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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一夜公主(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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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4: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一夜公主(上下)》作者:綠光

在別人眼中,她是個膽大包天、驚世駭俗的逃妾,
但那又如何,她有點石成金的賺錢技能,不必再看人臉色卑微度日,
如今的她是個擁有繡坊、織造廠及百畝棉田、藥材田的小富婆,
唯一困擾她的是,她夜夜夢魘,每個晚上都被砍頭,砍得她都火了,
她到底何時才能擺脫這個惡夢?!
可今晚她的夢變了,她是被皇上捧在手心哄的小公主,她的四哥寵她寵上天,
一天到晚找她親親抱抱,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教她所有栽種竅門,
她開心是開心,卻也疑惑一般人家的兄妹感情是這樣親昵無界限的嗎?
還是,他其實知道她不是皇上親生女兒這個大秘密?!
由於皇上始終未立儲君,所有皇子私底下動作頻頻,四哥無可避免的被捲入,
三皇子懷疑她的身世,並用來箝制疼她入骨的四哥,讓他陷入險境,
原以為這個夢跟先前的不同,但最後她仍是被砍了頭,卻是她心甘情願……
夢醒了,她的記憶也醒了,見到為她犧牲甚多的四哥已成地府文判,
卻仍為救這一世的她干預人間生死,她付出一切也要跟著他,
誰也無法阻止,因為這是閻王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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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5:01 |只看該作者
序言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夢境,在這個故事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女主角柳菫很可憐的每天晚上都被砍頭,被砍得很生氣,她很氣自己明明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卻總是避不開躲不了,一再的重複那一幕……這個經驗其實小編也有過。

    那是在小編高中的時候,我常常夢到自己走到學校圖書館,進入一間閱覽室,一踏進去卻發現裡面變成一間停屍間,左右兩排是用白布蓋著的屍體,而一進房間,前門就鎖住了,必須通過這些屍體才能從後門出去,我走到一半,這些屍體就會屍變的坐起身,然後圍住我,有時候我會被抓住,掐住喉嚨,有時候我幸運地掙脫了,逃到圖書館外的操場,卻發現操場上也是一堆的殭屍、木乃伊,一起追著我,我就滿身冷汗心跳急促的嚇醒了……

    或許是因為學業壓力大,那時候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夢個一兩次,到最後也會很氣自己在夢裡沒事跑去圖書館做什麼,沒去就不會被抓了啊,但偏偏就是控制不了……就連出社會後,也會偶而夢到,後來的影響就是不喜歡看鬼片、喪屍影集,很怕再勾起那個夢。

    除了對惡夢的共鳴外,其實小編最喜歡的是柳菫在被喚醒前世記憶後的表現,好不容易見到所愛之人出現在眼前,怎樣也不能讓他再離開,因此她嗆辣她直接、她勇往直前不怕拒絕,尤其她逼著男主開口承諾不再離開她的那段,簡直讓人心都揪了起來,她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啊……

    小編向來佩服勇敢追愛的女孩,因為她們知道自己要什麼,而且付諸行動去爭取,而不是靜靜的待在原地等愛降臨,她們不是不怕挫折,不是臉皮厚,而是她們知道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不想後悔就得珍惜當下,有人說失去的、錯過的,才是最美好的,但那是種遺憾下的美化,我們一輩子不過幾十年,能承擔得了多少遺憾?誰又有把握能像男女主角能在千年後再相遇、相愛,將這一世過好才是實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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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5:1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擺脫不了的惡夢

    這該死的夢!

    當她踏進一處偏廳時,猛地一頓,想要回頭已來不及——廳裡的男人動作飛快地來到她的面前,她連絲毫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而每每到此時,她就會無聲咒駡著。

    為什麼她老是忘了這夢境,為何總是在踏進這偏廳時,才意識自己又作夢了,而這場夢的結局,總教她驚醒。

    清醒時她總是一再告訴自己,要是下回再作這夢時,絕不能踏進這偏廳,可偏偏她總是忘了,或者說在夢裡身不由己。

    這可惡的夢!

    為何一再整治她,為何一再地在夢裡殺了她……

    早已忘了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從她有記憶以來,每隔一段時日總是要折磨她幾回。

    總是在她踏進偏廳之後,命運開始轉動,最終她像是被押到一處石板廣場。

    問她為何不確定,只因她的頭上被罩了帷帽,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甚至連那殺了她的男人都瞧不清。

    被殺了上千回了,她只想知道為何讓她一再重複這可怕的夢。

    忖著,一如往常,她被身後的男人踢倒在地,狼狽地趴伏在地。地是冰冷的,彷佛結了一層霜……明明是夢,為何她覺得冷?就連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吸入喉頭就凍得發痛的寒氣都如此真實。

    「……長樂公主,為何要策劃政變?」

    她垂著眼瞪著被地面磨破皮的手,不能理解為何在夢裡也感覺得到痛。

    「長樂公主,本王在問話,回答!」

    她還是垂著眼。

    她當然知道他是問她,但每每在這當頭,她總是不開口的。

    長樂公主,在這個夢裡,她是個公主。可是她的夢境永遠只有這一段,她不知道那自稱本王的男人與自己到底是何關係,又她真是策劃政變而被斬殺……這是場夢,卻又像是一段發生過的歷史,是註定無法更改的過往,在夢裡,她彷佛和長樂公主融合為一體,孤獨地面對死亡降臨。

    「長樂……你為何要逼本王殺你?」

    她不想死,卻已無路可逃,在她踏進那偏廳裡,就已經註定了她的命運……如果下回再作這場夢,她非得記起不可,絕對不能踏進那座偏廳!或者讓她把夢作長一點,讓她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讓他非置她於死地不可!

    當她從面罩下瞧見走近的繡如意雲彩烏頭靴時,她知道,她的死期已至,哪怕早已歷經千百回,這一刻依舊教她恐懼,可吊詭的是,心裡有股聲音告訴著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她必須死……

    長劍出鞘的刺耳聲響,她緊閉著眼,驀地,倒下。

    在這一刻,她沒有一絲痛楚,她甚至可以感覺自己微笑著,哪怕她恐懼得快發狂,哪怕她驚嚇得發出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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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5: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掉進另一場夢?(1)

    「千華!」

    一個少年嗓音兜頭落下,教柳菫猛地張眼,一如往常無數個惡夢驚醒的日子,她備受驚嚇地大口呼吸,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驀地,她被人擁入懷。

    她頓住,下一刻毫不猶豫地推著眼前的人,然而眼前的人卻是文風不動……誰?!到底是誰竟敢如此大膽進入她的寢屋!

    正思忖著,餘光瞥見此處並非是她的寢屋,是在屋外,而且她身旁還站了不少人,其中……

    「四主子,先將公主鬆開吧,公主像是嚇傻了。」

    她直瞅著發聲的男人,一個唇紅齒白異樣美態的男人,就連嗓音都綿綿細細的,儼然像是宮中太監,看那裝束真有幾分像。

    重點是,他剛才看著她叫公主?

    「你說什麼?」她話一出口,竟是細軟童音,嚇得她狠抽了口氣。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還在夢中嗎?從惡夢又跳到另一個夢境裡?

    通常惡夢之後她就會驚醒,哪怕疲憊不堪,她依舊會打起精神忙著莊子裡的活兒,可是……怎麼這一回還陷在夢境裡?

    「千華,別怕,回頭四哥給你出口氣去,他們怎麼推你進湖,我就怎麼推他們進湖。」他的嗓音是少年特有的粗啞,說起話來慢條斯理,話家常道是非般的口吻,淺淺笑意更顯豐神俊秀,眸底卻隱隱含著殺機,教她心頭一顫。

    腦袋還厘不清頭緒,擁住她的人已微微鬆開了她,她抬眼,瞧見了一張異常俊美的臉,臉上稚氣未褪,要是換上女裝,活脫脫是說書人口中的桃花精了。

    這桃花精似的少年郎有雙過分美麗的黑眸,一對上那雙黑眸,她忘了掙扎。

    那是種說不出的滋味,彷佛尋回了遺失已久的珍寶,心間滿溢無以言語的激動,淚水甚至瞬間模糊了視線。

    這股情愫來得這般強烈,教她錯愕得無法理解,卻怎麼也平靜不了。

    「四主子,這事都還沒查清呢,你說這話可真是要把事給鬧大了,依奴才所見,不如先將公主帶回鐘粹宮。」那名少年太監俯了身子,刻意壓低了嗓音,餘光不住地偷覷站在幾步外的二皇子和三皇子。

    她回神,聽出太監話中帶著幾分息事寧人,日後再作打算,不過——

    「查慶,你說的是什麼話,哪是鬧大呢?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被稱四主子的少年雖噙著笑意,態度卻萬分堅決。

    「我說老四,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敢情是以為我跟老三故意將千華給推進養心湖的不成?」二皇子華逵大步走來。

    「好了,二哥,老四沒那意思。」三皇子華透不斷拉著華逵,充當和事佬,可惜華逵壓根不給他面子。

    「老四,把話給我說清楚。」華逵陰冷著臉道。

    身為四皇子的華逸懶懶抬眼,笑道:「二哥,你倒是說說,要是與你無關,為何你會站在湖畔,眼睜睜地看著千華在湖裡掙扎?」

    「你說那是什麼蠢話?一個行兇的人還會留在原地不成?再者,我又不懂泅技,是要我怎麼救人?」

    「啊啊,原來二哥不懂泅技呀,要記得趕緊學,要是一個不經心溺死在養心湖裡,那就不好了。」華逸笑眯眼道。

    「你!」

    「皇上駕到!」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的當下,不遠處傳來太監通傳的聲音,瞬間,華逵臉色微變了下,垂眼恭候皇上駕到。

    華逸收回目光,朝身邊的人淺笑著,雖然笑意淺,卻是真實的。

    而她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渾身濕漉漉的,束起的發還淌著水,滿臉都是濕意,教她不自覺地抬手輕抹著他的臉,就見他神色微訝了下,隨即笑眯了眼,十分愉悅般,教她看直了眼。

    可以想見再過幾年,這少年郎會擄掠多少姑娘家的芳心。

    就連她,心口也跟著顫跳著,教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控制,只覺得眼前這一切荒誕不已,偏偏又真實不過。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一聲悶吼落下,她抬眼望去,看著一個男人一身帝王打扮,怒氣衝衝地質問著,再見少年不慌不忙地回頭跪在皇上面前。

    「父皇,都是兒臣不好,是兒臣沒將千華看顧好。」

    南朝皇帝在得知華千華墜湖時怒氣難遏,但在瞧見華逸一身狼狽,華千華狀似無礙後,怒焰消減了大半。

    「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晌午過後,兒臣到千華寢房找她,卻不見她午寐,於是讓宮女到外頭尋找,兒臣來到養心湖畔時,就見千華在湖中載浮載沉,便趕緊將千華救起,而那時,二哥和三哥就在湖畔。」華逸嗓音溫雅,不疾不徐地將經過簡略說出。

    華逵聞言,不禁暗瞪了華逸一眼,忙道:「父皇,不關兒臣的事,兒臣也是剛好和三弟來到湖畔賞景,瞧見千華在湖裡,兒臣也想救的,可兒臣不懂泅技,所以……」

    「皇上,這事先緩緩,眼前要緊的是讓公主回去泡泡熱水,否則再待下去肯定會染上風寒的。」開口的是皇上身後的女子。

    這時,她才發現原來不只是皇上來了,他身邊還跟了個女子,瞧她那身雍容華貴,再見華逸的眼神極不以為然,她幾乎可以篤定這女子必定是二皇子的母親了。

    「皇后說的是,爾等還不趕緊送公主回鐘粹宮!」

    「奴才遵旨。」查慶和幾個宮女忙道。查慶來到她的面前,像是要將她抱起,華逸卻橫過他,搶先一步抱起她。

    「兒臣先告退。」華逸施禮後,隨即抱著她快步跑著。

    她傻愣愣地直睇著他,瞧見他朝自己笑得滿心歡喜,她不禁微皺起眉頭。

    她的心跳得好快,快得幾乎發痛……為什麼她的夢總是如此真實?

    她想,也許再睡一次,當她清醒時,她就會回到她柳菫原本的生活,然而不管她睡醒幾次,她依舊在這裡,成了名為華千華的公主,而且還得眾人的疼愛,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幾次過來探訪。

    沒什麼特別原因,只因她在落湖後,真的染上風寒了。

    昏昏沉沉,幾次清醒又昏睡,每次清醒時,身邊出現的人都不同,唯一不變的是一直守在床側的華逸,她的四哥。

    虛弱地看著那張沉睡時顯得稚氣的俊美面容,她不禁無聲歎了口氣。

    怎麼她還在這裡?

    這場夢境是不是太長了些?

    更詭異的是,這個原主的記憶進入了她的腦海。

    她名喚華千華,是南朝唯一的公主,生母是敬妃,年前臨終前,把她託付給宮中唯一算得上是姊妹的范貴妃,此後她便和行四的皇子華逸一起住在鐘粹宮。

    南朝……這真是個教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的狀況。

    她也是南朝人,但她所處的南朝裡,公主並不怎麼特別尊貴,不像這兒是被捧在手心裡疼的,而她為何會從一開始的夢境跨進了這個夢境?同樣都是公主……難不成,她的前世是公主?

    想著,她自己都覺得好笑,秀氣的小嘴掀起了超齡的自嘲笑意。

    她,柳菫,太醫院院史大人庶女,從小受盡欺淩,沒有姨娘傍身,想活下去就得對嫡母百般討好,萬般奉承,可憐她功夫都做足了,依舊教嫡母將她賣給富商金玉律為妾。

    成親那晚,她以銀簪自殘,逼得金玉律離開新房,然後再大鬧金府,讓金玉律再也容不下她,將她給趕出府。

    離開金府的她,以嫁妝裡的兩畝瘠田栽種棉桑,三年過去了,她已經累積了幾座莊子,小有成就,可誰知道惡夢來襲,硬是將她給綁在這裡。

    之前,她特地進城探視嫁進皇商府上的十三妹,而後十三妹拉著她去探視嫁進威鎮侯府的九妹,本要在掌燈時分前回莊子的,可誰知道一陣滂沱大雨,硬是困住了她,教她不得已在威鎮侯府留宿一晚。

    唉,她不能不回去,時節進入雨季了,她所栽種的農作和藥材得要小心照料才成,否則這一年的心血可是要化為泡影了。

    她不屑當個公主,她憑自己的雙手便能自給自足,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誰稀罕被囚在牢籠般的宮中。

    讓她回去吧,老天啊……這場夢夠長了,讓她清醒吧,旁人的記憶和身分與她一點干係都沒有,她只想當自己。

    「千華,你醒了。」

    聽見那沙啞嗓音,她疲累的抬眼,對上一張粲笑俊臉,感覺心口又是一陣震盪……不懂,為何她會對夢境中的人這般悸動?

    「渴不渴?」他耐性十足地問著,哪怕她吭也不吭的。

    她沒開口,只是靜靜地打量著他。腦袋裡有太多疑問,不明白自己為何陷在夢境裡,更不明白為何夢境中的人帶著魔力牽引著她。

    他是俊,但她向來不貪美色,況且他年紀尚青稚,她怎可能動心?

    南朝的柳菫已經近雙十年華,被柳家後院磨得世故,待人處世皆帶著算計,怎可能在無利可圖的狀況下心思浮動?

    「還是喝點茶水吧,瞧你的唇都乾裂了。」華逸說著,已經替她取來一杯茶,單手輕柔地將她摟起,一口一口地喂著。

    她乖順地喝著茶水,卻有種快要被逼瘋的感覺。

    她真的可以感覺到微溫的茶水入口的甘醇,那緩解了她喉頭的乾澀痛楚……這不是夢麼嗎?為何如此真實!

    老天啊,讓她清醒吧!

    老天從來不傾聽她的請求。

    一直以來,她能倚靠的只有自己,她堅信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能打理。

    求神?求自己吧!

    ……她很想這麼理直氣壯地說,可問題是,現在的她只是個六歲大的孩子,哪怕是受盡皇恩眷寵的南朝公主,但能力依舊有限,連想要逃出皇宮都辦不到。

    忖著,一雙清潤秀麗大眼懶懶地看向身後那兩列宮女太監,只是這麼淡淡一瞥,後頭的宮人隨即向前一步,低聲詢問——

    「公主冷嗎,搭件帔子可好?還是回殿裡?」

    「公主渴嗎,這茶還熱著呢,喝一口吧。」

    她眼角抽了下,僵硬地調回目光,繼續看著蕭瑟與繁華共存的園林。

    說真的,她這一輩子從沒被人殷勤照料過,想要什麼都得靠自己去掙,像這種她沒搶沒掙,就有人送到面前的噓寒問暖,直教她渾身不對勁。

    該不會是她一個不小心在威鎮侯府裡睡死了去,所以老天好心把她送到某個南朝年代裡讓她享享公主的清福?

    別了吧,當她是個蠢的嗎?華千華根本就不是公主,她是敬妃與人私通生的,這是真真實實出現在她記憶裡的事實。那是敬妃和身邊大宮女雲織交談時被她聽見的,敬妃原本要對皇上坦言醜事,卻被雲織硬是擋了下來,畢竟茲事體大,會被斬首的人數恐怕難以計數。

    皇上不知道這醜事,把她這南朝難得一見的公主捧在手心上疼,可哪天要是遭人識破……天,難不成連在這個夢,她也要再被斬首不成?忖著,體內不禁爆開一陣惡寒。

    醒醒吧,讓她醒醒吧!

    她無聲呐喊著,雙眼無神地瞪著眼前的園子,銀桂正盛放著,濃郁的香氣隨風襲面而來。

    她微眯起眼,細細打量著這片銀桂,不禁讚歎著這銀桂養得真好。桂花是處處有,隨處養隨處長,可其中的銀桂卻不是這般好生養,土要肥沃,排水要良好,還得細心照料,從扡插到能開花,至少也要費上三四年的時間。

    而要將葉子養得這般肥美,就連花都成串盛放,真是不簡單……也是啦,畢竟是宮中,專人養護著,能差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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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5: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掉進另一場夢?(2)

    「公主,要不要奴婢去摘幾朵銀桂?」范貴妃身邊的大宮女青齡瞧她盯著銀桂出神,向前一步詢問著。

    倒不是刻意討好她,而是一個小美人打從母妃死後就不說不笑,任誰瞧了都覺得心疼。

    她睨了她一眼,輕搖了搖頭。

    花好好地長在枝頭上,為何就非摘不可?

    青齡瞅著她,噙著笑道:「公主,這銀桂挺美的,是不?」

    她不置可否地輕點著頭。事實上,她不覺得花美,只是好奇到底是怎麼養護的,怎能將銀桂養得這般好。

    不是她自誇,普天之下沒有她養不活的花樹,在她手上沒有不豐收的農作;她不是喜歡蒔花弄草,純粹是她經手的必定是能當藥材的花草,總得有那麼點價值,她才有興趣動手。

    至於銀桂,花、果、根、皮都能入藥,果實溫水浸泡後,曬乾入藥能暖胃止咳、平肝益氣;桂花做成的桂花露能夠疏肝理氣、寬胸化痰;皮和根煎湯服用則可緩解筋骨酸痛……養得這般肥美,這一株株在她眼裡全成了搖錢樹。

    「這些銀桂全都是四皇子栽種的呢。」

    她頓了下,張大眼瞧著青齡,像是聽見多麼不可思議的話。

    瞧她似乎有興趣,青齡便如數家珍地道:「咱們鐘粹宮裡的花草幾乎都是四皇子自個兒打理的,尤其是東寧園裡的花草都是四皇子親手種植的,舉凡迎春、牡丹、芍藥、秋櫻、桔梗、仙丹、金露華……太多太多了,一年四季,在東寧園裡就能瞧見各色花兒爭奇鬥豔,一整片繽紛熱鬧,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她眨了眨眼,不禁想,這個皇子有這麼閑嗎?

    這幾日,他一得閒就到她房裡窩著,聽他說著讀書習武,還得學宮中禮儀,光是這些功課完成就已經耗掉一天的時間,他哪還有時間弄這些有的沒的?

    況且……金露華?是她記憶中瞧過的金露華,那有著一串串紫色小花的花兒嗎?

    記得多年前,她曾有一回隨嫡母到一官員家中作客,瞧見園子裡的紫色小花,像是瞧見了什麼魂牽夢縈之物,攀談了那家千金後才知曉花名為金露華。可惜後來她想栽種,沒有種子更無法扡插分株,只好作罷。

    而這裡有嗎?

    「千華。」

    彷佛砂礪磨過的少年啞嗓響起,她精准地鎖定方向望去,就見華逸正大步朝她跑來。他臉上揚著輕柔笑意,讓小徑兩旁成串盛開的連翹硬是被他給比了下去。

    桃花精啊,他活脫脫就是個桃花精,美得驚心動魄。

    「千華,你今兒個氣色瞧起來不錯,要不要跟四哥逛逛東寧園?」

    她張大眼直睇著他逼近的俊臉,那雙勾魂的桃花眼裡映著自己的身影,彷佛真把她的魂給勾了,教她不自禁地環抱住他的頸項。

    華逸意外她的主動親近,笑咧嘴地將她抱起,幾乎在同時,她察覺自己的失態,羞恥得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瞧瞧,她這是在做什麼?

    她竟然主動抱住他,簡直是丟死人了!她忖著,很想從他懷裡退開,可偏偏一對上他那心滿意足的笑,她的心又一次違背她的意念,非但沒退開,甚至還不要臉地將臉偎近他的頸項。

    天啊……這軀體是不是還有另一抹魂啊!所以她才會被操控,才會身不由己地抱著人,好把自己羞死!

    「四皇子,公主才剛痊癒,御醫說了不能吹風的。」青齡立刻上前阻止著。

    「放心,我會將她護得牢牢的。」話落,已經抱著她跑了。

    「四皇子!」青齡見狀,立刻撩起裙擺要追。

    「查慶,攔下他們,要是擾了我的清靜,可別怪我拿你開刀!」

    遠遠被丟到一邊的查慶聞言,再見青齡領著一幫宮人沖來,他不禁哭喪著臉。到底是誰說跟著四皇子他就有福的?他不要這種福啦!

    她被迫緊緊環抱住華逸的頸項,只因他實在是跑得太快太急,她不想摔死只好緊抓住他不放,已經完全將清白給丟到一旁。

    不礙事的,一個六歲娃兒有什麼清白可論?男女七歲才分席的,她現在是小娃兒,所以清白不是一回事。

    「千華,你瞧。」

    確定他總算肯停下腳步,讓她免於被摔死的命運,她才疲憊地從他的頸窩裡抬眼,就見滿園各色的花兒。

    粉白姹紫的山芙蓉、粉紫色的瑞香、大紅的扶桑、豔紫的木槿、藍紫花瓣的丹參和各色的番紅花……天啊,這座園子是座寶藏啊!

    這些全都是可以入藥的花兒,而且習性不同,有的喜水抗旱,有的不耐寒又喜沙層,這到底是怎麼將這些不同的花兒給栽在一塊的?

    瞧她瞬地瞪大眼,華逸噙著幾分驕傲的笑意道:「想不想下來走走?」

    她聞言,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

    一被放下地,她鎖定目標要朝番紅花那頭走去,小手卻突地被握住,教她下意識地想要甩開,誰知他卻握得牢牢的,甩也甩不開。

    ……算了,她還是個娃兒,被牽著也是應該的,只是她從未被牽過,有幾分不自在罷了。

    「千華想先看什麼?」

    她抬頭,就見他粲笑的俊臉,那不求回報的寵溺模樣,教她不自在地垂下眼。說來可悲,她從不曾在男人臉上瞧見這般真誠而無求的笑,該要開心天底下還有這種男人的,但她卻是渾身不自在,打從心底不信有這種男人的存在。

    「千華?」華逸極具耐性地等著。

    她抿了抿唇,本是要指向番紅花的,餘光卻瞥見一叢叢的紫花,愣了下,隨即指向那叢紫花。

    「前胡嗎?」他道,隨即牽著她的小手朝小徑走去。

    真的是前胡?!她有些難以置信,只因前胡有數種,這一種似乎是紫花前胡,並不容易栽種。雖說紫花前胡耐旱耐寒,但對土壤卻是挑得很,有沙有黏都會讓前胡結不了果實,就算以種子播種,種子要是沒熟透,栽了也沒用,更別提出苗之後的除草整地,實在是不算好拿捏的藥材。

    「過兩天我打算再澆一次肥,預計冬至後就能採收了。」他拉著她在幾叢紫花前胡前頭蹲下賞花。

    「這時期還要再澆肥?」她脫口問著。

    華逸驚詫地瞅著她,她被他瞧得不自在了,便道:「問問而已。」知道了,六歲的娃兒不該也不會問這問題,可問題是她是栽種的高手,只是順口跟他切磋切磋而已,別再盯著她瞧了。

    「千華對栽種也有興趣?」他咧嘴笑著。

    嗯?他不是意外她問出不該問的問題?既是如此,她隨即很用力地點著頭,完全表達出她的興趣。

    她確實有興趣,雖說前胡她也能栽種得很好,但卻無法像他栽植得這般肥美……他到底是怎麼做的,為什麼這滿園子的藥材花,枝葉茂密,就連花朵也比尋常的大,這其中到底有何奧妙?

    看來,也許就出在澆肥的時間點和次數上。

    「好,過兩天澆肥時再帶你來,可在那之前,你得要先將自己給養好才成,要不害你風寒更重,父皇會責怪我的。」他說著,輕撫著她的頭。

    她低垂著眼,面對他親密的舉措很不自在……說到底,她這個人就是註定要孤老,是無法與人太親近的。

    面對她的悶不吭聲,華逸倒也不在意,逕自道:「千華,你可知道這東寧園裡放眼所及的花草,全都是能入藥的?好比有著嬌豔紫花的前胡,可治傷風之症、傷寒之症。」

    她偷覷了他一眼,不禁想……他這個皇子是想當大夫不成?真不是她的錯覺,這滿園子的花草全都是藥材,而且他是刻意栽種的。

    「你可知道為什麼四哥種的全是藥材?」

    「……四哥想當大夫?」好歹人家都問了她幾句了,她回個兩句也是應該的。

    平常她待人不會這麼淡漠的,可一直困在夢境裡,任誰都熱情不起來。

    華逸聞言,不禁低低笑著。「當大夫嗎?聽起來似乎不錯,不過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畢竟王朝初立,外族環伺,想當個閒散大夫,倒也不是件易事。」

    「王朝初立?」她的聲音有些尖銳。

    華逸想了下,像是意會。「也是,你養在宮中,誰會跟你說這些呢?」才多大的孩子,誰會無聊到在她跟前說這些煩雜事。「咱們父皇是開朝以來的第二個皇帝,多年前總是御駕親征,鎮壓邊患,但這些年來,父皇年歲大了,身上舊疾不少,咱們兄弟總是得要接手,只是眼前曾跟著鎮國大將軍前往邊境平亂的,也只有我了。」

    「……你?」她腦袋一片混亂。

    才剛得知眼前是南朝初立之時,意味著她這夢境是近千年前,又聽聞才小小年紀的他就得上戰場……難道開朝時處境有這般艱難嗎?

    她從小習字讀書,但因為父親是太醫院的院使大人,所以她學的全都是與醫有關,可她診脈並不出色,反倒是對藥材如數家珍,幾乎是過目不忘,就連醫術最了得的柳九都比不上她。

    也因她平日所讀所念都是醫經,壓根沒時間研讀王朝史書。

    換言之,千年前真有華逸、華千華這些人?

    那……她為何會在這裡?

    「意外嗎?你四哥我上戰場時才十一歲呢,也正因為上過戰場,才知曉藥材一旦短缺,傷兵無法得到妥善醫治,小病小傷都能要人命的。」

    她愣愣地瞅著他斂笑後顯得沉冷世故的面容。她所在的南朝,雖然經歷過皇子鬥爭,朝中黨派衍生出後宮鬥爭,但至少沒有外族進犯,堪稱是太平盛世,豈會有這麼小的孩子上戰場。

    而他,這般青澀的年紀,掛念的卻是前線的士兵,世故成熟得教她無法跟太平盛世裡的皇族相較。

    「回京之後,我就跟父皇提起這事,想要在宮中辟一處園子試著栽種,如今也算是小有成績了。」

    看著他的側臉,他正看向園子每處,微弱的午後陽光在他臉上灑下淡淡光芒,教他整個人閃閃發光般。

    真是個了不起的孩子,沒有絲毫皇族貴氣,甚至自個兒動手栽種藥材……原來也有這樣的皇族啊。

    「……千華,你很喜歡摸四哥的臉呢。」

    她頓了下,狠抽了口氣,她真的抬手撫著他的臉。她嚇得想抽回手,但他卻一把揪住,壓貼在他的臉頰上。

    「喏,你喜歡怎麼摸就怎麼摸,就允你一個。」

    繁花盛開般的笑臉,教她幾乎快要看直了眼,每每與他對上眼,她都有種魂魄快被攝走的錯覺,好像要著魔般的瘋狂。

    「你別怕,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四哥在,四哥答應你,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你。」他柔聲允諾著,輕輕地往她頰上親了下。

    她倒抽了口氣,不敢相信他竟敢輕薄她!啊……不,不算輕薄,他是把自己當妹子的,可一般兄妹會如此嗎?她沒有兄長,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兄長都會對妹子如此,可這樣親頰……真的很難為情耶!

    彷佛察覺她的難為情,他笑眯眼,隨即又在她粉嫩臉頰上連啄了幾下,直到她終於忍遏不住地推開他的臉。

    「不可以!」臭小子,別太過分了!

    滿臉都是他的口水,髒不髒啊!

    「為什麼不可以?」他笑眯桃花眼,俯近臉裝無辜地問著。

    「就、就……」她就了老半天卻擠不出個理由來。

    總不能要她說:我不是你親妹子吧……她不想再被砍一次頭,很恐怖。

    「千華,四哥是喜歡你才親你的,換作他人,四哥可不肯。」

    不要說得好像親她是多給她面子,又是多麼皇恩浩蕩。她不屑地撇著嘴。

    「喏,這樣好了,既然四哥惹你生氣了,四哥跟你賠罪,帶你去瞧瞧一整片的金露華,那一串串從綠葉中探出頭的紫色小花如瀑般傾落,你要是瞧見了,肯定會心情大好。」

    一聽到金露華,她雙眼隨即發亮。「在哪?」

    瞧她帶著幾分迫不及待,他那一丁點的壞心眼忍不住又冒出頭。「嗯,你親四哥一下,四哥就馬上帶你去瞧。」

    很不客氣的,她馬上沉了臉,冷冷地看著他。「不是四哥要賠罪嗎?」為何她還得親他,天底下有這種道理?

    她懷疑他分明知道她不是他妹子,所以拐彎輕薄她吧。

    戀童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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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6: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與四哥學技術(1)

    華逸聞言,不禁放聲大笑。

    瞧瞧,她這樣不是精神多了?打她母妃去世後,她就不言不笑,儼然像尊美麗的小娃娃,可近來她會與他開口了,表情也多了,總算像是活著的了。

    「是要賠罪,可四哥也想討賞,只要你親一下,四哥便答允你一件事,而且明兒個就分個幾株到你院子裡,你意下如何?」他忍不住的想要多逗逗她,再多瞧瞧她不一樣的神情,喜怒哀樂的各種風情。

    「我能瞧四哥怎麼分株嗎?」她試著議價。

    如果以種子栽種,讓她摸索個幾回,肯定就能找出最好的法子,但是知道如何分株,那更是事半功倍,待她清醒後,非得將法子牢牢記住不可。

    「你有興趣?」他詫道。

    姑娘家不都只是喜歡賞花嗎,他家妹子卻是想知道如何栽種,這可有趣了。

    「嗯。」不只是金露華,她想看的是他如何栽種這滿園的藥材,她想從中偷學他的作法,也許能夠補足她的不足之處。

    她從小就偏愛栽種,只因栽種能讓她得到安定感,所有的法子並非是從書上習得,而是彷佛她天生就知道該如何作,透過反覆地試種,再推敲出最好的法子,但儘管如此,並不代表她真能掌握所有花草的習性,甚至熬出更好的堆肥。

    「那就……」他刻意把臉湊近她,道:「親一個,只要你親一個,四哥什麼都答應你。」

    她眯眼瞪著他,直覺得他這行徑帶著幾分紈褲氣息,可偏偏他的笑臉又教人討厭不了,哪怕這親人舉措她從未有過,但在心裡衡量得失之後,她抿了抿嘴,再一次告訴自己,六歲娃兒是沒有清白可言的,而且他是兄長,所以、所以……

    餘光瞥見她猶豫不決的神色,華逸暗暗偷笑著,正打算跟她坦言是逗她的,可誰知道臉一轉,她的小嘴就親了過來,不偏不倚就親在他的嘴上。

    瞬地,兩雙大眼對視著。

    兩人在彼此的眼裡瞧見自己的身影,瞧見錯愕,一時間皆不知該如何反應。

    「主子,奴才撐不住了!」

    遠處傳來查慶的聲音,教華逸猛地回神,連忙退開,乾咳了聲,道:「走吧,四哥帶你去瞧瞧金露華。」說著,隨即一把將她抱起。

    她呆住了,渾身僵硬不能動。

    她竟然跟個男人親嘴了……這個傢伙確實是知道兩人非兄妹,所以惡意輕薄她的吧!簡直是變態,竟然對個六歲娃兒出手,皇族中果然很多以荒淫出名的頑劣之徒,對他生出的那麼一丁點大的欣賞,瞬間灰飛煙滅。

    真是個無恥卑鄙的傢伙!千萬別落在她手裡,否則就有得他受的了!

    她心裡腹誹著,可是當她瞧見一整片的金露華在微弱的金光中閃耀時,心裡什麼惱的怒的,瞬地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喻的激動,甚至激動到眼前一片模糊,淚光閃爍。

    悲傷、喜悅一股腦兒襲向心間,像流落他鄉的遊子,終於回到故鄉。

    「千華,漂亮吧,是不是就像四哥說的一樣,成串如瀑?」他單手抱著她,一手指向整片的金露華,回頭時,掛在嘴邊的笑意凝住,瞬間慌了手腳。「千華……你在氣四哥嗎?四哥不是故意要讓你親嘴的,四哥是要逗你,可誰知道你就親了上來,四哥……四哥跟你道歉,不哭了,好不好?」

    她眨了眨眼,豆大的淚水不斷滑落,無法解釋充塞胸臆的激動是為哪樁,目光落在他慌亂的面容上。

    突然,她有些明白了,為何當她初見華逸時,她內心有股莫名的激動,一如她看見這片金露華,那是遊子回家的感覺,是遊子尋回親人的感覺。當她在這裡清醒時,常覺得內心像是有兩股意志並存,她無意識地親近華逸,心裡是不喜又不解的,可眼前這一刻,兩股分歧的意志合而為一了。

    「千華,你打四哥吧,想打哪就打哪,別哭了。」華逸慌得心都疼了,將她鬧哭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她靜靜地瞅著他,突地伸手輕撫他的頰,淺淺揚起笑意,安撫他。

    洗練世故的他,竟會被她的眼淚給嚇得手足無措,光看他這模樣,就覺得能原諒他了。

    「……千華?」華逸不解地瞅著她,難掩不安。

    宮裡就只有她這麼一個小公主,這麼小的娃兒,柔柔嫩嫩的,無聲流淚的模樣教人心疼,現下卻又破涕為笑,實在是教他摸不著頭緒。

    瞅著他,她探手環抱住他的頸項。

    雖然從頭到尾,她對過去和現在都厘不清,但她此刻的喜樂悲傷是如此的深刻,彷佛回到了亙古曾停留過的時光,教她相信華逸之所以能鬆開她的心防,許是他倆曾經相處過。

    兄長……如果能有個兄長疼她寵她,那該有多好。

    面對她主動送抱,華逸先是錯愕,隨即心喜地將她摟進懷裡。

    她是他從小看大的娃兒,從牙牙學語到學步,都是他在一旁看著的,哪怕曾經親近過他,卻也在敬妃去世後變得淡漠不語,如今主動抱著他……他忍遏不住地親吻她的發,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四哥答應你,往後再也不逗你了,不管你想做什麼,告訴四哥一聲,四哥會想盡辦法幫你完成。」

    淚水還在流,嘴角卻因為他的承諾而勾彎著。她撒嬌般地貼在他的頸項間,輕輕地點了點頭,感覺他的手不住地撫著她的發,那是她從未享受過的寵溺,不知怎地,竟教她昏昏欲睡了起來。

    不會吧……難不成她一覺睡醒,便要將她送回她所處的南朝?

    等等、再等等,她是如此貪婪地渴望這擁抱和疼寵,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她還捨不得太早夢醒。

    她無聲祈求著,黑暗卻是鋪天蓋地而來,環抱的雙手突地松落。

    華逸察覺她的不對勁,隨即抱著她往回跑,見青齡和查慶守在金露華園外,忙吼道:「傳御醫,快!」

    半夢半醒間,她好似聽見了責駡聲,聽見了華逸低聲認錯著。

    她奮力地張開眼,從床邊人群縫隙裡,瞧見皇上正斥責著華逸,而圍在床邊的宮人喜聲喊著,「皇上,公主醒了。」

    宮人一喊,皇上隨即快步走來,欣慰地輕撫著她依舊發燙的小臉。「千華,可覺得好些了?」

    直睇著皇上焦急的神色,她虛弱地閉了閉眼,從被窩裡探出的小手握住他的,啞聲低喃,「父皇……不關四哥的事,是我貪玩……不要怪四哥……」

    「好,你怎麼說怎麼好,可你得要趕緊將身子養好,別讓父皇為你擔憂。」皇上視她如心尖上的一塊肉,眼見她虛弱得連話都說不清,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她啞聲承諾,小手朝華逸伸得長長的。「四哥……」

    華逸趕忙湊到床邊,緊緊地握住她發燙的小手。「千華,四哥就在這兒,對不起,都是四哥不好,四哥沒察覺你身子不適,才會教你吹了風後又發起熱。」他滿臉愧疚,不舍的很。

    「是我貪玩……」她很堅持地道,看向皇上,可憐兮兮地道:「父皇,別怪四哥……是我貪玩……」

    彷佛怕皇上不信,她一次又一次地說著,小手緊緊抓著華逸不放,直到又昏了過去。

    華逸心頭一緊,只能緊抓住她的手。哪怕她什麼都沒說,他就是知道她是刻意為他開罪,才會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著,要父皇別責罰他。

    「張御醫!」皇上見狀喊道。

    守在門外的張御醫隨即入內替公主診脈,不一會兒便道:「皇上放心,公主只是服藥後昏睡,這藥會讓她發汗,待她清醒後熱就會慢慢退去,只是得要讓公主每一個時辰服上一次。」

    「父皇,讓兒臣留下來照顧千華吧。」華逸忙道。「父皇,兒臣多少識得藥材,可以親手給千華熬藥,再親自喂她喝藥……父皇,就當是罰兒臣吧,是兒臣沒將千華照顧好,給兒臣一個機會彌補。」

    皇上見狀,心想依張御醫的說法,千華的身子應是無大礙,再見華逸有心彌補,便答允了他,再交代了范貴妃,讓宮人全在門外候著。

    「逸兒,千華一有狀況便讓青齡趕緊通知我。」范貴妃離去之前,神色嚴肅的囑咐著。

    南朝華氏從關外入關內,一直是陽盛陰衰,照理說男丁興旺是多少王朝求之不得的事,可華氏尚在關外時就有個傳說,只要族內產下女嬰,便是盛世之時,如今隔了幾代總算出現一個娃娃般的嬌俏公主,簡直是皇上心頭的寶,不容一丁點的損傷。

    「兒臣知道。」華逸沉聲說著。

    待范貴妃離開後,只要時候一到,華逸便親自熬藥,抱著華千華一口一口地喂,守著時昏時醒的她,幾乎可以說是寸步不離。

    待華千華清醒時,就見伏在床邊打盹的他。

    她眨了眨眼,瞅著他半晌。想起之前她瞧見那片金露華時,就如初見他的第一眼,有一種終於回家的狂喜。

    為什麼呢?難道她曾經存在這裡?

    就算如此,也沒必要特地將她帶進這場夢境裡吧?

    這場夢到底有何用意?

    正忖著,餘光瞥見他濃纖長睫微動了下,隨即坐直了身,一張眼便是查看她,一見她已清醒,隨即笑咧了嘴,那一瞬間,彷佛入春瞬間綻放的桃花般。

    她想,用桃花形容男人實在不倫不類,可是卻又萬分貼切。

    在她眼裡,華逸就像是個桃花精。

    「千華,還有沒有哪裡覺得不適?頭疼嗎、冷嗎、渴嗎、餓嗎?」他連聲問著,輕撫著她的額。

    直睇著他,她不禁低低笑了。

    見她展開笑顏,華逸緊揪的心總算能鬆懈一些。

    她探手輕撫著他的頰,瞧著他眼下的黑影,歎了口氣道:「四哥,我生病與你無關,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你回去歇著吧。」

    「不對,都是我的錯,明知道你身子還未恢復卻帶著你吹風。」他抓著她的小手貼在頰上。「這一回,我會看顧你直到你完全復原,你可別忘了,四哥答應你要將金露華分株種在你的園子裡的。」

    「嗯,我會趕緊好起來。」對,這事可要緊了,非得養好身子不可。

    「要不要吃點東西?」他枕在床畔瞅著她。

    她搖了搖頭。「我想再睡會兒。」

    「好,再睡會兒,一會兒喝藥時再叫你。」

    她拍了拍床畔的位置。「四哥陪我一道睡吧。」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幾天,但他雙眼殷紅,眼下又有黑影,夠他折騰的了。

    見華逸猶豫了下,她又道:「四哥說我親你一下,你就答應我一件事的,那日我都親了,不能不算數吧。」

    聽她那近似埋怨的語調,他不禁被逗笑,隨即和衣上了床,躺在床邊與她對望著。「四哥說過的話就不會忘,就陪你一會吧。」

    她沒吭聲,只是虛弱地閉上了眼。

    如她想像呢,她向來不愛他人近身,更遑論是男人,然而他躺上了她的床,她卻沒有一絲厭惡,究竟是因為他年紀尚小,抑或者是因為他不是會欺她的男人,所以才教她毫無戒備?

    唉,不想了,反正想得再多也找不到答案,她不如多睡會養足精氣神要緊。

    華逸睇著她稚氣臉龐上有著超齡的世故,不禁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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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6: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與四哥學技術(2)

    幾日後,華千華已經恢復到能跟在華逸身後又跑又跳了。

    坐在東寧園亭子裡的皇上看著蹲在花叢前的兩抹身影,不禁輕揚笑意。「這孩子精神多了。」

    「可不是嗎?近來也與逸兒親近多了。」陪侍一旁的范貴妃噙著溫婉慈祥的笑,看著兩個孩子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兩人同時逸出笑聲,她也跟著加深了唇角笑意。

    「那倒是。」瞧華千華抓著一束金露華笑得嬌俏而神采奕奕,皇上眸底滿是掩藏不了的寵溺。「既然她喜歡跟著逸兒,就讓她跟著吧,能這樣到處走動對身子骨也較好。」

    「就這麼著吧。」范貴妃噙笑應承著。

    能如此自然是最好,才能讓她將敬妃所託付的千華保護得妥實,當然,也將敬妃的秘密藏住。

    那個秘密,必須跟著她一起入棺。

    正在一頭分株金露華的兩人,哪裡會知道那頭在思量什麼,只是一個專注地切下母根旁的子根,一個專注地看著他每個步驟。

    「好,接下來就浸在水裡幾日再栽植。」將幾枝子根都擱進水桶裡,華逸輕聲解說著。

    「浸在水裡?」華千華偏著小臉。「不會泡爛嗎?」

    「非但不會,這切口處還會冒出小芽。」

    「真的?」她直瞧著他指的地方,那是方才他故意折掉的小枝。

    「你要是不信,何不跟四哥賭一把?」

    華千華睨他一眼,瞧他笑得壞壞的,心底明白這傢伙準備陰她。「賭什麼?」

    「要是這切口處真是冒出小芽,你親四哥一下。」他指著自個兒的頰。

    她微眯起眼,萬分懷疑一般兄妹之間真會如此相處?還是他特別與眾不同?非但喜歡親人,還喜歡被親……再過幾年,懂得尋花問柳了,還會跟她這個妹子玩這把戲?

    算了,橫豎親他一下也不打緊,不過是碰碰臉頰而已,兄長嘛,讓他占點便宜,往後好支使他,怎麼算都划算。

    「好,那要是我贏了呢?」

    「四哥親你一下。」

    「……」想不到小小年紀,心思就已經如此卑劣,欺她是個娃兒樣,搞不清自己被占盡便宜?

    算了,瞧他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就知道他有十足把握。

    「這桶子就擱在你那兒,何時發芽,我何時領賞。」

    「……就這麼著吧。」親不親什麼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確定他的法子是否確實可行。

    幾日後——

    華千華直瞪著已經發根的子根,切口處迸出了新芽。

    而從武校場回來的華逸連衣袍都沒換,就直接到她園子裡討賞。

    她瞪著把臉頰湊到面前的華逸,咬了咬牙,用唇角輕壓了下,反正她已經先把宮人都遣到一旁,沒人瞧見她親他。

    「千華可知道為什麼發根?」華逸滿足揚笑,指著子根問。

    「不知道。」她正等著他解答,否則這一下不就白親了。

    「那是因為水裡有株苗所需的營養,要不你道咱們栽種後為何要澆水?不過一旦發根後就得要趕緊移栽到土裡,否則時間一旦拖久,根就長不長,枝芽也茂密不了。」說著,他拿下系在腰間的袋子,回頭問:「千華,你要種在哪?」

    她指著牆邊的位置,他不禁贊許地道:「聰明的孩子,雖然已經入秋,但誰都不能保證入秋就沒有豔日,剛分株的子根就怕太多日頭,而且這兒還有小溝渠,水分夠,真的很適宜,再加上四哥手上的木屑,保管它幾天後就會站穩,開始長出新葉。」

    「木屑?」華千華瞧他蹲下撒著木屑,她也跟著撩裙蹲著瞧。

    「不只是木屑,木炭也成,不過要看栽植的是什麼,就好比扡插的法子這麼多種,可是有的只能作分株,有的可以根插,有的可以莖插或葉插。」瞧她認真聽講,他想了下道:「要不待會到四哥的書房,四哥拿記下的一些雜記給你瞧瞧。」

    「四哥記的?」

    「嗯,想看嗎?」

    「想!」她不假思索地道,要將他所有的法子都學到手。

    「好,待四哥將這幾株子根插好,咱們就上書房去。」

    待華逸將子根處理完畢後,便牽著華千華上書房。一進房,她抬眼瞧著三面的書牆,有些咋舌。

    「千華,過來這裡。」華逸在書案後找到了雜記,朝她招著手。

    華千華快步跑去,迫不及待想要拜讀他的大作。伸手要拿,豈料他卻是一把將她抱進懷裡,坐上鏤花高背椅。

    「喏,要看四哥的雜記,得做什麼?」他笑眯眼,臉頰已經湊了過去。

    她眯起黑白分明的大眼,有股衝動想咬下他頰上的肉。占人便宜也該有個限度,更何況還是自家妹子,都不知道要拿捏分寸?

    「逗你的。」華逸被她那瞬間變得世故老練的眼神給逗笑。

    不,你很認真。她無聲忖著,而且認定他罪行重大。

    「千華,你要記住,不管是哪種農作或花草藥材,最重要的必定是水源,沒有水源,再肥沃的土都沒用。」

    「嗯。」這是任誰都懂的基礎。

    「所以,土質絕非首要,任何種類的土質都能種出農作花草,只消瞧你怎麼栽,就好比最肥沃的東北黑土,不管是什麼藥材都種得了,而北方黃土雖是什麼都栽種得了,可水渠卻相對重要,灌溉不足則無法豐收,而河彎沙土能種農作就能栽種藥材,就好比黃芩這味藥既可以栽在沙土,也很適合黃土,說穿了,只要是根類的藥材都容易栽種,扡插的種類最多,而最不利於根類生長的黏土,咱們就能挑些藥用在地上部分的藥材,好比金銀花或枸杞之類。」華逸逕自解說著,話末才突地想起自個兒對六歲的娃兒說這些,實在是太深了些。

    笑睇著她,正打算從最基本的藥材種類說起,卻見她垂斂長睫,像是在思忖什麼,專注得像個小大人,教他不禁莞爾。

    「千華,你聽得懂嗎?」他噙笑問著。

    華千華輕點著頭,將他所說的整理了下,才問:「四哥,咱們宮中的土是屬黃土,所以東寧園裡那條水渠也是你打造的嗎?」

    華逸微詫了下。「是呀,怎麼你竟會注意那地方?」

    「水源重要啊。」她說得理所當然。「可是施肥也很重要,四哥用木屑……那木屑是燒過的屑末,除了能吸水保持水分之外,木屑裡也有肥嗎?」

    一般她栽種用的是自製的肥料,除了夜香自然也包括農作的葉菜發酵,但她還真不知道有使用木屑的法子。

    放眼南朝,關於栽植的書籍非常有限,而柳家書房中絕大部分都是醫書,也沒有栽植方面的書籍,她一直是自己摸索的,從沒遇到可以和她切磋的,教她不禁興致勃勃。

    她這近乎專業的問法,教華逸傻了眼。「千華,你怎會知道木屑能吸水保持水分?」尋常人不會想到這一點的。

    華千華眨了眨眼,將惱意完美掩飾,才笑得甜甜地道:「因為我聰明啊。」她也沒說錯,關於栽種這方面,她向來是能舉一反三的。

    華逸直睇著她半晌,突地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不住地親著她。「千華,太好了,既然你如此有天分,往後四哥就將所學都傾囊相授!」

    華千華被親得無路可逃,險些破口大駡。

    要教就教,犯不著一直親她吧!有沒有想過被親的人的心情?她滿臉都是他的口水……可惡,當她都不會反擊嗎!

    待他稍停,她毫不客氣地捧著他的臉不住地親著,直到親到他滿臉口水,她才滿足地退開一些,想看他被她親得有多難捱,然而他臉上不見半點怒色,反倒是笑得眉飛色舞。

    ……被親得滿臉口水是很開心的事?

    「千華喜歡四哥,對吧!」華逸樂不可支地將她收攏入懷。

    華千華眼皮抽了兩下,最終忍不住用小拳頭揍他的背。「四哥,我不能呼吸了!」原來,她四哥是個有病的,被親得滿臉口水還樂成這副德性……是她錯了,她不該用自個兒的想法去衡量每個人,畢竟天底下有病的人真的不少。

    五年下來,華千華忍不住認為她的臉差不多快被親爛,可是為了看他親筆雜記,她也只能認了。

    誰要她這個四哥如此與眾不同,不但懂得栽植,更深諳藥理,對於每種藥材的炮製法子皆有不同見解,或蒸或炒,且手續有數道,感覺上她像是在看早已失傳的醫經似的。

    她壓根不知道丹參單炒或加酒、添醋炒會出現不同的功效,她在柳家所學的都是基本的炮製法,從沒分得這般詳細,不知道她那個繼承了爹衣缽的九妹曉不曉得這些細節,改天要是回去了,非得跟她問問不可。

    忖著,她不禁掀唇哼笑了聲。

    回得去嗎?她都在這兒待了五年了,看來是回不去了,她那些農作藥材也不知道莊戶們有無妥善照料採收?

    唉,想那些做什麼,橫豎人都在這兒了,她就繼續扮演公主角色,反正茶來伸手的日子還不差,而且跟在華逸身邊,她確實受益良多,尤其藥理分析得真是鞭辟入裡,教她看得入迷。

    華千華垂眼看著雜記,看得正入神,壓根沒察覺有抹身影來到書房門口,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讓宮女們全都無聲退下,才舉步踏進書房內,趁其不備地朝她頰上偷香了下。

    她頓住不動,唇角抽了兩下,冷冷橫眼睨去。

    「四哥回來了,想不想四哥?」華逸笑眯眼湊近她。

    她張了張嘴,無聲歎了口氣。「四哥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都多大的人了,怎麼會只抽長了身子,舉措卻還像個孩子?

    五年過去了,華逸非但抽長了身量,五官輪廓更為深邃,就連肩膀手臂都像個男人了。

    「再過幾日,四哥就不信你不想。」華逸一把將她抱起,讓她坐在懷裡。

    對於這麼親密的坐法,華千華已經被迫習慣,她將雜記往桌面一擱,抬頭問:「四哥要去哪?」

    打從華逸束髮之齡,就受皇上指派進了五軍營,跟著掌管五軍營的鎮國大將軍舅舅和表哥范恩一起接受操兵演練,甚至跟過幾次移防,有時個把月不回宮也是常有的事。

    「這次去的比較遠。」華逸噙笑說著,笑意卻不達眸底。

    「哪裡?」難不成是要移防到南方?

    「雎城。」

    「雎城在哪?」

    「在西北。」他歎了口氣親吻她的發。「西北的關外蠻族幾次叩關,如今邊境快守不住了,這一次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京。」

    她眨了眨眼,還未細想便脫口道:「父皇要四哥去的嗎?」

    「嗯。」

    「……為什麼?」

    「也許是父皇要我去受點磨練。」他笑得淡然。

    然而,華千華卻不作此想。就算要磨練皇子,也不會是挑在邊境快失守的當頭,更何況在他之上尚有兩名皇兄,尤其二皇兄早滿二十歲,真要磨練,也該是讓他們先去才是。

    華逸也不是個傻的,他人在宮裡宮外走動,任何消息都來得比她迅速,光看他那唇笑眼不笑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知道內幕。

    而這裡頭絕不脫皇子鬩牆的戲碼,畢竟皇上老了,皇子們長大了,可如今該封王的沒封王,儲君也沒個下落,哪怕皇子們不急,後宮嬪妃也急了,通常嬪妃娘家都是朝中大臣,就算嬪妃不急,大臣們也該急了。

    一旦急了,為了鞏固擁護的皇子,自然就得除去皇上身邊的紅人,華逸首當其衝,她壓根不意外,誰要他鋒頭那麼健,事事樣樣都做得讓人挑剔不了。

    這世道就是如此,不管世代如何遞嬗,怎麼也逃不過皇子鬩牆的命運。

    當然,依她在皇上心底的分量,她也不是不能去找皇上說說,但就怕皇上答允後,往後會冒出更多難防的暗箭。

    真是教人頭疼的事。正忖著,眉心像是被人輕按了下,一抬眼就對上華逸笑得熠熠發亮的眸,教她心頭沒來由的顫了下。

    「傻千華,別為四哥擔心,這些年,你可瞧過有什麼能為難四哥的事?」

    「是啊是啊,天底下能有什麼事難得了我四哥的,可你跟母妃說起此事了嗎?」說起范貴妃,她是打從心底喜歡的。

    范貴妃待她如親女,那眸底的疼惜和寵愛從不是表面功夫,更不是為了跟皇上邀賞的,而是真真切切將她視為己出,教她這個向來是爹不疼又沒娘愛的人初時極不適應,可如今一日不與范貴妃晨昏定省就渾身不對勁。

    「晚點會跟母妃說。」

    「嗯。」她可以想見范貴妃會有多難過。

    豈料,結果讓她傻了眼。

    「身為皇族就該負起保家衛國的責任,你就儘管去,把那些外族打回關外。」范貴妃豪氣干雲地道。

    不是吧……這些後宮嬪妃不是都怕失了倚靠的嗎?要是唯一的兒子在出征時有了個意外,這……

    「兒臣謹遵母妃教訓。」華逸笑咧嘴道。

    「瞧瞧有什麼得準備的,趕緊著手收拾,你呢就跟在你舅舅身邊,和範恩好生保護你舅舅。」

    「是。」華逸輕點著頭,余光瞥見華千華一臉難以置信,不禁輕刮了下她的秀鼻。「怎啦?瞧你一臉傻樣。」

    你才一臉呆樣!她憤憤地腹誹著。說的也是,範家是一門忠烈的武將世族,范貴妃出身其中,和一般閨秀本就不同的。

    「千華,東寧園就交給你了,該怎麼採收,何時採收,又該要如何炮製,你應該都會了。」華逸輕輕將她抱進懷裡,還未離開就已開始思念。「想四哥的時候,就給四哥寫封家書,只要四哥得閒就給你回信。」

    她輕哼了聲,把臉輕輕貼在他頸上,吭也不吭一聲。

    誰要給他回信,當她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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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6: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四皇子上戰場(1)

    「千華,要不四哥先給你寫信,你再回給四哥?」

    華千華眼角抽了兩下,背過身去,不想睬他,然而他卻像是纏上了癮,硬是貼在她的背後道:「千華,四哥再過兩個時辰就要出發點將了,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你都不想四哥嗎?四哥已經想你了,想得心都疼了。」

    華千華無法控制地翻了翻白眼,回頭瞪他,「你也知道再過兩個時辰,你要跟著出征了,為何你還不回房睡?」不養精蓄銳,反倒是在她這兒擾她……要是戰場一個不經意出差池了該怎麼好?

    寫什麼家書!早點把外族趕回去,趕快回家不就好了!

    「在你這兒睡也是一樣的,反正又不是沒睡過。」他枕著頭,很乾脆地側躺在她身後。

    以往他要移防之前,撥空回宮時,總要在她這兒賴上幾夜的。

    華千華徹底無言,早已經深深懷疑她這個四哥有戀童癖好,要不怎會老是對她又摟又親,甚至非得與她同床共眠?

    「你呀,不足月生的身子天生就比旁人弱,每逢入秋就容易染上風寒,要記得差禦膳房先備藥膳,藥膳單我已經交給禦膳房了,什麼天候該吃什麼藥膳也已經替你給弄妥了,不管苦不苦,湯都不能落下,知道嗎?」

    聽著,華千華內心五味雜陳。

    是啊,這些年一直是他在調養她的身子,一直是他照料她的,尤其在她染風寒時,總是他在旁照顧,衣衫不解地直到她痊癒。

    她真的不懂怎能有人對妹子如此地無微不至,雖然她在柳家和柳九和十三都走得極近,但也不至於像他這般照料她們。

    「還有,天候轉涼了,先讓宮人們將帔子備妥,晚上入睡前要先將纏腰系上,別再讓肚子著涼,還有……」

    「四哥,你是兄長,不是母妃,母妃都沒你這般羅唆。」講這麼多做什麼,又不是不回來了。

    「千華……」

    「四哥,我跟你講真的,你人在邊境時,心思要擱在戰場上,我這兒我會將自個兒和母妃都打理好,你不用擔心,不准在戰場上閃了心思,你要記住我和母妃都在等你回來,也等著你回來照顧我呢。」不要對她囑咐交代,她只盼他能心思專注,她不想成為他的累贅。

    「千華。」華逸忍遏不住地漾出笑意。

    他很清楚,他這個妹子向來不說真心話,可如今他卻逼出了她的真心話,要他怎能無動於衷?

    華千華轉過身,主動地往他頰上一親,水亮的陣直睇著他。「四哥,咱們說過,只要我親四哥一下,四哥就會答應我一件事,而我呢,現在只要四哥平安回來,四哥做得到吧?」

    「當然,你四哥我向來是一諾千金的。」

    「說好了。」

    「當然。」他忍遏不住地又往她頰上偷香了下,而她難得地沒露出厭惡神色。

    她不說什麼你不回來我就不原諒你的那種蠢話,因為她要他回來,他必定要回來,而她會等他回來。

    卯正時刻,戰鼓聲中,援軍大旗一揮,直朝西北而去。

    華千華待在鐘粹宮裡沒去送行,只因約在兩刻鐘前,華逸還一直賴在她這兒,就連一身戎裝都是在她這兒由查慶幫忙穿上的。

    閉上眼,她彷佛還看見英姿颯爽的華逸噙著無比燦亮的笑,臨行前又在她頰上偷香了下,笑得滿臉得意地離去。

    忖著,嘴角本是上揚的,卻慢慢地平靜下來,心間充塞著連她都厘不清的不安和煩憂。也許是她天性淡漠又自私,她向來只盤算對自己有利的事,不睬旁人怎樣,所以這種依附在他人身上而出現的煩躁情緒冒出頭,直教她不知該如何排解。

    真是的,不管他人在或不在都教她心煩。

    然而,哪怕心煩,她還是將心思都投注在東寧園裡。半年下來,她不但將東寧園裡的藥草照料得茂密肥美,就連她自個兒的小園子也全都辟成藥材園子。

    「公主種的這些好像都是同一種。」跟在身旁的青齡不懂藥材,只能憑生出的葉子判斷是同一種藥材。

    「嗯,是甘草。」

    「甘草?這能治傷嗎?」莫怪青齡這麼問,實是這回援軍前往西北,隨即回報前方藥材短缺,可她隱約聽人提及,欠缺的沒有甘草呀。

    「甘草走脾胃經,算是百搭的藥材,可以讓每種藥材入腹之後,功效更佳。」她眉眼不抬地道,動手除雜草。

    「可是奴婢聽人說這回短缺的是金創藥呢。」在邊境想要熬藥也不是件易事吧,況且傷患通常是身上帶傷,金創藥是最應急的。

    「我知道,四哥的信上提起了,所以我也種了些木鱉。」就她所知乳香和沒藥、血竭之類的樹脂尚還充盈,反倒是木鱉這味藥短缺了些,幸好華逸行事謹慎,早在鐘粹宮裡留下各種種子備用。

    可惜三月種下。想要採收還有得等,但總好過什麼都不做。要是真不給她事做,她不知道自己會愁成什麼模樣。

    戰事進行,誰都知道糧草藥材是必備的,可偏偏就是那兒不足,這兒不夠……

    「可是……」青齡有些欲言又止,可就是怕公主的心血白費,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

    「就算公主真能備上藥材,皇上也不見得會採用呢。」

    「我知道。」瞪著手中的雜草,華千華心思翻轉著。

    後宮不能干政,當然也包括她這個公主,雖說開朝的華氏一族始終有著公主鎮國的傳說,但她只是個象徵物,純粹是宮中的擺飾,手上是沒有半點權力的,眼前如果要將藥材送到雎城,恐怕得要跟皇子們借力才行得通。

    可偏偏她一直被嬌養在鐘粹宮裡,哪裡熟識華逸以外的皇子,頂多就是一年幾次的大節慶,皇族們會聚在一塊,但華逸向來將她護得緊,她認得的只有二皇子那個混蛋和老是跟在二皇子身邊的三皇子。

    再多的,就是聽鐘粹宮裡的宮女們私底下聊起宮中的流言,好比二皇子身為皇后嫡出,肯定是儲君;三皇子品德溫和,從不擺皇族架子,只可惜生母已逝,被收在皇后身邊教養;至於五皇子六皇子則是其他嬪妃所出,一個個野心勃勃,聽說學業有成,能文允武來著,至於品性如何,她可就不得而知了。

    可最終宮女們還是一致認為華逸極可能繼承帝位,只要他這一回能夠在邊境拿下戰功。

    也正因為如此,眾人的矛頭都指向他了,放眼宮中還有誰能助他一臂之力?再者,要是他真拿下戰功,凱旋回京,又怕有人跟皇上嚼舌根,說什麼鎮國大將軍會功高震主並累及華逸與范貴妃,那才真的教人吐血。

    光是一個後宅裡的爭奪就夠教人步步為營了,更遑論是為了爭奪帝位,這裡頭錯縱複雜的嬪妃外戚勢力角力著,重臣各銜要職,要置一個皇子于死地,實是再簡單不過,有什麼鬼話是編派不出的?

    不過,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要華逸平安歸來,所以——「青齡,我方才要的仙茶和八珍糕可備好了?」

    「已經備妥了。」青齡隨即應了聲。

    看著這日漸長開的公主,她實在越發摸不著頭緒,明明還年幼的緊,可偏又威儀懾人,更古怪的是,她怎會知道這些藥膳糕餅茶飲來著?難道是四皇子教的嗎?

    「各送一份到母妃那兒,再備兩份跟我走吧。」哪怕皇上不可能聽她建言,但她去探探口風,總是可以的吧。

    離開禦書房,走回鐘粹宮的路上,華千華心事重重。

    原以為皇上身邊是進來最受寵的淑妃陪伴,倒沒想到跟在禦書房裡的會是皇后,還說什麼已經無法從民間採買藥材,說什麼怕是有人惡意在民間收購,箭頭到底指向誰,她不是挺清楚,唯一清楚的是這一戰可以說是一石多鳥之計。

    沒有藥材,要是華逸死在雎城可就合了皇后的意,要是趁這當頭再朵拉幾個下水都算是賺到的,這種有利無害的買賣,又能轉移皇上心思的焦點,轉而查辦藥材下落。

    京城的三月已是如春,但西北邊境的天候怕尚在寒冬之中,要是將士們無法趕在入春休養傷勢,夏天之後變數就多了。

    可她瞧皇上似是動怒了,硬是要追查誰在民間囤貨……此時若讓母妃去跟皇上提點提點,皇上聽得進去嗎?就怕皇上聽不進,還會累得母妃被冷落。

    這真是麻煩事,她到底還能找誰幫忙?

    「唷,這不是咱們妹子嗎?」

    未抬眼,華千華便聽身後的青齡領著宮女喊二皇子、三皇子,再不滿,她還是得依禮向兩位壓根不親的兄長施禮。

    「怎麼臭著臉?老四不在,你就成這模樣了?」華逵哼笑了聲道。

    華千華懶得踩他,假裝扶額踉蹌了下,青齡趕忙向前扶住她,隨即朝著兩位皇子道:「二皇子、三皇子,公主身子不適,奴婢先送公主回鐘粹宮。」

    真是貼心的青齡,說得真好。

    華千華讓青齡扶著,走過華逵身邊時,便聽他道:「臉色確實不好,也是,畢竟最疼你的老四恐怕要戰死在雎城了,你要是閑著,可以提早先為他哭兩聲。」

    華千華聞言,握緊了粉拳。

    王八蛋,兄弟相殘也該有個限度吧!她心裡罵道,卻也深知這就是人性,當年柳家的嫡女柳七都能為了自己的富貴榮華害死柳九了,如今一個嫡皇子為了鞏固地位,想掐死其他皇子,似乎也是挺合理的事。

    仔細想想,這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她就是不爽!

    千萬別讓她逮著機會,否則……她絕對能比他更狠!

    悻悻然地回到鐘粹宮,正思索著如何從有限的人手裡殺出生天,突有小宮女入內稟報三皇子來訪。

    華千華面無表情地瞅著小宮女,一旁的青齡便出聲要小宮女回絕,華千華小手一抬——「讓他進來吧。」

    她不知道華透找她有什麼事,但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讓他入內說清楚。

    一會小宮女領著華透入內,見華千華從榻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華透忙道:「妹妹坐下吧。」青齡隨即扶著她坐下。

    華透很自然地往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華千華不快地暗捺心緒,不讓自己開口趕人。這位置是屬於華逸的,除了華逸,她不願與其他男人共席。

    「妹妹身子不適,可有請御醫看診?」華透暖聲問著,話裡透著擔憂。

    「三哥,妹妹是老毛病了,總不能時時要御醫在旁伺候。」華千華勉強自己虛偽應對,隨即切入主題。「三哥怎麼來了?」

    說吧,說完快滾!

    不知道怎地,一見這人她就是有股說不出的惱意。橫眼打量了他一下,只見他也長得人模人樣,濃眉大眼,真要說的話,確實也是挺俊俏的,但是再仔細看那雙眼……就說嘛,長在宮中,毫無地位的皇子,怎可能真有雙清澈無垢的眸?

    華逸的陣子就像是滿天星斗,收盡了一夜的繁華,他卻不同,他的眼黯黑得不見底,也許他已將心思藏得極深,可偏偏她就是有雙火眼金睛,能將人深藏的企圖意謀找出。

    「不就是擔心你,」華透歎了口氣,隨即又道:「也擔心老四。」

    華千華神色不變地微揚秀眉,試探性地問:「三哥也知道邊境告急一事了?」

    「自然是知道,邊境軍報是一月一報,如果告急的話是十日一報,這兩個月來幾乎是十日就一報,該是死守著雎城,而眼前有數千士兵受傷,藥材卻是短缺,戶部那頭說民間收購不到所需藥材,有人說是戶部與皇商掛勾,可戶部尚書是母后的兄長,豈可能如此行事?於是矛頭指向了淑妃的皇商兄長,但也有人說是與德妃母舅有關,畢竟德妃的母舅是咱們王朝第一大的藥材商,莫怪會遭人聯想,教人擔憂的是宮中流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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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6: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四皇子上戰場(2)

    華透不疾不徐地將流言三言兩語帶過,話意點到為止,但已經讓華千華聽得夠明白了。淑妃、德妃是五皇子、六皇子的母妃,她可以理解為何方才不見淑妃伴駕了,可為何這事情聽來像是經過縝密計算的謀略,總有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

    是他嗎?

    一個無所依靠又不受重視的皇子,即將年滿二十卻沒有任何建樹,待在這宮裡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所以他的心眼必定要多,否則怎能在這宮中牢籠活下去?可問題是,他有什麼本事可以操控這些?

    她向來沒興趣聽皇子們的小道消息,但也許今天過後,她得要探探宮女們的口風,至少得要給她足夠的籌碼,她才知道該怎麼防備。

    「難怪父皇急著要追查囤積藥材一事,卻忘了邊境多需要藥材。」華千華試探性地說著,唱作倶佳地歎了口氣,彷佛為了這事多煩憂。

    「所以,我今兒個也是為了這事來。」

    「怎說?」

    「之前聽四弟提起他在東寧園種了不少藥材,裡頭不乏戰場上用得著的藥材,我想這兒要是有的話,也許可以先拿一些應急。」

    華千華擺著愁容,心底卻哼笑著。杯水救得了星星之火,卻救不了燎原大火,東寧園裡栽種的分量豈應付得了邊境將士所需?況且東寧圔裡栽種的種類繁多,數量自然更少。

    而他,竟然想拿她當棋子,要她到皇上面前進言,要是成了,功勞是他的,要是失敗了,她這個公主被冷——到天涯海角去,之於他一點損失皆無,他腦筋倒是動得挺快的啊。

    「有是有,可不多,況且父皇……」

    「妹,三哥之前在通政司裡走動,私下讓人寄送一些,壓根不需要讓父皇知曉,況且咱們做的是樁好事。」

    「三哥,不是我不願意,而是量實在不多,而我也照著四哥的法子栽種了一些所需藥材,然而要等到能採收,最快也要秋天,但再經過炮製,送到雎城恐怕也已經入冬了。」她說的全是實話,但拒絕他是因為她壓根不想成為代罪羔羊,因為她無法確定他到底會寄什麼東西到雎城。

    「這可如何是好?」

    「是啊,該如何是好呢?要真是能寄出應急的分量,哪怕只要能湊出二十斤……不,只要十斤就好,要是能湊出十斤的白莨和木鱉仁,屆時配合宮中四熟藥局裡的乳香、沒藥、血竭等幾種樹脂,不知道該有多好。」喏,她給個頭了,他有沒有想清楚,端看他有沒有慧根。

    「十斤的白莨和木鱉仁就成了?」

    「對,到時候就算不經通政司,只要交給每十日回報軍情的驛兵就成了。」喏,這樣是不是更快了些,更少人知情?而且不管他要隨便亂寄什麼鬼玩意兒,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省得他利用她去牽制華逸。

    但是,如果他想藉此搶功勞,眼前是絕佳時機。雖說對付敵人很重要,但適時地在皇上面前有所表現,在日後少了敵人時,他才會顯得更突出。

    她相信他肯定知道民間被搶購的藥材到底跑哪去了,而她呢,向來能將時局看得清楚,唯一可惜的是,她身為姑娘家,受限太多。如果他有意搶功,她不介意獻計,只要讓華逸在雎城可以無後顧之憂。

    「我知道,我常在民間走動,有些小店小鋪也許未被收購一空,我去瞧瞧好了,要是能幫上四弟的忙就好。」他面露無懈可擊的關懷模樣。

    華千華回以感激不盡的笑。「有三哥在,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就在她缺人脈時,老天送來一個三皇子,倒也挺好使的,雖說利益不同,但目標一致,這樣就好辦事。

    華透果然沒辜負華千華的期待,早早就將第一批藥材交給了送軍情來的驛兵,還不忘到她跟前邀功,怕是他日她會忘了他曾有這麼一番作為。

    而華千華只能藉著和華逸的書信往來,確定華透到底寄了什麼藥材前往雎城,一旦確定華透沒多添加任何莫名其妙的藥材,她才隨手捎上一些東寧園裡的藥材。

    「這也成嗎?」華透看著她將研磨成粉的幾袋藥粉給他,哪怕他不懂藥材,也能從氣味知曉這是不同的藥材。

    「三哥不也說了,外頭幾乎是找不到貨源了?窮則變、變則通,咱們雖然湊不齊做成金創藥的藥材,但也不是非得要金創藥才能療傷,好比這黃芩既能止血又能解毒,又好比牛蒡子能疏散風熱,又能解毒消腫,這些都是外傷的特效藥,而適巧我手上的木鱉仁已經收成了,過幾日曬乾了就能開始炮製,待下一回的驛官來時,方巧趕得及送上。」

    華透聽完,笑得斯文俊雅。「瞧你這說話的模樣,怎麼覺得像極了四弟?」

    「……許是我跟四哥相處的時間太久了。」她努力地擠出笑意回應。她跟華逸像?看來,他的眼睛不好,該找個御醫診脈了。

    「不管怎樣,有藥材總好過沒藥材。」

    「是呀。」

    目送華透離去後,華千華噙笑的臉瞬間變得冰冷。要不是逼不得已,她還真不想跟這種貨色說話,累死她了。

    「瞧公主似乎不怎麼待見三皇子,怎麼卻三天兩頭就與他碰頭一回?」青齡在旁送上熱茶邊問著。

    她呷了口便遞還給青齡。「唯有如此才能托他將藥材送到雎城。」

    「但也不必要見得如此頻繁呀。」何苦讓自己難受?「況且放任三皇子不經通報,在鐘粹宮裡來去自如,似有不妥。」

    「這樣才能確知所有消息。」不管是宮中還是雎城的消息。雖說她每個月都收到華逸的信,但是華逸不會據實告知她雎城的狀況的。「青齡,讓鐘粹宮裡的人嘴巴都閉牢點,別跟三皇子攀談,尤其是別讓三皇子得知四皇子在雎城裡的狀況。」

    鐘粹宮的宮女們向來是訓練有素的,一個個手腳俐落,全都是萬中選一,可就怕嘴巴不牢靠,怕華逸寫給范貴妃的書信內容,會從宮女們的嘴巴流出。

    青齡想了下,突道:「原來公主是如此喜歡四皇子呀。」

    華千華頓了下,緩緩回頭,用一種你腦袋壞了般的眼神看著青齡。

    喜歡?別鬧了!她不過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母妃待她如親兒,華逸待她如親妹,她當然得幫襯著,不能讓華逸在雎城出了意外,這點待人處世的行規,她還懂的。

    「難道公主壓根不想四皇子?」青齡像是沒察覺她目光裡的訕笑,逕自笑吟吟地問著。「有什麼好想的?」她沒好氣地道。

    「那就是想囉。」

    「……」什麼時候開始,青齡也變成了個無法溝通的人了?

    無奈歎了口氣,她逕自朝東寧園走去,看著滿園蕭瑟的景象,不知怎地覺得心底澀澀的,像是失去了什麼,教她怎麼也無法打從內心揚笑。

    入冬了,兩天前京城下了第一波初雪,她不禁想著雎城呢?那兒更靠近北方,肯定比京城還冷,可是她前幾天收到的書信,卻未見華逸在信上提起雪景,提的盡是些不著邊際的思念和囑咐,而她敏銳地察覺他的字跡有異,落筆變輕了,字末不再有力,他……受傷了嗎?真是教人厭煩的人,離得十萬八千里遠,怎還是教人這般牽腸掛肚?

    他冷嗎?穿得暖嗎?吃得飽嗎?睡得好嗎……煩死了,為什麼她非得想這些無聊小事折騰自己?

    可偏偏她像是控制不了自己,只要是清醒時就淨想這些芝麻小事,存心不讓自己好過,簡直是蠢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罵自己。

    清醒吧,柳堇……別以為在這裡過了幾年,就真的成了華千華。是柳堇,就不會為旁人擔憂思慮;是柳堇,就該自私地只為自己著想……她當柳堇就好,成為華千華,太苦……好苦。

    慶倖的是,過了這個冬天,才一開春,雎城便傳來捷報,皇上為此龍心大悅,而華千華敏銳地察覺范貴妃臉上的笑意濃了些,眼下不再有黑影。

    巧的是,皇上執意要查的藥材一案也在這當頭水落石出了——原來是淑妃的皇商兄長和德妃的母舅掛勾,聯手將雎城所需的幾種藥材囤積。

    德妃和淑妃雖未因此被廢,但與此案有關的人輕則抄家,重則流放,等於是將兩位妃子的外戚勢力徹底拔除,就連底下兩名皇子也跟著被淡漠以對。

    偏在這當頭,五皇子還私自出宮,尋花問柳便罷,竟還鬧出人命,皇上氣得將五皇子給關進了專罰皇族的五倫塔里,不管淑妃哭倒在南天宮前,皇上依舊不理不睬,也沒差宮人將她送回靈秀宮,任憑她染上風寒。

    入夏之後,雎城捷報連傳,氣勢如虹地一再將外族擊退上百里。古怪的是,二皇子在宮內莫名染上怪病,經追查後,竟意外在六皇子寢殿裡找出了咒具,任憑六皇子如何喊冤,皇上仍動怒地將六皇子一併關進五倫塔。

    巧合的是,沒多久二皇子就痊癒了。

    這事直到中秋時,還不斷有人談起這樁異聞。

    「瞧,誰能想得到幾個月前二皇子消瘦得可怕,連床都下不了,如今瞧來倒是精神抖擻的很。」路經廣林苑東邊的小徑時,青齡朝小徑旁的圔子一比,就見華逵正和官員舉杯敬酒,氣色紅潤哪像是曾得過什麼病。

    而華透如往常般地跟在華逵身邊,儼然像是華逵養的狗,在華千華眼裡,可以如此忍辱負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偏偏華逵壓根沒放在心上。

    華千華懶懶瞥了眼,對這宮闈中的鬥爭不表意見。

    雎城捷報不停,傳聞也許年底華逸就會回京,又或者最遲明年春天,皇上龍心大悅,所以才會在今年的中秋宴,邀百官進宮同慶。

    而她呢,正趕著到廣林苑去,聽說女眷的筵席是在那頭。

    一到廣林苑,她先往皇后那裡請安,而後再來到范貴妃的席邊上。

    「怎麼晚了?」范貴妃親熱地握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身旁。

    「在東寧圔忙了會兒,弄髒了衣裳,所以又梳洗了下才會遲了些。」華千華淺露笑意,目光不著痕跡地又掃了皇后一眼。

    皇后的氣色紅潤,精氣神十足,要說她之前為了二皇子哭了數個月……這麼短的時間裡能調養得這麼好,她不得不說宮中御醫真是醫術超人。

    原來這場騙局的主導者一直是皇后這一派的,那麼後頭那只黃雀到底抓不抓得到螳螂呢?

    「千華,你幫我瞧瞧那位姑娘如何。」

    華千華回神,順著范貴妃指的方向望去。「不錯呀,長得秀美如畫,美人胚子一個,母妃,她是誰?」

    「她是鴻臚寺卿的小千金。」

    華千華微揚起眉,疑惑之際,見范貴妃又指了個人。「那麼,那位姑娘如何?」

    「也不錯,相貌端正,雖然不是個絕頂美人,但小家碧玉頗得好感,尤其那笑容恬淡適中,應該是出身名門吧。」華千華中肯地道,瞧那坐姿、笑顏,澄澈眸子不見半點算計,所謂閨秀,大抵就是這模樣吧。

    「她是禮部尚書的孫女。」范貴妃頗滿意她的評語,輕輕地點著頭。「你四哥說你看人眼光獨到,能得你讚美肯定不錯。」

    「四哥胡說,母妃可別信。」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她眼光獨到的?

    「你四哥向來不胡說,他說,要是你不喜歡的,你就不親近,而你不親近的,通常都是很長心眼的,都是咱們鐘粹宮不留的人。」

    華千華頓住,沒料到這些事華逸竟是看在眼裡,所以那些沒再出現過的宮女不是因為被范貴妃收去,而是被趕出鐘粹宮?

    「沒錯,四皇子一直囑咐奴婢要留意公主,只要公主不喜親近的,直接稟報娘娘處置。」站在後頭的青齡忍不住插了嘴,還補了一句——「可公主打一開始就挺親近奴婢的。」

    華千華眼角抽了下,徹底無言……對上青齡這種自圓其想的狠角色,她還真的是束手無策。

    范貴妃掩嘴低笑著。「那倒是,除了青齡外,公主最親近的就是逸兒了,不過往後還會有個姑娘比公主還要親近逸兒呢。」

    華千華心裡喀登了下,像是察覺了什麼,正欲問出口時,廣林苑另一頭突地傳來騷動,華千華抬眼望去,瞧見是皇上身邊的太監,身旁的范貴妃隨即握起她的手,要她跟著起身。

    華千華滿臉疑惑,餘光瞥見那太監持著聖旨朝這頭走來,朝她細聲喊道:「皇上有旨,公主接旨。」

    她微皺起眉,卻感覺范貴妃輕扯她一下,她才意會地福身等候旨意。

    太監打開了聖旨,細聲念著,「朕知悉雎城一戰,公主費盡心思備藥材,助戰有功,封公主為——長樂公主,賜百匹帛,食邑六千戶。」

    她狠頓了下,抬眼直瞪著那太監。

    ……長樂?她夢中的長樂公主!

    還沒來得及厘清思緒,廣林苑後頭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可以聽聞禁衛沉而急的腳步聲,這頭的女眷不禁朝後頭探去,不一會有人急步奔來,邊喊道:「不好了,二皇子溺死在禦池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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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37: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吾妹初長成(1)

    中秋夜,可是真真實實地讓皇后給哭斷腸了。

    就連華千華也沒想到當年華逸的警告竟會一語成讖。如果她沒記錯,當時在場的還有華透。

    華透和大皇子是同母兄弟,然而大皇子年幼即夭折,就在華透三歲那年,母妃亡故,於是他便讓皇后收在身邊教養,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像只狗般地亦步亦趨跟在華逵身邊。

    人人皆以為狗兒忠誠,可狗兒的忠誠是來自于主人的疼惜信任,如果不得疼惜信任,甚至一再遭受欺淩,隨時都可能反咬一口的。

    眼前,她沒興趣猜測華逵之死是否與華透有關,橫豎這事自有禁衛查辦。

    教她惴揣不安的是……是哪件事呢?

    思及此,她不禁撇唇笑得自嘲。多可笑,眼前她該擔憂的是自己的將來,可偏偏她又不住地回想母妃在筵席上的提問,在在表示她正在替華逸挑媳婦。

    也是,明年華逸就滿二十歲了,要是立了戰功,回京必定是封王,屆時當然要迎娶王妃,而後帶著他的王妃前往邑地……

    思及此,她用力地閉上眼,不願想像他的身邊多了個女人,介入了他和她之間。

    可是……她憑什麼認為他倆之間不該被任何人介入?他倆是兄妹,儘管她心知兩人毫無血緣關係,但他知道嗎?這個敬妃守到死都不敢說的秘密,恐怕除了她和雲織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

    華逸待她好,只是因為她是妹子,她只是個妹子,只能當他一輩子的妹子……她卻不想。

    她貪心了。

    空洞的水陣看著花架上搖曳的燭火,努力地不讓內心的貪念冒出頭,只因她比任何人清楚,她沒有奢求的資格。

    一個皇子,一個公主,怎麼可能在一起?

    敬妃死守的秘密,早已註定她的命運。

    而她的命運,不……華千華的命運,最終仍是走向被斬首示眾嗎?

    眼前她該擔心的,是被賜封為長樂公主的她,真會重現一再糾纏她的惡夢?

    一場教她作了十幾年的惡夢,至今記憶猶新,夢中的男人確實是喚她長樂公主。真是場荒唐的夢,像是要讓她知曉前因後果般,竟讓她的夢境往前推了好幾年。

    那麼,她的死期近了嗎?

    她到底犯了什麼非要被斬首的大罪?記憶中,夢中的男人問她為何策劃政變……夢中的男人自稱本王,有資格被封王的人眼前就只剩下華逸和華透,而她又是為何策劃政變?

    華逸呢?為何華逸沒有保護她?是因為他前往邑地,抑或者是出了什麼意外?還是華逸最終坐上了皇位……不對,如果皇上是華逸,她根本不可能策劃政變,但如果是華透坐上皇位……

    忖著,她驀地想起皇上擬的旨意,提起她準備藥材,助戰有功……是華透將這消息傳出的,他為何要這麼做?巧的是就在公公宣旨時,傳來了華逵的死訊,這事和華逵的死有關聯嗎?

    是她太低估他了?

    垂著眼半晌,她疲憊地往床上一倒。

    不行了,今晚發生太多事,她累到極限了,已經無法思考,不管怎樣,就算她無法永遠賴著華逸,也只求華逸安好無恙。

    華逸必須好好的,別再讓她牽腸掛肚。

    翌年入春,支援雎城的大軍凱旋回京。

    華逸站在離京城最近的驛館裡遠眺京城方向,任憑入夜寒風刮動他的衣袂,他的目光專注,壓根沒察覺身後有人接近。

    「瞧什麼?」範恩突地開口,狀似有意嚇他。

    華逸頭也沒回地道:「京城。」唉,他這個官拜五軍營坐營官的表哥忒幼稚,這種嚇人法子他好幾年前就不用了。

    範恩好笑地往他肩頭一搭。「什麼時候你這雙眼能看得這般遠,遠到連京城都瞧得見了?」要他瞧,京城的方向被山形給擋著,一片烏漆抹黑,到底是能瞧見什麼,直教人玩味。

    「有心就瞧得見,你不曉得嗎?」華逸睨他一眼。「不是說一路賓士累極了,怎麼還不就寢?」

    「累的還有你吧,你這一路累死了幾匹馬了?」範恩沒好氣地道。「你到底是在急什麼?不跟著大軍一起回京,倒是一路搶先,是急著回去領功不成?」

    「功?」華逸哼笑了聲,熠亮的桃花眼帶著幾分不可一世。「你當我稀罕領功?保家衛國是皇族的責任,要我藉此領功,我倒覺得羞了。」

    「既不是要領功,那你是在急什麼?難不成是因為二皇子溺死在禦池一事?可那都是去年中秋的事了,宮裡要真出什麼亂子,你現在再急也沒用。」範恩身形與他一般,五官端正,帶著武將特有的氣息,斂笑時總教姑娘家嚇得退上幾步。

    「宮中能出什麼亂子?老五、老六全都被關進五倫塔,老二死了,宮裡就只剩老三……都沒人能鬥了,還能亂什麼?」華逸哼笑了聲。

    他早知道奪嫡之戰遲早會發生,倒沒想到在他隨軍支援時鬧得如此不可開交,他不得不說老三真是好大的本事,如今他擔心的是千華與老三走得太近。

    華透一再私下請驛兵送藥材,湊不齊金創藥的藥材後,轉而備了些黃芩之類可止血消腫的藥材,他就知道必定是千華托他的,可偏偏千華回給他的書信通常只有安好兩字,其餘的隻字不提。

    真是的,就不會寫她思念四哥嗎?

    哄哄他都不成?

    「既然你不是擔心宮中亂象,那又是為什麼急著趕回宮?」話落,瞧華逸半晌不吭聲,他像是意會了什麼,笑得促狹。「該不會是早有心上人了?」

    「你在胡扯什麼?」

    「也是,如果有心上人,怎會沒有半張書信往來?不過也許對方是恪守禮教的大家閨秀,自然不便與你書信往來。」

    華逸眼角抽了下。「我妹子!」

    「……嗄?」

    「打我到雎城,和我有書信往來的只有我妹子,你會不知道?如今我急著要回京,就是為了我妹子,你滿意了沒?」虧他長得一副端正樣,骨子裡卻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大娘性格,真想讓其他人瞧瞧他這德性。

    「喔,千華公主。」華千華這號人物他耳熟得緊,只因華逸常掛在嘴邊,這些年來只要碰頭時,幾乎沒有不提起的時候,次數之頻繁,直教人誤解兩人關係。「華逸,我說你跟你妹子是不是太親密了些?怎麼我家妹子從不給我家書,也不怎麼給我好臉色瞧?聽我要支援雎城,她啥也沒說。」

    他家妹子也頗有姿色,但他不會逢人就炫耀自家妹子,可偏偏華逸就會,而且很會,老說他家妹子有多可愛多惹人疼,不知情的真要以為他談的是心上人而不是妹子了。

    「可見你這兄長有多失敗。」一提起華千華,華逸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著。「我家千華一開始也不怎麼親近我的,可後來就都由著我了,這就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你懂不懂?」

    「不懂,我也沒打算跟我家妹子太親近。」應該說,天底下的兄妹相處模式就該像他跟他家妹子一樣,是華逸不正常。

    「那是你不懂身為兄長的樂趣。」一想到回宮後就能再抱抱千華,親得她發嗔求饒,他唇角眸底滿是笑意。

    「我還真不懂身為兄長有何樂趣。」他底下嫡妹兩名,庶妹三個,雖說不驕縱,但也不可人,一個個比冷似的,他何苦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也是,我從不冀望你的腦袋可以和你的身手一樣敏捷。」

    「……等等,你這話是在損我?」範恩一把扣住他的肩。

    華逸詫道:「你竟然聽得出來。」

    「你這傢伙!」範恩毫不客氣地掃了一腿。

    華逸哈哈大笑地閃開,下樓時還是朝京城的方向看了眼。

    快了,他就快到家了!

    天未亮,帶著兩衛兵馬的華逸和範恩已入京,在宮外等候片刻,隨即被皇上給召進南天殿,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前,封範恩為京衛指揮使,封華逸為豫王,掌五軍營,暫守京城。

    兩人叩謝皇恩,在早朝後,進了禦書房呈上外族的降書和歸化的外族數目,簡略地稟報在打退外族後的雎城事務後才離去。

    範恩急著回府,而華逸則是急著回鐘粹宮,一路朝鐘粹宮飛奔而去,遠遠地便聽見有人高聲喊著「四主子回來了」。

    就這樣一聲喊過一聲,一直喊進了鐘粹宮裡,教華逸怎麼也遏抑不了唇角笑意,一進鐘粹宮裡,瞧見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尚未開口詢問,查慶便道:「主子,娘娘和公主在正殿裡候著呢。」

    華逸輕拍下他的肩,加快腳步進了正殿,便見母妃坐在正中間的錦榻上,而在她右手邊上的是……那是誰?

    他驀地停下腳步,直瞪著那張熟悉卻又顯陌生的嬌顔。

    她長髮綁成辮盤起,露出秀麗絕美的小臉,而那雙總顯淡漠的杏眼正眨也不眨地瞅著他,兩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熟悉和陌生。

    范貴妃瞧兩人眨也不眨地瞧著對方,不禁掩嘴低笑。「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華逸驀地回神,走到范貴妃面前,單膝跪下。「母妃,孩兒回來了。」

    「總算知曉要看看母妃了?」范貴妃打趣道。

    「母妃……」華逸乾笑著,忍不住又朝右手邊那頭望去,距離更近,瞧得更清楚了,那張小臉正逐漸長開,可以想見日後會是恁地嬌豔魅惑。

    她……是他的千華嗎?怎麼和他記憶中的模樣不大相同了……怎麼好像突然變成了個小姑娘了?

    范貴妃直瞅著他的神情,眉頭微擰了下,隨即輕握起華千華的手,道:「逸兒,往後你可不許三天兩頭就闖進千華的房,更不許你留宿在千華房裡。」

    華千華不禁看向范貴妃,只見她如往常般慈愛地看著自己,道:「千華現在可是個小姑娘了,就算是感情再好的兄妹,該守的禮教還是得守,以往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你們,但往後可不許再如此。」

    「母妃……」華千華羞赧地輕搖著范貴妃的手,萬分尷尬她把話挑得這麼白。

    這不是擺明讓華逸知曉她初潮已來……很羞人的。

    華逸輕呀了聲,算是意會了,神色跟著有些不自在,彷佛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往後再也不能任意地親她抱她,教他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逸兒,你好生梳洗,休憩一會,待會一道用膳吧。」

    「……是。」華逸應了聲,忍不住又看了華千華一眼,瞧她像個搪瓷娃娃般靜靜地坐在范貴妃身旁,教他再也無法如往常般與她笑鬧。

    突然間,有種兜頭被潑了桶冷水的感覺,硬生生地澆滅了他回京的喜悅。

    用過午膳,華逸習慣性地朝東寧圔而去,走過亭邊小徑,便見纖瘦的身影正在園子裡忙著。

    「這兩年,這園子都是公主照料的,從來不假旁人之手。」跟在身後的查慶小聲說著。「主子,這園子瞧起來,跟以往主子打理時差不多呢。」

    華逸不語,只是注視著那抹抽高許多的身影。

    方才一道用膳時,她如往常般沉默,甚至瞧也不瞧他一眼……真的很傷心,這跟他預想的全然不同。他雖不期望千華會主動抱抱他或親親他,但也不該無視他,連個笑臉都不給。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教她生疏至此?

    「說來公主對主子也真是有情有義,之前藥材不足,她絞盡腦汁和三皇子攀好,再將藥材托給三皇子寄往雎城,那時就連公主寢房前的小園子都種滿了藥材,每日就見公主穿梭在小園子和東寧園這頭。」

    華逸緩緩回頭看了查慶一眼。「是嗎?」

    「主子要是不信,可以到小園子瞧瞧,現在還種著不少藥材呢,也正因為如此,雎城連連傳回捷報時,適巧有驛官提起三皇子寄藥材一事,三皇子在聖上面前說是公主所為,公主才會破例在未及笄之前得了封號,就連公主府都已經在興建中了,聽說就在豫王府旁邊。」說了這麼多,主子應該會開心點了吧。

    唉,說來主子從雎城回來後,心思教人完全捉摸不透。明明剛回鐘粹宮時還笑咧嘴的,可如今卻冷臭著臉,不知道是要嚇誰。

    「是嗎?」

    「是呀。」查慶疑惑了,為什麼主子非但不開心,神色還這麼嚇人?「主子,有什麼不對嗎?」

    華逸垂眼不語。豈只是不對,分明是有鬼。就他所知的華透可不是什麼仁人君子,能夠獨吞的功勞,豈有分與他人的道理?

    那傢伙到底在盤算什麼?要是以往,他壓根不睬,但事關千華,卻不得不防。

    可他才剛回宮,什麼事都還摸不著頭緒……要跟千華探探口風嗎?

    望向那抹身影,他實在是喊不出口,總覺得她有些不太一樣,總覺得她不像是妹子,像個不能隨意靠近的姑娘家……怎會這樣?他也不過離開了兩年而已,認真算起來,連兩年的時間都不到,怎麼她卻變了。

    身形外貌變了,變得陌生,教他不敢再如往昔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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