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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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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一夜公主(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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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2: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幸福農家樂(2)

    陪著柳堇巡視棉田,看著一蔞簍採收下來的棉鈴送進了庫房裡,華逸覺得相當有趣,彷佛正過著當年他曾想像過的人生。

    忙完農活,柳堇婉拒了莊戶款待,執意和華逸回柳莊再用膳。

    原以為可能是因為每晚時昊敏送來的膳食較合她的口味,然而一回來,他便知道自個兒猜錯了。

    「你去左梢間把裡頭的木榻和木桌搬到這兒等我,我馬上就好。」柳堇交代完畢,便進了廚房。

    下廚?華逸心裡暖著,將木榻和木桌搬到側間前頭,這角度方巧能賞著黃澄銀杏葉飄落,彷佛回到當年,心裡有些不踏實,甚至有些莫名不安。

    這一回,他真能得到幸福,能讓小堇幸福嗎?

    似乎再也沒什麼難事擋在面前,可為何他還是不安著?

    忖著,廚房那頭傳來碎裂聲,他像陣風般地刮到廚房口,見她正拾著地上的碎片,忙問:「怎麼了?」

    「沒事沒事,你去前頭坐著,我很快就好。」柳堇嫌麻煩,乾脆將碎片用腳掃到一旁,趕著他離開廚房,回頭守著爐火。

    華逸邊走邊回頭,開始懷疑她到底懂不懂廚技。

    是說,柳完貴為食醫,有一把好廚技,同為柳家人,她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

    然而想歸想,當他親眼看著她將菜端上桌時……「辛苦你了。」嘴上是這麼說,但他心裡想的是——這菜色能吃嗎?

    他不需要特地進食,所以他不會像崔頤那個吃貨到處品嘗糕點,以往對於吃食,他從沒在意過,只要能果腹便成,所以他也有點懷疑,也許世代遞嬗多回,人間吃食已經有了變化。

    「嘗嘗。」柳堇催促著。

    他拿起碗筷,挾了道不知為何物的菜色入口,眉頭微皺了下,一時間難以形容這是怎生的滋味,但他想,應該是不難吃吧。

    「好二他笑道。

    「真的?」她喜笑顏開地跟著動筷嘗了口,似乎也挺滿意地笑眯了眼,「嗯,真的還不錯呢,就說嘛,好歹我也瞧了好多次十三下廚,好歹也知道該怎麼料理。」

    針線活她是真的不行,但也許廚房的活她也是有天分的。

    「我的娘子真了得,就連廚技也一把罩。」華逸毫不吝惜的讚美。

    柳堇像個新嫁娘,羞澀地垂著眼,和他吃著簡單的兩菜一湯,直到時昊敏提著食盒走來。

    「欸,難不成是五姑娘自個兒下蔚?」時昊敏難掩詫異地道,再走近一點,眸色更驚諮了,疑惑地想,這是什麼菜色……又焦又糊的,京城裡的菜色嗎?

    「是啊,往後你不用再幫我送食盒了,我會自個兒下廚。」頭一回初試身手就旗開得勝,添加她無比自信。

    時昊敏瞧兩人像是有譜,也知曉不該再打擾兩人,可是——「這道是什麼菜?」

    「蕹菜炒木耳,蕹菜炒魚幹和蕹菜湯。」她這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誰要她廚房裡沒食材,她只好到後院摘菜,挑些長得還不錯的下鍋。

    時昊敏呆了下,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偷偷地拎起一條菜入口,隨即二話不說地連呸數聲,一點顏面都不給。

    「你這是在做什麼?」柳堇臉色不善地道。

    「不是……」時昊敏吐著舌頭,看著兩人。「那菜又苦又辣的,你們怎麼吞得下?」他更想說的是,她到底是怎麼把蕹菜煮得這麼可怕。

    「苦嗎,辣嗎?」華逸神色自若地又嚼了口。「還成吧。」

    柳堇也嘗了口。「胡說八道,哪裡苦又是哪裡辣來著。」

    時昊敏傻眼地瞪著兩人,不死心地又問:「五姑娘,以往我帶來的膳食你認為如何?」

    因為她從未嫌棄,所以他認為她該是喜歡的,以此做為基準,她應該就能分辨出何謂真正的吃食。

    「還成啊,不就是吃的。」

    時昊敏張了張嘴,硬是打開食盒,端到華逸面前。「華爺,你嘗一口試試。」

    華逸嘗了口,頗為中肯地道:「嗯,還不錯,比我娘子的手藝差一點。」

    柳堇聞言,羞澀地垂下眼。

    時昊敏雙眼噙滿無比慈悲憐憫地看著兩人數回,收起食盒。「兩人慢用。」好可憐的兩個人,真的好可憐。

    「他怎麼了?」華逸看著他搖頭晃腦離去的身影。

    「不用理他,天色快暗下來了,快吃吧。」

    兩人趕緊將兩菜一湯掃空,華逸收拾著碗盤,進了廚房洗淨後順便替她燒水,好讓她到夾間裡泡浴。

    入了夜後,兩人理所當然地分睡兩房,然而,華逸才剛在榻上坐下,他的房門隨即被推開。

    「四哥,我怕。」她小聲道。

    華逸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拉著她在他床上睡下。「喏,你在這兒睡,四哥就在這兒,你什麼都不用怕。」

    「四哥不睡?」

    「我可以不用睡。」替她將被子掖好,他就坐在床畔伴著她。

    柳堇輕扯著他的袖角。「四哥今晚沒有差事,不用外出吧?」

    他微揚起眉,心想自己應該沒告知她,他的差事是在夜色裡進行的吧……該不會是崔頤那個大嘴巴?「今晚沒事,我可以在這兒陪你一夜。」

    「那就一起睡吧。」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華逸突地笑了,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四哥?」

    不忍她沒了笑意,華逸和衣躺在她的身側,就像小時候那般,他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溜進她的房,而那時的她總不給他好臉色。

    「笑什麼?」她問。

    「沒什麼,只是想到小時候溜進你房裡,你總是不給我好臉色。」說著,他不禁低低笑著。

    「誰要你老是動不動就親我?」她用魂魄穿越而去的記憶和她原本記得的記憶是相同的,那時的她不想理他,是因為……怕死,怕她的身分要是被揭開,她就必死無疑,所以她根本笑不出來。

    「昨兒個是你親我的。」他指著自己的唇。

    柳堇羞惱的瞪他一眼,隨即垂斂長睫不理他。

    「在想什麼?」等了半晌,他不禁問。

    「我在想棉田已經採收得差不多了,一些藥材收成了等炮製,有的則是入冬才能採收,眼前有段時間較閑,所以我想要整理後院。」

    「還想種毒花草?」

    柳堇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既是見過了,就知道我後院裡栽種的不只那些,今兒個我巡過了,後院裡還有一些菜,我準備明兒個全摘了,再種一些其他的。」

    「想種什麼?」

    「這時節嘛,種點紫蘇,綠豆芽,白菜,或者是莧菜都成,弄點扁蒲,搭個架子也挺不錯的。」

    「好啊,明兒個我幫你搭個架子。」

    「好。」她笑嘻嘻地偎進他懷裡。

    他渾身突地一僵,感覺她也和自己同樣僵硬,然而對她心憐的同時,也唾棄著自己的起心動念。

    「……小堇,我想起還有事,先到外頭一趟,馬上就回來,你睡吧。」他吸了口氣,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

    柳堇垂著眼睫,惱自己怎會連最愛的人都怕,她明明是渴望接近他的,可只要一被他擁抱,就是會不自覺地僵硬起來。

    本來今晚想誘惑他的……

    隔天一早,柳堇睡醒時,華逸就坐在床畔,朝她淺噙寵溺的笑。

    「早上想吃什麼?」她笑問著。

    「都好。」

    「拉我一把。」

    華逸溫柔地將她拉起,隨即退開,不讓兩人的軀體有太多接觸,動作快速得教人挑不出毛病,但柳堇仍敏銳察覺他的回避。

    瞧他一眼,她不禁無聲歎著,她到底是要誇她家四哥心思細膩,還是木頭一個?

    華逸擰著手巾替她擦拭著臉,她嚇了一跳,趕忙接過手。「哪有你幫我擦臉的道理,明兒個我定要比你早醒。」

    華逸不置可否,在她稍作梳洗時,他在外頭走動著,看看有什麼木材可以充當架子的材料,最後他看中了後院裡做適度遮陽的桂竹。

    他打量著小園子,大略比劃了下,一棵桂竹便無聲倒下,輕彈了幾下手,竹身自動剖開切成條狀,乖乖地躺在園子裡。

    「四哥,早膳好了。」

    這麼快?他心裡微詫,畢竟以往見柳芫進蔚房,沒耗個一兩個時辰是端不出東西的,沒想到他家娘子如此了得,蔚技分明是在柳完之上。

    走到前院,就見她擱了一甕清粥,裡頭只有昨兒個嘗過的蕹菜。

    「四哥,嘗嘗看,我簡單地弄了點粥。」柳堇替他舀了碗粥,待他坐定了才替自己舀了一碗。「四哥,我在想咱們要不要養點豬只或雞鴨?」

    「怎麼突然想養牲口?」

    「因為青寧縣這兒想買點油肉鮮魚什麼的,就得要到縣衙附近的市集,可我不想這麼麻煩,乾脆咱們養些好處理的牲口。」

    華逸聽著,覺得他倆好似真成了莊稼夫妻。「聽起來挺不錯的,要是這兒夠寬廣的話,咱們挖地蓄池養魚吧。」

    「好啊好啊,小園子旁的那塊地應該可以用,要不乾脆把西廂那頭拆了,可以多種點菜。」

    華逸想像著藍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能像個尋常人類,跟自己所愛的人平凡地過完這一世。

    「味道如何?」柳堇喝了口粥後問。

    雖然她覺得不錯,但總得要他說好才是好。

    華逸將見底的碗遞給她,她樂得再替他舀一碗,便聽他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就算米沒熟,其實也挺好吃的。」

    「就是,誰說粥就非得要滾得熟爛,最重要的是要吃得飽,才有力氣幹活。」

    「對了,我劈了你一棵桂竹做架子,挑了最旁邊的那棵,不影響往後園子裡菜苗的遮陽。」

    「跟個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有誰猜得到我種桂竹是為了遮陽來著。四哥,待會你幫我想想,那個小園子咱們要怎麼劃分較妥當。」

    華逸寵溺地噙著笑意,兩人邊聊邊吃早膳,一會就進了小園子,柳堇忙著收割菜,而華逸則開始就著東面架起架子,眼看著全都收割完畢,柳堇將剩餘的菜根都埋在土裡充當肥料,將挑好的菜籽一一種下。

    天邊突地爆開響雷,華逸看了眼便道:「小堇,快下雨了。」

    「剛好,省了我湊水的功夫。」

    「……開始下了。」華逸走到她的身後,微傾著身,替她遮去雨勢。

    「再等我一會,我就快要好了……」話都還沒說完,雨勢瞬間如豆般地打落,華逸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起,跑回前院的廊簷下。

    「四哥,你身上都濕了。」

    「你也是,趕緊回房換身衣裳,著涼就不好了。」

    「你先換。」柳堇不由分說地將他拖進側間裡,動作自然地解開他的衣襟,拉開他的腰帶,他連忙按住她的手,教她不解的抬眼,「……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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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2: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意外突生(1)

    華逸嗓音微啞地道:「你身上也濕了,先回房換衣裳。」

    柳堇從他眼裡讀出了欲念,帶著幾分羞澀幾分慌的垂下眼,想了下才道:「四哥,這房裡也有我的衣裳,我在這兒換吧。」

    「好,我先到外頭。」

    「四哥,你別走,我會怕。」見他要走,柳堇忙拉住他。「四哥,外頭雨勢那麼大,雷聲響得嚇人,你在這兒等我,背過身去,我很快就換好。」

    華逸本想拒絕,可偏偏他向來拒絕不了她的央求,只能依言背過身去,天曉得對此刻的他而言,光是衣料窸窣的聲響,就會教他生出無數遐思,他厭惡著這樣的自己,可偏偏又遏抑不了。

    「四哥,我換好了。」

    聽她這麼一說,他籲了口氣,回過頭卻見半裸的她,還無法反應過來,她已經主動環抱住他。

    他狠狠地傻住,雙手垂在身側,好半晌才想起該推開她,可當他的手一觸及她凝脂般的肌膚時,彷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沿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往上,一再輕撫她的背,感覺她將自己環抱得更緊,那豐滿的酥胸壓著他,教他亂了氣息。

    「……小堇,咱們還沒成親。」他緊拉住最後一絲理智,企圖當個君子。

    「咱們什麼時候要成親?」她埋在他胸膛上問著。

    他吸了口氣。「總得要等這些農活都忙過之後。」

    「我不告訴你,棉鈴已經採收完了,現在就等著紡紗織布嗎?」她小手緩緩地滑入他的衣衫裡,微涼的肌膚微顫著。

    「你不怕了嗎?」他啞聲問。

    她抬臉,笑得嬌豔。「你是四哥,我怕什麼?」捧著他的臉,親著他的頰,羞澀地道:「四哥可還記得,你允過我,只要我親你的頰,你就允我一件事的。」

    華逸黑眸燃著情欲,胸口劇烈起伏著。

    她突地連親了他好幾下,在他的頰上留下她的口水,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娃兒,他驀地俯身吻上她的唇,像是要吞噬她一般地纏吻著。

    她拉扯著他的衣襟,褪著他的衣物,不給他退縮說不的機會,她要跟他成為夫妻,她要擁有更多的羈絆留下他。

    華逸將她給抱上床。

    外頭雷聲大作,雨勢滂沱,他倆卻像是尋覓多時的獸終於找到了伴,渴望著彼此,眼裡除了彼此,再無其他。

    半夢半醒間,微溫的擦拭在周身遊移著,教她舒服地發出低吟,然那微溫的擦拭突地頓住。

    她半張著眼,帶著幾分惺忪,瞧見華逸就坐在床側,不禁抬眼沖著他一笑,帶著幾分初醒的慵懶喊道:「四哥。」

    華逸像是入魔般地注視著她,直到她不解地想要起身,才驚覺自己是一絲不掛的,嚇得她忙拉過被子遮掩自己。

    「四哥……」她羞紅臉,像只蟲子般蠕動著縮進內牆。

    華逸僵硬地轉開眼,看著桌看著椅,拼命地熄滅情欲,才啞聲道:「方才昊敏來過了,提了三層的食盒來,囑咐咱們定要吃完不可,我心想正好可以讓你多歇會,橫豎能吃就好,是吧。」

    「四哥……我要穿衣裳,你先出去。」

    「喔,對……」他將手巾擱進水盆裡,起身往外走,卻一會踢到桌腳,一會又險些被門檻給絆著,一路跌跌撞撞而去。

    柳堇羞紅了臉,過了好一會才穿戴整齊,梳了發走到外頭。

    「雨還在下。」站在廊簷下的華逸頭也沒回地道。

    如果可以,他想淋點雨,讓自己別像個毛頭小子失去控制。

    「雨下這麼大又這麼久,昊敏可有提其他管事回報什麼?」她努力讓臉上的熱度降低,如果可以,她想淋點雨,別讓自己像個沉不住氣的小姑娘。

    「倒沒提起什麼,只說這幾天繡坊趕著出貨而已。」

    「繡坊……」像是想起什麼,她呐呐道:「明兒個我進繡坊瞧瞧好了。」

    「我陪你去。」

    「不要。」

    華逸微詫的回頭。「為什麼?」

    柳堇撇了撇唇,一臉不以為然地道:「別跟我說你不知道,繡坊裡的小姑娘一個個見到你都紅了臉,就連那些已經嫁作人婦的也不知恥地直盯著你瞧,別以為我會給你機會到外頭去招蜂引蝶。」

    「說哪去了?我就只要你一個。」

    「天曉得呢?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說不準哪天我老了,你……」未竟的話全被他咽下,恣意地纏吻著。

    「我會陪在你身邊,在你走入黃泉時,我會陪著你,看著你投往何處,我會尋去,就算你不記得我了,我也會伴著你。」

    「我會記得你。」她笑道。

    可實際上她想說的是,與他有了羈絆之後,她便可以與他同命同壽的,那是當年她死後在閻王殿上,願為擺渡人而向閻王求來的。那近千年裡,她不斷地與他擦身而過,而他卻不知她一直注視著他。

    她的記憶是在他企圖消弭她的記憶時才全數回籠的,可她現在不急著告訴他,她要等到真正與他雙宿雙飛時才說。

    華逸輕揚笑意,親上她的唇,輕嚼了下,啞聲道:「也許我該給你留個印記,就鏤在你的魂魄上,讓你記得我,讓我好尋找你。」

    她笑眯了眼,任由他索吻,直到他的吻愈來愈濃,甚至大手又滑到她腰肢時,她忙道:「該用膳了,待會我還要去瞧瞧小圔子裡的菜籽被水沖走了沒。」

    華逸調著氣息,牽著她的手。「走,用過膳後,我再陪你去瞧瞧。」

    當晚,華逸以為她會在他房裡過夜,豈料她回房之後就再沒出現過。

    為什麼?新婚燕爾不是會更加耳鬢廝磨?為何她卻是反其道而行?而且,不只這一夜,接連著數夜皆是如此,她甚至不准他離開柳莊,直教他摸不著頭緒。

    於是,在當了幾天乖順的怨夫之後,他決定隱去形體,在她離開之後,隔著一段距離跟著她,就見她東奔西跑,和管事討論接下來的秋稅和莊戶的分紅,直到暮日低垂,她來到了繡坊。

    而後,他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不是這樣,五姑娘,怎麼這繡線你老是打結呢?要你繡個團繡,為何總是繡成一團線?這圖樣恁地簡單,你卻繡成一個圓?」

    柳堇聽完,雙手緊扯著繡布,冷著臉不語。

    「五姑娘,結是這樣打的……」佐淨瑜動作靈活又輕巧地示範了一次。「瞧清楚了沒有?這樣子的話,繡線就會浮在這頭,就會有陰陽兩面,這葉子才會顯得活靈活現的,對不。」

    柳堇杏眼一瞟,怎麼也想不透,她明明記得所有的步驟,可為何這針這線一拿在手裡就不聽話?

    「五姑娘不急,慢慢來,假以時日就會學成的。」佐淨瑜好脾氣地安撫著。

    「我已經學了好幾天了。」想當初她出閣時的鴛鴦被還是青齡看不下去,找了丫鬟們幫她完成的。

    「五姑娘,針線活沒費上個幾年是磨不出功的。」

    幾年?柳堇皺著眉,抓著掛在胸前的錦囊,心想她哪有時間再費個幾年,她等著要繡個新錦囊物歸原主,要她費個幾年,她人都老了。

    正忖著,餘光瞥見繡坊大門旁有抹熟悉的身影,她驀地轉頭望去,還真沒看錯,隨即將繡架丟到一旁,快步跑到華逸身邊低聲罵著。「不是要你待在家裡,你怎麼跑來了?」他肯定是瞧見她連繡個花樣都不會。

    豈料,華逸一把將她拽到大門外頭,恢復了實體,冷沉著聲問:「你方才真的看見我了?」

    「我為什麼會看不見你?」她疑惑反問。

    「你……」這是怎麼回事?在他刻意隱身時,尋常人不該看得見他的,除非死期將至。

    「五姑娘,你在和誰說話?」佐淨瑜走到幾步外問。

    「是我,佐姑娘。」華逸半露著臉道。

    「原來是華爺,我還想五姑娘怎麼突然就跑了出去,你倆慢慢聊。」佐淨瑜知曉兩人好事近了,就不打擾兩人了。

    柳堇望向佐淨瑜的背影又看向他,見他一臉凝重。「怎麼了?」

    華逸不能理解,鏤在他魂魄裡的文判筆分明沒有動靜……正忖著,文判筆突地從他體內迸出,在半空中揮灑火焰般的字體,林林總總共有十六條魂魄的名字和生辰、死辰。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上頭的名單,十六個名字裡並沒有柳堇,反倒是佐淨瑜的名字出現了。怎會如此?欲死之人會瞧見他,但小堇的名字並不在死亡名單裡,可瞧不見他的,名字卻出現了……而且如果是早已經預定好的名單,又怎會直到此刻文判筆才出現?

    「到底怎麼了,你在看什麼?」柳堇輕扯著他。

    他回神,問:「繡坊裡頭總共有幾個人?」

    柳堇雖不解,但還是照實道:「現在應該還有二十幾個吧。」

    華逸沒有回頭,但是已聽見鬼差遠揚而至的聲響,隨即喊道:「叫全部的人都出來,再去請大夫,馬上!」

    時間就要到了!沒有時間猜想原由了。

    柳堇隨即回頭喊著,「大家全都出來,動作快!」

    就在同時,有人大喊,「失火了!庫房失火了!」

    柳堇聞言,臉色愀變,正欲沖進繡坊裡,卻被他拽個死緊。「你給我待在這兒,讓裡頭的人全部撤出,快!」

    柳堇瞪著他飛快閃進繡坊的動作,心想他不會有事,趕緊要在廳裡繡花樣的繡娘全都離開,就在廳裡的所有人都退到大門外時,裡頭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大地為之震動,繡娘們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柳堇更是蒼白著臉。

    瞪向通往後院庫房的通廊,早已被煙霧給吞噬了,裡頭的人呢?他呢?

    附近的街坊聽見了聲響,全都趕了過來,有人吆喝著去提水桶,進中庭打井水救火,就在同時,柳堇瞧見煙霧裡有人走出,隨即沖向前。

    「你進來做什麼,讓其他人去將庫房那兒的人給抬出來,趕快找大夫!」

    見他平安無事,一手拽著一個人,隨即拔聲喊著,「男人們進去救人,外頭的趕緊去找大夫,動作快!」

    待將傷患都安置妥當,夜色已深,有莊戶去報了官,縣令派人前來查探,說是在庫房外頭發現了火藥引信。

    「好端端的怎會有那種東西?」走在回家的路上,柳堇難以理解地喃著。

    「一會兒回去,你就在房裡呆著。」

    「你要去哪?」

    「查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掂算著,最有可能的便是金玉律,可問題是他現在怎可能下得了床?再者,連泰行也差不多該揭發他了,一旦被抄家,他哪有銀子差使人行兇?況且,這一回的死亡名單來得古怪,而他改變了這份名單,僅有傷者,並無亡者……這事也得下地府交代清楚才成。

    「你不會有事吧?」儘管她什麼都沒瞧見,但她想他可能逆天解了他人的死劫,不知道他這麼做會不會傷及自己。

    「別擔心,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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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意外突生(2)

    進了柳莊,他讓柳堇進了自個兒的房,轉身欲離去時,卻聽見柳堇細微的呼叫聲,隨即隱沒。

    「……小堇?」他喚著。

    裡頭沒有半點聲響,他抽緊了下顎,大步朝她的房而去,瞬地火花在他眼前爆開,燒得他連退數步,他怒不可遏地抬頭瞪著銀杏樹。

    「哈哈哈,你果然是鬼!」

    門板突地被踹開,華逸怒目瞪去,就見金玉律拽著柳堇,朝他笑咧著嘴。

    金玉律喉頭上纏的布巾松脫,露出了腐爛的頸子,整張臉浮腫又青黑交錯,一看就知道離死期不遠,可他竟還有能力來到青寧縣。

    啊……不對,他的身上附著……逃魂?原來是躲進欲死之人的軀殼裡了!

    「你害得我金家被抄,害得我家破人亡……」金玉律邊說不住地咳著,噴出鮮血濺在柳堇驚駭無血色的面容上。「反正我都快要死了,找個墊背的也不錯。」話落,笑得陰惻惻地舉起劍抵在她的頸項。

    華逸肅容,大步地靠近她的房,壓根不管銀杏樹畫下無形的界,隔離著他,那無形的界阻止著他,壓迫著他,焚燒著他,逼迫他痛苦地跪下,火焰燒灼著魂魄,火花飛濺。

    「四哥,不要!」柳堇喊道,死命的掙扎著,壓根不管劍刃割進了頸子裡。

    「想死,我就成全你!」金玉律鬆開了她,舉起了長劍欲從她身後砍下。

    華逸見狀,怒吼了聲,不管火焰焚燒著自己,舉步朝她飛奔而去,千鈞一髮之際,將她給拽進了懷裡,長指一彈,燃著火焰的文判筆浮在半空中,眼看著欲朝金玉律刺去時,他卻痛苦地再也撐不住,破碎喊道:「小堇快走!」

    「一起走!」柳堇深知銀杏對他的戕害有多大,奮力地撐起他,卻聽金玉律道——

    「我就等這一刻呢。」

    她回頭望去,驚見他竟從懷裡抽出一把削尖的木槍……不,那不是一般木槍,那是銀杏打造的木槍。

    原來,他想除去的是華逸!

    幾乎不假思索,她回身就擋在華逸面前,任由木劍從心口刺入。

    「不!」華逸暴吼了聲,長臂一揮,文判筆疾速地穿進了金玉律額頭,硬生生將他和逃魂一併給釘在牆上。

    「四哥……快走……」柳堇緊握著他燒得焦黑的手。

    「小堇……」

    「我與他……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該還的總是逃不掉……」柳堇氣息漸弱,但仍努力

    地張開眼。「四哥……快走,你得帶著我走黃泉路呢……下了地府,幫我問問閻王,為何騙了我……」

    華逸盯著她像是失去了氣息,壓根不在乎體內的野火會將他焚燒成什麼模樣,他已經受不了一再地失去。

    一次相守等待了近千年,下一次呢……他還要等待多久?

    「華逸,還不走!」

    崔頤的暴吼聲乍現,轉眼間,他已經被氣勁給卷出了房門外。

    「五姊!」

    他呆愣地坐在地上,余光瞥見柳九和柳芫從他身旁跑過,進了她的房,查看著已經無生息的柳堇。

    「華逸,你給我清醒一點,難道你沒發現,柳堇的魂魄還在肉體裡?!」崔頤目光不善地蹲在他面前。

    聞言,華逸失焦的陣逐漸凝聚起來,猛地抬眼,這才想起壓根沒有拘魂的鬼差接近,那麼——「她……還活著?她能活著?」

    「誰知道呢?」

    「什麼意思?」

    崔頤正欲開口,便聽見柳芫在裡頭哭喊著,「二爺,九姊說五姊胸口上的木槍不能拔,可不拔沒法子救啊!」

    「先不用管她沒關係。」崔頤涼聲說著。

    「你在說什麼?!」華逸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崔頤笑得壞壞的,往後頭一指,問:「你瞧見什麼了?」

    華逸怒目瞪去,驚見銀杏樹上的黃澄葉子竟不斷地掉落,彷佛失去了生命力,急速凋零。

    「這是怎麼回事?」他呐呐地道。

    銀杏樹是最堅韌的樹,抗旱耐寒,可以活上數千年的,怎會無故凋零?

    「近千年前,有位南朝的公主進了地府,自願在忘川上擺渡,不論年限,只求有朝一日,能與殺了她的男人相逢,且,同命同壽。」崔頤突道。

    華逸愣愣地瞪著他,聽著他又道:「她呢,在忘川上擺渡,不斷地與殺她的男人擦身而過,看著他的身影,壓根不管她也許必須在忘川上擺渡千萬年,才可能實現祈願。」

    崔頤在威鎮侯府見到柳堇時,他就知道她定是記得一切的,因為她看他的眼神一樣不耐煩。

    華逸殷紅的眼如月華輕覆,啞著聲道:「你騙我……時間不對,我遇見柳九的娘時,柳九那年五歲,同一年,忘川擺渡者才剛卸職投胎,我記得一清二楚。」

    當年柳九的娘早逝,逃過了拘魂,一直守在女兒的身邊,直到他找到她,又心憐她不舍孤女遭正室欺淩,所以破例允她守著柳九,直到柳九遭人害死,他才出手助她還魂。

    而她是擺渡人……擺渡人總是穿著罩衫,從頭罩下,他從未正眼瞧過擺渡人的面貌……怎會是她?可如果不是她,為何方才她會要他下黃泉問閻王為何騙了她?

    「照理說,擺渡者確實是該進六道輪回,但是閻王自有安排,替她挑選了最適當的時機,最適當的人選,讓她進入了輪回裡。」崔頤拍拍他恍惚的臉。「你知道為何要如此安排?」

    華逸神色惶然地搖著頭。

    「因為要讓她在這一世裡還清她該還的,只要渡過這一劫,往後就能與你同命同壽。」崔頤指著就快要圮倒的銀杏樹。「慶倖的是,當年你開了口,要這棵銀杏樹守護她,它在這裡守了近千年,到最後,連命都給了。」

    「現在我該要怎麼做?」他抓著崔頤就像是溺水者抓著浮木,求著最後生機。

    「你得要先讓銀杏活過來,再把自個兒的傷養好,她應該就沒事了。」

    聽似簡單,但對他而言——

    「我根本沒有辦法碰觸花草樹木。」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要如何讓銀杏樹死而復生?

    崔頤啐了聲。「想清楚點,華逸,不是每個人下了地府都能無償成為地府判官,你就是有那麼點能耐讓閻王點頭,讓銀杏樹願意為你守著她,我都說這麼白了,你還不懂?」唉,真是個沒救的孩子。

    起身拍拍屁股,崔頤回頭踏進柳堇的房,把華逸的文判筆收回,將金玉律的魂魄和逃魂一併收入袖中,再將柳堇抱往隔壁的房安置。

    「二爺,我家五姊真的有救嗎?」柳九壓根沒見過這麼可怕的傷勢,就算要她救,她也不知道要從何救起。

    「有,只要那傢伙想通。」他回頭指著已經試著走近銀杏樹的華逸。

    傷痕累累的華逸停在銀杏前的幾步外,光是踩在掉滿銀杏葉的地上,就像是烈焰在腳底焚燒。

    「請你救救她吧,請你別再凋零了,再多給她一點氣息,讓她熬過這一劫。」他啞聲請求著,卻見銀杏樹依舊飄落銀杏葉,他垂著眼,痛苦地閉了閉眼,突地看向側間,長指一勾,原本戴在她頸間的錦囊瞬地飛到他手中。

    他吸了口氣,微顫著手打開了錦囊。「這是當年千華寄給我的銀杏葉,是屬於你的一部分,你就收下吧。」他拿起錦囊朝銀杏樹撒去,點點如沙粒般地燃著星光,讓銀杏葉不再飄落。

    見狀,他不禁低低笑出聲。「原來,你不是為了我守護千華,而是你自願守護她……」銀杏樹拉開的界是恁地強烈,原來是厭惡他……在那段他遠在霧城的日子裡,千華日日與它交談,教它心甘情願守著千華,痛恨著殺了她的他。

    把千華藉它寄出的思念還給它,多少能慰藉它一些。

    拖著疲累不堪的腳步踏進側間裡,他搖搖欲墜地問著崔頤。「然後呢,我該怎麼做?」崔頤笑眯眼。「把傷養好吧,你現在像個鬼。」

    華逸哼笑了聲,乏力地倒在柳堇身旁。「我當鬼很久了……」

    「好好睡一場,待你醒了,再到柳堇夢裡將她喚醒。」崔頤輕勾笑意,聽著外頭的騷動,眉眼不抬地道:「九姨子,你家相公到了,房裡那具屍體就煩請他處理。」

    連泰行通知他,官府抄家時不見金玉律身影,他就覺得不對勁,待見鬼差莫名朝青寧縣而去,出現了不該死的名單,他便帶著柳芫找了柳九,一併將人給帶到青寧縣,幸好,還來得及。

    他得要好好想想,待華逸清醒後,他要怎麼討這個人情,更要好好想想,待柳堇清醒後,他可以跟他娘子要多少糕餅,光是想像……真是幸福。

    她獨自坐在榻前,日復一日,和銀杏樹無聲交談,傾訴的是她說不出口的思念和愛戀,等待著那個永遠不屬於她的男人回到她的身邊。

    她睡在銀杏樹下,看著黃澄的銀杏葉繽紛落下,像是無聲的安撫,她笑眯了眼,在溫柔的安撫裡沉沉睡去。

    多盼望,永遠不要醒。

    因為夢醒時,她必須面對別的女人偎在他的懷裡……

    「千華,該醒了。」

    熟悉的嗓音輕喚著,她緩緩地張眼,覆蓋在她身上的銀杏葉如蝶般飛揚著,她抬眼,瞧見了魂牽夢縈的人,淚水不覺奪眶而出。

    「對不起,費了點功夫才來接你。」華逸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再次張開眼,屋內熟悉的擺設,還有他如往常般溫柔的笑臉,她沙啞喚著,「四哥,我好像睡了很久。」

    「是啊,睡了一個月,年關都近了,我心想你要是再不醒,幫你做好的喜服要給誰穿才好。」

    「喜服?」她詫道。

    「娘子,咱們成親吧。」他親吻著她的頰。

    她笑柔了總是淩厲的杏眼,應了聲,吻上他的唇,豈料他卻趕緊退開,教她的目光瞬間又淩厲了。「你這是……」

    「咳,屋裡有人。」

    柳堇頓了下,看著背對她的柳九和柳芫,俏臉瞬間染上緋紅。「你為什麼不早說?!」丟死人了!

    「娘子,你沒問我……下次我會早點說。」

    「沒有下次!」她抓被子蒙頭,又羞又惱,可想了想,還是偎到他懷裡。

    算了,反正都已經丟臉了,那就丟到底吧!

    成親當日,筵席上只有柳九和柳芫兩對夫妻檔,再加上時昊敏和佐淨瑜。

    簡單的儀式完成後,送入了洞房,華逸在外頭被灌了好幾巡的酒,待眾人滿意了,才讓路走得東倒西歪的他進洞房。

    豈料,一進房,他神色清醒的很,走到床前,親手掀開了她的紅蓋頭,看著她粉雕玉琢的俏顏,難掩激動。

    「四哥,得先喝交杯酒。」她羞澀道。

    華逸取來酒杯,與她喝過之後,由她服侍褪去了喜服,他正打算同樣服侍她時,卻見她神色大方地在他面前褪去喜服,只著中衣地躺上床。

    他的眼在她身上來回看著,坐上床,正欲吻上她的唇時,她卻道:「四哥,要早點睡,明兒個我還要準備一頓歸寧宴給大夥品嘗。」不想再進城,她留下姊妹們和妹夫們,待她明日大顯身手,就算是歸寧了。

    「可是……今日是洞房花燭夜。」

    柳堇看著他,臉色微微羞紅。「可是咱們又不會有子嗣,不用再那麼做了吧。」

    「……可是那麼做又不是只為了子嗣。」他啞聲道。

    「不然呢?」她不解問著。

    和他圓房的主要目的,是要製造兩人之間的羈絆,既然羈絆已成,兩人間又不會有子嗣,還圓房做什麼?

    華逸張了張口,最終還是道:「就這樣吧。」

    「嗯。」她笑言晏晏地偎進他的懷裡,頓了下,不禁問:「四哥,為什麼你渾身僵硬了起來?」

    「……有人在外頭,你先睡,我一會就來。」

    「喔。」柳堇猜想是有人想鬧洞房,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崔頤那個不長眼的。

    華逸驀地開了門,門外的崔頤神色誇張地道:「兄弟,你是不是太快了點?讓哥哥瞧瞧你是哪兒有問題。」

    華逸笑眯眼,驀地握住他的手。

    「你這樣握我的手,我娘子會吃味的。」討厭,握這麼緊做什麼?

    華逸微使勁,硬是將他給拋了出去,遠遠的,不見身影。

    回房,看著已經入睡的嬌妻,可憐他,卻得跟當年一樣,只能坐在榻上過一夜……為什麼他都已經成親了,還是得如此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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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3:08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新生活開始

    翌日,廚房裡。

    「五姊!沒有人鹵肉倒半壺醋的!」

    「五姊,菜不是這樣炒的,焦了焦了焦了……啊啊,你出去好不好!」

    「……十三,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趕我?」柳堇橫眼瞪去。

    「五姊,算我求你,今天的歸寧宴交給我,我搞定!」五姊的手藝慘不忍睹啊,她實在不想在眾人面前看五姊丟臉。

    「你在說什麼?你姊夫說我的手藝可能在你之上呢。」

    柳芫眨眨眼,只能說五姊夫真會睜眼說瞎話,見人說鬼話!「五姊,你等一下,我有人證。」柳芫走到蔚房外,朝她相公招了招手。

    崔頤眉飛色舞走來,以為自己能嘗到娘子的好手藝,豈料娘子端來的卻是一盤焦得……

    很有特色,但他看不出是什麼的菜色。

    「娘子,這是……」不等他問完,柳芫直接挾了一筷子菜塞進他嘴裡,豈料他立刻將菜吐掉,神色哀怨地道。「娘子,為夫的到底做錯什麼,要你這樣淩遲我?」

    柳芫朝柳堇雙手一灘,讓她明白,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你找個鬼試吃我的菜,也未免太眨低我了。」柳堇毫不客氣地道。

    你相公也是個鬼好不好!柳芫心裡腹誹著,用力地歎了口氣,隨即堆起笑臉道:「五姊,你在青寧縣,我在京城裡,往後咱們也不是時時相見,你就去前頭陪姊夫,讓我有機會給你再嘗嘗我的手藝嘛。」

    「能吃就好。」

    「對,必須能吃。」這一點非常重要,真的。

    柳堇乾脆把廚房讓給了她,到前頭陪著她家相公,和柳九那一對閒聊著。

    一會,柳芫端出一道道的菜肴,簡直是十八般武藝盡現,教柳九和崔頤非常捧場地讚不絕口。

    「五姊夫,你覺得味道如何?」柳芫見他喝了口湯後,很認真地問。

    「不錯。」

    柳芫聽完,突然覺得他真的是愛妻心切,才會對五姊滿嘴鬼話,讓五姊以為那種東西是人吃的,然而——

    「比你五姊的手藝還差一點。」

    柳九和柳芫險些掉了下巴,然而橫看豎看都不覺得他是在撒謊,換言之,他是說真的嗎?因為他是鬼,所以沒有味覺了?

    「華逸,你的舌頭是爛了不成?」崔頤毫不客氣地啐道。

    他在廚房就聽他親親娘子解釋了,那淩遲他的菜色是出自柳堇之手。

    「你腦袋才爛了。」華逸淡淡回了一句,呷了口酒後,道:「再吵,我就賞你一杯酒。」

    崔頤氣得牙癢癢的,只能暫時敗下陣來。

    待席間酒過三巡之後,本是三個男人聊些政事和地方趣事,然聊著聊著,柳堇卻突然騷擾起華逸。

    她偎在他的懷裡,小手往他的胸膛撫著,甚至捧著他的臉開始親了起來,看得同在席上的柳九和柳芫羞紅了臉,花世澤和崔頤則是適時地轉開眼。

    華逸面色赧然地道:「抱歉,小堇喝醉了,我先送她回房。」

    崔頤偷覷著華逸抱著柳堇離開的身影,決定偷偷地將桌上的茶壺和酒壺對調,斟了一大杯的酒給他家娘子。

    「娘子,喝點茶吧。」他有自信,他家娘子暍醉時肯定更可愛。

    柳芫不疑有他,嘗了一口,隨即眯眼瞪他。「你怎麼拿酒給我?」

    「是嗎?我拿錯了。」他沒啥誠意地道,有些悻悻然計謀失敗,卻見他家娘子萬分豪氣地將酒一口飮盡,不禁問:「真的是酒嗎?」

    這裝酒跟裝茶的壺都長一樣,說不準他根本就是拿錯了。

    「騙你的,是茶,不信,你喝。」柳芫笑嘻嘻地道。

    崔頤倒了半杯,喝了半口,隨即呸的一聲吐掉。「你騙我,好烈!好烈……」糟,他開始頭暈了,為何他家娘子一點事都沒有?

    柳九在旁笑到險些岔氣。「十三,你家相公腦袋真是爛的,他不知道一個蔚子手藝要好,什麼都得嘗嗎?要不然你怎麼做麴餅?」

    柳芫本想要替自家相公挽回一點顏面,但九姊說的真的沒錯,她也開始懷疑自己嫁的是個沒腦子的吃貨。

    「柳九。」花世澤輕聲制止著,要她適可而止。

    瞬間柳九像只小貓似的,乖乖地倚在他身邊。

    而房裡,華逸正飽受輕薄,又是親又是抱,直教他招架不住。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了她,可問題是天還大亮,她的妹子妹夫都還在外頭……他咬牙忍著,暗自計畫待這些人都離開之後,他可以弄點酒……不成,如此一來,他不就跟崔頤那個下三濫一樣了?

    無妨,他可以忍,他一向很能忍的。

    可是……別再親了,他的理智快要斷線了……

    在很多很多年之後……

    「說真的,我真的覺得王大娘太過分,說什麼你是我孫子……瞎了她的狗眼了她,也不想想她長得什麼德性,說什麼她再年輕個十歲就跟了你……我呸,她是什麼貨色,連我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娘子,她年紀大了,眼睛不好,就別怪她了。」

    「她不是眼睛不好,是腦子不好。」

    華逸低聲笑著,坐在床畔,握著她滿是皺紋的手。

    「你自個兒說,我真的像你祖母嗎?」她已經儘量保養了,十三捎來的養生甕,柳九寫的各式養生方子,她全都吃了也試了。

    「你是我最美的娘子,小堇。」

    「……吃糖了你。」柳堇啐了聲,卻笑眯了滿是皺紋的眼,然一會兒又劇烈地咳了起來。

    華逸輕拍著她的背,輕柔地吻上她的眉眼。「不說了,歇會吧。」

    「嗯……話說多,真是累了呢。」她喃著,疲憊地閉上眼。「四哥,我要是睡太沉了,要記得叫醒我。」

    「哪回不是我叫醒你的?」他噙著笑,瞅著她沉沉睡去,瞅著她的眉眼鬆開,生命開始從指尖流逝。

    他啞聲道:「醒醒了,小堇,時候到了。」他的手微使勁,將她的魂魄從體內抽出,展現在他面前的正是她風華正盛的容貌。

    「四哥,從這一刻開始,我就真的跟你同命同壽了。」柳堇一把抱住了他。

    「是呀,可是從此以後,你得要陪著我在暗無天日的地府生活了。」他親了親她,牽著她的手,走在忽暗忽明的黃泉路上。

    「暗無天日有什麼不好?咱們就來種些花草吧。」

    「不容易呢。」

    「四哥,在我手上沒有不豐收的田,沒有種不活的藥材。」

    「讓我瞧瞧你的本事吧。」

    「嗯,咱們來試試能不能在地府養棵銀杏。」

    華逸輕哼了聲。「除了銀杏以外,你什麼都能試。」

    「為什麼?」她隱約察覺到四哥討厭銀杏,好比他們離開柳莊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只在一處定居個五到十年不等,也進了城住過一陣子,曾經路過青寧縣,但就是不踏進柳莊。

    「沒為什麼。」

    「說嘛,四哥。」她挽著他的手臂央求著。

    華逸搖頭不吭聲,他絕不會承認他連一棵樹都會嫉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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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43:38 |只看該作者
後記

    逃不出的夢境
綠光

    很多年以前,我一直重複作一個夢,次數多到數不清,而夢中的我重複地死在槍下。夢中的我,像是進入了一個宴會廳,廳上衣香鬢影,而惡夢總是在我踏進洗手間開始,血腥屠殺從背後而來,無一倖免。

    夢境逼真得非常可怕,簡直就像是曾經經歷過一般,每每驚醒時,都是一身汗濕。可是呢,夢的次數一多,饒是聖人也會從恐懼變成憤怒吧。

    於是每次入睡前,我都會告訴自己,不准踏進洗手間,可是每回總是在踏進洗手間後才會想起,於是內心裡開始飆罵,然後惡夢再一次的結束。

    最終一次,在我踏進洗手間之前,我想起來了,告訴洗手間裡的人趕緊離開,於是我和倖存的人逃出了建築物,避開了一場血腥屠殺。

    然而,逃出之後,面臨的卻是破壞殆盡近乎荒涼的城市街景……突然間不知道逃與不逃之間到底有何差別,彷佛打一開始就是無從選擇的無奈結局。

    從此之後,這個夢就再也沒出現過,當然也沒有後續的夢境,而我不懂夢,也不知道這個夢是否想告訴我什麼,事實上,一段時間之後我就把這個夢給忘了。

    再然後,前陣子我整理書架時,翻看著以前寫的雜記,看到自己寫下的夢境,心想,當個題材吧。

    於是,書中的夢境就是從這裡迸出來的,至於夢境的結果無不無奈,嗯……就是無奈,可正因為這份無奈,才會憤怒,才會不計代價想要求得圓滿,對吧。

    書生啊,這個我最疼愛的角色,從一開始就很手癢的想寫他,但還是把他給壓到最後,因為有種會被掏空的預感,而事實證明,寫完這個故事之後,我真的被掏空了。

    柳家這三個姊妹的故事,設定上的氛圍都是歡樂的,然而我稍稍動了書生這本的某個設定後,腦袋裡跑出來的畫面變得不怎麼歡樂,甚至故事愈拉愈長,於是我開始跟自己拉鋸,猛踩著煞車,眼看煞車板都快被我踩爛了,才終於沒讓這本書變成上下集。

    終於,把我想寫的完成了,內心是疲憊的,可是精神上是滿足的。

    希望看官們也能看得開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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