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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站在流理台前洗碗的白百合臉上難得的沒有笑容，並不是她的心情不好，而是她在思索著明天的午餐要做什麼菜。
耿君浩真的是一個很難搞的老闆，他下午對江大哥說買便當解決他的三餐就好，他不挑食……才怪！白百合回想起剛剛的晚餐，由於他們只有兩個人，所以她只做了三菜一湯——糖醋魚，他耿大老爺說太甜了；麻婆豆腐，他耿大老爺說太辣了，還有那荷蘭豆炒三色甜椒，他耿大老爺居然說草腥味太重了！
唯有那道味噌魚湯他沒有嫌，然而他不嫌並不是因為她做的那道湯好喝，而是他只看了那碗湯一眼，然後便冷著一張臉說：“我討厭味噌。”
他這是找她麻煩還是她的手藝真這麼差？不過白百合覺得是前者居多，因為整個晚餐時間，她都偷偷地在打量他的表情。
才剛把碗洗好放進烘碗機裡，白百合的手機便響了，她轉了個身，背靠著流理台才拿出手機，看見螢幕上顯示的是王雅倩的名字。
她知道，學姊是放心不下，打電話來問她的工作情形了。
晚餐後耿君浩習慣在院子裡緩步走走，就當散步消食，只是今天晚餐的時候他故意找白百合麻煩，換來她一逕不變的笑臉，這讓他有些惱怒，所以飯後他就直接回房了，然後習慣性的來到玻璃帷幕前站著，看著遠方緩緩落下的夕陽。
他並不習慣這麼早吃晚餐，但白百合說，早一點吃晚餐才有時間消化，並要求他最好能晚上十點以前就寢。
他現在是變成幼稚園的小孩子了嗎？作息還得由老師決定？
但雖然如此，耿君浩倒也不是不能自省的人，白百合這個看護的確難得，至少過去的看護，沒有一個人受得了他這樣的脾氣，不怒目相向就不錯了，哪裡還能笑著對他。
還有剛剛的晚餐，雖然他從頭嫌到尾，但也不是每一道都很難吃，至少麻婆豆腐很合他的口味，甜椒炒得適中，甜味也沒有流失。
耿君浩想到這些，覺得剛剛心頭的那股煩悶似乎少了一些。
耿君浩決定調整自己的心情，要以愉快的心情到院子裡去散散步，只是他剛一走出房門，就聽見了在廚房裡的白百合正在跟人講電話。
“我觀察到什麼？學姊又想考我？”白百合哂然一笑，想起了當年還在實習時的事。
她與王雅倩相識是在實習的時候，那時的她被安排跟在王雅倩的身邊學習，其實她並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只是樂觀，有時遇到難事雖然一開始會影響了心情，但只要給她時間想通了，她很快便會釋懷，可遇到刁難她、不尊重她的病患時，她難免也會不開心。
她才實習不到三天，就被一個病患沒理由的辱駡，她記得當時她躲到醫院頂樓偷偷哭泣時，是王雅倩找到了她、安慰她，但也嚴厲的告訴她，只容許她脆弱一次，下回再哭就表示她抗壓性太低，或許該認真考慮要不要繼續當護理師。
王雅倩不像其他前輩只叫她要看開，而是用不同的方式，要她去觀察對方，去找出那個病患刁難人的原因。
例如有些病患聽了醫囑也還懵懵懂懂的，護理師因為太熟悉病患會問什麼問題，所以回答病患時口氣會太公式化，在病患的眼中，就可能變成了護理師不耐煩，遇到脾氣差的病患，自然容易發生爭執。
諸如此類的誤會，每天都在醫院裡上演著，雖然護理師沒有被規定一定得笑臉迎人，但王雅倩總勸她要有一點同情心。
所以後來，每遇到一個新的病患，王雅倩總會在私底下問她，在那個病患身上觀察到什麼，該怎麼跟病患應對比較好。
“你這份工作不是巡個病床就結束的，是朝夕相對的二十四小時看護，我當然得看你是不是能勝任，要不然三個月可是很長的。”
“學姊還把我當成‘菜比巴’的新人嗎？”
“你之前負責照料的病患，大多不會跟你頂嘴。”
白百合倒不怕王雅倩的隨堂考，所以很專業地說：“雖然我觀察的時間不長，但我覺得老闆他是一個很倔強的人，我剛來這裡時江大哥要介紹我給他認識，江大哥在領我走向他之前他便自己走了過來，他跛著腳，但大多數的時間都是站著的，說明了他不想示弱，所以他倔強，可通常這樣的人也容易出現心理上的問題，他的腿傷自從換了手杖後就沒有顯著的進步，可能心理因素的原因比較大。”
王雅倩忍不住噗哧一笑，百合光只因為耿君浩站著跟她說話，就可以推斷出這一些？她及男友可都沒有把主治醫師建議耿君浩得向心理醫師尋求幫助的事說出來，如果她不認識耿君浩，或許會覺得百合太過主觀，但就是因為瞭解這些，發現百合說中了，不得不認同她的觀察力很不錯。
“那想必你能跟耿先生處得很好吧？”
“這……有點難啊！畢竟對一個我進門不到一分鐘就叫我滾的人，我很難討他歡心啊！”
“又沒人叫你討他的歡心，別老是讓他生氣、做好你的工作就好。”
“我知道了，我會多點耐性。”
耿君浩不是故意偷聽，只是他一走出臥室便是廚房，是白百合在公共空間講電話，怪不得他。
然而白百合的論點他的確無法反駁，這一點又讓他惱怒起來。
王雅倩似乎是滿意了白百合的回答，給了她鼓勵，“雖然他是文旭的老闆，但我對你的私心還是多些的，有什麼問題向我反應，我會讓文旭處理。”
“學姊不用為我擔心，你都不知道耿先生的別墅有多漂亮，他啊！就是那種標準的位於金字塔頂端的人，我想他受傷之前，肯定是意氣風發、享盡女人愛慕眼光的男人。”
“你啊！光住得好就好嗎？下一句話不會說，漂亮得可以當民宿吧！”
“學姊怎麼知道？我一看見這別墅的第一眼，想的就是這件事呢！而且別墅裡還住了一位如王子般的帥哥，住在這裡如置身天堂啊！”
等她真正見識了耿君浩的脾氣，再來說她置身天堂也不遲！王雅倩不禁好笑，但也不急著破壞她的美夢，“是是是！每天有帥哥看，還有高薪可拿，是夢幻般的工作！”
白百合傻笑了幾聲，她的確有沉重的經濟壓力，但她這個人不愛占人便宜，今天來到這裡，得知了工作內容及耿君浩的情況，真覺得拿這樣的高薪很難心安理得，有錢沒處花也不是這樣的，“老闆他是很有錢的那種人，還是非常有錢的那種人？”
“他本人我是不知道，但他的家族非常有錢。”
“果然是高富帥啊！”
“收起你的花癡樣，好好工作，你是我介紹的，別讓我在我男朋友面前丟臉。”
“知道了！我要掛電話了，我行李還沒整理呢！”
耿君浩看著白百合收了線後離開廚房走到客廳，便提起自己的行李往二樓走去，本已調適好心情的他，臉色又沉了。
白百合稱讚他的外表並不會讓他覺得開心，她是看護就該更專業一些，而且她接著還問了他是不是很有錢，這更是踩到了他的底線。
原來她總是一張笑容對他，只因為他多金又英俊？耿君浩冷笑幾聲，因著他的外表或家世而給的笑容，不但虛假又不持久，那個他唯一真心對待過卻拋棄了他的女子周安琪便是一個例子不是嗎？
白百合當了幾日看護，簡直快悶壞了，耿君浩怎麼有辦法一連這麼多天，除非必要都不說半句話？也太自閉了吧！
這也導致白百合這些天過得很清閒，畢竟每天只有簡單的打掃及煮三餐的工作，她一天總有幾個小時在客廳裡看報紙或看電視的。
別墅的車庫停了一部紅色跑車，據江文旭所說耿君浩車禍前酷愛跑車，出入都以跑車代步，車禍時撞壞了一部，這一部自從耿君浩車禍後就不曾開過了，但每隔一段時間，江文旭會來發動一下車子，送車子去保養。
車庫裡還另外停了一部一般型轎車，那是耿君浩車禍後，買來給管家代步用的，但白百合幾乎沒有使用，一來是因為她喜歡到傳統市場買菜，開車不好停車，再者是她在別墅裡實在太無所事事了，所以寧可搭公車慢慢走，只是公車站牌離別墅走路還要十分鐘左右，提著大包小包的並不輕鬆。
今天白百合回別墅有些遲，一回來就急忙的送耿君浩到醫院做複健，她總算見到了主治醫師及複健師，也聽了醫囑。
沒想到她第一次陪耿君浩去複健，醫師就說耿君浩不用再去，比起複健，多接近人群及減少對手杖的依賴，對他的腿傷更有幫助些。
不需再做複健，在不同個性的人的認知裡也有所不同，一是樂觀地認為傷勢已經穩定到不需要複健了，一是悲觀地認定自己的腳傷就只能復原至此，再複健也沒用，但單憑耿君浩的臉色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回程時，白百合偷偷望向後視鏡，本想看耿君浩是屬於哪種人，竟正好看見了耿君浩也看著她，“老闆有話要告訴我？”
耿君浩聽到自己不需要複健了，知道那就是醫生宣告他的傷是心理疾病，已經不是物理治療能幫得上忙的了，但他該相信自己的腳真能痊癒，如今好不了都是自己心理因素導致嗎？他不該連這樣的自信都沒有，曾幾何時，他連自己都不信任了?
然而白百合聽了醫師的話卻很開心，回程時，他一坐上車就盯著白百合的後腦杓看，不明白為什麼她能這麼樂觀，直到被白百合發現自己的視線。
被發現自己盯著人家看，耿君浩有些羞惱，所以隨便搪塞了一句今天看不順眼的事，“以後要買菜開車去，提著大包小包的坐公車不累嗎？”
“下了公車走那麼遠是真的有點累，其他的還好。”
“囉嗦什麼？你的體力要完全花在照顧我的生活起居，別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話一出口，耿君浩就後悔了，他明明不想要這個看護，明明很厭惡她跟人講電話時言語中盡是對他容貌和身家財產的評價，可這些天看她不管他怎麼刁難，老是用甜美的笑容對著他，他難免心軟。
過去的看護被他刁難，最後便會冷著一張臉對他，看得他更惱怒，如今他不管做什麼對上的都是白百合的笑容，他反而生不起氣來了。
俗話說得好，果然是“伸手不打笑臉人”。
白百合則因為耿君浩的話感到驚奇。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老闆這是在關心她嗎？由於耿君浩難得的好相處，讓她想起了醫囑，於是在途經一座公園時，把車開進了公園停車場。
可這舉動卻讓耿君浩面無表情的臉浮現出了不悅。
“停在這裡做什麼？”
白百合沒有回答，只是提起她的包包下了車，然後走到後車門旁為耿君浩拉開車門，“老闆，我們下車走走吧！”
“我不要。”
“老闆，今天天氣那麼好，更何況我們剛剛在醫院附近的餐廳吃了午餐，你不是喜歡在吃完飯後散散步，幫助消化嗎？”
耿君浩很意外白百合竟發現他的習慣，但他看著午後的公園有不少散步及避暑的人，並不想下車。
“我不去。”
“你如果不去，我要把你留在車上了喔！鑰匙可是在我這裡。”見耿君浩索性偏過頭不再理會她，白百合看了遠方一眼，有了主意，“那我要去公園裡走走散步，你不跟來，我就不理你嘍！”
依然沒有得到回應，她便真的離開了。
耿君浩有些氣惱的想關上車門，但現在雖然還是春日，待在車子裡溫度還是有些高，所以他開著車門，吹著自然風。
不一會兒，白百合那呱噪的聲音又出現在他的耳邊，耿君浩還以為白百合終究是不敢留他一個人在車裡，沒想到她竟是拿著兩支霜淇淋站在三步外對著他說：“老闆，下車散步的獎勵是霜淇淋一支喔！”
“你當我是狗嗎，會被食物引下車？”
“你明明就喜歡吃霜淇淋，還裝。”
耿君浩愣了愣，他像女人一樣愛吃甜食一直是秘密，她是怎麼發現的？莫非是江文旭出賣了他？
耿君浩比霜淇淋還冷的視線掃射向白百合，又被她的微笑炸彈給炸得煙消雲散。
“我一開始不明白打掃阿姨為什麼放了好幾盒哈根達斯在冰箱裡，直到發現一盒盒的消失，並且在垃圾筒裡看到空紙杯才知道，原來老闆愛吃霜淇淋啊！”
“你是跟蹤狂嗎，翻別人的垃圾做什麼？”
“我只是倒垃圾時看見的，所以老闆承認是你吃了？”
“我是看冰箱裡有那麼多霜淇淋，沒吃完丟了浪費。”
“喔？那你昨天晚上開冰箱發現霜淇淋沒有了，為什麼一臉失望，然後看著我欲言又止的？”
她竟發現了？耿君浩惱怒著，他昨天本想叫她買些霜淇淋回來的，但看著她那張笑臉，就覺得她會取笑他，所以打消了念頭。
“老闆啊！霜淇淋吃太多不好，而且破壞了你的好身材怎麼辦，從今天起我會買霜淇淋，但會控管你吃的量，從這支霜淇淋吃完之後開始。”
她居然真把他當孩子一樣管起他要吃什麼零食了？耿君浩嘴硬著，“不管你說什麼，我沒喜歡吃霜淇淋。”
“那代表以後我都不用買霜淇淋回家嘍！”
耿君浩看著白百合手中的霜淇淋正在融化，想到她不幫他買的話，他自己也吃不到，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有些惱怒，但終究也心不甘情不願的下了車。
白百合說到做到，果然立刻把手中的霜琪淋遞了出來。
於是，他們兩人便一人拿著一支霜淇淋，開始在公園裡散起步來。
耿君浩吃著甜食，壞脾氣也收斂了些，看著她特意放慢步伐走在他的身邊，他很難不因為她的敏銳觀察力而感到驚奇。
她真的和過往的看護很不一樣。
白百合很快的吃完了手中的霜淇淋，正當她一臉滿足的吃下最後一口時，一旁的樹蔭下傳來了焦急的聲音。
“趙媽，你怎麼了？”
這個聲音吸引了耿君浩及白百合的注意力，他們往樹蔭下一看，看見了一群婆婆媽媽圍成圓圈，似乎是對圓圈裡的人七嘴八舌的喊著“還好嗎”。
白百合走上前去探頭一看，是一個捧著心口直喘氣的中年婦人。
“請讓讓，請讓讓，我是護理師，讓我看看吧！”
聽到有護理師在場，那些婆婆媽媽們像摩西分紅海一般的左右退了開，白百合上前詢問那婦人的情況，“趙媽是嗎？趙媽，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我、我心悸……呼吸、呼吸困難。”
“趙媽是不是不常做運動？”
“今天……第一次……跟朋友一起……出來運動……”
“心臟也不好嗎？”
趙媽無法好好回答，只能點了點頭，於是白百合蹲在了趙媽的身邊，托起趙媽的手，按壓著她手腕側面的神門穴。
“趙媽這種平常不運動而且心臟不好的人，突然開始運動就可能有這樣的症狀，這個穴道叫‘神門穴’，可以改善心臟的功能，還能緩和壓力、焦躁，以及穩定精神。”
“你是西醫的護理師，也懂穴道按摩？”耿君浩挑起單眉，似乎是不太信任她。
“我念護專時的室友是中醫系的學生，所以跟著她學了一些。”
經過了一番按壓，再加上有了休息，趙媽的心悸漸漸平緩，看著趙媽不再呼吸急促，眾人也才放了心。
白百合見趙媽似乎好了許多，這才放開她的手站起身，“趙媽，這樣的心悸有可能是身體出了問題的警訊，等等你到醫院去看看醫生吧！做個健康檢查也好。”
“謝謝你啦！好心的小姐。”
“那我們準備回家了，就先走嘍！”
趙媽撫著心口，看著白百合身後英俊的男人，從方才就一直等在一旁，自然而然的誤會了他們的關係，“那是你男朋友吧！別讓他等太久，你快回去吧！”說完還跟身邊的婆婆媽媽們稱讚道：“男的帥、女的漂亮，好登對的一對啊！”
白百合在菜市場幫忙母親的生意時，常和長輩打交道，知道此時點頭說謝謝就好，如果多做解釋的話勢必得說出她是看護，接著這些婆婆媽媽的視線焦點就會落在耿君浩的腿上。
耿君浩既然有些心理問題，自然不是那種想成為眾人焦點的人。
於是，她沒有反駁，因為這是她對耿君浩的體貼。
但這件事看在了耿君浩的眼裡，卻有了不同的解讀，他又想起那天聽到白百合的電話內容，當下板起了臉。
這個白百合，該不會想攀上枝頭當鳳凰吧！
就憑她？耿君浩一言不發的轉頭離去。
耿君浩的舉動讓白百合傻眼，她又哪裡惹到他了？那些婆婆媽媽們以為是讓耿君浩等太久他生氣了，連忙推著白百合要她跟上。
白百合心中納悶，但還是跑上前去跟著耿君浩離開公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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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8 00: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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