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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等待愛來(十二星釵之處女女郎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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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愛來(十二星釵之處女女郎篇) 作者:簡瓔

要馴服一隻長期處於低下階層的黑羊, 
成為一匹高貴的駿馬,絕不是簡單的事, 
聽說,他是粗鄙不堪、不學無術的小混混, 
而她自認是社交界最負盛名的美儀老師, 
沒她挽救不了的朽木,在她的改造下, 
他絕對會以貴公子的姿態現身社交圈﹗ 
可……她這次究竟是遇上什麼樣的野獸? 
叫他改掉難聽的“老子”自稱,辦不到﹗ 
要他注意餐桌禮儀他直接把牛排拿來啃, 
第一堂課──失敗。 
教他右拿刀、左拿叉,談話時放下刀叉, 
但有講等於沒講,第二堂課──失敗。 
跟他講解禮儀,他問她穿不穿蕾絲睡衣, 
甚至叫她親自示範法式親吻?﹗ 
第三堂課──她首度成了落跑教師。 
然後第四堂課──她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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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9 00:03:5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今天一切的事情都令我焦躁不安,我的恐慌症因為無法適應這個環境幾乎在一個小時之內發作了九次,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幾天,自從來到這個他媽幹淨的鬼地方,吃喝拉撒都不勞老子我張羅後,我不安、我易怒,我想從那扇敞開的方形窗子跳下去,脫掉身上的西裝,扯掉脖子上的領帶,直到她推開那扇門走進來,好像有光出現在我面前,那種快窒息的感覺不見了,我捉弄著端莊的她,心裡很樂…… 
 
  要馴服一隻一直在低下階層生活的黑羊成為一隻高貴的駿馬,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在直飛巴黎的頭等艙裡,秦遇霞反複翻閱數本雜志,神情與態度都非常認真,而這幾本雜志的共通點,便是封面上曬得一身黝黑的年輕男人。 
 
  他是最近上流社會最熱門的話題,大和集團尋回失散近三十年的長孫,也就是雜志封面上那位看起來相當桀驁不馴的男人──公孫河岸。 
 
  她自認是社交界最負盛名的美儀老師,因此當她的恩師鄭紹嫻將她推薦給大和集團的公關部門時,她毫不猶豫就接下了這份工作。 
 
  原因是,她的好友──美麗報的創辦人杜奕寧告訴她,她的死對頭馮綠芽也在爭取這份工作。 
 
  她與馮綠芽師出同門,卻互不對盤,她認為自己比馮綠芽好,而馮綠芽也認為自己比她還好,因此她們沒有惺惺相惜,反而視對方為眼中釘。 
 
  這很可惜,她原想與馮綠芽做朋友的,但她們似乎天生就犯沖,加上她向來沒有維持人際關系的熱情,因此也就作罷,只不過在一次次的工作競爭中,她們莫名其妙的就變成了對立的關系,她也有點不解這微妙的敵意從何而來,反正現在就是這樣了。 
 
  現在她接下了馮綠芽也想爭取的這份工作,就如同前些日子馮綠芽受聘為霍氏藥廠總裁之女的美儀老師,那份工作她也很感興趣一樣。 
 
  有時她覺得外界把她們對彼此的敵意誇大了,總是拿著放大鏡來看她們的一舉一動,她通常是不理會那些八卦的,更少在她們的老師那裡遇到了,她們還會禮貌性點個頭,而她所要做的,就是把每一次接下來的工作做到最完美,這才是她執著的重點。 
 
  這次的工作任務是讓公孫家失散數十年的長孫在兩個月內學會一切上流社會的禮儀,讓他擁有巴黎上流人的氣質,並功成身退地將他帶回台灣,讓他一舉成為社交圈的寵兒。 
 
  聽說,公孫河岸一直在巴黎的低下階層討生活。 
 
  聽說,他不學無術,是個小混混。 
 
  聽說,他粗鄙不堪,往來的不是流氓便是妓女。 
 
  聽說,公孫家的大家長公孫應龍總裁,付了一百萬歐元才讓他答應認祖歸宗…… 
 
  聽說、聽說、聽說…… 
 
  因為這些聽說,她那身為醫院院長的父親秦昌逸,一度不肯讓她前往巴黎。 
 
  生怕她要教的學生會反過來帶壞了她,也怕她跟那種人同住一個屋簷不會破壞了她的閨譽,更怕那個只有傳說而大家都還沒見過廬山真面目的男人會傷害她,而且是用小刀,以一種相當不稱頭的方式來傷害她…… 
 
  總之,公孫河岸還沒在社交圈現身,卻已經被定位得很徹底了,這相當不公平呵。 
 
  她要推翻大家對公孫河岸先入為主的印象,她有自信能化腐朽為神奇,令他徹頭徹尾地變成另外一個人,不管他過去的歷史是混混也好,是地痞流氓也罷,在她的精密改造計畫下,他會以貴公子的從容姿態現身臺北社交圈。 
 
  拭目以待吧﹗她將創造社交圈最不凡的一則神話,只要公孫河岸好好配合她,她擔保他可以煥然一新地回到公孫家,贏得大家長的歡心。 
 
  想到這裡,秦遇霞微笑了,這是個前所未有的挑戰,她將交出她工作生涯裡最完美的一張成績單。 
 
     ★    ★    ★ 
 
  秦遇霞沒想到七月的巴黎會這麼熱。 
 
  這是她首次來到這個都會,氣候簡直是比台灣還要炎熱,幸好在她中暑之前,接她的司機已經到了。 
 
  「你真的是秦小姐?你要教我們那個大少爺?」司機老方是早期的移民華人,據他剛剛的自我介紹,公孫家在巴黎一直有置產,只要公孫家族的人來巴黎渡假,全是由他管接管送,少說也在這個家服務了近十年。 
 
  「是的。」秦遇霞保持禮貌的微笑,雖然她明明就看到老方揉和了多種意味的表情,她還是很有禮貌的假裝沒看見。 
 
  老方不禮貌的表情分析起來約莫是這樣的──什麼?這麼年輕?你這黃毛丫頭有那能耐嗎?你在自討苦吃﹗ 
 
  接下來他就要倚老賣老了吧?她想。 
 
  果然,老方鼻孔裡哼哼了兩聲,開始說起教來。 
 
  「秦小姐,我是好意才告訴你的,我勸你還是早點回台灣去吧,說到我們那個大少爺啊……嘖嘖,簡直是鬼見了都怕啊﹗你這樣秀秀氣氣的一個女孩家怎麼教得動他呀,你勝任不了這份工作啦。」 
 
  秦遇霞還是微笑,她客氣地道︰「沒關系,我會克服,這是我的工作。」 
 
  看來這位司機對新主人相當不滿呵﹗不知道公孫河岸是怎麼得罪他的,竟讓司機逮到機會便要詆損他。 
 
  「你一定會後悔……」老方壓低了聲音。「聽說他曾經強暴過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他還吸毒,女傭看到他的背上全都是刺青……」 
 
  秦遇霞蹙起了眉心。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倒不是不喜歡還未謀面的公孫河岸,而是不喜歡會在主人家背後說主人閑話的下人。 
 
  「你擔心了厚?」老方很得意從照後鏡中看到嬌客蹙起了柳眉,他再接再厲的說道︰「他搬進來的第一天,管家就搞丟一個寶石戒指,想也知道是他偷的,那小子還坐在樓梯上想偷看女傭的內褲哩,真不知道老太爺是不是找錯人了,這種下三濫的小混混怎麼配當公孫家的大少爺……」 
 
  「不好意思,司機先生,我剛下飛機,有點累了,我想休息一下。」她語氣柔和的打斷了老方的嘴碎。 
 
  「哦──時差啊,你有時差,那你睡一下,到了我再叫你。」 
 
  幸好這人不至於太白目,她笑了笑,「謝謝你。」 
 
  她的耳根終於獲得清靜,卻也納悶公孫河岸是做了什麼,以致自家的司機對他沒有好感?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也不會影響她對公孫河岸的印象。 
 
  既然她是負責來改造他的,那麼他必定有其粗鄙之處需要教導,這下奇怪啊,因此她沒將之放在心上,杏眸凝視著車窗之外,長睫揚動了兩下。 
 
  車子正沿一條河走,大概就是巴黎的地標塞納河吧,關於這點,她並不確定,因為她是來教導公孫河岸的,所以她也只研究了公孫河岸及其家族的所有資料,做足的功課裡,不包括市區導覽,反正她認為她也不會有機會遊覽這個城市,而且她也不感興趣。 
 
  在她看來,巴黎和歐洲任何一個都市都差不多,擁有古老迷人的百年建築物,數不清的教堂和古堡,她恰好缺乏對遺跡的熱情,因此沒什麼可以讓她另眼相看的。 
 
  「秦小姐,你在看咖啡館啊,是不是想喝杯咖啡?我可以停下來讓你喝杯咖啡,剛好我也想喝一杯。」老方很自作聰明的將車速慢了下來。 
 
  秦遇霞笑了笑。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對咖啡過敏。」 
 
  她很少喝咖啡,但不至於排斥,然而她對沒有自知之明的聒噪人種過敏。 
 
  「對咖啡過敏?」老方一臉訝異。「我從來沒有聽過有人會對咖啡過敏。」 
 
  秦遇霞還是以微笑做回答。 
 
  有時讓一個不識相的人閉嘴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再給他任何可以答腔的機會。 
 
  她閉起了眼眸,假寐,斷絕他尋找任何聊天的機會。 
 
  當面對工作時,她是比較沒有人情味的,她不喜歡別人打亂她的秩序,她喜歡按部就班地來,她還有個相當怪癖的怪癖──不與缺乏牙齒保健的人打交道。 
 
  生長在醫生世家,她的父母對兒女的各方面都非常注意,他們兄妹二人全都齒如編貝,從她少女時代開始,當她看一個陌生人的時候,總是習慣先由人家的牙齒看起,如果對方是一口爛牙,她就會不自覺的有點排斥對方,有時甚至會退避三舍。 
 
  這好像是一種精神上的奇怪潔癖,但她自認為並沒有妨礙到別人,因此也不認為有改變的必要。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車身停下來,她睜開了眼睛,看了看調過時間的腕表,已經晚上近八點了,卻還沒有日落。 
 
  歐洲的夏天,白晝很長,她曾在義大利待過一整個夏天,大概十點多天色才會暗下來。 
 
  老方替她提出行李,她拉著及膝圓裙的兩側,以相當優雅的儀態下車。 
 
  「秦小姐,你可不要小看這棟老房子,這裡可是十六區哦,最有名的高級住宅區跟使館區,有錢的巴黎人都住在這裡,我們老爺子二十幾年前就在這裡買房子了,現在可是值錢得很。」老方與有榮焉的向她炫耀著。 
 
  她抬眼看著被夜晚陽光籠罩著的古老建築,她對這方面沒有研究,但是她感覺得出來,這棟建築物少說也有一百年以上的歷史。 
 
  建築的外觀是象牙白的石頭,樑柱上有美麗的浮雕,樓高七層,最上面的一層明顯是閣樓。 
 
  「這一整排的公寓都是公孫家的喲。」老方更驕傲的說著,跟著替她打開入口處一扇非常厚重但氣派的雙開大木門。 
 
  待她走進去,老方又拉開中庭一個小拉門,原來是一座袖珍型的電梯。 
 
  電梯在二樓停下來,有人從裡面把門打開了,隨即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道非常奢華氣派的長廊玄關。 
 
  「是秦老師吧?歡迎你來。」一名梳髻、穿長裙、戴黑膠框眼鏡的東方中年婦女與她握手。「我是艾力太太,我先生是法國人,我是這裡的管家,在這裡工作已經超過十五年了,秦老師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告訴我。」 
 
  「請多指教。」秦遇霞得體的與對方輕輕一握,有名女傭接過老方手中的行李,替她提進去。 
 
  「我們到客廳坐一下。」艾力太太微笑推開進門右側的第一扇雙開大門,原來是客廳。 
 
  客廳相當明亮寬敞,迎面有兩扇典型的法式大窗戶,採光良好,清楚可見窗外的碧草如茵和綠樹,象牙白的天花板,四周都有浮雕,還有一座古老的壁爐,壁爐上掛著一幅油畫。 
 
  秦遇霞打量著未來兩個月她將居住的環境,這裡一塵不染、窗明幾淨,顯示管家是個極有責任心的人。 
 
  「秦老師請坐。」艾力太太開門見山地說︰「事實上,在你之前,已經有五位遠道而來的中文禮儀老師來嘗試過這份工作了,只可惜,她們平均只上了一堂課便花容失色的逃之夭夭,連薪水也不要了。」 
 
  秦遇霞啜了口女傭送上來的冰茶,只是傾聽著。 
 
  難道連管家太太也要詆損公孫河岸了嗎? 
 
  「不瞞你說,我與過世的玉 少爺感情很好,雖然主僕有別,但他就像我的兄長一樣,而河岸少爺……他的遭遇令我心痛。」艾力太太專注的看著她。「聽聞秦老師你是臺北社交圈最負盛名的美儀老師,我希望你能對河岸少爺多擔待些,他只是個可憐的孩子,如果他的言語冒犯了你,那是他在保護他自己。」 
 
  秦遇霞很快抬起了杏眸。 
 
  這是她首次聽到有人替公孫河岸說話。 
 
  雜志上說,三十年前,公孫玉 與下人之女私奔,產下一子之後,雙雙殉情而死,孩子派人送回公孫家,卻不為公孫老爺所承認,輾轉送到了孤兒院,一個月後,當公孫老爺氣消想接回孫兒之時,卻為時已晚,公孫家的骨肉已被人領養了,而且還是被一對法國夫婦給領養,從此音訊全無。 
 
  十年後,當公孫老爺費盡心力找到那對法國夫婦,卻發現他們早已因生意失敗,在破產之後遺棄了公孫河岸。 
 
  從此就斷了線索,直到最近,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們終於找到了他…… 
 
  這樣的他,想必是有一點古怪的,但那不成問題。「您放心,我會盡我一切的努力。」 
 
  艾力太太跟著起身。「那麼,你介意先見見河岸少爺嗎?」她頓了頓,看著秦遇霞。「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根本無法忍受他,那麼你不需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只要告訴我一聲便成,我會盡快送你回台灣。」 
 
  秦遇霞淡淡一笑。「讓我先見過人再說吧,我看過他的照片,我想他不至於那麼面目可憎吧。」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艾力太太明顯松了口氣,隨即熱心的領著她走出客廳,推開客廳右側另一扇雙開木門。 
 
  「你進去吧,河岸少爺就在裡面。」 
 
     ★    ★    ★ 
 
  這是一間足以容納二十個人坐的餐廳,幾乎是分分秒秒,公孫河岸都可以感覺到女傭對他的鄙視之意,但他不打算在乎一個女傭的感覺,因為在這裡他才是老大,不是嗎? 
 
  他是那個自稱是他爺爺的人,花了一百萬歐元請回來的,他盡可以 那狗眼看人低的女傭的大屁股一腳,然後把手上的那只烤鵝腿往她頭上一砸,叫她回家吃自己。 
 
  當然,他沒有那麼做,因為脖子上的領帶勒得他難過得要命,大戶人家都是這樣吃飯的嗎? 
 
  他壓根就不相信自己是什麼公孫家的骨肉,他叫阿克,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就叫這個名字。 
 
  他認為他們一定找錯人了,他只想趁著一百萬歐元入袋趕快走人,以免等他們發現他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會向他要回那筆錢。 
 
  他沒有好運氣,一直沒有。 
 
  自小被丟在孤兒院,他走運的被一對法籍夫婦領養,他們人很好,還請人教他中文,沒想到好景不常,過沒幾年好日子,他的養父母就破產了,他被送到另一對夫婦手中。 
 
  在第二對養父母因感情不和離婚之後,他又被遺棄了,最後他被一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給收養,沒想到那個婊子是個戀童癖,就在她企圖侵犯他的那一晚,他逃出了那間華麗的公寓。 
 
  從此他不相信任何人,開始混跡街頭,有一群小毛頭喊他老大,替他做事,他們專門在酒吧裡收保護費,有時也賽車小賺一筆,當然還包括了到處打架滋事,長這麼大,他除了拳頭很硬之外,一事無成。 
 
  反正就是這樣了,他老早已經掉到人生的穀底,他的生命過程是一片灰色,都已經一再的被遺棄了,還能更壞嗎? 
 
  所以他從不把自己的命當命,每一次在賽車場上,因為他老早就丟棄自己的靈魂了,因此總是可以超越極限,滿足自我唾棄的情緒,不僅贏得掌聲,又可以讓荷包滿滿,何樂而不為呢? 
 
  這樣的他,老早放棄自己了,想也沒想過有天一睜開眼睛就有好運掉到他身上,直到那兩個穿西裝的傢夥找上他,從此他變成人人稱羨的大少爺。 
 
  當個有錢人沒想像中容易,這是他認祖歸宗這星期以來的體認。 
 
  他穿得好、吃得好,但卻像是命中犯賤,太優渥的生活會讓他這個粗漢不安,他不習慣連洗澡這檔子事都有人替他放好洗澡水,等著他從浴缸出來替他披上浴巾,更別說是吃飯了,居然有好幾個廚子可以讓他選? 
 
  嘖嘖嘖,有錢人的生活實在太糜爛了,難不成以後他都要過這種日子? 
 
  他們甚至遠從台灣請了什麼無聊透頂的美儀老師要來教他,都幾歲了還要他當學生,差點沒笑掉他的大牙,不過也因為有個號稱是老師的人要來,所以一整天他都特別浮動不安。 
 
  記憶裡,十六歲以後他就沒碰過書這種東西了,他的世界更是與老師沾不上邊,他們偏偏要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請個老師來改造他。 
 
  改造? 
 
  這是什麼話? 
 
  他很差嗎? 
 
  除了沒讀多少書之外,他在他們那個圈圈裡也算小有名氣,愛慕他的女人雖然都不三不四,但加起來也有好幾打,他哪需要做什麼改造? 
 
  還有,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女傭真的令他倒足了胃口,所以他決定叫她滾出去,免得破壞他吃飯的心情。 
 
  就在他清了清喉嚨,準備要開口叫女傭出去的時候,餐廳的雙開拉門被推開了,一名個頭嬌小的東方美女走了進來,他微微一愣。 
 
  他沒見過那麼小的面孔,歐洲女人都有著肉餅臉。 
 
  他也沒看過如此晶瑩剔透的膚質,歐洲女人臉上幾乎都有曬斑。 
 
  她的身材纖麗窈窕,小小的腰肢不盈一握,她有一雙動人的小腿,細細的、白皙的,套在白色的高跟鞋裡,就好像個搪瓷娃娃一樣,神聖得像不能侵犯。 
 
  他像被施了法般,愣然地望著她,手裡的鵝腿不知不覺地擱下了,也不知不覺從餐椅裡站了起來。 
 
  她朝他微微頷首,澄澈的眼眸直視著他。「公孫先生嗎?我是秦遇霞,你往後兩個月的美儀老師,請多指教。」 
 
  「原來你就是那個老師啊,」他恍然大悟的看著她。 
 
  他們是有跟他提過美儀老師今天會到,不過他沒想到會來一個這樣年輕漂亮的小姐,她跟過去這一星期來過的那些美儀老師截然不同,她們都粗枝大葉的像巨象,而她則像小鹿斑比。 
 
  「是的。」她打量著面前這個未來將與她相處兩個月的男人。 
 
  他的臉相當幹淨,與雜志上被偷拍到的不修邊幅截然不同,而且他的牙齒白極了,他的五官神似檔案照片裡的公孫玉 ,他們父子有一樣英挺的劍眉和鼻樑,還有一雙同樣深邃的眼睛。 
 
  以高大英挺的外貌來說,他絕對是可造之材,假以時日改造氣質,增加他的涵養之後,他肯定可以顛倒眾生。 
 
  「你好﹗」他率直且興匆匆的對她伸出了手。 
 
  秦遇霞望著那只油膩、黝黑、滿是粗繭的大掌,美麗的杏眸裡流露了一絲驚慌,但她很快鎮定了下來。 
 
  她鼓起勇氣與他一握。 
 
  沒想到他卻旋即不領情的抽出了手,換她錯愕地抬起螓首望著神情譏誚的他。「公孫先生?」 
 
  他嗤之以鼻的哼了聲。「如果那麼怕的話,你就不該來,你不是來改造老子的嗎?難不成沒想過老子是哪種人?」 
 
  原來清純的百合花也有階級之分啊,這些所謂上流社會的人,全都一個樣﹗全都是狗屎﹗ 
 
  秦遇霞愣愣的望著神情譏誚至極的公孫河岸,好半晌才消化他那老子來,老子去的一串話,知道自己傷了他的自尊。 
 
  她清了清喉嚨,認為自己該慎重的向他道歉。 
 
  「如果我的反應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向你道歉,是我的錯。」 
 
  公孫河岸帶著促狹的微笑靠回座位,兩手大剌剌的擱在椅背上,吊兒郎當的看著她。「那你反應得讓我覺得舒服給我看啊,我就原諒你。」 
 
  她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一輩子沒聽過這麼下流的言語。 
 
  「哈哈哈﹗」他大笑起來。 
 
  以前他根本沒機會瞭解上流社會的人,可是自從來到這裡,他終於明白上流社會是怎麼一回事。 
 
  上流社會沒他想像的高不可攀,他反而覺得這些自喻是文明人的人都很像阿呆,每次他講了什麼話,他們的反應都是先來個一副呆像。 
 
  喏,現在跟他面對面的這個漂亮小妞也一樣,一雙眼睛瞪得那麼大,活像永遠不相信這世上有嫖客和妓女這回事似的,太好玩了,他的新樂趣就是捉弄這些自以為是上流社會的人,看他們傻眼,他就很有成就感,可以向他的小弟們炫耀。 
 
  「請你不要笑了好嗎?公孫先生。」秦遇霞很正經地板起了晶瑩的小臉。 
 
  在她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遇過這麼不禮貌的人,她覺得被冒犯了,也覺得受到了污辱,不過她同時也瞭解到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了。 
 
  她是來改造他的,因為他難登大雅之堂,所以她才會大老遠從台灣飛來這裡,所以對於他粗鄙的調戲,她無需動氣。 
 
  沒錯,她是缺乏跟這種本質裡是市井小民的人打交道的經驗,但她知道,她還是有機會馴服他的,半途而廢不是她的作風。 
 
  「當然可以。」他止住了笑,招呼她。「小妞,你也不要站著,坐下來一起吃飯,當自己家一樣,這裡菜很多,千萬不要客氣。」 
 
  他回頭對女傭使一個眼色。「給這個漂亮小妞一副餐具。」 
 
  她對他的遣詞用字感到驚訝,也看到女傭背對著他翻了個不以為然的白眼,不過仍是遵從地將餐具送到她桌面上。 
 
  「要不要吃烤鵝腿?」他大剌剌的就把剛剛沒吃完的那半隻鵝腿用叉子叉起來,擱到她的白色餐盤上。「不蓋你,這裡的烤鵝腿是老子吃過最道地的烤鵝腿,還有那個名字一長串的濃湯,味道也不賴。」他又回頭對女傭挑挑眉尾。「喂,盛碗湯來。」 
 
  女傭在他回過頭去的同時不耐煩的撇了撇唇,而她則沒察覺地用一種迷惑的表情看著公孫河岸。 
 
  他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男人? 
 
  來到巴黎的第一晚,晚上九點十分,窗臺外正揮灑著落日餘暉,她與一個她想像不到的男人共進晚餐,而這個男人,將是改變她一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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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9 00:04:08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喜歡看她穿會露出一截雪白小腿的洋裝,因為她的小腿很漂亮,也因為她的洋裝總是端莊到家的圓裙款式,這讓她的腰肢看起來小極了,在課堂上,每當她張著櫻桃小口在侃侃而談禮儀大道時,我只想用我的兩掌去圈合她的腰際,肯定是綽綽有餘,真懷疑這小妞是傳說中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在我心中,她確實是個仙女,這是秘密,我這個粗漢的秘密…… 
 
  「當我們在吃一塊帶骨的肉類料理時,首先用叉子將整片肉固定,像這樣──」 
 
  因為昨晚發現他的餐桌禮儀實在糟糕得可以,所以他們的第一堂課,她安排了餐桌禮儀。 
 
  「再用刀沿著骨頭插入,把肉切開,最好是邊切邊吃。」 
 
  公孫河岸懶洋洋的看著秦遇霞,炙熱的陽光從餐廳的兩扇法式窗子照進室內,窗外綠樹搖曳,今天天氣不錯,居然有風,而他卻坐在這裡跟個大美女學這些無聊透頂的禮儀。 
 
  「瞭解嗎?」秦遇霞看著他,用很有耐心的語調問。 
 
  他單手托腮,很慢很慢的搖了搖頭。 
 
  今天她穿了套淺鵝黃的及膝洋裝,跟昨天那套象白牙的裙裝一樣,都很適合她,他不會形容,就是一種大家閨秀的感覺,這個小女人肯定不曾在服裝上露大腿、露胸過,不知道她穿上緊身T恤會是什麼模樣? 
 
  他的視線兜到了她的上圍,她的胸線很美,胸部的尺寸不會誇張,恰到好處的罩杯…… 
 
  「不瞭解?」秦遇霞掀闔著長睫,這個答案不在她預期之內。 
 
  步驟如此簡單,而且她已經示範了不是嗎?為什麼他還不瞭解?「好,那麼我再示範一次……」 
 
  公孫河岸用懶散至極的語調打斷她的話。「不瞭解吃有骨頭的肉幹麼要用刀叉,自找麻煩嘛﹗」 
 
  他的理論令她啼笑皆非,她耐心地說︰「公孫先生,令祖父希望你出現在社交場合的時候,展露紳士的風度,所以你必須學習這一切,他老人家不會想看到你用手拿一塊帶骨的肉來啃,而且……」 
 
  「等等﹗」她還沒說完便被他很沒禮貌的再次打斷,他很懷疑的看著她美麗晶瑩的面孔。「老子有個問題,你們上流社會的人,真的都是這樣吃帶骨的肉嗎?」 
 
  「公孫先生,或者你可以稍微改變一下自稱的用詞。」她發現先糾正他這個方面挺重要的,因為他幾乎幾句話就會有「老子」這個詞匯出現。 
 
  他毫不明白的看著她,是真的不明白的那種。「你在說什麼?」 
 
  秦遇霞微微一愣,她說了文言文嗎? 
 
  她潤了潤唇,再次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當你說到你自己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用那個字匯?」 
 
  他一邊的眉毛稍微動了動。「什麼字?」 
 
  「呃──」她語結了一下,發現不白話點說,他恐怕是真的不明白,這才心一橫,很無奈的說︰「老子。」 
 
  公孫河岸揚著兩片性感的唇,笑意充斥在他深邃閃亮的雙眸裡。 
 
  「你說這兩個字時的表情挺妙的,跟你在說他媽的時沒兩樣。」 
 
  「哦﹗」她充滿無力感的蹙了蹙柳眉。「我從來不說那樣的粗話。」 
 
  「只是個比喻,瞧你,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他笑著靠回椅子裡,伸長手臂擱在椅背上,雙腿往前疏懶的伸直著。「還有什麼麻煩到家的餐桌禮儀要講,一次通通講完吧,老子五臟廟在咕咕叫了。」 
 
  聞言,秦遇霞的表情更加挫敗,難道真的是朽木不可雕嗎? 
 
  不不,千萬不能這麼想,才第一天而已,她要堅信他是一塊未經琢磨的璞玉,假以時日定能發光發亮。 
 
  「在餐廳用餐的時候,諸如倒酒、整理餐具或者撿起掉在地上的刀叉等事,都應讓餐廳的侍者代勞,進餐的時候,如果侍者前來詢問有沒有他可以代勞的事情,你覺得沒有問題的話,可以用Good來表達滿意,這樣瞭解嗎?有沒有不清楚的地方?」 
 
  他散漫的點點頭,對她咧嘴一笑,露出他健康的白牙。「完全清楚,Good──」還拉長尾音。 
 
  他的白牙害她有一秒鐘的閃神,她很快的命令自己不許再注意他這吸引她的特點。 
 
  她又清了清喉嚨,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她總是感到有點不自在,無法如過去面對學生時的泰然自若。 
 
  「餐廳裡的侍者會經常注意客人的需要,如果需要服務,可以用眼神向侍者示意或微微把手抬高,侍者會馬上過來,如果對服務滿意,想付小費時,也可以在帳單上寫下含小費在內的總額再簽名。」 
 
  才一講述完,就見公孫河岸對著她,微微把手抬高。 
 
  她無可奈何的問他,「有什麼事?」居然把她當侍者了,他實在是她所有學生裡最皮的一個啊。 
 
  他又向後靠,讓椅子只有兩邊腳著地,有一搭、沒一搭的戲耍著餐椅。「可以吃午餐了嗎?老子餓了。」 
 
  她的糾正好像沒什麼用,他還是改不了那難聽的自稱,她也只好暫時先妥協了。「好吧,我們先吃午餐。」 
 
  女傭在湯和沙拉之後,送上主菜香煎牛小排,就見他棄刀叉不用,直接拿起帶骨牛小排來啃,啃得津津有味,還有事沒事沖著她咧嘴一笑。 
 
  他的舉動叫她看得一愣一愣的。 
 
  然後她知道了,第一堂課──宣告失敗。 
 
     ★    ★    ★ 
 
  「餐具取用由外而內,切用時法式是左手拿叉、右手拿刀,邊切邊用;英美式同樣是右手拿刀、左手拿叉,但得切好,再改用右手拿叉取用,談話問有肢體表情或傳菜時,應將刀叉放下,不可持刀叉於空中揮動,刀叉用完後應橫放在餐盤中央,而非盤邊或餐桌上,放置的方式是刀口朝己,叉口朝左,以便取走的安全性,餐盤用完後不應往外推,應留在……」 
 
  「小妞﹗」公孫河岸舉手表示要發言。 
 
  秦遇霞忍耐的看著他。「公孫先生,你可以叫我秦老師或秦小姐。」導正結束,她才問︰「有什麼問題嗎?」 
 
  「可不可以用白話文講一遍?」他問。 
 
  「……」 
 
  已經是白話文了。 
 
  第二堂課,有講跟沒講一樣,也是──宣告失敗。 
 
     ★    ★    ★ 
 
  「赴宴的時候,不要太早或太晚到,最好在宴會開始前後十五分鐘內到達最為恰當,如果太早到,女主人可能還沒準備齊全,會造成女主人的不便,如果有其他事故會晚到,應該在事前通知主人,以免他人久候,這樣瞭解嗎?」 
 
  第三天,公孫河岸照例懶洋洋的支手托腮看著他的美麗女老師。「小妞,你穿蕾絲睡衣嗎?」 
 
  秦遇霞的秀眉蹙了起來,一張俏臉漲成了粉紅色,她緊緊抿著雙唇瞪視著公孫河岸。 
 
  他真的給了她一個好大的震撼教育,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堂而皇之的問她這種私密問題。 
 
  她緊緊握起了拳頭,告訴自己,她不可以被他考倒,因為她是他的老師。 
 
  於是她艱難的清了清喉嚨,故作無關痛癢的說︰「公孫先生,我想你沒聽清楚我剛剛在說什麼,我在教你赴宴的基本禮節,我說,赴宴的時候,不要太早或太晚到,最好在宴會開始前十五分鐘內到達最為恰當……」 
 
  他不再搗蛋,卻用一雙充滿興趣的眸子一直緊緊盯著她看,直到她的講解告一個段落,拿起水杯來啜了數口水,他仍舊片刻不離的用閃亮的眼神盯著她。 
 
  他究竟在看什麼? 
 
  秦遇霞發現自己有點煩躁,她回避著他灼灼然的眸光,但是──「小妞,你穿蕾絲睡衣嗎?」這句話卻不停跑進她腦子裡,害她連耳根子都發燙了。 
 
  她真的有辦法將他改造成功嗎? 
 
  他根本無心向學啊﹗ 
 
  每當她在正經說課的時候,他總是一派懶洋洋,她懷疑他真的有把她的話給聽進去嗎? 
 
  「對了,小妞,你何不教教老子正確的法式親吻,這很重要喲。」說完,還加上一個很色很邪惡的表情給她看。 
 
  聞言,她的臉色猛地一變,匆匆擱下水杯。「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離開,一顆心蔔通蔔通的狂跳不已。 
 
  第三堂課,她首度成了落跑老師,也是──宣告失敗。 
 
     ★    ★    ★ 
 
  「告訴你,醜話說在前頭,老子一定睡著。」 
 
  第四天晚上她安排了歌劇欣賞,雖然他壓根兒就不認為看場歌劇就會改變他的氣質,但他喜歡隨時可以逗逗她的那種感覺,所以同意與她出門。 
 
  秦遇霞微微笑。 
 
  「沒關系,只要你感受那種藝術的氣氛就好。」 
 
  就算他會睡著也沒關系,一次、兩次,慢慢他會習慣的,當他回到臺北社交圈,不止要看歌劇,還要參加許多藝文交誼,越早熟悉對他來說越好。 
 
  於是她第一次坐他駕駛的車,因為他討厭老方的嘴臉,所以堅持不要老方接送──關於這一點,她沒告訴他,其實她也不喜歡那個在主人家背後說長道短的司機。 
 
  她看著沉穩操控著方向盤的男人,今晚的他特別經服裝師打點過,穿著品味卓然的西裝,顏色協調、款式簡單大方,如果不開口的話,他的氣質實在出眾,這應該是優秀遺傳的功勞吧。 
 
  公孫家族專出俊男美女,他那幾個未曾謀面過的堂弟妹,全都姿色過人,他的叔父嬸母甚至應服裝雜志之邀,當過封面模特兒,風情萬種的堂妹公孫映文更是社交圈最耀眼的一朵帶刺玫瑰,也是世家子弟爭相邀約的對象…… 
 
  「危險﹗」在個路口她急喊,心臟險險從胸口跳出來。 
 
  車子從十六區開出去,從巷子要出大馬路,而他居然看也不看主幹道有無來車就直接飛出去,主幹道上的一部藍色轎車因為他的莽撞緊急踩死了煞車,車身大大震動了一下,車裡的孩童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放心,死不了。」他悠閑的手掌擱在方向盤上,連半眼也沒多看那部驚魂未定的藍色轎車,車身在他的操控下像尾滑溜的魚,順順暢暢的彎上了大道,他還神清氣爽的叭叭按了兩下喇叭才走。 
 
  「公孫先生,你剛剛那樣開車太危險了,你應該先看看主幹道上有沒有來車才對。」她忍不住的說。 
 
  「唉﹗」他搖了一下頭,掀眉看了她一眼。「小妞,你不是老師嗎?怎麼不知道這個國家有個世界獨一無二的行車規定──如果沒其他標志,右邊的車道有優先權,剛剛老子就是右邊的車道,所以老子有優先權。」 
 
  秦遇霞微微一怔。「你……你是說真的嗎?」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荒謬的規定? 
 
  一般的國家都規定主幹道有優先權才對啊﹗這麼一來,開在主幹道上的車,不就要時時提心吊瞻的注意小巷子裡,會不會有車子沖出來了嗎? 
 
  「不然老子唬弄你有什麼好處?」他反問。 
 
  她一時語結說不出話來了,只是當車子駛近凱旋門大道,他又用他那套右邊有優先權的理論硬是要先行而造成險象環生的局面時,她忍不住再度開口了。 
 
  「公孫先生,其實你可以讓讓他們,他們可能是外國駕駛,根本不知道有這條規定……」 
 
  她知道歐盟開放邊境之後,有許多外國的觀光客開車駛入法國。 
 
  然而,他卻一副要她醒醒吧的表情。「別呆了,小妞,這裡是凱旋門,整個巴黎交通最亂的地方,如果你要禮讓這些牛鬼蛇神,老子保管你到明年還到不了歌劇院,我們得在這裡露營。」 
 
  他幾句話就讓她答不出話來。 
 
  她根本不瞭解這個城市,只好聽他的,看他用蠻幹硬闖的方式開出自己的一片天──他們在交通尖峰的時間出門,一個小時後順利到達歌劇院。 
 
  而令她傻眼的是,千辛萬苦到達劇院,他們卻依然無法好好的欣賞一出歌劇。 
 
  「抱歉,劇團罷工,所以今天的歌劇消取了。」 
 
  她完全無法接受這麼荒謬的事,呆了好半晌。 
 
  雖然法國人的罷工舉世聞名,地鐵罷工、巴士罷工、卡車罷工都不是新鮮事,可是她沒想到,劇團也可以罷工,這真的令她有種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的感覺。 
 
  「只是沒看到歌劇,幹麼一副死了爹娘的樣子?你們上流社會的阿呆真奇怪。」他把她塞回車裡,沒想過有人可以因為沒看到歌劇而難過成這樣子。 
 
  看著夜晚七點還亮晃晃的太陽,他對她不懷好意的咧嘴一笑,露出令她無招架餘力的燦然白牙。「小妞,反正時間還早,看你這麼難過,老子就行行好,帶你出去散散心。」 
 
  她還處在劇團罷工的錯愕裡無法回神,可是後來的兩個小時裡,她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自己沒有阻止他的「好心」。 
 
  他從歌劇院位處的大道上,熱門熱路的開到了可以上高速公路的交流道,他在引道要進入高速公路時,猛飆起來加速到一百八。 
 
  秦遇霞蒼白著小臉,緊緊抓著安全帶,感覺自己好像要連同座位一起飛出去了。 
 
  「你別怕,老子技術好得很﹗」他齜牙咧嘴的聳著眉。「大家都飆一百八,老子不飆快一點,根本沒機會切進來。」 
 
  說著說著,他又加速,轉眼間時速已到兩百三,有人跟他尬車,他想也不想就跟對方尬了起來,他熱衷的切換著車道,他需要抒發一下忽然變成公孫河岸的龐大壓力,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天殺的當這有錢人,當得不安到家了﹗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散心?」秦遇霞的小臉越來越蒼白。 
 
  「就在這裡。」他左換車道、右換車道,飆得正起勁,沒空看她,嘴裡回答著,「老子心情不爽的時候,就是這樣散心的。」 
 
  他不負責任的回答差點沒讓她昏倒。「你得停下來,我……我不舒服。」她好像快吐了,她穿了一套優雅又正式的小禮服要去欣賞歌劇,扣子扣到了頸子,現在有股窒息的感覺。 
 
  「沒辦法停,離出口還有一段路,你就閉起眼睛,當在坐雲霄飛車好了。」有部黃色跑車挑舋他,他一踩油門,箭一般的追上去,此刻在他眼中只有 車沒有其他,他也好久沒賽車了,正好過過癮, 
 
  秦遇霞軟弱的看著他一臉撂狠的側臉,天知道她最怕坐雲霄飛車了,她覺得呼吸好困難、好困難,她好像快死了…… 
 
  她閉起眼眸,虛弱的喘息著,漸漸失去了意識…… 
 
  「小妞﹗小妞﹗你別嚇我﹗」 
 
  不知道她到底昏了多久,有人在拍她的臉頰,在搖晃她的身體。 
 
  她胸口悶悶的睜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綠綠茂盛的葉子,落日從綠葉篩下,她在一株陰涼的大樹底下,躺在如茵的柔軟青草上。 
 
  「你可醒了。」公孫河岸松了口氣,他扯開領帶,解開鈕扣,嘴裡大口呼著氣。 
 
  她看到汗水布滿他額際,看著他英俊的臉孔,落日在他的白襯衫灑下金色的光芒,他的襯衫都濕透了,他好像很著急。 
 
  「我怎麼了?」她微蹙著眉心,胃部還是有點不舒服。 
 
  「你昏過去了。」聳聳肩解釋,他真的不知道她那麼不濟,只是飆一小段車,居然就昏了。「如果早知道你那麼不舒服,我一定會早點停車。」不過現在放這些馬後炮好像也無濟於事。 
 
  她用澄澈如鏡的眸子看著他,什麼也沒說,縱然她早就向他提醒過她不舒服了,可是事情已經發生,再追究責任並無意義。 
 
  他撇撇唇、摸摸鼻子,不再替自己說話了。 
 
  半晌之後她才開口問道︰「現在很晚了吧?」太陽快要西沉,可能已經近十點了。「你可以扶我回車裡嗎?如果我們再不回去,艾力太太可能會報警。」 
 
  他二話不說的乾脆抱起了她,走向停在路邊的車子,這舉動嚇了她一跳,不過在她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之後,也就不抗拒他的善意了。 
 
  「這樣可以嗎?」他很小心很小心地將她放在副駕駛座裡,替她弄平座椅,系上安全帶。 
 
  「謝謝。」 
 
  她正要再說些什麼,他望著她,很自動自發的說︰「你睡吧,我擔保不會再開快車了。」 
 
  因禍得福的是,自從這一天開始,他總算不再自稱老子了,不過,他發火時除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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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9 0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為什麼發現她昏過去的時候,我會那麼緊張呢?從那一天開始,我開始肯好好的聽她講課,嗯哼,沒錯,我確實用了一點心來記住她上過的無聊東西,因為我想讓她知道,我不只是個目不識丁的粗漢,其實我也有某方面的才華,只要我肯…… 
 
  而她,小彩霞,因為她的存在,所以我肯改變,如果記住她所有講課的內容是拉近我與她距離的方法,那我就算會累死也要記住,縱然我還是覺得,他們上流社會的人很阿呆…… 
 
  「你對歌劇這玩意兒還真堅持哪。」雖然是用消遣的語調,但他發亮的眸光卻一直故作不經意的打量著那朵小彩霞。 
 
  她好美。 
 
  銀白色的及踝裙裝,腰間系了一條灰銀色的緞帶,蝴蝶結就打在她細細的小小腰肢上,銀色襯得她肌膚越加雪白剔透,他必須費好大的勁才能夠暫時將目光移開,看看天花板、看看地上,再不著痕跡的兜回她身上。 
 
  「這是課程的一部份。」總覺得好像從出門開始,他就一直在看她,不知道她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讓他一看再看,但她沒有問,因為一個老師是不會問學生這種事的。 
 
  可是,當兩人在歌劇院裡落坐之後,公孫河岸卻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一片東西遞到她面前晃啊晃的。「小妞,你要不要吃?」 
 
  她驚訝的眨著眼睛,不相信他會在這種場合拿出口香糖來問她要不要吃。 
 
  忽然之間她有很重的挫敗感。 
 
  難道她的改造課程一點用處都沒有? 
 
  難道他不知道在這種充滿藝文氣息的場合是不適宜嚼口香糖的? 
 
  「怎麼,不吃啊?」他收回口香糖,另外拿出一顆巧克力來。「喏,那你吃巧克力,女孩子不是都喜歡這玩意兒嗎?」他可是為了她特別帶的。 
 
  「公孫先生──」她壓低了聲音,眉心蹙攏著。「請你把東西收起來,這樣是不禮貌的。」 
 
  「吃口香糖和巧克力不禮貌?」他挑了挑眉,很大聲又很不以為然地說︰「騙誰啊,你們上流社會的人都不吃口香糖和巧克力的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來不及說完,也來不及示意他小聲點,她的話就被他給打斷了。 
 
  「你吃還是不吃?」他看著她。 
 
  她搖了搖頭。 
 
  他馬上拆掉巧克力的包裝紙扔到自己嘴裡,還把剛剛那片口香糖也取出來,拆掉包裝紙,同樣扔進嘴裡,開始咀嚼。 
 
  秦遇霞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而他旁邊的老紳士則正用一種厭惡的表情瞪著他,但他卻老神在在,一點兒也不受影響,還蹺起了二郎腿,抖啊抖地,就像這裡是路邊攤一樣。 
 
  他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這裡是巴黎最知名的歌劇院,不管什麼都是一流,坐在這裡的觀眾必有其素養,他這舉動無異是在搗蛋。 
 
  「瞧你,幹麼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他輕松的咧嘴一笑,竟然這次的用手指夾了夾了她的秀鼻。「你說你不要吃,沒說我不可以吃。」 
 
  秦遇霞氣結的瞪視著他。他簡直是無賴﹗ 
 
  她真不該用太文明的方法來對待他,畢竟她老早明白就因為他粗鄙不文,所以她才會被聘任來改造他的,不是嗎? 
 
  她不該生氣,也不能生氣,沒有跟學生生氣的老師,因為學生總是膚淺的、幼稚的、不成熟的,她該將文明人的高尚禮儀好好地傳導給他,這麼一來,他就再也沒有激怒她的機會…… 
 
  可是,當她在開演十分鐘後,發現他真的睡著時,她的心理建設又破功了。 
 
  望著呼呼大睡的他,她懷疑自己真的可以將他教好嗎? 
 
  縱然他有公孫家優異的遺傳,可是二十八年來,他並不是在公孫家成長的。 
 
  他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並且成長在一個她完全難以瞭解的低下階層,所以他的價值觀和她完全不同,他可以放心地在這裡睡著而不認為有何不妥,而她就萬萬做不到,因為她的教育告訴她,在欣賞歌劇表演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有睡著這回事的﹗ 
 
  他的打呼聲使她難堪,也使旁人受擾,於是她只好將他搖醒。 
 
  「演完啦?」雖然好夢初醒,至少他還記得他在哪裡。 
 
  秦遇霞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近乎耳語。「還沒有,不過我們必須先離開。」 
 
  「哦,為什麼?」公孫河岸慵懶的打了個大呵欠,還旁若無人的伸了個懶腰,舉高的手還差點揮打到隔壁老先生的額頭,招來對方一個惱怒的眼神。 
 
  她忍不住的蹙眉。「因為這裡不是臥室。」 
 
     ★    ★    ★ 
 
  一路沉默,他們坐進車裡,照例是由他駕駛,他知道板著小臉的她真的生氣了,他卻無計可施。 
 
  怎麼討心儀女子開心? 
 
  他不太懂得追求之道,在過去的異性經驗裡,若不是看對眼的一拍即合,在一場露水姻緣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便是些花癡主動倒貼他。 
 
  他從來沒有追求過異性,也從來不知道當他真心喜歡上一個女人,對一個女人心動的時候,要他動手將她拉進懷裡,展現男子氣概粗暴的吻她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 
 
  如果跳車會使她發笑,他會跳,如果裝小丑會令她展顏,他就裝,但是就因為她只是靜靜的坐在副駕駛座裡,沒有任何表示與指示,他也就跟她杵在那裡︰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公孫先生,我像個傻瓜嗎?」她忽然看著他問,娟秀的面孔表情嚴肅。 
 
  「啊?」公孫河岸微微一愣。小彩霞怎麼會這麼問他?她一點都不傻,她美麗極了,也聰慧極了。 
 
  她凝視著他。「如果不是把我當傻瓜,公孫先生怎麼會在歌劇院裡睡著?」 
 
  他立即喊冤,「我早就告訴過你,去那種悶死人的地方我會睡著,是你不信邪,說什麼都要去,現在再來怪我不是莫名其妙嗎?」 
 
  他說的歪理也對,可是並不足以說服她。「雖然這樣,但公孫先生是為了學習上流社會的交誼而去的,應該要盡可能的去克服睡意,不該出現打呼聲影響了別的觀眾的權益,你這樣……很失禮,也會連累公孫家族的形象。」 
 
  「去他的公孫家族﹗」提到這個,他也火了。「你這小妞又怎麼知道我沒有他媽的去克服我的睡意?打呼是控製得來的嗎?啊?你告訴我啊?」 
 
  他討厭任何人說他配不上公孫家族,他為什麼要配得上公孫家族?公孫家族算哪根毛啊?他才沒將那些遺棄他的人放在眼裡﹗ 
 
  秦遇霞眨了眨眼,被他突如其來的火氣嚇到了。 
 
  他很激動…… 
 
  不,是慷慨激昂。 
 
  她讀過心理課程,他絕不是生氣她對他的數落。 
 
  那麼是什麼呢? 
 
  她踩到他什麼地雷了嗎? 
 
  她回想一遍自己說的話,想抓住重點,沒想到駕駛座的他卻忽然在顫抖。 
 
  她又嚇到,連忙探向他。「你怎麼了?」 
 
  他看起來像是呼吸不到氧氣的樣子,他的雙手抱著頭,明顯像在恐懼著什麼。 
 
  「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她急切的詢問他,然而他的喉嚨卻像是有塊東西阻塞著,無法做言詞上的陳述。 
 
  幾分鐘過去了,就在秦遇霞決定要下車向路人求救之時,他居然慢慢的好了,呼吸也平順多了。 
 
  她困惑的看著他。「剛剛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他睜眼說著瞎話,閃躲她探詢的關心眸光。「忽然覺得身體不太舒服。」他敷衍的想混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這聽起來更不尋常。「要不要去醫院做個身體檢查?」 
 
  他那症狀,不像「不太舒服」,而像「非常的不舒服」,說不定有什麼隱疾,早發現早治療比較妥當,聽說公孫家的老太爺有意讓他當家族企業的接班人,這麼一來,他的健康就顯得非常重要了。秦遇霞心想。 
 
  然而他卻只是無關痛癢的撇了撇唇。「不必了,反正死不了。」 
 
  他不太習慣關心,從小到大,他似乎沒有被關心過,所以他並不知道如何接受關心。 
 
  「可是……」 
 
  她還沒說完,砰地一陣巨響,車身震動了一下,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媽的﹗哪個不長眼的敢撞老子的車?」 
 
  一火,他的粗口就飆出來了。 
 
  他氣沖沖的下車,她連忙跟下去看。 
 
  雖然很難相信這麼倒楣的事會發生在他們身上,可是不信還是得信,他們的車好端端的停在路邊,有部休旅車直直撞上駕駛座後方的門,兩部車都受傷不輕,幸好車裡的人都沒事。 
 
  「你給我出來﹗」公孫河岸眼睛裡冒著火,卷起袖子要揪出肇事者。 
 
  秦遇霞連忙拉住他。「別這麼沖動,有話好好說,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他凶神惡煞的瞪著車裡的金發男子。「廢話﹗白癡才會故意幹這種事,他當然不是故意的。」 
 
  秦遇霞松了口氣。「你明白這點就好。」她一點也不喜歡火爆場面,尤其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最好不要自找麻煩。 
 
  「不是故意的也是該死﹗」公孫河岸說著令她錯愕的話,他一手已經打開對方駕駛座的門,把肇事男子給揪了出來。 
 
  「你幹什麼?」被他揪住衣領的男子有點害怕的掙紮著。「撞到你是我不對,可是你們也違規停車啊,那裡根本不能停車……」 
 
  「什麼?」公孫河岸蹙眉 眼,火到了極點。 
 
  肇事者繼續振振有詞的說︰「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們違規停車,被撞也只能自認倒楣。」 
 
  「那你被老子揍也最好自認倒楣﹗」 
 
  秦遇霞根本來不及阻止,公孫河岸的拳頭已經揮出去了。 
 
  他少爺一拳揍掉對方的金邊眼鏡,另一拳從對方的下顎揮過去,然後再狠狠的在對方小腹連施數拳。 
 
  「不準你們欺負我老公﹗」 
 
  車裡沖出一名豐腴女子,她不沖向公孫河岸,反而直直對上秦遇霞,並且展開女人打架的唯一法寶──死命的拉扯秦遇霞的頭發。 
 
  「啊──」秦遇霞被高她一個頭的法國女人抓著打,簡直沒有招架的餘力,她又痛又錯愕。 
 
  「媽的﹗你這婊子簡直找死,居然敢打小彩霞﹗」公孫河岸的臉上露出了真正的憤怒,他一腳將被他打得差不多的肇事者 開,轉而對付那女的,他居然一點也不把對方當女人看,直接掄拳揍她肚子。 
 
  「救命啊──」女人哀嚎。 
 
  秦遇霞披頭散發的呆在原地,任由圍觀的人對她議論紛紛。 
 
  一場夢…… 
 
  這絕對是一場夢…… 
 
  這荒謬到家的場景在往後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想起來會出神的微笑。 
 
     ★    ★    ★ 
 
  三個小時之後,艾力太太陪伴著公孫河岸和秦遇霞從警局做好筆錄出來,她怎麼也預料不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這兩個人不是去聽歌劇嗎?怎麼會搞得這麼狼狽? 
 
  她看看自己家的少主人,襯衫全是血漬和汙跡,名貴的西裝褲居然扯破了,而主人的美儀老師……她看著秦遇霞搖了搖頭。 
 
  此刻這位美麗娟秀的東方姑娘是一點儀態都沒有了,她的長發淩亂,臉頰和頸子都有明顯的抓痕,高雅的晚禮服也泡湯了,雪白手臂上的瘀青更是慘不忍睹。 
 
  她這個管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美儀老師不是來變化少主人的氣質涵養的嗎? 
 
  怎麼河岸少爺現在好像比美儀老師未到之前還糟,居然當街跟人打架,而且打的包括一個女人,哎…… 
 
  「請問你是公孫河岸先生嗎?」 
 
  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幾個人,在他們上車之前圍住了他們,焦點對準公孫河岸。 
 
  「我們是雜志社的記者,聽說您將回到台灣繼承公孫家族的事業,不知道今天發生的沖突是怎麼一回事,可以對我們說明嗎?」 
 
  公孫河岸錯愕之餘,本能退了一步,但是鎂光燈卻在瞬間對著他的臉猛拍,他舉起右手來擋,他們還是拍個不停。 
 
  「聽說你因為爭風吃醋所以打架滋事,公孫總裁知道這件事嗎?他有什麼看法?」記者的第一個問題就很尖銳。 
 
  艾力太太連忙跳出來維護主人。「沒有這種事,請你們不要再拍了。」 
 
  「那事實究竟如何,請公孫先生澄清一下好嗎?」記者再度將麥克風送到當事人面前。 
 
  艾力太太擋在公孫河岸的身前,努力製止他們拍照。「請你們不要再照了,沒有什麼事實,純粹是誤會一場。」 
 
  「這位是──」記者的目標轉移到秦遇霞身上,也是不分青紅皂白,先一陣猛拍再說。 
 
  秦遇霞皺起了娥眉,雖然她也曾在宴會裡被記者要求與某某名媛、某某?子合照過,但從來都不像現在感覺那麼差勁,她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被抓個正著似的。 
 
  太奇怪了,直到現在,她還是覺得像場夢,這不像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的生活一直循規蹈矩啊,怎麼……她本能的看了公孫河岸一眼,他緊緊蹙著眉心,緊緊抿著唇線,渾身像是繃緊的弦。 
 
  他居然半句話也沒吭? 
 
  她以為以他的脾氣,肯定會忍不住跟記者對罵起來,可是他居然什麼話也沒說。 
 
  他在想什麼? 
 
  「你是秦遇霞小姐吧?」記者興奮的認出了她的臉。「請問你怎麼會跟公孫先生一起進警局呢?你來巴黎是為了私會公孫先生嗎?你們之間……」 
 
  「各位,對不起,浪費各位的時間,我們要上車了。」艾力太太強勢的打開車門,硬是把他們兩人推進去,自己也坐上車後,隨即叫老方開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哦,她頭好痛,如果報導出來,她要怎麼跟老爺子交代啊? 
 
     ★    ★    ★ 
 
  一回到住宅,艾力太太馬上跑進書房聯絡台灣方面,一臉的憂心和煩惱。 
 
  「難道你不會擔心嗎?」秦遇霞看著徑自從酒櫃拿出酒來喝,懶洋洋將自己摔進大沙發裡的公孫河岸。 
 
  她知道艾力太太的煩惱來自何處,只是當事人似乎滿不在乎。 
 
  她看著一邊啜著威士卡,一邊將修長雙腿蹺上玻璃茶幾的公孫河岸,他應該只是假裝不在乎吧? 
 
  他聳了聳眉。「擔心什麼?」他將脫線的衣袖鈕扣用嘴巴咬掉,撫撫有點痛意的拳頭,對那個肇事的傢夥還是有一百個不爽。 
 
  「擔心那些記者亂寫,你爺爺會生氣。」她凝視著他。 
 
  如果那些記者亂寫,可能她父親也會動怒哪。 
 
  赴巴黎之前,她曾向家人保証過,除了教導公孫河岸,絕對不會有任何課程之外的事,然而她才來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她要如何讓家人相信接下來的兩個月,她都會好好的?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能亂寫什麼?」說完,他哼了一聲,不知道在向誰挑舋。 
 
  她嘆了口氣。「就是什麼都不知道才能亂寫啊。」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台灣八卦雜志的本領,他們有本事把白的寫成黑的。 
 
  他不在乎地說︰「要寫就寫,不關我的事。」 
 
  他的態度實在不佳,她認為有必要提醒他,現在他已經是公孫家的一份子了。「你爺爺……」 
 
  「我沒有爺爺﹗」根本不想聽完,公孫河岸不耐煩的站了起來。 
 
  瞬間,她又看到他不舒服了。 
 
  他的表情好可怕,好像隨時會死掉一樣,英俊的臉龐充滿了恐懼,他在發抖,看起來呼吸困難,就跟在車上時一模一樣﹗ 
 
  「你怎麼了?」看到他眼神失去了焦距,好像視線裡完全沒有她,她緊張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他完全沒有回應,她看到他的嘴微微張闔著,好像喉嚨卡了東西,講不出話來似的。 
 
  「艾力太太﹗」她高喊著救兵,他看起來好像快死掉了。 
 
  可是怪的是,在艾力太太從書房裡沖出來之前,他居然又好了。 
 
  他的呼吸慢慢平順了,表情不再像是瀕臨死亡,他的拳頭不再揪緊胸前衣襟,他又變回那個正常的公孫河岸。 
 
  她困惑的看著他,他的表現就像電影浩克裡的浩克在變身之前的反應,可是他仍是他,沒有變身。 
 
  那麼,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了?」艾力太太緊張的跑出來,連女傭也跑了出來。 
 
  看著好端端的公孫河岸,秦遇霞一時之間也答不出來。 
 
  艾力太太看著他們兩個,心裡有個最壞的想法──難不成不象話的少主人,連老師也敢非禮? 
 
  秦遇霞看到公孫河岸露出一排媲美牙膏廣告的潔白牙齒,燦然的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剛才我想掀她的裙子而已。」 
 
  兩個女人的表情都是一呆,秦遇霞連忙否認他的鬼話。 
 
  「沒、沒那回事,不是那樣的,是他──」她看著若無其事的公孫河岸,想像不到他怎能睜眼說瞎話。「是他剛剛身體不舒服,所以我才……」 
 
  「打架當然會不舒服。」他劫走她的話,吊兒郎當的槌槌自己的肩膀,轉動一下拳頭的關節。「不過老子骨頭硬得很,明天就沒事了。」 
 
  目送他離開客廳,秦遇霞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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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9 00:05:50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為了找回小彩霞的項鏈,那條馬路快被我翻爛了,光走員警盤察身份就三次,更別提在悶熱的酷暑夜晚找條不起眼的小項鏈了,那根本是整人嘛﹗可是為了讓她開心,就算累死也值得,只是運氣向來超背的我終究沒那種運氣,甚至還因為踩到一個鐵罐滑倒,屁股痛了一整天,我還能算是個男人嗎?連喜歡的女人掉的項鏈也找不到…… 
 
  「小妞──」有枝筆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到底在煩什麼,說來聽聽。」 
 
  秦遇霞一愣。 
 
  她在煩惱有這麼明顯嗎?公孫河岸居然看得出來。 
 
  「沒什麼。」她繼續講解赴宴禮儀。「一般受邀參加宴會的時候,並不需要特別攜帶禮物,但如果是受邀到家裡作客,最好為女主人準備一點小禮物,比如一盒糖或一束鮮花都很適當……」 
 
  「別講了。」他忽然擅自離開聽課的書桌,一個大步湊到她面前,將她手裡的書與筆抽掉,很瀟灑的往後一丟,掉落到潔淨的地板上。 
 
  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秦遇霞愣然的眨著眼睛。「公孫先生,我很遺憾你沒學會基本的尊重禮貌,你不該對你的老師……」 
 
  「你在煩什麼?」他站在她的面前,頭一低就可以看到她長密的黑睫。 
 
  在他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眸光下,她知道自己不說,他絕不會作罷。「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昨天在和那名女子拉扯的時候,弄丟了一條項鏈。」 
 
  他不置可否的睨著她。「你一早上一副要哭要哭的樣子,怎麼,那條項鏈很重要?」 
 
  一定是男人送的禮物,否則就是項鏈是天價才值得她欲哭無淚。 
 
  她抬眸看著他,有點沒轍,「我沒有要哭要哭的。」他的形容詞老是這麼直接,她只是情緒有點沮喪而已。 
 
  「你還沒回答我,那條項鏈是不是對你很重要?」她好像在避重就輕哦,那項鏈到底是哪個該死的傢夥送她的? 
 
  「那是我奶奶送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是從國外買回來的。」她黯然的垂下了眸子。「我一直很珍惜的戴著的,沒想到……」 
 
  「哦──原來是奶奶送的東西啊,那當然一定要好好的珍惜嘍。」他的語調轉為輕快,好心情的回到座位上去,蹺起二郎腿。「你剛剛說到那個什麼作客要很做作的送禮,繼續說下去。」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不是做作的送禮,要發自內心的替女主人準備一點小禮物。」 
 
  他懶得跟她咬文嚼字,也不反駁她,心中自有另一個計畫。 
 
  如果他替她把項鏈給找回來……他相信她一定對他另眼相看,絕對的﹗ 
 
     ★    ★    ★ 
 
  深夜,非常深的夜。 
 
  公孫河岸筋疲力盡的回到住所,尋找項鏈的結果是一無所獲,而且他發現自己根本沒問清楚那條項鏈長怎麼樣,就算真給他狗屎運的蒙到一條項鏈,他也不確定是否是小彩霞要找的那一條。 
 
  豬腦袋,真是豬腦袋喲﹗ 
 
  像他這種只長肌肉不長腦子的大老粗,小彩霞怎麼會喜歡他嘛,他真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怎麼會不自量力的去喜歡上百合一樣的她呢?真是天要滅他了,喜歡小彩霞無疑是自找麻煩也自找死路…… 
 
  他走到自己房門口,正想進去,看到門上貼了張紙條。 
 
  小彩霞請他到她房間去敲門。 
 
  他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沒有一秒鐘,他又暗暗罵自己不是人,她深夜叫他去敲門,絕對不是要釣他,他不必臭美了。 
 
  她一定、絕對是有正經事要找他,這點他不必存疑,因為她是那麼保守拘謹的女人,她這一生可能根本不曉得什麼是拋媚眼,更別說穿性感內衣褲站在床前對男人招手了。 
 
  想到這裡,他竟該死的血脈僨張。 
 
  真是莫名其妙,他還會少女人嗎? 
 
  如果他有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回去他混的地盤找美眉,一夜春風的機會多得是,不必在這裡被一朵拘謹的小彩霞搞得欲火焚身。 
 
  然而他知道自己一點也不想去找別的女人銷魂,現在的他,已經無可救藥的覺得聽小彩霞講課比跟女人做床上運動有意思多了。 
 
  走廊只有幾盞夜燈,他做了個深呼吸,走到對面敲了敲秦遇霞的房門。 
 
  房門很快從裡面打開了,露出明亮的室內燈光,也露出她不施脂粉的清秀臉蛋。「你終於回來了,你去哪裡了?」 
 
  「你這小妞問那麼多幹麼?」他裝酷,其實很高興她注意到他並不在家裡。「這麼晚叫我來什麼事?快點說,老子累了。」在她糾正的眼神下,他撇了撇唇改口,「我累了,行了吧?」 
 
  她就是那麼一板一眼,如果她是他孩子的娘,孩子們一定很痛苦,哈哈,他喜歡這個想法,他們有愛情結晶…… 
 
  秦遇霞看著他微帶喜悅笑意的面部表情,有點不知如何開口,想了想還是決定問他,「你……你是不是有恐慌症?」 
 
  他的臉色一僵。「你怎麼知道?」 
 
  「真的是?」她籲了口氣,示意他進房。「我查了好多資料,發現你病發的情況和恐慌症很類似,所以我就……」 
 
  發現身後沒有移動腳步的聲音,她轉過頭去,看到他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黑眸像有兩簇火焰在跳躍,而且當著她的面,很沒禮貌的甩上門,發出巨大聲響,像在發泄他的怒氣。 
 
  「怎麼了?」她不解的注視他。 
 
  「你憑什麼這麼做?」他惡狠狠的瞪著她。「你憑什麼這麼做?你吃飽了沒事不會去睡覺,你他媽的幹麼研究老子?老子又不是動物,你幹麼要研究?」問到後來,他聲音都抖了。 
 
  「你在生氣?」她感到莫名其妙。「我只是想幫你。」 
 
  「幫我?」他譏誚的哼笑。「是幫我還是想嘲笑我?難道你不知道恐慌症是一種神經病嗎?你要幫一個神經病、幫一個瘋子?」 
 
  她錯愕的看著他,很快的發現原來他在自卑,因為得了這種文明病而自卑。 
 
  她正視著他,雙眸澄澈。「我想你必須知道,恐慌症是一種精神病,而非神經病,雖然病程的起伏變化很大,但是只要經過充份適當的治療,百分之九十的患者可以達到完全沒有症狀……」 
 
  「你懂什麼?」他的表情尖銳,根本聽不進她所講的。「你發作過嗎?你知道別人用什麼該死的眼光在看我嗎?你知道病發的痛苦和恐懼嗎?你知道個屁﹗」 
 
  他曾在一個馬子面前發作過,事後那女人一聽到他有恐慌症就逃之夭夭,從此對他避不見面。 
 
  於是他再也不敢輕易的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就連他最麻吉的弟兄也一樣,他騙他們他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因為恐慌症發作起來跟心臟病極為類似,他一直都蒙騙過關,從來沒有人發現他在說謊。 
 
  但是她── 
 
  他咬咬嘴唇,她為什麼要把一切說出來?她以為她很高明嗎?她使得他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了﹗ 
 
  「公孫先生,請你以平常心來看待你的恐慌症。」她輕聲說︰「只要你相信它會好,它就會好轉,你的器官本身並沒有毛病,雖然發作時的症狀強烈,但絕不會危及你的生命。」 
 
  「說得倒輕松,難不成你也有恐慌症?」他沒好氣的冷哼,完全無法接受她的說法。 
 
  「雖然我沒有恐慌症,但我會試著去瞭解你的焦慮。」她望著他。「我想知道你是幾歲時發病的,我們一起來面對它。」 
 
  「笑話﹗老子幹麼要跟你這個女人一起面對恐慌症?」他負氣的嚷嚷,「你以為你是誰?是神仙嗎?跟你一起面對就能治好它?」 
 
  「你先不要激動,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根據資料顯示,恐慌症來自心理因素,你仔細的想一想,是否是你不愉快的童年經驗使你……」 
 
  「你閉嘴﹗誰告訴你我有不愉快的童年經驗?」他大聲的打斷了她,沒好氣的怪叫,「你這個女人真的很 唆﹗你除了教那些狗屁倒灶的禮儀,你還懂什麼?你吃過一天苦嗎?你曉得下大雪的時候流落街頭是什麼滋味嗎?你曉得被一再遺棄的感覺嗎? 
 
  你們這些人模人樣的人只會說好聽話,什麼爺爺?那見鬼的老頭配當我爺爺嗎?有哪個爺爺會把自己的孫子送到孤兒院去的?你說啊﹗你告訴我啊﹗以為現在再用金錢來收買我就沒事了嗎?真是太好笑了﹗」 
 
  她拭了拭眼睛,可是新的淚珠很快又湧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那又沖又酸的幾句話讓她好難過。 
 
  「你幹麼哭?」他驚愕的望著她,有點不安,他是不是太凶了? 
 
  她沒有回答,淚珠還掛在她眼角。 
 
  「喂﹗」他叫她,試著解釋。「我不是在罵你,誰叫你要說一些不中聽的話,如果你沒說,我也不會對你那麼凶,你不要哭了。」 
 
  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會安慰女人,而一個梨花帶淚的女人居然會令他手足無措?以前就算他的馬子哭死,他也說不回頭就不回頭,而她……這朵小小的彩霞,她的淚水竟然會箝製他? 
 
  「我沒有哭,我只是難過。」她吸了吸鼻子看著他。「我為你的遭遇感到難過。」 
 
  雖然他想沖口而出他的遭遇好得很,不需要她的同情,但是他這次終究只是撇撇唇,不再沖撞她。 
 
  他可不想再看到她掉淚,他會心疼,會很心疼的…… 
 
  「小妞,你不要哭了,你想跟我一起面對就一起面對吧,老子沒意見,這樣總行了吧?」他兩手插在褲袋裡,粗聲的說。 
 
  秦遇霞抬起水汪汪的眼看著他,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轉動。 
 
  「你是說,你願意治療你的恐慌症了?」 
 
  他撇撇唇,看著她閃著淚光的動人眼睛。「只要你不再哭。」 
 
  該死﹗他真是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    ★    ★ 
 
  為了幫助公孫河岸克服恐慌症的發作,除了睡覺時間以外,秦遇霞選擇與他如影隨形。 
 
  縱然兩人太過親近已引起艾力太太和宅裡幾個傭人的側目,但她遵守他們之間的約定,沒向任何人透露他的病症。 
 
  這一天,是他聽從她的建議去接受治療後的首次恐慌發作。 
 
  兩人正在一間飯店的透明電梯裡,他們要去參加一個宴會,而電梯裡還有一對衣著考究的老夫婦。 
 
  她很快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從資料上顯示,恐慌症的發作通常來得很突然,沒有任何警訊,因此縱然在進入飯店之前,他們還有說有笑的,可他就是無可奈何的發作了。 
 
  「慢慢的吐氣,由一數到四,然後吸氣……再由一數到四……」 
 
  看到他呼吸困難的模樣,她比他還緊張,縱然她有足夠的知識,知道事實上他的五臟六腑都沒有任何疾病問題,可是他正喘不上氣哪,她的一顆心也提在胸口無法放下。 
 
  「要不要替你們叫救護車?」老夫婦很好心的問,神情也跟她一樣緊張。 
 
  她急忙之中朝他們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沒關系,他沒事,等一下就好了。」 
 
  恐慌症的發作通常不會超過二十分鐘,大多在十分鐘之內會達到極度恐懼,感覺生命正走向死亡,爾後會逐漸減輕症狀。 
 
  「這個年輕人真的沒事嗎?」 
 
  老夫婦還是不放心,但她無暇管他們了。 
 
  「來,把注意力放在鼻息間的進出,這是最壞的情況,不會再更壞了……」 
 
  沒想到在她說話的瞬間,飯店居然無預警的停電了。 
 
  四周是一片漆黑,電梯在半空之中停止運作,她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你還好嗎?公孫先生?你不要怕,我就在你身邊,你只要專心吐氣就行了,只是停電,什麼事都沒有……」 
 
  「我沒事了,小妞。」 
 
  公孫河岸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她竟然喜極而泣。「你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了。」 
 
  這下換他聽出她聲音裡的不對勁和抖音了,他憑直覺和與生俱來的方向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怎麼了?」他的聲音充滿了警覺性,倒楣的人生遭遇讓他傾向悲觀,有事發生一定先往壞的方向想。 
 
  「我……」她虛弱的潤了潤唇。「我怕黑……」剛剛她只是在故作鎮定,因為認為他需要她,所以她挺著,一知道他沒事了,她整個人就虛脫了。 
 
  他放心了。「你這傻瓜,黑有什麼好怕的?」他滿懷不自覺的愛憐,下意識的把她拉進懷裡,輕順她柔軟的發絲。 
 
  黑暗之中,他感覺到一股女性的馨香撲進他鼻息之中,他將她擁得更緊了些,將她小小的頭顱壓在自己的胸膛之前,一手護住她小小的腰身,忽然之間,他渴望她的雙唇。 
 
  這個遐想一發不可收拾,他覺得血氣直直上升,那股欲望促使他將她摟得更緊,而她似乎毫無所察的依偎著他的胸膛,像窩在一處安全的避風港。 
 
  幾分鐘過去了,燈忽然又亮了,而他們還緊緊相擁著,老夫婦笑睇著他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種好時光,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哪…… 
 
  老夫婦別有深意的帶笑眸光令他們急急放開對方,懷抱乍然空了,公孫河岸滿眼無奈的瞅著她酡紅的俏臉,悄然嘆息一聲。 
 
  像個情竇初開的笨蛋,他又失去一親芳澤的機會了,不知道這種機會什麼時候會再來? 
 
  秦遇霞羞窘的垂著長睫,她想對老夫婦解釋她與公孫河岸不是他們想像的那種關系,他們是師生哪﹗會那樣抱在一起純屬意外,因為他的恐慌症發作,而她又很怕黑,所以…… 
 
  「年輕人,祝你們幸福哦﹗」笑吟吟的銀發老太太走出電梯之前又來上這麼一句,然後就和老伴手挽著手,不負責任的走掉了。 
 
  「不不,老太太,你們誤會了──」秦遇霞徒勞無功的喊著,而那電梯門早就關起來八百年了。 
 
  「他們沒聽到。」公孫河岸不是滋味的瞅著她。 
 
  這小妞在緊張什麼? 
 
  跟他是一對有那麼丟臉嗎? 
 
  幹麼急急否認啊,這很傷人耶,雖然他是配不上她沒錯,但好歹也是什麼公孫家的人不是嗎? 
 
  「是啊,」她低嘆了一聲。「他們沒聽到。」 
 
  聽到她好像很懊惱的語氣,他有點火大,電梯一到,他率先走出去,她連忙跟在他身後。 
 
  一整個晚上,他使盡渾身解數在應酬巴黎華人圈的名媛淑女,向她們大方的自我介紹,輕擁著她們的腰身共舞,有時說幾個笑話,逗得她們花枝亂顫。 
 
  當他的舞伴一個換過一個,他以為她多少會有點在意,沒想到宴會結束之後,她居然贊揚他。 
 
  「公孫先生,你今天表現得很好,現場有很多記者,我想消息很快會傳回臺北,到時令祖父一定會改變對你的看法。」 
 
  因為上次的被撞事件演變成打架生事,據艾力太太的說法,公孫老爺對這件事非常生氣,很不能諒解。 
 
  車裡,他雙手擱在方向盤上,挑眉斜睨著她。「怎麼,我跟那些女人跳舞,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當然有。」她微笑熱切的說︰「我覺得你相當有舞蹈天份,你把女士們帶得很好,她們絕不會想到你是臨時惡補的。」 
 
  他忍不住翻翻白眼。「就這樣?」 
 
  「不止。」她露出真摯的笑容,望著他幹淨的俊顏。「你的交際手腕也進步了,我看到小姐們都樂於聽你說話,這是好現象,如果你肯把我教你的禮儀都記住且運用得宜,相信很快就不必我跟你一起來參加宴會了,你可以獨當一面。」 
 
  這種答案絕對不是他想要聽的。 
 
  但他也知道,永遠不會從她口中聽到他想聽的,諸如她嫉妒、她吃醋、她火大,叫那些女人去死、抱緊我……之類的話。 
 
  他把悶極了的情緒發泄在車身上。 
 
  他俐落的操控著方向盤,讓車身在原地打轉,引起四周一片嘩然,根據這間百年飯店的歷史紀錄,沒有人這麼做過,他是第一個。 
 
  「你在做什麼?」她的頭好暈,他把車子轉得好快,好像一個陀螺在打滾。 
 
  「看看車胎穩不穩。」他沒好氣的說。 
 
  好……好奇怪的理由,她家有數部轎車,而她父兄從沒這麼做過。「那……車胎穩嗎?」她強忍著胃部的下適問他。 
 
  「滿穩的。」他懶散的回答。 
 
  幾名盡職的飯店守衛試圖上前阻止他瘋狂的舉動,因為有些客人已經嚇得紛紛走避,生怕被個瘋子給撞到,而他不管,繼續轉他的。 
 
  「那麼……可以走了嗎?」她真的快吐了。 
 
  「可以。」才一說完,車身已經打直,並且像箭一般的沖出去,沿途又嚇到數十名在飯店周圍散步的客人。 
 
  她驚惶的看著他酷酷的側臉,不明白這個晚上的他,為什麼可以那麼多變,她真的希望他能夠稍微正常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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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9 00:05:5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我得承認我的恐慌症真的好多了,這都是小彩霞的功勞,因為有她在身邊,我不再畏懼恐慌症的發作,我聽她的話,乖乖的吃藥,也聽她的話,不再對抗這個從二十五歲發病後就一直讓我活得提心吊膽的老毛病。 
 
  小彩霞耐心的陪著我一次次與害怕相處,我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會被這個病給嚇跑,會把我當神經病嚇跑的女人都無知極了,哈哈,她們根本不知道恐慌症一點都不可怕,不過是心理作用,只要好好治療,不用一年就可以擺脫病症,這些她們都不知道,哎,因為她們又不是小彩霞,那些女人跟雜碎一樣,又怎麼配跟我可愛的小彩霞相提並論呢? 
 
  透過偷偷掀起一角的窗簾,秦遇霞不自覺的微蹙著眉心,低頭偷看著一樓門口那個五顏六色的棕發女人。 
 
  三十分鐘之前,棕發女人按鈴來找公孫河岸,她正在課室裡講解商務禮儀,而他丟下她跑下去,兩人一直交談到現在。 
 
  那個女人的打扮很驚世駭俗,頭發編成黑人頭,發上起碼有二十種不同款式的小發飾,右耳戴著黃色的花形耳環,左耳戴著圈形的白色耳環,脖子上有條俗氣的閃亮項鏈,一件艷紅色的小可愛既露出乳溝又露出肚臍,肚臍上還有個令她昏倒的肚臍環,小小一件粉紅色迷你裙連臀部都遮不住,兩手戴著十幾個七彩手環,手指頭上有數個廉價的寶石戒指,而腳上──穿拖鞋,還是毛絨絨的冬季室內拖鞋。 
 
  他們是什麼關系? 
 
  這個勁爆的女人是他的朋友嗎? 
 
  她忽然發現自己對他的瞭解還是大少了,她根本就一點也不懂他的世界,還以為自己跟他經過近兩個月的相處已經是朋友了,沒想到他的一個訪客就足以將她的認知擊倒。 
 
  他們──很要好嗎? 
 
  倚著窗子,她忍不住這麼想。 
 
  如果不要好,他們不會頂著大太陽還有這麼多話要聊。 
 
  她的視線忍不住在棕發女人的身上巡視,發現對方的身材好極了,很肉感,是她很難達到的境界。 
 
  她努力的想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麼,可是法文嘴形又不是那麼好辨認,直到看到他塞了一把鈔票進那個女人的手裡,她愣住了。 
 
  他為什麼要給她錢? 
 
  原來那個女人是來跟他借錢的……不對,如果是來借錢的,他就不必用硬塞的方貳,看情況,是他硬要給人家錢。 
 
  她的心驀然緊緊一抽。 
 
  為什麼會這樣? 
 
  看到他給別的女人錢,她的心為什麼會咚地一沉,心臟像掉進深井裡般的難受? 
 
  她連忙放掉窗簾,急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一顆心卻還是狂跳不已,她沒有勇氣再去窗邊偷看後續發展了,她怕看到那女人給他一記吻,揮揮手,笑著離去。 
 
  天哪﹗她到底在想什麼? 
 
  雙頰立刻發燙,她掩面遮住火熱的雙頰,就在這時,雙門推開,公孫河岸走了進來,他的手在臉上 風,傳達他的熱意。 
 
  「熱死了,這天氣他媽的快熱死人了。」 
 
  她雙頰似火的看著他,心跳紊亂,脈搏快得離奇。 
 
  「你怎麼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好奇的盯著她古怪熱燙的容顏。 
 
  她的表情好奇怪,好像藏著什麼秘密,這種表情他不陌生,以前他的跟班小弟若作賊心虛怕被他發現,就是這副表情。 
 
  所以,同理可証──「你做了什麼怕我知道?」雙手撐著椅子兩旁,他傾身靠向座椅裡的她,炯然黑眸熠熠地盯著她問,而且是很近很近的盯著,近到幾乎面孔對面孔, 
 
  坐在椅裡的她差點沒跳起來,一時間手腳不知道放哪裡好。 
 
  他怎麼會知道她在偷看他? 
 
  「快點說啊。」他揚起眉毛。「你做了什麼怕我知道?」 
 
  她理不直、氣不壯的看著他。「沒有……」 
 
  「沒有才怪。」他一下子就戳破她的謊言。「你臉紅成這樣,分明是作賊心虛﹗快說,不然你知道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她清了清喉嚨,紅著臉說︰「其實……也沒什麼,你下去之後,我覺得熱,打開窗子透氣,不小心看到你和朋友說話,你還給她錢……」 
 
  他打斷她,簡潔的自行濃縮她冗長的述說,「你偷看我和妮可?」 
 
  這個答案讓他樂得快飛上天,她居然會偷看他,這就表示她有點在乎他嘍?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然而,她卻懊惱不已的迅速否認,「你別誤會,不是偷看,是不小心看到……」 
 
  他好像沒聽到她在說什麼,徑自對她解釋了起來。「其實我跟妮可沒什麼,她是我以前的鄰居,大家手頭都緊,不好過的時候互相幫忙,她很可憐,有個吸毒的老爸,還帶著一個不長進的弟弟……」 
 
  她的臉越來越紅。「你不必對我解釋,我不想知道,一點也不想,那是你的朋友,是你的事。」 
 
  他饒富興味的歪著頭,笑睇著她,心情很好。「可是我想說,行嗎?」 
 
  他炯炯然的黑眸裡有笑意,繼續說道︰「妮可的弟弟昨天闖了禍,需要一筆錢解決,她不得已才來找我,可是看到我現在過得這麼好,她又慚愧了,說不想接受我的幫助,所以我只好塞錢給她,如果沒有那筆錢,湯姆肯定得坐牢,這樣你瞭解了吧?」 
 
  她的頭垂得低低的。「我說過,我並不想知道。」 
 
  「可是我也說過,我想讓你知道啊。」他一點也不想她誤會他和妮可的關系,事實上,他知道妮可喜歡他,可是他對她沒感覺,就算妮可脫光了送上門來,他也不會吃。 
 
  「小妞,你幹麼一直低著頭,地上有錢可以撿啊?還是你的臉還很紅,來,讓我瞧瞧。」 
 
  本來是句玩笑話,但他一時沖動,沒多想的就扳起她細致的下巴,接觸到她瞬間慌亂的澄澈雙眸。 
 
  她感覺到口乾舌燥,本能的潤了潤唇。 
 
  天殺的﹗這個動作引爆了他對她的渴望。 
 
  他的喉嚨逐漸幹澀緊繃,他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而且他一定是瘋了,因為就在下一秒,他居然垂下頭,不假思索的攫住了她的唇﹗ 
 
  秦遇霞震愕的睜大了眼睛。 
 
  她目眩神迷、心狂跳不已,才剛剛意識到自己對公孫河岸湧現難以理解的感覺,他就毫無預警的吻了她…… 
 
  他瘋了似的吸吮著她柔軟甜蜜的雙唇,手托著她的下巴,舌尖大膽的探進她芳香的唇齒之間,正當血液沸騰到極點時,不知道是用力過猛還是他天生倒楣,他竟把她的座椅給弄翻了﹗ 
 
  瞬間,火熱的局面變成一場災難。 
 
  她連人帶椅狼狽至極的跌在地板上,而他則失去了支撐的平衡,滑稽的撞上了長桌,桌上的手提電腦碰撞掉到了地上,砰的一聲,小小昂貴的十 手提電腦居然爆炸了。 
 
  兩個人都愕然不已,也都同時眨眨眼睛,不敢相信所看到的畫面。 
 
  「發生什麼事了?」艾力太太率先奔進來,後頭跟著至少十個人,都是聽到不尋常爆炸聲音跟進來的。 
 
  淩亂的課室令艾力太太傻眼,幾名傭人連忙去滅小小的星火,扳正桌椅,清掃災難現場。 
 
  艾力太太蹙著眉,輪流看著還在恍神的兩人,表情非常頭疼。「我想兩位最好有個很合理的解釋給我……不──」她相當堅持。「是一定要有個很合理的解釋給我﹗」 
 
  噢﹗她真的受夠他們了﹗ 
 
     ★    ★    ★ 
 
  她的初吻居然終結得那樣荒謬,一整個晚上,她都咬著嘴唇在自我反省。 
 
  首先,她不該在意他和任何女人交談才對。 
 
  再來,在他吻了她的當時,她就該當機立斷的推開他,不應該讓他繼續吻下去才對。 
 
  最後,就算結局令她瞠目結舌,當下做不了反應,她也該在事後去對他說清楚才對,免得她自己一個人在房裡心煩意亂。 
 
  總之她一開始就錯了,錯在她莫名其妙的在意他和那個叫妮可的女人,錯在…… 
 
  「秦小姐﹗」 
 
  門外有人在叫她,認出是艾力太太的聲音,她連忙去開門,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艾力太太來找她做什麼。 
 
  想必艾力太太對公孫河岸給的那個解釋一定很不滿意,他說課室裡有只蟑螂幹擾了他們上課,所以他卷起袖子來捉,她也加入捕蟑的行列,一不小心,她踢倒了椅子,他撞到了桌子,電腦掉下來自己爆炸……如此簡單。 
 
  這種故事連三歲兒童都不會信,更遑論是精明世故的艾力太太了。 
 
  「晚安,艾力太太。」她打開門,有點緊張的看著面色如常的管家。「請問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艾力太太提也沒提下午的事,簡短的說︰「為期兩個月的禮儀指導明天就要結束了,臺北那邊來了消息,希望秦小姐盡快將河岸少爺帶回台灣,讓他正式回到公孫家,老爺子很想早一點看到他。」 
 
  「原來是這件事啊。」她明顯的松了口氣。「我知道了,我會告訴公孫先生,確定日期之後再告訴您。」 
 
  艾力太太看了一下手錶。「現在還不晚,不如秦小姐現在就過去和河岸少爺商量,這樣我也好早點向臺北那邊回複。」 
 
  「這麼急啊,」想必是公孫老爺思孫心切吧。「好,我現在就去和公孫先生商量。」 
 
  正好和他談談下午的事,不然一直擱在心裡,明天見面也是尷尬。 
 
  「秦小姐,請你無論如何都要說服河岸少爺回台灣,因為……」艾力太太神色有點黯然。「老爺子來日無多了。」 
 
  秦遇霞聞言心頭一凜。 
 
  原來如此,難怪急著要他回去,他爺爺就要不久于人世了哪,這是多麼遺憾的一件事。 
 
  「您放心,我會盡全力說服他的﹗」 
 
     ★    ★    ★ 
 
  當他聽到敲門聲,沒預警開門會看到他正想著的小彩霞。 
 
  他側著頭,百思不解的端詳著她。 
 
  她居然敢在這個晚上跑來找他?他還以為被他強吻後的她,會在房裡抱著棉被哭,在心裡大罵一百遍他是色狼、是壞蛋,從此永遠不再理他,而且明天馬上收拾行李飛回台灣,用後半輩子來鄙視他。 
 
  可是她來了,顯然還洗過澡,身上有迷人的沐浴乳香味,也洗過頭發了,披肩長發柔柔順順的,走動之間,散發宜人香氣。 
 
  他要好好克製自己,不管再怎麼喜歡她,再怎麼對她情生意動,他也絕絕絕絕不可以再未經她同意動她一根寒毛﹗如果他再沖動,她一定會真的把他當頭色狼的。 
 
  「可以跟你談談嗎?」凝視著公孫河岸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很努力不要去想他在想什麼,這樣她才不會亂了方寸。 
 
  沒錯,不要亂想,她是來跟他談正經事的。 
 
  然而他的房門一開,她就聞到濃濃的煙味,而在他讓開身子讓她進房後,她更覺得自己好像在煙囪裡,這使得她無法不去想他是不是很煩惱,所以才一個人在房裡抽這麼多煙。 
 
  她本能的看向煙灰缸。 
 
  老天,滿滿的煙蒂﹗甚至有些是直接在昂貴的水晶桌上撚熄的,也一任煙灰掉落在象牙白的地毯上毫不可惜。 
 
  「坐──」就在他開口的同時,恐慌症該死的發作了。 
 
  他已經好幾天沒發作了,還以為自己已經幸運的擺脫了這只左右他身心的魔鬼,他真是太天真了, 
 
  「你不舒服是不是?」她敏銳的發覺到他呼吸困難,明知道這跟環境一點關系都沒有,她還是飛奔去打開落地窗,讓空氣流通。 
 
  然後,她急急奔回他身邊,他的表現像強烈的心悸。 
 
  「沒事的,你會沒事的,輕拍你的膝蓋,慢慢深呼吸……」 
 
  她引導著他,甚至伸出手去替他把緊握的雙拳打開。 
 
  「我在你身邊,沒事的……」她溫柔的對他說話,並且慢慢看到他好了起來,這一次的恐慌發作只有幾分鐘。 
 
  她正欣喜他的情況好轉之時,他的神情卻沮喪極了,他的手指插進了濃密的頭發中。「你告訴我,我這個怪毛病真的會好嗎?」 
 
  有時他也痛恨自己為什麼會得這種怪病,甚至在病發的頭一年,他一直懷疑自己是神經病,也自暴自棄的想,一定是因為有瘋子的基因遺傳,所以他被拋棄了,也一定是因為同一個原因,他在異國再度被養父母拋棄。 
 
  這些想法如影隨形的伴著他多年,經濟拮據的時候、流落街頭無人聞問的時候,他甚至會有極端的想法,想一死了之,反正在這個世界上,他的死活已經沒有人會關心了,他存活與否,又有什麼不同呢? 
 
  不過幸好,那些偏激的想法只是一閃而過,他沒有鑄成大錯,也因為他還好好的活著,所以他才會遇見了她…… 
 
  他的目光落在她美好的秀顏上,她正專注的看著他,就像之於她,他很重要一樣,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眼光看過他。 
 
  「當然會﹗你當然會好。」她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替他加油打氣。「不要懷疑你自己,這些年來你承受病發的折磨,是因為你不知道這是可以治療的,現在你知道治療是有效果的,等你回到台灣,你爺爺會找更好的醫生替你治療,到時候你會複元得更快……」 
 
  「你告訴別人這件事了?」他猛然看著她,雙眸傳達給她的訊息是震驚和恐懼。 
 
  如果別人知道他患有恐慌症,他們絕對會把他當怪物看待,他不相信未曾謀面的公孫家的人,會用什麼狗屁包容來接納他。 
 
  「沒有,我沒說,你別激動。」她知道內心深處的他非常沒有安全感,「我的意思是,等你回到台灣,你會獲得更好的醫療照顧,你爺爺希望你快點回去,他急著想見你。」 
 
  「笑話,老子有什麼好見的?」他冷嗤一聲。「看到老子好端端的自己長大了,沒有因為沒得吃而變成一堆白骨,他就可以安心了,就可以對得起他的狼心狗肺了,是嗎?」 
 
  她實在聽不慣這麼剌耳的話。「公孫先生,公平一點,你爺爺很愛你,他已經後悔了,而且盡力在彌補,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算他曾經做錯,他也已經老了,難道不能看在他是你親爺爺的份上原諒他嗎?」 
 
  他馬上怪叫一聲。「哈,當初他也沒有看在老子是他親孫子的份上,給老子一口飯吃啊﹗」 
 
  很多事不是時間就可以沖淡的,他心頭的恨意和怨懟,時間越長,累積得越深,現在已經結成一座冰山了。 
 
  誰有能力將冰山融化,只憑那老頭一句話嗎?別傻了,他才不會原諒遺棄他的人,他才不會﹗ 
 
  「所以他現在後侮了。」他的言詞那樣尖銳,實在叫她招架不住,他的恨意那樣深,她要怎麼化解他心中的恨? 
 
  「後悔?」他冷淡的撇了撇唇。「叫他去跟牆壁說。」 
 
  她無奈的看著他。「你要怎麼樣才肯跟我回台灣去見你爺爺?」 
 
  他忽然看著她,瞬也不瞬的看著。 
 
  他知道她的任期只有兩個月,而明天就是最後一天,如果他想繼續見到這抹小彩霞,勢必要跟她回台灣,待在有她的地方。 
 
  她不是隸屬公孫家的職員,她是學有專長的美儀老師,結束他這個Case,她會接別的Case,如同飛來巴黎教他一樣,到時她可能飛到美國、飛到英國、飛到日本,飛到任何一個他看不到她的地方,去教任何一個像他一樣,對她一見鐘情的傢夥,到時候他真要欲哭無淚了。 
 
  不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最好方法,就是將她留在身邊,讓她繼續當他的老師。 
 
  他決定了── 
 
  「你跟我一起住在公孫家。」他提出他的條件。 
 
  她大感困惑。「什麼?」 
 
  「要我跟你回台灣的唯一條件是,你必須跟我一塊兒住在公孫家。」他說得再清楚一些些。 
 
  「為什麼?」她還是不懂。 
 
  他以聳肩做為回答。「沒什麼,老子懶得花心思跟上流社會的雜碎相處,到時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你負責在旁邊提醒我。」 
 
  她瞪著他。 
 
  這理由聽起來怪透了,而且上流社會的人也不是雜碎,她想糾正他這一點,不過這顯然不是重點。 
 
  「如果我答應你,你就跟我回去?」她想到艾力太太的託付,公孫老爺的日子不多了。 
 
  「對。」一想到可以繼續跟她住在一起,他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病發的陰霾一掃而空,對他爺爺的恨意也很情緒化的多少減了幾分。 
 
  「我必須在公孫家住多久?」她問。 
 
  「視情況而定。」一年……或者十年,如果他們兒孫滿堂的話,那就是一輩子──想到這裡,他咧嘴而笑。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如果可以幫到他的話,跟他一起在公孫家住一、兩個月不成問題。「那我們明天就回台灣可以嗎?」 
 
  他點點頭,想像和她在漫長的飛程裡,困在相連的兩個座位裡。 
 
  對了,他決定要把自己灌醉,讓她好好的照顧他,這麼一來她就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 
 
  哈哈﹗他公孫河岸總算也有想法高明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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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9 00:06:13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如果不是為了將小彩霞留在身邊,這種倒胃口的家人和倒胃口的有錢人住的地方,老子才不希罕住進來哩﹗這裡的雜碎都很陰險,我願意留在這裡只有一個原因──為了她。 
 
  這禮拜最大的收獲是我見到了小彩霞的家人,也明白她氣質那麼出眾的原因,好的家庭教養對一個人果然很重要,我越來越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我不作夢能擁有她,只要能夠天天看到她就滿足了,我偷偷請奶奶畫那條項鏈的樣式給我看,我想我會給她一個驚喜,當她看到項鏈重見天日時,不知會有多高興,我期待看到她的笑臉,雖然今天我真他媽的倒楣,居然在小彩霞家裡發病,幸好未來丈人自作聰明,斷定我是心臟病,不然我在小彩霞家人面前就別想翻身了…… 
 
  從巴黎到台灣,飛行的十幾個小時裡都很順利,他的恐慌症一次都沒發作,反倒是她不懂他為何要喝那麼多酒,他醉得不省人事,她只好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打起精神來照顧他。 
 
  所幸公孫家除了派司機來接機之外,另有一名保鏢外形的男子,這給了她很大的幫助,彪形大漢替她搞定還在酒醉的公孫河岸和兩人的行李。 
 
  華燈初上,回到睽違兩個月的臺北,縱然她想先回家見見家人,可是又不能把他就這樣丟回公孫家,只好先陪他回去,等他清醒再說。 
 
  「原來這就是我們家的大少爺啊。」郭俐儀嘲諷地說。 
 
  公孫應龍有兩個兒子,長子公孫玉 已經過世,次子公孫玉峰在集團裡擔任副總裁的職位多年了,一直沒有獲得正式接班的指令。 
 
  而公孫玉峰的妻子郭俐儀是富家女,兩人的長女公孫映文還未出閣,眼高於頂,能力很強,在集團擔任總執行長,而長子公孫映武則因不學無術,就算公孫玉峰有心想替他安插一個職位,他也是三天捕魚、兩天曬網,因曠職得太厲害而被公孫應龍踢出集團之外。 
 
  看到保鏢幾乎沒將公孫河岸扛在肩上進來,郭俐儀馬上很諷刺的開口。 
 
  對於忽然跑出一個姓公孫的男嗣來,她是很有危機意識的,因為自己的兒子不成材,對於公孫河岸的出現,她抱著很大的敵意。 
 
  「閉嘴。」公孫應龍威嚴的眼掃向子媳。 
 
  同時間,保鏢自動將不省人事的公孫河岸扛到樓上去了,秦遇霞尷尬的杵在原地,直視著華麗廳堂裡嚴肅的老者,希望替公孫河岸說點好話。 
 
  「事情是這樣的,因為公孫先生不習慣坐飛機,我才會建議他喝點酒比較好睡,沒想到他卻喝多了,才會變成這樣,請您見諒。」 
 
  她硬著頭皮開口,不冀望滿眼睿智的老者會相信她的鬼話,只希望大家對公孫河岸的第一印象不要太差,畢竟這些都是他未來要相處的家人。 
 
  「秦老師也累了吧?」公孫應龍沒多說什麼,沉聲吩咐管家,「帶秦老師去房裡休息,如果秦老師想回家一趟,派司機送她過去。」 
 
  她松了口氣,這個老人不像是難以相處的老頑固,而且看得出來,他相當挺公孫河岸呵﹗她可以放心了,就算日後自己離開了,他也不會有問題的。 
 
  她進入公孫家為她準備的客房,管家告訴她,公孫河岸的房間就在她隔壁,這貼心的安排想必也是出自老者的意思吧? 
 
  房間很女性化,很雅致,她喜歡擺在窗臺下的那張紅色貴妃椅,想像有陽光的時候,躺在那裡看書一定很舒服。 
 
  將行李整理好,她到隔壁房看了一眼公孫河岸。 
 
  他睡得正熟呢,她決定先回家一趟,順便告知父母她得要暫時住在公孫家,而這先斬後奏的決定,肯定又要費一番唇舌向父母解釋了。 
 
     ★    ★    ★ 
 
  這個地方令他每一個細胞都不自在極了,他盡量漠視每一個人的存在,把他們說的話當耳邊風,當然也包括老傢夥在內,他故意對老人視而不見,對其他人的態度更差,除了視而不見外加斜眼看人,反正他們都是雜碎,他這麼告訴自己。 
 
  「你必須改變你對家人的態度。」 
 
  兩天下來,秦遇霞發現情況糟得很,他根本沒心和家人好好相處,尤其是明顯關愛著他的爺爺,他連半點友善的回應都不給老人,讓老人很失望。 
 
  「改變?」他的神情非常不屑。「你看到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怎麼跟我說話的嗎?」 
 
  他們打從心裡瞧不起他,他又為什麼要為那些人改變? 
 
  秦遇霞不隨他一起批評,只中肯的說︰「她是你嬸嬸、你叔叔的妻子,你對她必須有基本的禮貌。」 
 
  他張牙舞爪揚起了嘴角。「她只差沒把我當成狗,叫我來福﹗」 
 
  她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滿眼不滿的他。「你可以告訴她,你叫公孫河岸,你是她的侄子。」 
 
  他一臉狠樣。「我根本不在乎,反正我把她當雞。」 
 
  唉﹗她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就是這樣的態度,她想教他圓滑點,她想告訴他,未來的日子他都必須在這裡生活,得學著融入公孫家的生活,而非要人家來遷就他,這些他不是聽不進去,他是連聽都不想聽。 
 
  但……她確實得承認,他叔叔一家對他的態度並不友善。 
 
  公孫玉峰很冷漠,天天早出晚歸,對于突然冒出來的侄子,他有一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訊息傳達出來,也就是說,只要公孫河岸不踩到他的權責領域,他對於他的存在是不聞不問的,但若公孫河岸侵入了他的領域,可想而知,他這只商場上的鷹也絕不會坐視自己的地盤被搶走的。 
 
  而郭俐儀,這個名義上是公孫河岸嬸嬸的女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想把公孫河岸趕走,因為他的存在已經威脅到她那個敗家子的地位了,她護子心切,無時無刻都在找名目詆毀公孫河岸。 
 
  公孫映文跟她母親差不多,處處在宣告她在集團裡的主權;公孫映武則用一種看好戲的態度,認為公孫河岸這個連高中都沒畢業的堂哥混不出什麼名堂,他根本不必擔心對方會成為他繼承家業的對手。 
 
  這些人唯一敬畏的就是大家長公孫應龍,幸好老者對公孫河岸相當偏心,否則她真替他擔心要怎麼在這樣的家生存下來。 
 
  「那麼爺爺呢?」她凝視著情緒明顯焦躁不安的他。「從進門開始,你沒叫過他一聲爺爺。」 
 
  「我沒有爺爺。」他的表情很冷,嘴更硬。 
 
  於是她知道她必須花更多時間來讓他的心軟化了。 
 
     ★    ★    ★ 
 
  公孫河岸在為他量身打造的集團小組安排下,在他回到台灣的兩個星期之後,開始進行一連串密集的商業訓練,這些過程,他都要求秦遇霞全程陪同。 
 
  她很眩惑,對於一個沒有太高學歷的人而言,公孫應龍要他學習的東西,顯然已經超出他能負荷的範圍太多太多了,然而他卻神奇的像塊海棉,不但能夠吸收,甚至還能舉一反三,一點問題都沒有。 
 
  如果說他不是天才,那麼他必然有他父親的優秀遺傳。 
 
  所以他適應得很好,在商業這塊版圖上,他比適應新的家人迅速一百倍,也就是說,他跟家人的關系在一個半月之後的現在,仍舊一點改善都沒有。 
 
  他仍然傲慢的對任何姓公孫的人視而不見,包括老者,他只對她一個人說話,這也正是公孫應龍私下懇求她一定要留下來的原因。 
 
  她覺得老人家很可憐,當年他受不了優秀的兒子和下人之女私奔,氣急敗壞的宣佈與長子脫離父子關系。 
 
  後來,他獲知深受他殷切期望的長子竟然和那麼微不足道的一個女人殉情了,他無法承受打擊,而選擇不相信事實,寧可把孫兒送到孤兒院,告訴自己︰心愛的長子還活著。 
 
  然後他很快的後悔了,然而一切已難彌補,不必任何人懲罰他,多年思念孫子的折磨已經是他最大的懲罰了。 
 
  「事實上你爺爺……」 
 
  「小妞,不是要幫我買幾條貴不拉幾的領帶嗎?別 唆了,走吧。」 
 
  每當她試著以「你爺爺」做為話題,他總能用任何一個話題打斷她,擺明瞭他不想提這號人物。 
 
  「你從來沒有邀請我去過你家,怎麼,你家很見不得人嗎?」他輕佻的攪動著咖啡,用看扁她的口吻掩飾他的「很想去」。 
 
  自從回到臺北,她幾乎每隔幾天就要回家一趟,有時回去數小時,有時回去半天,每次他都眼巴巴的看著她走,她從來沒開口叫他一起去,不知道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還是壓根兒認為他不配去。 
 
  天知道他有多想認識她的父母,他在追求她,雖然追求得不光明、不正大、不磊落也不清不楚,可是這也是一種追求,他對她的愛意越來越壓抑不住了,難不成她真的那麼遲鈍,一點也感覺不到? 
 
  「你在說什麼?」她笑著啜了口花茶。 
 
  買完領帶,他們在購物商城的咖啡廳裡喝咖啡,他儼然已有他血液中的尊貴架式,名牌西裝穿在他高挺的骨架上顯得相當合宜,他吸引著女人們的目光,他像一塊璞玉,稍經雕琢已然散發光芒。 
 
  「不是嗎?」他加重自己的說法。「如果不是你家很破爛,你應該會請我這個大老遠從歐洲回來的學生去你家吃頓飯才對。」 
 
  「我家沒有很破爛,是個很普通的家庭。」她微笑道︰「我父親是醫生,哥哥也是醫生,母親是家庭主婦,如果你想去的話,隨時歡迎,不過別忘了登門作客要替女主人帶一份貼心的小禮物哦。」 
 
  他馬上問︰「你媽喜歡什麼?」 
 
  打鐵要趁熱,總算得她主動開口,他怎能不好好的把握住機會。 
 
  「你不會是今天要去吧?」她有點意外的看著他。 
 
  他露嘴一笑,很無賴地說︰「就是今天。」 
 
     ★    ★    ★ 
 
  秦昌逸是楓葉醫院的院長,亞洲知名的心臟權威。 
 
  秦太太是標準的家庭主婦,雖然有傭人可以使喚,但她也燒得一手好菜,平時的休閑嗜好是國畫,很優雅。 
 
  秦奶奶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頭銀白的發,一直笑吟吟,胃口也很好,完全看不出來已經七十六歲了。 
 
  秦遇岩是楓葉醫院的骨科主任,未來的院長確定人選,他的長相很醫生,白淨斯文,舉止俐落,而這般模樣的男人,這晚的秦家有兩個,另一個是眼科主任何亞睿,乍看之不會以為秦遇岩與他是雙胞胎,他們同樣白淨斯文,好像從來不曾出去曬過太陽似的。 
 
  「都是家常便菜,公孫先生不要客氣,當自己家一樣。」秦太太對女兒帶回來的學生以親切的態度接待,雖然,她委實覺得這位衣冠楚楚的客人舉止有點怪怪的,她還是禮貌的沒說出來。 
 
  「我不會客氣的。」他大快朵頤的吃著。「伯母跟一朵鮮花沒兩樣,如果不說的話,外人準以為您跟小妞是姊妹。」 
 
  餐桌上,每個人頓時都停止了動筷子,一致望向自顧談笑風生的公孫河岸。 
 
  「公孫先生,你口中的小……小妞是什麼人?」秦太太一頭霧水的問,不過也滿想知道自己和什麼人長得像姊妹。 
 
  「沒什麼啦,他在開玩笑。」秦遇霞硬是忍住噴飯的沖動為他解釋。 
 
  她是已經習慣公孫河岸講話的方法了,但她的家人可不習慣呵。 
 
  她低頭噙著笑意喝湯,納悶他是哪裡學來這麼老套的贊美方法,贊美母女像姊妹,這已經很落伍了耶﹗ 
 
  何亞睿審視的眸光從秦遇霞帶笑的唇緣,不著痕跡的轉到公孫河岸身上,出於男人對情敵的敏銳,他認為公孫河岸對秦遇霞別有企圖。 
 
  公孫家族遠近馳名,然而這並不代表公孫家的人人品就好,比如公孫家的第三代公孫映武,他就常出麻煩。 
 
  而公孫河岸是公孫家失落在外近三十年的骨肉,被教養成怎麼樣,是一個謎,他的人品有待觀察,而說實話,他不放心秦遇霞和他做朋友。 
 
  兩人一直穩定的交往中,她有一種寧靜安詳的氣質,是一個在各方面都符合他對伴侶期待的女孩,而他任職的醫院正是她父親的醫院,他認為他們是很合適的一對。 
 
  已經兩年了,他們的戀愛談得細水長流,她不是一個熱情的人,而醫生的工作也相當忙碌,他們每週見面兩次,一起用餐或欣賞音樂會,每天則固定通電郵,特別的節日當然也一起過。 
 
  他認為兩個人都對這份感情有心經營,只是都不急著給對方戴上婚戒,他的工作還在沖刺階段,他認為等他們有閑情逸致時再來討論婚事也不晚。 
 
  而現在……他更仔細的審視著公孫河岸,蹙著眉宇承認對方無疑是個好看的男人。 
 
  之前,雖然他曾反對過她去巴黎接下公孫河岸這份工作,可是反對無效,她仍執意要前往。 
 
  在某些方面,她這個保守的處女座女孩,內心很有自己的主張,就算他想擋也未必擋得了。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把公孫河岸帶回來晚餐,但他肯定這是一種危險的訊息,提醒他要小心對手了。 
 
  「奶奶,您喝湯。」公孫河岸親自卷起袖子為老奶奶盛了碗湯,誠意十足的拍了馬屁。 
 
  搞丟奶奶送的項鏈小彩霞那麼難過,可見奶奶在她心目中地位非凡,他要好好巴結巴結。 
 
  「真乖、真乖。」秦奶奶頻頻點頭,用一種對待兒孫的寵溺語氣稱許他。 
 
  驀然之間,他出神的望著老奶奶。 
 
  如果這是他的奶奶該有多好,他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溫情。 
 
  秦遇霞從他的表情、眼神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自卑的他又在感懷身世了。 
 
  縱然家人已經將他接回身邊了,他的內心仍舊是那麼孤單啊,失去的那一大段沒有家人的歲月,似乎永遠無法補足。 
 
  就在她用溫柔眸光凝視著他的時候,她看到了他的表情在瞬間很不對勁──他的恐慌症發作了﹗ 
 
  身為醫生的秦昌逸也很敏感。「他是不是有心臟病?」 
 
  公孫河岸連連深呼吸,用意志力講話。「伯父……你真是……真是醫術精湛啊……這樣你都……都看得出來……」 
 
  不能讓她的家人知道他有恐慌症,絕對不能…… 
 
  「當然,我是權威﹗」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他的吹捧顯然很受用,秦昌逸搜了他的身,沒發現有藥,回頭就去一個白色櫥櫃裡取了些藥。「來,快點把藥吃了。」 
 
  「不能吃﹗」秦遇霞想阻止,可是來不及了,她眼睜睜看著公孫河岸將數顆療效不明的藥丸全吞了。 
 
  回程的車裡,她還在擔心他吞了那些藥會不會有問題。 
 
  「真的沒有不舒服嗎?唉,你實在不應該吞那些藥的。」她懊惱無比沒有適時講出他病症的真相。 
 
  然而,相較於她的懊惱,他毫不在意胃裡多出幾顆藥丸。「我寧可吞藥也不要你的家人把我當神經病。」 
 
  她知道他的隱憂何在,但她希望他安心。「他們都是文明人,不會誤會你的。」 
 
  他一點也不相信。「要不要賭一賭?我敢打包票,如果他們知道我有恐慌症,明天就會叫你打包行李回家去。」 
 
  這個世界的現實,他可看多了,但仍希望不要有應驗他說的話的那天,如果應驗的話,他絕對會給自己一耳光,嚴懲那張烏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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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答應恩師要整理一份講課用的資料,因此秦遇霞今天沒有陪同公孫河岸到公司去。 
 
  不過也因為如此,傍晚她沖了一壺花茶準備上樓再次確認資料無誤時,遇到了狂歡一夜才回家的公孫映武。 
 
  對於年輕俊帥的公孫映武,她從來沒有過多的感覺,他不在她負責的範圍之內,就算難得在餐桌上看到他,也不過是點頭招呼,很少交談。 
 
  可是大白天的,他身上卻帶著酒氣,調戲般的攔住了她上樓的路。 
 
  「請你讓開,公孫先生。」她語氣客氣但卻板著小臉,秀眉蹙得死緊。 
 
  「你居然沒跟那條河去公司?我真幸運啊,我老早就想跟你單獨相處了,只是苦無機會。」公孫映武笑開了眼,作勢要撲向她。 
 
  她嚇了一大跳,手上的玻璃茶壺微微溢出了熱水,燙到了她的手,她低呼一聲。 
 
  「有沒有怎麼樣?」 
 
  他笑著拉過她的手要看,她迅速甩開他,怒眼瞪視著他,感覺到嚴重的被侵犯了。 
 
  「你瞪人的樣子好漂亮,難怪那條河無時無刻不在看你,如果我把你搶過來,你說他會怎麼樣?」公孫映武笑嘻嘻的問。 
 
  他的話雖然瘋瘋顛顛的,但卻莫名其妙的讓她在意了。 
 
  她的腦中出現公孫河岸的俊臉。 
 
  他常在看她嗎? 
 
  為什麼她都不知道? 
 
  「漂亮的老師,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公孫映武伸手摸了她下巴一把,調情地看著她。「你也教我禮儀好不好?我也好想擁有你這麼漂亮的老師,晚上到我房裡來,我們……」 
 
  「他媽的﹗把你的臭嘴給老子閉起來﹗」 
 
  聽到怒喝她回頭,看到怒氣沖沖的公孫河岸正快步走進大廳,他一手把公事包丟飛到壁爐那頭去,一手沒好氣的扯開見鬼的領帶。 
 
  看到他回來,她居然馬上感到安心了。 
 
  難道……潛意識裡她在依賴著他?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她竟然一所無覺…… 
 
  「你這個私生子憑什麼叫我閉嘴?」公孫映武不甘示弱的喊回去,像是故意般,喊得很大聲。 
 
  「你說什麼?」公孫河岸激動的沖向前揪起了他的衣領,發紅的雙眼像座爆發的火山。 
 
  「我說你是私生子﹗怎樣?」公孫映武挑舋的揚起嘴角。「你難道不是私生子嗎?你想否認啊?」 
 
  下一秒,她看到公孫河岸握拳揮向自己的堂弟,一拳一拳,打得一點都不留情,甚至比打個路人更狠,她沒有出手阻止,直到紛遝的腳步聲傳來,顯然是有好事者去打小報告了。 
 
  郭俐儀呼天搶地的解救兒子。「這簡直就是殺人哪﹗爸,難道您都不管管這無法無天的混球嗎?」 
 
  「你才是混球的媽﹗」公孫河岸不假思索的罵回去,他的風度不是留給這種人用的。 
 
  郭俐儀傻了。「你……你說什麼?」這輩子還沒人敢這樣罵她。 
 
  「全部都給我住嘴。」公孫應龍看著鼻青臉腫的公孫映武,沉聲命令,「向你堂哥道歉。」 
 
  「什麼?」郭俐儀瞪大了眼。「這算什麼?我們小武幹什麼跟這種人道歉?爸,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我叫你跟你堂哥道歉﹗」公孫應龍的拐杖敲著地面,語氣不悅。 
 
  「不,小武,我下許你跟這種下等人道歉﹗」郭俐儀把受傷頗重的兒子護衛到自己身後,像只保護小雞的母雞。 
 
  「我叫你道歉﹗」公孫應龍氣急敗壞,最後甚至語出威脅,「如果你不道歉的話,你就滾出去,永遠不要回來了﹗」 
 
  「爸﹗」郭俐儀不平的大喊。 
 
  「不必道歉,我一點也不希罕。」公孫河岸冷冷的開口了,他睥睨的看著老人家,這是他回到公孫家之後第一次用正眼看老者,但眼光卻充滿恨意與敵意。「你以為不分青紅皂白站在我這邊,我就會原諒你了嗎?你休想得到我的原諒,一輩子都休想﹗」 
 
  他奔了出去。 
 
  「公孫河岸﹗」秦遇霞大喊,也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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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9 00:06:26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十六歲之前,我有三次被人在街上遺棄的黑暗經驗,從此我就非常厭惡上街,醫生告訴我,因為這個原因,我容易有預期性的焦慮,而不斷飄移則讓我並發了恐慌症,我從來沒想過可以擺脫這個怪病,直到她的出現,讓我知道人生還是有希望的,我多希望能將她留在身邊,即使多一秒也好,我不敢想,如果失去她,我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純潔、無瑕,她說的沒錯,我根本配不上她,就算我的新身份能與她匹配又如何?骨子裡的我粗野不堪,連替她提鞋的資格都沒有,她適合那個像小白臉一樣的醫生,我知道這一輩子,我只能遠遠的看著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裡,然後心碎…… 
 
  車身正以極高速在飛馳,一路上橫沖直撞的連闖了數個紅燈,雖然險象環生,但秦遇霞沒有阻止公孫河岸,任由他發泄過度複雜的情緒。 
 
  天色漸漸暗沉,他驀然將車往馬路邊一靠,棄車而走。 
 
  「你要去哪裡?」她大驚失色,連忙跟下去,下車之前還忙著熄火、拔鑰匙。 
 
  他居然連車鑰匙都不拿,真有他的。 
 
  華燈初上,霓虹閃耀,他像只無頭蒼蠅般急行在商店街的走廊裡,他的面色灰敗,肩上像扛了千斤重擔無法放下。 
 
  她默默跟著他,無法顧及腳上穿了室內拖鞋有多引人注目,她讓他去走,只要能讓他好過一點,她都願意配合他。 
 
  他們走過一條又一條熱鬧的街,琳琅滿目的攤販沒有使他稍稍停下急促的腳步,人越多,越熱鬧的地方他反而定得更快更急,到最後,他簡直像在跑。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行道樹旁停了下來,旁邊是一所紅磚牆的學校,鐘聲響了,留校的學生魚貫走出校門。 
 
  他蹲了下去,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痛苦。 
 
  秦遇霞馬上知道他的恐慌症發作了,若不是如此,他可能不會停下來。 
 
  「別怕,你很安全﹗」她先鎮定下來,柔聲告訴他,盡管他們已經引起很多學生的側目了,她也不管,現在一切以他為重。 
 
  他重重吸氣,看起來呼吸困難,整個人像是瀕臨崩潰的邊緣。 
 
  「我好怕……我好怕……」 
 
  聽到他異于尋常的顫抖,她不顧一切的抱住了他。「別怕,你還有我﹗」 
 
  公孫河岸環住雙臂,痛楚的飲泣著,「沒有人要我……沒有人要我……」 
 
  他像是回到十幾歲的少年,在她懷裡痛哭流涕、泣不成聲。 
 
  她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安慰他受創甚深的心靈,只能緊緊抱住他。 
 
  在這個涼風習習的夜晚,她蹲在街頭,任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伏在她肩頭壓抑的低泣,她心酸的抱著他,一下又一下輕拍著他顫抖的背,不知不覺,跟著他一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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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遇霞的名字與公孫河岸的名字劃上了等號,他們在一夜之間傳出了緋聞。 
 
  因為傳說她與公孫河岸有曖昧情愫,所以她被急召回家,父母兄長都一臉嚴肅,好像她真的已經是公孫河岸的情婦了。 
 
  「公孫河岸為你打架,這件事是真的嗎?」秦昌逸看著女兒,希望聽到否定的答案。 
 
  雖然公孫家地位崇高,可是對於一個前二十八年都來歷不明的男子,他怎麼也不放心將寶貝女兒交出去。 
 
  「事情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 
 
  她知道這件事是誰多嘴傳出去的,除了氣憤老人家不公平的郭俐儀母子,還會有誰唯恐天下不亂? 
 
  「那麼是怎麼樣?」秦遇岩蹙眉看著妹妹。「現在大家都在傳你為公孫河岸割腕自殺,說得好像親眼目睹一樣,你一個人只有一張嘴,怎麼去澄清不實的謠言?」 
 
  她真的愣住了。 
 
  這謠言也太離譜了吧?她何時為公孫河岸割腕過了?再說最近他都沒故意惹她,她幹麼氣得要割腕? 
 
  這時候的她,仍然沒有意識到愛情這兩個字。 
 
  「唉,小霞,女人的名譽是很重要的,我看你還是搬回來住吧,不要再去公孫家了,這樣對你比較好。」秦太太是女人,想得比較嚴重,她怕年輕人一個把持不住,萬一做出非要結婚不可的事就為時已晚了。 
 
  秦遇霞還在發愣。 
 
  她想到那夜他的無助和彷徨……不,不管謠言怎麼傳,反正清者自清,她不走,她要陪著他,直到他不再需要她為止。 
 
  「我不能走,這份工作還沒結束。」她堅定的告訴家人。 
 
  「難道你就不把亞睿放在眼裡?」秦遇岩忍不住發難了。「你和公孫河岸的情事傳開來,你要他怎麼想?」 
 
  她又是一愣,好半晌才緩聲說道︰「他知道我的為人。」而且她認為自己和何亞睿只是試著在交往,兩個人都有共識,從來沒有許下終身的承諾,她的事又為何要對他交代呢? 
 
  「知道有用嗎?」秦遇岩氣急敗壞的說︰「公孫河岸在巴黎是個壞胚子,他不學無術、混跡街頭,他交往的男人都是毒販,女人都是妓女,你誰不好交往,偏要和這樣烙著黑印的男人交往,你是不是要我們秦家抬不起頭來做人?」 
 
  「哥,他不是那樣的人﹗」她忍不住為公孫河岸辯駁。「你不認識他,不能擅自對他妄下斷語,當你和他相處之後,你就會知道他是一個……」 
 
  「你居然替他說話﹗」秦遇岩根本不想再聽,他氣得跳腳。 
 
  「不要吵了。」秦昌逸跳出來喝止紊亂的場面,他看著女兒。「爸爸答應你繼續留在公孫家,不過爸爸也要你答應我,你絕不會和公孫河岸亂來。」 
 
  秦遇霞的眼裡流動著無奈。 
 
  他們究竟把公孫河岸想成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了?他,根本是很脆弱的啊…… 
 
  她嘆了口氣,抬起澄澈的雙眸看著父親。「我答應您,除了師生關系,我和公孫河岸什麼也不會發生。」 
 
  這樣他們總不能再阻止她留在公孫河岸的身邊了吧。 
 
     ★    ★    ★ 
 
  「這是什麼東西?」 
 
  公孫映文當眾把一份文件丟到公孫河岸的面前,語氣諷刺又嘲弄。「你以為經過一點特訓就可以寫出象樣的企畫案了嗎?」 
 
  公孫河岸的神情比她更加嘲弄。「不喜歡的話,你可以不用,老子不在乎。」 
 
  他只是隨手寫寫,是底下的人雞婆要拍他馬屁,把他寫的東西呈到那只美其名像孔雀,其實是火雞的女雜碎的辦公桌上去,如果不是那些人多事,他也懶得跟一隻只會抬高頸子咕咕叫的家禽類說話啊。 
 
  「公孫河岸,你這是什麼態度?」公孫映文蹙著柳眉,如果不是有別人在,她會踢他一腳,她真的會那麼做,因為這個吊兒郎當的男人實在太討厭了,她不懂老糊塗的爺爺為何要重用他? 
 
  「叫堂哥,我溫柔的好堂妹。」存心氣死她,公孫河岸嘻皮笑臉地說︰「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跟我溫柔的好嬸嬸真是像哪。」 
 
  已經有會意者偷偷笑了出來,這令公孫映文惱羞成怒,她馬上想到了絕佳報複方法,登時露出一個笑臉。「對了,好堂兄,要不要我說一些你高貴母親的往事給你聽啊?」 
 
  那些事情在公孫家是不準提起的,縱然每個人都知道。 
 
  「不必了,我沒興趣聽故事。」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很難看,如果這三八膽敢說出些什麼來,他保証扭斷她的頸子。 
 
  「怎麼會是故事呢?」公孫映文微微一笑。「你母親──哦,抱歉,因為你母親和我大伯父並沒有正式結婚,所以我不能稱她為伯母,這點請你諒解。」 
 
  他的嘴唇緊抿成一直線,眼眸跳躍著怒火。「三八,把你做作的臭嘴閉起來﹗」 
 
  公孫映文的眼裡有著得逞的快意。「你生氣啦,堂哥?一定是你母親把她的『熱情』都遺傳給你了,所以你才這麼容易脾氣火爆,」能夠激怒這種EQ不高的人真是爽快。 
 
  「我叫你住嘴﹗」他的雙拳緊握,像是隨時要出拳打人。 
 
  而他越火,公孫映文就越高興,她完全不理會他的警告,繼續講她的。 
 
  「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午夜,你母親一絲不掛的潛進我伯父的房裡,就在那個熱情如火的夜晚,你母親懷了你,她天真的以為從此可以變成太子妃,沒想到我爺爺卻不接受她這個下人之女,她慫恿我伯父跟她私奔,生下你之後,他們殉情,派人把你送到我爺爺手上,然而你這個不該來到這世界的生命卻不受歡迎極了,我爺爺根本不要你,他親手把你丟到孤兒院去……啊──」 
 
  她恐懼的尖叫,只見公孫河岸雙手掐住了她的頸子,幾個人向前要製止他都製不住,她的臉色發青,她快死了,她真的快死了…… 
 
  「不要沖動,公孫先生,您這樣是犯法的──」他的數名手下連同趕來的警衛人員硬是將他架開,然而他的雙目猙獰,整個人像只野獸。 
 
  「咳咳咳……」公孫映文大口喘著氣,登時連站都站不穩,因為恐懼而顫抖不已。「你這個混帳東西﹗我要告你……我一定要告你……」 
 
  「你最好告死我﹗」他惡狠狠的瞪視著她,眼睛像會噴火。「讓我死在牢裡,我的鬼魂絕不會放過你﹗」 
 
  公孫映文睜大了眼睛,她怕了,他的狠話真的讓她怕了。 
 
  她看到公孫河岸奪門而出,像團燃燒的火焰,心裡忽然感到不安極了。 
 
     ★    ★    ★ 
 
  沖出公司後的公孫河岸到酒店買醉。 
 
  他喝得爛碎如泥,喝掉一迭千元大鈔,也因為喝到神智不清,火氣又大,他和酒店的客人杠上了。 
 
  他打了人,也被打了,身上臉上無一處沒掛彩,對方被打到住院,氣不過對外放了一些子虛烏有的謊話,美麗報出現了這樣聳動的標題── 
 
  公孫家族流落在外二十八年的嫡長孫公孫河岸,驚爆酒店為酒女爭風吃醋、傷人住院,這是公孫河岸回到家族的首張亮眼成績單﹗ 
 
  秦遇霞不知道這短短的兩行字對她有致命的殺傷力。 
 
  她氣得發抖、氣得吃不下任何東西,她不想去隔壁探視受傷的他半眼,她甚至對著美麗報掉下了眼淚。 
 
  枉費她為他在她家人面前做擔保,保証他絕不是個壞蛋,也不是流氓,可是他居然這麼不爭氣,去酒家尋歡作樂?甚至還為酒女爭風吃醋?她真的是氣得再再再也不想理他了﹗ 
 
  於是,當何亞睿提出了晚餐邀約,她想也不想就答應,只是一整晚她都顯得悶悶不樂,還是因為公孫河岸呵。 
 
  她究竟是怎麼了? 
 
  就算他去酒店尋歡作樂這也不關她的事,身為他美儀老師的她,有必要把自己氣成這樣嗎? 
 
  她不懂自己,真的不懂自己…… 
 
  「東西不好吃嗎?」何亞睿見她的牛排只吃了幾小口就不吃了,心裡拉起了警報。 
 
  她肯定看到美麗報了,也肯定在為了報上關於公孫河岸的消息不開心,但她顯而易見的煩躁是為什麼呢?很顯然的,答案只有一個──她對公孫河岸產生了超越師生的感情。 
 
  她在乎那個男人,甚至,她在吃醋、她在心碎……而他該趁虛而入,將她的心拉回來,雖然他們從不許諾終身,但端莊美麗又家世優秀的她是他唯一的伴侶人選,他可不想在事業沖刺有成之後失去了她。 
 
  「我的朋友剛好在那間酒家裡應酬客戶,他目睹了整個過程。」 
 
  秦遇霞迅速抬起了眼,澄澈的眸裡滿是不確定的問號,他這沒頭沒尾的話是在說公孫河岸的那件事嗎? 
 
  他笑了笑。「你不是在為你的學生公孫河岸惹是生非而煩惱嗎?我剛好知道內情,要我告訴你嗎?」 
 
  她連忙點頭。 
 
  她的積極讓他更加確定心中的想法,也決定要讓她對公孫河岸萌芽的感情蕩然無存。 
 
  他啜了口紅酒才緩聲道︰「我朋友說,那晚酒家有個很艷麗,氣質很嬌媚的酒女,名叫莉莉,公孫河岸點了她的台,有別的酒客也想點她的台,公孫河岸想買她出場,因而和酒客爭風吃醋起了爭執,所以公孫河岸先出手打人,還把對方打成重傷,放話他是公孫家的人,要對方把眼睛放亮一點,對方因氣不過才向外界爆料。」 
 
  聽完,她的五臟都扭絞了起來。 
 
  知道過程後,她對他更是失望透頂、難以釋懷,情願自己不知道。 
 
  原來教了他這麼久,結果不過如此,他喜歡一個酒家女,他的程度就僅止於喜歡酒家女而已嗎? 
 
  他居然還想帶酒女出場……想到擰心處,她喝光了杯裡的紅酒。 
 
  她好像個傻瓜,他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為什麼會天真的以為陪他渡過了恐慌症發作的一段時間,他們就走在同一條線上了呢? 
 
  他真的是……真的是惡習難改啊﹗ 
 
  抱著失望又揪心不已的心情,她讓何亞睿送她回到公孫家。 
 
  「不要想太多,早點睡,公孫河岸闖的禍自有他的家人替他解決,你只是他的美儀老師,無需過度自責。」他故意把她和公孫河岸的關系輕描淡寫帶過。 
 
  秦遇霞點點頭,目送何亞睿離去。 
 
  真的只是因為她是公孫河岸的老師,所以她的心情才這麼低落嗎?真的只是恨鐵不成鋼,而沒有別的因素嗎? 
 
  夜深了,大宅一片寂靜,只留壁燈。 
 
  她心思紛亂的上了樓,看到一個修挺的身影靠在她房門上,右腳百無聊賴地踢著地毯,聽到腳步聲,他扭頭看著她,有型的嘴角揚了起來。 
 
  「太不夠意思了吧?我傷得這麼重,你居然還有心情出去約會?」 
 
  他都看到了,一部名貴的藍色轎車送她回來,司機還體貼的下車為她開門,正是那個姓何的小白臉醫生。 
 
  他正奇怪呢,他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但為何從他被送回家開始就沒見過她,原來佳人有約啊,她可真會落井下石。 
 
  「麻煩你讓讓,我要開門。」她從皮包裡拿出房間鑰匙,小臉板得緊緊的,連點柔軟都沒有。 
 
  他沒有讓開,黑眸深深的盯著她不悅的麗顏,但嘴裡嘻皮笑臉地問︰「約會好玩嗎?姓何的傢夥請你吃了什麼好吃的東西?」 
 
  「不必你管。」她再次重複。「公孫先生,請你讓開。」 
 
  「不讓。」他低頭審視著她冰冷的小臉,恍然大悟。「你看到報紙寫的東丙了?你千萬不要相信,為了報紙的銷售量,他們都是在胡說八道瞎扯,我保証我沒有先動手,是那個傢夥一直挑舋我……」 
 
  她馬上抬眼瞪視著他。「是不是胡說八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必對我解釋,這並不關我的事。」 
 
  他停止瞭解釋,望著她。「那你在氣什麼?」 
 
  「我沒有生氣。」她不想與他大眼瞪小眼,別開眼,想開門,但鑰匙孔被他靠著,她只能幹瞪眼。 
 
  「才怪,你氣呼呼的。」他扳起她冷若冰霜的臉,仔細的想了想,忽然開竅地問︰「你不是在氣我打架鬧事,你在氣我上酒家?」 
 
  而為什麼會氣他上酒家,原因當然只有一個──酒家裡有酒家女,而酒家女通常都是不三不四,可以毛手毛腳的。 
 
  「你胡說﹗」她撥開他的手,緊緊皺著秀眉。「你喜歡上酒家就上酒家,你喜歡為酒女爭風吃醋就去,我為什麼要不高興?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他又迅速的拉住了她,一把將她拉到身前,心中掠過一陣震顫的喜悅。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他看著她的眼睛,潤了潤唇,他不確定,但又很想知道。「是不是對我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的感情?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問的時候,他心跳得好快。 
 
  她的表現真的很想吃飛醋的女人,以前他曾有這樣的經驗,他在泡的一個馬子誤會他和別的女人鬼混,氣得把鞋子丟到他頭上,還破口大罵,但死都不肯承認已經對他有意思了。 
 
  而小彩霞── 
 
  他情切的看著她,等待她給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曙光。 
 
  「你住口﹗」秦遇霞的反應很大,一把推開他,胸口劇烈的起伏,俏臉一陣青、一陣白。「你別自作多情,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我又不是酒家女﹗你大可繼續去追求酒女,我和何亞睿醫生正穩定的交往中,我喜歡的人是他,你不要對我有非份之想了,你是永遠配不上我的﹗」 
 
  話裡隱含的 喊是,你都情願去追求酒女了,我還能說什麼?你注意過保守過度的我嗎?你在乎過我的感受嗎?你根本只喜歡不正經的酒家女…… 
 
  然而,他沒聽見她心中的 喊,僅像被打了熱辣辣的一巴掌,所有的熱情都沒了,都被她那無形的一巴掌給打醒了。 
 
  沒錯,她說的沒錯,他怎麼配得上她? 
 
  他是癩蝦蟆,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肖想吃天鵝肉,如今被天鵝猛 一腳也是活該,自找的。 
 
  他抬起胸膛、撇了撇嘴角,眼神有點憂傷,無精打采的走回隔壁,什麼也沒說的回房去了。 
 
  他走了,如她所願的讓開了,可是她的心卻絲毫沒有好過。 
 
  她吸了吸鼻子,勉強振作起自己,把鑰匙插進孔裡。 
 
  今夜對兩人而言,都是一個無眠的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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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好想擁抱她…… 
 
  非常想,想得我心會痛,只要她出門去,哪怕只有一個小時,我都會感到若有所失,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不斷的猜想她跟誰在一起、在做什麼,明明想隨地而去,又怕她會嫌我煩,愛一個人,真不是件簡單的事啊﹗ 
 
  刻意和她保持距離已有一段時間,會這麼做是因為我不想再讓她對我更反感,那晚表錯情之後,我多怕她會一氣之下求去啊,我一直牢記著她的話,既然配不上她,那麼我就悄悄的守護著她就夠了,只是老子我還是不明白,那晚的她為什麼會那麼生氣?我氣不過公孫映文那女人的欺人太甚去酒家多喝了幾杯,倒楣到和一個狗娘養的雜碎為了搶一個小便鬥而打了起來,還是她相信報紙上說的,我為女人爭風吃醋?可是為了搶小便鬥打架,這麼不光彩的事叫我如何說得出口,只好任由報紙去胡謅了。 
 
  那晚特意買了櫻桃派給她吃,想在卡片上寫幾句感性的話,但我又做了縮頭烏龜,居然只寫了「吃不完要冰冰箱」這七個字,不知道她看了有什麼感覺?這是現在我們之間的安全距離吧? 
 
  為她特別去西德訂做的項鏈已經送回來了,她見到項鏈時的喜悅笑容美極了,我覺得一切都很值得,我們好像回到了在巴黎的那兩個月,我看著她,又產生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幸好她沒發現我的謊言,沒發現我怎麼會知道她搞丟的項鏈長得是圓是扁,幸好…… 
 
  我還是不喜歡這個有錢人住的鬼地方,但唯有在這裡,我才能天天看到她,她是我生命唯一的綠洲,我怕有天會失去她,如果我結婚,她是不是會對我放心一點,不再把我看成一天到晚在奢想她的無賴…… 
 
  從那一天開始,他們之間的相處氣氛變得客氣而疏遠。 
 
  公孫河岸在大和集團的表現日漸進步,令替他特訓的成員深感安慰,也令公孫玉峰一家人提高了警覺。 
 
  他們眼看著大家長公孫應龍命人替公孫河岸買了幾張假文憑,並且下了一個命令,要公孫河岸和萊爾集團的千金林伊曼相親。 
 
  這個宣告無疑是顆炸彈,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反應。 
 
  「爸﹗這太過份了吧?」郭俐儀第一個不平。「如果要和林家千金相親,應該是我們小武去才對,為什麼是他呢?」 
 
  萊爾集團市值嚇人,而且眾所皆知,林伊曼容貌與氣質都很出眾,更難得的是,她擁有一顆精算商業的頭腦,這點絕對可以補足她那沒用兒子的不足。 
 
  「我想堂哥你應該對林小姐沒興趣吧?」公孫映文切著火腿,她的問題是希望公孫河岸表明立場,不然她那沒大腦的母親又要丟人現眼的在她爺爺面前,替她那不爭氣的弟弟爭寵了。 
 
  自從上回被這只蠻荒泰山掐過脖子之後,她對他的態度客氣多了。 
 
  她自嘲的告訴自己,她是怕惡人一族,他有蠻勁,又敢耍狠,算她怕了他,不過她也因此收斂起了對他的囂張態度。 
 
  算是各讓一步吧,畢竟根據她的長期觀察,她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堂哥心機沒她想得那麼深,他似乎不像想要獨占大和集團的樣子,她也就不再對他咄咄逼人。 
 
  「孟特助,相親的時間你再通知我的秘書。」公孫河岸的話是對公孫應龍的貼身心腹說的,不過也同時宣告了他接受這項命令。 
 
  秦遇霞失神的喝著咖啡,看著挺拔的他起身,離開餐廳。 
 
  他要去相親了…… 
 
  為什麼她的心覺得酸酸的、澀澀的、苦苦的,有種想哭的感覺? 
 
  她已經找不到他們過去的那種融洽了,夜風之中緊擁著哭泣的他像是千年前的夢,他不再發作恐慌症,或者他曾發作,但她已經沒機會再陪在他身邊替他加油打氣,替他數一、二、三了…… 
 
  想到這裡,她的心好酸。 
 
  「秦小姐──」公孫應龍點名。 
 
  她眨著一雙帶水眸子看向老人,神魂猶自震蕩。 
 
  「相親當天,請你陪著那孩子一起去,以免他做出什麼不合禮節的事來。」 
 
  這個任務讓她措手不及地心慌。 
 
  她曾陪他做過很多事,但是她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要陪他一起去相親…… 
 
     ★    ★    ★ 
 
  男主角、女主角,兩名德高望重的介紹人,女主角的母親和妹妹,加上她以及公孫河岸的秘書,算了算,這場相親宴來了八個人。 
 
  相親的場所是飯店的西餐廳,優雅的佈置、柔和的音樂,女主角林伊曼大方得體,她很會找話題,與公孫河岸相談甚歡。 
 
  秦遇霞喝著開水,不時偷眼看著公孫河岸。 
 
  他根本不需要她陪同,他表現得很自在。 
 
  經過八個月的磨合,他已經九成擺脫過去的氣息了,現在的他是一顆藍寶石,談話有內容,舉止有男性魅力,更是公孫總裁欽點的大和集團接班人,這更增加了他對異性的吸引力。 
 
  其實他不需要靠相親來找女朋友,她從美麗報的老闆杜奕寧口中知道,很多名門望族的淑女都對他很仰慕,她們根本不介意過去他是什麼出身,只要現在的他無懈可擊就行了。 
 
  牛排送上來了,公孫河岸竟自作主張將自己那盤切好,不徵求林伊曼的同意就與她交換。 
 
  秦遇霞從林伊曼的眼裡看到了傾心。 
 
  男子氣概,這就是男子氣概,還揉和了男人的體貼和細心,而他就從來沒有為她切過牛排,從來沒有…… 
 
  老天,她在想什麼? 
 
  她一直是工作重於私生活的人,也一直沒什麼情緒波動,可是生命與他產生交集之後,她的情緒就變多了,想法也很奇怪,居然會想要他替她切牛排?她究竟是怎麼了? 
 
  「秦老師。」他忽然神態自然無比的叫她,害大家都看向她。 
 
  她有點恍神的看著他。 
 
  他好像很久沒叫她小妞了,他為什麼不再那麼叫她了呢? 
 
  她看到他露出兩排燦然白牙一笑。「你的嘴角沾到醬汁了。」 
 
  眾目睽睽下,她不自在的拿起紙巾拭了拭,心裡微有失望,原來他特意叫她只是為了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試試我的咖啡。」餐後的飲品,公孫河岸將自己只加了奶精的咖啡拿給林伊曼,而她也欣然接受了,他的不拘小節反而比那些禮數周到的世家子弟更讓她有好感。 
 
  他們像一對情侶,大家都對今天的會面滿意極了,就連原本對公孫河岸過去風評不好,而抱持保留態度的林夫人也樂觀其成。 
 
  「我知道有個看夜景的地方很美。」甜品上來之後,林伊曼暗示兩人今天還可以更進一步。 
 
  「我正好想賞夜景。」他也從善如流。 
 
  秦遇霞啜著紅茶,訝異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會說話了,一場相親宴下來,他和林伊曼有說有笑,看來老人家是白擔心了。 
 
  會後由公孫河岸的秘書負責送她回去,而他則和林伊曼繼續約會去。 
 
  回到公孫宅邸房間內的秦遇霞,獨自悶著。 
 
  他們去哪裡看夜景了? 
 
  林伊曼很主動,她會不會……會不會什麼?她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她心煩意亂的胡思亂想,決定找個人談談心,談談她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公孫河岸的約會對象。 
 
  電話撥至好友韋淩珊的私人電話,無奈卻傳來答錄機的聲音。 
 
  韋淩珊是美麗報的兩性專欄作家,專門為紅男綠女解答感情的疑惑,目前單身的她,獨居在一棟潔淨雅麗的公寓裡。 
 
  想必淩珊又在閉關寫作了,她只好繼續胡思亂想,早已洗過澡的她,又跑進浴室去重新洗臉。 
 
  她擦幹臉,看著鏡裡不施脂粉的自己,莫名其妙的學起公孫河岸來。 
 
  「小妞、小妞,你過來一下──」 
 
  她學他的語氣、學他的表情。 
 
  然後,她聽到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 
 
  她愛上他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愛上他了…… 
 
  敲門聲嚇了她一跳,她連忙丟下毛巾去開門。 
 
  不預期會看到公孫河岸,他瀟灑至極的站在門外,手裡提著一盒東西。 
 
  他笑笑地把東西提到她面前。「櫻桃派,笑納。」 
 
  她清了清喉嚨,心跳得飛快。「謝謝。」 
 
  她想說,請進來坐,我們聊聊好嗎?你對林小姐的感覺如何?你們今晚玩得還愉快嗎?呃,事實上,我剛剛發現我愛上了你,你可以拒絕你爺爺聯姻的提議嗎…… 
 
  可是她半個字也沒說出口,他就禮貌的頷首對她道晚安了。 
 
  「謝謝你今晚的作陪,明天見。」 
 
  他回房了,她也提著櫻桃派回房,心裡很失落。 
 
  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裡,她把派盒放在桌上。 
 
  無心無緒的拆開綁著蝴蝶結的系繩,打開紙盒,看到造型美味極了的櫻桃派,派上擱了張迷你卡片。 
 
  她的心咚的一跳,連忙拿起卡片打開。 
 
  吃不完要冰冰箱。 
 
  她連封底都看過了,還是只有這七個字。 
 
  她失望極了。 
 
  這種話用講的就好了,為什麼還特意用卡片來寫? 
 
  她長長嘆息一聲,不懂他,她真的不懂他。 
 
  她也不懂自己。 
 
  她真的愛上了他嗎?真的嗎? 
 
     ★    ★    ★ 
 
  公孫河岸和林伊曼交往兩個星期之後,忽然閃電宣佈要訂婚。 
 
  「這一定是假的……」郭俐儀喃喃自語,不相信那小子的情路會那麼順利,居然真讓他娶到了萊爾集團的千金。 
 
  「孟特助,馬上替我約林總裁和他的夫人,我要親自跟他們談這件婚事。」公孫應龍顯得很重視這樁婚姻,這當然是因為他愛孫心切的關系。 
 
  公孫河岸淡淡的道︰「我約了他們和伊曼喝下午茶,沒事的話,你要來就一起來吧。」 
 
  聽到孫子第一次開口對他說話,老人家激動的哭了,哭中帶笑,喜極而泣的那種哭。 
 
  「哼,有必要偏心成這樣嗎?」郭俐儀扭頭就定。 
 
  公孫河岸走到一臉蒼白的秦遇霞面前,似笑非笑地凝睇著她。「不恭喜我嗎?小妞。」 
 
  聽到這久違的親切叫法,她驀然抬眼看他,眼裡充盈著不自覺的淚水,她強忍著不失態。 
 
  「恭喜。」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那麼快宣佈訂婚,這表示著什麼?他要屬于別的女人了……專屬。 
 
  換言之,他將是有婦之夫,在她發現了自己的心意之後,這對她是多大的折磨啊,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謝謝。」他嘴角噙著笑容。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讓自己貼上別的女人的標簽,讓她撤除對他的心防,反正只是訂婚,隨時可以解除婚約。 
 
  他當然不愛林伊曼,因為不愛,也不在乎傷了她的心,他只在乎小彩霞一個人,為了能夠再度自在的與她相處,他不惜演一出訂婚記。 
 
  「對了,有個小東西送給你,把手伸出來。」他搞神秘的說。 
 
  她伸出了手,落在她掌心的是一條好眼熟的銀亮秀氣項鏈。 
 
  「這──」這不是她在巴黎搞丟的那條項鏈?她奶奶送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意義非凡。 
 
  「你是怎麼找到的?」她激動的看著項鏈。 
 
  「我找不到你原來的那條,這條是……」他輕描淡寫的笑了笑。「我陪伊曼去選訂婚戒指時看到的,便隨手買下來。」 
 
  「哦……原來是這樣。」她的心感到一陣刺痛,勉強沖著他一笑。「謝謝你,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讓你破費了。」 
 
  「不客氣,你喜歡就好,這點小錢不算什麼。」她的笑容讓他感到一切都值得極了。 
 
  然而,那夜她戴著項鏈入眠,卻淚濕了枕頭。 
 
  沒想到所愛的男人第一次送她的禮物,竟是和未婚妻在一起時「隨手」買下來的,她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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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應龍緊急送醫的消息雖然經過封鎖,卻還是在他住進加護病房的第三天轟動了各界。 
 
  美麗報天天以頭版文述公孫應龍的病況,講得好像他們的記者就躲在人家的病床底下偷看一樣。 
 
  公孫應龍的病情時好時壞,面會時間,總有許多不相干的人想擠進來分一杯遺囑的羹,但一律被排擠在門外。 
 
  秦遇霞看著手臂插滿管子,生命顯然即將走到盡頭的老人家,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 
 
  她不是公孫家的人,甚至連親友都稱不上,她只是一個領酬勞的老師,因緣際會在公孫家住了近一年的時間,公孫河岸堅持她要進加護病房,也沒有人反對,所以她會在這裡。 
 
  「爸,你不可以死啊……」郭俐儀哭得很假,每個人都知道她的意思是──遺囑還沒寫好不能死。 
 
  「我還沒要死……」公孫應龍已經很虛弱了,懶得理做作的子媳,他招招手。「河岸……」 
 
  「爺爺,我在這裡。」不知從哪天開始,他終於叫他爺爺了。 
 
  而這一叫似乎也卸下了他的心頭重擔,開始像個公孫家的人了,連公孫玉峰也不再對他充滿防衛之心,甚至有時叔侄倆會一起討論某個子公司的大方向該如何做。 
 
  「爺爺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成家立業……」公孫應龍緊緊握著孫兒的手,表達他的殷切期盼之意。 
 
  秦遇霞忽然發現了奇怪之處。 
 
  是呵,身為公孫河岸未婚妻的林伊曼怎麼沒現身醫院?他怎麼沒叫未婚妻,反而很堅持她這個不相干的美儀老師一定要來呢? 
 
  「爸﹗如果您想沖沖喜,我們小武馬上就可以結婚﹗」郭俐儀很白目的大喊。 
 
  「媽──」這回連公孫映武也忍不住皺眉了。 
 
  「河岸,快結婚,這樣爺爺才能放心閉眼睛……」他多怕兩腳一伸之後,這個家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啊,所以他要他快點結婚,結婚之後就如同娶了一座龐大又穩固的靠山。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在第二天宣佈了閃電結婚的快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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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家和林家聯婚是件盛事,但他這個新郎卻落得清閑,因為一切正事、雜事都有人打點了,他只要準時在紅毯上等新娘就可以了。 
 
  在他眼裡,婚姻不算什麼,如果這樣能讓他爺爺放心,何樂不為? 
 
  既然無法娶到最心愛的女人,和誰結婚都一樣,他不在乎他今天的新娘,如果哪天林伊曼發現他的心不在她身上而要求去,他也絕不會阻攔。 
 
  「公孫先生,你在裡面嗎?」 
 
  秦遇霞在門外敲著門。 
 
  要出發了,大家遍尋不著新郎,雖然教堂距離公孫宅邸只有三分鐘的車程,還是要提前去做準備。 
 
  公孫河岸撚熄煙蒂,迅速打開了門,西裝筆挺顯得俊朗非凡,她心動的血液加快了。 
 
  沒想到他會這麼快來開門,她如夢般的眨了眨眼,本能的凝視著他,他也同樣看著她,兩人的心中同樣千回百轉,但也同樣都將情緒潛藏在心底。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這絕不是個談心的日子。 
 
  他掀唇笑了笑。「進來坐一下,我還有點東西沒弄好。」事實上,他閑得很,這是拖延術。 
 
  好美,今天的她好美。 
 
  月牙白的長裙裝讓她的肌膚顯得更晶瑩,她戴著他為她訂做的項鏈,身上沒有其他多餘的飾品。 
 
  明天之後,他要去希臘渡蜜月,想來那個只有陽光和海水的地方會很無聊,而且將有十天看不到她,他要趁現在好好看個夠。 
 
  會不會有一天,她不再叫他的姓氏,而只叫他的名呢? 
 
  他苦笑著對自己搖頭。別傻了,公孫河岸,不會有那麼一天的,你對小彩霞而言,永遠只是公孫先生。 
 
  「那麼你要盡快,大家都在等你。」她輕輕地說,慢慢的走進他的房間,瞬間有種恍惚的感覺。 
 
  她將不會再有機會進入這間房間,從交往到閃電訂婚,爾後閃電結婚,他的情路快得令她眼花撩亂。 
 
  這麼快他就確定林伊曼是他今生的伴侶了嗎? 
 
  如果沒有老人家的催婚,他會這麼快結婚嗎? 
 
  他可知道每夜她都獨嘗著苦果,她希望他不要這麼快走入婚姻,但她拿什麼立場來阻止他? 
 
  所以她試著將自己架空,把自己只當他的老師,這麼想她才不會那麼難過,才能接受他將有家室的事實。 
 
  「好,我會盡快。」他笑笑地轉頭去拿東西。 
 
  忽然之間,她發現他不對勁。 
 
  他又發作了,他的恐慌症已經許久沒發作了,她連忙奔過去扶住他。 
 
  「你還好嗎?」她的著急遠超過她自己的想像,看到他臉色灰敗,她覺得自己好像也快死掉了。 
 
  他沒辦法說話,手擱在她小巧的肩膀上,呼吸困難,還是站不穩,索性整個人掛在她身上,事實上,形同摟抱住了她。 
 
  「慢慢的呼吸,不要急,一、二、三、四……」數數的同時,她的鼻子竟然酸楚不已,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懷念替他數數的過去,而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她才知道她有多想念他的懷抱﹗ 
 
  然而從今爾後,她將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公孫河岸緊緊的抱著她,嗅聞她發上的清香,她的聲音婉約好聽,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真的,他可以舉起手來發誓,要是能一輩子聽她的聲音,他情願一輩子病發。 
 
  這是最後一次抱她了嗎? 
 
  應該是吧? 
 
  那就抱緊一點、抱久一點,就算要放手時會心痛,他也暫時不想放開,這是他的命,沒資格擁有她的宿命…… 
 
  「公孫先生……」她不確定他是怎麼了,因為他把她抱得好緊,緊得像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以前他發病的時候不會這樣。 
 
  公孫河岸笑了,笑容裡揉和了一抹苦澀。 
 
  唉,聰敏的她這麼快就懷疑了,可見他的演技有待加強,不過他得快點放開她才行,免得她又對他起反應。 
 
  於是他驀然放開了她,她錯愕的看到他咧嘴而笑。 
 
  「你──」她瞪大了眼眸。難道他沒事? 
 
  他的笑容更大了。「騙你的,你上當了。」 
 
  她愣在那裡,不敢相信他居然騙她。這麼大的事他居然騙她?她的一顆心都提到胸口了,他竟然騙她?﹗ 
 
  「今天我是新郎,你不許生氣。」他拿出手機,一手將她拉到身邊。「微笑。」 
 
  手機的鏡頭對著她,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真的乖乖微笑了。 
 
  卡嚓一聲,他將兩人的影像攝入手機裡,今生唯一的一張合照,他要珍惜到死。 
 
  「你剛剛真的沒事?」她還是困惑無比,他為什麼要這樣捉弄她? 
 
  他微笑凝視著她。「沒事,我現在壯得很。」 
 
  她一直是他內心世界嚮往的美好,從在巴黎她推開餐廳的門走進來的那一秒開始,他已經註定為她沉淪到底。 
 
  「你和何醫生什麼時候也請大家喝喜酒啊?」他輕描淡寫地問,心又該死的隱隱作痛了。 
 
  這是他新的老毛病,只要想起她是別人的女人,他的心臟就像出了問題,會莫名的一直發疼,症狀其實也跟恐慌發作差不多──她,是他心頭的另一種恐慌。 
 
  「哦──」她喉中像梗著一塊骨頭,垂下了眼睫。「快了。」 
 
  事實上,她已經好久沒跟何亞睿約會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再也提不起勁赴他的約,可能是緣盡了吧,她這麼說服自己。 
 
  「是嗎?」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到時別忘了邀請我。」 
 
  她穿上新娘禮服一定很美,因為她本來就是天使,當沒有人不怕他的恐慌症時,只有她願意對他伸出手,引導他走出恐懼,在他心裡,她一直神聖無比,她也一直令他……高攀不起。 
 
  「大少爺﹗」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他柔情脈脈的凝視。 
 
  時間到了,他知道從現在開始,對她的感情只能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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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9 00:06:55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喜歡你,秦遇霞…… 
 
  我喜歡你,秦遇霞…… 
 
  愛你,秦遇霞…… 
 
  我愛你,小彩霞…… 
 
  「嫁給我好嗎?」我在夢裡一千次向你這麼求婚,我看到你點頭,感覺孤獨了一輩子的自己不再孤獨。 
 
  教堂的鐘聲很美,每個來觀禮的賓客都精心打扮,但休息室裡卻有人在跳腳。 
 
  「沒帶到戒指?」公孫河岸的秘書簡直要瘋了,他奉命讓這場婚禮完美的落幕,他的頂頭上司卻這樣整他。 
 
  「好像丟在我房間的抽屜裡了。」他根本沒有心,所以會忘記戴婚戒也是很正常的事。 
 
  公孫家絕對不是閑雜人等可以隨便進去的,身為大和集團未來接班人的公孫河岸,他的房間更加不可能隨便出入。 
 
  「秦老師,可以請你幫忙回去拿公孫先生的婚戒嗎?」秘書好言相求,秦遇霞是公孫家禮遇的貴客,又是公孫河岸的老師,由她回去取婚戒最為安全。 
 
  秦遇霞愣了愣,怎麼有這麼奇怪的任務掉到她頭上? 
 
  不過看樣子,這會兒也只有她最閑,可以幫這個忙了。 
 
  於是坐著司機駕駛的大禮車,她又回到了公孫宅邸,又進入那間她認為自己不會再走進的房間。 
 
  公孫河岸根本不知道自己將戒指丟到哪個抽屜,她只好逐一搜尋。 
 
  倏地,她發現一本類似日記的東西,她原不該看的,可是「彩霞劄記」裡的霞字驅使她翻開了日記本。 
 
  X年X月X日 
 
  今天一切的事情都令我焦躁不安,我的恐慌症因為無法適應這個環境幾乎在一個小時之內發作了九次,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幾天,自從來到這個他媽幹淨的鬼地方,吃喝拉撒都不勞老子我張羅後,我不安、我易怒,我想從那扇敞開的方形窗子跳下去,脫掉身上的西裝,扯掉脖子上的領帶,直到她推開那扇門走進來,好像有光出現在我面前,那種快窒息的感覺不見了,我捉弄著端莊的她,心裡很樂…… 
 
  X年X月X日 
 
  喜歡看她穿會露出一截雪白小腿的洋裝,因為她的小腿很漂亮,也因為她的洋裝總定端莊到家的圓裙款式,這讓她的腰肢看起來小極了,在課堂上,每當她張著櫻桃小口在侃侃而談禮儀大道時,我只想用我的兩掌去圈合她的腰際,肯定是綽綽有餘,真懷疑這小妞是傳說中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在我心中,她確實是個仙女,這是秘密,我這個粗漢的秘密…… 
 
  X年X月X日 
 
  為什麼發現她昏過去的時候,我會那麼緊張呢?從那一天開始,我開始肯好好的聽她講課,嗯哼,沒錯,我確實用了一點心來記住她上過的無聊東西,因為我想讓她知道,我不只是個目不識丁的粗漢,其實我也有某方面的才華,只要我肯…… 
 
  而她,小彩霞,因為她的存在,所以我肯改變,如果記住她所有講課的內容是拉近我與她距離的方法,那我就算會累死也要記住,縱然我還是覺得,他們上流社會的人很阿呆…… 
 
  X年X月X日 
 
  為了找回小彩霞的項鏈,那條馬路快被我翻爛了,光是員警盤察身份就三次,更別提在悶熱的酷暑夜晚找條不起眼的小項鏈了,那根本是整人嘛﹗可是為了讓她開心,就算累死也值得,只是運氣向來超背的我終究沒那種運氣,甚至還因為踩到一個鐵罐滑倒,屁股痛了一整天,我還能算是個男人嗎?連喜歡的女人掉的項鏈也找不到…… 
 
  X年X月X日 
 
  我得承認我的恐慌症真的好多了,這都是小彩霞的功勞,因為有她在身邊,我不再畏懼恐慌症的發作,我聽她的話,乖乖的吃藥,也聽她的話,不再對抗這個從二十五歲發病後就一直讓我活得提心吊膽的老毛病。 
 
  小彩霞耐心的陪著我,一次次與害怕相處,我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會被這個病給嚇跑,會把我當神經病嚇跑的女人都無知極了,哈哈,她們根本不知道恐慌症一點都不可怕,不過是心理作用,只要好好治療,不用一年就可以擺脫病症,這些她們都不知道,哎,因為她們又不是小彩霞,那些女人跟雜碎一樣,又怎麼配跟我可愛的小彩霞相提並論呢? 
 
  X年X月X日 
 
  如果不是為了將小彩霞留在身邊,這種倒胃口的家人和倒胃口的有錢人住的地方老子才不希罕住進來哩,這裡的雜碎都很陰險,我願意留在這裡只有一個原因──為了她﹗ 
 
  這禮拜最大的收獲是我見到了小彩霞的家人,也明白她氣質那麼出眾的原因,好的家庭教養對一個人果然很重要,我越來越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我不作夢能擁有她,只要天天能夠看到她就滿足了,我偷偷請奶奶畫那條項鏈的樣式給我看,我想我會給她一個驚喜,當她看到項鏈重見天日時,不知會有多高興,我期待看到她的笑臉,雖然今天我真他媽的例楣,居然在小彩霞家裡發病,幸好未來丈人自作聰明,斷定我是心臟病,不然我在小彩霞家人面前就別想翻身了…… 
 
  X年X月X日 
 
  十六歲之前,我有三次被人在街上遺棄的黑暗經驗,從此我就非常厭惡上街,醫生告訴我,因為這個原因,我容易有預期性的焦慮,而不斷飄移則讓我並發了恐慌症,我從來沒想過可以擺脫這個怪病,直到她的出現,讓我知道人生還是有希望的,我多希望能將她留在身邊,即使多1秒也好,我不敢想,如果失去她,我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純潔、無瑕,她說的沒錯,我根本配不上她,就算我的新身份能與她匹配又如何?骨子裡的我粗野不堪,連替她提鞋的資格都沒有,她適合那個像小白臉一樣的醫生,我知道這一輩子,我只能遠遠的看著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裡,然後心碎…… 
 
  X年X月X日 
 
  好想擁抱她…… 
 
  非常想,想得我心會痛,只要她出門去,哪怕只有一個小時,我都會感到若有所失,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不斷的猜想她跟誰在一起、在做什麼,明明想隨她而去,又怕她會嫌我煩,愛一個人,真不是件簡單的事啊﹗ 
 
  刻意和她保持距離已有一段時間,會這麼做是因為我不想再讓她對我更反感,那晚表錯情之後,我多怕她會一氣之下求去啊,我一直牢記著她的話,既然配不上她,那麼我就悄悄的守護著她就夠了,只是老子我還是不明白,那晚的她為什麼會那麼生氣?我氣不過公孫映文那女人的欺人太甚去酒家多喝了幾杯,倒楣到和一個狗娘養的雜碎為了搶一個小便鬥而打了起來,還是她相信報紙上說的,我為女人爭風吃醋?可是為了搶小便鬥打架,這麼不光彩的事叫我如何說得出口,只好任由報紙去胡謅了。 
 
  那晚特意買了櫻桃派給她吃,想在卡片上寫幾句感性的話,但我又做了縮頭烏龜,居然只寫了「吃不完要冰冰箱」這七個字,不知道她看了有什麼感覺?這是現在我們之間的安全距離吧? 
 
  為她特別去西德訂做的項鏈已經送回來了,她見到項鏈時的喜悅笑容美極了,我覺得一切都很值得,我們好像回到了在巴黎的那兩個月,我看著她,又產生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幸好她沒發現我的謊言,沒發現我怎麼會知道她搞丟的項鏈長得是圓是扁,幸好…… 
 
  我還是不喜歡這個有錢人住的鬼地方,但唯有在這裡,我才能天天看到她,她是我生命唯一的綠洲,我怕有天會失去她,如果我結婚,她是不是會對我放心一點,不再把我看成一天到晚在奢想她的無賴…… 
 
  X年X月X日 
 
  喜歡你,秦遇霞…… 
 
  我喜歡你,秦遇霞…… 
 
  愛你,秦遇霞…… 
 
  我愛你,小彩霞…… 
 
  「嫁給我好嗎?」我在夢裡一千次向你這麼求婚,我看到你點頭,感覺孤獨了一輩子的自己不再孤獨。 
 
  劄記到這裡為止,最後的日期是昨天。 
 
  一開始淚盈於睫,看到後來,她已經心痛得淚流滿面,把劄記本緊緊的壓在胸前,心滑過一陣又一陣的痙攣。 
 
  原來他這麼愛她,愛了她這麼久,原來為了替她找項鏈,他去翻遍那條馬路,原來項鏈不是他順便買來的,是為了她特意請奶奶畫圖去國外訂做的,原來何亞睿胡說八道,他根本就沒有為了酒家女爭風吃醋,原來他結婚是為了她,是為了讓她不再對他保持距離,可是她沒有要對他保持距離啊,是他先疏遠她的不是嗎?而起因…… 
 
  她深深的嘆息著。 
 
  起因也是因為她說了那樣傷人的一句話啊。 
 
  現在她該如何是好? 
 
  這本劄記裡,滿滿都是她、都是她的名字,他叫她小彩霞,從一開始就一直這樣叫她…… 
 
  她笑了,淚中帶笑,她喜歡他這樣叫她,她願意一輩子都讓他這樣叫她…… 
 
  「秦老師﹗」司機在門外喊她。「婚戒找到了嗎?教堂那邊在催了﹗」 
 
  「哦……好……」含著淚水,她把劄記本放回原來的地方,連忙找到婚戒,打開了房門。 
 
  司機端詳著她。「怎麼了,秦老師,你眼睛怎麼紅紅腫腫的?」 
 
  「沒事。」她苦笑著搖了搖頭。 
 
  要她怎麼說,她只知道心好痛,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讓她發現了那本劄記,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捉弄她? 
 
  飛車回到教堂,剛好趕得及舉行儀式,一切都已就緒,就差她手中的婚戒。 
 
  她把戒指交給公孫河岸,視線卻無法離開他。 
 
  或許是她看他的神情太奇怪,他也盯著她不放。 
 
  她是怎麼了?怎麼像哭過似的?是哪個嫌命太長的傢夥欺負她了? 
 
  縱然有滿腹疑問,但此時此刻,他總不能丟下即將舉行的儀式去問她,只好帶著一臉的關切目送她回到座位上。 
 
  「請新郎為新娘戴上戒指……」司儀口述著程式。 
 
  看著他為新娘套上戒指,她想到的是,原來他這麼自卑。 
 
  原來他認為他配不上她,所以在她口出「你是永遠配不上我的」的那種話之後,他就整個人退縮了,退到一個默默守護她的角落裡去、 
 
  她好恨自己為什麼要說那種傷人的話,她癡癡望著台前的他,心一陣一陣的痙攣,無法控製自己淚流滿面的觀禮。 
 
  不要結婚、不要結婚,請你不要結婚……她好想站起來這麼對他大喊。 
 
  「秦小姐──」坐在她旁邊的公孫映文大表驚訝,她不知道這對師生的感情這麼好,公孫河岸結婚,秦遇霞居然高興成這樣? 
 
  「我……沒事。」然而她失神的模樣和紅紅的鼻子一點也不像沒事,當她看到他掀起了新娘頭紗,吻了新娘的額頭一下,她的心又碎了。 
 
  賓客拉著禮炮,新郎新娘相偕走出教堂,他們已是夫妻了,是夫妻了。 
 
  失神的看著眾人簇擁他們離去,她知道自己將永遠後悔沒有在儀式完成之前開口對他說,她也愛著他。 
 
     ★    ★    ★ 
 
  公孫河岸在婚後遠赴美國的曼哈頓主持大和集團的科技分公司,而秦遇霞也搬回了自己家,一切很平靜,兩個人像從沒有認識過一樣,因為他的遠行不曾去向她辭行,而她明知道他的去處也壓抑著自己不去追問。 
 
  冬天了,天氣冷得嚇人,她動不動就手腳冰冷,做什麼事都無精打采,甚至已經推掉好幾份工作了。 
 
  她好像得了一種叫懶人的病,她不想動,只想躺在午後的籐椅裡回想在巴黎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無藥可救,相思病本來就無藥可救,她沒有試圖救自己,因為她知道她的心將死掉好一陣子,或者不會再複活了…… 
 
  在他離開台灣的一個月後,她在西洋情人節收到他的電子賀卡。 
 
  那個下午,她的心情激動得久久無法平複,但她終究什麼也沒有回複他。 
 
  還能回什麼呢?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了,她不能說她已知道他愛著她的這個秘密,也不能告訴他,關於自己同樣愛著他的這個秘密,所以還是什麼都別說吧,連聯絡也不要,這樣最好,對彼此都好。 
 
  但,天不從人願,他好像打定主意不讓她好好的忘了他,某天他寄來一封電郵,內容極其貧乏的描寫他撲殺蟑螂的過程,最後他寫── 
 
  在巴黎課室裡,筆電爆炸的那一天,我告訴艾力太太我們在捕捉蟑螂,當時描述得不盡寫實,有了這次經驗之後,往後我定能描述得更生動。 
 
  她輕撫著自己的唇,嘆息著他為什麼要狠心的勾起她的回憶,就是在那一天,他吻了她,雖然結果滑稽,但那是她的初吻。 
 
  然後又有一天,他傳了居家照片給她看,背景是他住所的客廳,非常的曼哈頓風情,他手執白色咖啡杯站在壁爐之前,鐵灰色的毛衣搭配隨興的泛藍牛仔褲,露出兩排白牙粲笑著,模樣相當瀟灑。 
 
  癡癡凝視著照片,她的心魂為之震蕩不已。 
 
  小妞,冬眠沒讓你的身材走樣吧?如果沒變胖的話,也寄張你的照片給我看吧。 
 
  他以輕松的幾句話做為終結,她不懂他忽然寄照片給她,又要她寄照片過去的原因是什麼,她想了一整晚,還是沒寄,但那張照片從此變成她的珍藏,還列印了小小一張放在皮夾裡。 
 
  她真的是瘋了。 
 
  他的形貌無法從她腦中去除,她不想和任何人約會,她清瘦了許多,只要他寫電郵來,她就激動得無法平複。 
 
  她去找了好友韋淩珊,希望兩性專家能告訴她,這種相思欲狂的想念該怎麼消去才好? 
 
  「去找他吧。」聽完好友苦惱的陳述,一臉知性的韋淩珊啜了口咖啡,微笑建議。 
 
  「你說什麼?」秦遇霞作夢般的眨了眨眼。 
 
  怎麼會給她這種建議,難道淩珊不知道公孫河岸已經使君有婦了嗎? 
 
  韋淩珊微微一笑,中肯地說︰「既然他愛著你,你想著他,那還等什麼呢?」 
 
  秦遇霞頹喪的垂下了長睫,她知道好友說的都對,但她絕對不可能那麼做,因為教養關系,她的家庭教養不容許她做出那樣驚世駭俗的事。 
 
  於是她離開了韋淩珊的公寓,冷風吹著她的面頰,她知道她將為公孫河岸繼續相思下去,而這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 
 
     ★    ★    ★ 
 
  公孫河岸給她的電郵絕口不提私事,事實上,是不提他與妻子的私密事,他談美籍傭人、談拉丁裔的司機,也談家裡那只叫小克的小狗,就是不提林伊曼。 
 
  但是秦遇霞仍然知道他的妻子懷孕了,小報消息靈通,而那靈通的消息幾乎讓她整顆心都碎了。 
 
  原來徹底心碎是這種滋味,原來又愛又恨一個人是這種感覺,他怎麼能一邊意圖不明的和她通電郵,一邊又令他的嬌妻有孕呢? 
 
  她傷心欲絕的做了一件她生平沒做過的事──到酒吧去買醉。 
 
  不過她還是沒膽量去所謂的夜店,她選了飯店的鋼琴酒吧,往來的都是政商名流,至少安全毋需顧慮。 
 
  「你不是秦遇霞嗎?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公孫映文拍她肩膀時,眼裡流露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人不可貌相啊。 
 
  沒想到端莊不已的秦家小姐也會來這種地方,她以為秦遇霞是那種除了果汁,連雞尾酒也不沾的人。 
 
  「公孫小姐……」她已經喝了幾杯,不勝酒力的她,眼兒開始迷醉了。「真高興在這裡見到你。」 
 
  「我可以坐下嗎?」不等回答,公孫映文便俐落的把公事包往吧台一擱,穿著套裝窄裙的雙腿熟練的蹬上了高腳椅。 
 
  「坐啊,我請你喝一杯。」秦遇霞笑了笑,腦袋暈眩。 
 
  「威士卡。」公孫映文壓根兒就不相信秦遇霞會點酒,她迅速幫自己點了平常慣喝的酒。「今天怎麼會到這裡來,一個人嗎?」她點起一根煙。 
 
  秦遇霞看起來很失意,曾經同住一個屋簷下快一年,她都看不出她內心這麼狂野,居然會來酒吧買醉。 
 
  「嗯……我一個人。」她搖了搖酒杯,雙眼迷蒙的看著公孫映文。「你知道嗎?剛開始我簡直無法瞭解一個地痞混混的世界,可是最後我卻愛慘了這個混混,這實在很奇怪,不是嗎?」 
 
  「啊?」煙抽了幾口,公孫映文看著她,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也不懂對不對?」她像是找到盟友了,盡情訴苦。「我怎麼會愛上他呢?他老是在捉弄我,從來不用心聽我講課,還小妞小妞的叫我,一點也不尊重我是他的老師,他粗鄙、吊兒郎當、不學無術又玩世不恭,個性還很陰暗,瘋狂起來的時候,誰也拿他沒辦法,他曾載著我 車,飆到我昏倒也不理我,吻我的時候,居然讓一台筆記電腦給爆炸了,過程好滑稽,我怎麼會傻得愛上他呢?唉……」 
 
  根本不像在說給別人聽,她徑自說她想說的,積壓在心底好久好久的,一古腦全說了出來。 
 
  「秦遇霞,你──」公孫映文的嘴無法抑製的張成了O型。 
 
  天哪﹗原來…… 
 
  原來以教養著稱,名滿社交圈的第一名媛秦遇霞,居然愛上了她已婚的堂哥公孫河岸? 
 
  她不是八卦的人,可是這件新聞實在太大了,真的讓她的嘴闔不攏啊。 
 
  看著咚一聲醉倒在吧臺上的秦遇霞,她的嘴還是張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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