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姝 -【囚妻記】《全文完》

力寶龍

囚妻記 作者∶宛姝

小娘子嬌俏可人，勾得夫君發慌，偷偷斬桃花；
大丈夫強悍霸氣，引得娘子心亂，悄悄拐回家。

孟昱是百年商家大戶的小少爺，出生富貴之家，
是多少姑娘心尖上的如意郎君。身為經商奇才，
商道上混得風生水起，門檻都不知被媒婆踏破多少，
卻哪家小姐都看不上，只對小戶家的慕芊芊上了心。
初見時，她一頭栽進他懷裡，那笑令他鬼迷心竅；
再見時，她是佛祖眼前的小信女，那笑沒心沒肺，
有婚約又如何，他想娶她進門，有的是手段。
慕芊芊只想順從聽話，當個安分的孟家媳婦，
奈何，孟昱這人太過分，把她捧在手心裡寵著，
讓她動了心後，竟然打翻醋罎子翻臉不認人。
慕芊芊是個死心眼的，當初是他招惹她在先，
現在他不待見她了，她收拾細軟挪窩走人，
他怎麼敢撂話要她上床生子。

力寶龍

第一章

　　景陶鎮的上元花燈會延續著往年的熱鬧，街上人潮洶湧，小販叫賣聲夾雜著小孩的笑鬧聲，還有年輕姑娘的嬉鬧聲，各種歡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映襯著圓月下璀璨的燈火，昭顯著這座水鎮的繁榮，甚至有鄰鎮的人也趕來湊熱鬧。

    芙蓉街臨河的石階上蹲著形形色色的年輕男女，河面上則漂蕩著星星點點的花燈，光彩奪人的燈火照在年輕姑娘們圓潤的面頰上，顯得楚楚動人，她們都在心裡默默期盼著一個如意郎君的出現。

    孟昱臨窗而立，似是沒有看見遠處熱鬧的街景，高大、挺拔的身影堵住了由視窗照入的盈盈月光，一身玄色長袍非富即貴。他烏沉的眼珠壓制不住眼底深處的光芒，他濃黑的眉毛輕輕一挑，嘴角勾起冷笑，“你倒是越來越聰明了。”

    站在他身後的小廝孫白汗水涔涔，他向來就怕這個少爺，年紀輕輕就成了孟府的當家，短短幾年就將生意擴大了一倍，不僅幾乎壟斷了江北的瓷器市場，還將孟家的瓷器銷往北面與西域。不能不說孟少爺極其有經商天賦，只是少爺這人的氣勢常常嚇得他語無倫次。

    “小的、小的不敢當。”孫白小心翼翼地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

    “不敢？”孟昱輕笑一聲，然後緩緩轉過身來，偌大閣樓裡的油燈燈光將他令人深刻的面容勾勒得淋漓盡致，刀削般的棱角、深邃的眼廓、鼻若懸膽、劍眉入鬢。憑著頎長的身姿，他淩人的氣勢毫不遮掩，淡淡的眸光睇著眼前人，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如鷙鷹般尖銳。

    孫白終於受不住，在孟昱逼人的目光下，冷汗越流越多，心窩一顫，就跌跪下來，一抬手就掌了他自己一嘴巴，“少爺，小的知錯，不應該聯合老夫人欺騙你的。”

    孟昱皺起眉，不去看他的模樣，吐出一句，“行了，起來吧。”

    孫白這才收斂起狼狽的動作，忙起了身，嘴裡倒是一刻不停地恭維，心裡則是叫囂著對不起老夫人，希望老夫人不要怪他。他早就知道老夫人往少爺的屋裡塞女人這個做法行不通，人在商場，哪一個不是千杯不醉之身，少爺更是金鐘罩加身，鮮少大醉。

    即使少爺醉了，也不會隨便讓樓裡的花娘近身，老夫人就算急著抱孫子，也不能隨隨便便塞個姑娘啊，還美其名曰激起少爺的興趣，讓少爺早日抱個美嬌娘進門。

    可他孫白跟著少爺那麼多年，知道少爺在那方面完全沒有問題，只是不太熱衷罷了，他也理解老夫人焦急著少爺二十又四的年紀，也明白老夫人看著少爺的兩個哥哥的孩子越來越大，但少爺卻是膝下無人的淒涼。可老夫人這麼做，只會更引得少爺更加反感。他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姻緣講究的是緣分，不可強求啊。

    孫白在一旁是大徹大悟，看在孟昱的眼裡又是另一番光景。他在心裡冷哼，緩緩踱步到案桌前，執起杯身瑩潤的酒器，湊到嘴邊輕輕呷了一口。陳年的酒香溢在唇齒之間，孟昱輕眯起眼回味，複又睜開眼，已是一片清明。

    他的目光透過視窗望著夜空，一道騰升的煙花又一次綻放開來，他垂下眸子，修長的手指按在眉心揉弄，另一隻捏著杯子的手一松。

    叮一聲脆響，瓷杯跌落在案桌上，又滾了一圈，在安靜的閣樓裡，硬是嚇得人一跳，把旁邊的孫白驚得一個哆嗦，亂七八糟的思緒立刻煙消雲散。他暗暗撫了撫胸口，少爺這是又嚇人啊。

    孟昱站起了身子，俊容冷漠，瞥了一眼孫白，說道∶“走吧。”

    “去哪？”孫白的兩隻手規矩地交握在腰腹處，聞言眨了眨眼楮。

    孟昱目光冷淡，完全沒有理會孫白愚蠢的模樣，逕自往屋外踱去，冷聲地說一句∶“傅春樓。”

    平地驚雷，如夢初醒，孫白這才想起來少爺要和嚴家少東嚴東玨談一批梅子青，把地點定在傅春樓，他連忙追趕出去，心裡則哀歎道上元節，花燈會，男男女女都忙著會佳人、情郎，也只有他家少爺還想著談生意吧。

    身臨芙蓉街才知道這個花燈會有多麼喧鬧，閃爍的光影與嘈雜的聲音交錯在一起，清醒的人也會被弄得迷迷糊糊。若是孫白一個人出來，按他往日裡喜愛湊熱鬧的心性，早就無所顧忌地撒歡了。可是現在……孫白緊繃著臉，目光逡巡，就怕這擁擠的人潮撞到他身後的少爺。

    孟昱面容冷淡，目不斜視地避開一個個快要蹭到他的人。他模樣生得極好，出生又是富貴之家，天生帶著貴氣，走在這熙攘的街市裡也是帶著一股格格不入的氣質。但一些伶俐的姑娘早就認出這是景陶鎮鼎鼎有名的瓷商大戶孟家的孟少爺，各個興奮得心尖都要碰到嗓子眼了。

    人們皆道孟家百年瓷商，到了孟昱的父親孟征那一代規模已經頗難估量，孟老爺行事果斷，是一個經商奇才，後來娶了江東的布莊小姐蓉雪，心才慢慢安定下來。

    孟老爺命中多子息，孟夫人先後為他生下三個兒子，只是大兒子孟淳與二兒子孟行都是平庸之輩，難擔大任，唯有小兒子孟昱繼承了孟老爺的天賦。自及冠那年接手孟家的大擔，四年過去，孟家營生規模擴張迅速，更加風生水起。

    更讓姑娘們的心怦怦亂跳，讓媒婆們踏破門檻的，還是孟昱尚未娶妻，如今他走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不是惹人眼紅嗎？

    孟昱的眉心微蹙，不甚喜歡這樣的氛圍，可他素來坐不慣轎子，所以也只能硬生生地忍下。看著眼前迷離的景致，男男女女都看不清面容，深沉的眸子輕輕眯起，身子又下意識地躲過迎面撞上來的人。

    “少爺！”

    “小姐！”

    一男一女粗細不同的慌亂叫聲同時響起，但是已經來不及，一抹粉嫩、嬌小的身影已然撞入一堵高大人牆的懷裡。

    慕芊芊在電光石火間，耳畔聽不到任何喧鬧的聲響，她還沉浸在從大老遠的家裡跑到景陶鎮參加花燈會的喜悅中。迷迷糊糊間就撞到什麼東西，有一點疼，但是絲毫不能削減她內心的歡喜，她捂著額際抬起頭，在還看不清眼前的狀況時，她唇角一揚就是一抹沒心沒肺的笑容，隨即吐出一句，“小女子莽撞了，還望多多包涵”說完又顧自笑出聲。

    在她身後漆黑的夜空中一道巨大的煙花綻放開來，而她臉上的笑容竟比那絢麗的煙火還要璀璨，一張細緻的小臉粉粉嫩嫩，眼楮笑得彎彎如月牙。

    孟昱原本握在她細肩上欲將她推拒出去的大掌頓了頓，悄悄收緊，烏沉的眼瞳不禁一縮。

    慕芊芊覺得肩上有些疼，她輕微地掙扎一下。孟昱一愣，鬆開了手。

    沒了桎梏，慕芊芊才看真正看清眼前十分高大的人，原來她撞到了一個男人身上，還是一個……她的小臉微微仰著，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還是一個分外英俊的男人。她在心裡笑了笑，沒有多想，聽到對方一句無妨，她丹紅的唇瓣又勾起一個笑容，便攜了身旁的丫鬟翩然離去。

    在這一瞬間，孟昱的心間似乎受到了什麼巨大的撞擊，艱澀感充盈在喉嚨之中。難言的艱澀自懷中之人悄然退開時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隨著那人拉開距離的動作湧入他的心口，讓他難以動彈。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隨便近他的身，可就在那一刻，他卻莫名地不排斥女人。

    孟昱看著她從他身邊掠過，他垂立在側的大手動了動，卻僵住了

    另一邊的孫白在慘白了臉之後，顫顫巍巍地開口道∶“少爺……”

    孟昱眼底的光芒慢慢收斂，又恢復烏沉的模樣。他轉了身，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經望不見那個翩然離去的少女，他濃黑的羽睫輕輕垂下，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孫白見少爺不搭理他，就順著少爺的目光也轉過身去，那位清麗的小姐已經走遠了，孫白在心裡覺得頗有些可惜。

    正當孫白惋惜之際，孟昱羽睫一動，袖子一拂，又逕自往前走去。等孫白回過神來，孟昱已經離他一段距離了，他這才連忙跟上去。他們依然置身在熱鬧的花燈會中，大河中的星星點點也依然迷離，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力寶龍

第二章

　　傅春樓笙歌曼舞，溫香玉軟，不失為一個談生意的好去處。

    漂亮的女人總是容易讓男人卸下心防。孟昱執起一杯酒輕輕搖晃，漫不經心地看著對面已經和美嬌娘抱在一起的嚴東玨。梅子青的生意已經談攏，即使不熱衷女色，孟昱也應該逢場作戲一番，只是他今日卻是一點興致也無。

    “孟兄，既然來了，怎麼能冷落了美人們呢？”熏香濃郁的廂房裡，俊容邪肆的嚴東玨親了一口懷裡的軟玉，瞟了一眼只坐在那裡喝酒的孟昱，這人渾身高傲、冷淡的氣息，女人們都不敢近身，真是不解風情啊。

    “嚴兄得了樂趣便好，今日我只與美酒作伴。”孟昱摩挲著瓷杯上的紋理，面色不改，淡淡地回應道。

    嚴東玨哈哈一笑，“孟兄今日如此拘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孟兄家裡添了只母大蟲。”

    話音剛落，廂房裡的姑娘都嗤嗤笑了起來。連站在一旁，渾身不自在的孫白也忍俊不禁，或許少爺這性子就是母大蟲降得住。

    孟昱也跟著勾起唇角，只是笑意未觸眼底，一雙利眸冷冷瞥了眼孫白，看到孫白立刻噤口的模樣後，便說道∶“嚴兄說笑了，倒是聽聞嚴夫人行事果敢，頗有男子風範。”

    淡淡的回擊，卻十分有力。孟昱是什麼人，他在商海沉浮的這幾年，什麼大風大浪沒碰上過，說話、行事的手腕連一些老滑頭也望塵莫及，更別提眼前這個風流、浪蕩的嚴東玨。稍和這個放蕩公子哥有來往的人都知道，這人是塊軟骨頭，還娶了一個厲害的女子，他只敢躲在外面胡來。在這件事上拿旁人取樂，真是譏諷。

    嚴東玨聽了，立刻噤聲，自知理虧，連忙說道∶“喝酒、喝酒。”說完，拿起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孟昱一笑，也執一杯酒一飲而盡。只是他先前就已經喝過許多，現在喝下一大杯酒竟是有些暈暈然，他斜眼望去，滿目紅衣綠裳，開著窗扉，一眼就能看到天際絢爛的煙火。孟昱微微眯起眼，腦袋竟是有些混沌，仿佛眼前又出現了那抹笑容，燦然的、迷人的，那璀璨的煙火尚不及她一分。

    修長的手指放下杯子，孟昱不禁在腦海裡勾勒出那個姑娘的面容，粉嫩的臉蛋、彎彎的遠山眉、圓溜溜的杏眼、小巧挺翹的秀鼻，紅潤飽滿的小嘴笑起來的時候仿佛有一種百花盛放之感，讓人整個人都清明了。她一定是能帶給人快樂的人，她那樣的笑容，應該是讓人永生珍藏的，或者是……一輩子佔有。

    佔有？

    天際又響起煙花綻放的聲音，震人耳鳴，孟昱清醒過來，眼前是一群花娘濃妝豔抹的臉蛋，濃郁的脂粉氣充斥在廂房裡，他不禁抬起手揉弄眉心，越發覺得心間作嘔，便起身回府。

    回到孟府已是二更，孟昱今日已經相當乏了，顳　處更是有些脹疼，今晚酒喝得有點多，思緒也跟著混亂，只想早早洗漱入睡。

    孟昱剛踏入孟府大門，便聽到小廝火急火燎地跑過來通報說孟老爺和孟夫人在前廳等他過去。他皺起眉，這個時辰找他能有什麼事？不會又是……英挺的眉宇間褶皺陷得更深，他有些疲憊地閉上眼。

    站在孟昱身後的孫白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孟夫人這是不死心啊，可憐了少爺。

    孟昱恢復常態，邁開穩健的步伐便往前廳的方向走去，孫白趕緊跟上。

    孟府富麗的前廳此刻燈火通明，幾個丫鬟、小廝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堂上坐著孟老爺與孟夫人。孟征雖快是知天命之人，但依然是健壯的模樣，兩鬢略有華髮，整張臉龐仍然是俊朗、深刻，眉宇間淺淺的紋路更添他的睿智與氣勢。

    孟老爺腰杆筆挺地坐在黃花梨木椅上，輕輕啜了一口手中的茶，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倒是孟夫人有些焦急，不停地往門口張望，纖指間的錦繡帕子被她絞得死緊，一張分外豔麗的臉蛋上紅唇死抿著。

    孟老爺有些心疼孟夫人，開口道∶“雪兒，子謙已經回來了，你不必焦急。”子謙是孟昱的字。

    孟夫人一雙嫵媚的眼楮嗔瞪了他一眼，“閉嘴。”這個男人就少說風涼話吧，今晚她勢在必行，經過上次的事件後，她已經兩天沒有逮到孟昱，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王婆介紹的姑娘給孟昱說道說道。

    孟老爺搖搖頭，不說話了。

    孟昱頎長、挺拔的身姿由遠及近，玄色長袍帶著淩人之勢，大踏步邁進前廳，銳利、狹長的眸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堆在案桌上的一迭畫像。果然，孟昱的薄唇不動聲色地勾起。

    孟夫人歡喜地站起身來，招呼著孟昱，讓他坐在離她較近的地方。

    “爹和娘怎麼還不睡？”孟昱裝傻，明知故問地道。

    孟夫人見孟昱已經消了之前的火，心裡舒了口氣，說道∶“爹和娘想等你回來。子謙啊，這是王婆給你新挑的姑娘，你看看，相比起之前，娘覺得這次選擇更多了。”說完，獻寶似的把案桌上的那迭芳名錄遞給孟昱。

    在旁邊不出聲的孟老爺在心裡歎息，他的夫人總是有股天生的樂觀，幾十年來都未曾改變，只是他的兒子未必吃這一套。

    孟昱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像是沒有聽到孟夫人說的話，只是不動聲色地接過那迭芳名錄，然後隨意翻了翻，無論是女子的名字，還是女子的畫像都像跑馬燈似的在他眼前掠過，不留任何蹤跡。一個他素未謀面的女子會成為他的妻子嗎？這樣的事情他的娘親已經做過無數次了，他的心裡有些嘲諷。

    孟夫人跟以前一樣，有些緊張地看著孟昱的動作，同時十分認真地觀察他的每一絲神情，就怕錯過任何一瞬間。可是結果還是跟她之前所有的經歷一樣，孟昱從頭至尾面無表情，一張英俊的臉龐透著冷漠，無論是翻閱前還是直至那名錄翻完。

    孟夫人細緻的柳眉又再次皺緊了，明明這次的姑娘比之前更好，孟昱難道還不滿意？她有些生氣了，但紅唇裡依然吐出溫柔的話語，“怎麼樣，有喜歡的嗎？”

    孟昱挑了挑修長的眉，搖搖頭，將手裡的那迭芳名錄隨意地擱置在桌上。

    孟夫人吸了口氣，美麗的眸子終於冒出火光來，“這個不喜歡，那個不喜歡，都給你挑了多少好姑娘了，你都二十又四的年紀了。年前你還說很忙，現在總閑了吧。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你說說看，讓娘有個底。”

    孟夫人的聲音有些拔高，但說到最後卻只剩下無奈了，這樣的話她之前重複得還少嗎？她甚至還想出那樣的法子，可這孩子哪次不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何時把她這個做娘的話放在心上。

    按照以往，孟昱確實會如孟夫人所想那樣，將她的話當耳旁風，但今日不知為什麼，話音剛落，他的眉心便是一跳，胸口間又湧上了熟悉的艱澀感與失落感。

    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孟昱狹長的黑眸輕輕眯起，他又不經意想起那個只匆匆見過一面的少女，水潤的美眸、紅潤的小口，笑起來讓他眼花撩亂。

    對，眼花撩亂，孟昱覺得有些好笑，那個女子不是他見過最美的，但是卻前所未有地勾起了他的心，要說之前他有些醉了，思緒混亂，但無論是那時在芙蓉街上還是現在，他可都是清醒的，清醒地感受到胸口強烈的震動。

    孟昱望著眼前兩老，又瞥了眼站在兩旁大氣也不敢出的僕人們，忽然覺得有些動容，卻又頗覺得可笑，他與那位姑娘不過一面之緣，這世間的事千變萬化，有些人這一生匆匆一瞥就過了，哪有那麼多遐思。更何況他連她是哪裡的人都不知曉，花燈會的行人來自各個城鎮，她不一定是住在景陶鎮。

    大概今生都不會再相見了吧。想到這裡，孟昱的心口竟覺得隱隱作痛，這真是不可思議，搖了搖頭，從椅子上起了身，他朝兩老說道∶“爹、娘，孩兒乏了，今日想早點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說完，便往他的廂房走去。

    站在一旁冒著冷汗的孫白也加快了步伐跟上孟昱。

    孟夫人無聲地張了張口，眼睜睜地看著孟昱從她眼前消失，終是沒吐出一個字，美眸輕輕闔上，她也疲倦了。

    始終坐在一旁沒出聲的孟老爺也起了身，走到孟夫人身旁，攬過她纖瘦的身子，大掌溫柔地摩挲她的肩頭，給予她無聲的安慰，他是最懂得她的。

    孟夫人也有些感觸，輕輕靠在他的懷裡，也只有他理解她，孩子哪能夠理解，想著，纖纖手臂環住了他健壯的腰。

    一旁的丫鬟、小廝們悄悄別過臉去。

    “雪兒，要不我們再生一個？大兒子跟二兒子的孩子都懂事了，也不再鬧騰，子謙又那麼排斥娶妻，不如我們生一個孩子讓這府裡重新熱鬧起來吧？”孟老爺說得一本正經，像是十分認真思考過後，向他心愛的夫人提議道。

    孟夫人美眸圓睜，像是遭了晴天霹靂，目瞪口呆地仰起小臉看著他。

    一旁的丫鬟、小廝也陷入傻愣之中，不敢相信他們剛剛聽到了什麼。

    孟老爺狹促的俊眸眨了眨。

    孟夫人的小臉漲得通紅，她掄起小拳頭就要捶向這個恬不知恥之人的胸膛，邊叫道∶“孟征，你給我去死！”他到底知不知羞，她都多少歲了。

    但是孟夫人的小拳頭很快就被眼疾手快的孟老爺給半路攔截，厚實的大掌包裹住綿軟的小手，她顏色豔麗的紅唇也被人迅速堵住了，孟夫人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已經別過臉去的僕人們直接閉上眼楮，不敢直視。

力寶龍

第三章

上元花燈會後，便是廟會，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鎮上雲隱寺的香客便會爆增，來往的人絡繹不絕。景陶鎮是江北一帶出了名的大鎮，雲隱寺也是景陶鎮上的一處熱鬧的地方，據說許願特別靈驗。跟花燈會一樣，也有很多鄰鎮的人趕來，就是為了這一年一度的盛會。

    孟夫人同樣是虔誠的香客，每年的這一天，她都會和孟老爺一起，上雲隱寺還願。但今年跟往年不同，孟夫人一反常態，不要孟老爺作陪，偏偏要小兒子孟昱跟她一同前往。

    孟昱是素不喜這些的，他最近一次關於雲隱寺的記憶，還是十二三歲少年時期隨爹娘去寺裡，再之後他長大了些，便再不願去。這次他自然是想拒絕，但想到之前已經拂了娘親的意思，爹又暗暗給他使眼色，他是不想去也得去，所以孟昱隔了十年，又再次陪同娘親去雲隱寺。

    雲隱寺的盛名果然不同凡響，即使坐落在高山上的半山腰，進香還願的人還是洶湧地擠在上山的路上。

    孟昱雖出生在富貴之家，但絕對不是紈絝子弟，他總是勤加鍛煉體魄，所以一路走來面不改色，一口氣也未喘。

    當然孟夫人與孫白的情況就沒有那麼好了，孟夫人本就嬌弱，走了幾步路就累了。孫白呢，嘴上工夫他是學得溜，但要讓他練功強身健體，他總是能推託就推託，能逃就逃。這不，現在終於知道苦頭了，他這個小廝自然得自個用力向上爬，孟夫人有孟昱幫忙，倒是能省一些力。

    孟昱因為他們兩個走走停停，終於踏入雲隱寺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但寺裡正是人潮洶湧的時刻，攢動的人頭擠在大堂裡或者一個個香鼎前，有些嘈雜。他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這就是他不愛來這裡的原因之一。

    幸好孟夫人也知曉孟昱已經忍耐到一定程度，也就不勉強他再陪著她上香，便只留了孫白給她做個幫手。孟昱巴不得如此，便一個人往人潮外走去，去尋一個清靜的地方。

    雲隱寺果然人滿為患，孟昱找尋了許久，才在後院的一座魚池旁尋了一個較為安靜的涼亭，這裡人不是很多，只有寥寥幾人站在池塘前給池裡的錦鯉喂些飼料，有的是夫妻，或是年輕的姑娘，還有幾個孩童，時不時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坐在亭子裡本想稍稍閉目養神的孟昱便時不時被那笑鬧聲驚擾，一張俊朗的面容沒有什麼表情，見他們歡快，他一反往常地側過身去，靜靜地打量著他們。

    和風煦日，金燦的陽光都鍍到一張張歡快的臉上，讓人難以忽視他們的笑容。

    忽然，孟昱狹長的眼楮輕輕眯起，銳利的眼神鎖定在一處。

    婀娜玲瓏的身段，一襲鵝黃紗裙，顧盼間，一張姣好的臉蛋上笑語嫣然，即使隔著稍遠的距離，孟昱還是看清了那張俏臉上飛揚的神采，讓人著迷。依然是同樣的笑容，依然像是伴隨著巨大的歡喜，讓人挪不開眼。

    這竟是之前在燈會上撞到他的姑娘。孟昱此刻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如鯁在喉。他的身體比他的意識早先作出反應，等他的意識作出判斷時，他已經默默起身，朝那位姑娘走去。

    慕芊芊歡喜地喂著魚飼料，她是隨家裡人過來還願的，但是洶湧的人潮擠得她喘不過氣來，幸好尋到了這麼一處好地方。

    慕芊芊烏溜溜的杏眼望著池裡的魚，骨碌骨碌地轉著，透著慧黠的光芒。忽然似是看到什麼驚喜的東西，纖細的手指朝一處指去，妍麗的小臉蛋閃著光采，紅紅的小口朝她的丫鬟叫道∶“蝶衣，我看到一條黑色的大鯉魚，快看、快看。”

    年紀尚幼的丫鬟蝶衣也跟著興奮，也忙湊過去看藏在一群紅色鯉魚中的黑色鯉魚，嘴裡問道∶“哪裡、哪裡？”

    慕芊芊忙著給她指認，纖細的身子稍稍往前傾去，竟沒注意到她們所站的地方護欄建得頗低，蝶衣一時也沒注意到，等慕芊芊注意到身體的傾斜幅度時，已經來不及，她的腦袋中一片空白。

    “小姐！”蝶衣發出一聲尖叫。

    “小心。”在尖叫聲中，夾雜著一句男性的、急促的嗓音。

    在天旋地轉間，慕芊芊只覺得她被擁到寬敞、溫暖的胸膛處，動作十分有力，讓她一陣眩暈，她的鼻息湧入一陣男性的清爽味道，居然帶著莫名的熟悉。

    這一刻，孟昱覺得他的心跳靜止了，從他差點看到她跌進池塘裡的靜止轉為現在擁她入懷的靜止，心裡莫名的空虛感被填滿了，他的懷裡軟軟的，不會出錯的，這就是他一直所找尋的。

    孟昱的長臂不禁收緊，但是又小心翼翼地不弄痛她。

    慕芊芊回過神來才發現她的處境頗為尷尬，她連忙想推開這個人的桎梏。

    孟昱稍稍停頓一會，便鬆開了她。

    蝶衣的小臉慘白，像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此刻終於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安撫。

    慕芊芊的心跳調整過來，她抬起小臉想朝著眼前人答謝，圓圓的杏眼對上一雙狹長的黑眸，她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這個人似乎在哪裡見過？小腦袋轉了一圈，她想起來了，花燈會。

    天下居然還有如此巧的事情，接連兩次撞到同一個陌生人的懷裡，真是不可思議。慕芊芊在心裡默默驚歎，眼裡則默默打量著她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好高大，一身玄色長袍，看質料便知價格不菲，渾身散發著淩人的氣勢，尤其是那雙眼楮，仿佛可以將人看穿。

    這男人是她見過面貌最為英挺的男人，同時也是……慕芊芊的心口不禁顫了顫，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喉嚨像是堵住了一樣，讓她頗為不舒服，這是以前沒有過的。

    孟昱看著眼前欲張的小口忽然閉起，纖細的眉毛不經意地微蹙，不禁挑了挑眉。

    “姑娘……”孟昱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樣，有著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勢，明明溫柔又富磁性，但偏偏讓人感覺到壓力。

    慕芊芊感到她的衣袖被蝶衣輕輕扯了扯，便知道自己失禮了，她的臉上便揚起美麗的笑容，攜著蝶衣向孟昱道謝，嗓音柔嫩，“多謝公子。”說完，垂著眸子不看他。

    這個女子是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嗎？孟昱有些失落，但又很快安慰自己，也難怪，那日天色較晚，且他們二人不過只見了匆匆一面。他是商人，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何必為難一個姑娘家。

    孟昱給眼前的佳人找著藉口，卻不經意地忽視了自己的反常。他何時將一個年輕女子放在心中，無論是多漂亮的女人，在他以往的認知裡都如眼過雲煙，今日卻為了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姑娘做到如此。

    孟昱沒有多想，開口道∶“無須多禮。小生孟昱，敢問姑娘芳名？”

    其實這樣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慕芊芊不傻，但是她的直覺讓她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輕微抗拒，她有點不想告訴他，即使微低著頭，她都能感受到這個男人放肆的目光，她不喜歡。

    慕芊芊正想著如何編一個化名矇騙過去時，站在她身後的丫鬟蝶衣沉不住氣了。

    蝶衣年紀尚幼，生性單純，心直口快，慕芊芊當她是姐妹，從未把她當成低賤的丫鬟，所以蝶衣有時候頗有些口無遮攔。平日裡慕芊芊都縱容著她，覺得無傷大雅，卻不料蝶衣如此不會察言觀色，孟昱那樣問，她見小姐愣是不回答，便自作主張地接了話，“這是我們慕家的小姐，我們是從南投鎮來到雲隱寺的。”

    南投鎮、慕家。有這兩個資訊對於孟昱已經夠了，烏沉的黑眸閃爍著光芒。

    慕芊芊一個不察，便被自己的丫鬟出賣了，悄悄瞥了眼蝶衣，好一個不懂眼色的丫頭。見大勢已去，卻想罷了，不過一個名字，便溫柔答道∶“小女子慕芊芊。”

    芊芊？孟昱的薄唇勾起，他看得出來，這個女子貌似乖巧、溫順，其實骨子裡頗為倔強，且不知道她眼色裡的淡漠已經出賣了她。這個認知讓他不舒服，她似乎並不喜歡他，但是讓他退縮又是另外一件事。

    孟昱放肆的目光不加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眼眸深處更是湧出了少有的邪肆。他笑著望著慕芊芊，“原來是慕姑娘，在下名喚孟昱，這廂有禮了。”

    慕芊芊見著眼前這樣貌英挺、氣質出眾的男子堆起笑容，明明笑得謙和有禮，但卻讓她想到一種動物，狼，他分明就是想撲上來。她原以為他是個好心的公子，卻是個登徒子，慕芊芊恨不得上前撕碎他的面具，誰允許他這麼對她笑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明明與她素不相識，卻意外地牽動了她的情緒，她從未如此。

    慕芊芊沒理清自己的心緒，她現在只想著離開，已經毫無喂錦鯉的興致，都是因為這個男人。她頗有些生氣，但面上還是平靜如水，柔嫩的嗓音不動聲色地道∶“孟公子，小女子先行一步，我嫂嫂在等我。”

    孟昱依然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慕芊芊不再看他，轉身離去，一雙蓮足走得飛快，讓平日裡腳快的蝶衣一時也跟不上。小姐今日怎麼動作如此迅速？仿佛後面有狼在追一樣。

    目送著那窈窕身影漸漸離去的孟昱終於繃不住，輕笑出聲，這小妮子聰明是聰明，還懂得掩飾，但同樣也透著傻氣，她以為她偽裝得很好嗎？那她就太小瞧他了。不過她現在有些排斥他倒是真的，她真的那麼不喜歡他那樣看著她嗎，他只是對於喜歡的人或事從不掩飾。

    喜歡？孟昱眯起眼楮，為腦海裡蹦出的字眼感到疑惑，他現在是對那個慕芊芊生出好感了嗎？甚至可以稱之喜歡。因為什麼呢？是因為那張藏在柔軟眉目間的倔強，還是那讓他心跳漏了拍，連連出錯的嫣然笑容呢？

    頎長的身體靠近護欄，孟昱修長的手指摩擦過光滑的木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不會錯的，那種感覺，即使相當陌生，也讓他明白這不是普通的情緒。當慕芊芊靠在他的胸懷時，他分明感受到他的內心被填滿，而當她離去時，失落感便更加深刻。他本以為他不會再見到她了，但上天給了他機會，那是不是說明他應該爭取一下？

    孟昱的大掌悄然收緊，目光狂傲、邪肆，從以前到現在，他喜歡的，就沒有得不到的，這個女人他一樣可以得到。至於怎麼找到她，這也倒是不難，那個女人身上的衣裳可是一條線索，肯定是出身殷實之家。還有南投鎮、慕家。

    孟昱逐漸收斂目光中的鋒芒，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式。

    這時候，孟昱的身後傳來孫白的呼喚，“少爺、少爺。”孫白總算找到了孟昱，雲隱寺真大，讓他一頓好找，卻不料少爺竟跑到魚塘這裡，少爺什麼時候有這樣的閒情了？

    孟昱回過身，看到站立在孫白旁邊的娘親，娘親的盼頭大概是要到了。
   

力寶龍

第四章

寬敞、雅致的書房內十分明亮，開著的窗扉吹來徐徐輕風，讓人身心舒暢。孟昱執筆，流暢地在鋪開的宣紙上落下一個個遒勁有力的大字，俗話說，見字如見人，他的字無論是藏鋒還是露鋒都顯得瀟灑、大氣，一如他的人高傲、強勢。

    孟昱俊朗的面容有些漠然，但眼中卻有輕微的閃動，讓人摸不著思緒。

    這時候，門扉處傳來叩門聲。

    孟昱提筆沾墨，“進來。”

    木門輕輕吱呀了一聲，又被人重新闔上，孫白恭敬地踱步到案桌前，他看了眼正洋洋灑灑地寫字的少爺，鄭重地開口道：“少爺，小的查到了。”
   

    濃墨暈染過宣紙，勾勒成筆劃，孟昱淡淡地開口道∶“說。”

    孫白微微低下頭，他跟了少爺十幾年，是十分瞭解少爺的，這樣的少爺他不曾見過，但是能在少爺身邊待這麼久，就是因為他不該問的從來不問，不該說的從來不說，他只需要照辦就好。

    “慕芊芊是南投鎮瓷戶慕家的千金，爹娘早逝，家中只有兄嫂，她哥哥為人頗為怯懦，嫂子則十分強勢。慕芊芊碧玉年華，目前尚未嫁人。”孫白將孟昱交代的人打聽得清清楚楚，進了南投鎮，一問便知。

    孟昱修長的眉毛微挑，有些驚訝，“你說慕家也是經營瓷器？”

    孫白點了點頭。

    孟昱覺得事情似乎對他越來越有利了，江北一帶的瓷商大戶他都知道，這個慕家倒是前所未聞，估計是個小戶。

    “而且慕家最近正在準備燒一批瓷器給知府賀壽。”孫白進一步補充。雖說慕家只是小戶，但近年來的名氣卻有上升的趨勢。

    “能進入姚言清的禮單，這慕家應該頗費了一番工夫吧。”孟昱的思緒飛快轉動，能夠接觸到姚言清，那慕家可能是參加過幾個月前的瓷商大會，因為姚言清是出了名的愛瓷，但又只接受瓷商會裡的商戶提供的瓷器。而瓷商大會又由他們孟府主持，幾乎所有前來參加的商戶都向孟府提交過合作生意的書信，慕家估計也難逃例外。孟昱銳利的眸子閃了閃。

    “是的。”孫白再次點了點頭，“不出意外的話，慕家下個月便能燒出一整套完整的賀壽瓷。”

    孟昱對這些訊息頗為滿意，現在就等著他主動出擊，心裡有些歡喜，落筆更加暢快。

    “只是……”孫白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把一個疙瘩給擠了出來，真是為難啊。

    “怎麼？”

    “慕姑娘……似乎有心上人，正在參加會試。”孫白憋了口氣，斷斷續續地吐出一句。

    被捏在指間的上好狼毫筆被硬生生折斷了筆桿，沾滿濃墨的筆頭滾落在宣紙上，暈染開一大片，將幾個清晰、有力的大字淹沒。孟昱鬆開指間，任那另一截筆桿跌落在案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孫白的心顫了顫。

    孟昱抬起臉，望著孫白，眼眸中一片黑沉，外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但孫白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心上人嗎？”孟昱的嗓音微啞。

    孫白低下頭，不再作答。

    心上人？孟昱在心裡嗤笑，他不否認他在乍聽到那句話時，心尖處傳來的刺痛，居然有人已經先佔據了她的心嗎？

    孟昱的薄唇有些殘忍地微勾，那又如何呢？即使真的有那麼一個人存在，又怎麼樣。他已經在心裡發過誓，他勢在必得，她只能是他的。

    良久，孟昱的神情恢復從容，他打量了下書案上頗為狼藉的狀況，將那張已經作廢的宣紙掀開，然後命令道∶“孫白，準備一下。”

    “什麼？”孫白的腦袋又不靈光了。

    孟昱出乎意料地耐心解釋了，“前往慕家拜訪，你隨我一起。”

    孫白的回應梗在喉嚨裡，少爺這次是來真的了。

    南投鎮只是江北的一個小鎮，沒出過什麼大戶，老百姓大都做著小咕營生，只有幾根指頭能數得出來的小商戶。慕家就是這少數中的一家，孟昱後來才瞭解到，雖然慕家家業不大，但居然也是傳承了幾代的瓷商，雖然慕家人的營生手段不了得，但總算還是認真、勤懇，到底是沒讓這家業衰敗下來，近幾年還有上升的趨勢。

    近幾日讓慕家主人慕佐嚴大喜的是，景陶鎮的孟家前幾日送來拜帖，說要前來拜訪。欣喜之餘內心又有些疑惑，難道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停止送出的書信對孟府起了作用？就算是的話，也是由他慕家前往孟家拜訪。

    他慕佐嚴雖然沒什麼沒有多大本事，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可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原因，倒是他的夫人提到了也許是姚言清牽的線。姚知府出面，這可能嗎？那批賀瓷還沒有送出去呢。

    孟昱神情淡然地望著眼前這個面容恭維的男人，卻沒想到這人竟是慕芊芊唯一的哥哥，和那個倔強的慕芊芊完全沒有相似之處，神情間透露出怯懦，反而是他的妻子有些潑辣。想到這，他竟有些同情這個男人，但又思及這個男人的性格會有利於他，眼底便湧出淡淡的笑意。孟昱不介意在生意上賣這男人一個人情。

    慕佐嚴本以為孟昱這個人有些難纏，畢竟他鮮少見過氣勢如此淩人的男人，這通身的貴氣，一般人遠遠不及。他之前在瓷商大會上遠遠地見過孟昱，那時候就覺得這男人氣質不凡，可如今孟昱就坐在他對面，更別說現在氣勢更勝。

    慕佐嚴覺得他連說話都有些不俐落，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孟昱居然在一批瓷器上讓利給他，這讓他匪夷所思，孟昱卻解釋是因為受慕家的書信所動，又聽聞慕家也是幾代傳承的瓷戶，和孟家有相似之處，並且孟家近來想進一步開發南投鎮，還得倚仗一下慕家。

    孟昱的一番話說得慕佐嚴暈暈然，心裡還生出了自豪之情，覺得連孟家這樣的大戶也是需要他們這樣的小戶給予幫助的。但要是稍稍有腦子的人便會察覺這番話的漏洞之處，幾乎掌控整個江北瓷器銷路的孟府，會需要他這個小小慕佐嚴提供幫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孟昱就是故意這麼說的，畢竟慕佐嚴為人有些浮躁，又急需攀上高枝，最重要的是……孟昱眼底的笑意更深，這個人以後對他大有用處。

    慕佐嚴內心愉悅，談了一單獲利頗豐的大生意後，整個人有些飄飄然，便喚來小廝再上一壺酒。對孟昱道∶“孟兄啊，承蒙你看得起小弟，小弟敬你一杯。”說完，慕佐嚴端起一大杯一飲而盡。

    “嚴兄說笑了，論輩分你在我之上。”孟昱也勾起唇角，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孟昱已經喝了頗多的酒，但腦袋卻十分清醒，此刻他們坐在涼亭中喝酒，清風陣陣，更是讓他覺得爽快。他望著眼前頗大的一片花園，眼底波瀾不驚，他之所以前來慕家，就是要親自摸清這家人的底細，結果讓他非常滿意。至於生意，他是完全不在意的。

    正當孟昱準備打道回府之際，花園的深處傳來一道女子的清笑聲，這片花園是和另一個跨院的花園連在一起的，所以即使聽到聲音，卻看不到有何人出現。

    孟昱的心口一頓，這個聲音是……慕芊芊。他沒想過會碰見她，看來是緣分眷顧。

    慕佐嚴自然也聽到了，有些尷尬，“孟兄見笑了，我妹妹二八年紀，卻還如同小孩子一般喜歡一些紙鳶類的小東西。”雖言語頗有些責備，但言辭間卻帶點淡淡的縱容。

    慕芊芊還喜歡這些小玩意嗎？孟昱只覺得內心非常愉悅，嘴角露出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容，“令妹純真、可愛，十分難得。”

    “哪裡。”嘴上那麼回應，慕佐嚴內心卻頗覺得受用。

    天上的風箏飛得老高，引得亭子裡的人都抬頭向上看，孟昱則在心裡默默勾勒出慕芊芊歡喜的臉蛋。

    這時候，忽然刮起一陣大風，本飛得極高的風箏不堪受阻，斷了線之後又直線往下掉落，中途又隨著怪風改變了方向，竟落到了亭子前。

    孟昱看著一瞬間發生的變化，目光落到那造型精緻的紙鳶上，心中一動。

    慕佐嚴正準備喊小廝將那紙鳶撿起，卻見從花園裡跑過來兩個纖細的身影，便打住了剛到嘴邊的話。

    慕芊芊攜著丫鬟蝶衣朝涼亭小跑著過去，她正懊惱著剛才的那陣風，真是不合時宜，明明風箏放得那麼高了，都怪那風不識趣。她吩咐蝶衣將紙鳶撿起來，她則朝亭子裡的人作了禮，畢竟是她打擾到哥哥談生意了。她正想說些什麼，她的美眸便對上一雙她熟悉的利眸。

    是他！慕芊芊在心底叫道，硬生生咽回要說的話，一張俏麗的臉蛋繃著，默不作聲。原來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孟少爺，那她先前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不過依然是個放肆的男人，他又拿那種眼神看她了。

    孟昱好整以暇地望著慕芊芊緊繃著的小臉，內心滿是逗弄之意，她以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嗎？

    慕佐嚴沒注意到慕芊芊的反常，他現在只想要讓她快點回房，女孩子家如此頑皮，又打擾到貴客，實在不該。他便有歉意地對孟昱說道∶“擾到孟兄，著實抱歉。”

    “無妨，是風太大了。”孟昱在慕佐嚴望向他之前收回了眼神，微笑道，顯得大度並且通情達理。

    虛偽！慕芊芊看著孟昱那張笑得從容的臉，情不自禁地在心裡腹誹，交握在腰腹處的小手不自覺地絞緊。

    慕佐嚴舒了口氣，趕緊對慕芊芊說道∶“還不快點回房。”

    慕芊芊咬了咬嘴唇，不發一言，轉身離去。離去時，她一直覺得有一道熾熱的目光射在她的背脊上，讓她難以忽視。

    孟昱狀似不經意地目送著慕芊芊離開，心裡想的卻是，這一趟來得實在太值了。告別慕佐嚴，孟昱準備踏上馬車，一腳剛踩在木階上，身子頓了頓，回過頭望著孫白，淡淡地問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回少爺，一切妥當。”

    “很好。”

力寶龍

第五章

居然燒出了一批黑瓷！這個消息如同驚雷一樣在慕家炸開了鍋，慕佐嚴聽到這個消息時差點暈了過去。

    “這該如何是好？”慕家大廳，慕佐嚴駭得六神無主，焦急地來回踱步。姚知府賀壽在即，那批燒瓷的泥土都是上好的，他準備了好幾個月，其中的艱辛不是當事人都不能體會，怎麼會在最後關口出了差錯？責問那些負責燒瓷的工人，居然連原因都找不到，這要是怪罪下來，慕家就要毀在他慕佐嚴的手中了，這到底該如何是好？

    “你這樣來回走有什麼用？倒是想出個實際辦法啊。”坐在椅子上，顴骨頗高的豔麗女人趙檀月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要是有辦法，還會在這乾著急嗎？我們慕家結交深的都是些小瓷戶，誰有能力出那批土？就算有，燒制也是要時間的。”慕佐嚴眉頭緊皺，語氣無力。

    趙檀月不說話了，面容嚴肅，一對鳳眸一時幽深難測，細白的手攥成拳頭，豔麗的丹蔻陷入肉裡。

    “或許我們可以求一求孟昱。”沉吟片刻，趙檀月的紅唇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慕佐嚴一震，一點把握都沒有，他們只談過一次生意，孟昱是個絕頂聰明的商人，想想都不可能去幫一個對他一點幫助都沒有的小戶。

    “不可能。”慕佐嚴搖搖頭。

    趙檀月柳眉一挑，“不試怎麼知道，現在除了他，誰還有能力可以把那批瓷補上去？”

    “這……”慕佐嚴思來想去，似乎確實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孟府書房。

    孟昱臨窗而立，滿意地聽著孫白從慕家帶來的消息，手上是慕佐嚴親手寫的求救書信，果然正中他的下懷。

    “慕佐嚴能力不足，但在這件事上倒是反應迅速。”孟昱冷哼，語氣頗有些不屑。

    “估計其中有他夫人的功勞。”孫白想了想，很早之前就查到慕佐嚴的夫人趙檀月頗有膽識，近年來慕家生意順風順水和她也有很大的關係。

    孟昱輕笑一聲，“行了，你去和慕佐嚴說一聲孟家願意提供幫助，條件只有一個。”“是。”孫白恭敬地退了出去。

    孟昱轉過身，走到案桌前細細端詳鋪在上方的一張畫，畫中人眉目標緻、眼角含情，栩翊如生，孟昱淡淡一笑。

    在慕家。

    “我不嫁！”慕芊芊以為她聽錯了，哥哥剛才對她說了什麼，要讓她嫁給誰？

    慕佐嚴看著滿臉不可置信的妹妹，納悶平時乖順的她為何反應如此激烈，同時心裡閃過愧疚，“芊芊，哥哥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是這是孟昱的唯一要求，沒有他的幫助，姚知府怪罪下來可是重罪。”

    話雖然這麼說，但讓慕佐嚴感到心虛的是，他覺得這是對慕芊芊最好的安排，他甚至慶倖那批瓷燒壞了，現在不僅可以過了姚知府那一關，還和孟家攀上關係，無論怎麼說，這都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先前乍一聽到孟昱的要求，慕佐嚴也覺得不可思議，可又細想當初孟昱來慕家時，對慕芊芊若有所思的目光，那一切都說得通了，這是上天在眷顧他們慕家啊。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慕芊芊愣愣地說道，清麗的臉蛋一片慘白。

    “哪怕還有一絲其他的辦法，我們也都想過了。”慕佐嚴故意用無奈的語氣搪塞道。

    “那麼連城呢？”

    什麼？慕佐嚴愣住了。

    “連城和我約好，我會等他考試回來的，他現在還在路上。”慕芊芊面無表情地吐出這句話，神態虛弱。

    慕佐嚴眼神一黯，他知道她這個妹妹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又和宋連城相知一場，他本來也是同意等宋連城考取功名後迎娶他的妹妹，但是現在……他狠下心說道∶“宋連城能不能考上都說不定。再說，即使考上了，他也對我們慕家一點幫助都沒有，這個月中旬那批瓷器就要交出去了。”

    短短一句話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壓得慕芊芊喘不過氣來，她什麼都無法思考，她現在思緒一團亂，她不想回應任何事情。

    “讓我想一想……”慕芊芊說完，旋身就進了屋，將門關上，將慕佐嚴擋在門外。

    慕佐嚴看著緊閉的門扉，歎了一口，轉身離開。

    慕芊芊這一想，就從白天想到了晚上。

    蝶衣看著已經在梳粧檯前端坐一天的小姐，面容擔心、糾結，小姐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放在桌子上的百合粥已經熱過好幾遍了，但小姐連看都沒看一眼，一句話也不說，仿佛陷入另一個世界之中。她知道小姐肯定是在想宋公子，可是……蝶衣的眼楮一熱，忍不住抬手去抹眼淚。

    慕芊芊知道現在很晚了，但是她一點胃口沒有，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對孟昱的恨，只要一想到那個男人得意的臉，她就氣得止不住發抖。可是她又有什麼理由去恨他？是他幫助了慕家，她應該感恩戴德才對。

    想到這裡，慕芊芊蒼白的嘴唇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孟昱為什麼想要娶她呢？慕芊芊想到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濕潤的眼簾顫了顏。

    慕芊芊微微低頭，看著一直被她攥在手裡的玉佩，玉身瑩潤，這是宋連城送給她的定情信物，他跟她說讓她再等等他。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只是後來宋家敗落了，但是他們兩個的感情一直很好。慕芊芊一直都以為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的，看來是等不到了。

    她笑了笑，將玉佩收在錦盒裡，然後輕輕關上。她只需要順從就好，孟昱不會得到她的心，她抬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蝶衣。”慕芊芊柔嫩的聲音有些沙啞。

    “在。”蝶衣以為聽錯了，慌忙回應道，小姐終於要進食了嗎？

    “幫我去向哥哥說一下。說，我願意。”

    “是。”

    在精心挑選的良辰吉日裡，南投鎮的慕家小姐慕芊芊要嫁給江北的瓷商大戶孟昱了，這一天格外熱鬧，擠在街上去橋上看熱鬧的眾人一群接著一群，他們都是來一睹孟少爺婚禮的風采的。慕芊芊是沿信河坐船過來的，這是他們江北的習俗，兩鎮通婚，過河娶親。

    慕芊芊由喜婆攙扶著，踏上了景陶鎮芙蓉街的石階，這是當日她在花燈會放花燈的地方，如今再來，卻是這樣的光景。

    孟昱在眾人的簇擁下，注視著慕芊芊一步一步踏上石階，看著她離他越來越近，俊朗

    的臉上笑意逐漸加深。終於，孟昱伸出手握住那藏在大紅袖子裡的嫩白小手，感覺到小手的顫抖，厚實的大手加深了力道，將小手緊緊握住。

    人群中爆發出激烈的歡呼聲，花炮聲震耳欲聾，所有人都在歡笑，人們在交頭接耳中送出真摯的祝福。人們都在說，慕家小姐真是好福氣啊，能夠嫁給孟家的少爺，是幾世修過來的福分啊。

    在眾人矚目之下，孟昱牽著慕芊芊上了花轎，他則上了一匹通身雪白的高頭大馬，一路上噴呐聲、鑼鼓聲響徹整條芙蓉街。

    這一段路走了頗久，但也終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被喜帕擋住視線的慕芊芊已經無法思考了，她就如同一個牽線木偶一樣，別人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她聽到許多人的聲音，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唯獨有一道聲音特別清晰，那是喜婆越發高亢的嗓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孟老爺與孟夫人坐在椅子上，二人都是滿臉笑容，尤其孟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她之前還在焦急小兒子的婚事，後來反思是不是逼他逼得太緊，便不再收集什麼芳名錄。但半個月前孟昱卻告訴她，他要娶南投鎮慕家的姑娘，著實讓她歡喜了一場。雖然後來知道慕家只是小戶，但是只要孩子喜歡，她也歡喜，總算是治好了她的心病。

    “送入洞房。”喜婆喊出了最後一句話，話音一落，孟家大廳爆發出巨大的歡鬧聲。眾人目送著新郎、新娘進入內堂。

    熱鬧的儀式過後，還有喧鬧的喜宴，孟家的筵席自然是規模龐大，來往的人眾多，杯子、器皿相觸的聲音充斥在孟府的前院，夾雜著不斷的祝福聲與歡呼聲。

    慕芊芊靜靜地坐在床邊，雙手規矩地交握在腰腹處，一動也不動。與前院的熱鬧相比，這後院的悠然居真是冷清多了，居然連風聲都聽不到。

    站在一旁的蝶衣看了一眼安靜的小姐，小聲地問了一句∶“姑爺還沒來，小姐，你要不要吃點東西？”蝶衣十分心疼，今天鬧騰了一路，小姐幾乎就只喝過水，其他的東西都沒有吃，她怎麼捱得住。

    遮蓋在喜帕下面的腦袋搖了搖。

    蝶衣還想說什麼，卻生生打住。哎，小姐雖然溫柔，但是有時候又固執得讓人束手無策。

    外頭的院子裡響起一陣穩健的腳步聲，坐在床邊的纖細身影一僵，蝶衣往門口看去。

    孟昱步伐生風地穿過前庭，走到透著紅燭燈光的屋子前，頓了頓，然後堅定地推閨房門，往廂房內一走，狹長的眸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端坐在床邊的麗人，胸口處像是有什麼溢上來，讓他呼吸一滯，她終於成為他的了。

    孟昱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示意她出去。蝶衣輕咬了下嘴唇，恭敬地退了出去，慕芊芊聽到了蝶衣離去的步伐聲，絞緊嫩白的小手，被遮在喜帕下的紅唇禁不住抿緊。孟昱一步步朝慕芊芊走去，他每走一步，慕芊芊都感受到胸口沉重地一跳，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就在慕芊芊的心尖快要抵到喉嚨之際，孟昱在她的面前停下了，她透過喜帕未遮蓋住的視線看到了一雙男人的腳，她不由自主地盯著，忽然，在她未反應過來之際，眼前一亮，她頭上的喜帕被揭了下來。

    慕芊芊一愣，下意識地一抬眸，就看到一個高大、英挺的男人笑吟吟地望著她，狹長的黑眸中是毫不掩飾的笑意，與之前他們相見時，他目光深處的放肆不同，此刻的他，眼底居然是溫柔的。慕芊芊的小嘴無聲地張了張，她忽然覺得心裡有點慌亂，她本來想好只要冷漠地順從他就好，可現在她腦袋裡一團亂。

    “餓嗎？”磁性的嗓音發出溫柔的問話，孟昱看著慕芊芊傻愣愣的模樣，心底更加柔軟，這是他的女人。

    慕芊芊點了點頭。

    孟昱唇角的笑意更深，伸手直接拉過她的小手，將她牽到桌邊坐下來，拿起一塊玫瑰糕遞到她的嘴邊，溫柔地示意她吃。

    慕芊芊下意識地張開小嘴，一塊、兩塊、三塊，滿口都是軟糯、甜蜜的滋味。在最後一塊玫瑰糕快要吃完的時候，她甜軟的小舌不小心碰到男人的指尖，她的臉驀然一紅。“還要嗎？”孟昱一笑，像是沒有看到她的囧態。

    慕芊芊咬了咬唇，搖了搖頭，她是犯了魔怔了嗎？她怎麼可以這麼聽他的話。這個男人實在太虛偽了，明明和她之前想的不一樣。

    “那我們來把這杯合巹酒喝掉。”孟昱修長的手指舉著色澤瑩潤的酒杯，遞到她的唇邊，溫柔的眸子閃了閃。

    慕芊芊又重新看到了，那放肆與勢在必得的眼神，她下意識地偏過頭去，喝了這杯酒，那他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是嗎？

    “怎麼了？”孟昱問道，又將杯子往慕芊芊的嘴邊湊了湊，眼神中的意味更加肆無忌憚，明明笑容是溫柔的，但是分明是不容抗拒。

    慕芊芊反抗不了他，她只能順從，之前是她太過天真，這個認知讓她的心涼了涼。她的紅唇緩緩張開，溫順地觸碰著那略微冰涼的瓷杯邊緣，將那酒水飲下，略為灼人的滋味滑過她的喉朧，讓她的眼楮一熱，禁不住輕輕咳嗽起來，小手掩著嘴唇，模樣好不可憐。

    孟昱一愣，竟不知道她這麼喝不得酒，那令人憐惜的模樣看得他心軟，這女人天生就是派來折磨他的，他長臂一伸，將那纖瘦的身子抱到他的懷中。

    慕芊芊一個猝不及防就被男人抱到懷裡。她慣性地掙扎著，她從未與男人如此親密過，就算是之前的宋連城也不曾。

    “別動。”孟昱的唇抵著慕芊芊纖細的脖頸，口中吐出熱氣，聲音有些喑啞，但是充滿霸道。

    慕芊芊的身子一僵，那讓她渾身乏力的酒力上來了，眼前漸漸模糊起來了。罷了，由他去吧。

    孟昱灼熱的薄唇開始輕輕摩挲起她頸部滑潤的肌膚，溫柔的態度仿佛對待易碎的瓷器一般。他只覺得唇下的觸感細膩得不可思議，讓他禁不住越發放肆，身體裡的野獸也忍不住破閘而出，他要立刻得到這個女人。

    慕芊芊禁不住發抖，好熱，被他碰過的地方都好熱，她好難受。

    孟昱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反應，環住她身子的手臂更加收緊，但是唇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他的唇沿著女人柔嫩的下巴向上，來到那紅嫩嫩的嘴唇上輕輕抵著。

    “我們到床上去……”孟昱語氣中是再也無法忍受的意味。

    慕芊芊像是聽不懂他的話，水色的眸子是迷茫的，清麗的小臉佈滿紅暈，她現在是暈暈然的。

    孟昱勾起邪肆的笑容，直接站起了身子抱著她往那黃花梨木喜床走去。他已經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要將這磨人小女人吞入腹中。

    灑滿紅棗、蓮子的錦被被掀開，一瞬間，那些東西都亂飛地落到地上。

    慕芊芊柔軟的身子被急不可耐的孟昱抱著壓到了床上，她柔嫩的紅唇在下一刻就被吞噬。孟昱開始蠻橫地掠奪，一雙大手開始急吼吼地脫女人身上顏色豔麗的嫁衣。

    在慕芊芊還沒回過神來之際，她的衣服就被抽絲剝繭一般一件件脫了下來，一大片、一大片粉嫩的肌膚裸露出來，眼看她最後一件肚兜也要被這個男人急促的大手剝下，她纖細的小手忽然握住孟昱的手臂，明明力道柔軟得可以被忽視，但還是讓他停住了動作。

    孟昱望著被他牢牢壓在身下的女人，凝視著她那妍麗的小臉蛋上無措的眼神，那麼惹人憐惜。但是卻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孟昱胸腔處難以控制的掠奪噴薄而出。在破功之前，他拿出這輩子最強的忍耐力，這是他要用一生去疼愛的女人。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孟昱的嗓音喑啞。

    下一瞬，慕芊芊的小手被昱孟堅定地握在手心，粉嫩的肚兜被輕輕剝落，她一絲不掛的身子呈現在他的面前。猶如一頭掠奪的野獸，孟昱撲了上去。

    慕芊芊覺得她像是作了一場大蓽，移裡有許許多多的人，但是她誰也看不清，眼前人的臉都是模糊的，她急得想哭，難道是因為她眼楮壞掉了？

    在即將慕芊芊落淚之際，忽然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高大、英挺的男子，那個男子擁有挺拔的鼻、深刻的眼廓，明明笑得那麼溫柔，但是眼神就像一頭猛獸。她的心尖一顫，這個男人……她看著他一步步朝她逼近，她應該逃的，但是她的腳卻像生了根一樣，一動也不動，看著他越發向她逼近。他是……慕芊芊想起來，他是孟昱，是她的夫君。

    ……

    春宵苦短，錦被翻騰，一夜抵死纏綿。

力寶龍

第六章

不知不覺間，江北進入了雨季，各個城鎮都陷入了淅淅瀝瀝的雨水中，從白天下到晚上，再從晚上到白天經歷一個迴圈。

    悠然居內，慕芊芊若有所思地斜倚在窗前，看著飛簷下的雨幕，她身著一襲粉嫩素衣，青絲綰起、珠釵半斜、芙顏朱唇，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若水。纖細的手指來回擺動了下，一算，她嫁進孟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和之前初嫁時的不同，現在她的心態可以說是相當平和的。

    慕芊芊相處過才知道，孟家的人都很好，之前她還擔心孟家身為大戶，可能會瞧不起她，可後來發現，她的擔心是多餘的。無論是孟老爺、孟夫人，還是孟昱的兄長、嫂嫂們，他們都和藹可親，對她親昵的程度有時候甚至超越了她的兄嫂。

    慕芊芊本來以為她應該冷漠或者無視道殃人情，但是好像除了順從之外，沒有什麼應對方式，更何況她並不討厭他們。

    唯獨孟昱，慕芊芊的眉頭輕輕一皺，這人難以捉摸，這個人……她總覺得他有些奇怪，他對待她的方式有時候讓她無所適從。她雖然先前在心裡下過決心要冷漠對待這個男人，但是她不會無視孟府的規矩。之前孫白告訴她，孟家夫人都是要會認帳的，連孟家長嫂都跑過來特地教她，她都準備好要認認真真地學，可孟昱卻連碰都不讓她碰。

    慕芊芊本還以為是孟昱嫌棄她會做得不好，那他未免也太小瞧她，她起碼也和他是本家，雖然相距甚遠，可總歸是懂一點東西的。可是那讓她摸不著頭緒的孟昱只是拉著她的手出了帳房，還義正辭嚴地和她說，不必去做那些。慕芊芊本想生氣地反駁他，可孟昱認真的眼神讓她說不出一句話來。罷了，她何必糾結，他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吧。

    可更讓慕芊芊意想不到的是，在那之後，孟昱變本加厲，連讓她進廚房做一碗蓮子雪耳羹的機會都不給，不得不說這個男人霸道得讓人無力，他是覺得她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是嗎？她在心裡哼笑，但是她沒必要跟他解釋。

    其實慕芊芊不是沒有問過他原因。事實上，他們新婚的第一天，她從渾身酸痛中醒過來時，就問了他……想到這裡，慕芊芊姣好的面容上禁不住泛起紅暈。那時身體不舒服，她還是看著那個孟昱的眼楮親口問，為什麼他要娶她？

    當時對於孟昱的回答，讓慕芊芊有些無奈地苦笑，因為她沒有得到回答，孟昱只是繼續了他身為她夫君的權利。又或者說，這就是他的回答，因為喜歡她的身體嗎，不然又會是什麼呢？對於孟昱來說，娶她可能不過是他心中來了興致，興致來了就想要擁有，而在這個過程中不必問她的意願，不必在乎她的抵觸，相反，她必須感激不盡。

    想到這裡，慕芊芊盈盈的水眸黯了黯，她又何必多想，總之，她現在是這江北人人豔羨的孟家少夫人了。

    思及此，她低頭微微一笑。那個男人不是也只是想要她的順從嗎？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剛剛退去紅暈的臉蛋上又染上豔麗的色彩。

    這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前庭響起，打斷了慕芊芊的思緒。她透過窗扉看到蝶衣撐著傘急急忙忙地往屋簷下跑，孟芊芊心下有些疑惑，便連忙由內廂房往外走。

    慕芊芊美麗的眸子剛和沖進房內的蝶衣觸及。蝶衣大呼∶“小姐！”可喊了一聲，便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氣。

    慕芊芊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想聽蝶衣的下文，卻只見這丫頭不停喘息，一句話都憋不出來，內心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走過去幫她輕輕順背，然後問道∶“怎麼了，跑得這麼急？”

    蝶衣的臉蛋喘得通紅，但總算喘勻過氣來，連忙回道∶“姑爺回來了。”

    慕芊芊一愣，這丫頭跑得那麼急就是想告訴她孟昱回來了嗎？不由得一笑，“你就是想跟我通報這個？”

    這回換蝶衣愣住了，她有些委屈地說：“是孫白讓我通知小姐的，我不敢耽擱。”

    慕芊芊纖長的羽睫眨了眨，安撫地拍了拍丫頭蝶衣的腦袋，心裡疑惑他回來了便回來了，怎麼今日特地通知她？以往他回家都是直接回房。今日是……慕芊芊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是午後，以往那個男人都是入了夜之後才回來的，畢竟孟家家大業大，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處理。

    今日孟昱是比以往早了一點回來，所以是要她出去迎接嗎？慕芊芊不由得這麼想，心裡則生出微微抗拒。

    正在慕芊芊糾結之際，只見孟昱像是一陣風般大踏步邁進房門，他身著藏青長袍，與平日裡一股淩人氣勢不同，今日更平添幾分溫潤，更顯得英姿挺拔。

    孟昱剛踏入房內，狹長的眸子便一眼看他到心心念念的嬌人，頓時心情大好，“芊芊。”

    因為這一聲喚，慕芊芊的心猛地一跳，一轉身便看到那個已經在她腦海裡佔據許久的男人笑容滿面地看著她，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孟昱見慕芊芊只是一臉淡然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回應，心裡也不覺得惱，慢慢地走近她，溫柔道∶“怎麼站在風口？最近雨下得頻繁，莫要著涼了。”說完，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有些不自在的蝶衣。

    蝶衣會了意，恭敬地退了下去。

    慕芊芊看著蝶衣出去了，才細聲回答∶“就一會，蝶衣說你回來了。”她如實回答，一雙清澈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讓人看不出情緒。

    “嗯。”孟昱輕輕應了一聲，道∶“今天把事情提早處理完了。”

    即時慕芊芊是現在這樣平靜的眸子，也早已在孟昱的心裡掀起軒然大波，之前他見著她的笑容便渾身難以抑制，如今更是愛上了她任何一個模樣，她的每一個表情他都百看不厭。

    但是孟昱也發現了，這個女人一直都沒有真正開心過了。他還記得不久前她看他時眼底的倔強與不馴，可現在就只剩下漠然的順從。若是她厲聲反抗他，他倒有理由強勢地對待她，可現在是無論他讓她做什麼，她都不會反抗。

    那是不是代表在她心底，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因為他對慕家有恩，所以她不會拒絕他，但是也不會喜歡他，是這樣嗎？這個認知讓孟昱的臉不由得一白，心仿若遭蟻蝕，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可他只是想讓她開心，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她的笑容了。這麼想著，孟昱看著她的眼神越發深沉。

    又來了。慕芊芊不由得微微撇過目光，這個討厭的男人又用那樣的眼神看她，赤裸裸的佔有欲，還有其他她看不懂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他以為他可以用表面的溫柔掩飾過去嗎？新婚之夜時是她看走了眼，這個男人依然是見到獵物便恨不得撲上來的狼，從未改變。

    像是察覺出慕芊芊的微微惱意，孟昱揚唇一笑，“我帶你去看樣東西。”話音剛落，孟昱不由分說地就拉起慕芊芊的手往屋外走。

    慕芊芊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後，她已經和孟昱站在一把油紙傘下，二人緊密地相貼一起，往前庭外走。

    細緻的柳眉微蹙，這是要去哪？慕芊芊本想開口問，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一言不發地跟隨他的腳步，被人攥在手心裡的小手正在發熱。

    孟昱和慕芊芊二人穿過前庭，跨過一個院落。

    慕芊芊看這方向，目的地該是孟昱的書房。他帶她來他的書房做什麼？

    不解中，盂昱與慕芊芊已經在書房門前站立，他擱下了手裡的傘，另一隻手依然將她的一隻小手牢牢握在他的手心。他牽著慕芊芊的手，直接推開書房的大門，信步往裡走。

    摸不著頭緒的慕芊芊亦步趨步，美麗的眸子在觸及到案桌上的東西時，微微一怔，原來這就是他今日早回來的原因。

    孟昱悄悄觀察慕芊芊的神態，忽然也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討好女人這種事情，他以前向來不屑，可現在他是什麼也不管不顧了。

    慕芊芊盯著桌上的東西看了一會，眼簾眨了眨。那是一隻頗大的蝴蝶風箏，無論從樣式還是色澤都可以看出製作它的人之用心，尤其是蝶翼上的斑斕色彩顯得格外美麗。

    “這是……”慕芊芊抬眸呐呐地看了一眼孟昱，臉上依然是平靜的，只是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有什麼情緒在微閃。

    “喜歡嗎？”孟昱的聲音有些嘶啞。之前在慕家聽慕佐嚴說她喜歡這些小玩意，他想讓她開心。雖然最近一次放風箏的記憶還停留在孩童時期，但是做一隻風箏而已，這難不倒他，想到可以讓她重新綻放笑顏，他的心忍不住緊繃起來。

    “你做的嗎？”慕芊芊悅耳的聲音問。

    “嗯。”孟昱的心慢慢張馳開來，然後緩緩涼下來，看著她恬靜的嬌容，她似乎並不是很喜歡。想到這裡，放在身側的大手悄然握起拳頭。

    慕芊芊水潤的眼楮又眨了眨，花瓣一樣的紅唇輕輕勾起，是一個甜美的笑容，雖然不夠肆意，但是能讓人分明地感受到喜悅，“我很喜歡。”她笑著溫柔地說。

    這會，換孟昱愣住了，有多久了，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她的笑容了，現在再次看到，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向前一步，將慕芊芊柔軟的身子緊緊箍到懷裡。

    慕芊芊被他忽然的動作驚到，一轉眼鼻息間都是男人清爽的味道，她身子一僵，又軟了下來，埋在男人懷裡的小臉又慢慢綻開笑顏，這個男人無論做什麼都不容她拒絕，罷了。

力寶龍

第七章

正當孟昱心底一片柔情似水，懷裡的慕芊芊忽然抬起小臉蛋道∶“最近都下雨，怎麼放風箏？”問完，烏溜溜的杏眼無辜又無助地望著他。

    孟昱思緒一滯，因為他也沒想到這個問題，所以只能夠乾笑，尷尬地哄著懷裡的人，“過一段時間雨季就過了，又可以放風箏了。”孟昱半真半假地解釋。

    是嗎？慕芊芊秀美的鼻子輕皺，怎麼在她的記憶裡這雨季起碼還要持續十幾天，難道是她記錯了？

    二人靜靜相擁，誰都不再說話了，為了不打破這從未有過的溫情，孟昱在心裡麻痹著自己。若是此刻有任何一個孟府的人看到這樣的孟少爺，可能都會驚得說不出話來，原來一向高傲、冷漠又霸道的孟少爺居然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溫柔且小心翼翼，仿佛懷裡的人是世間上最易碎的瓷器。事實上，連孟昱自己也沒有察覺。

    慕芊芊就知道給這個男人一塊糖，他便會恬不知恥地蹬鼻子上臉，非要弄死她才甘心。悠然居的黃花梨木大床上春意繾綣，床榻上赤裸著潔白嬌軀的女人被身材高大、頎長的男人狠狠壓在身下，女人修長的玉腿被高高抬起，隨著男人勇猛的動作止不住顫抖
   
    ……

    窗外還在下雨，靜謐的雨夜籠罩住了整個孟府，讓人陷入甜蜜的夢裡。

    醒來的慕芊芊冒著火氣，她側著身子瞪著圓圓的美眸，看著她一絲不掛的身子被孟昱充滿佔有性地抱在懷裡，該死的，為什麼這個男人還在這裡，還這樣抱著她，讓她動都動不了。

    忽然一個輕柔的吻落到慕芊芊圓潤的肩頭上，慕芊芊一顫，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側過身，一眼就看到滿臉饜足的孟昱。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道∶“你怎麼還沒走？”

    孟昱一愣，這句話還是她以往的溫柔語氣，但顯然充滿了咬牙切齒的味道。她終於不是漠然地順從他了嗎？這個認知讓他差點歡呼出聲。

    他還挺高興？這個不要臉的男人，他難道不知道她現在渾身不舒服嗎？他昨晚比先前都粗魯，這個混蛋。慕芊芊瞪著他，不說話。

    “怎麼了，是不是我昨晚太用力了？”孟昱知道他昨晚有些失控，為了這個一直求而不得的女人。

    “沒有。”慕芊芊冷著臉搖搖頭，因為她突然發現好像不全是因為孟昱，好像是……孟昱撫了撫她的臉蛋，目光有些擔憂。

    “真的沒有，你快點去做你的事情吧。”慕芊芊微微撇過臉去。

    孟昱的手一頓，明白自己有些心急了，沒事，慢慢來。他平和地說∶“好，那你不舒服要和我說，讓人傳一聲信給我。”明明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還是說出來。慕芊芊閉著眼點點頭。孟昱無聲地歎了口氣。

    孟昱走後，慕芊芊一直躺在床上不動。

    蝶衣有些擔心望著躺在床上，面容有些蒼白的小姐，小姐似乎很不舒服，但是問她又什麼都不說。平日小姐不會這樣，這個時辰她應該用膳了。

    “小姐，你究竟怎麼了，你再不吃飯，就要驚動老爺和夫人了，晚點少爺也會知道了。”蝶衣忍不住坐到榻上，小手撫著小姐單薄的背部，滿臉憂心。

    一直閉著眼的慕芊芊一動，顫顫地睜開眼楮，略微蒼白的嘴唇吐出一句，“我……肚子不舒服。”說完，又有些委屈地閉上眼楮。都怪那個男人，昨天晚上她忘記了她要來癸水了，跟他胡天胡地。他是快活了，受罪的卻是她，因為身體的酸痛，更加重了她月信第一天的疼痛。

    她身子弱，有時候在來癸水第一天會有些疼痛，以往還好，今日不知為何特別不舒服。尤其今早看到孟昱滿足的臉龐，她強烈地感覺到，這太不公平了，慕芊芊有些想哭。孟星還就那麼走了，她讓他走他就走嗎？他要是那麼聽話，怎麼從來就是要求她不准拒絕他，反正就是他的錯。

    蝶衣愣住了，這樣的小姐是她不曾見過的，小姐雖然有時候頑皮，但從來都是溫溫柔柔的，如今出現在她臉上的埋怨與委屈更是她見所未見。如果是因為癸水，那之前也有過，怎麼……　


    “小姐，那飯還是要吃的啊。”

    “這次比以往都不舒服。”慕芊芊皺著眉看了蝶衣一眼。

    蝶衣頓時慌了，知道她誤會了小姐，連忙說道∶“小姐，要不要喊個大夫過來看看？”說著，就要往外面跑。

    慕芊芊趕緊拉住這個沉不住氣的丫頭，蒼白的小臉上泛起紅暈，小罵道∶“笨丫頭，不過是來了癸水而已，你這樣出去找大夫，整個孟府都知道了，你讓我的臉往哪擱。”這次要是喊了大夫，孟昱肯定就上心了，到時候她又要跟他解釋一大堆。想到這裡，慕芊芊忽然一愣，她現在是開始顧忌孟昱了嗎？

    “那小姐你一直不舒服可怎辦？”蝶衣轉過身，臉皴成一團，恨不得自己替代了小姐。慕芊芊歎了口氣，輕聲說道∶“你去端一碗熱粥給我，我吃了應該會舒服一些。”總歸還是要吃一點的。

    蝶衣拚命點頭，應聲跑了出去。

    慕芊芊聽著蝶衣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然後緩緩撐起身體，穿好衣服，下了床，慢慢踱步到窗邊。因為躺得久了，腳步有些虛浮，她推開鏤空的窗扉，眸子一望晴空，不禁勾起微笑。孟昱倒是沒有騙她，原來真的很快就放晴了，雖然風不是很大，但過一些時日應該就可以放風箏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內心竟有些期待。

    期待？這個字眼讓慕芊芊呼吸一滯，她期待什麼？該死。慕芊芊抬起兩隻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蛋，她真是痛糊塗了，她難道就因為孟昱給她做了一隻風箏就對他卸下心防了？她明明只需要乖乖聽話就好。等等，不僅僅是風箏，那個男人明明還……真的只是喜歡她的身體嗎？其實他看她的眼神一直就沒有掩飾過。

    “不准再想了！”一向柔嫩的嗓音忽然輕叫出聲，慕芊芊咬住嘴唇，她不允許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美麗的眸子靜靜地望著窗外，打量著青蔥的樹木，沒錯，一切只需要平靜地過下去，她什麼都不必去想，她不需要想那麼多。

    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慕芊芊轉過身，看到蝶衣端著東西踏進內廂房，身後還跟著個人，也端著東西，似乎是藥的味道，這是……廚房大娘沈姨怎麼也過來了？

    慕芊芊不解，問道∶“沈姨，你怎麼過來了？”邊問邊看向蝶衣，那個丫頭笑吟吟地看著她。

    “少夫人，怪沈姨遲鈍，少爺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今天注意你的身子，可今天一時忙忘了，虧得孫白從店裡傳信回來提醒我。少夫人，不舒服還是要喝藥。”沈姨一張圓臉上滿是愧疚。

    “喝藥？”慕芊宇越來越糊塗了，沈姨剛剛說什麼，什麼叮嚀、囑咐，她怎麼一個字沒聽懂？

    沈姨兩手一拍，說道∶“之前少爺就知道少夫人來月信第一天可能會不舒服，特地找大夫給開了藥方，然後交到我手上，說要是見到少夫人難受就要熬上一副藥。少夫人臉皮薄，不過可心疼壞了少爺。”沈姨至今還記得向來目中無人的少爺腆著臉問李大夫藥方的模樣，可把她逗壞了。

    慕芊芊呼吸一滯，竟不知內心是何種滋味，他連這個都知道？那他昨晚怎麼纏著她不放？可想到孟昱為她做的事，她雪白的臉蛋上悄然爬上紅暈，昨天晚上好像是她先主動的，是她先親了他的臉頰說是謝謝他，而他失控了。

    眸子水潤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慕芊芊一時手足無措，她連忙謝過沈姨。沈姨笑笑，欣慰地退了出去。

    怔怔地望著碗裡冒著熱氣的藥，慕芊芊抬頭看了一眼一直笑咪咪的蝶衣，不由得問道∶“你笑什麼？”

    蝶衣展開大大的笑臉，“我是開心姑爺這麼心疼小姐，那麼老爺和夫人也會很開心的。”她雖然一直都很畏懼孟昱，但是她知道這個有點可怕的男人是真心待小姐好。

    “你都知道？”慕芊芊失笑，美眸飄忽不定。

    “當然啊，一個大男人去問女人家的東西……”蝶衣癟了癟嘴，做了一個鬼臉。

    慕芊芊被蝶衣搞怪的模樣逗笑，一時間笑得停不下來，內心似是有巨大的歡喜。等慕芊芊終於安靜下來，連忙端起那碗藥喝了一口。好苦，小臉禁不住皺起來。

    “小姐，是不是藥很苦？”蝶衣心疼，見小姐的眉都緊皺了。

    “沒有，挺甜的。”慕芊芊抬起臉，朝她嫣然一笑。

力寶龍

第八章

原來之前沈姨說一時忙忘了，是因為在準備孟昱長兄的孩子蓮哥兒的百天宴，就在七天后，看著府裡的人都在忙著張羅著，慕芊芊也閒不住，想要一起幫忙。

    “小姐，這哪需要你去啊？”蝶衣看著小姐一臉興奮的模樣，一臉不解。

    “笨丫頭，話雖然那麼講，但你沒看到大嫂、二嫂都在幫忙嗎？”慕芊芊笑道，這丫頭真是一點都沒長進都沒有。

    “大夫人、二夫人不過是在邊上說了幾句話而已。”蝶衣不甘心，忍不住囁嚅道。慕芊芊笑著摸摸蝶衣的頭，“你待會去前廳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去後院走一圈。”既然是百天宴的話，後院的蔚房肯定現在開始忙活了，或許她可以幫上一些忙，她不能讓人覺得她什麼都做不了。

    蝶衣這回倒輕輕點頭了，聽話地前往前廳。

    慕芊芊目送著她的身影離去，然後低頭看著身上蔥綠的衣裙，心道這身衣裳去廚房倒是合適，不容易沾灰。

    　芊芊想著，蓮步便邁出了房門，邊走邊想昨晚她睡得早，今晨又匆匆和孟昱道別，竟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和他道句謝，畢竟她還是第一次在來癸水不舒服時喝藥呢，不想卻格外有效，這個男人是格外心細啊，連她的兄嫂都沒有這樣體貼過她。

    慕芊芊穿過一座跨院，途中經過一處花圜，因為前幾日下了雨的緣故，花都開得格外的好。顏色鮮亮，在陽光下生氣蓬勃。再轉過一個回廊，遠遠就看到偌大的廚房大院裡一眾僕人在清洗著各樣的食材。

    新鮮的肉被浸在一大桶熱水裡，前面還置著|個大水缸，裡面有許多肥美的魚，其中一條還特別強勁地掘出了水缸，幸好眼尖的僕人趕忙抓住了。

    慕芊芊看著這有趣的一幕，不禁笑出了聲。

    她這一笑，就被人注意到了，之前因為大夥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情，慕芊芊的腳步聲又輕緩，一時沒被人發現。而現在，有伶俐的丫鬟馬上認出了眼前這個笑吟吟的麗人是他們的少夫人。

    一直在廚房接活的初荷連忙叫了一聲∶“少夫人！”

    小丫頭一叫，大夥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心驚道少夫人怎麼來這廚房雜地，嘴裡則一個個都恭順地喚了一聲少夫人，就怕有不敬的地方，畢竟這個少夫人現在是少爺心尖上的人，他們誰都得罪不起。

    “你們忙吧，我……”慕芊芊有一點尷尬，這些人都太過恭敬，讓她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的天呐，我的姑奶奶，你怎麼來這裡了？要是少爺知道了還得了。”沈姨在廚房內聽到外面一個個人恭敬的聲音，心道是哪位少夫人來了。一踏出門檻，便一眼看到眼前這位祖宗，這不是、這不是添亂嗎？

    “我……”慕芊芊一時無所適從，她本意是想過來幫忙的，怎麼好像適得其反了。至於孟昱，他之前不讓她來是因為沒碰到宴席，她相信他會同意她過來的。

    “我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少爺那邊不會說什麼的。”慕芊芊咬著嘴唇說。沈姨歎了口氣，她已經上了年紀，對於這些年輕的主子她除了尊敬之外，還有著出自長輩的關心。她看著少爺長大，又心知這少夫人是少爺的心頭寶，之前已經出過一次差錯，她已經收到了警告，萬萬是不能再犯了。

    “少夫人啊，少爺之前是和我說過的，千萬不能讓你再踏入廚房一步，你就不要再為難我們這些小的了。”沈姨言辭懇切，語重心長。

    慕芊芊還能說什麼，孟昱這人真是……她不動聲色地說∶“沈姨，我知道了，我馬上離開。”說完，就往院外走，真是可惜啊。

    剛剛她還看到幾個年老的僕人似乎在熬制什麼東西，聞起來甜甜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慕芊芊歎惋著踏過一個小門，剛沒走幾步，便聽到一個男人氣急敗壞的吼聲，“芊芊！”

    猶如一攤驚雷，慕芊芊嚇了一跳，一眼就看到身姿威武挺、拔的男人氣勢洶洶地朝她大步走來。

    孟昱？他怎麼這個時間回來了，最近幾日他都那麼清閒。很好，她也正要找他算帳呢，憑什麼不讓她進廚房，就算那次她想做蓮子雪耳羹出了一次小意外那又怎麼樣，簡直不可理喻！

    慕芊芊本想板起小臉不理他，但孟昱很快就站立在她面前，俊臉肅穆，一雙黑沉的眸子緊緊盯著她。怎麼，他這是要惡人先告狀？

    “你怎麼又去蔚房了，我不是說過不准去了嗎？”孟昱心頭窩火，他何時這樣失去冷靜過，她這兩天身子剛剛舒緩過來就急著往廚房跑，要不是特意叮囑孫白盯著，她是不是又想重蹈覆轍一次，這個女人就不能乖乖待在悠然居嗎？

    “你特意從外面回來就是想跟我說這一句？”慕芊芊沒有正面回答他，倒反將他一軍。

    “你……”孟昱濃黑的眉毛高高挑起，用力拉起嬌人的小手，握著她蔥白的指尖，吐出一句，“之前你為了做一碗熱羹手被燙傷的事情忘記了嗎？”

    “那次是意外，以後不會再發生了，再說我就是想幫個忙而已，又不是去做羹湯。”慕芊芊也被激怒了，她才不會那麼笨被燙到第二次，再說被燙到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又不是三歲小孩了。

    “你還頂嘴！”孟昱忽然稍稍拔高聲音，在她面前一直小心地收斂淩人的氣勢被釋放出來，他本就是一副高傲不可接近的模樣，如今生起氣來，俊臉深刻，容顏極盛。

    慕芊芊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一時愣住，她怔怔地望著他，盈盈的眸子中撲閃閃的，滾燙的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他幹嘛那麼凶，她只是去了一次廚房而已，她已經聽他的話好久沒去了，她只是想去幫忙而已……晶瑩的淚珠越掉越多，越來越不受控制，無一不是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控訴。

    孟昱自見慕芊芊的眼眶越來越紅時，內心的火焰就瞬間熄滅了，他剛想開口哄人，嬌人的淚珠就跟斷了線一樣往下落，他手忙腳亂將她擁入懷裡，嘴裡不停地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他知道他已經完了，他對慕芊芊一點辦法也沒有，她一哭他就都沒轍了。

    不料懷裡的人根本不聽，反而掄起小拳頭就拚命捶向惹哭她的罪魁禍首。慕芊芊也不知道她自己的情緒為什麼會這麼大，反正都是孟昱的錯，她不接受道歉。

    她綿軟的拳頭根本無關痛癢，孟昱將懷裡的女人箍得更緊，語氣又恢復霸道，“反正以後不准去。”

    “你……”慕芊芊止住了哭泣，這個混蛋！心裡這麼想著。

    她想撲上去咬男人，卻被眼疾手快的男人捏住了下巴，微微張開的豔麗紅唇被人堵住了。美麗的眸子瞬間睜大，，瞬間鼻息間都是熟悉的味道。

    慕芊芊還在生氣，柔軟的丁香小舌拚命躲避著孟昱的追逐，可是無論她怎麼閃避，他

    富有技巧的舌頭總是能夠纏住她不放，讓她無處可逃。

    慕芊芊覺得她的小腦袋慢慢變得混沌，“嗯……”

    在慕芊芊快要無法呼吸時，孟昱才慢慢鬆開桎梏，剛毅的嘴唇上還留有女人香甜的氣息，他抵著她說∶“乖乖聽話，若是要去，也是和我一起。”

    這是什麼話？慕芊芊整個人迷迷糊糊，忽然腦海中像是有根弦一斷，伏在他寬闊胸膛上的嬌軀便得有些僵硬，她一時不語。

    本沉浸在溫香玉軟中堅毅體魄也逐漸感受到懷裡的變化，孟昱的心不由一沉，微微勾起的薄唇慢慢抿成一條直線。

    秋風乍起，覺得有些冰涼……

    孟家金孫蓮哥兒的百天宴如期而至，這是孟昱的長兄孟淳的第三個孩子，也是孟家時隔好幾年才誕下的稚童，一生下來，整個孟家都沉浸在喜悅當中，用孟家主母孟夫人說的話，這是孟家好幾年才盼來的，所以格外受寵愛。

    自然百天筵席的規模也是頗大，偌大的孟府在經歷孟昱的婚宴後，又著著實實地熱鬧了一會。而在這一天，孟家一大口人又難得再次相聚在一起，一家人在前廳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地碰杯。

    “真是難得啊。”姿容不減當年的孟夫人有感而發，看著現在兒女都有了著落，她這個做娘的心裡是什麼滋味都有。連一向內斂的孟老爺也頗有感觸，原來已經這麼多年了。

    “娘，這是哪裡話，我們不都在你身邊嗎？”一個面容英俊，五官和孟昱有些相似，但氣質遠沒有其淩厲的男人說道。這是孟家長子孟淳，性格頗為憨厚。一聽到他娘這麼說，有些不解。

    這時一個模樣清秀，粉黛輕描的女子噗嗤一笑，伸手輕輕推搡了他一下，笑道∶“娘的意思是我們太忙了。”幸好孟淳的媳婦伶俐，一下子就會意過來孟夫人的意思。

    其他人一聽，也都輕笑出聲，紛紛幫長房解園。

    不過孟夫人的話倒是沒錯，即使同住一個屋簷下，但是因為規模巨大的營生，很多時候他們都沒有聚在一起的機會。其中當屬小少爺孟昱最為忙碌，鮮少在家庭聚會中露面，今天能夠出席白天宴更是難得。

    “子謙最近倒是比往日好多了，幸好有芊芊。”孟家二少爺孟行文雅地笑道，他的氣質十分斯文，面目溫潤。話雖調侃，但內心其實是對弟弟有愧，畢竟一大個擔子都壓在孟昱身上，幸好弟媳進門了，也讓他這個高傲的弟弟稍稍有了那麼點人情味，他這個做哥哥的無不欣慰。

    一時間，眾人也多是對慕芊芊的調侃。   

力寶龍

第九章

一直坐在角落裡乖乖聽他們說話的慕芊芊怔住了，怎麼現在談論起她了？細緻的小臉蛋堆起笑容回應，慕家人少，她至今都不是非常習慣這麼一大幫人圍在一起。她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一眼孟昱，看他跟個沒事人一樣在那裡執杯酒，頓時覺得十分無語，這是因他而起吧，他還好意思那麼無動於衷。

    眾人察覺不出慕芊芊的心思，只道對這個柔弱女子的喜歡，尤其是孟夫人，越看越喜歡。這媳婦模樣清麗不說，性格也溫柔，無論別人怎麼說，她都懂得妥當地回應，真是大方、溫婉而不失規矩，孟昱這小子真是選對了人。孟夫人在心底欣慰地想。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孟夫人問慕芊芊，“芊芊啊，你嫁來這麼一段時間了，有消息了嗎？”

    正喝下一口甜湯的慕芊芊有些疑惑，什麼消息？美麗的眸子不解地望向孟夫人。

    一直坐在慕芊芊身旁喝酒不語的孟昱身軀微微一僵，黑沉的眸子中一縮，他放下手中的瓷杯，朝著孟夫人道∶“娘，我們不急，準備慢慢來。”

    孟夫人本還想說什麼，她現在興致頗高，但目光卻觸及到小兒子有些沉靜的面容，內心一頓，便笑笑而過，轉移其他話題。她本就那麼隨口一說，很多人都沒有仔細聽，她一講其他的內容，酒桌上的氛圍也重新熱鬧起來。

    只是慕芊芊還沉浸在剛才的話語裡，她煞白的臉頰上泛起微紅，既是尷尬又是羞，原來孟夫人是在談論孩子的事情，其實她從未想過呢。

    內心莫名地生出一股慌亂，她抬看相孟昱，有些無措的美眸很快就與狹長的黑眸相觸。孟星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平靜得如同一口渾水，同時又深沉不見底，讓她一時看不出他的思緒。心不由一跳，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從四面八方湧來，讓她什麼都無法思考。

    筵席過半後，女眷就大都退場了，只留下貪杯的男人還在邀月豪飲，慕芊芊也在中途退下席位，跟著大嫂、二嫂出了前廳。她們二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屋子，慕芊芊本想也回悠然居休息，但是想散散步消食，就逛到小楓林。

    這裡有個小涼亭，因為地方偏僻，府裡的人也鮮少來到這裡。這裡還是她那時新婚不久，百無聊賴之際所尋的去處，有時候悠然居待不住了，就來這裡坐一坐。這裡樹木茂盛，白天的時候可以聽聽棲息在樹梢上鳥的叫聲，又可以看陽光穿過疏落的樹葉叢投下斑駁的光影，可以說是十分愜意的消遣所在。

    不過慕芊芊還沒有一個人在晚上的時候來過這裡，她坐在亭子裡，身子半倚在柱子，妍麗的臉龐凝視著明月落在前庭的清輝，寧靜而從容。她不知道為何特別想待在這裡，但總覺得又無處可去，她的腦海裡至今還停留著盂夫人的問話。

    不可否認，她至今都沒想過她會和孟昱擁有一個孩子，因為在潛意識裡她還抗拒著她被迫嫁到孟府的事實，在這樣的抗拒裡，慕芊芊忽視了別人的看法，因為沒有人會關注她內心的想法，他們只有看到結果。成了親，然後會有孩子，在這個過程中，她是沒有拒絕的權力的。

    如果要是問她的心，願不願意為孟昱誕下子嗣，若是以前，她想都不想就會拒絕。可相處過後一段時間後，她已經回答不上來了。她不能騙自己，孟昱待她如何，就算她一直麻痹自己，她也不能否認這個男人對她的百般討好，她一直都不敢看他的眼楮，是因為怕再也騙不了自己。可是她現在還不想回應孟昱這份情感，因為那代表她已經背叛了宋連城。

    宋連城，她有多久沒有想起他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他現在在哪裡呢？她成親的事情沒有告訴過他，他知道後會怎麼樣？會不會……

    慕芊芊閉上眼楮，強忍住溢出眼眶的熱意，她不能再想下去了。纖長的羽睫又悠悠睜開，她望著天際滿月星輝，想到除了順從孟登之外，她現在無法想到其他，她一想，就覺得哪裡都疼，渾身疼，疼得她無法喘息。

    孟昱一走進小楓林，便看到那涼亭之中的月下美人，他那心尖上的人此刻的表情是悵然的，這一瞬間就刺痛了他，她在傷心，為什麼？剛剛他回到悠然居後，卻找不到她，這令他一陣驚慌失措，幸好經丫鬟提醒，慕芊芊可能在這裡，否則他很有可能一頓暴走。只不過沒有立刻見到她，就成了這副模樣，誰會相信這是他孟昱。

    而她呢？孟昱看著她那麼失落的表情，仿佛在思念誰，她在思念誰，那個男人嗎？因為談到孩子的事情讓她意識到什麼了嗎，所以才躲到這裡？孟昱硬生生壓下心間的痛意，明明知道是他在胡亂猜測，但就是控制不住。如果是，他要告訴她，他絕不允許，他不准她再去想其他男人。

    心緒狂亂，為了這個令他瘋狂、令他如同戲子中的丑角一般的女人，孟昱一時再無法思考，一個箭步上前。

    感受到一股瘋狂的氣息逼近，慕芊芊微微側身，有些訝然地看著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的男人，他的神情狂亂，眼中似是有什麼東西在瘋狂掙扎。

    他怎麼了？怎麼會來到這裡？慕芊芊站了起來，走出涼亭，柔軟的身子慢慢靠近男人強壯的身子，潔白勝雪的小臉滿是疑惑地凝望著他。

    熟悉的馨香朝孟昱襲來，就在那一刻，孟昱就什麼都想不到了，他怎麼能夠因為自己的臆測就傷害她呢？他捨不得，他捨不得對她說那樣的重話，這是他一輩子的女人，他對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見孟昱英俊的臉上扯出一絲笑，如同負傷的野獸，那抹笑幾乎滿是苦楚，這不是她熟悉的孟昱。慕芊芊忽然覺得心好亂，她不由得伸手撫著他的臉，小聲地問∶“怎麼了？”

    孟昱握住她的小手，親了親她的手掌心，搖搖頭，溫柔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慕芊芊還沒有作出回應，孟昱便牢牢攥住她的小手朝小楓林外面走，她就算滿腹疑惑也只能憋著，挪著蓮步緊跟他的步伐。

    他們穿過燈火高懸的長廊，拐個一個個彎口，踏過一個個小門，越走慕芊芊心裡越發疑惑，這是哪裡？她從不曾來過。

    忽然她的眼前出現了一棵參天榕樹，在月光的照耀下，如鍍上一層銀輝。她看見到了那半掩在樹身後氣勢入雲的閣樓，在孟府這座富麗堂皇的府邸中，這座建築顯得尤其氣勢不凡。

    “這裡是？”慕芊芊不解。

    “這是小檀樓，我帶你上去看看。”在月光下，孟昱的臉尤其顯得柔情。

    這個地方是孟昱年少時，孟老爺特地命人建的，為的是讓孟昱待在裡面好好用功讀書。別看孟昱如今是沉穩、大氣，他在少年時期十分頑皮，為了讓他靜下心來，孟老爺當時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

    雖然後來孟昱逐漸退去稚氣，更多時候是去書房讀書，但這小檀樓也並沒有被他遺棄，每每想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他便會來到這裡。因為它地處偏遠，四周較為寧靜，他至今也沒有找到可以替代它的地方，他想慕芊芊也會喜歡的。

    孟昱拉著慕芊芊爬上長長的階梯，過了好一會才終於站在閣樓頂的門前，孟昱的大手輕輕推開房門。

    慕芊芊睜大眼楮，她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洞開的窗扉，可以看到一大片的星空，孟昱輕輕搖晃了一下她的小手，令她不由自主地跟隨他踱步到窗前。

    慕芊芊噗嗤一笑，她忽然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從這裡幾乎可以看到半個景陶鎮，可以看到芙蓉長街依然燈火通明的樣子，信河上依然有依稀的火光，櫛比鱗次的房屋此刻看來顯得好小好小，再延伸過去，她似乎能夠看到南投鎮。

    明亮的杏眼忽然染上了水光，幸好在黑暗中讓人看不太分明，“這裡可以看到好遠的地方。”她喃喃地道。

    孟昱摟住她，“喜歡這裡嗎？”他知道她應該是在思念曾經住過的地方，她坐在涼亭中時，那樣的神情，無論是不是想到以前那個K人，但總歸是遙想故人，在這裡，應該可以讓她開心點。

    “喜歡。”慕芊芊輕輕點頭，難得的，她的臉上露出異常溫柔的模樣，那種溫柔，不是不甘的順從，而是實心實意。

    孟昱低頭望著懷裡的人，柔情萬千，“不久前，我就從這裡望著上元的花燈會，然後我就在街上遇到了你……”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又十分低沉，似乎隨著夜風而散。

    慕芊芊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她的眼瞳似乎陷落在那迷離的點點燈火中，不發一詞。

    孟昱結實的長臂收緊，將懷裡的人箍得更緊，沒有人再說話了。唯有眼前所觸，唯有輕微的夜風，唯有那浩瀚的長空中越發明耀的星星點點，然後將此情、此景無限拉長，墜入漫長的夢境裡，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