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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並非如此
宋問原本就是想用儒生好奇的策論行文一事,吸引他們前來聽課,然後,再慢慢推行其他的內容。
只是, 忌諱賣書收錢,會叫他們有所疑慮,宋問想暫時觀望一陣。如今看來大可不必。
聽課的人蜂擁而至,宋問的信譽無可懷疑。不如趁熱打鐵,直接出書。
不久應考學子們會離開長安,想必會樂意帶走幾本,順便為她廣做宣傳。
只是,這刻字顯然不大容易,為了趕工趕時,宋問只能將內容精簡再精簡。
放幾篇例文——李洵大約會作為史上最強勢的科考範文名留青史吧——再放一些淺顯的學習方法。後面跟其他的內容。
宋問先坐馬車繞道回家中,拿了之前修訂好的文冊,火急火燎的去工部找人。
林唯衍在外面馭馬,摸摸脖子,想不通,對著裡面問道:「你不是說一堂課就能講完嗎?為什麼還要出書?他們都已經聽完了,還會買你的書?」
宋問:「如果別人教了你一招蓋世武功,那人說他一天就可以教完。你還沒有學會,對方又拿出武功秘籍,你買不買?」
「天底下沒有一天能學完的蓋世武功。」林唯衍皺眉, 反駁道:「除非是花拳繡腿。」
宋問斂起袖子道:「是了。他們也是這樣認為的。」
林唯衍:「可是,你說了那很簡單,那不是蓋世武功。」
宋問哈哈笑道:「我說了是不是算,他們自己覺得是不是才算。求心安,原本就是為了自己啊。」
是的。所以人是很奇怪的。不知道是太相信你,還是不夠相信你。總是會做出一些矛盾的事情。
原工部郎中,丁有銘的父親,因為負責先前印書一事,聲望甚高,連升三級。如今已經任工部左丞。
先前丁有銘的事情給宋問添了不少麻煩,之後自己又因她的提議受惠,因為對她頗為尊重。
私人印書這樣的事,原本是不會應允的。於朝廷來講,這樣的事情顯然有些可笑。但因為是宋問,加上這書或許對天下學子有益,便格外開例,親自出來接見。
他拿過樣本翻了一下,翻到後面的時候奇道:「宋先生,這後面的內容,與科考無關啊。」
「無關才是啊。不然,沒人能看得進去了。」宋問說,「我希望這世上,能有一所真真正正的大學。」
丁父雖然沒有聽明白,也未追問推辭,合上書冊道:「好,這書就留下,我多派幾人盡快刻制。只是不知道,要印多少冊?」
他會說快,那肯定是很快。宋問想了想道:「先印個一萬冊吧。看看後續反響。」
丁父應允。
不過他覺得一萬冊肯定是不夠的,不止長安的學子需要,其他郡縣的學子恐怕都很想要。
在此之後,宋問在茶館一連講了幾天課,終於將一輪說完了。便給所有聽課的人,都佈置了一份課業。
給他們出了一道策論題,讓他們用講過的方法,寫一篇文出來。約定了兩日後茶館閱卷評判。
宋問又將幾位考中進士的學子都約了出來,讓他們也在兩日後去茶樓一聚。
於是當日,茶樓中間,一字排開,傳說中的雲深七進士。
七進士一臉茫然,看向宋問。
宋問拍手道:「有疑問的,就向他們請教。今日的先生,就是我大梁今科進士!」
他們不是心中覺得這進士考得僥倖嗎?倒讓他們自己看看,是不是僥倖。
群聚的儒生一陣喧嘩,擁擠著往他們桌前擠去。
他們的確是有許多問題想問,也想試試這幾人的深淺。一時間茶館內又是人滿為患。
而混在人群中的,還有一位今科狀元。
那場面恢弘壯闊的。
了不得,宋問也覺得自己了不得。
李洵與孟為被眾人纏了許久後,抽空走出來,找宋問聊天。
三人靠在一側的欄杆上,望著前面的人群。
孟為問:「先生,您以後就在這裡上課?這算什麼?」
「我自有打算,你就不用替我多慮了。」宋問敲著扇子道。「李洵能考上進士,算是意料之中,而你嘛,我卻頗為擔心。」
孟為不滿道:「先生!我雖平日莽撞,卻從未怠於詩書。」
李洵也跟著說:「先生,學生孟兄品行端正,或許不失為一個好官。」
「我說的是擔憂不是驚訝。」宋問道,「你的個性,容易惹事。可是在官場上,惹上的每一件事,都是麻煩事。我怕你牽連自己,脫不了身。」
孟為施禮道:「多謝先生教誨。」
宋問:「……」
她這不是教誨,她只是埋汰而已。
宋問伸出手道:「這樣,你答應我三件事。好讓我對你放心。」
孟為正色道:「先生您說。」
宋問說事,向來是三點。她就喜歡三點三點的掰著手指頭給他們數。
宋問道:「一,不可頂撞上官。」
孟為:「……」
孟為覺得這第一點就不大合理。臉色一沉,猶豫片刻委屈道:「那若是他有錯呢?」
「以下犯上,是大忌。沒有人會願意要一個,只會頂撞自己的下官。何況,許多時候,你們站的位置不一樣,考慮的事情就不一樣。你未必能明白,你以為的對,也未必就是對的。」宋問將手揣進袖子裡,挑釁的看著他道:「嘖,你究竟做不做得到?」
孟為悲痛點頭:「下一個。」
「二,無論何時,都要以自己的性命為先。」宋問道,「一個不懂得珍惜自己生命的,自然也保護不了其他人。」
孟為繼續囫圇的點頭。
宋問:「三。若有人相勸,不管是你的下屬,你的朋友,還是你的敵人,都要三思而後行。」
孟為嘆了口氣,繼續坐到那邊的桌上去替他們閱卷。
李洵看著他有些萎靡的側臉,輕笑道:「先生是否說得太苛刻了?」
宋問:「我說得苛刻,他也未必做得到啊。」
李洵一笑:「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正午的時候,宋問點了些吃的過來,眾人坐在一起吃了。
王義廷走進來的時候,樓內又是一陣騷動。
王義廷在眾人間尋了一番,才看見坐在後面悠哉看書的宋問。
王義廷走過去道:「你這是做什麼?你怎麼還有空在這裡辦這個?」
宋問攤開手:「怎麼沒空?空得很好啊,反正我也沒事做。」
王義廷有些失態的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帶到一旁。
宋問:「怎麼?」
王義廷神色凝重道:「出了一些事。」
宋問如今一聽他們說出事,都覺得無辜。「怎麼?這裡還不能開課?」
「不是這件事。」王義廷壓低聲音,靠過去道:「先前科考洩題舞弊一事,已經查出一些眉目。」
宋問一凜,不禁頭皮發麻,皺眉道:「又和我雲深有關係?」
王義廷搖頭:「不。是太學的學子。」
王義廷坐靠在她旁邊,解釋道:「一位太學的學子,去吏部偷看了考卷,然後在太學押題的時候,說出了卷子上的題目。太傅博士也覺得或有可能,就讓他們照著準備了。所以,此次太學才有諸多學子能初試登榜。」
宋問摸著下巴微微頷首。
「他以為如此一來,他的同窗和先生也能替他作證。只是不料,此次科考尤為特殊。東窗事發,考卷未封實的事情也暴露出去,陛下下令徹查。」王義廷道,「他做的不隱秘,照著這個一查便查出來了。」
宋問聽了半天,算是明白,問道:「那與我又有何關係?」
王義廷輕聲一嘆,甚為唏噓道:「昨日,金吾衛帶人過去詢問詳情。當夜,他就留書一封,然後懸樑自盡了。」
竟如此極端!宋問聞言也是錯愕,一時百感交集道:「何苦呢?這世上哪有東西,比活著更重要呢?」
他既然是太學生徒,那怎麼說也是五品以上官宦子弟。即便考不上進士,也可以前途無量。哪怕這次被揭發,他父親也會替他奔走。他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走上岔路。何至於此?
王義廷:「好在人被救回來了,現在在家裡躺著。早晨的時候醒了,說是想見你。」
宋問一時沒反應過來,偏頭道:「見我?」
「不錯,他要見你。」王義廷道,「你和他是有什麼關係嗎?」
宋問無辜而真誠道:「沒有啊。」
她轉念一想,呲牙道:「你們該不是又懷疑我吧?他該不是要遷怒於我吧?」
王義廷:「他不說,我們也不知道,自然只能胡亂猜測了。那些原本就對有偏見的,哪裡能想到什麼好的地方去?不然我為何急急來找你?」
宋問摸摸後腦,頗有些哭笑不得。
王義廷說:「不過他現在什麼也沒說,不像是要陷害你的樣子。既然提出要和你聊聊,你千萬記得要上心些。」
宋問哪能不上心?她都被坑怕了。
王義廷怕時間拖延久了,若對方真沒懷什麼好意,惹惱了要陷害宋問,催促著她趕緊動身。
宋問拖李洵照管一下茶樓,順便看著林唯衍,便和王義廷動身出發。
王義廷的馬車,直接去了那人的府邸。到門口,喊她下來。
一老僕守在門口,看著臉色很是悲痛,匆匆引她過去。
門外還有金吾衛站著,一婦人與一臉色陰沉的中年男子。
氣氛沉悶,無人說話。見她來了,紛紛讓出一條路。
宋問和他們寒暄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在原地頓了一會兒,也沒人和她說話。心中有些無語,還是推門進去。
房間裡很是昏暗。窗戶被關著,密不透風。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門帶上,然後往裡走去。
床上那人聽見動靜,掙紮著爬了起來。看他動作很是費力,是真的身體虛弱。
他半靠在床邊,抬頭,看向宋問,扯起一個笑來,招呼道:「宋先生,還記得學生嗎?」
宋問又走近一點,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發現他是先前在茶館門口被推出來的那位學子。自己還請他喝了一杯茶。
只是,幾日未見,憔悴的不成人形。真是大為變樣。
宋問一時也摸不清他的本意,看他這樣子,卻很是痛惜。搖頭道:「大好青年,為何輕生啊?」
學子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眼神中微光閃動,輕聲問道:「先生,我還有得救嗎?」
宋問:「你現在不是已經得救了嗎?」
學生道:「我是說,如果我活著,下半輩子,還有得救嗎?」
宋問緩出一口氣,走到他床邊坐下,說道:「你只要忘了現在這個想法,你就有得救了。」
那學生見到她,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眼淚直接流了下來,臉上還在苦笑:「先生,像您這樣的人,可能理解不了我。我已經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讀不好書。我沒有天分的。」
他抬起自己的手,因為脫力,有些顫抖。他說:「春寒秋暑,我沒有一刻停下自己的手。習字,背書。別人只要念十遍,可我要念個百遍才能記住。您說努力是不會白費的。可有的人努力,就是白費的。」
他攥緊了自己的手心道:「我還是叫我父親失望了。我叫他非常失望。」
學生抬起頭道:「先生,您若真如外面說的那樣神奇,您能救我嗎?您能點化我嗎?」
宋問很心痛。
她看見看一個將自己逼入絕路的青年。可是,這個社會根本沒有給他第二條路的選擇。
人人都在推著他走。時代也在推著他走。他不能停歇。
宋問:「你喜歡讀書嗎?」
他搖搖頭。
「我也不喜歡讀書的。我喜歡玩兒。」宋問偏頭一看,發現他房裡散落的全是書籍。除了書籍,別無旁物。
他似乎只和這些書籍過活。
宋問笑道:「你比我厲害多了,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總有三心二意的時候。你有這樣的毅力,又堅持了這麼久,其實不需要我的幫助。」
「可是我做不到啊。正路,邪道,我都走過了。我把自己走到了絕路。」學生低下頭,看著被面,以及背面上自己的手:「我此生仕途已經無望。若是連您也幫不了我,我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必要嗎?」
「我希望天底下人人都有書可讀,是因為我覺得,讀了書,識了字,人可以過得更好,可以過得更方便。他們會開心。」宋問抬手擦掉他臉上的眼淚,說道:「可是,我並不認為,天底下的人讀書,都應該是為了入仕。我並不這樣認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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