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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百分百老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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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07: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岳盈 - 百分百老公

她是為了巨額遺產才嫁給他?
她才不是這麼自私字利的人呢!
狡詐的他先是搶走她該獨佔的父愛,
後又試圖指染她該繼承的龐大遺產,
這種心懷不軌的小人她幹啥要 給他好臉色,
處處挑剔,把他當仇人厭惡也是理所當然,
本以為這樁婚姻會繼續有名無實下去,
誰知道一件不在她預期中的尷尬緋聞,
不但讓他不顧她意願公開他們的婚姻,
還利用酒醉之際行使他做丈夫的權利,
害她不僅失身,更從此為他丟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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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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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07: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不是說好去歐洲嗎?挑這節骨眼去香港,是什麼意思?”

    難得兩人都在家裏吃飯,氣氛一開始很溫馨,直到林葒嬪提起明日的香港之行,初正軒的表情丕變,一雙濃眉怒揚,聲音裏充滿質問,飯桌上的氣氛登時凝固起來。

    葒嬪一向是吃軟不吃硬,他越是凶她,她越是不讓步。

    別開眼,不與那雙銳利得仿佛能鑽進她靈魂深處、看穿她每個小伎倆的眼眸對視,她咕噥道:“是你說好,我可沒說好。反正到了那裏,你還不是自己跑去談生意,把我一個人丟在飯店裏!謝了,我還寧願去香港,至少有沈翎陪我到處玩。再說,我已經答應替PINK代言了。”

    “PINK是沈家的品牌。”正軒眼中閃動著克制住的怒氣,沉聲陳述。

    “就因為是沈翎家的,才不好意思拒絕。”她低頭撥著碗中的飯粒,不願跟他一般見識。

    “你就好意思放我鴿子?”

    “我哪有放你鴨子?”葒嬪氣憤的抬起臉,“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答應,只說考慮看看。是你一意孤行,不尊重我。”

    “你明明告訴我那陣子沒有通告……”

    “那時候是沒有呀。後來沈翎……”

    “你心裏就只有沈翎,有沒有我的存在!”

    “你氣什麼?”正軒臉上的憤怒讓葒嬪感到好笑。

    “我認識沈翎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憑什麼要我為了你,拒絕最好的朋友!”

    他的表情更陰沈了,雙目似要噴火,握著筷子的手青筋暴露,語氣充滿壓抑。

    “是我先跟你說……”

    被他瞪得心虛,葒嬪轉開眼,悶聲道:“現在討論這個沒有意義,我都已經答應沈翎去香港了啦。”

    “你……”

    不想跟他爭論,葒嬪索性放下筷子,站起身。

    “算了,難得一塊吃飯,你也要跟我吵,我們之間就不能和平共處嗎?我被你氣飽了,你自己吃吧!”她抬高下顎,挺著胸,儀態優雅地離開餐廳。

    由於行李早就整理好,回到房間沒事做,葒嬪吩咐管家為她調製一壺花草茶,送進視聽室。

    躺在充滿地中海閒逸風味的貴妃椅裏聆聽馬友友的“巴西情迷”,手上翻開著保羅?威爾森的平靜系列小書,葒嬪的心情隨著慵懶的節奏和書裏的短句變得清朗許多,一小時前在餐桌上的爭吵仿佛離得遙遠。

    或許初正軒也該看看這一系列的書。

    像是這篇“別為小事抓狂”:想要保持平靜,最重要的訣竅就是別為小事失眠。第二個訣竅就是,學著把所有的事都當作小事。

    她不想跟他去歐洲,只是小事一樁,他幹嘛氣成那樣,連沈翎的醋都吃?

    他吃醋?吃沈翊的醋?

    這念頭令葒嬪一怔,心情莫名其妙的轉好。

    叩叩!

    突然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一抬頭,便看見正軒倚在門上,葒嬪的心跳忽的加快。

    他顯然沐浴過於,換上家居服,是一件海洋藍、白色底的斜紋上衣,搭灰色短褲。濃密的黑髮往後梳,但有幾綹不聽話的發絲落在眉毛上。

    他的長相原本就俊,是那種很男子氣慨的俊美,有著棱角分明的臉型,深刻的五官。濃黑的眉毛下,藍色的眼瞳澄澈有情,就是銳利的目光常常看得人難以招架。

    此刻,他眼底有種內斂的溫柔,視線有如液態火焰流向葒嬪,一種與恐懼無關的戰慄掠過她全身。

    葒嬪逃避的垂下視線,發現他手上端著一杯酒。

    紅色的酒液在線條優美的高腳杯裏晃動,把持酒杯的手像他本人一樣,給人優雅卻不失堅毅力量的感覺。

    他有雙很漂亮的手。修長的十指骨節有力,卻不顯得粗大,是一雙放在琴鍵上相當賞心悅目的手。

    思緒轉動間,正軒經過她所躺的貴妃椅,以慣常那種沉靜卻毫不懶散的步伐走到安置在觀景窗旁的鋼琴前,把酒杯放下,轉向她說:“可以為你彈一曲嗎?”

    她呼吸一緊,難以言喻的灼熱彌漫心頭。

    他可知道他的琴聲就跟他專注的眼神,溫柔的語氣,同樣對她具有殺傷力嗎?

    但她無法拒絕,只能被動地點著頭,看著一抹笑意點亮那張陽剛的俊臉,線條優美的嘴唇銜起一抹邪氣,就好像他很清楚自己對她的影響力,這著實讓人覺得討厭。

    不悅的惡感卻在琴聲滑動下消失無蹤。

    正軒的琴藝精湛,掌握著每個音符如同呼吸般自然。

    在他的十指下,音符化成動人心弦的情話,在她耳邊呢呢喃喃,燃起熱意,繾綣起纏綿,情感的熱潮如山洪爆發,在她來不及察覺之際便在她體內洶洶沖卷,直逼心門要她承認、要她感覺。

    可是她不要承認,也不要感覺,她不要--他!

    音符陡然停下,那以他全部的感情能量激情演出的旋律,在一節高亢的急奏後畫下休止符。

    室內有短暫的沉寂,葒嬪可以感覺到正軒側對著她的身體依然蓄滿力量,不管是軀幹,還是雙肩、雙臂、手肘、手腕、指尖,都未從演奏中退開,好似隨時都要進行下一小節。所以當他突然扭頭過來看她,葒嬪毫無準備地被他眼底熱烈的情緒一下子燒進心裏。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體內爆炸,葒嬪無法分辨出那究竟是什麼,只是慌得想逃,仿佛多耽擱一秒,她便有危險。

    是的,危險。

    他的眼神和表情比世上最可怕的武器還具威脅,她再不想辦法逃開,就要淪入地獄裏永不超生了!

    她勉強掙起發軟的雙膝從貴屺椅上站起,以眼角餘光偷瞄門口方向,結結巴巴的道:“我明天要趕飛機,得早點睡了。”

    這不是一個完美的退場,葒嬪知道。

    可是她不在乎,只要能立即逃離初正軒,再狼狽一百倍都沒關係!

    但她沒想到正軒的反應會這麼快。

    “你在逃避我!”隨著聲音傳來,修長挺拔的男性健軀已敏捷的擋住她的去路,新沐浴過後的男性體息不客氣的竄進她鼻腔。

    葒嬪呼吸一窒,心跳得比跑越野賽的選手還要急促。

    “沒!”她心虛的否認,“我……”

    但下一秒鐘,她就被他攬進懷裏,還來不及逸出驚呼,圓張的小嘴已經被他覆住。

    這是個強悍得不容人拒絕的吻,迥異於他以前有過的柔情輕啄。

    結婚當天他曾溫柔的吻過她,其他時候都尊重她的意願,頂多親親她額頭、頰面、或是手而已,以至於葒嬪根本沒意料到正軒這次會直接親她的嘴。

    那充滿男性氣息與佔有欲的吻不僅佔領她的唇,也佔領了她所有的感覺,濃醇的紅酒滋味竄進鼻腔,葒嬪不由得心神迷醉,大腦融化似的失去作用,濕潤的紅唇臣服在他恣意的吸吮裏,情不自禁的逸出呻吟。

    對正軒而言,這無疑是鼓勵。

    相思得太深,也渴望得太久了,儘管理智告訴他,應該溫柔的向葒嬪求愛,然而體內的欲望如海嘯來勢洶洶,他慢不下來。

    貪婪的舌頭迫不及待的探進她嘴裏,那裏彌漫著花草茶的微甜香氣,以及暖柔如天鵝絨般的觸感,更加刺激正軒的感官,他的吻變得更加饑渴。

    他抱緊她,讓那女性化的美妙胴體貼緊他為欲望所苦惱的男性軀幹,哀求她安撫他體內一直苦苦壓抑著、隨時都將不顧一切地爆發的欲火。

    太久了,太久了……

    他的耐性是聖人也及不上的。

    結婚三年來,為了等待她的心為他開放,他遵守最初的承諾壓抑著對她的渴望,一日等過一日,她卻始終如一,不讓他靠近。

    他原本想安排歐洲之行做為遲來的蜜月旅行,哄誘她為他打開心房,葒嬪卻以香港之行將他推開,甚至表現得像只受驚的小免急於逃離他,將他最後的一絲耐性也給摧毀殆盡。

    他無法再等下去了。

    當他將她拉進懷裏,當他俯身饑渴的吻住她芬芳的小嘴,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僅是她的吻,還有更多更多。

    他熱切的舔著她的唇,撩撥著她的舌,一手摟著她的腰,支撐住她虛軟的嬌軀,一手滑向她胸前,隔著單簿的布料溫柔的撫弄她鼓脹的部位,感覺到她敏感的蓓蕾在掌心裏顫動,胯下的男性需要為之痛苦的抽動。

    他加深兩人間的親吻,抱著她在貴妃椅上坐下,在她發出含糊的低吟聲時,伸手從衣擺探進去,撫摸到她絲滑的皮膚,理智為之崩潰。

    狂野的需要令他熱血沸騰,沒耐心一顆一顆解開她的扣子,他以蠻力扯動,暴露出她只著內衣的美麗胸脯,目光像被磁鐵吸引住無法移開,他的唇沿著她頸間瓷白細緻的肌膚吻到她胸口,解開內衣的扣子,迫不及待地含住頂端的紅豔恣意吸吮。

    葒嬪不斷的抽息、顫動。

    未曾被碰觸過的處女嬌軀不堪如此熱情的撩撥,體內的欲望如火山爆發,她震驚、害怕,旋又陷進濃濃的迷惘裏,就像最初他的唇覆住她、吸吮她時一樣,腦筋變得遲鈍,感官卻異常的敏感,明明想要推開他,身體卻做出完全相反的事,熱烈的反應著他。

    她的身軀拱向他,當自己是祭品似的供他恣意品嘗。任那雙善於彈琴的手融化在她身上,任那雙性感的唇探索她每一處敏感部位,她嬌喘吁吁,暈眩不已,覺得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悸動著、渴望著……他!

    然而,在悸動、渴望的同時,某種迫切的聲音卻不斷的滲進她仿佛被濃烈迷霧所包圍的知覺……

    “別管他!”

    似命令又似請求的低啞嗓音火熱的送進她耳內,在她身上的熱切探索和親吻持續進行,葒嬪的意識卻逐漸清明,分辨出先前傳來的聲音是電話鈴響,但現在已經停了下來。

    接著,她看到正軒。

    他抱著她,表情狂野埋在她豐滿的胸前,葒嬪覺得乳房被吮得有些刺痛,但在刺痛中又有種銷魂的快感,接著發覺及膝的百褶裙不知何時被卷到腰上,正軒的一隻手正沿著她腹股溝摸進內褲裏,帶來一陣火焚般的刺激。

    葒嬪驚叫出聲,嬌軀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著,她抓緊他的肩膀想要穩住自己,心跳卻敲得胸口好痛,他的手正親昵地探索著她,這一幕比任何影像都要震撼她。

    不,不行……

    呼應著她內心的吶喊,內線鈴聲優美的旋律適時的響起,像一道狂風瞬間便泱散她腦中的情欲迷霧,酥軟的嬌軀瞬間恢復力氣,她掙脫他的擁抱,跌跌撞撞的奔向放著分機的茶几,像溺水者發現浮板般的用力握住話筒。

    “喂?”她的喘息聲大得像剛跑過百米,把電話另一端的人給嚇一跳。

    “葒嬪嗎?我是佳金。管家說你在視聽室休息,我請她直接轉進來,沒打擾到你吧?”

    “沒!”葒嬪邊握住話筒,邊將敞開的衣襟收攏,沒勇氣去看另一端的正軒在做什麼,抖著仍在發軟的雙膝小心翼翼的往門口走去,熱烈的道:“你打來的正是時候。”

    沒想到自己這麼受歡迎,胡佳金傻笑了一下才說:“我是打電話來提醒你明天的事。燕欣姐安排好司機先來接我,到你家大概是六點半,你起得來喔,需不需要我打電話叫你起床?”

    “不用了,我起得來。”

    “就這麼決定了,明天見。”

    “等等……”葒嬪一腳跨出視聽室,著急地喊住話筒另一端的佳金。她都還沒有安全,身為救命浮板的佳金怎麼可以掛斷電話!

    但手上忽然一輕,正軒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奪去了話筒。

    葒嬪驚愕的瞪著他,正軒的表情晦暗,眼裏壓抑著某種令她頭皮發麻的情緒,她連忙轉開視線,想逃。

    正軒伸手勾住她的腰,將她禁錮在身畔,對著話筒裏的人沉聲詢問:“你是誰?”

    “啊?初……先生,我是胡佳金!”一聽出對方的聲音,佳金佳刻顫抖地回話,人家還沒問,就把自己打電話來的目的一五一十的報告。

    “嗯,我知道了。”說完,他掛斷電話,蹙眉瞪著葒嬪。

    “你幹嘛搶我的電話?我還有話要跟佳金說呢!”不甘被瞪,她挺起胸,氣呼呼的說。

    但在衣衫不整的情況下,此舉有些不智。

    正軒的眼光落到她胸前,那高聳的雙峰在衣裏若隱若現,重新點燃他眼裏的情欲,原始的衝動再一次的考驗他的自製力。

    葒嬪立刻醒覺的拉攏敞開的衣襟,惱羞成怒的推著他厚實的胸膛,高分貝的叫道:“放開我!你這個食言而肥的小人!”

    “我食言而肥?”壓抑著一湧而上的怒火,正軒眼中充滿不可思議。

    “你答應我不強迫我--”

    “我沒有強迫你!”他臉色鐵青的堅持道。

    雖然一開始沒給她機會拒絕他的吻,可如果過程中葒嬪有一絲的不願意,而不是熱情的反應著他,不管他有多麼渴望她,他都不會繼續下去。

    “你強迫了我……”在他銳利的注視下,葒嬪心虛的住了嘴,兩人親昵的片段沖上腦海,燒紅了她的臉頰,讓她無法昧著良心指控他真的有強迫她。

    可是--

    他對她做的事若不算是強迫,又該當成什麼?

    葒嬪臉上閃過迷惘,隨即因腦海裏一幕幕的熾熱回憶而困窘得渾身發燙,加上發覺正軒摟在她腰上的手正邪惡的往她胸部移動,登時令她氣急敗壞的嚷了起來。

    “住手,住手!就算你先前沒有強迫我,但你現在抓著我不放、輕薄我,也是可惡至極!放開我,不然我會很氣很氣你!”

    倒不是害怕她生氣,而是那雙盈盈欲波的眼眸裏的脆弱令他狠不下心使強。正軒這一生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葒嬪了。

    他神情鬱鬱地放開她,葒嬪立刻像只從虎爪逃出的小兔子般驚慌的奔離。

    “等一下。”正軒在她關上房門前抓住她柔細的胳臂。

    “你還想怎麼樣!”她又驚又惱。

    “你到底還要我等多久?”他眼光灼熱的問。

    等一輩子吧!

    葒嬪心裏這麼想,但她更清楚挑釁正軒有多不智。她聳著肩,表面上裝著平靜,暗地裏卻是屏著氣。

    “你說過不逼我的。”

    “我等得太久了……”他注視著她,熾熱的眼眸裏盈滿渴求。

    葒嬪呼吸一窒,有短暫的一秒鐘想要投進他懷裏,可她只是別開眼,嘴角刻意勾起一抹笑弧,語調輕快的回答,“三年都等了,何必計較再多等幾天呢?我明天得好早起床,不能跟你聊了,晚安!”

    但她沒能順利掙開他,反而被正軒給摟進懷裏,濕潤的紅唇再度被封住。

    輕柔的壓迫感帶起的刺麻電流直竄進神經中樞,葒嬪的頭腦微微的暈沉,還好正軒這次沒有吻進她嘴裏,很快便放開她。

    “我就等到你從香港回來。”他氣息急促的道,熾熱的眸光深深看進她眼裏,像一記宣告,並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轉身離開。

    正軒通常在早上七點起床,電話鈴響時,他正處在將醒未醒之際,一下子便被驚醒。那是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在響。

    正軒一聽鈴聲便知是誰打來的,心頭掠過不好的預感。

    “什麼事?”他劈頭便問。

    “早……嘿,我是……”

    討好意味濃厚的嬌甜語音瞞不了正軒的耳朵,他臉色一沉。

    “我知道你是陳燕欣!葒嬪出了什麼事?”

    陳燕欣是葒嬪的表姐,也是她的經紀人。

    正軒想都不用想便知道燕欣一早打電話來,一定跟葒嬪有關。

    “對,她……”電話另一端的燕欣快哭出來了,但事到如今,只好把頭皮繃緊,準備挨駡。“早報的影劇版會有她的緋聞……’

    “什--”

    “你先聽我說!”截斷他的怒吼,她連珠炮似地往下道:“我是淩晨四點接到消息的。打了幾通電話都聯絡不上葒嬪,便決定搭早班飛機到香港弄個清楚,所以我現在人在中正機場,再幾分鐘就要上飛機了。報紙我看過了,情況有……一點點……糟糕,但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等我見過葒嬪後,再跟你解釋。我們都瞭解葒嬪,她是不可能……”

    “對象是誰?”沒耐心聽她廢話,正軒按捺住怒氣,沉聲詢問。

    “對象?”燕欣艱難地吞咽著口水,終於到了最困難的部分了,“是沈翊。”

    “沈翊!”

    燕欣的耳朵被震得好痛,連忙把手機拿遠一些。

    都怪葒嬪啦!跟誰不好傳出緋聞,偏偏要跟沈翊!她可以聽得出來正軒有多生氣,他跟沈翊一向是不對盤的。

    可是跟她發火有什麼用呀!

    燕欣暗呼倒楣,深深吸一口氣後,不理會電話另一端的男人還在咆哮,一鼓作氣的道:“我要上飛機了,等我見過葒嬪後,再打電話給你。就這樣,拜!”

    她說掛就掛,等到正軒回過神,撥電話給她,燕欣已經關機了。

    “可惡!”他喃喃咒駡。

    除了緋聞的物件是沈翊外,他什麼都沒弄清楚。

    可這點便已經足夠教他火大了!

    一股混雜著憤怒與嫉妒的情緒開始刺激他的胃部,刀割般的尖刺感加深了正軒眉頭間的皺折。他深吸口氣,臉色陰沈的下床,在抽屜裏找到胃藥喂進嘴裏,在床上坐了一分鐘,才到浴室進行例行的盥洗。

    十五分鐘後,他的情緒依然沒有轉好,臉色陰晦如山雨欲來般的天空出現在樓梯口,嚇了管家一跳。

    皮蛋瘦肉粥才剛端上桌,仍是滾燙的,來不及盛出來放涼,正軒比平時早了約二十分鐘下樓呢。

    但正軒關心的並不是早餐,而是今天的影劇版新聞。

    “報紙呢?”

    “我放在客廳……”

    他旋風似的越過她進入客廳,一眼就看見茶几上的數份報紙,很快挑出其中一份的影劇版。

    佔據大半版面的照片有如火焰燃燒進他眼裏,瞬間就與他體內的怒火結合,在他腦中爆炸。

    那是一對男女親熱擁吻的照片,美得讓人心醉,但對正軒而言,卻是世上最醜陋的畫面。

    突然間,那畫面在他眼前分裂成細小且銳利的碎片,片片紮進他心坎裏,毀了他的夢想、他的愛戀,痛得他全身幾乎要麻痹。

    報紙在手上也扯成碎片,一股野獸似的悲慟從他喉中升起,鑽出緊閉的牙關,把跟進客廳的管家嚇得目瞪口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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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08: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葒嬪抱著頭呻吟,不安的輾轉。

    即使睡在最頂級的寢具上,她依然頭痛欲裂,腦袋裏好像有成百成千個小人兒拿著鐵錘在敲擊。

    叩叩叩……

    不要敲了!

    滾開!別來擾人清夢!

    秀麗的眉毛在慘白的臉上扭得像兩條毛毛蟲,她捧著頭喃喃低語,眼皮沉重得張不開。

    刷的一聲,脆弱的聽覺受不了這刺激,葒嬪頭皮一陣發麻,緊接著視覺被白亮的光芒佔領,她呻吟的把頭埋進羽毛枕裏,眼睛閉得更緊。

    但某人就是不讓她好過,葒嬪感覺肩膀被人抓住,用力往後推,迫使她翻回躺平的狀態,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臉上便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她慘叫出聲。

    掙扎地推開臉上的寒氣,沉重的眼瞼登時輕盈得像長了翅膀似的飛起,葒嬪迷茫的視線裏映進一張熟悉的臉。

    “燕欣,你……”含在嘴裏的咕噥被用力抹來的冰毛巾堵住,葒嬪氣壞了,伸手將冰毛巾奪過手中,朝攻擊者的方向丟去,氣呼呼的坐起來道:“別太過分喔!”

    沒經過她的允許闖進房裏已經很超過了,還自作主張的打開窗簾,差點照瞎她的眼睛,接著用冰毛巾凍醒她,陳燕欣以為她是她表姐,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地欺負她嗎?

    “是誰過分?!”燕欣俐落的接住毛巾,不甘示弱地瞪視她。

    葒嬪平時便明豔照人的容光,雖然經過一場宿醉,蒼白得沒有血色,皮膚卻依然緊實滑嫩。

    視線往下溜,年輕姣好的身材裹在黑色襯衣裏,低胸的領口設計暴露出頸胸處瑩膩的肌膚,令人好想摸一把。

    反觀自己天沒亮便被吵醒,皮膚乾澀得連粉底都上不去,還是先敷了保濕面膜救急,才敢出門。

    兩相比較下,燕欣心裏的不平衡更嚴重,眼中的憤懣也越發的狼厲。

    葒嬪被她瞪得心虛,但她向來嬌生慣養,自認沒有做錯任何事,心虛很快就變成不滿,嘴巴一嘟,不耐煩的嚷道:“你拿冰毛巾來捂我的臉,吵我睡覺,這還不算過分嗎?”

    “你以為我喜歡趕早班飛機到香港,就只為了拿冰毛巾捂你的臉,吵你睡覺嗎?”在燕欣齜牙咧嘴的咆哮下,葒嬪猛然想起,五天前她就到香港了,燕欣留在臺北,指派佳金陪她來。

    她溜了眼床頭音響上的時鐘,眼睛猛然瞪大。

    就算香港在南港隔壁,燕欣也不太可能十點左右就跑來找她。這位大小姐常常是睡到中午才起床。她是哪根筋不對勁,一早飛來香港尋她晦氣?

    “你不是要參加唱片公司為章鴻辦的慶功宴嗎?怎麼會在這裏?”她小心翼翼的詢問,記得燕欣很期待那場宴會的。

    “對呀,不過那已經是昨晚的事了!”燕欣咬牙切齒地回答,灼灼瞪視著她的眼光幾乎要燒起來。“你不知道我在章鴻的慶功宴上有多出風頭!人人都說我慧眼獨具,一出偶像劇便捧紅他,速帶著讓他唱片大賣,各種演出合約紛至遝來,現場多少人圍著我道喜,爭相詢問合作機會……”

    “這樣很好呀。”葒嬪一臉狐疑,聽起來很順利,為何燕欣會用怨毒的眼光瞪她,好像她犯子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還有更好的呢!”燕欣怒視著她,兇惡的眼神裏充滿譴責意味,一點都不像是在說一件好事。“關遠山邀我明天……不,應該是今天共進晚餐,雖然是為了公事,我還是樂得飄飄欲仙,睡覺都會笑……”

    關遠山是唱片界屬一屬二的王牌製作人,燕欣欣賞他很久了,可是她提到他的邀約時,一點都不像“飄飄欲仙,睡覺都會笑”。葒嬪越聽越糊塗。

    “那不是很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了!”燕欣憤然扔下毛巾,眼裏的火焰幾乎要噴出來。“我為他做了一場香豔的綺夢,可惜在緊要關頭時,白馬王子卻被陣陣催魂鈴聲嚇跑,你說我嘔不嘔!”

    口水噴了過來,葒嬪連忙抽身往床裏退,“的確是很掃興,是什麼催魂鈴聲……”催魂鈴聲又不是她製造的,燕欣幹嘛凶她呀?

    “是電話在響!”她吼道。

    “哪個不識相的傢伙打電話吵你?”害她跟著倒楣。葒嬪在心裏埋怨。

    “哪個不識相的傢伙打電話吵我?”燕欣搖頭晃腦的重複她的話,只是每個字都像從齒縫裏擠出來,火眼裏燒灼著憤恨,“你很想知道嗎?”

    “如果你想說的話……”葒嬪低聲咕噥,水亮的眼眸裏充滿無奈。

    就算她不想知道,燕欣還不是會說。

    果然--

    “我當然想說!”她氣憤的吼道,“是我大學四年的同學兼死黨!”

    “不會是玲玲姐吧?”葒嬪驚呼,“她知道你的作息呀!昨晚那場慶功宴,玲玲姐應該也有受邀參加……”

    “她有去。”

    “那她還……”未完的語意裏,大有責怪谷玲玲明明曉得燕欣要是睡眠不足,脾氣有多大,竟然明知故犯,害慘無辜的她。

    “她為何要冒著被我吼的危險打電話來,是不是?”燕欣越吼越大聲,眼神充滿殺氣。“因為盡忠職守的她趕回報社寫稿,寫呀寫的,竟給她瞄到香港總社傳來的一則新聞稿,非但擠下她精心採訪、撰寫的稿子,被主編選定為影劇版的頭條,還占了一半的版面!於是忠肝義膽的她,便打電話通知我,讓我在拿到報紙前有所準備!”

    “準備什麼?”

    “問得好!”燕欣轉身走向單人沙發,那裏坐著她的LV背包,她俐落地從背包裏抽出報紙,卷成圓筒狀握在手裏,像一尊復仇女神舉著寶劍般氣勢洶洶的朝床上的葒嬪走來。

    “當然是叫我把脖子洗乾淨點,准憊讓那群無冕王砍呀!可比起記者,初正軒的殺氣更可怕!”她把報紙丟過去,幸好葒嬪眼明手快,沒被砸到。

    “你發什麼神經!”她一頭霧水。

    “我倒寧願自己在發神經,偏偏理智清醒得很!”燕欣懊惱地抓著頭髮,“當我聽完玲玲的話,整個人生好像瞬間由彩色變成黑白!昨晚我還得意地想向全世界宣告我的成功,今早卻絕望得想從陽臺跳下去!”

    “你要跳樓自殺?”葒嬪還來不及把報紙攤開,便被她的宣稱嚇得怔住。“你住十三樓耶,跳下去豈不是……”

    “粉身碎骨、腦袋開花是不是?”燕欣狠狠瞪著她說,“若不是想到運氣不好的話,自己死不了,反倒壓死另一個倒楣鬼,可就造孽了,我便縱身跳下去,或許那麼做反倒比較好。”

    說到後來,她的話氣好沮喪,向來給人精明幹練印象的姣美容顏籠罩著異常悲哀的陰影。

    “你胡說什麼呀,燕欣表姐!”葒嬪鼻頭一酸,連忙嚷道,“就算遇到天大的難題,也不可以尋死!什麼事都可以商量著辦嘛,要是你真意得自殺,姨媽會傷心欲絕,我也會很難過呀!”

    “你會嗎?”燕欣的語氣輕輕的,眼光卻又重又利的刺向她,瞧得葒嬪一顆心七上八下,猛咽著口水。

    “我當然會。”她趕緊道,“我一向拿你當親姐姐般倚靠、敬重呀。”

    “那好極了!”燕欣重重點了下頭,“你立刻起來梳洗,跟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要儘快商量出一個說法才行……”

    “你沒頭沒腦說什麼呀!我才來香港五天,很多事都還沒……”

    “我要是讓你繼續留下來,就全玩完了!”燕欣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脾氣又倏然飄高,指著葒嬪拿在手上還來不及攤開的報紙,語氣沉痛,“把報紙打開,看看自己做的好事!”

    葒嬪眼中閃過一抹恍然大悟,雖然還搞不清楚是什麼事讓燕欣氣衝衝的飛來香港找她,但答案顯然就在報紙裏。

    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但在燕欣銳利的眼光注視下,她沒有選擇餘地地打開報紙。

    “你要接受PINK的邀約,代言他們的服裝品牌,我有沒有一句廢話?”在她翻板報紙時,燕欣沉痛的埋怨。“你說要跟沈翎在香港多玩幾天,我不是也二話不說把你的通告全都往後延,讓你可以盡興玩?可是你不應該利用我對你的信任,跟沈翊玩得這麼過火!你知道這麼做對我們的傷害有多大?你要我怎麼跟初正軒交代!就算你們的婚事未曾公開,但他到底是你丈夫,你這麼做教他面子往哪里放!”

    “我們當初會結婚,還不是因為爸的遺囑!不然我……”葒嬪的聲音因為視線所捕捉到的畫面和文字而啞掉,她不敢置信地頻頻眨著眼,直到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腦中登時一團混亂。

    天呀,怎麼會……

    她慌亂的掩住嘴,腦海裏閃過數個畫面,雖然很模糊,卻無法否認。

    老天爺!

    她震驚的表情完全看進燕欣眼裏,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自醒來後首次感到愉悅的笑意。

    “玲玲跟我說這件事時,我的表情跟你差不多,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顆鴕鳥蛋了!”說法雖然誇張,卻傳神地表達了她受到的驚嚇。

    燕欣一屁股地在床上坐下,怡然感慨,“我以為世界末日到了,掛斷玲玲的電話後,過了十分鐘,才有辦法思考。我首先撥了佳金的手機,鈴聲響了十幾聲都沒人接聽,氣死我了!”

    顯然她沒死,還好好的坐在這裏數落人。

    葒嬪以眼角餘光偷瞄她,秀麗的柳眉顰了起來,鬢邊的疼痛好像更嚴重了。

    “我來的時候,佳金也還沒起床,她把這次出差當成度假旅遊了,是不是?搞不清楚狀況!”

    “這不是佳金的錯。”

    儘管自身難保,葒嬪仍然替人說情。

    “不是她的錯,難道是我的錯嗎?”燕欣柳眉倒豎,怒火再度狂燒。“對啦,全是我的錯!就算簽下章鴻後,我從他身上已經賺到七位數的傭金,還是不該為了參加他的慶功宴,把你交代給胡佳金!可我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呀!要是知道你們會給我弄出這種爛攤子,就算章鴻可以讓我賺到八位數、九位數的傭金,我也會拋下他,親自陪你來香港,杜絕這種事的發生,也不必面對初正軒的怒氣了!”

    “他知道了?對你發脾氣?”葒嬪畏縮著,感到不妙,隨即又納悶起來。“他不是要去歐洲嗎?”

    “我不知道什麼歐洲不歐洲的,我打他的手機,他就接了。”

    “你主動告訴他這……件事?”葒嬪抖著手中的報紙,表情不可思議。

    “這種事我敢瞞嗎?”燕欣為自己辯護。

    葒嬪無法反駁,一時之間只能咬著嘴唇,不知所措。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慌?”燕欣沉痛的繼續數落,“打佳金的手機沒人接,打你的手機又沒開機,我唯一掌握到的,只有玲玲所透露的消息:你跟沈翊在宴會裏熱吻的照片上了報,你還住在他家。光這兩點就足以把我打入地獄!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初正軒,只能趕搭第一班飛機到香港。到了中正機場,我先買了份報紙,看了後差點魂飛魄散!我的好小姐,你是哪根筋不對,居然豪放到這種程度!連吻戲我都不敢讓你拍,你居然跟沈翊在大庭廣眾下來這種火辣辣的法式長吻,你還要不要我活呀!”

    “我喝醉了……”葒嬪蒙著臉,悶聲回答。

    “一句喝醉就可以撇清嗎?”飽受煎熬的燕欣可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她。“喝醉就可以讓男人隨便吻嗎?喝醉是不是也可以跟人家隨便上--”

    “我沒有跟他上床!”葒嬪掩著耳朵,備感屈辱的吼道,“我沒有!”

    “這種話對我說沒用,去跟記者講,去跟初正軒說,去要他們相信呀!”燕欣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百口莫辯?你跟沈翊熱吻成那樣,又留宿在這裏,會造成什麼樣的聯想,你好好給我想一想!”

    “我又不是沒住過沈家。”葒嬪煩躁的為自己辯解。“我跟沈翊從幼稚園時就認識了,不曉得在她家住過幾次……”

    “那是臺北的沈家老宅,有沈家兩老在!”

    “沈翎也住在這裏嘛!而且佳金……”

    “所以你半島酒店不住,跑來住沈翊的豪宅?”

    “是沈翎邀請我的,我跟沈翊又不是不熟……”

    “熟到可以接吻?”

    “我都說喝醉了!”葒嬪氣急敗壞的為自己辯解。“我一向當沈翊是哥哥,我們以前根本就沒有、沒有接過吻!當時氣氛很high,我……”

    “就跟他吻了起來?”

    “你什麼都不知道啦!”她臉一陣紅一陣白,在燕欣質疑的眼光下,越發的心亂如麻。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就算說了,她也不見得明白呀!

    因為……連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白。

    葒嬪沮喪地抓著頭髮,腦海中電光石火的閃過昨晚放縱的片段……

    派對上的氣氛高昂,香港的音樂人幾乎都來了。

    沈翊被譽為流行樂界的金童,他能歌善舞,譜詞、作曲、編曲樣樣都行,近兩年還抽空擔任唱片製作人,製作的專輯張張暢銷,讓他更加的炙手可熱,活躍于華人音樂界。

    這晚,他為新買下的淺水灣豪宅舉辦喬遷派對,順便拍攝最新單曲的MTV,參與盛會的影視圈名人全成了免費演員。

    他卻戲謔地告訴葒嬪,滿屋子的人都是龍套,只有她是女主角。

    葒嬪沒有放在心上,只覺得處在滿是衣香鬢影、笑語喧嘩的宴會裏,她的心卻像個黑洞般,即使吸收再多的光依然空虛黑暗。

    近來總是如此,不管周遭有多熱鬧,她還是感到寂寞。

    葒嬪因此而苦惱,不自覺地多喝了幾杯。

    雞尾酒液融化在舌間的酸甜滋味,一入喉卻形成一股微辣的熱意灼灼的燒下胸腹,化成醉人的醺暖迷惑了她的感官。

    她恍惚的想起離開臺北的前一夜,正軒的吻和愛撫。

    那落在她唇上、耳際、頸胸處的熱吻,那帶著欲望急切撫摸她的手掌,像一把把烈火燒至靈魂深處融化了她的抗拒。

    她的呼吸變得沉重,極力想甩去腦中的影像,但耳邊儘是他低啞濃濁的呢喃。

    “我等得太久了……”

    每個字都像他的吻、他的愛撫重重落在她唇上、身上,挑起了她不情願的回應,於是,既像戰鼓急促的敲動,體膚仿佛有烈火在焚燒,從身到心都渴望著他。

    可她不要他呀!

    但為何堅決的信念會在初正軒吻她、愛撫她時動搖,失去反抗的能力,躺在他懷裏任他為所欲為?

    葒嬪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想逃得遠遠的,躲著他。

    但躲得了嗎?

    強烈的不安竄過她全身。

    葒嬪沒有忘記正軒說的那句話。

    我就等到你從香港回來。

    到時候……她還逃得了嗎?

    “發什麼呆?”含帶笑意的酥軟腔調暖暖的送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葒嬪手上一輕,酒杯被人拿走,她怯怯的抬起眼光,迷茫的視線裏映進了沈翊俊俏迷人的笑容。

    “沒……”她搖著頭笑。

    “真的沒事?”他俯向她,一雙深黑的眸子似要探進她靈魂深處般銳利。

    “沒事。”她向他保證。

    “那就好。要知道你不僅是我今晚的女主角,我還希望你能當我永遠的女主角喔。”

    她困惑的瞪著他臉上的似笑非笑,以為他是在跟她開玩笑。

    沈翊忽然歎息一聲,目光灼熱的朝她俯下身,呢喃的喚她,“葒嬪……”

    視線登時因他太過靠近而模糊,她唇上一熱,輕柔的壓力襲來,眼睛瞪得更大,雙手下意識的想推開他,卻在碰觸到那堵寬厚的肩膀時停頓。

    有何不可?說不定她只是因為缺乏經驗,才會被初正軒的吻迷得暈頭轉向。

    她喘息地分開唇,沈翊的舌立刻侵入她嘴裏。

    他的吻很熱情,帶著香醇的酒香,老練的逗留在她唇間展開誘惑,渴望點燃她的欲望。

    她也希望被點燃,刻意配合著他。然而,內心的風景是一片荒蕪,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太過興奮,雖然也想給他更多時間,可周道的議論聲吵得她失去耐心,還有他充滿佔有欲的吻帶來的不適。終於讓她無法承受地推開他。

    喘息的倒退,她跌進了佳金的扶持裏,尖銳的嗓音跟著傳來。

    “你喝醉了嗎?”

    那語氣嚴厲的問話讓她不自禁的偏過頭看去,佳金一臉的驚惶失措,讓她領悟到自己的失態。

    羞愧地避開她眼中的指責,葒嬪囁嚅的道:“我頭好暈……”

    “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房間。”佳金斬釘截鐵的宣稱,聲音大得幾乎達到吼的狀態,附近的人們全都驚訝地挑起眉。

    “葒嬪,你沒怎樣吧?”沈翎趕過來關心。

    “她喝醉了!”佳金以發誓的語氣再一次堅定的宣佈,瞪著沈翎的表情仿佛對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嚇得這位嬌嬌女不由自主的讓開路。“我送她回房間。”

    宛如摩西分開紅海,擋路的人群全都被佳金的氣勢懾住,自動讓出通路。

    葒嬪垂下眼瞼,任佳金攙扶她離開,沿途可以感覺到周道人群的眼光全都投注過來,不曉得其中有沒有沈翊的。

    她不該讓沈翊吻她。

    雖然不清楚沈翊這麼做是玩笑還是認真,但以後見面一定會尷尬!想到這裏,雙鬢開始疼痛,葒嬪畏縮的緊閉眼眸。

    現在後悔也無濟於事了,還是等到頭不疼了,再來煩惱吧。

    兩人很快來到二樓的客房。

    沈家的僕從長安叔為葒嬪安排的房間是面對花園、有著陽臺的套房,落地長窗上掛著兩層窗簾,簿簿的白紗放了下來,透入花園裏的燈光。

    佳金把葒嬪扶到椅子上坐下,走到視窗檢查,將第二層的深色窗簾也放下來。

    “我去幫你放洗澡水。”

    “不用了,我淋浴就好。”葒嬪只想早點上床睡覺,要是泡在浴缸裏舒服地睡著,後果會不堪設想。

    她走進浴室,到了門口轉向佳金吩咐道:“幫我拿顆普拿疼,我頭好痛。”

    “好。”

    等到葒嬪洗澡出來,佳金已經準備好普拿疼和開水等她。

    她沈默的服侍她吃藥,送她上床,眉頭始終糾結。

    “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葒嬪瞅著她問。

    “我……”佳金歎了口氣才回答,“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真有什麼事,也是明天的煩惱。你好好睡一覺,我們明天再說。”

    她關上大燈,把房門反鎖後離開。

    瞪著一室的黑暗,葒嬪知道佳金想說又沒說的,應該是沈翊吻她的事。

    不就是以後見到沈翊會尷尬而已,有必要那麼煩惱嗎?

    她愛困的打起呵欠,為酒精和藥物所催眠的腦筋變得遲鈍,一下子便跌進黑暗的夢鄉裏,卻沒想到一覺醒來,一椿在她只是見面會尷尬的小插曲會演變成一場大災難。

    “你發什麼呆呀?我跟你說的話,有沒有聽見?”

    不耐煩的河東獅吼打斷了葒嬪的回憶,她捂著耳朵,惱怒的瞪向表姐。

    “請你保留一點淑女形象好嗎?”

    “在你面前我保留形象幹嘛?”燕欣粗魯的道。

    葒嬪拿她沒轍,揉著鬢邊,表情苦惱,“睡了一覺,頭又開始痛了起來,那顆普拿疼好像沒什麼效……”

    “你現在才頭痛,我可是痛了好幾個小時!”燕欣語氣憤懣。

    “好了啦,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

    “本來就是你的錯!”

    “你是找我興師問罪的,是不是?”脾氣再好的人也禁不起一再的撩撥,何況葒嬪的脾氣本來就不怎麼好,她不耐煩的回嘴,“就算我跟沈翊接吻又怎樣?犯了哪條法律了?”

    “你是說我管不著,是不是?”燕欣也有脾氣要發作。“你以為我喜歡管嗎?要不是你是我表妹,我才懶得理你呢!也不想想自己是已婚婦女……”

    最後四個字令葒嬪臉色發白,燕欣登時感到於心不忍。

    “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麼。”她放柔語氣,“像初正軒這等老公,你有哪里不滿意?換成是其他女人當他老婆,怕不成天供著他,擔心人家來搶,你卻是將他往外推,連公開你倆的婚姻都不願意。葒嬪,你不要傻了好不好?”

    “你不懂……”她搖著頭,神情惶恐著急。

    “我就是不懂才要問你呀!”燕欣沒好氣的說。

    葒嬪老說她不懂,可每當她不恥下問,她不是發呆,便是這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痛苦模樣,真是教人生氣。

    “問你為何要跟沈翊接吻,你說我不懂,卻什麼都不肯說。現在問你為什麼要把初正軒往外推,你還是說我不懂,但同樣不肯解釋清楚。葒嬪,你不能怪別人不懂你,你根本不給人機會懂你呀!”

    “我才不要你懂!”她沮喪的遮著臉低喊。

    那些羞人的私密,即使親如姐妹,也難以啟齒。

    能告訴燕欣,她是為了證明初正軒的親吻和愛撫,對她造成的影響,是任何男人都辦得到的,才沒有拒絕沈翊的吻嗎?

    還有心裏那個緊密的死結,在別人看來或許不算什麼,但隨著時光飛逝,卻在她胸腔裏越結越緊,緊得讓她不曉得該如何掙脫,甚至一看到初正軒便想逃避。

    然而兩人的夫妻關係,讓她逃不掉、避不了。

    即使一開始便知道有一天必須要去面對,但她一直認為那天會很久遠,直到初正軒向她攤牌,她知道沒時間了。

    現在只要一想到要面對他說清楚,胸口便像有把烈焰在燒灼般難受,腦子裏一團混亂。

    “葒嬪?”

    燕欣的聲音將她從沉痛的心事喚回現實,她刻意別開眼光,不願面對她或許是質疑、或許是同情,更或許是不以為然的表情。

    她深吸口氣,試圖轉移話題。

    “昨晚雖然喝醉了,但我記得佳金離開時,有幫我鎖上門。”

    “是安叔拿鑰匙幫我開門。”燕欣銳利地看她一眼回答,“沈翊好像不管去哪里,都會把他帶上。”

    “安叔能力很強,沈翊要借重他打理這棟新宅。”

    “那的確是。”燕欣心不在焉地附和,眉頭一皺,語氣嚴肅了起來,“廢話也扯夠了吧?我訂好下午的班機回臺灣,你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

    “跟我一塊回去呀!”敢情她說了半天,葒嬪都當耳邊風?

    “不是說好讓我在香港待一星期嗎?”葒嬪咬著唇,仍打著拖過一時便一時的主意。

    “緋聞鬧這麼大,你還想在這裏待下去?”燕欣不以為然。“你曉不曉得,如果不是我一下飛機就打電話向初正軒保證,下午一定帶你回去,他就搭下班飛機來逮你了。到時候場面會有多難看,你自己想像吧。”

    “他……”她吃驚的張著嘴,仿拂仍很難想像正軒會追到香港逮她。

    “在報上看到自己的老婆公開紅杏出牆,你以為有幾個男人能忍受?他還能聽進我的話,而不是拿著機關槍來掃射姦夫淫婦,已經算是很有風度了。”

    “你說誰是姦夫淫婦?”她氣鼓了頰。

    “你心裏清楚。”燕欣正氣凜然地瞪著她,“反正,你非得跟我回去不可!”

    “可是……”

    “你在這裏的工作都結束了,留下來不過是吃喝玩樂。”

    “可是我跟沈翎說好要……”

    “我來的時候,沈翎還在睡覺,她要是知道報上的緋聞,不會強留你的。反正在我們離開前,她應該是醒了,你還來得及跟她說拜拜。”

    “可是……”

    “沈翊是嗎?他一早就有行程,記者大概都去追他了,否則就算這座社區號稱警衛森嚴,恐怕也擋不了那些見縫就鑽的狗仔隊。好了,現在乖乖起床梳洗,安叔已經命人準備好早午餐在等了。”

    退路都被她封死了,葒嬪悶悶不樂地嘟起嘴巴。

    “我去叫佳金起來,你沒問題吧?”看她意興闌珊的下床,走路還搖搖晃晃的,燕欣不禁擔心。

    “沒事,你去叫佳金吧。”反正也改變不了燕欣的決定,葒嬪懶得廢話,朝她擺擺手後,逕自進了浴室。

    她放了滿滿一缸的熱水,至少可以泡個熱水澡,鬆弛身體的緊張吧。

    然而,那根緊緊繃著的心弦,又該用什麼方法來放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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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0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從佳金嘴裏問出昨晚宴會裏的細節後,燕欣不曉得是脾氣發夠了,還是覺得情況沒有想像的嚴重,臉上的陰鬱散開了不少。

    冷靜下來的燕欣有一種女強人的風範,全身上下散發出自信、聰穎的氣質,光彩耀人的眼眸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仿佛世上沒有任何事能難得倒她。

    她要佳金扮演記者,提出各種刁鑽的問題,沙盤推演著抵達中正機場後,可能會被媒體追問的情景。

    看著兩人如臨大敵的排演,葒嬪不以為然。

    “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我只是跟沈翊接吻,比起影劇圈前陣子的車震事件,和民代的婚外情,根本是小事一椿好嗎?我就不相信媒體會無聊到追這種新聞,還大費周章的到機場堵我!”

    “你就是沒有危機意識,才會給我捅出這麼大的紕漏!”燕欣沉痛的打斷她。“你當自己和沈翊是小老百姓嗎?你不但是華宇集團的大小姐,同時也是唱片賣得嚇嚇叫的小天後;沈翊更不得了,除了是稱霸影視歌三界的天王,他還是正隆集團的繼承人。你們兩人出道以來,頂多只有些空穴來風、查無實證的緋聞,現在可好了,不但當著一大票人面前接吻,還讓火辣辣的接吻照片上了報,那些記者還不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追著你們不放嗎?”

    葒嬪一時語塞,儘管覺得情況未必有表姐說的那麼嚴重,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辯解。

    “燕欣姐不用太緊張啦。”剛睡醒的沈翎在餐桌一端打著呵欠插嘴。“我哥跟葒嬪是男未娶、女未嫁,各自都沒有親密愛人,就算記者追著這條新聞,也無傷大雅……”

    “你什麼都不懂!”燕欣沒好氣的說,表情陰沈的丟給葒嬪一個充滿譴責意味的眼神,害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緊張的瞪著表姐。

    “我是哪里不懂了?”沈翎納悶的看著兩人。

    “反正你不知道就是了。”既然葒嬪連最好的朋友都要瞞,燕欣也不好揭發她的私密,她警告的對葒嬪道:“我是跟你說真的,以後不要再造麼不知天高地厚,為所欲為了,別忘了自己的身分。”

    “燕欣姐太古板了啦。”沈翎不以為然,“葒嬪又不是小孩子,她二十二歲了耶!就算她跟我哥接吻、交往,又怎麼樣?你不用擔心她傳出緋聞,會對她的唱片銷售有影響。影視圈的情侶檔那麼多,人家還不是火紅得很……”

    “你不懂啦。”燕欣懶得跟她解釋。“時間不早了……”

    說到這裏,安叔進來報告,接她們到機場的車子已經來了。

    在燕欣的催促下,葒嬪只好悶悶不樂的跟沈翎道別,坐進黑色的加長型房車裏,離開沈翊的豪宅。

    順順利利的登上飛機,在轟隆隆的引擎聲中,香港自觀景窗下縮如彈丸,很快消失在層層雲氣下。

    葒嬪悵然地收回視線,隔著走道,燕欣與佳金還在交頭接耳。

    她蹙起秀眉,低聲埋怨,“聽你把事情說的這麼嚴重,我還以為一到機場,會被大批記者包圍住,上不了飛機呢,結果什麼事都沒發生。”

    燕欣聽得柳眉倒豎,隔著走道咬牙切齒,儘管氣到不行,還是探吸了口氣,刻意壓低嗓音。

    “你以為我們這麼順利的登機,一路上都沒有遇到媒體,是因為他們對緋聞不感興趣嗎?”

    葒嬪想當然耳的點頭,燕欣只覺得腦子裏轟的一響,怒氣頓時沖上天。

    她氣呼呼的解開安全帶,跳到表妹座位前,陰沈的臉烏雲般的籠罩住葒嬪的頭頂,低沉的雷聲剎那間在她耳邊轟轟響起。

    “錯!那是因為本人有先見之明,打電話請初正軒利用關係在香港當地找輛私家轎車來接我們去機場,把你從頭包到腳,避免被躲在社區大門外的狗仔隊發現,否則我們哪里有可能這麼順利的登機!但你要是以為媒體會不知道你搭哪班飛機回來,可就低估了他們的能耐,事情鬧這麼大,他們聯絡不到我,一定猜得到我是飛來香港找你。聰明的早從航空公司的旅客名單確認,自然也聯想到我是去帶你回來。要證實這點並不困難,同樣找旅客名單就可以了。我跟你打包票,機場若沒有記者在堵你,我陳燕欣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倒過來寫就倒過來寫,不用把口水都噴過來吧!

    葒嬪滿心委屈的縮著身體,像只寒蟬似的噤口不語。

    燕欣以為她知錯了,哼的一聲回到自己的座位,但仍忍不住感歎,“你就是太天真了,都怪我們把你保護得太好。”

    葒嬪自幼養尊處優,不識人世險惡,進入歌壇六年來,只有寒暑假期間才會回臺灣宣傳唱片,其餘時間都待在英國,外頭的風風雨雨有她這支五百萬型的保險傘擋住,難怪摸不清楚港臺兩地的媒體實力。

    “我錯了,OK?”怕她訓個沒完,葒嬪索性,認錯了事。

    她不是不擔心。

    只是……教她擔心的並不是記者,而是正軒。

    還在沈翊的別墅時,燕欣便以電話向正軒報告他們回來的事,葒嬪聽見時,還暗暗恥笑燕欣幹嘛畏懼他,語氣誠惶誠恐,深怕認錯一句惹惱了那位大爺。

    但此刻,隨著飛機起飛,時間一分一秒的消失,距離正軒也越來越近,葒嬪陷進一種無法控制的恐慌中。

    只要想到正軒正等著她從香港回來,便足以讓人心慌意亂,現在還得加上與沈翊的緋聞,葒嬪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一種如熔岩般的驚恐狂潮洶湧而來,葒嬪想高聲大喊出心頭的不安,可這麼做,燕欣一定會氣炸。

    她鬧出的緋聞已經夠她傷腦筋了,若選在這時候大吼大叫,嚇壞商務艙裏的一票乘客,就算機員沒當她是瘋子,燕欣恐怕會惱羞成怒地先把她給宰了。

    葒嬪當然不能冒這種風險,她緊握雙拳,假裝對窗外的風景感興趣,額頭卻開始冒出冷汗。

    她在怕什麼?

    她問自己。

    初正軒從來沒打過她,也沒罵過她,頂多說話大聲點而已,有必要害怕他嗎?

    但她就是怕。

    怕他盯著她看時的熱烈眼神,怕他灼熱的吻讓她沒有一丁點抵禦的能力,更怕離開的前一晚他看進她跟裏時丟下的宣告。

    我就等到你從香港回來。

    她機伶伶地打起冷顫,知道那是最後通牒,是她極力逃避仍躲不掉的宿命。

    她想搖頭,想拒絕,想告訴他她不要面對,可他還肯不肯給她說不的權利?肯不肯像剛結婚時一樣尊重她?

    而當時的藉口還能管用嗎?

    她堅持替父親守喪,拒絕跟他同床。

    守喪卻不可能守一輩子。

    初正軒雖然尊重她的決定,但三年過去了,他的態度很堅決,他要的是一個名實相副的婚姻。如果她不願意,悍然拒絕他的下場,會不會讓當初的委曲求全功敗垂成?

    依照父親的遺囑,她若不能在父親過世的百日之內嫁給初正軒,只能等到年滿二十五歲時才能繼承父親交付信託的一億元,而高產五百億的遺產則全數由初正軒繼承。

    但只要她在百日內嫁給初正軒,維持住兩人的婚姻五年,就可以跟初正軒共分遺產。

    兩百五十億與一億相比,是筆很大的誘惑,足以讓人把良心奉獻給魔鬼來求得。可葒嬪不希罕,一點都不希罕,卻不甘心放棄。

    初正軒已經獨佔了父親所有的寵愛,現在連遺產都可以獨得,父親未免太不公平!

    她是他的獨生女耶!

    初正軒不過是父親初戀情人的兒子,憑什麼搶了她該獨佔的父愛後,還來搶她該繼承的遺產!

    他究竟是怎麼蠱惑父親,寫下這麼離譜的遺囑的?

    她想抗議,想告他,可是執行父親遺囑的律師告訴她,父親是在清醒、理智正常的情況下寫下遺囑,就算她上法院,仍然改變不了。

    她氣得快瘋了,怨恨父親為什麼對她這麼不公平。

    到底誰才是他的骨肉?

    是她,是她耶!

    他怎麼可以便宜外人?

    然而,不管她如何質問,仍然沒有人可以回答她。

    最後……在萬般不情願下,她咬牙嫁給他,條件是三年內,兩人的婚姻不得公開,初正軒必須尊重她,不能碰她。

    這些他都做到了,現在換她履行婚姻的承諾了。

    可是她……

    不甘心照著父親和初正軒的劇本走,更不甘心委曲求全了三年,最後因為自己的不甘心而放棄該她繼承的遺產。

    她就像卡在半空中的纜車進退失據,往前走是失去自己,往回退是失去遺產,而兩者,她都不願意放棄呀。

    該怎麼辦?

    葒嬪為自己感到悲哀。

    或許有很多人羡慕她今天的地位,但誰又知道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她一顆倉皇無助的心?

    她要的只是父親的一點點愛,她要的只是保住自尊和心,但兩者都操縱在初正軒手中。

    她有能力從他手上奪回和保有嗎?

    那又是她想要的嗎?

    目光幽幽的投向機窗外的雲天深處,但不管她看得多用心,那裏仍然沒有答案。

    葒嬪一出關,便被鎂光燈拍得眼睛睜不開,腦袋裏一片空白。

    儘管燕欣事前便提出警告,葒嬪沒有想到場面會鬧這麼大,出關前忘了把太陽眼鏡戴上,才會飽受“光害”。

    “葒嬪,談一下你跟沈翊交往的情形。”一支麥克風很不禮貌的撞過來,幸好葒嬪及時往後退,要不然就要跟麥克風做最痛苦的接觸了。

    “你們交往多久了?當眾接吻是不是表示戀情成熟,所以……”另一支麥克風也加入“肉搏戰”的行列。

    “各位,各位!”燕欣技巧的擋在葒嬪身前,阻止更多麥克風靠過來,她笑嘻嘻的說:“你們誤會了,那其實是演戲……”

    “演戲?”有拿麥克風的、沒拿麥克風的各家記者全都半信半疑的叫道。

    “沈翊昨晚辦的宴會其實是他新曲MTV的一景。”燕欣鎮靜的回答,“葒嬪受邀擔任MTV裏的女主角,為了劇情需要才有那個親密鏡頭……”

    “是嗎?”顯然這個解釋對某位元消息靈通的記者不管用。“為何沈翊在接受訪問時,會說他與葒嬪是青梅竹馬,兩人的感情一直是穩定中求發展呢?”

    “他什麼時候說的?”燕欣震驚的瞪著說話的男人。

    “今天早上接受電臺訪問時說的。”

    好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沈翊!存心害死她嗎?

    燕欣暗暗詛咒,表面上當然還得繼續擠出笑臉來。

    “哈哈!他那人就是愛開玩笑……”

    “葒嬪,你認為他是在開玩笑嗎?”馬上就有記者緊咬著不放。

    “葒嬪的事問我最知道啦。”燕欣故作輕鬆的眨眨眼,連珠炮似的往下道:“我是她表姐,她從小到大哪件事瞞得過我。正確的說,跟葒嬪青梅竹馬的並不是沈翊,而是他妹妹沈翎,她們從幼稚園就是同學。沈翊對葒嬪而言,跟哥哥一樣,所以他說兩人的感情是穩定中求發展,指的是兄妹之情。他可是足足大了葒嬪五歲!大家都知道三歲一個代溝,五歲就代表快兩個代溝了呀。何況沈翊念小學時跳了一級,他小學畢業,葒嬪才要進小學。兩個人怎麼可能有那種交集嘛!”

    “但顯然他仍不但有那種交集,還公開熱吻不是嗎?”記者絲毫不肯放鬆,以一種等著看好戲的目光緊鎖著葒嬪。

    “那是演……”燕欣的辯解隨即淹沒在從四面八方湧來的聲浪裏。

    葒嬪在嗡嗡聲中,意識仍未從先前的震驚中完全恢復,眼前的一切對她來說,就像一出吵鬧的荒謬劇,無數張嘴巴開了又合,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就算聽懂了,她也不知道該從何回答起。

    “葒嬪,跟沈翊接吻的感覺怎麼樣?”

    “你們除了接吻外,有更進一步嗎?”

    “你們進行到什麼階段了?”

    “你打算接受他的追求嗎?”

    “如果沈翊跟你求婚,你會答應嗎?”

    “要不要嫁給他?”

    “不會!”斬釘截鐵的回答,轟天巨響般一下子便壓住了記者們的聲浪,眾人紛紛回頭尋找聲音來處。

    就像光圈永遠只落在某個定點,之外的一切都成了暗茫茫,屹立在人群之外的男人與生俱來的耀眼光芒,令周道的一切都變得不起眼,很自然的聚集了眾人的目光。

    他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瘦削的臉龐輪廓極探,五官俊美得讓人屏息。

    但這不是教一群記者啞口無言、紛紛低下視線不敢直視他的主要原因,他們是被男人的氣勢所震懾住。

    位高權重的人,記者們都見識過不少,但男子修長挺拔的身形所流露出的奪人氣勢,是中年以上的掌權者都罕能及得上的威儀,那是代表著財富、權勢、智慧與天生的領袖氣質所集合的優勢。

    此刻他那雙濃密有致的眉微微皺著,眼中深藍如子夜的光芒,銳利得好似能洞穿對手的虛實,筆直的朝人群深處射去,教視線所經之處的眼睛紛紛畏懼的閃開,毫無阻礙的擊中標的,瞬間引發葒嬪體內一陣劇烈的感官震撼。

    她萬萬沒想到初正軒會來接機,先前受到驚嚇,以至於渾沌得難以思考的腦子好不容易逐漸恢復運作能力,又被他的現身嚇得一片空白。

    在他強悍的注視下,她的心毫無防備的敞開,敏銳的感受到他的憤怒、嫉妒、饑渴,還有佔有欲。

    這些情緒混合成的情潮強烈地衝擊向她,挑起她埋藏在內心裏、連自己都不敢面對的私情暗欲,所有的對立和防備全都在他的目光下化為灰燼。

    她的心境和視線在這時候反而能回到最純粹的狀態,不帶任何成見的看清楚初正軒,同時願意向自己承認--

    她多麼想念他!

    那些分別的時光,即使在最熱鬧的時候,她仍感覺到的寂寞,全都只是因為想念他而已。

    領悟到這點的葒嬪,呼吸和心跳為之加速,胸臆間泛起混合著酸澀和甜蜜的滋味,目光無法自他身上移開。

    好幾天沒見面了,他還是那麼帥,尤其是穿著正式的套裝--顯見他是從辦公室直接趕過來--更增添他的男性魅力,即使他線條優美的嘴唇繃得極緊,那豐滿且性感的唇瓣仍如果凍般刺激著她的欲望,好想一口吞下。

    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感受到產生食欲的人不僅是她,正軒的眼光也一樣熾熱,瞬也不瞬的鎖住她,讓她覺得自己像一道可口的大餐。

    這種感覺並不壞,她暈眩的想,可是--在彼此眼中對方都是大餐,那該是她吃了他,還是他吃她,可就傷腦筋了。

    意念在她腦海裏一瞬瞬的流動中,正軒已經大步朝她走來。

    人群自動讓開路,葒嬪在他宛如黃金火焰般的熱情眸光注視下輕顫著,恍惚間,依稀聽見好似隔著層空間傳來的議論聲。

    “這是誰呀?”

    “初正軒都不認識?”

    “你是說華宇集團的初正軒?!”興奮的尖嚷完全無視于同行的譏刺,大咧咧地響動,手握麥克風的女記者迫不及待的追上那條挺拔的身影,卻被他身後的隨從給擋住,但仍不放棄的叫吼:“你真的是初正軒嗎?請問你跟林葒嬪……”

    她話還沒問完,便被擠過來的同行聲音給蓋過。

    “初正軒怎會在這出……”

    “啊初……”

    此起彼落的聲音形成一股聽不分明的嘈雜聲浪,將葒嬪癡迷的心推回現實,猛然發覺正軒俊美的臉龐正與她面對面,屬於他的男性氣息撲鼻而來,灼熱的男性呼吸甚至拂上她臉頰……

    她驚慌地倒退,後知後覺地發現燕欣和佳金全都背棄她,閃到一旁去了。

    錯愕的情緒還來不及在腦中擴散,比最上等的葡萄美酒還要醉人的醇柔嗓音跟著襲來。

    “葒嬪……”

    她機伶伶地打起寒顫,覺得他的呼喚比最可怕的武器還要危險,一種出自掠食動物本能的急切從他身上傳來。

    葒嬪有很不好的預感,但已經來不及逃了。

    “歡迎回家。”

    只看見他嘴角嘲弄的揚起,她的視線已然失焦,乾澀的嘴唇猛然被一股濕熱所吞沒,瞬間侵奪了她腦海裏所有的抗拒意念。

    她雙膝發軟的依偎進他強壯的摟抱,隱約感覺到一道道刺目的光線瘋狂地在周邊閃動,記者們的質問聲音海嘯般的拍打過來,但她不在乎,正軒用身體和雙臂護衛著她,把那討厭的光線和聲音全都隔絕在外。

    “初先生……”

    “初先生……”不知過了多久,在記者們興奮雜亂的聒噪聲中,正軒的嘴唇終於移開,他一手擁住懷中氣喘吁吁的嬌娃,俊雅的臉容因先前的一吻而流露出純男性的滿足,顯得有幾分邪氣,慵懶的目光不再犀利,替代的是未褪的情焰,緩緩投進記者群裏,眾人不由得屏氣凝神。

    “你是誰?”靜寂中,有人打破沈默。

    “我是林葒嬪的丈夫,初正軒。”他不慌不慢的宣佈,炸得眾人目瞪口呆。

    “丈夫?”

    “林葒嬪結婚了?”抽氣的抽氣,詢問的詢問,但正軒什麼都不管,擁著還未回過神的葒嬪往外走,將身後急迫的追問留給特助處理。

    人們越想要遺忘時,往往發現越是難堪的、迫不及待想忘記的,越是會在腦中栩栩如生,甚至張牙舞爪的示威,就是不肯饒過人。

    葒嬪在這一刻有極深的體會。

    她突然希望得了健忘症,但一離開機場大門,腦中好像塞滿濕棉花一般膨脹、滯重的感覺忽然淨空,前一刻發生的輸清晰的浮現腦中,困窘、錯愕,以及某種她無法理清的情緒煙火般在體內爆炸,轟得她茫然無措。

    接著,她便被正軒推進後座,他隨即坐上車,司機訓練有素的趕在媒體退過來之前,把車子駛離。

    視而不見的瞪著窗外飛快閃過的風景,葒嬪腦中仍是一團混亂,諸多情緒在心裏衝撞,即使耳邊有輕柔的旋律,也安撫不了心裏的煩躁。

    該死的,該死的……

    她想要咒駡,想要打人,更有種想殺了自己的衝動。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葒嬪氣得全身發抖,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把自己縮在角落。像一塊萬年寒冰般,擺明拒絕任何溫暖靠來,誓死不肯融化的決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姿勢很傷人,徒勞無功的想要理清楚整件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錯的。

    她記得一出關便被媒體包圍,他們尖銳的質問令她一時間難以招架,接著初正軒出現了,散發出萬世巨星般的光芒吸引了媒體,強悍無畏地走到她面前,她登時意亂情迷,在他的懷抱裏失去所有的堅持和反叛,融化成一攤水。

    這可比她跟沈翊接吻的照片上報還要打擊她,即使當時意識渾噩,葒嬪仍隱約憶起記者群的反應有多大。

    鎂光燈忽左忽右、忽明忽滅的閃爍,其間夾雜著興奮的議論,但這些都比不上初正軒趁著她神智不清的當下,逕自向媒體宣稱:“我是林葒嬪的丈夫,初正軒。”對她的殺傷力大!

    想到這裏,憤怒登時超越了羞窘在她體內洶湧。

    帶著想要殺人的怒氣,葒嬪轉向身邊的男人,隨即驚愕的瞪大眼,不敢相信正軒竟在喝酒。

    雖然偶爾看過他在晚飯後小酌一杯,但大白天裏就這樣牛飲,倒是頭一遭。’葒嬪滿眼不可思議地瞪視著鮮紅如血的酒液自他手中的酒杯送進他嘴裏,心情微蕩,居然有點羡慕與那雙性感的嘴唇親密接觸的杯口,但很快便羞愧地回過神,發現一杯酒全被他喝光下,正軒拉開小冰箱,拿出一瓶酒。

    “你喝酒!”她蹙眉指控。

    正軒倒酒的動作停滯了一下,緩緩看向她。

    側向她的男性臉龐依然英俊得不可思議,但向來的意氣風發、唯我獨尊卻消失不見,替代的是令人心疼的消沉。

    就連那雙原本深邃銳利的眼眸也黯淡無光,眼中佈滿血絲,籠罩著悲憤的陰影。

    葒嬪呼吸一緊,她只在他臉上看過這種表情一次,那是他父母過世後,他頭一次返回林家時。然而,他此刻的表情除了悲痛外,還多了些憤懣和哀……怨?

    雖然這些字眼很難與正軒聯想在一塊,葒嬪卻找不到更貼切的字彙來替代。胸房登時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掐住,它掐得如此緊,幾乎使她無法呼吸。

    她趕緊移開眼,胸房處的緊張感才舒援了些,注意到布根地的頂級紅酒在他手上只剩下半瓶。

    “而且喝了不少。”她忍不住嘀咕。

    “你擔什麼心?”滿腹的怒氣、怨氣,早就到達了臨界點,葒嬪的話對他而言簡直是挑釁,正軒不馴的挑起一邊眉毛,賭氣的說:“我又沒開車,喝再多也危害不了你大小姐的安全!”

    “誰擔心這種事!”葒嬪氣得柳眉倒豎。

    她是好心……目光警覺的飄向前座的司機。

    雖然前後座之間的隔屏完全升起,司機若有心的話,還是可以從後照鏡裏看到後車廂的情況。

    葒嬪無意留人話柄,她勉強忍住怒氣,卻壓抑不了盤旋心底對他的擔憂。

    “你向來不貪杯,從來沒見你在大白天裏,喝這麼多酒。”她低聲陳述。

    “我心情不好。”他注視著她回答,嘴角乖戾地垂下。

    廢話!

    近視眼也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何況她視力好得很!

    但誰說心情不好就可以借酒澆愁來著?她的心情比他更不好一百倍,豈不是該醉死!

    “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該灌下半瓶酒。你會醉的。”說完,葒嬪彆扭了起來。

    明明想說醉死你好了,怎會變成關懷備至的勸他來著?

    “你沒聽過一醉解千愁嗎?”

    “喝酒要是能解愁,這世上就不會有憂鬱症,也不會有人自殺了。”葒嬪不以為然,注意到他眼光渙散,更替他擔心。“你喝醉了嗎?”

    “我沒有醉,但或許醉死倒比較好。”他放下酒杯,表情陰鬱。

    “你胡言亂語什麼?這樣很墮落耶。”

    “墮落?”他嘲弄的扭曲嘴角,目光銳利的看進她眼裏,悲憤的低嚷:“我早已經掉進十八層地獄,不在乎繼續往下掉!”

    “你真的喝醉了!”受不了他的自暴自棄,葒嬪厲聲命令,“不准再喝!”

    正軒叛逆的把酒瓶往嘴裏送,灌了一大口,嘲弄的看著她道:“老婆紅杏出牆,我是看報紙才知道,像我這種窩囊廢,除了喝酒還能幹嘛?還是你有什麼比較好的建議?”

    葒嬪心虛的別開眼,“你不要說話帶刺。那件事是個誤會,燕欣不是都解釋清楚了嗎?”

    “你以為那種哄媒體的話,可以騙得了我?”低啞的嗓音好像每個字都從齒縫裏進出來,正軒不悅的眯著眼,“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我我……”在他的瞪視下,葒嬪有種如墜冰窖的感覺。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傻瓜,但她也不是。

    在這當下,她絕不會承認與沈翊接吻,除了演戲外,還有其他原因。

    “本來就是演戲!”她咬死這點。“你那是什麼表情?不相信我嗎?哼,愛信不信隨你,我才不在乎呢!倒是你,本來答應我,不公開我們的婚事,為什麼背棄諾言?你對記者這麼說,分明是給我難看!”

    “讓大家知道你是我初正軒的妻子,是給你難看?”他無法置信的低吼,“若不是擔心再不公開,說不定下次在影劇版裏看到的,就是你跟沈翊結婚的消息,我需要這麼做嗎?”

    “你存心氣我是不是?我跟沈翊根本不是那回事!”葒嬪眼裏閃著怒火。

    “你幹嘛讓他吻你?”

    “我喝醉了嘛!”她氣得說溜了嘴,索性把話講明白。“我哪里曉得他會突然吻我,一時沒防備……總之,我後來推開他了,沒想到可惡的狗仔隊不拍我推開他的畫面,卻拍那張接吻的!又不是我故意的……”

    “如果你沒有做任何暗示,沈翊怎會吻你?”

    “你是在暗示我勾引他?”葒嬪不敢相信他竟然這樣暗示。

    “你要我怎麼想?”正軒的神情悲痛。“你再三拒絕我、逃避我,卻答應沈翎到香港,還住進沈翊的豪宅,難道這就是你離開臺灣前一夜,答應給我的回答嗎?”

    “我沒答應什麼!”她逃避的別開臉。

    “瞧,你又在回避了。”正軒的眼光充滿看透她的犀利,“那晚你明明對我說,三年都等了,何必計較再多等幾天,一回來,你又裝傻。”

    “我哪里有……”

    葒嬪暗暗緊了緊拳頭,掩飾內心的焦慮。

    “我是……反正……”

    該怎麼樣才能轉移話題?

    她傷著腦筋。

    “我……不跟你說了!燕欣和佳金呢?”

    “她們坐為中的車子。”

    薛為中擔任正軒的特助有好幾年了,做事幹練。但就算他不幹練,葒嬪也不擔心燕欣和佳金會出什麼事。

    “也許會在機場耽擱一陣子,安撫那群記者並不容易。”正軒接著道。

    這倒提醒了葒嬪。

    她不是該為初正軒亂講話而向他興師問罪嗎?

    怎麼反而被他問得心虛氣弱,啞口無言?

    “都是你不好!”

    她把所有的錯都往他頭上推。

    “害我把正經事給忘了。你在媒體面前宣稱是我的丈夫,對我的傷害有多大,知不知道?我無法想像燕欣會被你害得多摻!還有我的歌迷,他們要是知道我隱瞞結婚的事……”

    “你心裏就只在乎這些事,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他表情受傷。

    “我們當初說好的……”

    “我是答應過你暫時不對外宣佈我們結婚的事,可沒答應永遠不宣佈!”

    “可是你應該先跟我商量,讓我有心理準備,好跟歌迷們交代。”

    “我給了你三年的時間,還不夠你準備嗎?再說,你要交代,也是跟我交代,關歌迷什麼事!”

    他越說越氣。

    “你這樣講,太不尊重我了!”

    “你又尊重過我嗎?”見她不接腔,正軒的心直往下沉。“我是你丈夫,難道不是事實?”

    “我嫁給你都是被爸的遺囑逼的,又不是我願意的。”葒嬪雙眼冒火的反駁。

    強烈的痛楚幾乎擊垮他,正軒緊握著拳頭。

    “不是你願意的……”

    他喃喃道,聲音顯得空洞。

    一直都明白,卻以為只要耐心守候,葒嬪最終能明瞭他的癡心,沒想到她的實話是那樣傷人。

    “原來是我自作多情。”心灰了,意冷了,他感到好疲倦,再沒有心情生氣,任絕望的傷心在俊挺的眉宇間擴散,消失在靜寂的空氣裏。

    葒嬪驚慌了起來,生命裏好像有某種寶貝正在離她而去,她不想讓它走。她瞅著他,眼神不自覺的流露出一抹乞求。

    “什麼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

    他淒然看進她眼中,一字一字的道:“為繼承權而結婚的人,不是我!”

    她怔住,咀嚼著他話裏的含意。

    沒錯,為繼承權而給婚的人,從來不是他,而是她。

    初正軒不但不需要,反而會因為娶了她而喪失一半的財產繼承權。

    那麼,他為什麼要答應?

    無法負荷他眼中赤裸裸的答案,葒嬪驀然別開臉,卻看見迭映在窗玻璃上女人惶惑無助的表情,與男人落寞的舉起酒瓶往嘴裏狠狠灌著的影子。

    心裏不禁一陣灼痛,卻只能閉起眼瞼,任混亂的心情將她捲進漩渦狀的無底洞裏無力掙脫。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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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08: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突如其來的撞擊將葒嬪從不安穩的睡夢裏驚醒,痛苦地發覺自己像一隻被壓扁的鋁罐般,夾在車門與撞擊她的力量間。

    下一秒鐘,撞擊她的力道彈開了,葒嬪這只鋁罐還來不及因為壓力消失而喘口氣,再度被撞。

    這次的力道小一些,但直接撞進她懷裏,敲在她心坎上,痛得她以為自己會死掉。

    約莫是沒死吧。

    葒嬪聽見一聲低微的呻吟,不過那聲音一點都不像她。

    雖然全身的每塊骨頭與肌肉都疼痛不堪,別說呻吟,痛吼出聲都有可能,可是那聲音……太過低沉、男性了。

    她不會痛得連自己的聲音都認不出來吧?

    “啊?小姐?初先生?”

    前座與後座之間的玻璃屏障,不知何時降了下來,男性焦急的探問吸引了葒嬪的注意力,渙散的視線集中向前,捕捉到司機小陳充滿焦慮的表情。

    “你們有沒有事?一隻狗突然冒出來,我為了閃她,一個急轉……啊?小姐?初先生……”見主人夫婦迭在一塊,沒有回應,小陳更加的忐忑不安。“對不起,你們不要緊吧?”

    現在道歉有什麼用?

    她都快痛死、被壓扁了,還能不要緊嗎?

    葒嬪咬緊牙關,勉強承受著淩虐全身的劇痛。

    一定淤青了!

    她喘息著,等到疼痛舒緩了些,才發現壓在身上的重量竟是正軒。

    灼燒的熱度自他頭顱傳過來,一張俊美的臉龐泛著潮紅,眉頭微微皺著,眼睛仍是緊閉的,像是隱忍著痛楚似的。

    顯然斜靠在她懷裏的姿勢令他不甚舒服,但她更不舒服呀!

    “小姐?初先生?”

    小陳著急的聲音,令葒嬪跟著緊張。

    她低頭探視正軒,竄進鼻腔的濃烈酒氣卻讓她險些暈厥。

    怪不得他像死豬一樣壓著她,顯然是醉昏了。

    “我……沒事……”她虛弱地說,擠出力氣把正軒的頭從胸前推開,他逸出不滿的呻吟,順著她胸腹滾落她腿上。

    葒嬪累得氣喘吁吁,沒有力氣管他,癱軟在原處閉著眼睛休息。

    小陳從駕駛座上將她的狼狽看在眼裏,但既然女主人沒開口要他幫忙,他也不好自告奮勇。

    “初先生不要緊吧?”

    “還有呼吸。”葒嬪喘得幾乎要虛脫了,猛然睜開眼睛,兇狠的怒視小陳,嚇得後者畏縮在駕駛座上。

    “你……小心點嘛!”想罵人,可實在沒力氣,聽起來倒像是溫柔的叮囑。

    “是。”小陳忍住笑。“剩下的路程我會很小心的,小姐再忍耐一下。”

    “嗯。”故意忽略大腿上的重量,葒嬪看向窗外。

    滿眼翠色鋪蓋而來,陌生得讓她心驚。

    “這不是回家的路!”她驚叫出聲。

    “初先生擔心記者追到家裏騷擾,吩咐我載你們去別墅避風頭。”小陳邊開車邊解釋。

    “喔。”她點頭,隨即疑惑地蹙起眉,“什麼別墅?我怎麼不知道?”

    “公司之前有個投資案,初先生看蓋得不錯,便買下其中一棟別墅,最近才裝潢好,來不及告訴小姐。”

    “喔。”葒嬪悶悶不樂地回應。

    什麼叫來不及告訴她?

    初正軒做任何事都不跟她商量,她通常要到事情成了定局,才會被通知。

    獨裁!

    霸道!

    她決定不要喜歡那棟別墅。初正軒如果尊重她,至少應該詢問一下她喜歡哪種風格的裝潢吧!

    既然他問都不問一聲,她也沒有喜歡的必要!

    孩子氣的作下決定,葒嬪自窗外收回視線,落向枕在她腿上受困於酒精的效力醒不過來的男人。

    睡眠讓那張醒時常常教人不敢逼視的俊臉年輕了些,然而,卸除了戒備和警覺,正軒在睡夢裏仍憂鬱的蹙著眉,像個備受委屈的大孩子。

    委屈?

    向來只有他給別人委屈受,誰敢委屈他呀!

    葒嬪刻意忽略心頭的罪惡感,俯視著正軒。

    那張極具男性魅力的臉龐鑲嵌著俊致的五官,當他想要時,放電的魅力足以顛倒眾生。但不笑時,嚴肅的表情往往令膽小、心虛者坐立難安,逃之唯恐不及。

    而他不笑的時候居多。

    這使得他給人的印象--說好聽點,是強悍果決、自信嚴肅、英明神武之類的,難聽點就成了嚴厲霸氣、唯我獨尊、生人勿近了。

    旁人奉承他、畏懼他都來不及,豈敢給他委屈受!

    然而,他臉上的表情……

    葒嬪感到胸口莫名發疼,好像有一股暗流在她腦中深處洶湧,一下子便氾濫至心頭。

    籠罩著正軒臉龐上的情緒,明顯得讓她無法假裝看不懂。滿滿的委屈和痛楚,她曾在他臉上看過。

    什麼時候的事了?

    思緒洶湧似潮,一下子退到三年前父親過世,她回家奔喪的片段……

    五月初的清晨,空氣有點冷,電話鈴響時,葒嬪剛從一個惡夢裏醒來。

    夢見什麼,醒來都不記得了,但那股自夢境裏過渡到現實中的恐懼卻讓她胸口跳得厲害,身體陣陣畏寒。

    她抱緊自己,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裏顫抖抖的,突如其來響動的鈴聲宛如一記驚雷,轟得她一顆心幾乎跳出來,全身的血流仿佛瞬間停滯。

    直到鈴聲持續響了三、四聲,葒嬪才回過神,毅然將畏冷的小手伸出被窩,抓起床頭櫃上的電話。

    “Hello。”

    “小姐……”

    話筒裏傳來的男聲很熟悉,葒嬪一下子就認出聲音的主人。

    是父親的秘書林正輝。

    可林秘書一早打電話過來做什麼?

    “董事長心臟病發,目前在醫院急救……”

    她震驚得險些摔落電話,放下話筒後,思緒仍有好幾分鐘呈現空白。

    不能慌!葒嬪不斷地提醒自己。

    林秘書已經幫她訂好機票,她還有時間到學校請假,或許可以上完早上的課再……

    突然掩住臉痛哭失聲,這是母親過世以來,葒嬪頭一次感到如此無助。

    雖然曉得父親有心臟病,但她不知道這麼嚴重,直到林秘書的電話……他那麼焦急的通知她,還事先幫她訂好機票,足以顯示父親的狀況有多危急了。

    只要想到這裏,心底不斷升高的驚慌和焦慮幾乎要擊垮她。

    不,她不能被擊垮!父親需要她!

    葒嬪強忍淚水,明白她必須找一些事情做,否則還沒上飛機,就先崩潰了。

    壓抑著內心的慌亂,她起床梳洗,機械化的穿衣、吃飯,搭車到學校,辦好請假手續後,上完一節課才返回住處整理了簡單的行李,叫車去機場。

    可是在上飛機前半小時,葒嬪再度接到林秘書打來的電話,通知她父親病逝的惡耗。

    強烈的傷痛濃霧一般罩下,在那一刻,葒嬪失去了現實感,好像看到胸口有個蛀洞不斷地擴大,一下子就蛀光了她。

    儘管心痛到麻痹,身體仍如常地做著應該做的事,聽到廣播也會登機,按著機票上的座位號碼,尋到座位坐下,扣上安全帶。

    不知過了多久,她恍惚的意識滲進了女性溫柔的詢問聲。

    “小姐,你怎麼了?”

    葒嬪的意識從沉重的傷痛裏回到現實。

    她抬起濕重的眼睫,模糊的視線裏浮現空姐關切的臉。

    “你的眼睛都哭腫了。來,這裏有條溫毛巾,你擦擦。”

    瞪著那條遞來的毛巾,葒嬪突然覺得眼睛好痛。

    怪不得她始終覺得視線模糊,原來是被淚水遮住了。

    可她為何而哭?

    揮沌的意識忽然間清晰無比,喪父之痛死灰復燃般燒灼著她的心,葒嬪仿佛又看到胸口上的蛀洞擴大了,淚水嘩啦落下。

    “小姐?”看到她越哭越傷心,空姐慌得手足無措。

    葒嬪知道自己嚇壞了她,連忙接過毛巾覆住臉,不斷地吸著鼻子控制住那股仿佛要撕扯開她身心的創傷。

    “我沒事……”她抽噎地搖頭,艱難地吞咽著自己的傷心,嘴角的抽搐卻洩漏出她壓抑不住的激動。“我只是需要喝杯水,麻煩你……”

    儘管擔心,空姐卻沒多說什麼,點了個頭,轉身去拿水。

    喝過水後,葒嬪的情緒穩定許多。她的眼睛刺痛,鼻子也很難受,但已經能控制住自己的悲痛了。

    她發覺身處的商務艙很安靜,就算她的悲痛曾經引起注目,同艙的旅客這時也失去興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事務裏。

    濃濃的哀愁和悵惘籠上心頭,葒嬪轉頭看著窗景,天空好藍好美,並不因為她的傷心顯得陰晦,就像周道的人們不可能與她同悲是一樣的。

    領悟到這個事實,葒嬪的喉頭再度發緊。

    不,不能再哭了。她忍住淚水,不斷地提醒自己,再傷心都喚不回父親了,可除了流淚外,她還能做什麼?

    惶惑的心再也找不到方向,再也不知道該為什麼而努力了,因為不管她怎麼努力都沒用,父親都看不見了。

    他拋棄了她,不給她機會向他證明她一點都不輸給初正軒,讓她永遠都無法贏回他的愛!

    不公平,不公平!

    她想要投訴,想要吶喊,可有什麼用?

    他已經死了,她只能把所有的不滿放在心上,再無人可說了。

    但真的沒有人可以說嗎?

    難以言喻的恨意怒潮似的在葒嬪心底澎湃洶湧,每道暗流裏都有一個名字--初正軒。

    他不是向她保證過,會好好照顧父親,怎麼父親還會心臟病發?

    他說話不算話,害她連父親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他好可惡!

    葒嬪不講理的把所有的悲傷和怨恨全都賴給正軒,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她不知道如何度過這趟漫長的旅程。

    所以當她飛過大半個地球,抵達中正機場時,內心的憤怒和悲痛已經累積到非得發洩的地步,這使得她蒼白的表情看起來格外淒厲,血紅的雙眼似噴吐著怒火,宛如復仇的女鬼。

    林正輝來接機時嚇了一跳,差點認不出眼前悲憤交加的女郎是他看著長大的可愛少女。他小心翼翼的領她上車,因為摸不清楚她的情緒,一路上都不敢說話。

    可是車內的氣氛實在是靜得教人喘不過氣來,林正輝偷偷溜她一眼,忍不住喊道:“小姐……”

    “初正軒呢?”回答他的是一聲像從緊咬的齒縫裏擠出來的質疑。

    林正輝呼吸一窒,不敢相信眼前這張寫滿怒氣的猙獰表情是屬於葒嬪的,困難地吞咽著口水。

    “正軒將董事長接回家裏設置的靈堂,他--”

    “我是說爸爸心臟病發作時,他在哪里!”

    又是一聲尖銳得教人想掩起耳朵的質疑,儘管心裏納悶,林正輝還是依據事實回答。

    “董事長心臟病發時,正軒去高雄巡視工廠,董事長一直撐到他從高雄趕回來才過世。”

    他的話令葒嬪心中的憤懣更甚,她好恨父親為何只等初正軒,不等她!

    難道在他眼裏,她這個女兒就這麼微不足道嗎?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林正輝連忙解釋,“董事長不是不等小姐,而是……等不了!他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才等到正軒交代後事……”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哽咽了起來。

    就算是事實,葒嬪還是固執地埋怨初正軒。

    她發誓一見到他,便要質問他為何沒好好照顧父親,害她連父親的最後一面都見不著……

    淚水迷蒙了她的視線,她不再說話,害怕一開口,強忍的悲痛便再也隱忍不住的氾濫成災。

    終於,她回到了家。

    終於,她踩進了家門。

    終於,她看到了他!

    她激動的身影並沒有立刻撲向她所怨恨的物件,也不讓任何人通知他,只拿著一雙淌淚的眸投向跪在父親靈位前同樣淚流不止的男子。

    他傷心的模樣分外真切,落寞、簫索的身影狠狠撞擊她的心,不但使得她積鬱滿腔的怒火登時灰滅,還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後,笨拙的伸出手輕拍他的肩。

    正軒幾乎是在她碰到他的瞬間回過身擁抱她,那一刻,他們心貼著心,臉貼著臉,淚水交融,為著共有的親人離去而滿懷悲痛。

    “我只剩下你了,葒嬪……”他沙啞的聲音好無助,脆弱的抖音比任何巨大的力量還要撞痛她的心。

    “我也一樣……”那一刻她哽咽的說不出話,依稀回到久遠的最初,她以最純稚、不受污染的情感單純的喜愛他。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記得是六歲那年。

    常去沈家的她,每每看到沈翊和沈翎兄妹相處的情形,就好羡慕沈翎能擁有一個疼愛她的兄長。

    多少個夜晚,她向上帝祈求,賜給她一個哥哥,但每天早上醒來,或是放學回到家裏,得到的都是失望。

    上帝並沒有給她哥哥。

    可那一天,她從學校回到家中,在客廳遇見一名少年。

    他雖然沒有沈翊的開朗,卻是她見過的男孩子中最好看的一個,瘦長的身影顯得無比的寂寞,那一刻她的心好痛,同時感到好奇和興奮。

    “你是我哥哥嗎?是上帝給我的哥哥嗎?”她顫抖的聲音喚起了他的注意力。

    一直到現在,她都記得他轉向她時,那雙澄澈的藍眸迸放出的驚異光彩。

    蔚藍如天,令她目眩的同時,也激起她體內最熱烈的情感,在最初一眼便攫住她的心。

    她撲上去抱住他,快樂的宣佈,“你是我的哥哥,上帝聽到我的祈禱,送給我的哥哥!我們以後要相親相愛!”

    相親相愛的誓言,卻在她母親過世後破滅。

    她開始在意初正軒瓜分原該屬於她的父愛,開始計較父親對他的稱讚比她多,開始發覺父親注視他的眼神、對他的態度,都比對她這個親生女兒還要溫暖、親切,甚至覺得兩人間的親情濃烈得連她這個正牌女兒都插不進去。

    於是,往昔信誓旦旦要相親相愛的誓言,在嫉妒的作用下,變質成爭寵、嫌隙與怨恨。

    父親對初正軒越是關愛、親近,她對初正軒就越是挑剔、厭惡,也就越引起父親對她的反感、輕視,對初正軒加倍的關懷、信任。

    如此惡性循環,父親離她越來越遠,終於遠到她再也沒有機會得到他的瞭解與寵愛,讓以往的爭寵和嫉妒都變得沒有意義。

    早知道如此,她什麼都不爭,只要父親好好活著。

    可說這些都太遲了,父親……

    難言的悔疚和悲痛伴隨著往事排山倒海地在心頭洶湧著,葒嬪承受不住自責帶來的壓力,習慣性地把所有的錯往正軒身上推。

    “你答應過我的……”她怨恨的捶著他,“你要我安心在英國念書……你會照顧好爸爸……為什麼爸爸會……”說到後來,她泣不成聲。

    “對不起……”

    “你答應過我要照顧爸爸……”

    “對不起,對不起……”

    她想要怪他,想要怨恨他,可他充滿悔恨、悲痛的低啞嗓音顯示出父親猝然過世對他的打擊並不亞於她。

    他跟她一樣傷心呀!

    何況,再多的埋怨都挽回不了他們共同倚賴、敬愛的父親生命,葒嬪拋棄心結,在正軒懷抱裏盡情痛哭。他們安慰著彼此,仿佛回到那沒有嫉妒、沒有嫌隙、沒有怨恨、只有友愛的往昔,分擔著悲傷。

    然而,喪禮過後,這可貴而短暫的親密,在律師宣讀林父的遺囑時灰飛煙滅。

    “不可能是真的!爸爸不會這樣對我……”葒嬪臉色慘白的搖著頭,聲音破碎,接著一股野蠻的憤怒怖滿她全身,取代了最先的震驚。“你這個貪心的騙子、小偷!你不但偷走爸爸對我的愛、連遺產都不放過!”她指著正軒大罵:“是你搞的鬼!是你串通了律師,你--”

    “葒嬪,你不可以說這種話!”一聲大喝阻止了她的罵聲。

    葒嬪羞愧難當的低下頭,不敢迎視姨媽指責的眼光。

    “這麼說,不但侮辱了正軒,同時侮辱了何律師的職業操守,也侮辱了他跟你父親的友誼。他們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老朋友,何律師會欺騙他,欺騙你嗎?”

    “可是……”難道要她承認在父親心裏,她連初正軒的一根小指頭都不能比,他才把絕大部分的遺產都留給初正軒,而不留給唯一的女兒嗎?

    不,她無法接受這點,無法接受父親不愛她,只愛初正軒……

    “或許你沒看到遺囑上的見證人欄上也簽了我的名字,你該不會連姨媽也不相信吧?”

    胸口像被一股巨大的能量狠狠撞擊,葒嬪難以置信地蹬蹬蹬後退,沒想別連姨媽也背叛她……不,背叛她的人是……視線從姨媽臉上移向律師,最後落向正軒。

    面對她的指責和怒駡,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辯解,只用那雙蒙上陰影的藍眸靜靜的迎接她的注視。那裏沒有心虛、沒有謊言,也沒有得意或是勝利的光彩,只有同他臉上一樣盛載的無盡的委屈及悲辛。

    俯視著枕在她腿上沉睡的正軒,葒嬪的眼眶奇異地發酸。

    當時不懂的心情,經過三年的歲月沉澱,漸漸從模糊到清晰,緊緊地抓住她的心,從微微到劇烈的疼痛了起來。

    對不起。

    她想跟他說。

    但始終說不出口。

    當年她是被嫉妒和憤怒蒙蔽了理智,才會誤會他。

    初正軒太驕傲了,不可能玩弄手段,串通律師更改父親的遺囑。就算姨媽沒替他作證,事後她終究會明白,卻從來沒為此跟他道過歉。

    她知道自己很差勁,可就是沒辦法當著他的面說對不起。

    他搶走了應該屬於她的父愛。

    雖然不是他的錯,她還是恨他。雖然對他很不公平,她還是怪他。

    她不講理、不公平嗎?

    世上的事本來就不是全都有道理可以講通,更沒有所謂的公平。

    不然,爸爸為什麼不愛她,反而把初正軒看得那麼重要?

    就因為他是他初戀情人的兒子嗎?

    所以他不把財產留給唯一的女兒,而在遺囑上指定把絕大部分的財產都給初正軒。即使遺矚上有今但書--若她在百日之內嫁給初正軒,就有權利與他共分財產--但這算什麼!

    她得嫁給他,才可以繼承遺產。

    這算什麼!

    到底誰才是他的親骨肉!

    葒嬪不禁納悶,爸爸是不是因為無法跟初正軒的母親結合,才想借著下一代的聯姻來彌補這個遺憾?

    然而,這個荒謬的理由根本無法撫平她心裏的怨恨及不平,所以她才會失去理智的指責他。

    對不起。

    她想說。

    可是初正軒為什麼都不辯解、不反擊,只是用一張悲痛而委屈的表情對著她?

    那是遭到冤屈,卻不想辯解;被深深刺傷,仍然忍住痛苦承受的表情。

    為什麼?

    她想知道呀。

    像他這樣的男人,再多的打擊都可以咬牙吞下去吧,唯獨最親、最愛的人的誤解才會教他感到絕望。

    而她便是……他最親、最愛的人?

    葒嬪想要否認,心裏卻是雪亮的。

    她可以怪初正軒奪去了原本只屬於她一個人的父愛,卻無法昧著良心指責他對她不好……或者他是對她太好了!

    她從來沒見過初正軒對誰這麼遷就,不管她如何無理取鬧,怎麼惹他生氣,到最後他都不會跟她計較。

    像這次,她與沈翊的緋聞鬧得沸沸揚揚,他生氣歸生氣,同樣沒苛責她。光這點,就足以顯示他有多……疼她,像個最好的哥哥無條件的原諒她的任性。

    是呀,他一直是她最好的哥哥,可也是她不想要的丈夫!

    葒嬪哀傷的垂下嘴角,思緒如麻。

    她很清楚這世上只怕再沒有一個男人像初正軒一樣,會答應她結婚不圓房的要求,奇怪的是,她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他會不同意。

    為繼承權而結婚的人,不是我!

    腦中冒出他喝醉前對她說的話,隱然浮現的答案如地獄之火焚燒著她的心,葒嬪逃避地撇開臉,望向車窗外的風景。

    寬廣的視野,翠綠的草皮……這裏是……

    葒嬪很快領悟到視線所及的風景是屬於高爾夫球場裏常見的,但司機于嘛載他們到高爾夫球場?

    車子很快經過城堡建築式樣的球場俱樂部,深入球場裏。

    沿路上,葒嬪不時在濃密的綠蔭間窺見各具特色的獨棟式別墅,最後車於左轉進入一條私人道路,盡頭出現的綠色建築有如一道閃電照亮了她埋在記憶深處裏的夢想。

    “為什麼我們家不像安妮住的綠色山莊?”耳邊仿佛聽得見年幼的自己那把童稚聲音,葒嬪腦中浮現出小女孩嬌憨地仰著頭向少年撒嬌的影像。

    那年她八歲,瘋狂的迷上改編成動畫的“清秀佳人”,安妮便是故事裏的主人翁。

    “你不喜歡這個家嗎?”少年初正軒以一種寵溺的神情詢問懷裏的小女孩。

    “我沒有不喜歡。只是……綠色山莊好美喔,我想像安妮一樣住在那裏嘛I”

    “喜歡的話,將來我為你蓋一棟。”

    “真的?”

    “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帶笑的藍眸一閃一閃地照著年幼的葒嬪,小小的心房登時如蝴蝶拍翅般不斷鼓動。

    當年的她沒有懷疑過他的承諾,只是隨著年歲漸長,夢想不知不覺中走失了,也遺忘了他的承諾。

    可是他沒有忘,實現了他的承諾,將綠色山莊呈現在她眼前。

    葒嬪的眼淚滴落下來,心魂跟著墜落在正軒的臉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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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09: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隔著玻璃傳來的敲擊聲和呼喚滲透進葒嬪的意識裏,眼皮沉重的抬起,視線尋向聲音,她看到一張模糊的臉。

    眨眨眼,那張臉清晰了些,原來是小陳。

    “葒嬪小姐,你沒事吧?”得到她的注意力,小陳松了一口氣,隔著車窗大聲詢問。

    忽然間,葒嬪明瞭自己視線模糊的原因了。

    她是什麼時候淚流滿面的?

    困窘的別開臉,她抽了張面紙拭去頰上的淚水,方搖下車窗,清了清喉嚨,“什麼事?”

    小陳低垂下視線回答,“我們已經到了。我是想問小姐,要不要我扶初先生下車。”

    “喔。”葒嬪這才注意到車子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視線越過小陳,落向跟前這棟像從她童年的夢想裏走出來的房子。

    綠瓦白窗,雖然與安妮的綠色山莊不是完全的一致,外觀給人的感覺卻很相近,葒嬪的心情再度波濤洶湧。

    “小姐?”等不到她的回答,小陳再度出聲。

    “行李先拿下來吧。”她低頭注視著睡相安詳的正軒說。

    曾經浮現在他臉上的憂鬱和委屈,不知何時消褪了,替代的是像作著美夢似的甜蜜。

    原來他也有這樣放鬆的一面呀。她微扯嘴角,心裏暖暖的。

    “我已經把小姐的行李都拿進去了。”小陳照實回答。

    看來她發了很久的呆呢。

    葒嬪不好意思,“你來扶他。”

    “是。”小陳答應後,繞到另一邊車門,探身進入車廂。“麻煩葒嬪小姐扶起初先生,我好挽他下車。”

    “好。”葒嬪依照他的要求,擠出吃奶的力氣撐起正軒,交到探進車廂裏的小陳懷裏。

    正軒起初不合作的掙扎,嘴裏喃念著模糊的語句,葒嬪依稀聽出他在喚她,猶豫了起來,可小陳已經把他接過去。

    “我在這裏,你乖喔。”她低聲哄誘他,覺得自己像在哄孩子,忍不住莞爾,才跟著下車。

    一名看起來像管家的三十多歲婦人等在門口,主動幫忙小陳扶著正軒到二摟的主臥室。

    米白色的房間端雅整齊,流動著清爽的冷空氣,寬敞的大床上鋪著頂級的寢具,讓人一進入便有種撲上床酣睡一場的衝動。

    但有這種福氣上床的人唯有正軒,小陳將他安置在床上,依照葒嬪的指揮脫去正軒的鞋襪和外套,將一床羽絨被蓋在他身上。

    “這位是?”在確定正軒被安置妥當後,葒嬪轉向中年婦人詢問,小陳連忙上前為兩人介紹。

    “劉太太是管理處派來的管家。她受過五星級飯店大廚的訓練,中西式料理都會,小姐想吃什麼,都可以吩咐她做。”

    “是呀,初先生預先吩咐我準備了優酪水果盅迎接小姐,要不要我現在就端來?”劉太太殷勤詢問。

    葒嬪閉了閉眼,胸口微微的發疼。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把某人的喜好放在心上,隨時予以最體貼的安排?

    可是她根本不想要他這麼做呀!

    一股傷感的情緒在心頭憤怒的氾濫開來,葒嬪習慣地逃避,視線自床上的正軒移開,落向堆放在角落的旅行箱,胸口跳得厲害。

    幹嘛把她的行李拿到這裏來?

    她深吸了口氣,按捺下心頭的火熱,嗓音有些乾澀。

    “先幫我安排另一間房,再去拿。”

    “是。”劉太太順從的答應。“小姐可以參考主臥室對面的房間,那裏幾乎跟主臥室一樣寬敞,擁有完備的衛浴設備。”

    “就那間吧。”只想快點逃離正軒,葒嬪想也不想的回答。

    “請跟我來。”劉太太拉起旅行箱拉杆離開主臥室,葒嬪跟在她後面,卻在門口被小陳喊住。

    “葒嬪小姐,我得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再過來接初先生。”

    “你要走了?這裏不是只剩下……”小陳眼裏的好奇讓她警覺的閉上嘴,沒有往下說。

    反正還有管家,她怕什麼!

    葒嬪為自己的焦慮感到好笑。

    初正軒醉得不省人事,即使他沒醉,她也應該沒什麼好怕的,不是嗎?

    “沒事,你走吧。”

    “這是優酪水果盅,小姐嘗嘗看。”將水晶碗放在茶几上,劉太太殷勤的招呼。

    “謝謝。”葒嬪口渴得很,不客氣的當著她的面品嘗了起來,不住點頭。

    劉太太滿意的微笑,詢問她晚餐的菜單。

    葒嬪對她開的菜單沒有意見,那全是她愛吃的料理,想必是初正軒有特別交代。

    “對了,我八點就下班,小姐要是有什麼需要,請事先跟我講,我才來得及準備。”

    “你八點就下班?”葒嬪驚訝的放下水晶碗,嗓音提高。“可是我以為……”

    “有什麼問題嗎?”劉太太表情困惑。

    有問題,當然有問題!

    偏偏問題是難以啟齒的,只能總歸成一句--

    “小陳沒告訴我。”葒嬪悶悶不樂的回答。

    如果小陳事先說了,她才不讓他走呢,不然就叫他把初正軒帶回去算了。

    她不要跟初正軒獨處啦!

    “陳先生大概忘了。”劉太太微微一笑,不以為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現在跟小姐說也一樣,我的工作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

    換句話說,她將和初正軒獨處十二個小時?

    葒嬪慌了起來,腦中又是茫茫一片。雖然初正軒喝醉了,可是……她還是慌呀。

    “萬一他醒來,我……”她沖口說出心中的憂慮。

    “小姐是擔心初先生醒來會餓吧?”劉太太以為她不諳廚藝,哪里曉得她是擔心與正軒獨處。

    “對對!”她趕緊點頭如搗蒜,以掩飾心虛。

    “您放心,我會準備粥品和開胃的菜肴予以保溫,這樣初先生醒來時,就不怕餓著了。”

    “喔。”她羞愧地低下頭。

    她怎麼沒想到他會肚子餓,只想著跟他獨處的不自在呢?

    “我也會在離去前,教您怎麼設定屋裏的保全系統。您應該是不會吧?”劉太太問。

    “我是不會。”

    “沒關係,設定很簡單,一點都不難。其實這裏很安全,門禁森嚴外,還不時會有警衛來回巡邏。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幾乎每戶都加裝了最先進、完善的保全系統,您在這裏很安全。”

    茱蒂?福斯特在電影“戰慄空間”飾演的角色,以為自己住在一棟號稱保全完備的豪宅裏會很安全,結果還不是飽受驚嚇!

    葒嬪在心裏嘀咕。

    危機常常來自於內部,而不是外面。

    對她而言,初正軒的存在對她精神上的威脅,比起小偷、強盜闖進屋內對她身體上的威脅還要可怕。

    雖然這麼想有些無稽,好像初正軒有多可怕似的,但在她仍然理不清楚兩人間的恩怨情仇前,的確是如此。

    可是……這些話說給劉太太聽,她能懂嗎?葒嬪只好暗暗歎息一聲,向她表示沒問題。

    劉太太離開後,葒嬪重新拿起優酪水果盅,目光在室內遊移。

    簡單、優雅的佈置投她所好。她毫不懷疑初正軒在裝潢這間房時,是依她的品味設計的。

    那麼,他早就算到她會選這間房,而不是跟他同……

    混合著煩躁的熱意湧上頭臉,葒嬪在沙發上突兀地坐直身,放下碗的同時,萬般滋味齊上心頭,理不清楚自己在煩什麼。

    難道她竟對初玉軒算准她不會跟他同房,且刻意以她的喜好裝潢這間房不滿嗎?

    不!

    仿佛這是一個可怕無比的念頭般,葒嬪慌張地搖著頭。

    這樣才好呢!她當然一點都不想跟他同房!

    她緊握著拳頭,對自己強調著。

    可是為什麼心裏……有那麼一點酸,一些些苦,以及越來越煩悶的感覺呢?

    拳頭松了,心也茫然了,葒嬪像是被一陣狂風吹得轉個不停的風向針,暈頭轉向間,再無法靜定下來指出風向。

    她是怎麼了?

    不可能是期盼他……

    像被燙著似的,葒嬪突兀地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用力用於甩頭,試圖將腦中、心上的那團混亂情緒給拋開。

    可惱的是,非但拋不開,腦海裏還冒出初正軒吻她的畫面。

    不管是去香港的前一晚,還是今天下午在機場的那一幕,初正軒熱情如火的吻完全征服了她的意識,只要想到自己抗拒不了他的擁吻,像坨爛泥般癱在他懷抱裏任他為所欲為,她是應該要羞憤交加的。

    但除了羞,除了憤,她的心也跳得好急好快,渾身燥熱不已。

    這種全然火辣辣的感覺,她並不陌生,那是……初正軒吻她時的感覺。

    它超越了憤怒,超越了羞辱,並將近幾日來困惑著她、在她體內衝撞尋不到出路的混亂情緒帶到最高潮。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情潮在血脈裏奔流,呼嘯著某種她不情願付出的渴望,那種像痛苦又像歡愉的燒熱感,使得葒嬪驀然咬牙,以免發自喉嚨深處的呻吟會丟臉的逸出口,卻阻止不了血脈中沖激的狂暴騷動一波波的淹沒向她。

    她不想被淹沒,卻找不到力量對抗。

    葒嬪虛弱地抱緊自己,目光如驚弓之鳥般地瞪視著房門口。

    對面也有一道門,裏頭躺著初正軒。

    他清醒時,擁有教她難以抗拒的男性魅力,而他……還會昏睡多久?

    只要想到他隨時都會醒過來,朝她放射出無與倫比的男性魅力,逼迫她承認內心深處不想承認的渴望,葒嬪的勇氣便在瞬間被迫飛離軀殼,只剩下不顧一切想逃離的怯懦。

    她不能面對他!

    即使明白初正軒是不可能勉強她的;他為她安排這間房,足以顯示他對她的尊重,葒嬪還是擔心。她害怕一個擦槍走火,會失去力氣抗拒他。

    該怎麼辦?

    在理智還沒沉淪之前,她是應該離開的!

    但在初正軒醉酒的情況下,她走不開。

    他為她建了這座綠色山莊,還有……他在喝醉前說的那句話--“為繼承權而結婚的人,不是我!”--都像是一把把無形的枷鎖鎖住她的腳步。

    她走不開,她,可以找個人來陪她呀!

    葒嬪腦中靈光一閃,精神振奮了起來,提起房間裏的分機,撥出一組熟悉的數字。

    “表姐,是我。”她很快道。

    “什麼事呀?葒嬪。”燕欣的嗓音輕快愉悅得教人意外,葒嬪沒想到表姐的心情居然很不錯。

    “你還好吧?”她謹慎的問。

    “很好呀。”

    “記者沒煩到你嗎?”

    “你是說機場那群呀!”燕欣恍然大悟。

    “嗯。”葒嬪硬著頭皮說:“對不起,我就那麼跟初正軒離開,可是當時……”

    “你竟然跟我道歉?我沒聽錯吧?”燕欣揶揄道。

    “人家跟你說真的,你倒損起我了!”她大發嬌嗔。

    “嘿,我哪敢損你呀!我是羡慕加嫉妒,好不好!”燕欣誇張地說。

    “你羡慕什麼,嫉妒什麼呀?”葒嬪聽得一頭霧水。

    “嘖嘖,那麼熱烈到旁若無人的親吻,可是難得一見呀,何況是俊男搭美女的畫面,教人不羡慕、嫉妒也難!沒想到初正軒平時一副冰山樣,發起情來足以與活火山的威力相比。不過你也不賴,如癡如醉的模樣不禁讓人幽然神往……”

    “神往你個大頭啦!”她惱羞成怒。

    “嘿,我是在羡慕、嫉妒你,你怎麼罵人呢?”

    “我……”葒嬪及時吞回竄上舌尖的詛咒,她現在是有求於人,怎可以惡言相向呢?只得硬生生的壓下脾氣,緩下語調,“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少裝蒜了!你跟初正軒老夫老妻了,他有幾兩重,你會不清楚嗎?”燕欣興致勃勃的追問:“他的吻技不錯吧!比起沈翊--”

    “我不想談這種沒營養的話題!”她既羞且氣的漲紅臉,語音跟著拔高,“人家擔心你被那群記者纏得脫不了身,你倒說起風涼話損我!”

    “那算是什麼風涼話……”燕欣委屈的嘟嚷,“我是真的羨……算了,既然你不愛聽,我就不講了。”

    “機場的事到底怎麼樣了?”葒嬪也不廢話,直接問重點。

    “幸虧有薛為中在,不然我是鐵定招架不住那群記者的。初正軒一公佈你們的婚姻關係,可把他們的情緒給掀翻天了。”

    “我就知道他這麼做太過分了!”葒嬪氣呼呼的。

    “哎呀,這算什麼過分嘛!他忍氣吞聲,當了你三年的地下老公,再好脾氣的男人,也會忍不住想探出頭透氣嘛。你們本來就是夫妻,公佈出來有什麼關係,而且薛為中把事情都處理好了。”

    “怎麼可能處理好?”她不相信。

    “你又不是頭一個隱瞞已婚身分的藝人,沒什麼大不了。薛為中往前一站,企業菁英的架武立刻擺出來。你知道他那個人生了一張笑面虎的臉,聲音不疾不徐,本來就能唬住人嘛,又說得頭頭是道,外加提供畫面報告,讓那些記者都沒話說。”

    “他說了什麼?”

    “薛為中說你是因為父親的遺囑,必須趕在百日之內結婚。當時你正逢喪父之痛,不想鋪張婚事,不僅沒對外公佈婚事,連親友也多數不知情,並不是故意隱瞞媒體。不過,姨丈過世也滿三年了,你們夫妻都認為現在是公佈婚事的好時機,不久的將來會找個好日子補請親友--”

    “這根本是胡說八道!你明知道實情……”葒嬪激動的喊道。

    “我所知道的實情,可不適合告訴那些記者!”燕欣警告道,“難道你要我們告訴媒體,你是為了遺產,才嫁給初正軒?因為心不甘情不願,才刻意隱瞞?”

    “我……”被人說中心事,葒嬪一時間無話可講,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你為什麼說的這麼難聽?”

    “不是我說話難聽,事實本來就很醜陋!既然你承受不了,何妨接受這個粉飾過的版本?”

    葒嬪再度喉頭抽緊,過了半晌才酸溜溜的說:“我不明白,我跟沈翊接吻的照片你氣得想殺了我,初正軒當著記者的面宣佈我跟他的婚事。你反而不要緊。差別好大。”

    “又不一樣。”

    “對媒體而言,我隱瞞結婚的事實不是比較嚴重嗎?”

    “怎會比較嚴重?”燕欣的聲音一派正氣凜然,“你跟沈翊接吻,對初正軒而言是紅杏出牆,在古代你是要浸豬寵的。初正軒當著記者的面宣佈你們是夫妻,是捍衛夫權,光明正大,合情合理,和你跟沈翊偷情豈可相提並論!”

    “什麼愉情?都跟你說我是喝醉了……”

    “你喝醉了,他可沒有喝醉。葒嬪,你太天真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啦!”說得她都心煩意亂了。

    “你心知肚明,只是被寵壞了,老是逃避。”燕欣語重心長。

    “算了,不跟你講這個。”

    “我也懶得跟你扯下去。總之,這陣子你就多休息,跟初正軒好好相處。做表姐的,只能說,你很幸運,能嫁給初正軒這麼棒的男人,可不要因為一時之氣,而毀了自己的幸福。”

    “你說什麼啦!”她不領情。

    “真心話羅。要是沒事的話……”

    “等等。”葒嬪急了起來,霸道的下命令,“初正軒喝醉了,你過來陪我!”

    “他怎會喝醉?”燕欣懷疑的問。

    “我怎麼知道!反正他喝醉了,你過來嘛!”

    “對不起喔,我今晚與關遠山有約,小姐我得趕緊做個臉,好好打扮……”

    “可是我需要你……”

    “拜託!你老公喝醉酒,還要我去伺候嗎?”燕欣不以為然。“這種事你還是自己忙吧。”

    “你怎麼可以沒義氣!算了,我今天算認識你了,我打給佳金!”

    “佳金啊--”燕欣刻意拉長聲音,“對不起喔,她回台南了。她媽媽生病住院,需要她這個孝順女兒,你別為難人家了。”

    “那……”

    “你好自為之,別亂找人了,小心家醜外揚。你乖乖待在桃園,有事我再跟你聯絡喔,拜。”

    “燕……”嘟嘟的斷線聲音從話筒裏不留情的傳來,葒嬪瞪著話筒生氣,卻對掛下電話的表姐無可奈何。

    可惡的燕欣,一點義氣都沒!下次……她也不要幫她啦!

    晚餐相當豐富,但葒嬪的心情不好,以至於影響了食欲。

    八點鐘,劉太太準時下斑,她獨坐在客廳中,胡亂按著電視遙控器,沒有找到感興趣的頻道,便放下遙控器,打算回房間休息。

    她只在客廳裏留盞小燈,上樓來到她住的臥室門前,猶豫了起來。

    晚飯前曾探過初正軒,他仍睡得極熟,不曉得他現在怎麼樣。

    她輕手輕腳的推開主臥室的門,床畔的小燈迅速指引她的視線尋到大床,然而床上的男人卻不知到哪里去了。

    一股驚慌登時攫住她,促使葒嬪走進房裏,目光四處遊移,直到聽見浴室裏傳出來的水流聲,她才鬆口氣。

    他大概在洗澡吧。

    葒嬪看向浴室,發現浴室門是敞開的。

    怎麼這人洗澡都不關門的?

    熱氣洶湧地沖上粉頰,她羞得好想轉身離開,然而對正軒的擔心勝過羞赧,加上除了按摩浴缸的水流聲外,並沒有聽見其他聲音,令她猶豫的留在原地。

    如果他在洗澡,不可能連一絲潑水聲都沒有吧?

    他會不會醉得暈倒在浴池裏?

    各種可怕的意外畫面在腦海裏栩栩如生的播映,葒嬪越想越不放心,深吸了口氣,她張開嘴,可話到舌尖卻吐不出來。

    該怎麼喊他?

    雖然人前人後她都初正軒的亂嚷,當著他本人的面,可從來沒連名帶姓地喊過。

    小時她喊他哥哥,長大之後……她氣餒的發現,已經很久沒喊過他哥哥了,而且“軒哥哥”在這年紀喊來,實在是很……肉麻!

    只好省略稱呼了。

    “你……在裏面嗎?”

    回答她的是一室的水流聲。

    葒嬪憂心忡忡地喊了好幾次,結果還是一樣,她急了起來,走到浴室門口。

    觸目所及的景象,是同她住的套房一樣寬敞的浴室,裏頭有著最頂級的衛浴設備。

    視線落向浴池,與她那間房的格局一樣,按摩浴缸外裝設了一扇透明拉門,但看起來比較長。門上的玻璃因熱霧而顯得朦朧,不過如果門裏有人的話,還是可以隱約看到人體的形狀,但那裏沒有。

    葒嬪大驚失色,迅速在浴室裏梭巡一遍,卻找不到初正軒的蹤影。

    她沖進去,一把拉開拉門,見到一具男體仰躺在浴缸裏,蓋著毛巾的頭臉在水面下載浮載浮,她倒抽口冷氣。

    莫非初正軒醉糊塗了,洗澡時竟把自己溺死在浴缸裏?

    不及細想,她忙不迭的伸手進浴池,想要抬高他的頭。

    此舉卻讓浴池裏的男人嗆到水。

    “咳咳咳……”

    葒嬪更加驚慌,她拿開他臉上的毛巾,用力拍著他的臉。

    “你醒醒,醒醒呀!”

    他都咳成這樣,會還沒醒嗎?

    忙著把水咳出來的正軒無暇回答她的話,只能讓一張俊臉繼續承受葒嬪驚慌的拍擊,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浮腫的眼皮才微微撐開。

    葒嬪見他醒來,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回原來的位置。

    “你嚇死我了!”她又哭又笑,擔心他又會滑進浴缸裏,使出吃奶的力氣扶他坐起。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浮力的關係,居然沒費多少勁。

    “來,我扶你回床上。”

    掛念著他的安危,葒嬪幾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全裸。她攙起那具全然男性的雄偉身軀,發覺沒有想像的困難,她以為或許是正軒並沒那麼醉,所以能聽話的借著她的攙扶,跨出浴缸。

    但就算有他的配合,回到大床的路還是累得葒嬪氣喘吁吁,她一個不穩,與正軒雙雙跌向床面。

    她驚呼出聲,整個人不知怎麼回事地趴在一具潮濕的男性裸體上。

    她的臉就壓在正軒濕熱且充滿彈性的胸膛上,嘴巴距離男性的乳頭不到一公分,並驚奇的發現那乳頭隨著他沉濁的呼吸越發的堅挺。

    女性的直覺讓她察覺到不對勁,她連忙撐起虛軟的嬌軀,結結巴巴的說:“我……拿條幹毛巾給你……”

    話還沒說完,她便一個大翻身,從趴在他身上的位置換到被壓在他身下的處境。

    由於發生得太快,葒嬪只能滿眼錯愕的瞪進那雙如夜空深藍殷的眼眸,那裏正發著光,燃燒著火焰,準備吞噬她。

    某種灼熱從兩人緊貼在一起的體膚蔓延,並隨著他降下的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燒進她體內,形成她無法阻止的欲望之火。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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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09: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眼睛雖然閉著,依然可以感覺到周遭充斥著明亮的光線,是另一個白天了,卻沒有往常醒來時的空虛,反而身心飽滿,像一隻偷完腥的貓,渾身輕飄飄的,被濃濃的幸福所喂飽。

    正軒滿足的輕歎出聲,隔絕了視力,觸覺變得出奇地敏銳,他所環抱住的嬌軀有著上等絲綢的觸感,軟膩得讓他想要繼續溫存,像魚兒優遊在清溪裏,越潛越深。

    然而,體內一股始終未曾熄滅的渴望卻催促他睜開眼睛,隨即被眼前的畫面所震懾。

    柔亮如絲的長髮披散在他的枕頭上、他的手臂上、他的胸膛上,還有那如白玉般光潔的女性柔背上,畫面美好得如他作過的一場最美好的夢。

    他屏住呼吸,這不是夢,她確實在他床上,他的懷抱裏。

    狂喜洶湧而來,正軒全身都起了一陣激烈的顫抖,腦海裏漸漸浮現屬於昨晚的記憶。

    一開始,他甜蜜又痛苦的醒來,回身擁抱住的是冷冷的孤寂,夢裏葒嬪溫柔的凝視和擁抱所帶來的溫暖,都隨著感受到的空虛秒秒分分的消褪,替代的是醉過酒後的頭痛,與失去的心碎。

    醉酒前她拒絕的態度,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像無形的利刃割著他的肝腸。

    我本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他多年來的癡心,她不屑一顧。

    以為她只是頑固得不肯承認對他的感情,他耐心的哄她,終能喚醒她的情意,到頭來卻是他在自作多情。

    他恨呀,怨呀,千般憂鬱、萬種哀愁全化為憤怒想要向她發洩,可她臉上的迷惘,像極子孩子迷路的表情,楚楚的讓他心疼,他知道怪她沒用。

    是自己要愛她的,葒嬪並沒有要求。她從未許諾,他憑什麼責她負心?

    心涼了,意灰了,他唯有借酒澆愁,在醉鄉裏尋求撫慰。

    而他仿佛也得到了。

    在醉鄉裏,葒嬪抱住他,用那雙曾經指責他的眼睛溫柔的注視他,萬般情意凝聚其中,於是他知道她並不是無動於衷,而是壓抑得太深,固執得太久,不肯輕易承認而已。

    然而,這是夢,醒來後,他面對的是她的遺棄。

    她沒有留在主臥室,周遭嗅不到一絲女性的芳香,葒嬪甚至連多留一會見都不肯。

    她去哪了?

    答案並不重要,不管她去哪里,都只有一個意義,就是葒嬪不要他。

    事情到了這地步,他再不死心,再不肯放她走,只是徒增彼此的困擾。

    但要他放棄她,簡直像是把他的心挖空。

    早知如此,他寧願跟她做單純的兄妹。可愛情是招之不來,揮之不去,欲罷又難罷的,就算預先料知這種苦果,他可以逃得掉,放得下嗎?

    他想得心碎腸斷,遊腹酸苦,頹喪得幾乎想要窩在被子裏垂淚到死,可先前灌的不少黃湯開始在腹中作怪,他艱難的下床,走進浴室裏紓解。接著,他放水洗澡,希望借由按摩浴池來撫慰他疲憊的身心。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葒嬪的呼喚。

    原來她並沒有離開。

    他喜悅得想要立刻回應,但想到她先前的無情,隨即心灰意冷,不想理會。及至她焦灼的闖進浴室,他突然生出捉弄她的念頭,把自己藏進水裏,以為她沒找到人會自行離去,沒想到葒嬪會大膽的打開浴缸的拉門,還把他扶起來,嚇得他不小心嗆到水。

    然後……

    被她擁進懷裏的感覺太美妙了,況且葒嬪也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一味的想扶他離開浴缸,他只好順著地,卻在快到床邊時,腳步一個踉蹌,跌向床面。

    擔心會跌疼葒嬪,他用自己的身體護衛住她,可是當他發覺她女性化的胴體伏趴在他身上,一股強烈的感官反應立刻向下傳導到他兩腿之間。

    他無法不注意到隔著單薄的布料抵在他裸胸上的女性胸脯有多麼渾圓飽滿,還有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挺翹的臀部,以及在他腿上掙扎著想翻離他的那雙玉腿的觸感,在在引起他腰部陣陣騷動。

    他屏住呼吸,但她芳馥的體息早就穿透他的知覺,溶進血液裏,化成滾燙的液體火焰燒進他腦中,助長了他的渴望。

    他試著抗拒那股直想侵犯她的衝動,可葒嬪的表情像一隻被獵人退捕的小鹿般慌張,她掙扎著想逃離他的舉動,好似嫌惡他,激怒了他骨子裏的男性野蠻。他氣惱的翻身壓住她,不讓她逃,卻在她張大的眼睛裏看到無助和防備,這令他更加火冒三丈,更加無法阻止體內滾燙的欲望兇猛地氾濫。

    於是,所有被歲月泥沙所掩覆的狂野欲望,像地心裏滾燙的岩漿,一找到縫隙便歡欣地噴發出來。

    他低下唇,兇猛的覆住她受到驚嚇而微張的小嘴,決心要馴服她。一股震顫傳遍他全身,也傳向她。

    一切都無法再回頭了,他也不想回頭。

    他知道他火熱的唇將如前兩次的經驗一樣征服她,只是這次他不再仁慈,也沒有顧忌,要讓隨著血液流遍全身的欲火燃燒兩人,達到他渴望的目標。

    他吻著她如蜜的嘴唇,要她感受他體內每一分的渴望。他的舌頭戳刺她、撩撥她,邀請她參與這場肉體饗宴。他的手禁錮住她,同時急切而溫柔的觸碰她,感受她嬌柔的胴體每一絲的顫動。

    她猶豫的掙扎、抗拒,一點都不像現在這樣馴服地任他吻著她姣好的臉龐,紅豔的小嘴,小巧可愛的貝耳,還逸出動聽的呻吟聲,主動仰起頸項讓他順著美好的頸肩線條吻上她絲絨般觸感的渾圓胸脯。

    當然,那時候他也沒有這股閒情逸致慢慢來,他太急著得到她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剝光她,他就已經在她裏面了。

    長年以來積累的欲火登時像煙火般四處進射,他一次又一次的驅策她達到高潮,直到兩人筋疲力盡,昏昏然進入夢鄉。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似乎太過猴急了,只顧著發瀉己身的欲望,不曉得有沒有讓葒嬪得到快樂,但現在彌補還來得及,更可乘機欣賞眼前這副絕美的身子。

    他心生愛憐,如視珍寶的捧住她奶油白渾圓飽滿的乳房,那姣好的形狀令人血脈憤張,細緻的觸感刺激著他口中的唾液不斷分泌。

    他感覺到拇指愛撫下的乳尖如花朵盛開,他難耐渴望的輪流含住它們,如癡如醉地品嘗、吸吮、用牙齒輕輕咬著。

    葒嬪在他的動作下,身體漸漸的蘇醒。

    燃燒了一夜的激情再度死灰復燃,她發出模糊的低吟聲,感覺緊繃的乳頭好像輪流遭火焰吞沒,微微的炙痛中又有著甜蜜的快感。

    她輕喊出聲,正軒從她的胸前抬起頭,饑渴的火焰燃燒在深藍的眼眸裏,葒嬪登時渾身發軟,覺得自己在他眼中好像是一道珍饈,正等著他大啖。

    她顫抖的垂下眼瞼,隨即感覺他濕熱的嘴巴覆在她唇上,饑渴地含住唇瓣吸吮,進而完全佔有她的雙唇。

    他的舌頭深深探入她口中,尋寶似的搜索著每一處秘密,模仿著做愛的節奏,在她口腔裏深入淺出的抽動。

    葒嬪全身有如火焚,驚叫著在他身下挺直身軀,雙手緊抓向男性有力的臂膀,似要將他推開,最後卻用力抓住他,將著火的身軀拱向他,讓兩人貼得更緊密。

    這無異是鼓勵,正軒驚喜的捧著她的臉,醇厚的聲音像軟糖般甜蜜。

    “葒嬪,我的葒嬪,你終於心甘情願的承認要我了……”

    她聽得有些刺耳,然而正軒在她體內燃起的火焰讓她忘了思考,他的手沿到她腰間,罩住她敏感的臀部,葒嬪好像被電擊般,一股燃燒的急迫需求不受控制的隨血液擴散,她發燙且劇烈顫抖。

    他的雙唇接著尋到她挺起的胸脯,吮出另一波愉悅的浪潮,拍擊著葒嬪,像風雨中的一艘小舟無助的旋轉,只能抓緊他強壯的身軀穩住自己。

    但越是靠近他,越是感覺到風狂雨急,她覺得自己就要被淹沒了,被自他身上,還有來自她本身的激情漩渦給捲進無底的深淵,但她不在乎,哪怕那裏是地獄,她都管不住自己,非得跟他走上一回。

    快感在她體內奔竄,正軒濕熱的舌頭繞著她肚臍眼旋轉,葒嬪的手緊抓住他的頭髮,覺得自己快爆炸了。

    不,她受不了了!

    更多的愉悅隨著他的手、他的唇舌往下移而爆開,激情的浪潮從她女性深處沖出,濕潤了他探索的手指和舌頭,葒嬪逸出激情的吶喊,不斷地弓起身體央求他仁慈的填滿她燙熱的空虛。

    正軒迫不及待的回應她的要求,他抬起她的雙股,將堅挺的男性需求一鼓作氣地刺入她體內。葒嬪悸動的大叫,指甲掐入他的背肌,感覺他活力十足的一部分在體內膨脹,推濟著她。

    她逸出似痛苦又似歡愉的啜泣,緊緊抓著他,企圖抗拒洶湧的情欲,反而將自己迎上他的衝刺。

    正軒發出嘶啞的叫喊,葒嬪就像第二層肌膚般裹住他,狂野地弓起身子,用雙腿夾緊他。這麼熱情的反應徹底瓦解了他的自製,體內的饑渴如脫疆野馬般無法控制,他不斷地衝撞她,直到極致的快感高築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他用力往上一挺,低吼著在她體內熾熱地射出,將兩人送上巔峰。

    高潮的餘韻使得兩人仍緊緊相擁,正軒筋疲力盡的癱在葒嬪身上,他感到全身是汗,虛弱而且顫抖。

    這下子總算明白何以精力充沛的他,會在昨晚做過愛後,疲累的睡著。

    在被酒精剝除了部分的精力後,他毫無節制的放縱壓抑得太深的渴望,不僅累了自己,也累壞了葒嬪。

    他滿足的擁住她入眠,但半夜裏,他的欲望再度被懷中馨香、絲滑的嬌軀所喚醒,葒嬪在睡夢中,沒有異議的接納他的求歡。

    就像剛才一樣。

    正軒釋出笑容,空氣裏彌漫著做愛後的氣息,他緩緩退出她依然濕熱的部位,翻身仰躺,順手將她摟進懷中,寵愛的用手指梳理她的秀髮,注視著她像只貓咪般享受他愛撫的模樣,一股溫泉般的情潮彌漫心中。

    他俯下唇,珍愛的吻上她依然濕熱的額頭、垂下的眼瞼,柔柔的傾訴心底的情意。

    “我愛你,葒嬪,好愛、好愛你……”

    醇香如蜜酒的情話,原是每個歡愛過的女人都愛聽的,正軒充滿情意的告白聽在葒嬪耳中,卻像一道警鐘,敲醒了她沉醉在做愛過後滿滿的幸福與倦意裏的一抹神智。

    耳際仿佛有嗡嗡的回音,一一喚起破碎而香豔的記憶,一時間,葒嬪無法將它們拼湊出意義來,直到他說:“我知道你也是愛我,關心我的,昨晚才會那麼緊張我……”

    想起來了!

    那些親熱的片段和兩腿之間的酸疼湊在一塊,葒嬪倒抽一口寒氣,血液卻沸騰了起來。

    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正軒冒著胡碴的俊臉在視線下顯得異常的性感,深藍的眼瞳照出男性的柔情。

    忽然,她像被那柔情蜜意的眼光刺疼,視線慌亂的避開,不意間落在那堵雄偉的胸膛上。那裏仍佈滿運動過後的汗水,結實的肌肉線條充滿男性剛棱的美麗,葒嬪感到手指發癢,急忙緊握住拳頭。

    可是來不及了,刺目的指甲刮痕進入她的視線,那鮮明的證據提醒了她曾經多麼放浪的“呵護”過那片胸膛,這使得她的臉色忽紅忽白。

    “你怎麼了?”即使再遲鈍,正軒也發覺到葒嬪的表情不對,親呢的氣息吐在她臉上詢問。

    這舉動再次提醒葒嬪兩人間有過及正在發生的親密,一股怒氣洶湧而來,她紅了眼睛,一拳往他臉上揍去,迭聲罵道:“你混蛋!你這個混蛋……”

    由於兩人靠得很近,正軒又沒有防備,俊臉挨了她兩下,他狼狽的避開她的攻擊,最後忍無可忍的捉住她的手,用健壯的大腿壓制住她不安分的腳,才躲過胯下之危。

    “你發什麼瘋?”他不可思議的怒叫。

    “你毀了我!”不甘被禁錮住自由,葒嬪拼命的掙扎,眼中淚花亂轉。“你這個大混蛋……”

    正軒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聽到她這麼說,但葒嬪含淚的眼眸裏的指控再認真不過。

    “你說什麼?”

    “我瞎了眼才會擔心你,被你有機可乘!嗚……你好壞好壞……居然詐死騙我……”瞧瞧她為一時的心軟,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什麼時候詐死騙你了?”他被罵得一頭霧水。

    “你假裝溺水,騙我救你……把你扶上床,結果你就……”她羞憤得說不下去,正軒眼中升起一抹恍然大悟。

    他放柔表情,“我不是故意騙你,當時是想清靜一下,才沒有回應你。後來你闖進浴室,我以為你看不到我就會離開,所以閉氣沉入水裏,沒想到你會拉開浴缸拉門,誤會我……溺水,我不是存心欺騙你。”

    “你說謊!你故意騙我扶你,結果你就……嗚……”她越想越是悲憤,在他手下掙扎得更厲害。

    擔心她會傷到自己,正軒緊緊抱住她,抵著她美麗的額頭,看進她濕熱的眼瞳裏。

    “你不能怪我。”他柔情款款的道,眼中燒著暖暖的火焰。“對男人而言,你太美、太誘人了,何況我禁欲了那麼多年,當然抗拒不了……”

    “你少來了!”她的表情是難以置信的,掙扎的力道卻停止了。“我才不信你會為我守身如--”

    “即使你是為了遺產嫁給我,我卻是心甘情願娶你的,自然會遵守婚姻的誓言。”正軒打斷她,眼光由柔轉為銳利。“可是你呢?是否也遵守……”

    葒嬪被他話中的暗示給惹惱了。

    “你胡說什麼!我當然是……是……”說到後來,她竟有些心虛。

    她當然沒有違背婚姻誓言,不是嗎?

    她只是喝醉酒,讓沈翊吻了一下,不代表她背叛他們的婚姻,背叛他……

    但就算她真的背叛他,她也是……不在乎的!

    “我相信你。”仿沸看出她心中所想,正軒嘲弄的勾起嘴角,“雖然你讓沈翊吻了你……”

    “都跟你說……我是喝醉了嘛,你要是不肯相信……”她討厭這種被他抓到小辮子的感覺,惱羞成怒了起來。

    “我沒有不相信,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願意相信。”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越聽越刺耳。

    “婚姻是互信互諒。我相信你,就算你做錯事,我也願意原諒你……”

    “我才沒有做錯事,更不需要你的原諒!”她咬牙切齒的提高聲音。

    “你把屬於我的唇,給沈翊機會碰觸,難道沒有錯嗎?”正軒不由得火大,她到這地步還不肯承認錯誤。

    “你就愛跟我翻舊帳,是不是?”葒嬪氣憤的瞪著他,“說什麼互信互諒,根本是故作大方!”

    “愛翻舊帳的人,不是我吧?”他眼神尖銳得仿拂能洞穿她每個思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固執什麼嗎?”

    “我固執什麼?”她色厲內荏的吼道。

    “你怪爸爸把財產留給我,逼你非得嫁給我,才能保有你的那部分。你的驕傲不允許這樣的挫折,所以對我們的婚姻百般刁難,不肯把自己給我。你以為這些我會不知道嗎?”

    “你不懂!”一知半解的傢伙,也敢胡亂猜測她!

    “你說我不懂,為什麼不說出來讓我瞭解?”

    她也想呀!

    但說了有用嗎?

    死了的人,是不可能複生的!

    她心裏的怨恨與遺憾,更無法因為他的瞭解就消失。

    “我根本不想嫁給你!”她表情悽楚的喊道。

    “這就是你的真心話?”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見她這麼說,正軒還是深受打擊,氣白了一張臉。他怒視向她,無情的說出事實:“那我也有真心話要告訴你!就算你不想嫁,你現在也嫁了!”

    “那是爸爸……”她氣憤得淚眼婆娑。

    “不管你是基於什麼原因嫁給我,都無法否認在法律上,或是實質上,你已經是我老婆的這個事實!”

    沒有比這段話更真實,也更刺耳的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曾經屈服在他懷裏,熱情的回應他,葒嬪便羞憤得想殺了自己,不過在此之前,她要殺了他!

    “是你用了卑鄙的……”她氣怒的推著他。

    “我哪里卑鄙了!”正軒不讓她推開,反而氣得搖晃她,表情兇狠。

    “你讓我以為你溺水了,才……”

    “你是在指控我強暴你嗎?”正軒眼裏燃燒著熊熊怒火,語氣雖然柔和,聽在葒嬪耳裏卻充滿危險的怒氣。

    她怔住了,無法昧著良心指控他強暴,卻也不願意承認她是心甘情願的,一時間默然無語。

    正軒感到被她激怒而硬起的心腸霎時軟化,葒嬪臉上似孩子迷路的神情最是教他沒轍,他輕歎一聲。

    “就算再氣我,也無法否認從昨晚到剛才的纏綿,是基於兩情相悅,而不是被我強迫吧?”

    “不……”她搖頭,弄不清楚自己想否認的是什麼。

    事到如今,她還要迷糊下去,不由得令人無明火起。

    正軒表情一整,藍眸深沉如子夜,亮著謎般的危險光芒。

    “如果你還是固執的堅稱是我強迫你,我不介意立刻向你證明你錯得有多離譜!”

    熾熱的堅挺像一記威脅抵著她小腹,葒嬪漲紅臉,掙扎著想推開他。

    “你別想!”

    來不及了。

    他像只餓虎朝她撲來,用重量將她釘在床上,熱力不斷自兩人相抵的體膚傳進她體內,葒嬪全身發軟,使不出一絲力氣推開他,恍惚的意識到昨晚讓她失去抗拒的魔力又再度發揮效力。

    她喘息地任他捧起她的臉,以濕熱的唇舌熱情的吻遍她細緻的容顏,她卻只能仰起脖子承受他熱烈的吻,並被那又癢又麻的吻刺激得全身火熱,劇烈顫抖著。

    不,這不是她想要的。可當他執意抱她、吻她,她卻難以抗拒。

    為什麼?

    她該要痛恨他的。

    然而,痛恨並不存在她心中,替代的是另一種感覺,一種教她害怕的感覺,她愕然抽息,無法承受似的劇烈抗拒了起來。

    “不,不……”

    正軒無法停下來,正當他不顧一切的要佔有她時,房間的內線電話忽然響起。

    那鈴聲,對葒嬪而言像是救贖,正軒卻是詛咒連連,等了幾秒鐘,才挫折的離開她,起身接電話。

    “喂?”

    那暗含怒氣的聲音,像一記雷打得線路另一端的人心臟咚咚重響,吞咽了口水,顫聲開口,“您早,我是小陳。您要我九點到這裏接您回臺北,現在都九點半了,您還沒下樓,所以我……”

    這是冥冥中的天意嗎?

    正軒不確定的想,注視著在他一起身便背過身去,把自己縮在被子裏顫抖的妻子,心頭蒙上陰霾,沉聲道:“我二十分鐘後下去。”

    “是。”

    掛上電話後,他沒有企圖回到床上,儘管他渾身為她熱血沸騰,但葒嬪畏怯、拒絕的態度卻讓他提不起興致。

    可有些話,不能不說清楚。

    “別這樣。”男性的聲音裏有著無盡的疲憊與厭煩。“我不想再跟你做無謂的爭辯,只希望你認清楚現實。不管你高不高興,都無法改變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名實相副的妻子,你盡可以躲在角落裏搖頭否認,卻改變不了它。而且……我愛你呀,葒嬪,相信你也是愛我的,別讓你的固執毀了我們的姻緣。我……你好好休息,我會在晚飯前回來。明天我們搭飛機到歐洲,補度我們的蜜月,到時候,你將發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相信我,我一定會做到。”

    他信誓旦旦地許下願景,葒嬪依然沈默不語,正軒歎了口氣。

    “我去洗澡了。”摞下交代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浴室。

    在嘩啦的水聲中,正軒為強烈的挫折感所淹沒。

    他是一個自負的男人,卻不是個神經大條的粗漢,不可能將葒嬪在他懷裏時的熱情反應誤認。

    她應該是愛他的。

    為什麼不肯承認?

    百思不得其解,他匆匆刮乾淨鬍子,在腰上圍了條毛巾就出去。

    葒嬪不見了。

    空寂的大床上只留下淩亂的被褥,以及床單上一抹乾涸的暗紅印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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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0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混帳東西!對我做這麼過分的事,還敢要我乖乖待在這裏等他回來,當我是什麼!”葒嬪邊用力擦洗著身體,努力地把正軒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和氣味都洗掉,還在嘴裏喃喃咒駡。

    “你好好休息,我會在晚飯前回來。”她學著他哄慰人的語氣,繼而破口大駡:“你以為你是誰呀!叫我等我就等嗎?”

    “明天我們搭飛機到歐洲……去你的!誰要跟你補度蜜月!什麼叫做我將發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再跟你多相處一秒鐘,對我而言都是地獄、不幸!混帳,混帳!”

    她咬牙切齒、握緊雙拳地咒駡,充斥心頭的憤怒與挫折感並沒有因而減少,正如她用力擦洗身體,擦到皮膚泛紅、疼痛,擦到除了沐浴乳的香味外,再嗅不到其他氣味,敏感的肌膚上卻仍然可以感覺到她灼熱的愛撫與親吻,腦海裏鮮明的浮現出她在那床橄欖綠的床單上,發現的暗紅印子。

    那是她的落紅。

    震驚的威力在幾分鐘後的現在依然強大,葒嬪無法承受這個打擊劇烈顫抖著,閉著眼猛烈搖頭,卻明白再多的否認都沒用了。

    在那道暗紅的印子被發現前,她可以氣憤的咒駡初正軒的蠻橫、霸道,發誓要將他的話當成屁一樣不理,天真的以為只要洗個澡,就可以把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記消除,欺騙自己那段記憶不存在、沒有意義!

    可是當她看見那道暗紅色的印子,昨夜到今早發生在兩人之間的細節潮水般洶湧到面前,他的愛撫……她的回應……還有那些爆炸般的快感……她在歡愛過後沉淪的幸福暈眩感……都有如身歷聲光般在腦海裏輪番播放,張牙舞爪的追著她,逼迫她面對真實的自己,嚇得她落荒而逃。

    可是逃離了那張床、那個房間,卻逃不出記憶裏的火熱畫面,儘管她拼命地刷洗自己,還是洗不掉她曾經熱情地迎接他的每次衝刺,陶醉在他狂野的節奏裏。

    “混蛋,混蛋……”

    最混蛋的其實是自己呀!

    她曾發誓絕不屈服,一輩子都不跟他好,卻在他一個柔情的眼光下沉淪至萬劫不復,讓她非但無法昧著良心指責他強暴她,甚至無法將這些歸結於性欲作祟,正如初正軒說的,那是兩情相悅。也許最初時,他沒給她說不的機會,也許他是用於些手段,葒嬪卻無法欺騙自己,說她是被強迫的,說這一切只是性,不涉及感情層面……

    想到這裏,她激烈的顫抖著,一股熱流毫不留情的貫穿她全身。

    被他碰觸過後,她的身體變得異常敏感,不管是輕輕碰觸,還是想到初正軒,都會興奮起來。

    怎會如此?

    她不過是跟他過一夜,卻像個渴愛的女人一樣的渴望他……渴愛?

    這個意念可怕得讓她不敢面對,強烈地衝擊著她的身心,令她沮喪得痛哭失聲。

    可惡,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突然,她全身一僵,他的聲音穿透重重障礙,穿過水聲而來……“葒嬪,你在裏面嗎?葒嬪……”

    有短暫的片刻,她以為他就在浴室拉門外,一種赤裸裸被人看見的難堪貫穿全身。

    但她隨即發覺他其實沒有離她這麼近,他是在浴室門外喊她,而且她有鎖門,除非初正軒有鑰匙,否則進不來的。

    而他……是有鑰匙吧?

    葒嬪一顆心提到喉嚨,緊張地抽氣,擔心他會去取鑰匙來開門。

    正軒並沒有強行進入。

    他在門外喊了幾聲,沒聽見她的回應,卻很清楚她在裏面,只是躲著他。

    “葒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他歎息道,“不是像鴕鳥一樣逃避,就是像刺蝟一樣對著我,什麼時候你才願意面對現實,認真看待我們的感情?這次,我可以縱容你逃避,給你時間想清楚。但等我回來……我不允許你繼續打迷糊仗,一定要逼你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不可!”

    那自門外傳進來的聲音充滿權威力量,聽在葒嬪耳裏,猶如威脅和挑釁,氣得她全身顫抖。

    說得那麼柔情蜜意,什麼給她時間想清楚,其實是將工作看得比她重要,急著趕去公司處理公事罷了。

    但不管是基於什麼原因,她總算得到緩刑,不必立刻面對他。

    葒嬪松了口氣,但就在她以為他已經走了,正軒的聲音再度傳來,嚇得她在浴缸裏滑倒。

    “我去上班了。”

    好個臨去秋波!

    葒嬪按住左肩,痛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叫出聲。

    等到確定正軒真的離開,緊繃的情緒一個放鬆,她哇的哭出聲,把近日來感受到的每一分委屈、辛酸,內心翻騰的憤怒和壓力,以及肉體上的疼痛,都借由淚水發洩。

    哭了半天,她的心情仍很難過,好想找個人聽她訴苦。

    她首先想到燕欣,但想到昨天和她通電話時,她字字句句都是維護初正軒,就算她跟她傾訴,燕欣也不可能理解她的心情。

    可除了表姐外,她還可以找誰訴說心頭的苦悶和委屈?

    忽然,她靈光一閃,腦海裏出現了沈翎的名字。

    她怎會忘了她?

    沈翎是她最好的朋友,從小到大,除了初正軒的事外,遇到任何不順的事,她都會找沈翎說,沈翎也是如此。

    葒嬪迅速從浴缸裏起身,套上浴袍走出浴室,靜謐的房間裏只有她一人。

    從皮包裏取出銀色鑲鑽的手機,葒嬪一呆,想到這只手機是初正軒送的,心中登時湧起一股混合著酸澀和甜蜜的滋味,但在這股情緒氾濫之前,她就飛快甩了甩頭,決心不予理會。

    她按下沈翎的手機號碼,鈴聲響了幾下便被接起,葒嬪迫不及待的開口,“沈翎,是我……”

    “葒嬪!”手機裏傳來沈翎的尖叫聲,“你人在哪里?為什麼瞞著我……”

    嘈雜的聲音讓葒嬪皺起眉頭抱怨,“你那裏好吵,我聽不清楚。”

    “我在機場,當然吵啦。”

    “機場?”

    “我回臺灣了。一下飛機就打開手機,你那麼湊巧的打來……”

    “沈翎,我有好多話--”

    “我也有好多話想問你。”沈翎打斷她,聲音聽起來像是帶著怒氣和質疑。“昨天一直打你手機,都沒人接。打去你家裏,管家說你根本沒回去。”

    “我是沒回去,我--”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沈翎再次打斷她。“有些事恐怕在電話裏說不清楚。”

    “我去你家找你吧,到時候我們再說。”

    “我還在機場……”

    “你應該很快就會回到家。我們在你家碰面,拜。”沒給沈翎拒絕的機會,葒嬪很快掛斷電話。

    下意識的,她並不願意沈翎來這裏找她。或許是她太過怯懦了,急於逃離發生在這裏的一切,才借機出走。

    到了沈家,她的心情會比較平靜吧。

    也許可以在沈翎的安慰下,尋到自己該走的路,知道該如何面對初正軒。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葒嬪來到沈宅大門前。

    往昔對她再熟悉、親切不過的大門,此刻看來竟像一座跨越不過的障礙。葒嬪納悶自己為何會突然生出這樣的念頭,但人既然來了,就沒有退卻的道理,何況沈翎不是到家了,就是隨時會回來。

    想到可以立刻見到好友,葒嬪精神一振,按下沈宅的門鈴。

    不到十秒鐘,守門人從監視瑩幕確認了她的身分,為她打開大門。

    葒嬪在進入主屋前,沈宅的僕役長安叔已經等在那裏迎接她。

    “安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訝異道,以為他還和沈翊留在香港。

    安叔沒有立刻回答她,那雙刻劃著皺紋的眼睛銳利的停留在她臉上,葒嬪雖然戴著墨鏡,還是覺得很刺眼,她深吸口氣,按捺下從隨身的皮包裏取出鏡子來檢視儀容的衝動。

    這位素有潔癖的僕役長一向瞧不慣人蓮頭垢面,可是她並沒有蓮頭垢面呀,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這種眼光看她。

    “午安,葒嬪小姐。”安叔終於開口,老沉的聲音聽起來硬邦邦的,使得葒嬪小心翼翼了起來。

    “你好,安叔。沈翎到家了嗎?”

    “小姐還沒回來。您要進屋裏等她嗎?”

    “是的,我跟她約好了。”

    “請進。”他引導她穿過門廳,直接走向二摟。“我安排您到二樓的客廳等候。還是照往常一樣,先來壺水果茶,搭配西點嗎?”

    “麻煩你了。”葒嬪跟著他走進二樓客廳,拿下墨鏡,環視著裏頭的佈置,如記憶裏一般充滿休閒風。

    安叔招呼她坐下,隨即離開前去張羅,葒嬪這才鬆口氣,向後倒向舒適的椅背。

    雖然之前吃過劉太太做的早午餐--乳酪雙色面搭配冬瓜排骨湯,可一想到沈家廚子的手藝,葒嬪以為她再不可能吃得下任何東西的胃,又有些空虛了起來。就像幾個小時前她還在桃園時,原本迫不及待想離開別墅,卻在劉太太殷勤的慰留下吃了頓早午餐,當時她也以為自己是不可能吃得下的。

    可見得昨晚到今早耗費的體力實在是……

    血液登時沖上腦門,葒嬪渾身燥熱。

    她趕緊正襟危坐,責怪自己怎麼又想到那件事了。不想,不想,不能想!她還要告訴自己幾次,才能遺忘?

    “你他XX的搖個什麼頭?”

    突如其來的粗口嚇得葒嬪從單人沙發裏跳起來。

    她睜大眼,循著聲音看去,發現沈翊一臉陰鬱的站在客廳入口瞪她。

    “原來是你。”她松了口氣,接著投給他充滿譴責意味的眼光,“嚇了我一跳。”

    “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他邊說邊走向她。

    “幹嘛說話帶刺?”葒嬪在那憂鬱慍怒的眼睛注視下,極不自在。

    “比起你的作為,我說話帶刺還是客氣呢!”他向前一步,火焚似的怒氣好似隨時都會從七竅裏朝她噴射過來,葒嬪害怕地跌進沙發裏,沈翊的表情更顯陰沈。

    “你到底怎麼了?”

    聽見她惶惑輕顫的嗓音,沈翊心中充滿挫折,咬牙切齒地咆哮。

    “都到這種地步,你還給我裝蒜!”

    “我不明白你在講什麼。沈翊,你今天好奇怪喔,我哪里得罪你了?”葒嬪仍是一瞼無辜。

    “你哪里得罪我?”沈翊眼中充滿不可思議,這女人不是太會演戲,就是個情感麻木的白癡!“你豈只得罪我,根本是玩弄我、耍我!”

    “我玩弄你?耍你?這是從何說起?”葒嬪大呼冤枉。

    “你心知肚明!”

    “我才……”

    “少爺,葒嬪小姐,我要上茶了。”

    老沉的聲音慢條斯理的響起,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立時像槍膛被卡住似的無法發射,徒留硝煙的氣味。

    沈翊直起身,面無表情的轉向門口,果不其然看見他自幼仰賴甚深的僕從長靜靜站在門口,表情鎮定的仿佛沒發現客廳裏的緊張氣氛。

    安叔朝少主人點了下頭,推著餐車入內,將一壺一杯及兩層式的點心盤安置在茶几上,微笑的轉向沈翊。

    “我不知道少爺在這裏,要不要我為您加一個茶杯?”

    沈翊表情嫌惡的別開臉,走到另一邊的沙發,蹺起二郎腿。

    “我不喝那種娘娘腔的花草茶!你還是給我倒一杯威士卡什麼的。”

    “這時候喝酒對身體不好,少爺。”安叔恭敬地說。

    “昨晚你也這麼說!”沈翊乖戾地瞪他。

    “可是少爺並沒有聽我的話,早上才會因為宿醉頭痛,這時候是不宜再飲酒了。”安叔忠懇的勸諫。

    “如果我……”仿拂要呼應他的話,沈翊的太陽穴一陣抽痛,他不禁皺起眉。

    “我幫您再煎碗醒酒湯吧。”安叔將少主人的痛苦看在眼裏。

    “我才不要再喝那種苦兮兮的玩意兒呢!”

    安叔微微一笑,“可那很有用。我先下去準備了。”

    直攻腦門的疼痛讓沈翊無暇反駁,但就在安叔走到門口時,他突然開口,“安叔,請你把門關上。”

    這話令沈家的僕役長神情登時複雜了起來,他欲言又止地注視著少主人,最後歎了口氣,沒說什麼,便關上門離開。

    一時間客廳裏靜得可怕,葒嬪感到一股壓力自沈翊身上湧來,他瞪視她的眼神好像在瞪不共戴天的仇人,問題是,她跟他沒仇呀!

    葒嬪越想越困惑,也越想越有氣,索性不理會他,自顧自的斟茶、拈一塊玫瑰花口味的餅乾放進口中,優閑的姿態氣壞了沈翊,差點又要衝過來吼人。

    他勉強按捺住脾氣,沉聲道,“你沒什麼話對我說嗎?”

    “說什麼?”她想說話的對象是沈翎,不是他。

    “你到底來我家做什麼?就為了喝茶、吃點心嗎?”

    葒嬪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我是來找沈翎。”

    “沈翎!”沈翊聞言暴跳如雷,“你不是來找我解釋?”

    “解釋什麼?”葒嬪納悶,“我又不知道你回來了。”

    沈翊一時氣結,卻無法反駁她的話。

    昨晚他搭最晚的一班飛機回台,氣衝衝的想找她問清楚,可是葒嬪不僅手機沒開,連家也沒回,氣得他只能回家喝悶酒,到現在仍因宿醉而頭痛。這全是葒嬪害的,她卻像沒事人般,連向他解釋都沒想過,怎不令人火大!

    “你是不是嫌耍得我不夠,特地到我家來示威?”他惡聲惡氣的質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的智商那麼低!”他不氣反笑,噙著冷笑的嘴角充滿鄙夷。“還是敢做不敢當?知道自己做錯了,索性裝白癡,聯手機也不敢開!”

    “你找過我?”葒嬪有些意外。

    “怎麼?我不能找你嗎?”回想起昨天傍晚看到她回台的記者會,驚恐且不敢置信的連環call她卻得不到回音的焦急和悲痛,沈翊仍有掐死她的衝動。

    “你又不是不知道沒事我向來都不開機的。”葒嬪理直氣壯的回答。

    沈翊再度語塞,可是……

    “什麼叫沒事?”他氣得跳起來,指著她罵道:“發生那麼大的事會叫沒事?你在機場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怎麼會叫沒事!”

    “噢!”葒嬪漲紅臉,避開他充滿指責的眼光。“你都知道了?”

    “什麼叫我都知道了?”沈翊越吼越大聲,“這種事你早該告訴我,卻讓我從電視新聞知道、看到!還說什麼三歲一個代溝,我大你五歲就是快兩個代溝!初正軒大你幾歲?八歲!快三個代溝比起我的快兩個代溝,多了一個!為什麼他可以是你丈夫,我跟你卻只是兄妹之情?”

    葒嬪忍住掩起耳朵逃跑的衝動,懊惱地咬著唇回嘴,“這些話又不是我說的。”

    “不是你……”對喔,這些話是陳燕欣講的……沈翊隨即用力的甩了一下頭,目光如火的瞪向葒嬪。

    就算不是她講的,她跟初正軒結婚總是事實……吧?

    “你真的跟初正軒結婚了?”

    葒嬪蹙起秀眉,一股不輸昨天下午在機場被記者逼問時感受到的壓力自沈詡身上源源不斷湧來,挑起了她的怒氣。

    她受夠了!

    沈詡憑什麼像質問犯人一樣質問她?

    她沒必要忍受這麼無禮的對待!

    “不關你事!”她冷冰冰的吼回去。

    “什麼叫不幹我事!”這句話比任何挑釁還要激怒沈翊,他逼到她面前,只要一伸手便能抓住她。“你害我把臉都丟盡了!就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對你有意思時,你卻在大庭廣眾下跟初正軒火辣辣的接吻,宣佈你已經是初太太了!你知道這麼做,等於是當眾給我一巴掌嗎?”

    “你對我有意思?”葒嬪的眉頭繼續打結,眼中充滿困惑。

    “你繼續裝蒜呀!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沈詡快被她無知的表情給氣炸了。“是誰告訴你,前天晚上我吻你是一場戲的?這種話虧你們說得出來!當前晚宴會裏的客人都是瞎子嗎?我那麼熱情、深情地吻你,就算瞎子也能感覺出來!”

    “可是……”

    “還有我為你做的情歌,每一首歌裏都有我對你的愛慕,你怎會一點感覺都沒有?記不記得上次我還特地去英國找你過生日?如果不是對你有意思,怎會捧著鮮花邀請你共度兩個人的燭光晚餐?你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不懂?”

    葒嬪的確不懂,她錯愕地張著嘴,一雙美眸充滿震驚。

    沈詡立即領悟到,葒嬪是真的不知道他對她一往情深。

    他不禁懊惱著先前的表現太過含蓄。

    只怪自己太過年輕,身邊又不乏主動追求的女性,便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該匐匍在他腳下乞憐。

    可是葒嬪非但沒有追求他的意思,身邊更不缺護花使者,他不由得擔心了起來,卻又放不下身段,只敢以曲折迂回的方式試探她,才會搞成這樣。

    想到這裏,他的怒氣陡然消失,替代的是一抹柔情。

    “就算你之前不懂,可是在我跟你說得這麼明白後,你還聽不懂嗎?葒嬪,我愛你。從你十六歲,我就對你有感覺了,我一直在等你情竇開放。這麼說,你明白嗎?”

    “我……”她抖著唇,面對著這情真意切的傾訴,內心波濤洶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應該感動的,沈詡是多少女人心中的白馬王子,少女時的她也曾傾慕過,然而,那些曾藏在芳心深處的憧憬,不知從何時開始失去了悸動的能量。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深植在她心中的人不是沈詡,而是教她又恨又……不想愛的初正軒!

    這使得她格外為自己感到悲哀。

    如果能愛上沈詡該有多好?

    就不用被那些糾結在心頭、理不清楚的愛恨嗔癡給逼得進退兩難了。

    可是她不愛沈詡,即使是年少時的傾慕,都還在喜歡的範圍,跨不進愛的門檻。

    明瞭這點的葒嬪,面對沈詡的一腔情意。只能回報以遺憾。

    只歎他的表白來得太遲,她的芬芳和美麗已經屬於另一個男人了!

    如果能早些年,在她還沒有嫁給初正軒,遺失她的心時……

    反應在她臉上的情緒,輪番交替著瞭解、感動、遺憾和悲傷,就是沒有回應給他的愛。

    沈詡心底發寒,天之驕子的他感到今生首次遇到的挫折就橫在眼前。

    他告白得太晚,來不及了嗎?

    不,只要她想要,沒有什麼是來不及的!

    激情在他眼中隨著不容人刺傷的自尊所下的決定而急速加溫,他一把抱住葒嬪,俯視著她錯愕的表情,堅定的命令道:“跟初正軒離婚,嫁給我!”

    震驚的情緒在葒嬪眼中炸開,她絲毫沒料到沈詡會提出這個要求,心慌意亂之下,只能搖著頭低喊:“我不……”

    沈詡無法忍受她的拒絕,倨傲的唇霍地堵住那雙花蕾似的嬌唇,要她感受他男性的激情和決心,要將她馴服在他的魅力下,甘心當他的俘虜。

    可是葒嬪一點都不想被他馴服。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全身隨即被氣惱的情緒所充滿。

    他怎麼可以不顧她的意願強吻她!

    力氣從怒火中源源不絕的湧出,葒嬪轉眼間化身為亞馬遜的女戰士向沈詡宣戰。

    她在他懷裏拼命掙扎,雙手雙腿的力氣敵不過他,索性就用咬的,沈詡沒料到她如此潑辣,嘴唇被咬個正著。

    正當他吃痛得想要推開她時,背部仿佛被人用亂捧打中,並伴隨著兇惡的叫駡聲。

    “你混蛋呀!快放開葒嬪!放開,放開!”

    沈詡忍痛用身體撞開對方,只聽見“哎喲”一聲,他轉過身瞧,發現妹妹沈翎被他撞倒在地。

    “大混蛋!你竟然撞我!我要告訴爸媽啦!”沈翎揮舞著手中的Hermes馬鞍包,嘴裏喃喃咒駡。

    這副惡人先告狀的模樣,令沈詡為之氣結。

    “明明是你先打人……”

    “誰教你欺負葒嬪!”沈翎好不容易爬起身,大義凜然的指著兄長罵道:“堂堂的沈家公子,竟然淪落到跟強姦犯一樣喪心病狂的欺負女人!你知不知羞呀!”

    “你!”沈翊想要辯白,可是當他看到葒嬪淚漣漣地縮在沙發裏,用一種混合著驚懼和憤恨的控訴眼神瞪著他時,覺得自己果真如妹妹說的一樣混蛋。

    他怎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

    強烈的羞恥感席捲全身,沈翊登時覺得無地自容,羞憤交加的沖了出去。

    葒嬪的心臟跳得厲害,剛才的事像一場惡夢,驚魂過後,殘餘的情緒依然控制著她。

    那是混合著恐懼、憤怒和屈辱的情緒,使得葒嬪餘悸猶存地顫抖不停,只能瞪著沈翊消失的門口發呆,直到感覺一道持續的注視灼熱的盯著她看,才回過神來迎向對方。

    酸熱的刺激沖到眼眶,她不自覺的流露出乞憐的神情,好似盼望對方能慷慨的提供一個擁抱,平撫她受創的身心。

    然而,那張總是能瞭解她、安慰她、笑意盈人地歡迎她的美麗臉蛋,不但看不到一絲往昔的親切,還像戴著一層冷酷的面具對著她。

    葒嬪心慌了起來,結結巴巴的開口,“沈翎,謝謝你……”

    悽惶的聲音好似在請求對方別用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對她。

    沈翎卻不領情地把臉別開,任尷尬的沈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葒嬪不知所措的僵在原處,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沈翎對她這麼冷漠。她想開口問個清楚,話到嘴邊,卻憂悒地梗在喉頭。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兩人間從未有過任何嫌隙,也從來沒有不說話的時候,她不懂為何會這樣。

    她做錯了什麼?

    沈翎之前還為了維護她跟沈翊起衝突,現在卻對她好冷淡……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跟初正軒結婚的事?”冷冷的聲音將葒嬪從傷心的世界裏喚醒。

    她愕然抬起濕蒙的眼眸,對上沈翎炯亮卻沒有一絲暖意的眼光。

    那裏好陌生,且充滿質疑,還有一些些令她難以置信的恨意,葒嬪登時感到胸口緊窒而疼痛。

    “你明知道我對初正軒一直有好感,好幾次央求你幫忙撮合,卻還這樣對我,你有沒有良心!”

    沈翎充滿譴責的每個字都刺進葒嬪心中,令她難以招架。

    她張著嘴,想要解釋,一時間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瞪著好友像只被激怒的老母雞跳到她面前。

    “你一直在看我笑話是不是?”

    “不是這樣的!”葒嬪終於尋到力氣搖頭,“好幾次想告訴你,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說……”

    “什麼叫做不曉得該怎麼說?”沈翎越聽越怒,“你只消告訴我,你自己想要初正軒,我就明白了。可是你什麼都沒講,還虛情假意的答應要幫我撮合,結果卻偷偷跟他結婚!”

    “我沒有,我……”葒嬪著急地否認,想要告訴沈翎她一點都不想要初正軒,解釋的話卻像根魚刺般梗在喉頭裏吐不出來也吞不下。

    “你沒有跟他結婚,沒有瞞著我嗎?今天若不是媒體爆料出來,你還打算瞞我多久?你一直讓我像個花癡一樣,向你訴說我對你親愛的丈夫初正軒有多喜愛,頻頻詢問你他有沒有意中人,他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之類的,你這麼做很可惡耶!”

    面對好友咬牙切齒的指控,葒嬪招架不住地在沙發上畏寒似的縮著身體。

    “我不是故意的!”她悽楚的喊道,滿肚子的委屈淩亂得難以訴諸言語。“我、我……你不懂啦!”

    “你從來都不講,我當然不會懂!”沈翎緩下口氣,語帶諷刺。

    “當時我心情一團混亂,沒法子想太多。”葒嬪試著想讓她明白。“爸爸的遺囑要我嫁給初正軒,否則不能繼承遺產……”

    “太荒謬了!”她根本不相信,然而葒嬪臉上的表情讓她心念動搖。“就算這是真的,你可以不答應呀!”

    “我不甘心!我是爸爸的獨生女兒,他卻把一生心血全給初正軒!初正軒搶走了爸爸的愛,我不能坐視應該屬於我的遺產也被他奪走!”葒嬪激動的喊道。

    “你就為了錢……”

    “那不是一筆小錢,是兩百五十億!”

    “你就為了兩百五十億出賣自己,出賣了我們之間的友誼…”沈翎不敢相信她是這種人。

    “你不要這麼說!”葒嬪顫聲道。

    “不然你要我怎麼講?”沈翎深惡痛絕的吼她。“要不是你把兩百五十億看得比我們的友情還重要,你會絲毫不考慮我的感受,嫁給初正軒嗎?就算你一定要嫁,也可以事先跟我說一聲再嫁呀!可是你什麼都沒講,害我傻傻的向你傾吐對初正軒的暗戀,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我沒有……”

    “到了這種地步,你還要說謊!”沈翎痛心至極。“枉費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我當你是親妹妹一樣疼愛,什麼知心話都跟你講,好東西也跟你分享,你卻這樣對我!”

    “你聽我解釋!”葒嬪極力想讓她理解自己的心情,然而那些情緒是那麼混亂,連自己都理不清楚,遑論說給人明白。“我不是……你知道我不是你說的這種人!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你應該瞭解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再也不瞭解了……”沈翎沮喪的搖頭。

    “你別這麼說,在我心裏,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呀!”

    “有比初正軒重要?有比那兩百五十億重要?”

    葒嬪想回答她,是的,是的!

    可她的心好虛好空,緊澀的聲音只能在喉管裏含糊滾動,升不上舌尖來。

    “你說不出話了吧?”

    沈翎冷笑,將她的為難都看在眼裏,心裏好失望。“在你心目中,財富和初正軒終究是比我重要。”

    “不像你想的那樣!”

    葒嬪絕望的說,語音一字比一字艱難的從聲帶裏摩擦出來。“兩百五十億對我而言……不僅是一筆財富而已,那代表著父愛!如果我連這些錢都擁有不了,表示我是真正的失去爸爸……”

    說到後來,她泣不成聲,沈翎不由得於心不忍。可是,就算她能體諒葒嬪對父愛的執著,還是無法認同她的說法。

    “初正軒呢?他對你又是什麼意義?”

    葒嬪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原本是她來找沈翎想理清楚的答案,但面對她的質問,卻害帕得連探究都不敢。

    “你還想自欺欺人下去多久?”

    沈翎沉痛的質問,“我一直相信你說的話--你跟初正軒只有兄妹之倩,才會盲目的看不出來你們之間的情債跟真正的兄妹之情是不一樣的。怪不得每次我央求你試探初正軒對我是否有好感,請你製造機會讓我們相處,你就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願意……”

    “不是這樣的……”葒嬪視線迷茫,心也茫然。“我試過……但……”

    “你根本就知道他愛的人是你,就算你真的試了,也不過是應付我。”

    葒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無法否認沈翎的話有多接近事實。可是……或許她在下意識裏早就知道初正軒對她的情感,只是不願面對,卻不像沈翎說的,明曉得初正軒愛她,還故意欺騙她。

    “你這麼說不公平。”葒嬪苦笑,“一開始時,我的確是真心想要幫你,也曾天真的認為只要初正軒愛上你,我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可是……情形完全不是我能掌控的,初正軒他--”

    “不要再說了!”沈翎心如刀割,清楚地意識到葒嬪要說的話絕不會是她喜歡聽的。“不管你有多少藉口,都無法讓我原諒你隱瞞結婚的事。”

    “沈翎!”

    她淚漣漣的乞求她的諒解。

    “你嫁給他三年了,不是三天!”

    沈翎怨恨的瞪著她,“你有太多機會可以告訴我,翻悶不吭聲,表示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你讓我從媒體得知這件事,一開始我不願相信,拼命打電話給你,可是你沒開機……”

    “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沒必要是不開手機的。”

    沈翎沉痛地打斷她。

    “所以我打去給燕欣求證。你知道當我從她口中得到證實,心裏有多難受嗎?失戀的打擊還在其次,被好友出賣的痛苦才最教我難以承受!”

    “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不是故意的,傷害了我,還有我哥!”

    “沈翊?”

    葒嬪表情複雜。

    “沒錯!”

    沈翎勉強壓抑著一湧而上的怒氣,咬牙切齒的回道:“雖然我不贊成哥哥剛才的作為,可是……我同情他!哥哥一直喜歡你……”

    “我不知道呀!”

    葒嬪為自己辯解。

    “你以為以一句我不知道,就可以把所有的責任都撇清,完全無視於別人的痛苦嗎?是,你不知道哥哥喜歡你。是,你不知道隱瞞跟初正軒的婚姻對別人會造成傷害。是,你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你就沒錯、不必負任何責任嗎?林葒嬪,你知道自己是全天下最自私可惡的人嗎?”

    “我不……”她沒有要撇清責任,也不是無視於別人的痛苦,她只是……不知道會這樣呀!

    “最可恨的是,你完全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對!跟你這種人說話是浪費我的時間,請你離開,我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了!”

    “不……”葒嬪慌張的搖頭。

    沈翎趕她走?

    “我要你滾,你不明白嗎?”沈翎恨意洶洶的對她吼道,“我不要再理你了!”

    說完,她霍然轉過身,帶著絕不回頭的決絕,挺直著背往廳門口走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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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10: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我要你滾,你不明白嗎?”

    葒嬪明白,當然明白!

    可是她太震驚了,沒想到被她視為一生摯友的沈翎會要她滾。這個打擊令她痛徹心肺,她悲憤得想要大聲喊叫來發洩,可是她不能這麼做,不能讓自己發出一絲絕望的悲號,更不想讓沈翊更看不起她。

    所以她深深的吸氣、呼氣,將所有的悲傷壓抑至體內深處,她拭幹頰上的淚水,搗掉鼻涕,拿出化妝鏡檢視好儀容,戴上太陽眼鏡,拎起提袋,緩緩站起身。

    她將背脊挺得極直,專注地想著走路。

    腳步要不疾不徐,視線得不偏不倚,每一步都要走得堅定。

    然而,透過深藍色的鏡片看世界,周遭的景物顯得虛幻而不真實,一個恍神,絕望的悲痛登時千噸萬噸地往身上心上壓來,教她雙腿虛軟。

    不能跌倒,有人在看她!

    葒嬪提醒自己,不久前與沈翎的爭吵,聲量大到或許已經傳遍沈宅了,她不要讓僕人看笑話。

    咬緊牙根,她撐住自己,幾乎沒做任何停頓地繼續前行,很快便來到一樓。

    “葒嬪小姐,我幫你叫好計程車,在門口等待了。”沈宅的僕役長安叔一如以往等在門廳送客,嗓音微微沙啞。

    她看向那張自幼就很熟悉的老臉,每一絲的表情線條都有種令人安心下來的力量,洞悉一切的眼神裏沒有批判,只有溫暖的關懷。葒嬪心弦顫動,視線模糊了起來,暖暖酸酸又澀澀的情潮在胸坎間洶湧,今日別後,還能再見到這位慈祥又周到的老人嗎?

    她艱難的吞咽下卡在喉頭的硬塊,慶倖墨鏡遮住了她紅腫的眼睛,勉強自己扯開嘴角,朝他綻出甜美的笑容,低聲道:“謝謝你,安叔。”

    “葒嬪小姐……”安叔嘴巴蠕了蠕,歎了口氣。

    “不用送我了。”她很快別開臉,不願安叔看見她為悲痛壓垮的笑容,挪動沉重的雙腿走向大門。

    黃色的計程車已經在大門外等待,葒嬪在車旁停住腳步,有短暫的片刻她想轉過身再看一眼身後那座被她視為第二個家的豪宅,但想到屋裏再沒有任何人會歡迎她了,只能忍住淚水,舉起手握住車門把。

    “小姐要去哪?”計程車司機等她坐上車後,有禮的詢問。

    好像一根針,戳破了鬱積在體內滿漲的情緒,滾燙的淚水泛出眼眶,再也停不下來,葒嬪連忙低下頭掩飾。

    她要去哪里?

    茫然自問,卻是找不到答案。

    家是……不能回了,任何人想找她,都會第一個想到她家。

    葒嬪不想被任何人找到,她企望落腳到一個不會有人打擾她的地方,盡情地釋放她的悲痛。

    可哪里是這樣的樂土呀?

    “小姐?”

    在司機的催促下,混亂的腦海裏閃過一道靈光,葒嬪咽下喉頭的哽咽,回答道:“松山機場。”

    她側過臉看向窗外,街景一瞬瞬的倒退,從峻宇雕牆的深宅風景進入櫛比鱗次的商店街,濃濃的哀愁和悵惘跟著籠罩心頭。

    熟悉的街景還有機會複印進她的生命裏嗎?

    是不是也會隨著友誼的失去,就此離開她?

    眼淚一滴滴的落下來,她嘗到鹹濕的滋味,窗外的陽光白花花的閃亮,藍天白雲,好個晴朗的天氣,為何她的心情卻是陰鬱不開?

    眼淚什麼時候可以落完?

    山裏的氣候常常是東邊飄雨西邊晴,教人難以捉摸。像這會兒陽光閃耀,卻下著細雨,絲絲縷縷的如愁緒將人圍繞。

    正軒按捺下滿心的焦灼,俊眉鎖著煩憂,傾聽從電話線路一端傳來的女聲。

    “葒嬪沒找我呀,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在一起還打電話問你幹嘛!

    他忍下升到舌尖的咒駡,澀聲回答,“我去上班時,要她留在這裏,可二十分鐘前我回來,她並不在。”

    “你要她留在那裏?”仿佛聽見了不可思議的話,線路一端的燕欣聲音高八度的喊了起來,“你以為葒嬪會乖乖聽你的嗎?”

    “我……”滿嘴的苦澀梗在喉頭,正軒自嘲的彎了彎嘴角。

    是他太托大了吧?

    以為她發發脾氣就算了,沒料到葒嬪會不顧他的要求,一走了之。

    “我看八成你前腳一走,她後腳便溜了。你應該看住她嘛!”

    “公司裏有事,我必須處理。”他忍住怒氣道,“劉太太說葒嬪吃完早餐才出門,那時候大約十一點多了,不像你說的,我前腳走,她後腳溜。”

    “不過就差一個小時,正好是她梳妝打扮加吃早餐需要的時間。”燕欣嘀咕,言下之意像在嗔怪正軒吹毛求疵,不過是措辭上的小事也要跟她計較。

    正軒抹了抹臉,無心跟她抬杠,繼續正題。

    “我撥了葒嬪的手機,她沒開機,我才打給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沒想到要打電話,是不會開機的。”燕欣忍不住打斷他,但很快便想到這麼做無異是在虎口下拔牙,聲音陡然降了八度,軟得像沒骨頭似的問:“劉太太有說葒嬪去哪里嗎?”

    “葒嬪沒交代她。”

    “葒嬪會不會回家了?”

    “我打過電話,葒嬪沒回去。”

    “那……”燕欣沉吟了起來,忽然道:“沈翎昨天有打電話給我,提到可能會搭今天早上的班機回來,葒嬪說不定去找她了。”

    正軒擰緊眉,方寸間翻湧著酸味。

    這兩個女人昨天才分開,今日又迫不及待地碰面!

    即使很清楚葒嬪和沈翎都沒有同性戀的傾向,他還是難免吃味。

    “你試過沈翎的電話嗎?”燕欣問。

    “沒有。”

    “要不要我幫你打打看?”

    “我有沈翎的手機號碼,不麻煩了。”

    “那……”就沒她的事羅?

    “如果葒嬪有找你,請跟我聯絡。我已經訂好明天早上的班機到法蘭克福,她這麼跑出去,不知道明天要不要跟我上飛機……”

    燕欣聞言不禁在心裏罵表妹人在福中不知福。

    薛為中昨天就告訴過她,初正軒打算帶葒嬪去歐洲補度蜜月。

    他們會先飛到法蘭克福,拜訪過德國當地的重要合作夥伴後,再轉往北歐四國。

    燕欣對北歐著名的觀光景觀如白夜和峽灣一直很感興趣,可惜就是沒人家初正軒這麼體貼、浪漫兼大方地邀請她去那裏玩。

    “別擔心。”她歎了口氣,安慰他道:“葒嬪這麼大的人,不會出事的,我看她十之八九是去找沈翎了。”

    “我知道了,有葒嬪的消息再聯絡。再見。”

    掛斷電話後,正軒眉目陰沈的陷入沉思。

    他一點都不想打電話絡沈翎,可是燕欣說葒嬪可能去找她,即使再不情願,為了得到妻子的消息,正軒還是找出沈翎的手機號碼撥出。

    鈴聲響了六次才被接起,話筒裏傳來一聲帶著濃濃鼻音的“喂”。

    “沈翎嗎?我是初正軒。”他的聲音略顯拘謹。“很抱歉打擾你。”

    “沒……呃,我是說一點都不打擾,我好高興你--”

    正軒沒耐心等她說完,打斷她問:“葒嬪跟你在一起嗎?”

    “葒……葒嬪?”沈翎的情緒立刻從興奮變得冷淡,正軒心頭一凜。

    “她沒去找你嗎?”

    “她有來,但已經走了。”她意興闌珊地回答。

    “葒嬪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不確定,大概是……兩點多吧。”

    “兩點多?”距離現在有三個小時了,葒嬪沒回來,是到哪去了?正軒心中掠過不安。

    “嗯,她還沒回去嗎?”

    “沒有。”正軒沈鬱的回答,“葒嬪有告訴你,接下來會去哪里嗎?”

    “沒。”

    “那就不打擾你了,我再問問別人。”他禮貌的道別。

    “等等。”沈翎慌張地喊住她。

    “什麼事?”以為她突然想起什麼,正軒拉長耳朵。

    “我……”心事是那麼曲折,教她不知從何說起,沈翎苦惱的發怔。

    等了幾秒鐘,都沒等到她的下文,正軒失去耐心。“我得找到葒嬪,沒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不,我……”她驀然咬了咬牙,先不急著告白,沖口而出盤據心頭的疑惑。“你明知道葒嬪是為了遺產才嫁給你,為什麼還要娶她?”

    沒料到沈翎會問他這件事,正軒怔了一下,沉下聲詢問:“她告訴你的?”

    “嗯。”

    “你們倒真是無話不說。”正軒惱火了起來。

    “我不知道……”聽起來有些刺耳,沈翎逸出幹啞的笑聲,“先別談這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沈默了一下,終於說出答案。“我愛她。”

    “什麼?”即使早就下意識的知道了,沈翎仍然深受打擊。

    “除了這個理由外,還能有別的原因嗎?”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濃烈的苦澀教她幾乎想要嘔出,但她還是吞下去了。

    “我懂了。”她掛斷電話。

    正軒放下話筒,表情複雜。

    她是懂了,但葒嬪呢?

    為什麼她就是不懂,或者是不想懂呢?

    他疲累的掩住臉,思緒一下子便逆著時光之河,回到相識的初點。

    那年,他只有十四歲,腦子裏沒有一綜愛情的影子,更想像不到他會在未來的歲月裏愛上被他當成妹妹的葒嬪。

    “我已經跟你生父說好,過幾天我們回臺灣,以後你住他那裏。”

    這是個微風輕拂的午後,空氣裏彌漫著甜甜的玫瑰香息,正軒的嘴巴裏也有著同樣的味道,那是來自母親親手泡的一壺玫瑰香片。

    閒適的下午茶時光,飲一壺熱茶搭配剛出爐的餅乾,正軒沉浸在慵懶舒適的氛圍中,初雅琴突如其來的話卻擾亂了他的平靜,他霍的正襟危坐了起來,瞪向母親迅速轉開的蒼白側臉。

    “生父?”那字眼太陌生了,令他差點梗在喉嚨裏。

    “嗯。”初雅琴僵硬地點了下頭,支吾地解釋,“他叫林子裕。你以前見過他……的照片,我記得還是你主動跟我要的。那時候的你……很想要個父親。”

    所以,他有個生父叫……林子裕?

    心中的疑雲隨著久遠的記憶被喚起,漸漸散開,正軒記起來了。

    約莫是四、五歲的年紀,他吵著要父親,母親被他煩不過,便從壓在箱底的相簿裏拿出兩張照片,告訴他照片裏的男人就是他的生父林子裕。

    他好像要求過母親,把照片擺進相框裏放在他床前,不管是晨起睡前都要跟照片裏的父親打招呼,直到母親嫁給華爾士,他從繼父那裏得到完整的父愛,對生父的照片逐漸冷淡,後來不知道把照片擺哪里去了。

    多年後的此刻,在他已經大到不需要生父的照料時,母親突然要他回到生父家,正軒從震驚的情緒裏回復過來,直覺地想要拒絕,初雅琴卻搶先一步開口。

    “我知道這件事很突然,你一時間很難接受,可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應該去見他。”

    “我不是反對跟他見面。”正軒謹慎的注視著母親,“只是想不出來有何理由必須要跟他住。”

    初雅琴沈默了一分鐘,才緊著嗓子回答,“媽媽跟華爾士有事要忙,暫時不能照顧你,送你回林家,有你爸爸照顧,媽會比較放心。”

    “我不用任何人照顧,我已經長大了。”就像大部分同齡的少年,十四歲的正軒痛恨被大人當成需要人照顧的孩子。

    “在媽眼裏,你永遠都需要人照顧。如果可以的話,媽想一輩子照顧你。”初雅琴的聲音充滿感情。“你才十四歲,而且……他是你的生父,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就算是媽求你好嗎?讓媽能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辦完事情,然後……”她停頓了一下,嗓音再度沙啞了起來。“我們會來接你。”

    “你們要去辦什麼事?”正軒心生懷疑。

    “那是大人的事,你別管,只要聽話就好。”初雅琴避重就輕的回答。

    “不是我不想聽話,而是媽的態度太奇怪了。”正軒忍不住道,“您以前總會跟我把事情說明白,今天卻用命令的口氣要求我,教我怎麼聽?”

    “算媽求你好嗎?”

    初雅琴眨著濕潤的眼睫,眼神裏仿佛藏著某種難言之隱,看得正軒於心不忍,只好暫時答應。

    幾天後,一家三口自美搭機來到臺灣,隔天,初雅琴偕同夫婿帶著兒子從飯店搭車抵達宏麗壯觀的林家大宅。

    第一次見到生父林子裕,正軒並沒有特別激動,只覺得對方的眼神很犀利,嚴肅的表情有種懾人的威勢,跟繼父的親切很不一樣。

    可是當他微笑時,有一種令人傾倒的迷人魅力,連正軒都有些被迷惑。

    林子裕把正軒一個人留在客廳交給僕人招呼,邀請初雅琴和華爾士到書房談話。

    精緻的茶點放滿案桌,正軒卻沒心情享用,視而不見的注視著落地窗外的美麗花園,猜忖著大人們的談話。

    不知經過多久,一名小女孩闖進客廳,她像天使一般可愛,親熱的抱住正軒,剎那間,他覺得全身酥軟,無法拒絕。

    後來才知道這個小可愛是他妹妹,她像尊洋娃娃般精緻,不時的膩在他身邊,軒哥哥長,軒哥哥短的。

    “我們要相親相愛一輩子喔。”她常以小大人的口吻快樂的說。

    就是這般天真無邪的熱情,系住了他想念母親的心,按捺下思親的待緒,留在林家,等待母親和繼父辦完事情後來接他。

    只是他等了一年,卻是等到母親和繼父的惡耗。

    原來他的繼父華爾士在參加無國界醫師醫療團到非洲義診時,不幸在惡劣的醫療環境下感染到愛滋病毒,並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傳染給妻子初雅琴。兩人因身體不適前去醫院體檢,方得知自身染上愛滋病。

    初雅琴擔心兒子會遭他們感染,決定將他交給生父林子裕照顧,以便兩人安心就醫。

    一年後,兩人仍敵不過病魔,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林子裕陪同正軒回美探訪,正軒方知真相。

    他悲痛萬分,處理完喪事回台,整個人幾乎崩潰,幸好有葒嬪體貼的安慰,他才能從喪親之痛中逐漸恢復。

    後來,他依照母親的規畫回美國進入音樂學院深造,只有寒暑假才返台,但與葒嬪的情感仍很親密。

    直到那年,葒嬪的母親宋采菱過世。

    正軒擔心葒嬪承受不住喪母之痛,放下課業回來,沒想到會遭遇葒嬪的指責。

    “我聽到媽媽跟爸爸吵架,他們……是為了你!我聽到了……都是因為你才會吵架,媽媽才會開快車……”葒嬪沒頭沒尾的對著他吼。

    “葒嬪,我不明白……”搞不清楚前因後果,卻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恨意,正軒僵在原處。

    “媽媽說,爸爸只愛你,不愛我……”葒嬪哭得好傷心。

    “那是氣話,你知道爸爸有多愛你。”正軒放柔聲音哄慰。

    “可是他對你比較好……”她固執的搖著頭。

    “沒的事。”正軒向她保證。

    “我真的感覺到了。”葒嬪神情哀傷,“尤其是媽過世後,爸爸對我好冷淡,好幾次看我的表情都充滿嫌惡……”說著,她瑟瑟抖了起來。

    “你太敏感了……”正軒皺起眉。

    “嗚……有時候我真的好怨恨,寧願你從來沒到過我們家……”

    “葒嬪!”聽她這麼說,正軒好受傷。

    “可是我真的愛你,好愛你喔。”

    她哇的一聲投進他懷裏痛哭,正軒既感寬慰,又為她難過,在哄她入睡後,找上在書房裏喝悶酒的林子裕。

    “葒嬪很需要您的關愛。”他開門見山的說,表情複雜的注視著在沙發上神情委靡的男人。

    比起七年前初次見到他時的意氣飛揚,林子裕老了許多,像只受傷的老獅子一樣,隨時都要崩潰。

    “我呢?我就不需要愛嗎?”林子裕灌了一口酒,嘴角嘲弄的勾起,笑容淒涼。

    “您是大人呀。”突然聽見向來為自己所倚賴的長者這麼說,正軒當場傻了眼。

    “大人就不需要愛嗎?”林子裕憤然道,熊熊怒火燒灼在他的眼中,體內深處的委屈像驟然找到缺口的岩漿,一古腦的爆發出來。“大人失去至愛、被愛人背叛,都不要緊嗎?”

    “我沒這麼說。”正軒嚇了一跳,不明白向來冷靜嚴肅的父親怎會失去控制的向他發脾氣。但想到葒嬪,他仍勇敢的面對那張怒容。“大人當然也需要愛。可是……就算您為阿姨的過世傷心,別忘了葒嬪還小,失去母親的她是最需要人關心的,您對她太過嚴厲,她會受不了。”

    “我管她受不受得了!她跟我沒關係!”林子裕乖戾的喊道。

    “葒嬪是您的女兒呀!”正軒不以為然的駁斥。

    “不,她不是!”林子裕厲聲否認,然後像忽然失去力氣似的癱進沙發裏,低啞的嗓音裏蘊滿悲痛。“宋采菱親口對我承認,葒嬪是地跟別的男人生的!”

    儘管震驚極了,正軒仍力持鎮定,“那或許是……氣話吧?”

    “我也希望。”林子裕苦笑。“可後來……那男人來找我。他說采菱曾去找他,跟他說葒嬪是他的女兒,他希望跟葒嬪做DNA檢驗。我半信半疑的答應,結果證實葒嬪是他的女兒沒錯。在這種情況下,你叫我怎麼面對葒嬪?我一看到她,就想起宋采菱對我的欺騙。她甚至沒愛過我,只是看上我的錢,等到她所愛的男人功成名就的回來,就迫不及持的想甩了我沒奔進他懷裏。可惜對方沒有相同意願,她還有臉反過來指責我,怪我阻礙了她的幸福……”

    對一名有財有勢且自負的男人而言,女人看上他的錢並不是無法忍受的,可是她不但只愛他的錢,甚至還欺騙他,為了別的男人想拋棄他,這就不是林子裕的自尊可以承受的。

    他想要還以顏色,狠狠的打擊她,然而,踐踏他自尊的女人已經走進墳墓,他的憤怒和怨恨失去了發洩的物件,只能咬緊牙根,吞下苦果。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遷怒葒嬪,只是冷淡她,已經夠仁慈了,誰還忍心指責他,要求他要繼續疼愛葒嬪?

    正軒為了葒嬪卻什麼都敢做。“葒嬪是無辜的。”

    林子裕瞪大眼,表情如暴雨前的天空般陰晦不定,他寒著臉,怒視著兒子問:“我就不無辜嗎?先是你母親,現在又是宋采菱,我被這一生中最愛的兩個女人欺騙,唯一的骨肉還要幫著欺騙我的女人的女兒,我是造了什麼孽,必須承受這些!”

    面對他的怒氣,正軒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皺著眉,困惑的問:“雖然我不知道當年你跟媽是為了什麼原因分手,可是……我不相信她會騙你。”

    “她怎麼沒騙我!”林子裕怒衝衝,“當年她對我說,她厭惡我滿身銅臭,妨礙她的讀書生涯,決心要跟我分手。結果偷偷懷著你,到美國生產,卻一個字都沒透露給我,直到她得了愛滋病,才主動聯絡我,讓我知道我有個兒子。她剝奪了我的親權,讓我失去陪你長大的機會,後來你回來了,我想要彌補,可是我們之間的鴻溝太大,我根本跨不過十四年的隔閡,每次看到你跟葒嬪處得那麼自在、親昵,我就好羡慕、嫉妒葒嬪,能輕易的得到你的關心和疼寵。”

    關心和疼寵?

    哇咧,他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他的關心和疼寵?

    正軒的嘴角抽搐,似乎想要笑出來,心頭卻燒灼著某種燙人的酸澀。

    他望向父親那張深鑿著歲月痕跡的臉顏,一向都灼灼生輝的眼眸此刻卻顯得無神,看起來奇異的脆弱,他呼吸一梗,竟有些鼻酸,連忙轉開眼調整情緒。

    “好吧,我知道您受到很大的傷害,可是……您把葒嬪當成女兒來疼也有好些年了,捨得棄她不顧嗎?”

    “我以前有多疼愛葒嬪,相對的現在就有多憎惡她!只要想到宋采菱如何欺騙我,踐踏我的感情,我連看葒嬪一眼都沒辦法。”

    事情真糟到這地步嗎?正軒煩惱的緊皺眉頭,注視著父親問:“您打算怎麼做?”

    “那男人……我是指葒嬪的生父麥強森希望我把葒嬪交給他。”林子裕回答。

    正軒呼吸一窒。

    “您不能留下她嗎?”

    “留下她,只是徒增我的痛苦。”

    “可是……”

    “正軒,你講講道理!”林子裕悲痛無比的瞅著愛子,“你堅持要留在美國念音樂,家裏就只剩下我跟葒嬪,看到她,我就想起采菱的欺騙,我受不了了!”

    “可是--葒嬪什麼都不知道。”他著急的喊道,“她當您是親生父親,她完全不認識那個麥強森呀!”

    “那又如何!她終究是麥強森的女兒,不是我的。”

    “可是……”

    正軒絞著腦汁,知道葒嬪一旦得知身世,一定會承受不住,他非得說服父親不可。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

    “話是這麼說,可是若被人知道葒嬪是麥強森的女兒,不是您的骨肉,我擔心會引來醜聞。”

    “你什麼時候在乎這種事了?”林子裕冷笑。

    “我是替您擔心。”

    正軒避開他銳利的眼光。

    “說是這麼說,但恐怕要我留下葒嬪才是你的目的吧。”

    “那又如何?”

    正軒索性承認。

    “我只是納悶,你為什麼堅持留下她?”

    “我不忍心她受到傷害。葒嬪太脆弱了,也太驕傲了,要是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一定承受不住。”

    “原來是心疼她。”林子裕眼中閃過瞭解,繼而深沉難以捉摸的定在唯一的骨肉臉上。“我納悶你願意為了保護她,付出多大的代價。”.

    “什麼意思?”

    正軒聽得一頭霧水。

    林子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拐彎抹角的說:“葒嬪不是我女兒,你才是我唯一的骨肉。諷刺的是,你連聲爸爸都不肯喊我一聲,卻要我讓個欺騙我的女人的女兒繼續喊我爸爸,你知道這麼做有多殘忍嗎?”

    “我……”

    要他喊爸爸還不容易!正軒吞咽了下口水,勉強從緊澀的喉頭裏摩擦出親情的呼喚,“請爸爸……留下葒嬪好嗎?”

    “我盼了多年,都等不到你喊我爸爸,為了葒嬪,你卻輕易說出口?”林子裕半是驚訝,半是感慨的說,目光銳利的看進正軒眼裏。“那你也願意為了葒嬪放棄音樂,專心學習商業課程,將來好進公司接掌我的事業嗎?”

    “我不是已經照您的要求,修了MBA的課程嗎?”正軒提醒他。

    “這不夠。你的心根本放在音樂上,如果你肯把準備國際比賽的十分之一時間用在商業課程上,早就拿到碩士了。”

    “您不要得寸進尺喔。”

    正軒警告道。

    他繼承母親初雅琴在音樂方面的才華,從小到大得過無數獎項,近幾年來更是國際鋼琴演奏比賽的常勝軍,他在樂壇上得到的掌聲讓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第二條路走,林子裕卻暗示他棄樂從商,以交換葒嬪繼續留在林家,頓時令他萬分為難。

    “我知道你承襲了雅琴的音樂才華,可是你同樣繼承了我從商的敏銳度。別否認,你對數字的敏感不亞於對音符的敏感。雖然你花在商業課程的時間跟練琴的時間無法相比,依然拿到不錯的成績,我跟你聊商場事務時,你也能提出具體的意見,由此可見,不管是能力或興趣,這方面你都沒有問題,重點在於你要不要做而已。”林子裕先截斷他可能有的推託之辭,進而誘導他般地接著說:“我可以答應你繼續收留葒嬪,也可以不告訴她身世,可是我不能把自己一生的心血也交給她。正軒,我要你當我的繼承人,我要你正式入籍當我的兒子。”

    “我們這樣子不是很好嗎?”

    正軒仍企圖說服他打消主意。

    “一點都不好!”

    林子裕激烈的喊道,“當初雅琴是擔心傷害采菱,才要求我讓你繼續跟著她姓初。現在采菱死了,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們父子相認。”

    “可是……我擔心這麼做,會傷害葒嬪。她才剛失去母親,又覺得你疼我不疼她,如果我在這時候認祖歸宗,對她的傷害一定更大。”

    “可是你不認祖歸宗,要怎麼繼承我的事業?”

    他一點都不想繼承呀,卻清楚這麼說的話,依父親的個性定然立刻翻臉,只好搪塞道:“來日方長,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好嗎?”

    “改姓的事,可以以後再說,可我要你放棄音樂從商,將來繼承我的事業,你肯答應嗎?”

    “讓我考慮一下。”

    正軒沉重的回答,以為自己是不可能答應的,但出乎他意外的是,一看到葒嬪憂傷的臉容,他便軟化了。

    他只花了一年的時間便把被擱在一旁的MBA課程給完成,一年後取得碩士學位,並依照林子裕的要求進入華宇集團從董事長的特別助理幹起,不到三年就接任了集團的總經理職位。

    這期間,他在事業上一帆風順,感情上卻嘗到苦澀。

    知道葒嬪不是他的妹妹後,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兄妹情感隨著葒嬪逐漸長大,巧妙地產生變化。

    正軒避開他銳利的眼光。

    “說是這麼說,但恐怕要我留下葒嬪才是你的目的吧。”

    “那又如何?”

    正軒索性承認。

    “我只是納悶,你為什麼堅持留下她?”

    “我不忍心她受到傷害。葒嬪太脆弱了,也太驕傲了,要是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一定承受不住。”

    “原來是心疼她。”林子裕眼中閃過瞭解,繼而深沉難以捉摸的定在唯一的骨肉臉上。“我納悶你願意為了保護她,付出多大的代價。”

    “什麼意思?”

    正軒聽得一頭霧水。

    林子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拐彎抹角的說:“葒嬪不是我女兒,你才是我唯一的骨肉。諷刺的是,你連聲爸爸都不肯喊我--聲,卻要我讓個欺騙我的女人的女兒繼續喊我爸爸,你知道這麼做有多殘忍嗎?”

    “我……”

    要他喊爸爸還不容易!正軒吞咽了下口水,勉強從緊澀的喉頭裏摩擦出親情的呼喚,“請爸爸……留下葒嬪好嗎?”

    “我盼了多年,都等不到你喊我爸爸,為了葒嬪,你卻輕易說出口?”林子裕半是驚訝,半是感慨的說,目光銳利的看進正軒眼裏。“那你也願意為了葒嬪放棄音樂,專心學習商業課程,將來好進公司接掌我的事業嗎?”

    “我不是已經照您的要求,修了MBA的課程嗎?”正軒提醒他。

    “這不夠。你的心根本放在音樂上,如果你肯把準備國際比賽的十分之一時間用在商業課程上,早就拿到碩士了。”

    “您不要得寸進尺喔。”

    正軒警告道。

    他繼承母親初雅琴在音樂方面的才華,從小到大得過無數獎項,近幾年來更是國際鋼琴演奏比賽的常勝軍,他在樂壇上得到的掌聲讓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第二條路走,林子裕卻暗示他棄樂從商,以交換葒嬪繼續留在林家,頓時令他萬分為難。

    “我知道你承襲了雅琴的音樂才華,可是你同樣繼承了我從商的敏銳度。別否認,你對數字的敏感不亞於對音符的敏感。雖然你花在商業課程的時間跟練琴的時間無法相比,依然拿到不錯的成績,我跟你聊商場事務時,你也能提出具體的意見,由此可見,不管是能力或興趣,這方面你都沒有問題,重點在於你要不要做而已。”林子裕先截斷他可能有的推託之辭,進而誘導他般地接著說:“我可以答應你繼續收留葒嬪,也可以不告訴她身世,可是我不能把自己一生的心血也交給她。正軒,我要你當我的繼承人,我要你正式入籍當我的兒子。”

    “我們這樣子不是很好嗎?”

    正軒仍企圖說服他打消主意。

    “一點都不好!”

    林子裕激烈的喊道,“當初雅琴是擔心傷害采菱,才要求我讓你繼續跟著她姓初。現在采菱死了,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們父子相認。”

    “可是……我擔心這麼做,會傷害葒嬪。她才剛失去母親,又覺得你疼我不疼她,如果我在這時候認祖歸宗,對她的傷害一定更大。”

    “可是你不認祖歸宗,要怎麼繼承我的事業?”

    他一點都不想繼承呀,卻清楚這麼說的話,依父親的個性定然立刻翻臉,只好搪塞道:“來日方長,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好嗎?”

    “改姓的事,可以以後再說,可我要你放棄音樂從商,將來繼承我的事業,你肯答應嗎?”

    “讓我考慮一下。”

    正軒沉重的回答,以為自己是不可能答應的,但出乎他意外的是,一看到葒嬪憂傷的臉容,他便軟化了。

    他只花了一年的時間便把被擱在一旁的MUA課程給完成,一年後取得碩士學位,並依照林子裕的要求進入華宇集團從董事長的特別助理幹起,不到三年就接任了集團的總經理職位。

    這期間,他在事業上一帆風順,感情上卻嘗到苦澀。

    知道葒嬪不是他的妹妹後,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兄妹情感隨著葒嬪逐漸長大,巧妙地產生變化。

    情愛的心情如神奇的光佈滿他身心,儘管葒嬪越大便越對他挑剔、疏遠,正軒卻毫不計較地一味維護她。

    葒嬪十六歲那年,因為沈翊的關係,被唱片製作人發掘。

    宋采菱未婚前,是歌壇赫赫有名的玉女歌手,葒嬪繼承母親的好歌喉,一旦進入歌壇,必然能闖出一番好成績,卻遭到林子裕激烈反對,不讓她走上宋采菱的老路子。

    父女倆發生激烈的爭吵,最後在正軒斡旋下,父女各讓一步。

    林子裕答應葒嬪出唱片,但一年只能出一張,並要葒嬪以到英國的女子貴族學校就讀來作為交換。

    他會做這樣的安排,有自己的盤算。

    唯一的骨肉正軒始終不肯答應認祖歸宗,為了傳承血脈,確保自己的心血能讓兒子繼承,他不得不另做安排。

    可惜他走得太快,只來得及在遺囑上確立自己的願望能被執行,無法考慮太多,卻沒料到這樣的安排反而造成葒嬪對正軒的怨恨。

    “他只是個父親而已,即使知道不應該替你們作這種決定,可為了維護孩子的權益,他還是這麼做了。正軒,你不要怪他。”這是葒嬪的姨媽宋采衣在林子裕過世後說的話。

    此刻回想起來,不免讓正軒感慨萬千。

    他能明白父親維護他的心情,就像他一心維護葒嬪是同樣的道理,所以他不怨恨遺矚上的規定。

    “我也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替葒嬪作決定,可是我真的擔心她承受不了私生女的醜聞,才會請求爸爸不要洩漏她的身世。這麼做不也同樣剝奪了她回到生父身邊,享受真正的父女親情的機會?葒嬪知道實情,會怨恨我,還是感激我呢?”

    霞光已經被暮色所佔領,正軒的身影也沒入夜幕裏,他在黑暗中捧著頭回憶前塵,遙想著未來,一時間心緒湧如潮汐。蕩來漾去,仍是沒有答案。

    就算有答案又如何?

    葒嬪不知所蹤,他有答案也沒用。

    “葒嬪,你到底去了哪里?”

    他喃喃自問。

    該找的地方他都試過了,葒嬪究竟跑哪里去了?

    如果她存心躲著他……

    正軒內心如黑暗裏的廢墟一般荒蕪淒涼,他是不是一輩子都找不到她了?

    突然,一個意念如曙光一樣照亮了他。

    他怎會忘了宋采衣!

    他迅速拿起電話撥出一級熟悉的號碼,沒多久便聽見那熟悉、親切的聲音傳來,登時感到眼眶潮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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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3 00:10: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計程車駛進安靜的巷道裏,葒嬪望著窗外,明亮的街燈映照下,道路兩旁的建築,每一棟都是擁有前後院子的花園洋房。

    這在大都會區得是大富人家才可能擁有的奢侈空間,但在花蓮這裏的門檻卻不用那麼高。

    葒嬪的姨丈在世時,以教授的薪水貸款買了其中一棟花園洋房,他過世後,妻子宋采衣獨力負擔剩餘的款項,如今已是無債一身輕的洋房主人。

    她瞄了一眼腕表,才八點半,巷道裏除了這輛自己搭乘的計程車外,看不到人車走動。

    她付完車資,提著一隻新買的旅行袋下車,陣陣夾帶著花香的微風輕拂臉面,她不自覺的深吸口氣,感覺在體內喧囂的煩憂好像在一瞬間隨風飄去,整個人似乎要融入周道靜謐的氛圍裏。

    每次來到這裏,葒嬪總會感到特別的平靜。

    她緊了緊手上的旅行袋,內心裏仿佛有一道溫暖的情懷隨著空氣裏飄蕩的桂花香冉冉流動,過往的回憶像一場遙遠的夢境,牽引著她的思緒。

    無數的寒暑曾在這裏度過,除了姨媽的溫柔低語,燕欣表姐的朗朗笑聲外,仿佛聽得見初正軒的琴聲。

    啊,那是優美的小提琴樂聲。

    他除了擅長演奏鋼琴,小提琴也是一絕,還會長笛,以及中式的笛、簫、木琴和琵琶……事實上,好像什麼樂器到他手上都能發出優美的旋律,就連自己的心弦都……

    葒嬪急忙按住胸口,好似害怕心兒跳了出來。她深吸口氣,甩去腦中的回憶,目光隔著雕花大門看進裏面。

    那座亮著溫暖燈光像在歡迎遊子歸來的樓房,仿佛不曾為歲月裏歷經的悲歡而有所改變。

    種在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如記憶中一般鬱鬱蒼蒼,空氣裏流轉的花香沁著人心脾舒爽,葒嬪眼眶灼熱,情湧意動間伸手往雕花鐵門旁的門鈴按去,畫眉鳥般悅耳的鈴聲頓時劃破了安靜的氛圍。

    風仍微微吹著,吹得葒嬪秀髮飄動,吹得庭院裏的花草輕晃身軀,也吹開了那扇靜閉的玄關門,吹出了一道慈母的身影。

    她著一身清雅的素白,款款的走進葒嬪氤氳著霧氣的視線裏,登時溫暖了她的身心。

    “姨媽……”堆積在心底的傷痛霍然沖出喉頭的哽咽,未等到宋采衣開放大門,葒嬪便哭喊出聲。

    “沒事了,乖……”慈母般的懷抱迫不及待的為她開放,宋采衣將外甥女抱實,柔聲的哄慰她走進屋裏。

    又是嶄新的一天了。

    葒嬪八點不到就醒來,梳洗過後,下樓來到客廳,沒瞧見姨媽,倒是聞見一陣令鼻孔發癢的食物香味,不由得往廚房尋去,陣陣音浪跟著抓住了她的聽覺。

    “……就算你來也沒用,昨晚葒嬪哭得那麼傷心,我還不知道她要不要見你,這些話我都跟你說了呀。”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葒嬪全身的毛細孔都霍然張開,走到廚房門口向裏探視,瞧見宋采衣拿著無線電話分機在講話。

    “你是不相信姨媽嗎?”

    宋采衣突然抬起視線,發現葒嬪到來,她朝她綻露出歡迎的笑意,招手要她進來。

    “你相信?”她忍不住點頭,“那就對了,葒嬪在我這裏,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你公事要緊,那可是沒人可替你的。”

    聽到這裏,葒嬪心上的疑雲全都散開。

    姨媽是在跟初正軒講電話!

    “你早點去,也可以早點回來,我會幫你勸葒嬪,保證你回來時,葒嬪什麼事都沒有了。”宋采衣笑呵呵的說,“謝什麼呢?就這麼說定了,姨媽等著你帶回好消息喔,一路順風。”

    掛下電話後,宋采衣瞧見外甥女一臉沮喪,心裏好氣又好笑。

    “睡得好嗎?”她問。

    “嗯。”葒嬪悶悶不樂地回答。

    “肚子餓了吧?”采衣和藹的招呼她,“先喝一杯溫開水。姨媽煮好了豆漿,還有剛出爐的香蕉核桃松糕,及剛煎好的墨西哥軟餅用來搭配沙拉吃喔。”

    葒嬪接過她遞來的溫開水,把水杯送到嘴邊啜飲。

    溫熱的開水出乎她意料的甜美,是太久沒嘗到姨媽家的開水滋味,都忘了用竹炭一塊煮過的開水有多甘甜了。

    她貪婪地一鼓作氣喝完,然後把水杯拿在手上,看著姨媽忙碌,不曉得該做什麼,最後還是宋采衣看不過去,把杯子取走。

    “坐下,有什麼話吃完早餐後再說。”

    “姨……”話擱在心上,教她怎麼有胃口吃早餐?

    “你這孩子!”宋采衣歎氣道,眼中閃動著拿她沒轍的寵溺。“至少先喝口豆漿,吃塊松糕吧。咱們邊吃邊談,但要是消化不良,別怪姨媽沒提醒你喔。”

    葒嬪勉強點了下頭,並在采衣的目光示意下,聽話的喝一口豆漿,咬一口松糕,眨巴著盛滿焦慮和疑問的眼眸等待著。

    “說吧,你想問姨媽什麼事。”宋采衣笑問。

    “姨媽明知故問!”葒嬪著惱地沒給她一個又嬌又媚的白眼,語氣憤然,“我當然是想問您為什麼要告訴初正軒我在這裏的事!”

    “我不能告訴他嗎?”宋采衣表情無辜的反問。

    葒嬪立即語塞。回想起昨晚來到姨媽家後,只顧著哭,根本忘了拜託姨媽別洩漏她在這裏的事。

    “昨晚六、七點左右,正軒就打電話過來問我你有沒有來這裏了。”宋采衣溫婉的解釋。“那時候你還沒來,我當然說沒有。正軒便拜託我,要是你來了,千萬要留住你,通知他……”

    “所以您就跟他通風報訊?”葒嬪語氣埋怨。

    “你那時候哭得好傷心,先是罵正軒差勁、欺負你啦。又說沈翊很可惡,那樣對你。還有沈翎,你們是好朋友,她竟然翻臉無情,說永遠都不要理你了,可是你又不是故意的云云。”

    宋采衣邊說邊偷看葒嬪的表情,見她一張俏臉忽紅忽白,眼圈紅了起來,暗暗搖頭,喝了口豆漿滋潤嗓子,接下才道:“我聽得糊裡糊塗,只知道你好像受到很大的打擊,卻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你睡著後,我遲疑著是否應該聯絡正軒問明白,燕欣倒先打電話回家。這孩子比正軒遲鈍,試了許多地方找不著你,才想到家裏。我聽她的語氣很焦急,就告訴她你在這裏。你是知道燕欣的,一遇到事,像急驚風似的,什麼前因後果都不管,便嚷著要通知正軒。我擔心正軒會連夜趕來,反倒把事情弄糟,才主動要求電話由我來打,正軒答應我暫時不會來找你。可是早上七點左右,為中來電告訴我,正軒為了你,決定取消歐洲之行。”

    聽到這裏,葒嬪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渾身燥熱地回想起前夜和昨天早上發生在她與初正軒之間的事,但隨即搖去滿腦子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提醒自己初正軒有多可惡。

    他竟然要她乖乖留下來等他,還自大的保證她將會發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真是個渾球!

    可是……這趟歐洲行既然是為了補度兩人的蜜月,她不去了,初正軒取消是理所當然,關薜為中什麼事,有必要打電話來知會姨媽嗎?

    她不自覺的把心裏的疑問脫口問出。

    “為中當然是擔心會誤到公事,才拜託我勸正軒。”宋采衣解釋。“他說正軒已經為了你延過一次,好不容易敲定行程,再次取消,或是改派他人去,會議合作的廠商有不受尊重的感覺,對業務推展將造成不利的影響。你知道姨媽也有華宇集團的股票,為了維護股東權益,自然要責無旁貸的督促正軒以公事為……”

    “什麼嘛,說是帶我去玩,結果是為了公事!我就知道這個工作狂心裏根本沒有我!”葒嬪酸溜溜的抱怨。

    宋采衣忍住溜竄在嘴角的笑意,附和道:“你說得沒錯,我就是這麼跟正軒說的,要他以公事為先,反正你在我這裏,有我照顧,他不必擔心……”

    葒嬪張開小嘴想要抗議,但話到嘴邊卻不知該說什麼,只得氣悶地抿住嘴唇。

    “我就知道說這些會讓你沒胃口。”注視著她這副小媳婦受到委屈似的模樣,宋采衣忍不住歎氣。

    “我要您講的。”葒嬪憂悒的搖頭,勉強自己把動過的早餐解決。

    “姨媽沒有勉強你吃的意思。倒是……都開了頭子,何妨把話說清楚,好把你的病根一次解決。”

    “病根?”葒嬪咀嚼著松糕,也咀嚼著姨媽話裏的含意。

    “這三年來,姨媽看你這麼不開心,不知有多心疼呢。”

    “姨媽……”葒嬪放下餐具,視線朦朧。

    “哎,我以為昨晚該讓你哭夠了呀。”宋采衣走到她身邊安慰。“幸好今天沒有外人在,不然人家會以為姨媽欺負你呢。”

    “姨媽……”葒嬪不依的在她懷裏磨蹭。

    “反正姨媽沒事,就讓姨媽陪你聊聊好嗎?”

    宋采衣在花蓮當地的高中擔任教職,寒暑假期間,她的日子過得極為清閒。雖然是這樣,葒嬪仍為自己打擾到姨媽的平靜不好意思。

    “姨媽一定覺得我是個壞孩子吧?總是給人添麻煩。”她吸了吸鼻子。

    “沒的事,你或許驕縱了些,但姨媽知道你很好。”宋采衣放開外甥女,眼中充滿憐愛的瞧著那張粉嫩的小臉蛋。

    “可是……我老讓人擔心、傷心……”她神色黯然,想起好友對她的指責。

    “呵呵,你倒有自知之明嘛。”

    “姨媽!”雖然知道姨媽在逗她,葒嬪還是氣嘟了小嘴。

    宋采衣笑了笑,以感慨的語氣說:“你小時候跟正軒的感情很好,沒想到人大了,也生分了,後來還為了你爸爸的遺囑生正軒的氣,姨媽都為你們可惜。”

    這番話像鞭子一般往葒嬪心上打來,一絲絲的疼痛從她胸口泛開。

    小時候呀,葒嬪記得那些小時候,雖然像一場夢境離她很遙遠了,但她的依戀,正軒的呵寵,都深深刻在心版上,無法隨時光流走。

    然而,糾結在記憶裏的喪母之痛,以及父愛被奪的傷心,卻一再煎熬著她,久而久之,她習慣了怨恨,難以重拾往昔那單純的依戀了。

    “姨媽跟你保證,那份遺囑絕對出自子裕的意思。”看出外甥女的心結,宋采衣鄭重的說。

    “我不是不相信姨媽,而是爸的遺囑太離譜了。”葒嬪的聲音充滿苦澀。

    “你還不知道有更離譜的。”

    “更離譜的?”宋采衣意味深長的話,令葒嬪驚訝的抬起頭望進她眼中,心生不好的預感。

    “子裕心臟病發時,我人在臺北,接到林秘書的電話後,立刻趕到醫院,那時候何律師已經到場了。”宋采衣回憶道。“林秘書告訴我,正軒在電話上吩咐他通知你,而且要他幫你訂好返台的機票……”

    葒嬪表情震驚,宋采衣看在眼裏,立刻明白了。

    “你不知道機票是正軒吩咐林秘書訂的嗎?”

    “林秘書沒告訴我。”葒嬪搖頭,心頭湧起萬千滋味。

    宋采衣歎了口氣,“正軒太像他爸爸了,只會默默的做,從來都不會邀功。”

    葒嬪茫然無知,她並不知道華爾士是正軒的繼父,還當是他的親生父親,而她只在年幼時見過華爾士,自然不清楚正軒有沒有像他了。

    “我聽他這麼說,才知道事態嚴重。醫生告訴我們,病人是依靠意志力在強撐,我太瞭解子裕了,他一定在等正軒趕來。”

    “為什麼是等他?”葒嬪表情受傷。

    “我知道你聽了會傷心,但那是事實。”宋采衣眼中有抹憐憫。“子裕最渴望見到的人是正軒,不是你。”

    “爸爸他……”遭受父親忽略的痛苦梗在胸口,葒嬪心都要碎了。“你不要怪他。一個像子裕這樣的男人,在走到人生盡頭時,最放心不下的不是愛人或親人,而是他奮鬥了一輩子的事業版圖,他會希望自己一生的心血能交由唯一的血脈傳承下去……”

    爸爸唯一的血脈不是她嗎?姨媽為何會說爸爸最渴望見到的人是正軒?

    葒嬪腦中一片空白,渾身起了一陣顫意。她是不是聽錯了?

    “他等箸正軒到來,要律師當著我們的面,向正軒宣讀遺囑。”

    葒嬪惶惑無助的表情,讓宋采衣痛恨自己必須說出真相。然而繼續隱瞞下去,不但對葒嬪沒有好處,對正軒也不公平。

    她深吸了口氣,狠下心不去看外甥女受驚、心碎的模樣,“正軒聽完遺囑後,表示不能接受,認為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葒嬪料想不到正軒會為自己講話,臉上一片錯愕。

    她曾經懷疑父親之所以留下那麼離譜的遺囑,是受到初正軒的蠱惑,後來雖然沒再做這樣的猜測,可也沒想到初正軒會反對父親的遺囑。

    這跟一直根深柢固存留在她腦海裏的自以為完全抵觸,她隱隱領悟到,自己對初正軒的指責有多不公平。那會是因為嫉妒他得到該她獨享的父愛,而產生的偏見嗎?

    “當時子裕已經沒辦法說話,而是由何律師代表他開口。何律師告訴正軒,子裕認為留下一億元的信託基金已經足夠你衣食無缺了。正軒卻生氣的表示,這種遺囑內容一定會讓你起疑,那他之前的種種妥協就白費了。”

    “我承認我是有所懷疑,可是初正軒沒做虧心事,幹嘛怕我懷疑呀!他又為何會說,他做的種種妥協就白費了?”葒嬪既不安又困惑的擲出疑問。

    “正軒做了什麼樣的妥協,你不知道嗎?”宋采衣為她到了這地步,仍然不清楚正軒的付出而感慨。“九年前的正軒已經是樂壇上一顆眾所矚目的明星了,為了你,他答應子裕放棄從小立志要當一名鋼琴演奏家的志向,改而從商,做子裕的接班人。”

    “爸爸為什麼要他當接班人?”葒嬪以為自己不能更傷心、更迷惑了,聽了姨媽的話,才知道她的傷心和迷惑是沒有盡頭的。“爸爸心裏完全沒有我嗎?初正軒不過是他初戀情人的兒子,又不是他的,他處心積慮的栽培他,貶抑我,到底在想什麼?初正軒又為何要聽爸爸的話?如果他對鋼琴演奏那麼執著,大可不必理爸爸說什麼。”

    “為了你,正軒什麼都願意。”

    “他……”葒嬪一怔,垂下的眼裏有著比蜘蛛網還要繁密的情緒,那情絲一縷縷織就的繭捆住了她的心,令她覺得呼吸困難。

    “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明白正軒對你的心?”宋采衣投向她的眼神裏有著心疼和責備,“他是為了維護你,才向子裕妥協呀!”

    “妥協?”

    “子裕知道正軒很疼你,才會提出條件交換,後來更看出正軒對你的感情漸漸變質成男女間的情懷。他明白正軒一定會反對遺囑內容,為了完成最後的心願,才會在遺囑上加注那則但書。依照子裕的想法,不管你對正軒的成見多深,正軒都應該可以在五年內讓你心甘情願的愛上他。”

    葒嬪如受重擊,雖然姨媽一再向她保證遺囑是出自父親的意志,可她一直不願相信他會這樣對她。

    “我做錯了什麼,讓爸爸這麼對我?要是我不答應,爸爸就真的讓正軒繼承遺產嗎?”

    “你沒有錯。”宋采衣心疼她道,“錯的是上一代的人。葒嬪,你不要怪子裕,他只是個男人,他想要自己的姓氏和財富都能傳承下去,只有讓你和正軒結婚,他的心願才能完成。他知道驕傲如你,一定不甘心放棄遺產,而正軒……他太愛你了,只要你開口,他絕不會拒絕娶你。”

    “我還是不懂……”葒嬪捧著頭,感覺腦中一團混亂。

    “說得更白一點,依照他的意思,你跟正軒結婚後,若有孩子都必須姓林。”

    “我跟別人結婚,也可以呀!”她叫道。

    “但那不會是他的血脈。”

    “什麼?”葒嬪只覺得頭暈眼花,她是不是聽錯了?

    “正軒早就發覺自己愛上你了,才不肯答應子裕認祖歸宗,子裕只好走這步棋。”宋采衣黯然道。

    “我還是不明白……”她絕望的想要否認。

    “正軒一旦認祖歸宗,跟你就是兄妹關係,這樣他還能以男人的立場愛你嗎?”

    震驚猶如一巴掌摑來,葒嬪瞪大的眼眸裏充滿無法置信。

    “初正軒不可能是我哥哥!”尖澀的聲音如刀一般的劃過她喉嚨,她惶恐的搖頭。

    “他跟你的確沒有血緣上的關係。”

    “可是您說……”她放下心,語帶保留的追問。

    “那只有另一個可能,不是嗎?”

    另一個可能同樣可怕,完全超出了葒嬪的理解範圍,教她心亂如麻,拼命搖著頭。

    “這太荒謬了!”她霍的站起身,怒斥道:“初正軒的眼睛是藍色的,他是外國人,不可能跟爸爸有血緣上的關係!我更不可能是、是……”

    她說不下去,只能狠狠蹬著姨媽,像是要求她收回那些可笑的臆測。

    “一點都不荒謬。”宋采衣投向她的眼神充滿憐憫,“子裕讓我看過他家族的相簿,他外公是中、荷混血兒,有一對同正軒一樣深海般迷人的藍眼。當年子裕之所以在跟正軒做親子監定前,便相信正軒是他的骨肉,是因為正軒跟他外公就像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讓他無法懷疑。”

    “不,我不相信……”這件事太荒謬了,她不能、也不要信呀!

    “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回去找那些照片比對,就知道我沒有騙你。”

    “不……”她怎能相信?初正軒是爸爸的骨肉,就表示她不是……不,她不相信,不相信!

    “子裕以前很疼愛你,采菱過世後,卻對你很冷淡,你都沒想過是什麼原因嗎?”宋采衣見她一味否認,決定下重藥。

    “我想過,可是……”她以為是因為初正軒,怪他搶走了她的父愛,沒想到竟是……不,她不要相信!

    “是采菱親口告訴他,你不是他的女兒。”

    “媽不可能說這種話!”葒嬪絕望地想要否認,可是姨媽有什麼理由對她撤這種謊?

    “正常情況下,采菱是不會說的,可是子裕老有意無意的在她面前提起要設法讓正軒認祖歸宗,繼承家業,采菱擔心會危害到自己的權益,不知道跟他吵過幾次了。湊巧在這時,采菱婚前的情人麥強森功成名就的回來臺灣開畫展,她心中充滿對過去的懷念,才會在跟子裕爭吵時,一氣之下,脫口說出你不是他的女兒,跑去找麥強森……”

    葒嬪愕然抽息,沉埋的記憶經姨媽提起,模模糊糊的浮現,她記起來了。

    那一天,母親突然到學校把她接走,說要帶她去找爸爸,卻帶她到一棟大廈裏見名男子。母親在那裏好激動,說的話她一句都聽不懂,後來不知怎麼的,丟下她氣衝衝的跑出去。

    當時她好害怕,與那男人面面相覷,後來那男人問她住在哪里,他送她回家,當夜就傳來母親出車禍的消息。

    “采菱告訴麥強森你是他的女兒,希望他可以帶你們母女走,麥強森拒絕了她,這讓從來沒遇過挫折的采菱十分難堪,丟下你離開。她有個壞毛病,心情不好便開快車,那天也是如此,才會因車速過快而出車禍。”

    原來那人就是麥強森?

    葒嬪眼一黑,頭昏了起來。

    “葒嬪!”宋采衣及時扶住她,把她安置在椅子上,“你要不要緊?”

    “為什麼不瞞我到底?”她掩住臉痛哭失聲。

    “如果不是你一直怨恨正軒,姨媽也想瞞呀!”宋采衣的語氣沉痛而無奈。“你太像采菱了,總是責怪別人,忽略了對方的深情,這樣會讓你錯失手上擁有的幸福!采菱嫁給子裕本來可以很幸福的,可她忘不了麥強森,無法全心對待子裕,卻要求子裕全心全意呵護她。子裕是個雄心如豹的生意人,怎麼可能整天哄著她,不去工作!於是她不快樂。等到麥強森回來,她以為盼到了幸福,麥強森心裏卻沒有她了,於是她失落,無法面對殘酷的現實。你現在就像她一樣,心裏責怪正軒奪走屬於你的父愛,卻從來不肯體會他對你的付出。”

    “我不要他的付出,他的施捨!”葒嬪任性的道,怨恨一個人太久了,她不知道要怎麼不恨他。

    “不准你說這種沒良心的話!”宋采衣嚴厲的怒斥。

    “我本來就沒有要求他付出,更沒要他代替我決定這種事!他應該讓爸爸……不,我不知道該喊他什麼了,他不是我爸爸,可我一直以為他是,為什麼他不是……”

    她的語氣充滿迷惘,教宋采衣不忍心責怪。

    “孩子……”她歎了口氣,“你要諒解子裕,他是想愛你,可一想到采菱的背叛,他就無法面對你呀。”

    “既然無法面對我,為什麼不把我丟給……不,難道他也不要我嗎?”葒嬪只要想到連生父都不要她,便要崩潰。

    “麥強森嗎?”宋采衣瞭解她話中所指。“他要求做親子監定,在確認你是他的女兒後,他的確向子裕提出接你回去的要求,但正軒擔心這麼做會傷害你,才跟子裕做了條件交換,拒絕了他。”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應該問過我的,他……”葒嬪好氣憤。

    “當時你只有十三歲,又剛失去母親,正軒擔心你會承受不住。”

    “我不用他擔心!”

    “你冷靜點,聽我說!”宋采衣按住她的肩,看進葒嬪眼中的狂亂。

    她就像個受傷的孩子,只顧著喊疼,掙扎著不讓大人包紮,反而傷了自己和別人。

    宋采衣心疼地把她摟進懷裏,用自己的體溫浸潤進她受傷的心,徐徐的解釋。

    “正軒是深思熟慮後才替你作這個決定。他親自拜訪過麥強森。得知麥強森已育有兩子一女,麥太太雖然是個好女人,但再好的女人即使能容忍丈夫婚前的小孩,卻未必能盡心盡力的照顧她呀。而你,一向是得到眾人注目的小公主,到了麥家後,還能有相同的待遇嗎?再說,麥強森雖然是國際知名的畫家,可比起子裕,經濟上遜色太多。正軒清楚的瞭解到,麥強森既無法提供你習慣的奢華生活,也無法給予你完全的父愛,何況還要你適應新環境、新生活,這些都不是十三歲的你可以承受的。”

    “所以他就想一輩子瞞著我,讓我……”恨他!還將母親的死怪在他頭上。

    “他無意剝奪你認生父的權利,只是不認為當時的你可以承受伴隨認親之後而來的打擊。正軒是打算等你成年後,才把真相告訴你。這趟赴歐行程,他原本有意安排你與麥強森碰面,你卻不告而別,害他所有的計畫都泡湯。”

    “我……”葒嬪咬唇不語,她又不知道他的計畫呀。

    “姨媽說了這麼多,只希望你能用更理智、開明的心重新看待你跟正軒的婚姻,把握你已經擁有的幸福。正軒很愛你,而你……會跟子裕的遺矚妥協,答應嫁給正軒,不全是因為想得到遺產吧?你對正軒就沒有一線好感,一些些動心嗎?”

    她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了!

    濕潤的眼睫不住顫動,隱藏著眼中連自己都摸不清的心事,那些深藏在靈魂深處的悔疚……是悔疚嗎?葒嬪抱緊自己,沒勇氣辨明。

    “你真的不愛正軒嗎?”

    她不愛初正軒嗎?

    這是葒嬪從來不敢問,也不敢深思的問題。

    答案就像一塊懸在她頭頂上的大石,一抬起眼,就看到了。

    如此明顯易見,令她害怕,索性逃避,以為這麼做就安全了,以為久了她會找不到答案,可是答案仍懸在那裏沒有移位。

    所以當有人膽敢提出質問,她在沒有提防下,石頭一樣的答案立即滾落到她頭上,砸得她頭昏腦脹,痛人心肺,卻磨滅不了清楚印在意識裏的答案--她愛初正軒。

    如果不愛他,不會對他的吻有反應。如果不愛他,不會迷失在他的懷抱裏。如果不愛他,她不會……嫁給他!

    如此淺顯的道理她花了三年。才在姨媽的點醒下,坦然面對,她是不是很傻呢?

    葒嬪不確定地想著,惆悵的情緒繚繞心頭,她忍不住問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初正軒的?

    第一次見到他就很喜歡,當他是哥哥一樣地索求寵愛,但隨著年歲漸長,她的心懵懵懂懂的意識到愛情的存在,沈翊與初正軒這兩個完全不同典型的男子,成了她投遞愛慕的物件。

    喜歡的人要像他們一樣傑出!

    她在心裏悄悄許願,但十三歲的少女心很快因為母親過世而沒有等愛的心情。雖然在初正軒和父親談過之後,父親表面上對她一樣關愛,她仍敏感的意識到與父親之間存在著一道看不見的牆,那道牆就是初正軒。

    “就因為他是那女人的兒子,你當他是寶,那麼我們母女在你心裏又算什麼!”

    那是母親生前跟父親爭吵時被她聽見的質問,在母親過世後,她不知怎麼地牢牢記在心上,並隨著意識到父親對她的冷淡、嫌惡,化成一柄雙面刃,既割著她脆弱的心房,也指向初正軒不讓他好過。

    “我真的對你很壞,是不是?”午後的陽光隨著暖洋洋的微風吹開窗簾而時不時的篩落進房間,葒嬪把頭埋在膝蓋裏低語,酸澀的眼眶裏眨不出淚水來,雖然她還是很想哭。

    距離早餐的談話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她回到房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許多遺落的記憶浮現腦中,對應著她所知道的真相,葒嬪發覺自己就像沈翎說的那樣,是個自私可惡的人。

    她總是困在自己的悲痛裏,從來不用心去追究,因此傷害了身邊的人,卻以不知情來為自己脫罪。

    “我很可惡,對不對?”她悲慘的自喃,但其實是對心裏的正軒懺悔。“不管你對我有多好,我就是不領情,總是挑剔你,總是利用你,因為我知道你會讓我、幫我。”

    就像十六歲那年,她想要進入歌壇,父親強烈反對,她沒有硬碰硬,只跟正軒提了一下,他便為她說服父親,成全她的夢想。

    “你知道我想念媽媽,才會想跟媽媽一樣當歌手,你幫助我達成心願,我卻怨恨你害我被父親送至英國念住宿學校。我以為你是為了獨佔父親,嫌我礙事才慫恿父親這麼對我,卻沒有設身處地的為你著想。那時候我明明有聽表姐提起,你拿到碩士學位回來擔任爸爸的特助,每天工作時間都超過十八個小時,她把你形容得像一頭受主人虐待的牛一樣可憐,我卻很沒同情心的嗤之以鼻,嫉妒你每天都可以跟爸爸在一起這麼久,還在電話裏取笑你是工作狂,小心過勞死。”

    想到自己說過那麼多刻薄話,葒嬪瑟縮了起來,原來她是個尖酸刻薄的人。

    “我不懂,我一再傷害你,為什麼你沒有生我的氣,還繼續對我那麼好?”

    換成別人這樣對自己,她早就把對方給踢到九霄雲外,老死不相往來了。

    但初正軒……她知道他會繼續對她好。雖然昨天早上她逃離他的床,一整天都不給他消息,害他四處找她,最後一個人上飛機,他仍是放不下她。

    因為他愛她。

    這是她親耳聽見他講的。

    一股甜甜的暖流在心田裏流動,葒嬪難為情的想,昨天還被她視為毒藥的愛情宣言,這會兒想起來,卻令她感到渾身輕飄飄的,一掃心中的愁緒和憂慮,只剩下滿滿的幸福。

    是心境上的轉變吧。

    那些由嫉妒和怨恨的情緒堆積成的灰塵,一旦自心中除去,她清楚的看見自己的感情脈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心中裝滿對正軒的愛慕,只是倔強的不肯承認、屈服而已。

    她愛他。

    如今才有勇氣面對這個無法抹滅的事實,卻不曉得該如何傳達給那個應該知曉的男人。

    我愛你。

    但願埋藏在心底的情意能隨風傳遞向他,但願不需言語,正軒便能看出她的歉意和情意。

    然而,她幽幽歎息,風兒能傳遞花粉,卻沒有傳情的功能;即使正軒有一雙超人般可以看透事物的X光眼,也瞧不見她的歉意和情意呀。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知道呢?

    葒嬪神情煩惱的陷入沉思,許久,仍無法跨過自尊,作進一步的決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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