借此通知留園的李掌櫃,我碰上劫匪了。那……我又為什麼點了麻酥雞跟掛爐豬?”

    “那又是為什麼呢?”她好奇心大作,心裡不由得埋怨他真是故弄玄虛、不幹不脆、拖泥帶水,也不一口氣揭曉謎底,害她乾著急。

    “我是利用‘麻’跟‘掛’兩個字,暗示李掌櫃在雞肉跟豬肉裡摻進迷藥。”

    “哦!原來如此。不得你不讓我吃麻酥難跟掛爐豬,是我錯怪你了。”寶格格這下子全明白了,她怪不好意思地說:“原來你是故意跟他們胡謅瞎扯一通……咦,其實你一點兒也不笨喟!”

    “多謝格格誇獎。打從一開始我就必須跟他們裝癡賣傻鬼扯淡,讓他們疏於警戒,我們才有機可乘。”

    “嗯!這其中拍案叫絕的,是你還讓他們一手張羅酒菜,讓他們以為酒萊根本未經過你的手,絕對沒問題。難怪他們敢放心大膽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哼!這下子終於嘗到苦頭了吧!活該。”寶格格心有未甘地朝昏迷不醒的安子狠狠踢了一腳。

    “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裡,我估計這迷藥大概只消一個時辰藥效就退了。”

    “好。”

    墨白找來歹徒原先準備的繩索,將他們三個人的手腳相互牢牢綁在一起,諒他們清醒之後,一個也跑不了。

    他牽著寶格格走出山洞,洞外早已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兮——”尖銳的呼哨聲響徹山頭,不一會兒工夫,旋風兒揚頭嘶鳴,出現在他倆面前。

    他扶她上馬,隨後自己再躍上馬背共騎。他俯身輕拍馬頭溫柔地說:

    “我的好馬兒,我們下山回家去。”

    這旋風兒聽懂人話似的,“答……答……”小跑著下山。

    “程墨白,我想我必須向你致歉。”寶格格誠摯說道。

    陣陣風吹拂她的秀髮,淡淡的發香讓緊貼在她背後的程墨白嗅著嗅著……一時閃了神。

    “哦?!”他鼻翼歙了歙。

    “我不該罵你是天下第一號大呆子,我收回我的話。”她眼波流轉睇他一眼,由衷贊道:“你真是聰明哪!談笑之間就化解一場危機,難怪你的生意經營得那麼成功。”

    “唉!是我賤骨頭還是怎麼著?為什麼你指著鼻子罵我,我聽起來渾身舒坦;這會兒你讚美我,我全身不自在哪!”

    “你……”寶格格為之氣結,本想回他一句“狗改不了吃屎”,想想還是算了。一面她得顧及自己的皇族身分,不宜說出這麼粗俗的字眼兒;另一方面念及他好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麼?

    她好生遺憾地遙望夜空,英雄救美理應是月光俠盜的拿手好戲,怎會落到這個嘻皮笑臉、遊戲人間的浪蕩子身上。

    唉!美中不足。

    旋風兒是程墨白重金從天山購得的駿馬,平步如風。京城萬家燈火的繁華景象已歷歷在目……他突然勒住韁繩停了下來。

    “就快到了,你怎麼不走了?”她詫異地回望,不知道他又在玩什麼把戲。

    “我心裡有話,不吐不快。”他難得正經八百。

    “有話就痛快出來,千萬不要悶在心裡。”

    “關於鬥蛐蛐兒娶親的事……我是在無計可施之下才想出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來,我真的無心帶給你困擾。”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滿漢通婚雖早巳稀鬆平常不足為奇,但是,一個毫無官銜的漢族商人想要娶滿族的格格為妻,依舊難如上青天啊!”

    她默默傾聽。

    “其實,我大可花錢買個捐官來做做,可我不喜歡官場的苧文褥節;再加上我放蕩成性,每天高臥至日上三竿才起床;真要當上官豈不誤國誤民?話說回來,我再怎麼不才,也不屑花錢買一官半職,這點骨氣我是有的,你明白麼?”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話?”

    “我要你明白,我是真心鍾情於你,才會找機會跟甯王爺鬥蛐蛐兒,也才會拿你當賭注。平心而論,我求親的手段是不怎麼光明磊落,但是,我若不出此下策,堂堂甯王爺會首肯將他的掌上明珠下嫁一名漢族商人麼?”他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我……”她心亂如麻頓時語塞。她芳心早巳另有所屬,怎能背棄自己的真感情委身與他?這對她跟他都是不公平的呀!

    “你有心事?”他觀察入微,看出她面露猶豫之色。

    “我……我要下馬。”他的柔情攻勢再加上兩人並騎靠得貼近,竟讓她難以招架,忙不迭順溜下馬,刻意跟他拉開距離,保持滑醒。

    她這點兒起心動念逃不出他精明的腦袋,縱然他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此時,也只好無可奈何地跟著下馬。

    “我真的不能嫁給你,我真的不能。”她仰起如花的臉龐,鄭重其事地告訴他心底的肺腑之言。

    “為什麼?”他的眼睛無法從她迷人的嬌靨移開。

    “實不相瞞,我心中……我心中早已有了別人。”她臉紅心跳的別過臉,一味迥避他炯炯的眼神。

    “嗄?!是誰?告訴我他是誰?!”他臉色大變,情急的疊聲迫問。

    “不!我不能告訴你他的身分。你仔細斟酌開出你退婚的條件,只要不過分,我一概接受。”

    “……”他黯然不語。

    “送我回去吧!我阿瑪他老人家一定急壞了。”見他悶不吭聲,她一時也不想逼他太甚,於是,轉移話題。

    “我決心爭取的從不輕言放棄。”他定定地瞅著她,彷佛對她立下海誓山盟。

    他倆重新上馬並騎,只是各懷心事一路沉默不語。

    “答……答……”旋風兒揚起馬蹄,朝著燈火輝煌處飛快前進……

    “王爺……好消息啊!王爺……寶格格……她平安回府了!”白髮蒼蒼的老福伯危危顫顫地跑進大廳,一路嚷嚷報喜。

    “真的?!她人呢?”甯王爺聞訊高興地從太師椅上霍地站起來,積鬱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甯福晉跟五位貝勒原本愁雲慘霧地坐在富麗堂皇的大廳西側哀哀歎氣,此時你看我、我看你全笑開了臉。

    “來了!來了!王爺,您瞧瞧那不就是咱們的寶貝格格麼?”老福伯指著拾階而上,正要走進大廳的寶格格。

    “阿瑪!”寶格格眼眶濡濕地撲進甯王爺的臂彎。

    “本王的寶貝女兒呀!那些該死的歹徒他們沒敢折騰你吧?”甯王爺拉著愛女的手上上下下好生瞅著,唯恐她吃苦受罪。

    “阿瑪,女兒能夠平安歸來,全仗程莊主冒險相救。”

    甯王爺經寶格格這一提醒,才注意到一直陪伴在寶格格身側的程墨白。

    “喔,程莊主,本王衷心感激你為小女所做的一切努力。”甯王爺滿口客套話,沒啥熱誠的致意,看來鬥輸蛹蛐兒的奇恥大辱他尚未釋懷。

    “岳父大人,您這麼客氣就顯得見外了,寶格格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她的安危小婿豈能坐視不管?”程墨白又恢復油腔滑凋的本色,他偷偷瞄一眼站在一旁猛翻白眼的寶格格。

    寶格格一臉哭笑不得。她好不容易才稍稍扭轉對他的觀感,這下子又全化為烏有。

    唉!真個是江山易政,本性難移矣!

    “來來來!本王為兩位引見一下。這位是九門提督圖大人遠從兩廣請來的天下第一神捕陸老九;陸總捕頭,這位是墨白山莊的莊主墨白。”甯王爺故意迥避墨白的話不接腔,興匆匆地大步走向坐在大廳南側的陸老九。

    “久仰!久仰!”兩個人相互抱拳作揖,行禮如儀。

    “啥!天下第一神捕之名號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真英雄出少年。”墨白笑容可掬。

    “程莊主忒謙,你才真不愧是少年得志,年輕有為。”

    “好啦!好啦!兩位也不用客氣,兩位都是青年才俊,唯獨本王是被後浪拼命推擠的前浪。哈……兩位請坐啊!”甯王爺見愛女平安脫險,心情大好,笑聲朗朗。

    “甯王爺春秋鼎盛,還望您不吝指教哩!”陸老九應對得宜,側首與程墨白互望一眼,雙雙莞爾落座

    “本王很擔心我那寶貝女兒的安危,束手無策之際只好厚保佑!讓赫舍裡有驚無險歷劫歸來。今晚,兩位無論如何一定要留下來喝兩杯好好慶祝慶祝!”

    “小婿恭敬不如從命。”程墨白笑得一臉燦爛。

    坐在一旁的陸老九不禁感染了好心情,當下領首答應。

    “太好了!本王先過去看看我的女兒,待會兒再過來,兩位先聊聊啊!”

    “王爺您請便。”兩人同時起身恭送,待甯王爺走開後才重新就坐。

    “實不相瞞,我一直以為陸總捕頭是個兩鬢花白、滿臉風霜的老頭兒。”墨白打破沉默笑著說,逕自端起茶碗啜一口。

    “我也一直誤以為天下首富的程莊主,是個富富泰泰的中年商貴哩!”陸老九不禁啞然失笑。忽然,他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問道:“有一件事情想請教莊主。”

    “哦?我與你一見如故,你就叫我墨白吧!別程莊主長莊主短的叫,聽起來挺隔閡的,不是麼?你有什麼話但無妨,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程墨白向來豪爽不羈,從不濫端架子。

    “程莊主……啊!不!墨白兄真是快人快語,小弟想跟你打探幾天前是否有七、八名年輕人到墨白山莊請求收留?”

    “這……陸老弟若想尋人,待會兒不妨與我一道回墨白山莊,直接問我的大總管,我當真記不清那些個張三李四。莫非在那七八名年輕人之中,有你的親朋好友?”他用食指赧然地敲敲腦袋,表示自己其實不太管理瑣瑣碎碎的人事雜務。

    可不是麼,若凡事全仰賴他親躬親為,那麼以他龐大的產業,恐怕就算有十個墨白都嫌不夠用呢!

    “不,我只是關心罷了!那幾個人全是離鄉背井的可憐人,為了躲避饑荒不得不相偕進京,卻四處碰壁、餐風露宿,處境堪憐。”陸老九說得真情懇切,令人動容。

    “若是如此,那麼,陸老弟大可放一百個心。只要那些人肯吃苦,我的大總管一定會好好安頓他們,讓他們得以溫飽,生活無虞。”

    “墨白兄與外面的傳聞簡直判若兩人。”陸老九正色說道。坐在跟前的程墨白像一團謎,他要好好用心抽絲剝繭一番,整理出一條頭緒。

    “陸老弟你這是在取笑愚兄不成?我一向用人唯才、用人不疑,且充分授權,或許是我運氣好,我有許多日以繼夜為我盡心盡力工作的好夥伴。而我鬆散慣了,只想如閑雲野鶴般過日子,我雇用的人只要不越得太過火太明目張膽,我是懂得適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程墨白談興正濃,出口的話似不經,卻一一印證他成功的秘訣。

    “咦?!墨白兄的腳受傷了?”陸老九早就注意到他走路時一瘸一瘸的。

    “只不過是遭寶格格跺了一腳,不打緊。”

    “哈……墨白兄倒是個憐花惜玉的多情種。”陸老九打著哈哈。

    “我豈只憐花惜玉而已,我見到投緣者更是惺惺相惜。為兄今日有緣與陸老弟結識,就將捆綁在山洞裡的三名歹徒送給你當見面禮,讓你抓回提督衙門交差吧!”

    “小弟在此謝過墨白兄。”

    “好說!好說!”程墨白的眼睛全兜攏在寶格格身上打轉

    陸老九見他一副癡情漢的專注樣,忍俊不住笑搖著頭,端起香茗啜飲。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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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09: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華燈初上。

    尋歡樓被出手闊綽的貴客整個包下,舉凡上門尋花問柳的恩客,一律被摒除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尋歡樓今晚的場面異常冷清。雖然,樓裡的鶯鶯燕燕們一如往常,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嫵媚動人,可這會兒卻全坐在寬敞的大廳嗑瓜子閒聊。反正,被包了也不愁沒有賞銀拿,只是,生張熟魏接迎慣了,一下子光拿錢不用伺候花錢的大爺,還真有點兒不習慣哪!

    此時,突然闖進來數名體格魁梧的彪形大漢,劈頭喝斥道:

    “貴客蒞臨,在場的所有人統統背轉過身去,不准窺探。”

    “啊!”姑娘們聞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心裡不禁犯嘀咕什麼架勢嘛!逛窯子擺出這種撈啥子陣仗,不知情的人還誤以為皇帝老爺聖親臨哩!啐!

    “誰敢不乖乖背轉過身,小心就挖了誰的眼珠子。”

    這麼冷血的恫嚇立收到效應,大家敢怒不敢言趕緊轉過身去,哆嗦得眼皮子連瞄都不敢隨便瞄一下。

    一陣雜遝的腳步聲“蹬蹬”上樓去。

    閣樓的包廂裡,花魁女素豔心懷抱琵琶,一臉錯愕地盯著姍姍來遲的寶格格。

    寶格格面無表情地坐在凳上,隔著桌面目不轉睛地打量著素豔心嗯!真是個大美人哪!粉丹丹的鵝蛋臉,柳眉如黛、明眸皓齒,豐胸細腰、身段玲瓏,一身掐得出水的水嫩嫩肌膚……好個天生尤物,怪不得男人們爭相競逐,搶破頭要在她面前當一名火山孝子。

    程墨白豔福不淺。

    “你就是花魁女素豔心?”寶格格明知故問。

    “正是。不知姑娘……”素豔心滿腹狐疑地問著,心中暗忖:眼前這位標緻的姑娘,莫非就是今晚的恩客?

    “我是寧王府的寶格格。”

    “嗄?!”素豔心一時驚怔住。不過,她是個見過世面的女子,趕緊放下琵琶彎腰一福,說道:“格格吉祥。豔心有眼無珠不識格格芳駕,請格格恕罪。”

    “不知者無罪。我貿然到這種地方來,愈少人知道我真正的身分,我反而愈從容自在。”寶格格長籲一口氣。

    今天,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進入勾欄院,別看她一臉沉著冷靜,其實,她緊張得兩腿發軟,一顆心怦怦跳得天價響。

    雖然,墨白曾經救她脫險,但是,她實在無法違背自己的感情,認命接受這樁婚事,她處心積慮不惜要破壞它。而從程墨白沒得商量的堅定態度判斷,要他主動退婚,無異與虎謀皮。

    逼不得已,她只好把腦筋轉到素豔心身上,她相信如果素豔心愛程墨白,一定也想早日脫離這種倚門賣笑的日子,嫁人墨白山莊去當少奶奶。所以,寶格格靈機一動,準備攏絡素豔心。

    素豔心聞言,低頭無語。

    “啊!我的話並無輕視你之意,你切莫往心裡去。”心直口快的寶格格瞥見素豔心羞赧得垂下螓首,才警覺自己說錯話,急急出言安撫。

    “豔心不敢,格格乃金枝玉葉卻駕臨這花街柳巷,的確不宜。”素豔心苦笑道,不自覺地抱緊懷中的琵琶,仿佛抱住相依為命的親人。

    “你坐下來咱們好說話。”寶格格見素豔心不卑不亢、談吐得宜,頓時心生好感。心中忍不住喟歎:唉!這風塵中果真多奇花,昔日的蘇小小、霍小玉,不也都是個個才貌雙全,重情重義麼?“謝格格。”素豔心欠身入坐。“你一定很納悶,我為什麼來找你?”“莫非……為了程莊主?”

    “素姑娘聰慧,一猜就中。”

    “格格謬贊,格格與程莊主的親事街頭巷尾無不爭相傳誦。”

    “唉!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格格怎會如此感慨呢?”

    “都怪我阿瑪人老糊塗又好勝,才會跟他做出這麼笑話的賭注。”寶格格一提及此,不免心煩氣躁地蹙鎖蛾眉。

    “格格當它是一則笑話?”素豔心憂心忡忡地問。

    “難道不是麼?姑且不論我出身皇族,就算平凡人家的閨女,試問有誰是以鬥蛐蛐兒的成敗論婚嫁?這不是笑話,是啥?”

    “喔!原來如此。”善解人意的素豔心緩緩點頭表示同情。

    “此事最感棘手的,乃是無論如何我阿瑪都不能主動提出退婚,免得落人口實,我阿瑪是背信的小人。為今之計,只有冀望程墨白主動退婚。”

    “那絕不可能……”素豔心想都不想的脫口而出,待話一說溜嘴,又覺不要地頓住。

    “你這麼肯定他絕不可能退婚?他親口告訴你的麼?”古靈精怪的寶格格兩眼緊緊盯住素豔心,心中暗啐道:好呀!這殺千刀的程墨白,既然拿索豔心是無話不說的紅顏知己,為什麼不乾脆娶她,落個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非要跟自己纏纏繞繞糾纏不清!

    “呃……格格想必早已聽說程莊主是尋歡樓的常客。”素豔心如履薄冰地說。

    寶格格瞅她一眼,心裡冷哼道:什麼常客?!鬼咧!程墨白明明就是沖著她素豔心而來,他們倆是人盡皆知的老相好,不是麼?

    “程莊主喜歡聆賞琵琶樂曲,而豔心剛好略識琵琶,所以,程莊主常點名由我伺候他,事實絕非外傳那般暖昧。”素豔心急於撇清兩人的關係。

    敢情素豔心是多慮了。

    寶格格正恨不得程墨白迷戀素豔心愈深愈不可自拔愈好,最好將素豔心娶進墨白山莊,這麼一來他就得死絕娶她的念頭。

    試想,貴為大清國的格格,豈可與出身青樓的女子共事一夫?!皇族的顏面往何處擱?恨就恨這個程墨白精明滑溜似一尾鱔魚,讓寶格格徒呼負負。

    “我倒真心希望你跟他一如外傳的那般親密。”

    “嗄?!”素豔心聞言,大吃一驚。

    她曾聽說寧王府的寶格格嬌生慣養,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爾今,百聞不如一見,她不但快人快語,更百無禁忌。素豔心萬萬想不到寶格格為了見她一面,竟然大手筆的包下整個妓院;至於兩人交談的內容,更是她作夢也無法想像的荒誕。

    “我今天冒昧前來,實有一事相求。”寶格格委婉地說道。

    “格格,您言重了!格格有事儘管吩咐,素心一定遵辦。”

    “嗯!有你這句承諾我就放心了。我想請你使出渾身解數迷死程墨白,讓他迷戀你至不可自拔的地步,你再伺機央求他迎娶你進門。”她道出此行的目的。

    “這……又是為什麼?”素豔心聽得傻,想不到會有人離譜地請求她去誘惑自己的未婚夫婿。

    真是天下奇聞哪!

    “你不必問為什麼,只管放心大膽去做,待事成之後,格格我絕不會虧待你。”

    “我……”素豔心好生為難地望著寶格格,實在弄不懂眼前這位美若天仙的格格,怎會有這麼稀奇古怪的念頭?讓她答應也難不答應更難。

    而這寶格格看起來機靈慧黠,可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蒙混打發的,搞不好還可能因此為自己招來無妄之災!唉!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呢?

    “他喜歡你是無庸置疑,否則,他也不會天天往你這兒跑。你人長得美,性情又溫柔,只要多下一點嗲功抓牢他的心,一定水到渠成。難道你想一輩子待在青樓?”寶格格軟硬兼施,雙管齊下。

    “怕只怕他根本瞧不起我這種出身青樓的卑微女子。”

    “不!不會的,他不是那麼勢利迂腐的人。”

    “也許……他只當我是刻板生活中的一帖調劑。”

    “你別妄自菲薄,你美得不可方物,又似一朵解語花似的,哪個男人見了不心動?”寶格格苦口婆心力勸。

    瞧這個素豔心從頭到腳無一不美,稍稍一個眼波流轉都足以勾去男人的三魂七魄,只要她肯努力再下一些柔媚功夫,寶格格不信程墨白不一頭栽進溫柔鄉里渾然忘我。

    “他迷戀我,格格當真不生氣?”

    “生氣?哈!我非但不生氣,還重重有賞呢!小珠兒。”

    “是。”隨侍於側的小珠兒,將手中的銀票擱在桌上。

    “素姑娘,這五百兩是我打賞你的脂粉錢,如果你能迷住墨白讓他不顧一切娶你進門,格格我一定更大大賞賜你。”

    “這……”素豔心望著銀票發愁,不拿怕得罪寶格格,拿了自己沒十足的把握。

    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只是,這五百兩儼然成了燙手山芋。

    “小小心意,你甭嫌棄,收下吧!”寶格格不由分說將銀票塞給素豔心。

    “豔心……恭敬不如從命。”素豔心暗自叫苦不已,心想既然推拒不了寶格格的一番好意,不如硬著頭皮暫且收下銀票,萬一不成事再行退還。

    素豔心決定先擱置這個惱人的話題,問道:

    “格格可有雅興聽豔心為您彈支曲子麼?”素豔心轉軸撥弦,曼妙流暢的琵琶聲從她修長的指縫間流瀉出來……

    “且留待下回吧!時候不早我該走了,一切拜託你啦!”寶格格有禮地朝素豔心微一屈膝。

    受寵若驚的素豔心承受不起,嚇得忙不迭折腰還禮。

    素豔心亦步亦趨跟隨在寶格格身側殷勤送,一對國色天香的大美人雙雙步下樓梯,讓圍聚在大廳閒聊的鶯鶯燕燕一時看傻了眼,驚豔之餘當下鴉雀無聲,數十隻眼睛全落在天生麗質的寶格格身上打轉……直至寶格格在護衛保護下彎身坐進停落在大門外的一頂精緻轎子裡……走了。

    眾人才如夢初醒,一個個回過神來。

    “豔心,她是誰呀?哼!漂漂亮亮一個姑娘家膽子忒大,竟敢學男人逛妓院?這不是存心糟蹋人嘛!”老鴇嬤嬤待包下妓院的恩客現身,才知道原來是個姑娘,心裡頭早已不是滋味;這下逮著機會立刻扯開大嗓門,大肆批評一番。

    “她是寧王府的寶格格。”素豔心冷冷睨一眼老鴇嬤嬤,怏怏不樂地扭著腰肢上樓去。

    “她是……哎喲喂呀!怪不得出手這麼闊綽哩!你們瞧瞧人家寶格格長得多美、多貴氣呀!活像淩波仙子下凡塵哪!”

    老鴇嬤嬤見風轉舵的功夫已臻爐火純青之境界,原本悻悻然的譏消口吻立時轉為阿諛奉承,讓在場的人大開眼界,自歎弗如。

    “祥伯呢?快找祥伯來寫字……我要在大門口張貼紅紙告知街坊鄰居,我的尋歡樓豔冠京城,名氣大到連王府的格格都慕名而來……”老鴇嬤嬤招攬延客的生意腦筋轉得可靈光,還真教人不得不佩服呢!

    “嬤嬤,寶格格臨走前曾撂下重話,她說她今日光臨尋歡樓一事,若有人亂嚼舌根洩漏出去一字半句,她就割下那個人的舌頭。”素豔心回過頭倚著欄杆,出言警告,說完旋身上樓。

    “嗄?!”老鴇嬤嬤信以為真的捂住嘴巴,可心念一轉叫道:“咦?!不對呀!寶格格無緣無故上咱們尋歡樓找豔心做啥?”

    老鴇嬤嬤像只咕咕不休的老母雞,“蹬蹬蹬”跑上樓來,“砰砰砰”拍打門板叫著:

    “噯……豔心!豔心!開門呀!”

    “嬤嬤,求求您別來煩我。”素豔心煩不勝煩實在懶得睬她,索性從裡頭上了門閂,免得老鴇嬤嬤進來叨叨絮絮,問個沒完沒了。

    素豔心托著香腮怔愕約莫一盞茶工夫,堵在門外僵持不下的嬤嬤終於決定放她一馬,扭腰擺臀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素豔心拉開牆上懸掛的畫軸,伸手轉動暗栓;但見密合的牆壁豁開一條密道,她側身隱進去……

    她連續繞了幾個彎道,來到一間燈火通明的密室。程墨白在裡頭斜靠著長榻沉思。

    “你猜猜剛才誰來找我?”素豔心揀了張圈椅坐下,開門見山。

    “你是獨佔花魁的大紅牌,上門找你的尋芳客多如過江之鯽,我無從猜起。”他瞟她一眼,懶洋洋地回答。

    “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她故作神秘。

    “哦?”他漫應一聲,似乎另有心事困擾,對於猜測誰來找她的話題,顯得興趣缺缺,提不起勁兒。

    “是寧王府的寶、格、格。”她故意加重語氣一字一字的吐露,一雙晶亮的明眸瞬也不瞬地觀察他的反應。

    “什麼?你說是誰?”程墨白聞言驚得差點兒從榻上跳起來,他倏地坐直腰杆,一臉不可思議的滑稽表情。

    “你別訝然,當真是寶格格來找我。”她從幾上的瓜果盤挑了一顆葡萄送進嘴裡。

    “哈!她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哩!”他的唇角浮上一抹會心的微笑。

    “是呀!她為了找我還包下整個尋歡樓,我猜她大概不想遇上那些輕薄的尋芳客吧。”

    “她找你做啥?慢……讓我猜猜看,嗯……依我看,八成是為了我?”他剛才還意興闌珊,這會兒一聽到“寶格格”三個字,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嗯。”素豔心笑眯眯地點頭。

    “她想……利用你來擺脫我?”他烏溜的黑眸漾滿笑意。

    “你猜對了。”

    “她就這麼討厭我,無所不用其極的急於擺脫我?”他磁性的聲音毫無掩飾地逸出一絲落寞。

    “你們一個是賭蛐蛐兒娶親,一個想利用妓女誘拐自己的未婚夫婿,唉!你們倆真是天生寶一對。”她以窘他為樂。

    “……”他尷尬以對。

    “她識大體又顧慮周全,明白甯王爺心裡縱有千百個不願意也不能片面毀婚,否則,將影響甯王爺的威信,只好來找我牽絆你。她信只要你膽敢娶我進門,她手上就握有把握大可名正言順地甩掉你。”她說的頭頭是道,全然不顧她的話是否紮痛他的心。

    “她這輩子休想甩掉我。”他口氣堅決地。

    “她還硬塞給我一張五百兩銀票當前金,還說事成以後還有重重的後謝呢!”

    “哦?那你就安安心心收下,抽個空上街挑挑翠玉珠釵,增添光采。”他好心的建議。

    “我哪來那分閒情逸致?我擔心她會再來找我,我該怎麼辦?”素豔心開始煩惱了。

    “推、拖,敷衍她吧!”

    “你說的一派輕鬆,怎麼推拖?怎麼敷衍?”

    “這嘴巴就長在你臉上,你愛怎麼說就怎麼唄!這芝麻綠豆大的麻煩,難不倒你那聰明絕頂的腦袋瓜。”他朝她愉悅地笑說著。

    爽朗的俊容令人心眩神迷,素豔心冷不防一時失了神,戀戀不捨地癡望他一眼,揪痛的心又開始隱隱發疼……

    她心慌意亂地垂下眼睫,食指勾卷著烏溜溜的秀髮,她的情意像涓涓細流,時時刻刻、日日夜夜全流注到眼前這名英俊挺拔的男子身上;只是,不知他是裝聾作啞還是不領情,從頭到尾始終對她無動於衷。

    真個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麼?

    程墨白霍地起身,逕往外走……

    “你要走了?”她踩著小碎步跟上去。

    “嗯。”他頭也不回,率先走出密室。

    “咿呀”一聲,素豔心的房門開了,她千嬌百媚地依偎在程墨白的懷裡打情罵俏,他的一雙大手也老實不客氣地緊緊摟住他纖細的柳腰,你儂我儂地步下樓梯。

    “喲!我的財神爺程莊主啊!您什麼時候來的?瞧我忙得暈頭轉向都忘了上樓去招呼您。嬤嬤我的怠慢之處,還請您大人大量別見怪呀!”老鴇嬤嬤皮笑肉不笑地飛揚著手上的一紅絲帕兒,連珠炮似的熱絡招呼程墨白。

    “我今天有事,明天再來陪你啊!”墨白沒心情搭理勢利眼兒的嬤嬤,他用手上的檀骨扇柄勾勒住素豔心姣美的臉蛋,朝她吹彈可破的粉頰“啵”地輕啄一下,才昂首闊步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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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1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紫紅彩霞映滿天的黃昏,異於尋常的懊熱難當。

    這種無風悶熱的詭譎天氣,徒教人做啥事都提不起勁兒,一顆腦袋瓜昏昏沉沉。四處奔走查緝月光俠盜的陸老九索性縱身躍上一棵長得茂盛的大椿樹,靠著粗壯樹幹閉目養神。

    此時,一頂精緻的轎子從蜿蜒的山徑下山,四名轎夫以及隨行的丫環早已汗水淋漓,他們暫時在山腳下的奉茶亭停下來歇歇腿,順便輪流取好心人提供,置於路旁的茶水飲用。

    貼心的丫環忙不迭端了一杯茶水,走過去撩開轎簾送進去給轎中人喝。

    這一切乍看之下似乎平常無奇,然而,當眾人飲下奉茶亭裡的茶水消半刻鐘,即一個接連一個相繼倒地不起。

    從奉茶亭後面林子裡竄出來一名賊頭賊腦的小廝,當他發現所有人已經七橫八豎倒在地上,立刻打了一個忽哨通知同夥。

    濃蔭裡悉悉簌簌走出來四名一式轎夫裝扮的人,他們迅速將昏迷不醒的真正轎夫拖拉進林子裡,隨即頂替轎夫抬起轎子匆匆離去。

    這四名冒充轎夫的壯漢顯然個個都是練家子,才能扛著轎子依然健步如飛。

    把事情經過全瞧進眼底的陸老九,眯著眼兒皺起眉頭,忿忿忖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目無王法的倡狂之徒,敢下迷藥攔路搶轎……殊不知轎中坐的又是何許人也?

    陸老九打出一聲冷哼,俐落的身影已然飄落至濃蔭深處,他俯身一探轎夫的鼻息跟脈象,登時了然於胸地說道:

    “十裡香?江湖敗類慣用的伎倆。呸!”

    他從腰際摸出幾顆解藥,一一撬開轎夫的下顎送進他們的嘴裡。時間緊迫,他不待他們蘇醒,身形一晃施展輕功,尾隨那一幫人的後面急迫而去。

    他是天下第一神捕,絕不容許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他剛才故意不出手攔阻,自有其盤算。

    見多識廣的他一眼就瞧出那幾名冒牌轎夫,充其量也只不過是聽命行事的小嘍噦,他要把躲在幕後操控的藏鏡人給揪出來。他習慣大魚小魚一把抓,絕不容漏網之魚逍遙法外。

    轎夫抬著轎子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唬弄兒個幾圈,才拐進一條環境清幽的胡同,最後,直接進入一座花木扶疏的別院。

    陸老九跟著翻牆入院,如影隨形,尾隨跟至一間翠竹掩映的雅致廂房。

    他躡手躡腳掩至花窗下,用手指沾口涎戳破紙窗,從破洞將廂房內的談話跟動靜,聽看得一清二楚。

    廂房內有一名衣冠楚楚的貴公子,獨坐幾案晶茗,耐心地等候躺臥在榻上的美人清醒……

    十裡香的藥效漸退,雙手被反綁于背後的美人兒終於悠悠睜開眼睛。

    “咦?!這是什麼地?”她情急地詰問。

    “哈……素豔心,在你心目中除了你的老相好墨白,難道忘了還有我這位胤祺貝勒爺的存在?”胤祺出口的話酸溜溜,他起身走向素豔心。

    “啊!”她倒抽一口氣。

    花魁女素豔心?!

    躲在門廊外的陸老九心口沉了沉。他入京也有一段時日,早已聽聞豔名遠播的素豔心之名;只是,不喜女色的他對於鄉親妗嬸的說媒一向敬謝不敏,更遑論結識青樓名妓,自然無緣親眼目睹她的風采。這下子,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湊上眼貼在洞口一窺究竟。

    “胤祺貝勒爺,民女怎敢忘記您。”素豔心掙扎地從榻上站起身。

    這胤祺貝勒爺三天兩頭往尋歡樓跑,一直很捧素豔心的場,每每指名她陪侍撫琴唱唱小曲兒,他垂涎素豔心的美色已到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

    無奈素豔心對外宣稱自己是程墨白的人,堅持賣藝不賣身,對一大票迷戀她的紈絝子弟一律不假詞色。她的冷若冰霜反而搔得人更是心癢癢,無不處心積慮想一親芳澤。

    “很好。貝勒爺我也無暇拐彎抹角,乾脆實話說給你聽。今天,我派人強擄你來,就是要你陪我一夜風流快活,只要你伺候得舒坦,我不會為難你,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去。”

    “這……貝勒爺,您與程莊主一向友好,您這麼做不怕壞了你們之間的交情麼?”

    “哈!你沒聽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句話麼?更何況,今天所發生的事,你不說我不說,程墨白又怎會知道?我的美人兒……貝勒爺我想死你了,你就依了我唄!”胤祺貝勒爺不光嘴巴說說,更伸出祿山之爪偷襲她豐腴的胸脯。

    “啊!您……民女請貝勒爺自重!”素豔心又羞又惱,厲聲喝斥。

    “自重?!哈,一名勾欄院的妓女,竟敢開口要我這位堂堂的王孫貝勒爺自重?!哼!素豔心,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晚,貝勒爺我若得不到你,你休想走出房門一步!”

    “你……”素豔心驚恐萬狀,煞白一張嬌美的臉蛋。

    “嘿……美人兒,我連作夢都夢到與你交歡燕好哩!”胤祺貝勒爺魁梧的身材,將素豔心一步一步逼退至床緣。

    “您不要過來……不要!”素豔心受制於雙手反綁,冷不防跌坐榻上。

    “嘿……”胤祺貝勒爺像一頭餓虎攫住素豔心這只可口的羔羊,他三兩下就將素豔心身上的衣物剝個精光。

    素豔心豐滿誘人的雙峰裸裎在胤祺貝勒爺的眼前,他雙眼噴火,一個勁兒猛吞咽口水,呼吸混濁、血脈僨張地伸手愛撫她光滑膩似綢緞的雪膚……

    ‘喔!怪不得程墨白愛死你,你真是讓男人衝動的尤物……”胤祺貝勒爺瞪凸兩隻眼珠子,醜態畢露。

    “不!不要……嗚……”素豔心急得淚流滿面。

    “嘿……陪貝勒爺我快活快活,你也不會因此少了一塊肉,是不?更何況,我的床上功夫一等一,待會兒准教你欲仙欲死。說不定等你嘗過這個甜頭之後,就此琵琶別抱捨棄程墨白,轉而投入我的懷抱哩!”他猴急地褪去自己身上的長衫、褲,準備來個霸王硬上弓。

    “下流!”性情剛烈的素豔心目光一凜心一橫,寧可咬舌自盡也不甘受此淩辱。

    “可惡!”

    眼尖的胤祺貝勒爺急忙用手撬開她的下顎,他一不作二不休,扯下粉色紗帳胡亂塞進素豔心的櫻桃小口,讓她出不了聲也別想咬舌自盡。

    “哼!想死?等貝勒爺我風流快活完事後,你要死要活隨便你。不過,等你跟我共赴巫山雲雨之後,嘿……到時候你會渾身舒暢地不得死呢!”

    素心潸然淚下,眼睜睜看著這頭衣冠禽獸就要騎上她的身,逞其獸欲……

    “放、開、她。”冷峻如冰的聲音,擲地有聲。

    “啊!”胤祺貝勒爺頓覺光溜溜的背脊涼颼颼,下意識感覺到一把利劍正直挺挺抵住他的頸項。

    “慢慢轉過身來。”

    “這刀劍不長眼兒,壯士,你莫衝動呀!我聽憑你的吩咐就是。”胤祺貝勒爺嚇得面如灰土,提心吊膽地轉身面對陸老九。

    “哼!禽獸不如的下流胚子!”陸老九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揮劍劃開素豔心手上的繩索。

    素豔心羞愧難抑,一把扯過一旁摺疊整齊的錦被,蓋住自己的赤身露體。

    “你是什麼人?膽敢擅闖我婧親王府的‘漱香別院’?”

    “先穿上你的衣衫吧!我實在不習慣跟一絲不掛的男人面對面話。”陸老九長劍入鞘,冷嘲熱諷。

    胤棋貝勒爺聞言,臉色刷白好不尷尬,手忙腳亂地穿戴好衣冠。待衣著整齊後,他貴公子的驕縱習氣油然而生,問道:“貝勒爺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哩!”

    “在下是圖大人借調入京,襄助辦案的兩廣總督衙門總捕頭陸老九。”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雖然,明知自己壞了這個貝勒爺的好事,已然得罪當朝權貴,陸老九依然不改其耿介磊落的個性如實報上名號。

    “哦,原來是個衙門中人。哼!莫說你只是一名小小捕頭,就算兩廣總督大人見到本貝勒爺,還得抖著抖著向我打恭作揖陪盡笑臉!”胤祺貝勒爺聽到他只不過是個衙門公差,當下趾高氣昂地藐視他。

    “如果,貝勒爺不是色膽包天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擄民女意圖姦淫,我陸老九見到你也會恭敬待你。”陸老九理直氣壯地回答。

    “你……”胤祺貝勒爺一時語塞,轉而惱羞成怒道:“你竟敢對本貝勒作如此嚴厲的指控!難不成你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抓我下獄不成?!”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你敢?!”

    “人證物證確鑿,我若長於權貴不敢抓人,豈不愧對皇恩浩蕩?”陸老九一個箭步上前,使出擒拿術住胤祺貝勒爺的手腕。

    “噯……陸總捕頭,這……有話好說,好商量嘛!”

    胤祺貝勒爺見陸老九不懼權勢執意秉公處理,這才慌了手腳,立刻換上一副堆滿笑容的嘴臉,說道:

    “我實在是太愛慕素豔心姑娘,始終得不到她的青睞,一時被情欲沖昏了頭才幹出這等擄人勾當。陸總捕頭,素豔心姑娘她只不過是受到一場驚嚇罷了,我……我並未得逞,是不是請你高抬貴手從輕發落?貝勒爺我在此先謝過你的大恩大德。”胤祺貝勒爺著說著,伸手探入袖裡拿出一疊銀票,硬是要塞給陸老九。

    “貝勒爺,你目無法紀,觸法在先行賄於後,你當我陸老九是個收賄貪贓之輩麼?!”陸老九怒氣衝衝,他生平最痛恨這種以為有錢就能使鬼推磨的小人,以為身邊只要荷包滿滿就可以為所欲為,視國法如無物。

    “陸老九,貝勒爺我低聲下氣好話說盡,你還不買帳?!”胤祺貝勒爺氣得一張臉脹成豬肝色。“你若覺得委屈,不如上公堂跟圖大人喊冤去。”他一臉正義凜然地扭頭告訴素豔心:“素姑娘,請你跟我們一起到提督門走一道。”

    “當然。”此時的素豔心早已穿戴整齊,她欠身一福,內心十分欽佩在這個利慾薰心的大城,還有如此耿直無私的公差大人。

    陸老九在京城的落腳處是一間索價低廉的老舊客棧,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奔波,客棧的小客房只是偶爾回來沖澡換洗衣物而已。

    他一連好幾天都不曾嘗到碰觸床板睡覺的滋味了,他今夜準備痛痛快快地蒙頭睡上一晚好覺,補償一下自己的辛苦。至於追捕月光俠盜的任務暫且拋諸腦後,等明天再繼續吧!

    他將長劍交抱胸前,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他睡覺一直都是和衣抱劍,以防隨時有任何突發狀況。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剛閉上眼睛的他骨碌地從床上一躍而起。

    “什麼人?”

    “我是九門提督大人。”

    “呀”!木扉敞開,但見圖大人微服私訪,陸老九不敢怠慢,趕緊延請入內。

    “圖大人您請坐。更深露重,圖大人若有事吩咐屬下,只消派個人捎個信,屬下立刻就到,怎好勞您親駕?”

    “不!陸總捕頭,此事愈少人知曉愈好。來來來!你別淨站著,坐下來咱們方便說話。”圖大人神秘兮兮地壓底嗓子,惟恐隔牆有耳。

    “是。”陸老九依言坐下來。

    “陸總捕頭,你幾天可是捅了個馬蜂窩讓老夫收拾殘局哪!”圖大人捋胡抱怨。

    “請恕屬下愚昧,不如圖大人所指為何?”

    “老夫講的馬蜂窩,是指胤祺貝勒爺。”

    “哦?”

    “你將靖王府的胤祺貝勒爺押入大牢,約莫半炷香工夫,靖王爺他親自出馬上衙門開口向我要人……”

    “胤祺貝勒爺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迷藥迷昏一干人等,強擄民女企圖強暴,這人證物證俱全,指證歷歷,貝勒爺他自己也俯首畫押認罪了呀!”

    “唉!你一直遠在廣東,不知京城人事勾心鬥角倒也情有可原。你要知道,這靖王爺功勳彪炳,備受萬歲爺倚重,他膝下單傳胤祺一脈,可不容許任何人動胤祺一根寒毛。”

    “圖大人此言差矣!難道家中有人功在國家社稷,就可以

    “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素豔心本是青樓豔妓,你犯得著為她出面撐腰強出頭麼?”

    “青樓女子不也是人生父母養麼?!難道出身寒門,就得任人隨蹋不成?”陸老九打抱不平。

    “這……算了!我且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五千兩是靖王爺補償素豔心的銀票,他希望此事就此打住,一筆勾銷。”圖大人將銀票放在桌面。

    “又想拿銀子封口?!”陸老九語帶譏誚,頗不以為然。

    “得饒人處且饒人。靖王爺那一邊自知理虧,才會想給與補償,請你將銀票交給素豔心。”

    “讓我送銀票去?!不!陸某人不屑做這種和稀泥的爛好人。”

    “陸總捕頭,你在緊要關頭救素豔心免遭玷污,她一定對你心存感激;現在,由你出面當和事老擺平此事,再適宜不過了。”

    “不!屬下恕難從命。”陸老九強行壓抑心中即將爆發的怒氣。“陸總捕頭,你……”

    “圖大人若有公幹需陸某人赴湯蹈火,屬下當全力以赴;至於,這種幫權貴欺壓百姓的差事,陸某人真的做不到,還請圖大人見諒,莫強人所難。”

    “這……好吧!我另派師爺去唄!對了,我已經將胤祺貝勒爺交由靖王爺領回管教。”

    “大人言下之意——不管素豔心答不答應撤回狀子,胤祺貝勒爺都將逍遙法外?”陸老九的心口壓上千斤百般,異常沉重。

    “我今天專程來這一趟就是要你明白這一點,陸總捕頭,請你記住我請你入京只是襄助捉拿月光俠盜,其餘的案子請你袖手旁觀,我可不想因你的莽撞得罪這些當朝權貴,影響我日後的仕途。”八面玲瓏的圖大人見陸老九冥頑不靈,乾脆扯破臉說開來。“我希望你加把勁兒早日逮住月光俠盜,你就可以早日離京回廣東去。哼!”圖大人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哈!”陸老九先是一愣,繼而仰頭哈哈大笑。

    悲嗆的陸老九隻身孤立在窗口,他漆黑如墨的瞳孔蒙上一層絕望的哀戚,內心不自覺哀悼自己所追求所伸張的正義已死。

    “正義”二字,正睥睨這個被嚴重扭曲的世道,陸老九十分心痛守法的良民,永遠找不到一條可以伸張公理正義的管道。因為,管道只是官勾結以官官相護的手段掩盡天下人的耳目,就連國法都無法保障百姓的身家性命,怪不得會冒出來一個“月光俠盜”,用他自己的方式懲罰為惡之徒。

    “好個月光俠盜!唉!”陸老九搖頭苦笑。

    身在公門卻有志難伸的陸老九,心灰意冷之餘不禁發出不如歸去的浩歎。然而,他一身的好武藝從此束之高閣,豈不可惜了?!正當他舉棋不定之際,一個電光火石的念頭“啪噠”掠過腦際……這個念頭令他抑鬱不得志的心情豁然開朗,他在刹那間為自己未來該走的路找到一個嶄新的方向。

    憎恨賭博的陸老九,這次決定孤注一擲。

    明天該是他登門拜訪月光俠盜的時候了。其實,經過這些天的抽絲剝繭,陸老九心中鎖定的月光俠盜,已呼之欲出。

    雷鳴閃電大雨滂沱的夜晚,墨白山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建之客不是別人,正是陸老九。

    當家丁通報陸老九帖拜見時,程墨白英悛的臉孔閃過些許訝異,隨即朗聲派人迎請進來。

    此時,兩人正坐在暖閣對飲,其樂融融。

    “小弟不請自來,冒昧之處尚祈見諒。”

    “陸老弟何出此言?愚兄早就想請你來山莊聚聚喝小酒,又怕陸老弟公務纏身,遲遲不敢提出邀約。今天你能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哪!”

    “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晚,小弟唐突前來可不僅是叨擾一杯酒而已。”

    “哦?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出來,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保證眉頭皺都不皺一下。”程墨白不改豪爽本色。

    “墨白兄真是豪氣干雲,我今天來……”陸老九頓佳話,銳利的眼神有意無地落在一旁執壺伺候倒酒的婢女身上。

    程墨白會意地挑挑眉,摒退左右。

    “現在就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你有什麼話但無妨。”

    “小弟今晚登門拜訪,是為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

    “小弟厚顏,想請墨白兄給個職務,賞小弟一口飯吃。”

    “你?哈……你真是愛說笑,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捕,吃的是穩當當的公差飯,何須另謀高就?”

    “墨白兄誤會了,我不是向你謀差事。”陸老九神態自若地夾一口菜,故弄玄虛。

    “哦?!這下子我真被你弄糊塗了。”程墨白興味正濃地瞅著他,想猜猜陸老九葫裡裝著什麼藥。

    “我是向月光俠盜求一份差事。”陸老抬頭正眼迎住墨白投射過來的冷靜眼神。

    那眼神清澄寧靜,不驚不懼。

    “愚兄魯鈍,聽不懂陸老弟的弦之音。”

    “明人面前不說瞎話。月光俠盜是夜晚程墨白,程墨白是白天的月光俠盜。”陸老九話說的拗口,像在繞口令。

    “啥……你是神捕,萬萬不能空口說白話,可要拿出真憑實據來,才能教人心服口服。”程墨白仰頭大笑,高深莫測地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我就是苦無實據。不過,我研究你很久了,對你瞭解頗深;雖然,我才跟你見過一次面。不!應該是兩次,一次在寧王府,一次在山谷。”

    “願聞其詳。”程墨白雙手交抱胸前,目不轉睛地注視陸老九。

    “第一,你單獨深入虎穴,鬥智救出寶格格……”

    “喔……你說這個呀!我之所以冒險救她,只因她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她與我有婚約,在京城連三歲孩童都知曉。”他打哈哈,意圖四兩撥千斤,含糊帶過。

    “依照一般常理去推論,假使你誠如你所言,只有強身健魄的三腳貓功夫,那麼,你必然會在確定歹徒的落腳處之後回來搬救兵,斷然不會毫無顧忌地隻身進入山洞去救她;除非,你對於自己的武功深具信心,而且作了最壞的評估——就算萬一智取不成需武力相向時,你也有十足十的把握,一個人可以撂倒那三名歹徒,且不危及寶格格的安全。”

    “你的推論太牽強,似是而非,服力不足。”他淡淡地提出批評,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

    “第二,當你救回寶格格時,左腳一瘸一瘸受了傷,休養將近十天,而月光俠盜湊巧在那段期間也銷聲匿跡。”

    “據我所知,月光俠盜亦非天天作案。”他輕描淡寫地予以反駁。

    “沒錯。那段期間他迫於腳傷不方便作案,但他捨不得窮苦百姓餓肚皮,還是趁著夜色掩護瘸著腿去賑濟,有時候是送銀子,有時候是送食物,我沒說錯吧?”

    “嗯!你的確是一個一絲不苟的有心人。”他不置可否的額首贊許。

    “實不相瞞,打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你,所以,日以夜守在山莊外盯梢。”

    “是啊!你儼然成了我的影子,如影隨形亦步亦趨,你以為我當真渾然不覺?”他說出口的話等於間接承認自己就是月光俠盜。

    其實,他早就發現陸老九一直躲在暗處跟蹤他,最教他不解的是,陸老九一直對他刻意放水。否則,好幾次陸老九大可當場揭穿他,卻都沒有這麼做,反而趁亂放過他。就當他回報這分惺惺相惜吧!相對于陸老九的坦蕩蕩,令他不想再隱瞞下去,乾脆一口承認自己就是月光俠盜,接下來就看陸老九如何出招了。

    “敢作敢當,不愧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陸老九亦非等閒之輩,他見招拆招,用手撫著光潔的下顎頻頻點頭讚歎。

    “我認栽了。現在,你大可將我五花大綁抓到提督衙門去交差,我相信你將因此聲名大噪,更上一層樓。’

    “是呀!我將獲得官府的掌聲,換來百姓的千古駡名。”

    陸老九可不是一個大老粗,他的心剔透得緊哪!他當差這些年,冷跟看盡官官相護,冷眼看盡犯法的有錢人如何找門路從師爺一路打點到官老爺的惡習陋規;更親眼目睹收受銀兩顛倒是非的胡亂判決,以及一窮二白的無辜百姓遭人誣陷啷當下獄……正所謂“有錢判生,沒錢判死”。

    累積多年的怨懟、忿怒一旦撂發,就像潰堤的江水,滔滔滾滾一發不可收拾。陸老九受夠了!他終於明白憑他一己之力只手難回天,早巳寒透一顆熱忱的初衷心。

    他耿直的個性率真地以為自己當上一名官差,可以大顯身手為百姓懲奸鋤惡,無奈這惡人今天才抓走一個,明天又冒出一雙。而貪贓枉法的官吏結黨營私,交相掩護互通聲息,官位是愈做愈大胃口也愈撐愈大,吃苦受罪的永遠是善良無辜的老百姓。

    嫉惡如仇的陸老九面對這麼醜態畢露的官場文化,備感無力又無可奈何!如今,月光俠盜的行徑雖然有違王法,卻結結實實地給那些知法犯法的官吏當頭棒喝,大快人心。

    經過一夜深思熟慮的陸老九,不但不打算將月光俠盜扭送衙門,甚且興起與他合作打擊犯罪的念頭,他要借此表達他對官場的失望與不滿。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辭去捕快的差事。”

    “為什麼?”

    “若蒙不棄,我想跟你搭檔,希望能真正為百姓做一點事。我頂著捕頭的頭銜,不能知法犯法的與你聯手。

    “我所做的事雖然有著劫富濟的堂皇理由,終為國法所不容。”

    “我知道。”

    “須知,這夜路走多了終會遇到鬼,我的行動冒著極大的風險,無一文錢的好處可拿。萬一,不幸落網了,更可能面臨斬首示眾的嚴重後果,這些你全考慮過?”

    “斬首?哈!不過是頸子上多了個碗大的疤,二十年後依然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

    “有種!”墨白豎起大拇指。

    “這麼說,墨白兄願意接納我這個搭檔?”

    “我當然求之不得。不過,你自己最好想清楚再下決定,這是攸關生死的賠本生意。每次出去作案,我都是提著腦袋瓜戰戰兢兢,唯一得到的報償是受苦受難的百姓臉上綻開的笑容,如此而已。”

    “我再三想過了,你一個人單獨行動很容易受到牽制,有了搭檔才無後顧之憂,我們兩人聯手風險小。”

    “好,咱們一言為定!你先辭去捕頭的差事,到我墨白山莊擔任總護院一職;只是,委屈陸老弟了。”

    “說什麼委屈,我感激你的提攜都來不及呢!”

    “好說!好說!來來來,咱們兄弟倆幹了這一杯,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幹。”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

    “你的第二件事呢?”

    “小弟想知道墨白兄為何突然決定南遷?”

    這幾天沸沸揚揚傳出程墨白住膩酷寒的京城,準備舉家遷徙至四季如春的江南,這個消息是墨白山莊的管事到店家訂購大批箱籠才傳開來。

    “這……”他面露難色似有苦衷,一反剛才的痛快。

    “小弟只是好奇,隨口問問罷了,若墨白兄不方便吐露,就當小弟沒問。”陸老九一向光明磊落,不喜探人隱私。

    “不!你坦誠待我,我豈可蒙混瞞你?我之所以想南遷,是因為寶格格。”他說出藏在心底的話。

    “為了她?”這個答案大大出乎陸老九外,他還以為江南方面出了什麼紕漏,非得勞墨白親自處理不可。

    “哈!這個渾理由徒讓陸老弟笑話了。”他不好意思地搔頭抓耳。

    “小弟確有點兒意外。”

    “我真的發自內心深深愛慕她。”他落落大方由衷表白。

    “我信。否則,月光俠盜也不會常常在寧王府的灰色高牆上徘徊。墨白兄,你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哪!”

    “哈!愚兄讓陸老弟見笑了。”他乾笑一聲。

    “你喜歡她又跟她有婚約,這豈不是美事一樁?”

    “壞就壞在我跟她的婚約是用鬥蛐蛐兒贏來的,這一點令她很難堪,一直耿耿於懷,想盡辦法要擺脫這樁婚事。”

    “墨白兄風流倜儻能言善道,多花點兒心思不愁不能抱得美人歸。”

    “唉!可惜她芳心另有所屬。”

    “是麼?”

    “當我救她出險在返家的路上,她親口告訴我的,應該假不了。”

    “她知道你就是月光俠盜麼?”

    “不知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

    “這有什麼差別麼?•

    “程墨白跟月光俠盜二者可是天壤之別。程墨白花天酒地,姑娘家避之唯恐不及;而月光俠盜仁義俠風,擄獲不少閨女的芳心,我聽說京城裡的姑娘都心儀崇拜他呢!”

    “你從哪裡聽來的笑話?”

    “我說的句句實言,絕非笑話。”

    “說起寶格格,她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哩!”酒逢知己千杯少程墨白話匣子一打開,索性將他中毒誤闖寶格格香閨一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多虧墨白兄想出鬥蛐蛐兒娶親這一招,妙呀!”

    “唉!甭提了!當時我被感情沖昏了頭,事後我真是追悔莫及呀!以我目前的處境,在不該興起娶寶格格為妻的念頭。”

    “這又是為什麼?”

    “你想想看,我是頭號通緝犯,萬一,我失風被捕,這項上人頭鐵定不保。我是喜歡她才千方百計想跟她共結連理,可是,仔細想一想,自己到頭來可能反而害了她。所以,既然知道她已經有了心上人,我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成全她,我一個人心頭苦,總比誤她一生幸福要來得強吧?”

    “感情這檔子事,小弟難以置喙。只是,墨白兄為了拋棄女私情遠走它鄉,那麼京師一帶的可憐百姓豈不遭受池魚之殃?以後還有誰關心他們的死活?”

    “到了江南,我準備另起爐灶。”程墨白急急為自己辯駁。

    “不!千萬不可以。試想,你一走,京城鬧得滿城風雨的月光俠盜也跟著消失;而你人一到江南,江南就出現月光俠盜。這麼一來,豈不是昭告天下人,你就是月光俠盜?小弟奉勸墨白兄三思而後行。”

    “嗯!”陸老九一針見血的剖析,程墨白聽得猛點頭。“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呀!愚兄最近心神不寧、思緒紊亂,差點兒露出馬腳自曝身分,多虧陸老弟提醒,我會立刻取消南遷計畫。”

    “太好了!小弟明天就起回廣東向總督大人提出辭呈,一恢復自由之身,就趕返京城和墨白兄生死與共。”

    “好,咱們哥兒倆一言為定,等你回來時我擺酒席為你接風洗塵。喔,對了!有件事我還沒謝你呢。”

    “哦?”

    “我很感激你拔刀相助,從虎口救出素豔心。”

    “素豔心?!”陸老九本以為素豔心對自己險遭玷污一事,應該會守口如瓶一個字兒都不提,畢竟那不是一件什麼光采的事。

    “其實,素豔心跟我的大總管,都是月光俠盜的一員。”

    “哦?我早就懷疑月光俠盜是一個嚴謹的組織。”

    “素豔心倚身龍蛇混雜的青樓,圖的是方便探取各種消息提供給我參考;而大總管則是為我實地察訪困苦百姓的生活所需。”

    “真是難為素豔心姑娘了。”

    “我很不願意她為我涉險,但她的態度十分堅持,任我怎麼勸都勸不退。我想……她也許是為了報恩吧。”

    “報恩?”

    “嗯!話說九年前,她才十歲稚齡,舉著賣身葬母的牌子跪在路邊哭泣,我正好路過,見她身世堪憐就給了她一筆銀子,除了夠她安葬亡母,剩餘的銀兩足夠她生活三、五年無虞。我接濟她並不要她報答我,所以,當時我也沒留下姓名就走了。沒想到她真是個有心人,她為她的娘守孝一年後,就隻身拎著包袱上墨白山莊找我。”

    “後來呢?”

    “我不忍心見她一個小孤女在人海漂泊,於是,收留她在山莊裡安頓下來。她對琴棋書畫很有天分,我還特地為她禮聘藝師調教她。直到三年前,就跟今年一樣,天災人禍接踵而至,民不聊生,貪贓枉法的官吏四處搜括民脂民膏,唯利是圖的商人更是見縫插針,一鬧饑荒就囤積糧食哄抬物價,讓升鬥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有一天,我跟大總管正商量該如何接濟災民,一時義憤填膺興起劫奪貪官奸商的錢財來賑濟災民的念頭。”

    程墨白稍一停頓,接著說:

    “一旁彈琴的素豔心聽到了就表示要共襄盛舉盡一分棉力,她認為妓院裡三教九流穿梭其中,消息最多也最靈通,就表示要將自己賣人青樓,我跟大總管費盡唇舌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定。最後,才由我出面對外公開她是我的相好,被我長期重金包養,我只准許她彈曲兒賣笑不准她賣身侍客,以杜絕好色的尋芳客意圖染指她,這些年來倒也保住她清白之身。只是,防不勝防,還是碰到胤貝勒爺這個衣冠禽獸。”

    “你為了保住素豔心的清白不惜讓自己聲名狼藉?難道你不知道坊間四處流傳你風流成性,夜夜尋花問柳?’陸老九不禁對他肅然起敬。

    “哈!那不歪打正著?這麼一來,任誰也想不到我這個淫亂的花花公子就是大仁大義的月光俠盜。‘正’與‘邪’的分際這麼大,除了你這位觀察入微的神捕,至今,還沒有人將我跟月光俠盜混為一談哩!”

    “是我運氣好跟蹤你到山神廟,又偷聽到你的談話,讓我日夜鎖定墨白山莊這個大目標,監視你的一舉一動,要不然,恐怕至今我猶被蒙在鼓裡呢!只是我不懂,你每天下午踏進尋歡樓直到第二天曙光微露才回到墨白山莊,這段時間你何時出去作案,令我百思不解?莫非尋歡樓裡別有洞天?”陸老九說出心中撥不開的疑雲。

    “哈……幸好你跟我是同一陣線,否則,你將是我最可怕的對手。沒錯,尋歡樓的樓宇原本屬於我的產業,我預先在閣樓的右廂房另辟一間密室,又挖鑿了一條秘密通道,然後將它給老鴇嬤嬤。我再要求老鴇嬤嬤將暗藏玄機的右廂房充當我跟素豔心的香巢,我每天下午呼朋引到尋歡樓飲酒作樂,其實,我一踏進素豔心的廂房,就一頭鑽進密室為作案作萬全準備,留素豔心一個人在房裡彈琴自娛,掩人耳目。至於,通道的另一端連接到一座廢棄的莊園,我作案時都從那裡出沒,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我夜宿素豔心的香閨哩!”

    “高明啊!”

    “相信將來有你這位生力軍加入,我們聯手一定能讓那些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偽君子即時幡然醒悟,不再魚肉百姓。”

    “但願如此。墨白兄,小弟心裡尚有一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

    “請墨白兄海涵小弟多管閒事,你跟寶格格的婚約要,如何收場?”

    “我打算找個不損及她顏面的理由退婚,免得誤了她的青春、她的幸福。”

    “你真捨得?”

    “不舍也得舍,既然她已有了意中人,我何苦橫刀奪愛,非要硬生生拆散他們呢?”

    “你知道她的意中人是誰?”

    “她不肯透露。”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她的意中人正是月光俠盜?”

    “……”程墨白沉吟不語。

    陸老九的提醒如投石于平靜無波的古井,意外掀起陣陣漣漪……

    寶格格抗拒和程墨白的婚約是眾所周知,他心中另有一計,一曲絕妙的“試情記”在他的腦海隱然成形……

    “墨白兄,勇敢、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吧!千萬不要輕言放棄。”

    “你的好意愚兄心領,我會慎重考慮的。”他粲然一笑。

    “啊!夜深了,我也該告辭啦!明天一早我還得趕路呢。”

    “愚兄祝你一路順風,咱們再幹了這一杯。”

    “乾杯。”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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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11: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程墨白欲南遷一事雷聲大雨點小,最後終以不了了之草草收場,他為人處事向來隨心所欲,大家早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寶格格對此傳言雖然也略有所聞,只是,對他的去留不感興趣,淡然處之。

    “稟格格,有個自稱墨白山莊派來的小六子求見。”

    寶格格正開心逗著掛在廊簷下的鸚鵡,聽到家丁的通報,她微一怔詫,心想程墨白不會無緣無故差人來見她,隨即吩咐:

    “請他進來吧!”

    “是,小的這就去。”

    “是——是——”鳥籠裡的鸚鵡約莫一尺長,赤嘴綠羽毛,它蹦上跳下有模有樣地學家丁說話,玩得不亦樂乎,淘氣的模樣逗得寶格格跟小珠兒主僕兩人咯咯地笑開來。

    一陣塞塞宰竄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格格吉祥。”小六子站定,恭恭敬敬俯身施禮。

    “嗯!你今天來有事麼?”

    “我家莊主命我務必將此信函直接送到格格您手上。”

    “哦?”寶格格接過密封的信函,說道:“信已送達,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我家莊主特別交代小的要在一旁靜候格格看完信,捎回格格的回音。”

    寶格格芳容一沉,暗啐程墨白實在太倡狂,神秘兮兮派人送來一封密函,還要她立即拆閱。哼!她早就滿腹狐疑他到底又在玩啥花樣?於是,拆封取出信函。

    “嗄?!”她看完信,冷不防倒抽一口氣,難以置信地又重新看一遍。

    天啊!這怎麼可能?!她的臉色刷白,一顆心抽搐得厲害,險些喘不過氣來。

    “格格,您不要緊吧?”小珠兒發覺異樣,連忙搶上前一步,攙住搖搖欲墜的寶格格。

    “喔……我沒事,只是,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小六子,你回去告訴程莊主,我會依信上所說的時間地點如期赴約。”

    “是,小六於告退。”

    她怔怔望著小六子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長廊轉角處,不自覺地輕聲一歎。

    “格格,程莊主究竟在信中說了些什麼?怎麼看完信之後,您整個人顯得心事重重?”

    “說來話長……以後,我再詳細告訴你。喔,明天晌午你陪我去一趟留園。”

    “格格怎會心血采潮想去留園?”

    “程墨白約我在那裡見面。”

    “他該不會只是心血來潮想請格格吃飯吧?”小珠兒的腦袋瓜一點兒也不含糊,若只是單純的見面吃飯,寶格格絕不會愁上眉梢,這其中大有文章。

    “我只能告訴你宴無好宴。”寶格格將倌摺好納入袖裡。

    “啊,那豈不成了鴻門宴?!格格,我們要不要先告訴王爺?”

    “你若敢亂嚼舌根,看我怎麼懲罰你!”寶格格心煩氣躁撂下狠話,轉身就走。

    “……”小珠兒張著驚恐萬狀的丹風眼兒呆愣住,直到寶格格步上拱橋,她才回過神拔腿追上去……

    午時用膳時刻,留園高朋滿座,人聲鼎沸。

    李掌櫃見嬌客上門不敢稍有怠慢,親自帶路將寶格格主僕二人迎進“掬翠軒”。

    寶格格踩著細碎的步伐拾階而上,從閣樓頂迎面傾瀉出來串串行雲流水般的淙淙琴聲,讓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登上閣樓。

    她忍不住倚著欄杆向下眺望,映人眼簾的是人工開鑿的荷花池,碧波在豔陽的照射下波光激灩,雙雙對對的鴛鴦悠遊自得地在湖中交頸戲水。

    巧奪天工的美景令人渾然忘憂,再加上耳畔仙樂飄飄,讓她不得不嘆服這個程墨白真懂得享受。她努力克制自己“撲通、撲通”緊張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踏進雅室裡。

    “啊!歡迎寶格格玉駕光臨。”程墨白嘻皮笑臉的從座位上站起來。

    安坐在琴架前撫箏伺候的,正是素豔心。

    “程莊主忒謙。”她板著臉沒好氣地搪塞客套話。

    “素豔心問候格格吉祥。”素豔心起身彎腰一福。

    “豔心姑娘琴藝卓絕,彈得真好聽。”她由衷地讚美。

    素豔心臊紅著臉蛋含情脈脈地睇一眼程墨白。

    “請上座,不知格格今天想品嘗什麼萊色?”他熱忱招呼著。

    “麻酥雞還有掛爐豬。”

    她不加思索脫口而出,晶瑩的瞳仁瞅住程墨白,換來他會意一笑,彼此心照不宜。

    她還記得在山洞時,自己就是眼巴巴盯著香噴噴的麻酥璃、掛爐豬猛吞口水。

    “好,就點麻酥雞、掛爐豬。李掌櫃,另外炒幾道咱們留園的招牌菜,請寶格格一併嘗嘗。”

    “是,小的這就去準備。”李掌櫃笑容可掬地下樓去。

    雅室裡有刹那的尷尬,寶格格沉不住氣,壓低嗓子小聲對程墨白道:

    “我今天依約前來,可不是為了吃喝一頓。”

    “當然當然!寧王府裡不乏山珍海味嘛!只是,凡事都得先喂飽肚子再說,好麼?”他還是把吃擺第一。

    “客隨主便。”她不想在這些枝枝節節跟他相持不下,乾脆噤聲隨他安排。否則,只怕他又要滔滔不絕地搬出民以食為天那番大道理來誨人不倦,她今天可沒那分好心情聽他鬼扯淡。

    留園果真名不虛傳,蒸、燉、燜、煨、炒……火候拿捏精准,端上桌的每一道佳餚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再加上素豔心琮琮的琴聲助興;可惜,寶格格心裡裝滿千愁萬緒沒了食興,胃口小的似麻雀。

    “你食欲不佳?”他明知故問,還親自為她盛上一碗燕窩鴨條湯。

    “哼!貓哭耗子假慈悲。”她不領情,對他猛翻白眼。

    “你不先喂飽肚子裡的饞蟲,待會兒哪有氣力跟我談判?別忘了,我可是第一流的談判高手。”他臉皮厚,又是聳肩又是皺鼻。

    “我真懷疑你這個人懂不懂‘虛懷若谷’這四個字?”她消遣他不留餘力。

    “我既有十足十的信心,幹嘛惺惺作態?”

    “你……”他的自負令她啞口無言,只能快快地低頭喝湯。

    “這才聽話嘛!好好品嘗一下我們大師傅的廚藝,要不然,你舉箸無味的扒兩口,豈不大大傷了大師傅的一番苦心?”

    “你怕傷了大師傅的心,那你又何忍傷我的心?”她受夠了!眼眶微濕地提高音量,引來素豔心跟小珠兒的一陣側目,

    “噓……你不想把事情鬧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他對她擠眉弄眼的勸說,英俊的臉孔掛著一朵帥帥令人為之氣結的微笑。

    “你……”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端起眼前的湯,從他那該死的笑臉當頭淋下。只是,顧忌讓她按捺住蠢蠢的衝動,她恨得咬住紅唇忍氣吞聲。

    唉!他當真吃定她,還將她吃得死死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寶格格不發一語的兀自低頭生悶氣。

    “我吃飽了。你呢?”

    “我‘氣’飽了!”她尖酸地回答。

    “喔。”他漫應一聲,又將一盤蜜柑吃個精光,桌上的豐盛菜肴才一一撤去。

    他接著端起茶碗啜一口碧螺春,才抬頭正色望住她。

    山雨欲來風滿樓……

    “小珠兒,你退到門外守著,記住!不准任何人進來。”即將展開的談話屬於她心中的秘密,她不要第三人在場。

    “是,格格。”小珠兒沒想到寶格格會突然支開她,就算她心裡裝滿再多的好奇,也不敢拂逆寶格格的話,只好嘟著嘴兒乖乖守住門口。

    “豔心,你一口氣彈了這麼多支曲子,一定累壞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他用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口吻跟素豔心說話。

    “是。”素豔心沖著他嫣然一笑,傾身施福,蓮步輕移地退出去。

    “閒雜人等皆已摒退,咱們言歸正傳吧!”他雙手抱胸,趣味盎然地捕捉她臉上的豐富表情。

    “他人呢?”她劈頭就問。

    “他?!”他裝蒜。

    “我口中的他就是月光俠盜。”她補充道。

    “喔,他被我囚禁在一個隱密、安全的地方。”

    “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落在你手上?”

    “你該認得這只青瓷瓶吧?”他伸手探人衣裡取出一隻拇指大小的青瓷瓶遞給她。

    她覺得很眼熟的接過青瓷瓶,心中為之一震!這不是當時她用來裝藥粉的瓶子麼?是她親手交給月光俠盜的呀!她翻看瓶底,楷書工整寫著“甯親王府”。

    她的心蕩至穀底,緩緩地抬起頭迎住他灼灼的目光,苦澀地問道:

    “我不相信……憑他一身好武藝,說什麼也不可能落進你手中,除非……”

    “除非……怎樣?”

    “除非你這個無恥的小人使詐,他一個不察才會落入你的圈套,我猜的沒錯吧?!”她不假詞色地嚴厲指控。

    “哎呀!原來我程墨白在你心目中淪為小人之流。”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搖頭歎氣。

    “你目空一切,才不在乎別人對你的想法!”她對他猛翻白眼。

    “別人愛怎麼想隨便由他去想,我完全不在乎;只有你……我在乎得緊,所以,我一定要跟你說個清楚、講個明白。”他正經八百地表示。

    “你若真的這麼在乎我,你就依了我,放他走。”

    “放他走?為什麼?你跟他之間有什麼瓜葛?”

    “你也不是官差,憑什麼抓他、囚禁他?”她顧左右而言它,打抱不平。

    “他災星當頭倒楣遇到我。不過,我必須澄清我抓他並沒有用什麼下三爛的手段。怨只怨他孤掌難鳴,一個人面對十多名武林高手,不輸才怪。”

    “你一個人隨身帶著十多名武林高手保護?你是怕遭打劫還是仇家滿天下?”她不平的質疑。

    “世道不佳,有備無患嘛!”他朝著她揚眉笑道。

    “你走你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他也沒招惹你,你幹嘛跟他過意不去?!”她氣急敗壞地指責。

    “嚇!寶格格請你講講理唄!他是官府四處貼榜懸賞的朝廷欽犯,人人皆可擒之誅之,我抓他是為民除害。”

    “不許你詆毀他!”她氣得脹紅了臉,接著又說:“程、墨、白,我鄭重警告你,你敢動他一根寒毛,我發誓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哇!我好害怕唷!”他陰陽怪氣地扮著鬼臉,還誇張地猛拍胸脯,一副小生怕怕的欠揍相。

    “你……你……”寶格格氣得乾瞪眼,隨手抓起茶碗擲向他,他眼明手快側身閃過,茶碗沒打中,“砰”一聲,掉在地上捧個稀巴爛。

    “噯……我是你未來的夫婿耶。萬一,不小心劃傷我英俊的臉孔,難道你一點兒也不心疼?”

    他故意拿話刺激她,把她氣得哇哇大叫,在他身後一陣窮追猛打。

    “啊!我明白了。”他猛停下腳步一個大轉身,恍然大悟地拍著額頭驚叫。

    她一時間煞不住腳步,整個人撲進他的懷抱。

    他早有準備似的張臂摟住她,趁機親熱一下。

    “放開我!”

    她急得想扭身掙脫,反激他愈抱愈緊,笑得合不攏嘴。

    “你這個殺千刀的登徒子!”她口不擇言地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駡。

    “嘖……這麼美的一張嘴,不應該用來罵人。”他雙眼迷蒙地駐留在她紅灩灩的兩片朱唇。

    她被他毫不保留的多情眼神瞅得心慌慌。

    他見機不可失,俯身偷襲,輕輕刷拂過她豔如珊瑚的唇瓣,她一個傻眼,待回過神,一張俏生生的粉臉嗔羞參半紅似熟透的石榴。他色膽包天,竟敢偷吻她?!她實在氣不過,正欲重施故技,準備再狠狠地踩他一腳——

    “噯……千萬不要。上次在山洞被你痛踩一腳,我可憐的腳趾頭瘀青腫脹大半個月才復原哩。”他眼尖,忙不迭鬆開圈住她腰肢的手,跳開一步。

    “哼!你活該。”她啐道。

    “你別岔開話題,這會兒我總算弄清楚了。”他搖頭晃腦。

    “弄清楚什麼?”他沒頭沒腦地蹦出話來,讓她一頭霧水。

    “原來他就是你的心上人。”

    “你說誰?”

    “當然是月光俠盜呀!”

    “你胡謅?”坦率的寶格格被猜中心事,窘得面紅耳赤頓時手足無措。

    “我胡謅?哈!我真該派人送上一面鏡子給你照照,讓你瞧瞧你現在發糗的模樣兒。”他得意地開懷暢笑,好個寶格格攪得他心神不寧,沒想到她愛上的是另外一個身分的他。

    呼!謝天謝地!

    “哼!”她扭過身去,不理他。

    “喜歡一個人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幹嘛死不承認?”

    她保持緘默。

    “奇怪!他不是一直戴著面具沒臉見人麼?還是……他曾經破例讓你看過他的真面目?”他絲毫不放鬆,步步進逼,想進而探知她對他用情有多深。

    “沒有,我真的沒見過。”她的頭搖得似搏浪鼓。

    “沒見過他的長相,你也能喜歡上他?”他一副絕倒的表情。

    “他長相如何我絲毫不在意,要緊的是他有一顆扶弱濟貧的心。不像你,長得一表人才,卻整天流連花叢追逐粉蝶,還忝不知恥地自命風流呢!哼!”她不屑地撇撇唇角,打鼻孔發出冷哼。

    “你當他是英雄,所以,崇拜他,對不?”

    “……”她啞然。其實,為什麼對他產生情慷,她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切!傳言害死人。這沖頭巷尾對月光俠盜一味地歌功頌德,讓待字閨中的無知姑娘對他產生各種幻想,拿他當夢中情人。說不定,拿下面具後,他老兄不但是個王二麻子,還面目可憎哩!”

    “瞧你說得酸溜溜,敢情是嫉妒他唄?!”

    “你這麼袒護他,一定很關切他的處境。你想……如果,我將他扭送官府,他恐怕難逃一死。”他早就作好最壞的打算,若探出寶格格心中愛的是別人,他就知難而退取消婚約成全她;若她喜歡的是月光俠盜,也就是他自己的另一重身分,他就要展開逼婚的手段,早日娶她回家結為秦晉之好,而事實的真相且留待洞房花燭夜揭曉。

    “不!不可以!你千萬不可以將他交給官府。”她橫加制止,急得心跳漏了一拍。

    “是啊!萬一,他被砍頭,北京城方圓數十裡的閨女們豈不個個哭斷腸?!那我不成了人人唾駡的罪魁禍首?”

    “你明白這一點最好。”她難得投給他一個嘉許的眼神,肯定他的自知之明。

    “眾怒難犯這個道理我懂,那麼……你願意拿你的終身大事換取他的自由麼?”他問的十分謹慎。

    “你的意思是……”她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一臉不解地望著他。

    “不管你心中舒不舒坦,我跟你的這門親事早巳定下,不過,我還是希望經由你首肯再歡歡喜喜迎娶你。”

    她無言。

    “現在,我不想再耗下去,我要早日與你成親。”

    她依然不語。

    “等洞房花燭夜之後,我立刻放他走。”

    “你竟敢拿他來威脅我?!”她齒冷地問著,眼前這個男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真是卑鄙!

    “是威脅也是請求,月光俠盜的命就捏在你手心,你點頭他就死裡逃生,你搖頭他就慷慨赴死。”

    “你這個居心不良的小人,如此篤定我會為了救他一命,不惜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

    “難道你不願意?我心裡比誰都清楚,雖然,甯王爺公開輸掉你的親事,可是,你若尋死尋活執意不嫁,甯王爺也拿你沒轍,我更不敢催促,這樁親事就永遠懸在那裡晾著。所以,我不得不採取行動逼你就範。”他說的是實情。

    他不能在婚前坦承他就是月光俠盜這個秘密,就怕她沉不住氣反而壞事。話說回來,她又抵死不肯嫁程墨白,他只好自導自演這出“逼婚記”。

    “你真是無、恥、到、極、點!”她對他大加撻伐。

    “如果罵我能讓你消消氣,請你不必客氣,就把我罵個狗血淋頭吧!”他滿不在乎。

    “你……你……”她氣得七竅生煙,連話都說不出來,面對這個皮厚的無賴漢,就算氣死也枉然。

    “格格到底決定了否?假使你不在乎他的死活,我立刻派人將他五花大綁送進官去邀功討賞。”

    寶格格見他正經凝肅地收斂起嘻皮笑臉,心裡認真琢磨著自己要是不答應嫁他,看樣子他是不會輕易放月光俠盜一馬。萬一,月光俠盜因她的拒婚而魂斷刀下,她將傷心悔恨一輩子。只是,為了救月光俠盜一命,卻得賠上自己的下半輩子,值得麼?

    “我有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她像載浮載沉的溺水人急於尋找一塊浮木來支撐。

    “沒有,這是你唯一的選擇。其實,你大可不必為他傷神,畢竟你跟他不過見了兩次而已。”他話沖出口,才發覺說溜了嘴,心中暗自叫苦。

    “你……怎麼知道?”

    “哈!你以為他真是個鐵打金剛啊?錯啦!他只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軀罷了!他熬不住酷刑,只好乖乖地我問一句他答一句,這麼一來,我不就輕而易舉地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得清清楚楚嘍。”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對他動用私刑!”她驚駭地遝眼圓睜,怨毒地瞪視他。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我程墨白恐怕早就被你殺死過千萬遍了。你放心,我動用的私刑絕不留痕跡,你的心上人沒缺手缺腳,依舊完好如初。”他解嘲似的苦笑。

    “你、你心裡究竟撥打著什麼如意算盤?你明明知道我心另有所屬,仍完全不在乎非要娶我,啊!除非……你只想攀龍附鳳,覬覦皇親國戚的顯貴地位,對不?!”她說出擱在心中多時的疑竇,她相信稍有骨氣的男人絕不容許自己有一個同床異夢的妻子。

    “好個冰雪聰明的格格,我死纏爛打也要巴住這門親事,確是為了鯉魚躍龍門。”他一口承認,讓她誤以為他是個唯利是圖的投機者。她對他愈是反感,愈是能測出她對月光俠盜用情有多深、有多真?是否深、真到讓他義無反顧地對她坦承真相,讓一切撥雲見日。

    “你簡直無可救藥。”她黯然神傷地垂下眼睫。老天爺垂憐!這個寡廉無恥的小人將是她下半生要長相廝守的夫婿?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宛如慘遭千刀萬剮淩遲,痛不可當!

    她沉吟半響,無可奈何地吐出話來:

    “好,我答應嫁給你,不過……”她頓住。

    “不過……如何?”他按撩住心中的狂喜。

    “我要先見他一面。”

    “當然可以。”他愉悅地滿口答應。

    “你現在就帶我去見他。”她一直翹首引頸企盼再見到他,幾乎夜夜盼到星子隱去才失望地輾轉睡去。她以為他已然忘了她,想不到他竟然落進程墨白的手裡,成了階下囚。

    “現在?”他料不到她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怎麼?有困難?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嚇唬我,月光俠盜早巳逃出你的魔掌?”她的臉倏地發亮。

    “咳……你也看到素豔心正在外頭等我,我答應帶她上街買釵飾,我怎能失信于我的美人兒?我看不如這樣吧,你自個兒上墨白山莊找我的大總管,告訴他是我讓你去的,他自會帶你去見月光俠盜。”他抓耳撓腮的提議。

    “也好。”她轉身就要走。

    “等等……你不在乎你的夫婿陪他的相好去挑選珠翠釵飾?”他忍不住呐呐地問。

    “你也不在乎我心中另有男人,不是麼?”她反唇相譏,根本懶得再多看他一眼,移著蓮步急急往外走。

    程墨白汗顏語塞,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該為自己高興?還是悲哀?

    狹長的通道深不見底般又黑又長,大總管高舉著火把帶領寶格格,拐過一彎又一彎……

    大總管終於在一扇漆黑的木門前面停了下來,他從腰際摸出一大串鑰匙,就著昏暗的光線從中揀出一把插進匙孔,“咿呀”一聲,推開沉重的門板。

    “格格,您要見的月光俠盜就關在裡面,奴才在外頭守著,不陪您進去了。”

    “嗯!多謝大總管。”一股潮濕、發黴的氣味嗆鼻熏人。

    密不通風約莫十尺寬的囚室,掛著一盞微弱的煤油燈,兀自忽明忽滅。

    她適應陰暗的光線之後,總算看見月光俠盜靜坐囚室一隅,腳上銬著腳鐐,臉上依然複著“儺”面具,而隱藏在面具下的一雙眼睛正瞬也下瞬地盯著她。當兩人四目交接,恍如隔世,彼此用眼神傳達心中的相思苦。

    她心一擰,飛撲進他的懷裡嚶嚶啜泣。

    他厚厚的大手不斷輕撫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她的眼淚就像斷線珍珠紛紛墜落,將他胸前的衣襟哭漫了一大片。

    “求你別哭了,我的寶格格。”他憐愛地托住她的下巴,心疼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那該死的程墨白沒傷著你吧?’她拿眼睛飛快地將他上上下下掃過。

    “他的私刑陰毒至極,從外表絲毫看下出傷痕,卻讓人生不如死。他從我身上搜到那只青瓷瓶,一眼瞧見瓶底寫著甯親王府,即嚴刑逼問……我受不住醋刑,迫不得已才說出與你結識的經過,本以為他會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一馬。”他粗嗄地低語。

    “這個令人不齒的卑劣小人,什麼下流手段都使得出來!”她氣憤難當,不將程墨白罵個痛快難消心頭之恨。

    他咬唇強忍住胸口不住翻騰的笑意。

    “他沒餓著你吧?”

    “這倒沒有。’

    “哼!算他還有點兒良心。你怎會大意落進他的手裡?”

    “那天午夜,我正想躍上寧王府的高牆去探望你,孰料被他們一夥人硬生生攔下。”

    “你武功高強竟也擺脫不了他們?”

    “唉!寡不敵眾。更何況他們採取車輪戰消耗我不少體力,最後,還出奇不意撤下羅網才困住我。”

    “夠卑鄙!勝之不武。”

    “格格……你該不會也被抓進來吧?”

    “他敢?!”她柳眉橫豎。

    “我相信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你身陷囹圄,卻還如此關心我。”她感動得泫然欲泣。

    “我不明白他為何拘禁我,我跟他一無冤二無仇。”

    “……”她沉吟不語。心中想:也許一開始程墨白只是想抓住月光俠盜趁機大出風頭,沒想到一搜身卻搜出個寫著寧王府的青瓷瓶,讓鬼頭鬼腦的程墨白起疑,不惜動用私刑從他口中套出內情,回過頭再以將他送交官府來威脅她。

    “也許……他想抓我進官府領賞吧。”

    “不!那區區賞銀他絕瞅不上眼。”

    “他或許看不上那筆賞銀,但是,抓到我卻可以為他博得滿堂采。畢竟,很多被我劫奪過的人,無不對我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後快。”

    “你儘管放寬心,我絕不會讓他將你交給官府處置。”她連忙出言安慰。

    “你這麼有把握他會聽你的?”

    “我……我自有辦法。”她警覺地止住差點兒脫口而出的話。如果,他知道她為了救他出去,必須跟程墨白成親,他一定寧死也要阻止她作如此犧牲。

    “你看起來憂心仲忡,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誠如你所言,我乃是大清帝國尊貴的格格,更是當今太皇太后最寵愛的孫女,哼!就算十個程墨白也不敢對我怎樣。只是,你可能還得在這裡熬上一陣子,你要多多忍耐。”她滿口輕鬆話。然而,在晦暗昏黃的油燈下,她不擅說謊的臉孔浮掠一絲哀愁。

    “多謝格格盛情關懷,在下感激不盡。”

    “只要你人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她感觸良多,不禁紅了眼眶。

    “當我中毒時,承蒙格格出手相救,否則,恐怕我早已屍骨無存。救命之恩尚無以為報,而今又連累格格為我操心,在下實感惶恐不安哪!”

    “你……你會永遠記得我麼?”她哽咽問著。

    “當然。要不是礙於自己系朝廷欽犯,恐誤了格格一生,我是多麼想帶著格格海角天涯、比翼雙飛呀!”他說到忘情處,忍不住又將她摟進懷裡溫存。

    他的肺腑之盲,讓寶格格一則喜一則憂,感傷的淚水又撲簌簌流下來。

    “你不是一直想摘下我臉上的面具麼?”他心如刀割地望著淚如雨下的多情佳人,一心只想提早結束這場愈來愈荒腔走板的戲碼。

    但她只是睜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神色複雜地癡癡望進他深情的黑瞳。

    “我曾經許下一個諾言,我要讓我鍾愛的姑娘親手摘下我臉上的面具,而她將成為我的妻子,今生今世不離不棄。”他慫恿她。

    “是麼?”她聞育,猶掛著兩行清淚的臉孔驀地發亮,喜得舉起手捧住“儺”面具,正欲除去……一個踟躕,又黯然地垂下手。

    “你不願意跟我共度此生?!”他心裡乾著急,拼命在心中呐喊:快呀!快摘下我的面具呀!就讓真相大白,我不想再玩下去、不想再欺瞞你,不想再見到你為情流淚、為情神傷呀!

    “不!不是!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不能!我不能呀!”她淚如泉湧聲似裂帛,掩面哭著跑開。她想起自己即將嫁給程墨白,她沒資格摘下他臉上的面具。

    天啊!天知道她有多麼想有多麼願意摘下他的面具呀!她在最後關頭頹然放棄,這個機會就留給有資格的姑娘吧!今生今世,她跟他是不可能結為夫妻了,她揪著心暗自下這枚苦果。

    “格格……”

    一臉錯愕的他眼巴巴目送她傷心欲絕地跑開,苦惱不已地開始擔心,這段“試情記”是不是演得太過火了?!當她明白真相時是否能夠敞開胸襟一笑置之?還是氣得拂袖而去?還有……最重要的是,她會原諒他麼?他喪魂失魄地跌坐地面,沒有勇氣再繼續想下去

    唉!咎由自取。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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