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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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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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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42:00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太子大婚

    京城近日,越加戒嚴,金吾衛在街上往來不斷,宋問都看見許繼行好幾次了。

    紈褲子弟好做,精英官二代果然是個苦活。

    怕惹事,百姓一般都呆在家中,宋問的店慢慢冷清下去。

    宋問對做生意收錢這種事,向來三分鐘熱度。不忙了就沒了興趣。而如今離開書院,也沒有別的地方好去。

    林唯衍獨愛酒樓。這少年委實太能吃了,宋問有些不忍直視。加上先前太忙,沒時間好好看書,又總有人提醒她避避風頭,她就自覺的呆家裡了。

    早春的料峭過後,新枝萌出嫩芽,天氣開始慢慢回暖。只是一下雨,又立馬陰寒下來。

    這氣溫變化不定,涼衫棉襖換著穿,叫宋問更不敢出門。

    林唯衍習慣以後,就獨自一人在酒樓, 幫她震場子。

    那給他烙餅的男人打趣道:「林少俠,您這吃飯要是收錢,一個人就能養活我們一酒樓啊!」

    「不。」林唯衍摸摸鼻子,義正言辭道:「我不付錢,宋問也養活得了你們,那我為什麼要幫他養?」

    旁邊幾人跟著一笑。

    林唯衍端了盤子轉身,去到中間的桌子。就見一華服少女鬼鬼祟祟的走進來。

    未時末刻,客人只有寥寥幾個。她一走進來,很是眨眼。

    林唯衍隨意一瞥,覺得有些眼熟。沒想起來,就隨她去了。

    許君阮站在大門口,確認宋問不在,才走進門來。看這邊裝潢構造,果然同她平時去的地方不同,摸著脖子,觀望著走進來。坐到中間的桌子上。

    十根手指躁動的敲著桌面,等人過來問。卻發現這裡的跑堂只當她不存在,從她身邊來來去去。

    終於一人提著掃把從她身邊路過,提醒道:「姑娘,你想吃什麼,得自己去拿呀。」

    許君阮兩手按在桌上,懵道:「什麼意思啊?」

    跑堂指向四面的攤位道:「這裡吃東西,都要自己去拿。看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點菜,得上二樓三樓。」

    許君阮「哦」了一聲。

    跑堂:「托盤在柱子旁邊,看見了嗎?」

    許君阮笑道:「明白!」

    這裡的食物大多都是現做的。許君阮手上拎著托盤走過去的時候,幾位就笑問道:「來一份?」

    許君阮試探道:「那就來一份?」

    最後她來了很多份,差不多擺了一桌。

    油炸的東西吃著叫人高興。顏色金黃,呲呲作響。

    她這邊吃到一半,宋問縮著脖子進來。

    許君阮座位正對著門口,看見她,動作立馬頓住,很是錯愕道:「你怎麼來了?」

    宋問才看見她,反問道:「這是我的店,我怎麼不能來了?」

    許君阮:「你不是不在嗎?」

    宋問道:「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和我在不在有什麼關係?」

    許君阮撇嘴。打聽到了她不在才過來的。沒想到還是撞上了。

    許君阮打了個飽嗝,見對方徑直往裡走,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意思,又繼續坐下去吃著。

    吃到半途,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許繼行穿著甲冑衝進店來。

    他將頭盔放在桌上,皺眉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許君阮左右看看:「我為什麼不能來?」

    許繼行抓著她的手臂:「你這不是存心惹事嗎?哪有姑娘出來東奔西跑,拋頭露面的?母親沒讓你呆在家裡?」

    這幾日誰不是乖乖收斂,就她還跑出來歡騰。她成婚在即,若出了什麼事,不是正惹陛下生氣嗎?

    許君阮不悅,用力甩開他的手,說道:「我現在不能出來,那我以後也不能出來了。」

    許繼行明顯愣了愣。許君阮繼續說道:「我不就是出來吃個飯嗎?怎麼我做什麼都不行?你和母親分明是在關押我。」

    「事到如今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小妹,這件事你我都沒的選。」許繼行欲言又止道,「何況太子是個良人。」

    許君阮哼了聲,重新坐下:「這是兩件事情。」

    宋問端了杯水過來,擺在兩人面前。

    宋問道:「請你的。」

    許君阮試探的接過喝了一口,欣喜道:「甜誒。」

    「兄妹跑我這裡來吵架,真是夠了啊。嫌不夠惹眼嗎?」宋問跟著在旁邊坐下,「什麼時候成婚?」

    許繼行猶豫了一下,說道:「一月後。」

    許君阮捧著杯子小心問道:「你來嗎?」

    「我去做什麼?」宋問拍著腿,呵呵笑道:「太子大婚,我一個平民也能去嗎?何況我也不喜歡那樣的場合。」

    雖說是異母,但也是同胞。妹妹成婚,她竟然不去嗎?

    煢煢孑立,孤苦無依。她身邊,已經算是沒有親人了。

    雖有才華,卻還要屈才在這裡當一個廚子。連至親都不替她出頭,哪裡來的光鮮?想必心中很是苦悶。

    許君阮偷偷窺覷宋問。這樣一想,她覺得自己也不可憐了。

    宋問也看著許君阮。

    嫁給太子,雖說人前尊貴,可繁文縟節甚是惱人。她尚未出嫁,已要修習宮中禮儀,現在出來當是透氣,卻不知道,將來面對的,都會是這種日子。而且恐怕要更艱難。

    這姑娘少時自在,不知該如何品嚐這份苦。

    兩人互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對方,然後悠悠嘆了口氣。

    不管什麼怨結,總歸來說,對方心性是好的。

    宋問道:「若是喜歡,可以帶走。這一頓,我請。」

    許君阮朝她伸出手。

    宋問頭往後一躲:「怎麼?」

    許君阮笑道:「你請我吃頓飯,我要謝謝你。可不是個小氣的人,日後你若需要我的幫助,我也會幫你。」

    宋問笑了一下,蓋著她的手往下一壓:「如此就多謝了。」

    許繼行看著他們這樣子,忽然間很是欣慰。

    身為長兄,他知道有些事他做不了改變,卻仍舊覺得很痛心。

    拍拍許君阮道:「走吧。」

    許君阮咬了口酥肉,帶上東西,跟在他身後走出門去。

    「一個月……」

    宋問掐指估算了一下。她覺得唐毅肯定買不起這新婚的賀禮。

    太子成婚,他又是名義上的兄長。這禮若送得不對,勢必要為人說道。哪怕他是真的窮。

    考量片刻,還是帶上銀子,出門替他挑禮物去。

    等他下次過來,就當是他的分紅,說替他補上這份賀禮。

    原定是月後,可這日子不好挑。照著兩人的八字,最後選在了一個半月後的某吉日。

    此事昭告天下,長安城內一片喜氣。

    然後南王尚未趕回,文書一封一封的往城外催。

    終於在大婚前兩日,南王的隊伍從城外進來。

    南王回京當天,宋問湊熱鬧過去看了一眼。

    場面恢宏,隊列奢華。

    南王隨行帶了近千人,隊伍後面跟了數十輛車。為首的馬車可謂金碧輝煌,三馬齊馳。若非是因為禮度限制,宋問猜想他肯定六駕齊驅了。

    不愧是富饒之地的封王,應召回京的排場夠大,這時間掐的也好。

    示忠,賀喜,恰好全湊上。

    天氣熱了。

    宋問終於可以不用穿得這麼笨重。只是,這段時日暴雨連連,出門總是不湊巧,數次遭殃。

    加上泥地被水打濕之後,長久難乾。走一次就廢雙鞋,實在是很讓人糟心。

    下過雨以後,蚊子也多了。

    宋問在房間裡鋪了藥草,可那味道實在很大。而且悶著無風,

    於是走出院來透透氣。

    院子裡穿一件薄衫又覺得太冷,準備回去再披一件,聽見門扉被人叩響。

    宋問過去開門,大驚道:「太子殿下?」

    身上一股酒氣,看不清臉色。她迅速往外一瞅,發現遠處還站著兩個侍衛,舒了口氣。還好不是一個人來的。

    唐清遠看見她的神態動作,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宋問道:「殿下怎麼這麼晚還來此處?再不回宮,怕是要遲了。」

    唐清遠說:「我與少將軍出來喝酒,回宮路上,恰巧路過,過來同你打聲招呼。」

    宋問點頭。

    這恰出了一條好彎的路呢。

    宋問請他進來小坐片刻。這邊天色還未黑透,宋問也沒點燈。好在地上沒擺什麼東西,不至於摔跤。

    宋問進屋拎了盞油燈過來,擺在小院的石桌上。

    唐清遠坐在凳子上,沉默片刻,開口道:「我……要成親了。」

    宋問立馬抱拳笑道:「恭喜恭喜。」

    唐清遠又不說話了。

    「額……」宋問道,「太子總不是特意來向宋某說這個的吧?全長安,怕是沒有人不知道這事。」

    唐清遠猶豫片刻:「你覺得我會是一個好儲君嗎?」

    宋問不明白他問這是什麼意思,繼續笑道:「不忘初心即可。」

    唐清遠:「你又知道我的初心是什麼了?」

    宋問:「總不可能是做個昏君吧?」

    「沒這麼卑劣,也高明不到哪裡去。我是個普通人。」唐清遠跟著笑道,「有些事情該我做的,我會去做。」

    宋問看了他一會兒,摸摸髮鬢道:「如此便好了。」

    這成親成親,外面的人看著挺高興,當事的兩人卻都憂心忡忡的模樣,算什麼事情?

    唐清遠:「我想你有點瞧不起我。」

    宋問精神一振,喊冤道:「你不要誣陷我呀。」

    「若我是你,我都要瞧不起我自己。」唐清遠跨下肩膀,仰頭看著逐漸隱去的光色,和越加明晰的半月:「你知道我很虛榮。知道我凡事,總有計算。知道我待人從不交心。我越想在你面前做好,卻不知為何,越加狼狽。你說是為什麼呢?」

    宋問「咦」了一聲:「你……不要碰瓷啊。」

    唐清遠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我知道為什麼。」

    起初是意外。之後,只要見到她,就不停的想自己哪裡做錯了。然後便找出更多的錯處。似乎沒有一次是好的。

    雖然這一些,其實都是事實。可是他能騙過其他人,在宋問面前,卻無所遁形。

    他很在意。

    唐清遠說:「還好你明日不去。」不用看見他更多的醜態。

    「恭……喜。」宋問懵道,「祝百年好合?」

    唐清遠:「該我做的事,我都會做好。而且許姑娘與我一同長大,情誼深厚。」

    宋問附和:「那真是太好了。」

    唐清遠點頭,起身朝她辭別:「今日來,我也不知是做什麼,或許只是酒氣上頭了。叨擾,告辭。」

    宋問看他出去,上了等候在旁的馬車,才合上門。

    撓撓頭,覺得還是有些鬱悶,乾脆拎著燈回去睡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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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1:12:10 |只看該作者
第151章 南王做客

    宋問叫人訂做了禮物,也是一直到大婚前兩日才完工。

    掌櫃將它搬出來,擺在櫃檯上,翻出夾在賬冊中的單子核對一遍。頭也不抬問道:「宋先生說了沒有,這東西他拿了是做什麼?」

    學徒在一旁打著算盤,回憶道:「說了。說是慶賀新婚。」

    掌櫃將單子按在一旁,吩咐他:「那你給它包了,包的好看點,就用先前店裡進的那錦盒,外面再包一層。宋先生在這兒花了不少銀子,想來是要體面的。」

    學徒點頭應下:「誒。」

    掌櫃揉揉頭,覺得一陣眼花。哎喲的難受幾聲,走後邊去休息。

    學徒照吩咐去後面拿了錦盒,將東西仔細裝進去。想了想,又把那名單跟著包了進去。小心總無大錯。

    宋問拿到手的時候,發現賀禮被包得嚴嚴正正,

    她信得過這掌櫃的為人,近百年的老店信譽。覺得這拆開實在可惜,便沒有檢查,直接讓人送到唐毅的手上。

    唐毅也如是。心道宋問準備的如此詳盡,連東西都包好了。於是也沒有查看,帶上就去參加大婚了。

    太子大婚,舉國同慶。

    今夜沒有宵禁,眾人提著燈,走上長街。

    街上有如火龍舞動,延綿不絕。歌舞聲此起彼伏,鬧騰的歡笑一堂。

    宋問似乎看見了夜市的影子。夜晚,就應該是這樣豐富多彩的嘛。

    孩童在外面呼喊著衝來撞去。誰成親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能不能出來遊玩才是最在意的事情。

    宋問召集了店舖的庖廚們,揮手道:「快!賺錢的時候到來了!今天吃的東西價錢全部翻一倍,你們的薪酬全部翻三番。有多少吃的就賣多少!上上上!」

    唐清遠在宮裡,依照司儀的指示,按部就班的行禮成婚。

    陛下與他母親,看著都非常高興。他臉上笑著,卻不明白,這樣的日子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所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卻沒有一人是真心。

    敬完酒,回到新房。遣宮人全部下去,只剩許君阮和他面面相覷。

    唐清遠一身酒氣,在她身邊坐下。脫了鞋子,疲憊道:「睡吧。」

    翌日。唐清遠領著許君阮去見唐贄,回來後清點昨夜收來的賀禮。

    唐清遠自然不會每份都打開查看。這些一般交給宮人打理登記。只是選了幾個親近的人,一份份拆開,想親眼確認裡面都是些什麼。

    其中自然會選到唐毅的禮物。

    那是一尊漢白玉雕佛像。

    唐清遠捧在手裡把玩了一圈,有些奇怪。這玉質地上來,雕工精緻,顯然價錢不斐,唐毅怎麼送得起?

    正想要放下,又眼尖看見被壓在禮盒下面的紙條。狐疑的抽出一看,才發現最底下的落款,寫著宋問的名字。

    這是宋問送他的禮物。

    唐清遠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千萬種心思。最後停在了他願意相信的一點上。

    這是宋問借三哥,送給他的賀禮。

    是宋問想送給他的。

    唐清遠心緒複雜,一時不知如何言說。

    唐清遠將那紙條對折收起,揣進懷裡,不叫人發現。又把那佛像裝回錦盒,直接拿著走出了庫房。

    許是因為唐清遠大婚,京城氣氛緩和不少。已不似南王初來時那樣草木皆兵。

    宋問敲著筷子,給他們講飲食文化。順便共同探討一下南北菜系的區別,以及改良的可用建議。參與者有眾庖廚及全店顧客。

    她看著很享受這邊的日子,那模樣卻叫別人很是心急。不少書生特意來酒樓,請她回茶館授課,皆被宋問回絕。

    如此才華,卻只在這裡聊些吃喝玩樂的事,如何不叫人嘆息?這奉旨為廚的藉口用個千百遍,他們也實在不能認同。

    儒生苦苦求道:「如今太子大婚,陛下心喜。先生若是此時去找陛下認錯求情,陛下哪會多為難您?總不能叫您屈才,就一輩子做個廚子吧?」

    書生:「就是太傅去說句話,或是大將軍去說一句,不然還有太子妃,這個……新奇的旨意,未必不能作罷。宋先生您為何不去試試呢?」

    宋問搖頭。

    他們卻不知道,宋問最怕的就是陛下原諒她了。

    這樣的人日日增多,這酒樓裡,一半都是來勸說的,只有一半才是真來吃飯的。

    宋問內心煎熬,誰人能知道她的打算?這日子還早著呢。

    一日,她留在店裡,又被人提到此事。宋問不禁眼皮一跳,準備找個藉口遛走。

    敷衍應聲中,有人踢開門,大搖大擺的從門口走進來。一進門便大聲喊道:「快給爺上好菜,宋問在不在!」

    宋問偏頭一看,發現來人是唐霈霖。帶著南王,一道從正門進來。

    店舖裡其他的客人,也是愣了一下,定定看著他們。

    南王身材圓潤,體長肚寬,略為龐大。加上上了年紀,皮膚開始下拉,臉上五官都有些變形,辨認不出原樣。

    就目前這樣子來說,與唐霈霖實在相去甚遠。

    在南方住了很久,皮膚倒是白皙。現在像一個煮太久發脹了的老湯圓。

    南王隨行或許有不少侍衛,但帶進來的是三個,身上都配著刀。

    宋問立馬起身相迎,朝幾人走近道:「喲,貴客貴客,裡面請。」

    唐霈霖狐疑看著她,不明白她今日為何如此熱絡。

    宋問指著樓上:「幾位請上樓。」

    南王跟在後面,審視道:「你就是……宋問?」

    宋問扯嘴一笑:「宋某升斗小民,竟叫南王記得,實在榮幸。」

    數人一起上了二樓,宋問正要帶著他們繼續上三樓,唐霈霖停下了。

    他指著前面正在吃著的一桌道:「父親,聽說這個火鍋最是紅火,長安城裡如今都在盛傳,不然就在這裡吃吧。」

    南王早已聞見了香味,也覺得那東西不錯,點頭應允道:「倒是很有新意。沒有嘗過,不如試試。」

    宋問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跑了。

    宋問很是遺憾,還是帶著他們,進了走道盡處的包廂裡。

    唐霈霖為了顯示自己比南王多來了幾個月,對京城更為熟悉,於是事事親為。撩起衣袍坐下,便拍桌道:「上菜!把你這裡的招牌菜都上來!」

    宋問讓跑堂把單子遞給他,解釋說:「我們這裡沒有招牌菜,招牌菜就是新鮮菜。?」

    唐霈霖不見尷尬,依舊風輕雲淡的打開單子,掃了兩眼,繼續說:「我就是要你們這裡的新鮮菜,把今天剛進的菜都上上來。」

    宋問握著兩手站在旁邊道:「對不住啊世子爺,我們這邊的菜都是每天早上現買的。因為每日都不夠。」

    唐霈霖:「……」

    唐霈霖抬手略做遮擋,別過臉朝她呲牙,以示警告。

    宋問也覺得沒意思,抽走他手裡的單子,笑道:「不過本店有推薦菜品搭配,不如就照那個來吧。」

    唐霈霖這才哼了一聲,看向南王道:「父親,您有什麼想吃的嗎?」

    南王一直盯著宋問,聞言笑道:「既然是第一次來,不如就聽掌櫃的。入鄉隨俗,你我安心,就請宋先生安排吧。」

    宋問朝著南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

    得虧他們椅面做的大啊,不然得塌。

    既然南王都這樣說了,宋問也當領命。對著跑堂吩咐兩句,讓他趕緊上菜。側立在一旁,給兩人解釋什麼叫火鍋。

    未幾,後庖就端了鍋進來。點上爐火,然後將火鍋燒開。

    宋問為表尊重,一直站在旁邊步步示範教導。然後將菜送到二位碗裡,讓他們嘗嘗味道,決定要不要調整鍋底。

    唐霈霖吃了一口,發現熟了。他自幼好東西吃過不少,這火鍋不說多好吃,但的確還不錯。重要的是有趣,點點頭繼續吃著。

    宋問見他們已經有所領悟,頷首告辭,準備離開。

    唐霈霖不滿,將嘴裡的吞嚥下去,命道:「你留下!」

    宋問收回腳步。轉過身,還是恭敬道:「宋某留下做什麼?不打擾二位就餐了。」

    唐霈霖看著火鍋,隨意找了個藉口說:「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菜熟了,你得留下!」

    宋問說:「那就看啊。」

    唐霈霖:「我看不出來才讓你留下。」

    宋問呵呵道:「您看不出來難道還吃不出來?其實我也看不出來,不如我幫你吃出來?」

    唐霈霖哼了一聲,拍桌而起。宋問猜他要罵人了,直起身子往後一仰。卻見他一手掐著了自己的脖子。

    宋問挑眉:「世子爺,這是要嚇誰呢?您還有這閒情,與我開玩笑?」

    下一刻,他便直直倒在了地上。整個人抽搐成一團,表情痛苦的捶地。

    眾人都是驚了一下,迅速圍了過去。

    南王原本只是在旁邊看著,當他們玩鬧,現在才發覺不對勁。

    唐霈霖眼睛暴突,已經說不出話。一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導致臉色瞬間漲紅。看著很是痛苦。

    宋問蹲下身抓著他手往外掰,急道:「這是嗆住了?喂?怎麼?世子爺!」

    南王一手護住唐霈霖的脖子,嘶聲吼道:「我兒!」

    緊跟著唐霈霖開始口吐白沫,眼神渙散。做不出回應。

    宋問心神俱駭,便知道,多半是中毒了。起效如此快,多半還是劇毒。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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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千萬冷靜

    「唐霈霖!」「世子!」

    眾人齊齊高呼。

    一名侍衛直接翻窗而出,去找大夫。

    唐霈霖在不住掙扎,自殘以減輕痛苦。宋問按不住他的手,只能用膝蓋死死壓住。

    南王見勢,滿是心痛,一隻胖手按住唐霈霖的肩膀,苦苦喊他的小名。

    林唯衍耳尖,已是聽見動靜,從樓下的欄杆,直接吊著翻了上來,然後破門而入。

    他來勢洶洶,屋內剩下的兩名侍衛不知情況,如臨大敵,抽刀直對。

    南王抬頭看見,呼吸又是一窒,斥問道:「你是哪裡來的刺客?是你要殺我兒?」

    林唯衍一臉放空,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宋問看見他手上拿著杯東西,匆忙招手道:「把杯子給我!」

    林唯衍手指一勾,甩了出去,恰好送到宋問的手裡。

    宋問低頭一聞,見是豆漿,又繼續喊道:「去拿豆漿,拿牛奶,有什麼拿什麼!」

    林唯衍領命出去。

    南王吼道:「這是要做什麼!你們這裡是怎麼回事!」

    宋問未做理會,抬起唐霈霖的頭,掐著他的下顎,直接不留情的往裡灌。

    唐霈霖已經翻出眼白,豆漿順著他的脖子往外冒,很難吞嚥下去。

    宋問只能不停的灌。唐霈霖痛苦咳嗽,總算喝下去一點。

    林唯衍直接去搶了一桶豆漿過來,往宋問面前一放。

    宋問用杯子再舀起一杯,逼著唐霈霖喝下去。然後按著他的胃部,讓他吐出來。

    唐霈霖嘔出一些穢物,但情況並不樂觀。

    宋問面沉如水,嘴唇緊緊抿著。見對方幾次打掉她的手,急得又吼了一聲:「唐霈霖!」

    唐霈霖看了她一眼,還有意識,卻說不出話。

    從胃裡翻出來的胃酸,灼燒喉嚨會非常難受,不知道是因為中毒還是受傷,也不知道他捂著脖子是因為疼痛還是呼吸困難。

    宋問對醫學,真是沒有研究。如果家鄉土方算的話,或許她還能治治疑難雜症。至於中毒,不在她的認知範圍內。

    但洗胃總是沒錯的,如果是食物中毒的話。

    宋問還想接著給唐霈霖灌豆漿,南王眼睛一瞪,滿帶殺氣的揪住了宋問的衣領,厲聲道:「你還想做什麼!我兒究竟怎麼了?你這裡的東西竟然有毒!他今日若是出了什麼事,本王告訴你,我一定殺了你!我要你死無全屍!」

    林唯衍身後長棍出招,一棍立在宋問面前。同時旁邊兩位侍衛一起出刀,齊齊殺向宋問。

    林唯衍調轉長棍,朝兩人的方向一掃。兵戈間撞擊,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

    刀鋒削落宋問的長袖一角。

    宋問與南王異口同聲喝道:「住手!」

    現在哪裡是打鬥的時候?

    南王自然清楚,唐霈霖中毒一事,不可能是宋問所為。

    沒有動機,不合常理。

    若真要殺人,這是最糟糕也最笨的方法。這只是在同歸於盡而已。

    此刻,他雖然惱怒,卻也知道,宋問該是他的朋友才對。

    雖然痛心,卻也只能看著宋問繼續動作。同時還要幫著給唐霈霖灌水。

    他們這邊動靜如此之大,早有人過來圍觀。吵鬧間聽見了食物有毒,一聲大吼,宣揚開去,在酒樓裡引起了恐慌。

    所有人倉皇失措,往門口衝去,想儘早原來這地方,去找大夫看一看。

    跑堂攔也攔不住,更加不敢去攔。他們不知真假,但客人這架勢,明顯都不是玩笑的。

    跟在南王身邊的護衛推開窗,衝著樓下大聲喊道:「所有人不得離開!攔住酒樓所有的出口。擅闖者格殺勿論!」

    南王帶來的士兵,聞令直接往門口一站,亮出了兵器。

    宋問不知道他出門究竟暗中有多少人隨行保護,但肯定是不少的。

    這邊強勢的堵住門口,酒樓內客人又是一陣恐慌。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明白即將發生什麼,卻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眾人抱做一團,互相擁擠尖叫。

    這下想往外的拚命擠。想活命的拚命退,瞬間就沖成一團,場面十分嚴峻。

    宋問如今卻管不了他們,看著唐霈霖,只能祈求他命大。

    他可萬萬不能死!

    對方要的就是讓唐霈霖死在這酒樓裡。

    人是在她店裡出事的。若是真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境地,不管宋問有沒有理由,與此事是否有關,為了平息南疆的怒火,她都難逃干係。

    不。方才南王也吃了這裡的東西,但卻安然無恙。火鍋送進來的時候,侍衛也的確試過無毒。若是真有什麼貓膩,只會是在別的地方。

    對方只想殺一個人。

    若是兩個人都死了,那嶺南的軍隊,因為怒火,或許會發生暴動。於大梁來講,就是勞民傷財的一戰。

    若是只死一個人,無論是南王或是唐霈霖活著,必然有所顧忌,依舊會按兵不動。

    如果是宋問,她會想讓南王死。因為唐霈霖還小,他更好拿捏。

    那又究竟為什麼,現在倒在這裡的人是唐霈霖呢?

    宋問腦海裡一團亂,按著唐霈霖的胸口又吐了一次。吼道:「唐霈霖!你不能死!你要多少人給你陪葬!」

    先不說中毒,唐霈霖已經被她折騰的夠嗆。

    林唯衍看不下去,不知從哪裡掏出一粒藥丸,夾在指尖,推了推宋問道:「讓開。」

    宋問要緊牙關,扭過頭,恰巧對著藥丸。問道:「這是什麼?」

    那藥丸黑得透徹,實在詭異。

    林唯衍說:「大概是解□□吧。我師父留給我的。」

    南王見他要喂,立馬攔住他:「不成!」再冒險一次,他兒怕就沒命了!

    林唯衍動作卻比他快。宋問還掐著唐霈霖的下顎,他直接將藥丸從唐霈霖的嘴裡彈了進去。然後一手上一按,讓他把藥吞了下去。

    饒是宋問都被嚇了一跳。

    林唯衍兩手環胸道:「放心吧。我師父別的都不行,就是煉藥在行。而且他看著已經不行了。」

    南王怒指:「你莫胡說!」

    他瞪起眼,臉上被橫肉擠著的眼睛睜開一條縫。

    宋問揉著額頭,略過那個略帶喜感的面容。

    宋問在繼續灌水洗胃,和在相信林唯衍的藥效之間猶豫了片刻,大夫來了。

    大夫是被那侍衛半扛著衝進來的。整個人有些凌亂。頭髮也被晃得四散鬆動。

    旁邊人立馬讓開位置,讓大夫進來。

    唐霈霖不知是好轉,還是更嚴重。整個人虛脫的癱軟著。沒有再抽搐,但是也沒什麼反應。眼皮半闔,呼吸微弱。

    南王抱著的頭,一遍遍給他擦臉上的,「我的兒啊!是誰要殺我的兒!」

    大夫被身後侍衛一按,沒有站穩,整個人撲到了唐霈霖的面前。對上南王的眼神,連忙伸出手安撫說:「冷靜,千萬冷靜。」

    他拍拍自己的心口,然後去摸唐霈霖的脈搏。

    自己沉不下心,連摸了好幾次也沒有摸出所以然來。

    宋問道:「冷靜,千萬冷靜!」

    大夫點點頭,長吁口氣,又摸了一次。

    眾人緊緊盯著他動作。只見他不慌不忙的拿出金針,紮在唐霈霖的穴道上。又掏出一粒藥丸,讓他含在嘴裡。然後指著後背說:「來,拍,照著這裡用力拍。」

    林唯衍主動上前,宋問側過身攔住他。這小子用力拍,那是要死人的。

    南王也不會把這個機會留給他,身後侍衛收刀下蹲,確認了位置,一掌拍下。

    唐霈霖猛得一嘔,將胃中殘渣吐了出來。然後不停的嘔吐,直到只剩下酸水。

    大夫重新將人放平。繼續從藥箱裡拿出一根不知是什麼的草根,左右看了一圈,想找能搗藥的器具。

    宋問瞭然,從桌上拿了個碗下來。

    想想又放下,把南王吃過的那個碗拿過來,倒乾淨裡面的東西,遞給大夫。

    若是火鍋裡面沒有毒,菜色裡面也沒有毒,那麼只有盛器上了。南王是吃過這個碗的,好歹可以確認沒有問題。

    大夫將藥放進碗裡。抖抖衣袖,拿著藥杵準備磨藥。

    「這要多久!」南王看著唐霈霖蒼白的臉色,實在等不下去。急道:「你快啊!」

    大夫點頭。

    林唯衍伸出手,示意他來。讓大夫後退,然後抬起長棍,用力一頓。

    碗底直接被砸穿。

    宋問:「……」

    南王幾要捶胸:「你究竟是要做什麼!」

    這小子分明是不想見他兒好!

    侍衛一手按在刀上,不善道:「讓開!」

    林唯衍再次伸出手,示意他來。把碗裡的藥根拿到地上,然後繼續用力敲。

    宋問摀住了自己的臉。

    南王又是一怒:「你要我兒吃地上的東西?」

    林唯衍認真道:「我在幫忙。」

    大夫被這兩方嚇得有點懵,匆忙道:「可以了可以了。」

    林唯衍退開,大夫用手將藥根拿在手裡,猶豫的看向南王說:「這到底要不要吃?」

    南王感覺自己要暈厥了:「你才是大夫!」

    大夫將藥給唐霈霖含在嘴裡,又說道:「拿水來。」

    宋問深深嘆了口氣。唐霈霖這來吃頓火鍋,卻不想吃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就在不久之前,這位少年還驕傲的帶著他父親過來,炫耀般的給他介紹。宋問能清楚看見他眼中的儒慕之情,難得沒有了平日的故作深沉。

    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

    林唯衍去端了水來,大夫給人喂服喝下。重新搭上脈搏,欲言又止道:「先帶世子回去,我給他開幾貼藥。」

    這樣聽來,應該是沒有性命之憂了。

    眾人皆是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心沉沉放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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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標題好難

    在酒樓實在不便施救,藥材也帶的不多。何況人多口雜,既然已經緩過毒性,該是帶回別院救治。

    兩名侍衛上前,將唐霈霖扶起。

    唐霈霖喉嚨被灌了口氣,又無力的咳了一聲。

    南王伸手撫上他的額頭,小聲念他的名字。然後用手扶住唐霈霖的背,送他走出包廂。

    邁出去的時候回過頭,對著旁邊的侍衛道:「你留著!將此事給我查清楚!」

    酒樓的客人全擠在一樓。破罵叫囂,不顧形象。小命當前,哪管這酒樓的主人是誰。

    隨後見南王和侍衛走出來,立馬噤聲。

    宋問終於露面,站在二樓的圍欄旁邊,冷冷向下掃視。

    竟是……小世子中毒了。看臉色蒼白,形容狼狽,不知如今情況如何。

    眾人未親眼所見,不知情況如何。如今明白事態,心覺此事恐難善了,怕要遭殃。自動為南王讓出一條路來。

    緊跟著他們的步伐,有人想要衝出店去,又被隨行侍衛一把攔住。

    旁邊一人臉色大變道:「做什麼!此處是京師皇城, 天子腳下,莫非王爺還要施以私刑不成?」

    侍衛朝下面勾勾手指,攔著門口的守衛中,上來兩個人,方便聽候他差使。

    侍衛兩手環胸,高聲道:「請諸位留下,不過是要將此事查個究竟。犯事者不如自覺站出,以免連累他人。」

    他說著扭頭去看宋問:「宋先生,您怎麼看?」

    宋問未做表態,轉身回到包間裡。

    站在門口,查看裡面的擺設,然後說道:「還是再請個大夫過來,查查究竟是什麼地方被下了毒。下了什麼毒。」

    那人想了想,決定聽她所言,派人再去找個大夫。

    宋問走到桌邊。腳下都是唐霈霖吐出來的污物,她腳下避開,一手撐著桌上,拿起前面的一個杯子問道:「你們王爺,擅使左筆?」

    那人點頭道:「不錯。」

    宋問這邊的餐具,是一圈擺下來的。唐霈霖與南王入座後,宋問也未將其餘的餐具收回來。

    南王用來裝茶的杯子在左手邊,左撇子說得過去。可唐霈霖的也在左手邊。宋問卻記得唐霈霖不是個左撇子。

    那侍衛看了一眼,說道:「世子與王爺相坐,習慣了也用左邊的杯子。」

    他回身,對著身後的人道:「去,把才纔上菜的跑堂帶上來。」

    那人抱拳道:「是,將軍。」

    宋問不禁多看他一眼。當他是個侍衛,原來是名將領。難怪遇事也不見畏縮,方寸有度,處事果決,很有魄力。

    數人站在包間裡等候消息,樓下忽然傳來驚駭的呼聲,似乎所有人都在尖叫。還應和著小孩嚎啕的大哭。有人在喊宋問的名字。

    宋問覺得不對,朝林唯衍一點頭。林唯衍背著長棍出去查看情況,站在走廊上粗粗看了一眼,走回來道:「死了。」

    未幾,奉命去帶人的下屬回來稟報導:「兇犯畏罪自殺了。」

    將士略一頷首。

    這事已經清楚明了,看來也不用多查。

    那人手腳做的不乾淨,看樣子不是一個慣犯。

    自己的酒樓裡出了這樣的事情,宋問如何也笑不出來。

    將士頗有深意道:「先生這裡的人,似乎不大可靠。」

    宋問扯起嘴角:「南王來之前,他只是個一個普通的跑堂。」

    就算她再不講究,也是調查過的。宋問不常在這裡,跑堂比廚子都重要。畢竟店裡大小事務,都要他們自己來決斷。

    這裡的跑堂,大多是長安當地人,家室清白,手腳麻利。在別的店裡也做過跑堂,未出過什麼問題。

    只是,天底下從沒什麼人是真正可信的。人性從來不應該被考驗。權勢或利益下,他的悲劇,又該算誰的罪過?

    將士道:「人我帶走查了,金吾衛那邊自有解釋。若是有需要先生作證的,還要勞煩先生。」

    宋問朝他抱拳。

    將士走出包間,又對著下面的人一聲令下。樓下的護衛直接將屍體從門口拖下去。

    整個酒樓的人倉惶擠在一邊,怔忪莫寧,惶惑無已。壓抑著抽氣聲,等待事情結束。

    死人了。死人一事難以震驚。

    終於,南王的隨行護衛走出去後,堵在各個門口士兵收刀放行。

    待門口確實空了無人,眾人才回過神來,相互推攘一擁而出。

    宋問知道如今她說什麼,都不會有人聽的。只是看他們這樣瞎跑,確實有些擔心。

    來此處的有不少婦孺,哪裡能禁得住這架勢?

    所幸,未再出更多的紕漏。眾人皆是安全出了酒樓。

    另外幾名跑堂抱頭躲在桌子下面,久久回不過神。

    宋問從樓上下來,推開一張桌子。

    那跑堂聞聲抬起頭,呼吸沉重,看著宋問。

    「他們都跑了。」跑堂愣愣道,「還沒付錢。」

    宋問朝他伸出手:「算了。」

    跑堂被宋問拉起來,又聽她說:「今日都先回去休息吧。讓大家受驚了。」

    酒樓裡的桌子被撞得七倒八歪,飯菜更是糊了一地。現場凌亂不堪,難以直視。

    先前被抓住的那跑堂,就是死在人群之中。大約是早有準備,見無路可走,就引頸自刎。

    這一片都是噴濺而出的血漬,地上還殘留了不少。

    血漬被拖長,踩出了腳印。粘稠的帶至門口。

    酒樓幫工的眾人,相繼從角落的地方出來,看著這情景,頗感猶豫。

    一跑堂道:「我先幫忙,整理一下?」

    宋問說:「不用了。你們都回去吧。」

    將酒樓裡所有的人都送出門口,宋問在後面合上了門。

    出了這樣的事情,這酒樓怕是再難恢復往日的興盛。

    宋問走回去,坐在樓梯上。

    長棍往木階上一敲,宋問感覺屁股下抖了抖。回過頭道:「你輕點兒,拆樓呢?」

    林唯衍問:「你覺得什麼更難過,被背叛難過嗎?」

    宋問搖頭:「原本就是為了生計,沒有背叛。只是覺得牽連無辜,太叫人難過。」

    林唯衍猶豫片刻,說:「你要是覺得不高興,不如回錢塘吧。」

    宋問:「不。山雨欲來,我現在不能走。」

    兩人坐了一會兒,還能聽到外面的討論聲。

    宋問挽起袖子道:「你去拿掃帚,把這裡都打掃一遍。太臭了。」

    兩人把酒樓徹底的清掃了一遍,出了身汗,然後回家換洗。

    翌日去了酒樓,按時開門。

    跑堂與庖廚走了大半,剩下幾位,試探著告假,沒有過來。最後留下的,僅剩下三五個。

    生意冷淡,倒也不需要多少人手。只是過往人指指點點,不敢相信他們竟然還敢開張。

    宋問的名聲,可謂相當詭異。好事壞事全讓她趕上了。

    縱然不能說此事與宋問有關,但這酒樓不可靠,是洗不掉的。

    金吾衛循例過來問過,帶人來的恰是許繼行。

    他只是粗粗交代了幾句,沒有多問,也沒有為難。具體的事情,已經從別處得知。

    叫宋問奇怪的是,她原本以為朝廷會徹查,自己多少要被帶著嗆兩口水。但從朝廷目前的態度來看,不多管,不過問。南王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順便對南王在京城帶兵圍守酒樓一事,也揭過不提。南王竟然也默許了。

    雙方不知為何達到了和諧的共識。是以唐霈霖中毒受傷的事情,鬧的並不大。

    宋問舒了口氣。畢竟如果鬧大了,這最倒霉的人,怎麼想都會是她。

    命大命大。倒霉多了總會改運的。

    於是,這酒樓的客人,只剩下宋問的熟人。

    孟為過來抱怨過,說這開酒樓原本就容易生事,不如回去授課。

    他聽見的都是傳聞,純屬鬧事,於是被宋問轟了回去。

    兩日後李洵也過來一趟,在她這裡點了兩樣菜,草草吃了一頓。

    於是宋問就問了這個。

    李洵放下筷子道:「正值多事之秋,陛下如今無心糾結此事。」

    宋問摸摸耳朵說:「這京城挺安生的呀。我看這最大的事情,就是世子中毒的事了。」

    李洵搖搖頭,支吾其詞,似乎有話想同宋問說。

    宋問:「哦,說到這個,世子怎麼樣了?」

    李洵低下頭:「聽聞是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傷了喉嚨。以後,恐不便於說話。」

    宋問悵然道:「是嗎?」

    或許是胃酸反覆,灼傷了喉嚨。加上毒素侵蝕,才會如此。

    李洵看她表情落寞,便安慰道:「好在吐的及時,否則性命難保。命總比喉嚨重要。何況,若有心人要有所為,自是防不勝防。先生不必內疚。」

    宋問心中有事,失神看著遠處,沒有看見李洵猶豫的神情。

    宋問猶豫許久,還是決定去看望一下唐霈霖。

    這是陛下派給他們的別院,同唐毅的府邸略為相似,寬闊而簡陋。畢竟初來,擺設稀少。

    攜了禮物過去,南王也未做阻攔,乾脆的放她過去。

    南王憔悴許多,站在門口道:「他在休息,想必是醒著的。若是還睡著,你就出來吧。」

    宋問頷首。

    宋問進門的時候,唐霈霖躺在床上,兩眼看著床頂。

    光線昏暗,想來在床上躺了很久了。

    宋問站在門口喊了一聲:「世子?」

    唐霈霖沒有反應。

    宋問走過去,臨近時,就聽見他說:「我曾經,是他最看中的兒子。」

    他聲音嘶啞低沉,毛糙不堪。這句話說出來,似乎就帶著一股難言的淒涼。

    宋問停下腳步說:「你是的。」

    唐霈霖:「我不是了。」

    他艱難的發聲:「沒有人會需要一個,不會說話的世子。」

    「其實是不是世子,又有什麼重要呢?」宋問說,「榮華富貴,你不缺了。你父親,還是疼愛你的。若是你沒有別的念想,是不是世子,不重要。」

    唐霈霖抬起頭,想要說話,結果咳了兩聲,沒能說出口。重新躺下,認命的閉嘴。

    他對著宋問擺手,示意她出去。

    有些事,宋問根本不明白。在他眼裡,世子不僅代表著世子。

    有的人,出生起就有了一個特殊的身份。他們看見的,聽見的,都是於此相關的事情,就難免會有怎樣的執念。

    宋問也知自己多說無益,此時說再多安慰的話,聽著都顯虛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道:「你保重。」

    宋問走出房間,合上門扉。在門口嘆了口氣。

    她同情唐霈霖,但也僅此而已。不過為此做更多的事情。

    因為道不同。

    南王正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一手按著扶手,指甲用力摳著。聽見宋問的腳步聲,鬆了手臂的力道,問道:「他還好嗎?」

    「我只看了他一眼。」宋問朝他問候施禮,不想與他有多牽扯關係,抬手道:「宋某先行告辭。」

    「那屍首的身份,我已查明。」南王自顧著說道,「其實就算不查,我也知道,要施害我兒者是誰。我兒何其無辜,替我受罪!」

    宋問向前的腳步暫頓,想禮貌的說此事與她實在無關,又聽南王繼續道:「若非黃河水患,我豈會輕易做罷?」

    宋問呼吸一窒,回身大驚道:「黃河水患?」

    南王看了她一眼:「入夏之際,接連大雨。黃河下游堤壩坍塌,臨近郡縣皆遭其難。千畝良田淹沒,數萬百姓流離失所。只是消息,剛剛送到長安而已。」

    宋問抬頭,正對上南王狠戾的眼神。

    南王道:「你我,不當為敵。」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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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1:12:53 |只看該作者
第154章 確實缺錢

    宋問定定看著他。

    一廳之內毫無聲響。宋問才發現,這邊的下人不知何時早已被遣散了。

    誠然如他所說,唐霈霖這事出的不是時候,他想追究,自然可以,畢竟那是世子。親兒在皇城遇刺,掀一掀風浪,還是說得過去的。

    他願意罷手,是顧全大局。

    可這也不代表南王就是善類。只能說他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

    若是黃河水患的消息在長安傳揚開,他只能有心無力。國難當前,哪講私情?

    宋問無辜道:「王爺這是何意?宋某一介平民,哪裡來的敵友?王爺真是高看宋某了。」

    南王朝她走近一步,衣服下襬還有被擠出的褶皺。宋問看著他的鞋面,聽他說道:「你可知,這黃河下游的堤壩,是誰督辦的?」

    宋問不禁一哂。果然比起陽謀,暗算總是更為有效也更得人心。

    黃河下游原本就容易決口。

    一是泥沙堆積,導致河床太高,形成地上懸河。

    二是氣候影響。多日暴雨,導致下游水量暴漲,沖刷河床。

    二是下游流道多為彎曲,流速較快,對堤壩衝擊力度較強。

    再加上其餘各式各樣或人力,或天時的原因。黃河水澇,一向是歷年曆代叫人頭疼的問題。這不是剛出現,也不是獨有。

    數十年難免出一次大澇,誰不得看天吃飯?

    具體緣由尚未查探清楚,或許有所幹系,但定然不會是簡單的人為。南王硬要將此禍扣到堤壩督建上,宋問是不大贊同的。

    若是天時,朝廷抗洪救災,重在安撫民情。

    若是人為,天下又該是怎樣一翻風雨。

    「是誰,宋某並不在乎,也與我無關。」宋問說,「堤壩既然多年無事,那此次想必也非人之罪。只是有些事,在所難免。」

    「堤壩多年無事?河南道的堤壩,可是前兩年剛剛加固的。」南王橫眉道,「本王無心惹是生非,只是,你當如今水患,最大的問題是什麼?縱觀朝廷,如今最富裕的人又是誰?毒瘤不除,天下安好?」

    宋問:「天下好著呢。只要太平。」

    「本王只是隨口一說,稍作提醒。」南王道,「天下太平,自然是好。可若是戶蠹中空,又能太平到幾時?本王也是憂心家國社稷,方出此言。宋先生才名天下,難道就無此擔憂嗎?」

    宋問道:「國有棟樑,豈會畏懼區區蛀蟲?南王貴為皇親,憂心天下,庇百姓安危,宋某由衷敬佩。正因此,宋某一介布衣,可安心謀生,無需憂勞旁事。料想黃河水患,朝廷也自有定奪。」

    宋問抱拳道:「世子在我店中遇害,宋某實難推責。今日特來致歉,謝王爺不究之恩。多有叨擾,先行告退。」

    她說罷,躬身施禮,從門口撤走。

    南王見她消失在門口,從鼻尖哼出一氣。

    宋問就是這一點,叫人看不透。縱然她同情你,欣賞你,也絕不會給予你更多的東西。

    同情就真的只是同情,欣賞就真的只是欣賞。她只是感情氾濫而已。

    若是利益不同,她永遠不會多看一眼。

    討厭,這是一個極其討厭的人。

    可,這人真是疑點重重。

    先前在茶樓授課之時,他派人前去聽課記錄,上面條條,皆是聞所未聞之事。稀奇古怪,五花八門。

    她有著年齡不符的閱歷與才學。一個人的天資或許有高低,但一個人的閱歷是絕不會騙人的。

    縱觀她過往身份,一無所獲。她是從何處學來的東西?此人渾身是迷。

    南王走回自己的座位,抬手喊了一聲,守在遠處的侍衛,才讓下人進來。

    僕人埋頭過來更換茶盞,添倒熱水。而後又抱著托盤,恭敬退下。

    院前柳樹被風吹得一陣婆娑。

    南王呼吸沉重,嘴角微微下扯。他閉著眼睛,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宋問不願意幫他,他實在想不明白。

    張曦雲多次要加害她,已是無誤。先不說之前宋問得罪於他,害他親兒險死。之後又有利益相關。張曦雲在一日,便容不得她安生。

    就是這次,毒殺世子,不管事成與否,宋問難逃干係。恰是黃河水患,反救了她一命。

    可哪能次次好運?

    她身為太傅外孫,大將軍嫡子,為何偏偏受這窩囊氣?看她多次忤逆今上,直面強權,也不是個迂腐怯事之輩,偏偏對張曦雲多次忍讓。

    若先前是因為沒有靠山,那如今自己來了,還主動出口了,她卻仍舊謹慎非常,不動聲色,是為何?

    究竟是為何!

    南王越想越氣,一手拍在桌上。茶杯發出聲輕顫,水漬濺了出來。

    侍衛在一旁小聲道:「世子起身了,說是想吃點東西。」

    南王收了手,點點頭,站起來去看唐霈霖。

    張曦雲這般大膽狠辣之徒,縱是他願意既往不咎,對方又豈會留他活路?

    此番毒害他兒,叫他前途盡毀,恨意難消。

    此仇絕無善了的可能!

    黃河水患的消息,朝廷先行得知,尚未想出應對之策,數日之後,已經蔓延至長安。宋問也終於耳聞。

    此次水患,受災範圍之廣,災民之多,聲勢之大,恐五十年未遇。

    緣由暫無暇探查,安置災民一事,已經焦頭爛額。而南方雨勢不見停,不知還要多少百姓牽連其中。

    縱然大梁安定數年,此次災禍,也還是打擊沉重。

    實乃多事之秋。

    長安這天,也下起驟雨。

    宋問打著傘,準備去茶館見李洵。

    她的茶館,怕就是京城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了。

    這裡魚龍混雜。商客,書生,江湖人士,路過長安,都要過來坐上一趟。因為在這裡,天南地北的事情,都有人知曉。甚至朝廷問話,偶爾也會過來此處。

    只是宋問已經很久沒去了。

    林唯衍走在她的前面,給她領路。

    他本來就極為討厭下雨天。過去露宿街頭,每逢下雨,渾身泥濘衣衫濕透。如今知道黃河水患之後,就更是討厭這樣的天氣。

    他在前面自己生著悶氣,大步走著。對面跑來個沒有打傘的人,將坑裡的水踩得四濺。他將傘向後一撤,然後往旁邊一跳,躲過水花。

    宋問跟著後撤,手心一轉,傘面上的水被甩了出去。

    她沒有在意,讓開一步,與那人錯身而過,繼續前行。

    一人在後面喝道:「站住!」

    宋問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出聲的人。

    那人穿著儒衫,身後還跟了三四個僕從。抬手抹了把臉,一臉慍怒。

    宋問道:「抱歉。」

    對面那人恨恨蹙眉,想出口又硬生生憋下的模樣,說道:「走路當心點!」

    宋問輕笑:「謝謝。」

    宋問猜他定然是想說,謝你大爺。對方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林唯衍走過來說:「有點眼熟。」

    宋問瞪他:「走路當心點!」

    他們已經到了茶樓的門口。站到屋簷下,收傘,抖了抖上面的水漬,然後擺到門邊。

    李洵就站在門口,看見了方才的事情。急急問道:「先生方才與他說什麼?」

    斜風將細雨捲進來,被打濕了,還是有些涼的。

    宋問往裡走去,答道:「沒說什麼。」

    李洵跟在她的身後走向茶桌:「先生何時認識他的。」

    宋問疑惑道:「誰啊?你這麼在意。」

    李洵一愣,而後道:「張兆旭張公子呀。」

    這名字太過耳生,又有點耳熟。宋問回憶了片刻,才想起來。可不即使張曦雲的公子,張兆旭嗎?

    她差點就能拿下這人的小命,不想兩位仇人之間,竟還互不相識。

    「就他?」宋問回憶了一下那個人的臉,發現沒能殘留住他的五官,不禁笑道:「喲,他竟然不認識我?」

    宋問最出風頭的一段時間,張兆旭都被他父親壓在府裡關禁閉來著。

    李洵也是萬萬沒想到。他還以為方才是冤家路窄……也的確是冤家路窄。

    李洵哭笑不得道:「這算什麼?」

    宋問將桌上的茶杯翻正,擺在鄭重,示意他坐下,問道:「他來做什麼?」

    李洵:「籌錢。」

    宋問抿了口:「籌錢?」

    李洵點頭:「朝廷缺錢。」

    黃河水患氾濫之際,河南道刺史當機立斷,開倉放糧,救一時之急。然存糧不足,庫府空虛。待奏章送到朝廷的時候,他們已經再次斷糧了。

    隨即,便出了另外一個更大的問題——缺錢。

    死傷人數不少,尚未處置。而倖存的人數更多,無所居住。

    連綿大雨又露宿街頭,難民中風寒感染了一片。

    饑荒,疾病,居所,救援遲緩。

    大澇之後的種種問題盡數爆發,刺史也是有心力。

    現如今,縣衙和府尹已無餘糧,官員自顧不暇,生怕災民情緒安撫不對,便集體暴動。

    倒不是朝廷拖延決斷,而是真的無從下手。

    大梁近年來修建運河,各處分撥款項,減免稅賦,施行利民之策,國庫確實空虛。誰也未料到這水患會忽然氾濫,畢竟前兩年的堤壩剛剛加固,預測該有十數年安穩。

    朝廷得知後,已命臨近郡縣稍施救援。然災情太過嚴重,只是杯水車薪。

    朝堂上各派爭論不休,難出結果。

    缺錢,缺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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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救災募捐

    朝廷現狀如此窘迫,張兆旭感情這是,討好來了。

    先前犯下大錯,叫陛下難免記恨在心,於是此次趁家國危難,出來替朝廷籌款。

    倒是聰明,打的好算盤。

    宋問撓頭想了想:「他剛剛不是從我店裡出去的吧?」

    李洵艱澀道:「……他就是。」

    宋問輕笑:「喲,想要借我的花,獻他的佛?」

    李洵看著茶面的熱氣,問道:「先生您想怎麼辦?」

    「沒用的,他的心思大家豈會不知?若是大家真不願意,他還能逼迫別人不成?朝廷如今最怕什麼?還不是民怨?別是河南那邊還沒安穩下來,京師先亂了。」宋問手指旋著杯子道,「他來這裡,不過是假意示好罷了。或許能有些成效,不過,幫不了太大忙。」

    李洵:「那先生……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宋問笑道:「怎麼說?這不是你們朝廷的事情?」

    「朝廷內部如今爭論不休。」李洵放下茶杯說,「錢還沒有籌到,先把修整運河的銀子撤回來了。米還是有的,正準備運過去。可是誰來押送,也沒有結果。」

    於百姓來看,這是滅頂的天災。而這滅頂的天災,對不相關的人來說,卻是一個大發橫財的好機會。

    所以為官發財,當為兩道。一個想賺錢的人,若是沒有底線,永遠不會是一個好官。

    也是因為信息不透明,制度不嚴苛,中間可以剝削做文章的地方實在太多了。這默認的多了,就成了慣例。

    宋問道:「大梁政治清明,御史公等人,想必不會讓他們爭論下去,無所作為吧。」

    李洵:「實在問題很多。糧食數量有限,加之這兩日暴雨,就算是選定了押送的人,後面也很難清楚。走水路危險,走陸路太慢,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還沒需要治澇,各種問題已經層出不窮了。牽一髮而動全身,絕不是簡單的事情。

    宋問大抵明白李洵的意思了,翹起腿道:「所以呢?」

    李洵看她這姿勢,不由就想到書院的時候。不知為何有些心虛。硬著頭皮道:「所以,幾位大臣提議,既然朝廷原本糧食就不多,不如直接去臨近河南的州縣購買,然後命人押送過去。這樣方便,也不用再轉道。京城派去負責的人,也可以輕裝趕路,這樣安全些,也更快一些。」

    宋問:「所以,朝廷還是缺錢?」

    李洵點頭。

    宋問摸著耳朵,沉吟片刻,又道:「然後呢?」

    李洵嘴唇微張,稍稍錯愕,看著宋問,而後垂下眼。

    話已經說得這麼直白,宋問還不接嘴,李洵心裡自然清楚她的意思。

    李洵沉默片刻道:「是學生為難先生了。」

    李洵原本覺得宋問在各方都有聲望,煽動力又強,她若領頭出面,或許會有辦法。

    可是,她畢竟不是朝廷中人。朝廷上下有數千上萬官員,比她有錢的,更是比比皆是。

    她已經幫助過百姓許多次,不計名利,方有今日的聲望。可是,最後她得到了什麼?奉旨為廚?

    變成如今這樣落魄的模樣,又有什麼理由,要她繼續慷慨相助?

    他若是宋問,難免心有不甘。

    朝廷自己都做不到,憑什麼去苛責一位步步退讓的普通書生呢?

    李洵知道,自己如果說得更明白,名為懇求,實則逼迫。他還是不願意。

    總不能次次,都要宋問出手。難道沒了宋問,他們就無路可走了嗎?

    李洵抬手一抹,擦乾了桌上的茶漬,然後對著宋問恭敬一施禮。

    宋問頷首。

    李洵到門口拿了傘,朝她告辭,從茶樓出去。

    宋問看著他離去,嘆了口氣。

    他今日過來,或許是奉命來說服宋問。只是,探出了口風,就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了。

    如果宋問是他,多厚的臉皮,也能開得了口。

    若是能救千萬人,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他不願意為難宋問,卻不知道,走一條彎路,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一直不出聲的林唯衍皺著眉毛,糾結問道:「你真的不答應他嗎?你缺錢嗎?」

    「出錢的方式有千千萬萬種。能幫到別人,我是很高興。可是。」宋問回過身說,「今天張兆旭來過了,我就不樂意了。」

    「那怎麼辦?」林唯衍措詞片刻,開口勸說:「雖然我也時常可你賭氣,但是我從來不因為賭氣誤了大事。」

    宋問聞言驚道:「喲!你還跟我賭過氣?」

    林唯衍:「……」

    於是林唯衍跟她展示了一下什麼叫賭氣,他起身走開了。

    第二天,第三天,宋問都準時守在茶樓裡。

    雨勢稍稍小了一些,偶爾下場細雨,大半都是陰雲。就是濕氣太重,呆著覺得很是沉悶。

    孟為也來找過她,和她聊了些當下的境況。只是他知道的不如李洵的多,想得也不如李洵深。他的煩惱不大一樣。

    兩人坐在茶樓最角落的位置,這裡風小。孟為扭捏著在椅子上磨蹭,試探道:「先生,您看,我想作為隨行官員,跟著去押送稻米。」

    宋問趴在桌上,審視著他:「你?」

    孟為小心道:「……我。」

    宋問一個大喘氣,點頭贊同:「還挺合適。」

    孟為受寵若驚,激動道:「真的嗎先生?先生您這樣覺得?」

    宋問抽出扇子拍他的手:「放開。」

    孟為先生大喜,緊跟著又是大悲:「唉,我想去也輪不到我。我父親帶不了我。」

    宋問笑道:「這是什麼意思?誰父親帶他去了?」

    孟為:「丁有銘啊!他父親已經確認了能帶他去。」

    宋問點頭。

    畢竟工部右丞,負責水利,是工部最拿得出手的技術人員。若是他要去,那朝廷肯定是樂見其成的。

    宋問說:「其實河南道那邊很危險。先不說何時會發水,百姓情緒不好安撫,就容易出亂子。功績輪不到你們這些小輩,罪責肯定就擔在你們身上了。」

    孟為天生容易讓人親近,不是那些官員疏遠。的確更為合適。而且這是他們第一次做實事,找孟為那心性,想來非常期待。其他的事,算不了什麼。

    果不其然,孟為道:「這算什麼?千難萬險,也是要去的呀。」

    宋問輕笑點頭。

    旁邊那桌人道:「宋先生,不如您和我們講講,這治理黃河水患,究竟都有什麼問題,又應該怎麼做?」

    一眾人跟著起鬨。

    他們來這茶樓,正是因為關心這水患的事。因為有一批商人,剛從河南趕至長安,正就在這裡,也想知道這長安的安排。

    宋問笑道:「各盡其職罷了。」

    「說說吧,先生。」

    「是啊,先生講課吧。反正您也過來了,不如還是授課吧。」

    「先生大才,做廚子實在可惜。」

    他們這邊吵鬧,張兆旭帶人從門口走進來。

    茶樓裡安靜了片刻,皆望向門口。

    張兆旭清清嗓子,問道:「你們掌櫃的今日回來了嗎?」

    宋問聽見聲音,大聲應道:「我!」

    張兆旭循聲望去,就見宋問手舉茶杯,從座位上轉過了身。

    她一口飲盡,然後重重拍在桌上,起身朝他走來。

    張兆旭看清她的臉,略微錯愕。

    他原本以為宋問該是個尖嘴猴腮的小人模樣才是,沒想到臉面白白淨淨,五官端正俊秀,看著倒是不錯。

    呸!小白臉。

    張兆旭鼻翼微張,升起一股看見仇人的憤慨,還是深吸口氣,壓了下去。

    張兆旭朝他抱拳:「你就是宋先生?」

    宋問打開扇子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不喜歡回答同一個問題兩次。也不喜歡,明知故問的人。」

    張兆旭咬牙,心生厭惡,還是繼續道:「在下張兆旭。」

    宋問摸摸下巴:「不認識。」

    這句不認識,叫張兆旭怒火膨脹,直衝頭頂。

    他始終以為,自己與宋問,或有舊恨。不然為何非置他於死地?對方卻輕巧一句不認識,擺明了從未將他放在眼裡?

    旁邊書生看見張兆旭陰晴不定的臉,好意提醒道:「宋先生,這位是國師家的公子,張公子。」

    「哦……」宋問呲了口氣,顯然還是沒有想起來的樣子,說道:「原來是張公子?何事指教啊?」

    張兆旭身後的小廝咳了一聲。張兆旭道:「想必宋先生已經知道,黃河下游堤壩坍塌,數十年難遇的大澇作難一事。百姓正煎熬在水深火熱中,不知先生如何看法?」

    宋問點頭,指向眾人,悲痛道:「我們正為此愁心。」

    「宋先生這樣講,那張某就放心了。」張兆旭走近一步,朝著裡面眾人抱拳道:「若是愁心,不如一起出份力才是。」

    宋問搖頭道:「人力微薄,杯水車薪,還是得靠朝廷才是。我大梁泱泱大國,想來自有辦法。」

    張兆旭:「早聞先生豪情壯志,縱是杯水車薪,也能一解燃眉之急。何況,宋先生的茶樓,是這長安最興盛的一家。哪能稱得上杯水車薪?」

    張兆旭仰頭,在茶樓中間走了一圈。

    眾人默默看著他。

    張兆旭說:「長安商人,為此事慷慨解囊,出力不少。先生如此淡泊名利之人,想來,也不會袖手旁觀吧?」

    無論那個世界,都不乏道德綁架。

    可是群眾是愚昧的,只要出現了聲音,就難免會影響別人的想法。

    張兆旭這話說得挺端正,又說得聽絕。

    宋問的生意,是全長安最好的,那出錢,自然要是最多的。否則討不到好,還要遭人置喙。

    而什麼才算多呢?這就很難說了。

    張兆旭還是道行太淺。他笑著的表情裡,帶了一絲得意。只是眾人現在都看著宋問,沒有留心他。

    看他那樣子,這番話應該是準備很久了。

    宋問卻等了他很久,可算是來了。聞言展顏一笑,拍著扇子上前道:「自然。『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此次天災,哀鴻遍野,宋問聞之涕下,實在推辭不得。」

    茶館眾人拍手叫好:「先生這話說得好!」

    宋問抬手一壓:「只是,宋某有個更好的想法。」

    張兆旭心生戒備,問道:「什麼意思?」

    眾人側耳恭聽。

    宋問笑道:「不如來個眾籌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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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馬車捐了

    張兆旭看著她說:「何為眾籌,你說個清楚吧。」

    「所謂眾籌,就是眾人籌款嘛。」宋問道,「說的糙一些,羊毛不能薅在一隻羊身上。您不經商,不知道商人的難處。行商者,身上若是沒有幾兩閒餘的銀子,是做不了生意的。」

    張兆旭聽到這裡,就忍不住打斷她道:「你這是何意?你這是推脫了?」

    宋問抬手道:「且聽宋某說完。這商人,畢竟是少數的,能捐的銀子,也定然是有限的。可我大梁子民,有萬萬之多。國乃大家,如今大梁臣民受災,想必普通百姓,也有心相助。張公子不該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張兆旭將宋問的話,在心底反覆推敲了幾遍。因為這宋問相傳詭計多端,誰知會不會在何處下套?

    他小心翼翼,卻沒發現什麼不妥。可久久不答,眾人都緊盯著他, 於是他咳了一聲。

    宋問面帶微笑,輕輕打著摺扇,等他出聲。

    張兆旭眉毛一條,兩手負後道:「所以?」

    「所以,張公子不如上請朝廷,貼個公文,將眾人都召集起來。針對此事,宣揚號召一下。這情緒是會傳染的,一個人捐了,其他人也容易捐。」宋問抱拳道,「至於這調停開口一事,宋某可以效勞。」

    張兆旭將信將疑道:「你可以讓大家,主動捐錢?」

    這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誰願意將自己的腰包往外掏?縱然是他,也只是藉著張曦雲的名號,在賣人情而已。

    會捐款的,多數是有心討好的。宋問這未免自視過高了吧?還是她要捐出了不得的銀子?

    玩笑話,這世間從沒有人嫌錢多的。

    亦或是真有心相助,不怕得罪人?

    他是不信的。

    這世間還是偽君子多。反正他看見的,多是一些道貌岸然之徒。

    張兆旭思來想去沒有結果。他知道宋問提出這樣的事情,定然有所意圖。只是,似乎與自己沒有多大關係,也沒有什麼紕漏。越想,便越覺得此事可行。

    宋問未想,張兆旭竟是如此謹慎之人。估計來之前,已經被狠狠敲打過了。不過她不急,因為這裡她確實沒挖坑。

    宋問和他對視,一臉真誠道:「張公子,您覺得如何呢?」

    張兆旭還沒開口,旁邊一位先附和說:「我倒是覺得,宋先生此舉不錯。」

    另外一名儒生道:「不錯,先生有心為民,思量妥當,實乃上策。只是,要勞先生多費心了。」

    宋問笑道:「這算什麼?不敢邀功。還需張公子代勞。」

    眾人便轉向去恭維張兆旭。

    張兆旭欲言又止。千般算計,也猜不透宋問的心思。順勢暫時先應承下來,說道:「此事甚為複雜,我回去與父親再做商議。如此,今日便先告辭了。」

    眾人聞言,起身朝他施禮。

    張兆旭頷首,一口水未喝,又被宋問嚇了出去。

    宋問看他離開,好笑的轉過身,對店中人道:「宋某私以為,這是一項惠民之策。」

    儒生道:「確實不錯。若是辦得好,真有起效,便可解朝廷之急啊。」

    宋問:「此事若要成功,須得消息通達。還請諸位回去,多與人說道說道。」

    眾客應聲:「自然自然。」

    張兆旭從茶樓出來,徑直回到家中。張曦雲正坐在大廳裡等他。

    張兆旭看見他,腳步一緩,下意識的低下頭,然後小心的走過去。

    張曦雲看他這樣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實在是很失望。指著旁邊的椅子道:「今日出去,都做了什麼?」

    張兆旭便將提議大致和張曦雲說了一遍。

    張曦雲神色隱晦道:「誰給你出的主意?」

    張兆旭心虛道:「……宋問。」

    張曦雲聽見這名字,甩袖氣道:「你怎會聽那宋問挑唆!你不知他是什麼人?莫非還會真心勸你不成?要陷害你簡直易如反掌,你怎就學不聰明!」

    「實在是今日人太多了,兒子反駁不得啊。」張兆旭緊張道,「而且這……這提議聽著並沒什麼呀。」

    跟著的兩位隨從附議道:「是的老爺,今日宋問說的,確實在理。公子不好推脫。」

    張曦雲沉沉吐出一口氣,重新坐下道:「你將他說的話,一字一句都告訴我。」

    張兆旭彎下腰,便將宋問說的,全都複述了一遍。身後的小廝,跟著核對補充。

    張曦雲閉著眼睛想了想,道:「確實,此計可行。只是不知宋問有多少本事,能讓他們捐出多少錢。」

    張兆旭鬆了口氣。

    張曦雲一手搭上桌子,接著說道:「我不便前去,就由你出面。戶部的人定要去的。我再叫幾位官員一起跟著。他或許會在籌錢的時候,逼你捐款。宋問要是太過分,你的幾位叔伯,會替你說話。你不要太自作主張即可。」

    張兆旭點頭。

    張曦雲起身,要為他把事情安排好。

    宋問會捐錢,但肯定是要在那些官員身上詐一筆的。這點張曦雲沒有異議。

    大梁此時絕不可內亂,水患一事必須盡快壓下。

    張兆旭問:「父親,那我們應該捐多少?」

    張曦雲在腦海中清算了一下,然後道:「把家中的古董,藏品,挑一些出來拿去捐了。就抵個三千兩。」

    張兆旭震驚道:「三千兩?區區宋問而已……」

    張曦雲直接一步過去,戳著他的頭道:「這三千兩是給宋問的嗎?啊?你這是什麼腦袋?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大梁的臣子!」

    國之不在,己身安存?

    張兆旭點頭稱是:「兒子只是一時口快。可那是三千兩啊!」

    三千兩!直接一口氣捐出去!

    張兆旭想到,便覺得心疼,難以接受。

    張曦雲道:「不可被宋問壓住風頭。此次在陛下面前,一定要露面,叫他忘了你之前的過錯。」

    張兆旭點頭。

    宋問出了茶樓,便晃悠著往大路上走去。

    林唯衍看著不對,問道:「你是要去哪裡?去找三殿下嗎?」

    宋問:「對。」

    「他沒有錢,真的,你別欺負他了。」林唯衍為難道,「要不我吃的少點,你幫他出了吧?」

    宋問發現這人想得挺美:「你吃的都是我的,卻還要我出錢?」

    林唯衍揮下她的手:「唐毅確實沒什麼錢。」

    唐毅窮,宋問可比他清楚的多了。

    宋問說:「他曾經窮,但是在我的幫主下,他已經脫貧致富了。」

    林唯衍不信道:「什麼時候?」

    宋問打了個響指:「在我邀請他一起加盟酒樓的時候。」

    那一段時間,宋問是真的賺了很多。之後將盈餘的一半,都送給了唐毅。

    畢竟唐毅受罰之後,連僅有的俸祿都被剋扣。平日裡甚少出門,幾乎都呆在家裡。那日子過得實在是太淒慘了。

    兩人順便在半路吃了頓點心,然後繼續走。

    到了唐毅那門可羅雀的府邸前,門房見她眼熟,直接將她請了進去。

    唐毅得到通報,從書房裡出來。林唯衍和宋問正端著盤子吃他府裡的點心。

    唐毅抬腳進來,對上宋問的眼神,有股不詳的預感:「你這次來找我是……」

    宋問拍拍手,抖乾淨手上的殘渣,笑道:「找你捐錢。」

    唐毅:「……」

    唐毅的臉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宋問解釋說:「過幾日,不,就會在這兩天,京師要舉辦一個眾籌。我是想,上到高官,下到百姓,都讓他們捐錢。要是真能辦起來,那你是肯定要出的。」

    唐毅臉色變化莫測。

    從他身份來講,可能要出的還不少。可是,他其實窮的非常坦誠。

    宋問道:「殿下,您得捐,但是您不能捐錢。」

    捐多少,身為皇親,大家都不會覺得多。因為他是殿下。那捐的實在是太倒霉了。

    唐毅面沉如水:「那你說該怎樣?」

    宋問拍桌說:「把你的馬車捐了。」

    唐毅立馬眼睛一瞪,死死看著她。

    瞎出什麼主意?連他的馬車都不放過!

    「要是你連唯一的座駕都捐了,百姓自然能明白你的心意。何況你平時也不常出門,根本用不到馬車。實在急用,我的借你不就成了嗎?」宋問勸道,「那馬車實在招搖,留著也遭人置喙。有馬就行了,其他都是浮雲。」

    唐毅很是心疼。

    宋問拍肩,蠱惑道:「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林唯衍附議:「沒有。」

    唐毅糾結許久,最後沉沉嘆了氣。算是同意了。

    宋問拿起盤子裡最後一塊綠豆糕:「太好了。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你一定得親自來,看我眼色行事。」

    唐毅:「還要看你眼色?做什麼?不就是捐錢嗎?」

    宋問笑道:「學問大了,要釣魚呢。」

    宋問讓唐毅安排好,就準備回去。唐毅挽留她吃飯,兩人爽快的留下來。

    仔細算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在唐毅的家中吃飯。看著也不是很寒酸。

    宋問原本應該去南王那裡一趟。這人有錢,肯定是個大戶。只是,現在不方便。

    唐霈霖受傷之後,南王便以此為由,想將他送出長安。

    畢竟唐霈霖年紀尚幼,不成威脅。可朝廷不肯答應。豈能放虎歸山?既要修養,就將他獨自接到了長安外的溫泉館,然後派專人保護他。

    說是保護,實則□□。

    不過也確實,比他留在京中安全。順道,也可以讓他換換心情,南王便允了。

    同意歸同意,南王心裡肯定有怨懟。宋問哪能自己湊上去倒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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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只多不少

    唐毅猜到宋問會插手此事。黃河水患若懸而不決,事態只會越加嚴重。這天災的恐慌,總會蔓延至京城。她難以袖手旁觀。只是,他聽宋問說明白了眾籌的事情,略微驚訝。

    他沒想到宋問會用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

    這得捐多少銀子,才能配得上她宋先生的名號?

    唐毅猶豫問道:「你缺錢嗎?」

    宋問:「尚可。」

    唐毅:「……」

    他們大約是兩個世界的人。

    吃過飯,二人從唐毅府裡出來。

    「你到底有多少錢?」林唯衍問,「一千兩有嗎?」

    宋問笑了笑:「這得點過才知道。」

    宋問已經決定大干一場。

    回到家中, 徑直去桌案前坐下, 挽起袖子對外大喊道:「小五!小五過來!」

    小五聞聲應道:「少爺, 您要做什麼?」

    宋問兩手按在桌上:「把我的賬本都拿來。」

    小五一驚:「這是要做什麼呢?」

    「我要把能取出來的錢,全都取出來。值錢的東西,也一併變賣。」宋問揮手道,「捐了。」

    小五瞠目結舌道:「全……全捐啊?」

    小六從門外躥出來道:「不至於吧?好歹也要留一點兒?」

    宋問笑道:「都到這一步,沒有留一手的意思了。何況錢留著做什麼?不就是為了現在嗎?」

    小五猶豫片刻,也作主不得,還是去把所有的賬冊都搬過去讓她清點。

    雖然宋問不心疼,但他們可心疼壞了。

    總聽聞那誰誰大善人,修橋又修路女可也沒見人把全部家當都投進去的。

    翌日,張兆旭那邊就出了結果。朝廷向全長安的百姓發出昭告。於明日午時,長安擂台,發起全民眾籌。望百姓積極參與

    這事情來的突然,眾人都毫無準備,但也沒時間給他們準備。河南那邊已經是等不及了。

    有人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求之不得。就算募不到錢,也無傷大雅。

    戶部緊急抽調人手,派人來向宋問核對事項,詢問詳情。宋問讓他們只管拿個裝錢的箱子,然後過來點錢就可以了。

    這口氣說的太大。他們……信了!

    唐贄樂見其成,極為支持。

    於是金吾衛,以及各級各部官員,都得了旨意,一起跟去參加這場眾籌。

    金吾衛需要重新佈防,但實在太過複雜。索性封鎖道口,再一個個查驗放行。

    宋問去的晚了,靠著林唯衍在前面開道,帶著她從人堆裡擠到前面。

    唐毅根據此前雲深和國子監比試的經驗,已經預料今日的畫面,所以早上就到了這裡,順便帶著他金光閃閃的馬車。

    宋問與眾官員打了個招呼,讓他們把裝錢的盒子,都擺到擂台前面去。順便告訴他們,錢,是肯定大家都要捐的。眾人點頭表示明白。

    午時將至,宋問抖抖衣袍,將衣服扯平。覺得有些發汗,索性把外衫給脫了,然後直接走上擂台。

    金吾衛看見,站出來呼喝兩聲,維持秩序,讓眾人安靜。

    宋問在台上踱了兩步,打著扇子輕笑。身後是耀眼的日光。

    似乎是有所感召,今日難得天晴。烏雲盡散,氣溫高昇。

    眾人站在台下,微微抬頭,便能感受到刺眼的光色。以至於看不清楚宋問的五官,之覺得這人在發光。

    好在宋問清朗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感謝諸位百忙之中抽空來此,參加本次眾籌。」宋問朝他們抱拳道,「所謂眾籌,即人人籌款,即我大梁所有的子民。籌款為誰?為救助黃河水患的災民,為我今日,還陷在水深火熱中的萬千同胞。」

    宋問指向站在擂台邊緣的張兆旭,介紹道:「此次眾籌,由張公子牽線。」

    張兆旭略微一驚,然後輕笑頷首。沒想到宋問居然會歸功於他。

    宋問接著道:「另外,感謝戶部以及朝廷諸多官員的參與。此次眾籌得以迅速開展,正式因為大家心中,都在心繫災民。是對他們的祈願,才讓我們聚在一起。」

    候在下面的官員一臉冷漠。

    不。是陛下的旨令,才讓他們聚在一起。

    宋問道:「宋某知道諸位擔憂。我宋問在此承諾,今日籌得的每一筆銀款,去向何處,皆告示於民。諸位不必擔憂,自己捐贈的款項,落入無關之人的口袋。」

    戶部官員聞言輕聲交耳。

    沒答應過這樣的事啊,也從沒有過這樣的事!朝廷怎麼花錢,何時還要向百姓一一報備了?

    宋問咳了一聲,示意他們閉嘴。而後指著一旁的桌子說,繼續說道:「且,每一位捐款者的名字,都會記錄下來,叫後人銘記。」

    宋問:「請諸位,懷抱著這一份仁愛之心,助災民一臂之力。捐款箱就在前面,只需向前一小步。無論是多是少,都是表達一份心意。」

    宋問話畢,滿座冷場。無人應聲。更別說上前了。

    尷尬,一陣尷尬的靜默。

    宋問合起扇子,沒有再說下去。用動作示意大家快點上前。

    張兆旭實在看不下去,甩袖過來,走到她身邊,咋舌道:「你究竟在做什麼!這就是你信誓旦旦的眾籌?你看看如今這場面,哪裡能籌到錢?」

    宋問聳肩:「我只說我可以代勞,可我沒說我保證啊。這就算不成功,和我有什麼關係?」

    張兆旭跺腳道:「我早知如此,這樣不行!可你做事未免也太不牢靠!沒有把握,也敢興師動眾?」

    宋問搖頭嘆道:「方法是對的。張公子不是回去請教國師了嗎?想必他也認同我。不行,只是因為沒有噱頭。」

    張兆旭急道:「什麼噱頭?」

    「朝廷叫百姓捐錢,可是,身為官吏,自己卻捂著腰包,實在說不過去。」宋問兩手環胸道,「沒人願意領頭,沒人讓他們覺得應該,就是沒有噱頭。」

    底下眾人看著他們竊竊私語,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也開始慢慢說起話來。

    他們很是驚訝,這就……完了?

    把他們這麼多人喊過來,隨意說了兩句,然後讓他們掏錢……就完了?

    這就是他們年年交納稅賦的朝廷?這是他們指望能在危險之時庇佑他們的朝廷?

    朝廷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呢?難道只是富時徵收,窮時掠奪嗎?

    眾人沒有感受到自己的仁愛之心,倒是一股怒火和怨懟,悄然間升起。

    張兆旭看台下的情況不對,百姓開始越發吵鬧,還有人已經轉過身,準備離去。當下著急萬分。

    張兆旭道:「宋問!你這究竟是何意?」

    「因為他們沒有看見我們的誠意。只覺得我們是在借災圈錢而已。可這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宋問嘆道,「沒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恐怕是難以善了啊。」

    宋問挑眉,試探道:「不然……再行商議?」然後悄悄朝唐毅那邊,勾了勾手指。

    此事做得如此之大,宋問現在告訴他再行商議?絕無可能!

    張兆旭拂袖,正想說張家願意帶頭捐款,多達三千兩,以振民情,唐毅先站了出來。

    唐毅走上台道:「本王身無長物,亦無救世之才。此次聽聞黃河水患,寢不安席,輾轉反側,心中慟然。思來想去,委實慚愧。只有府中的馬車,還稍值些銀錢。今日便將馬車捐出。若能為黃河災民,稍做貢獻,便心懷安慰,足以。切莫嫌棄。」

    說罷虛弱咳了兩聲,然後朝著宋問,和台下眾人抱拳施禮,繼而跨著肩膀,走下台去。

    人群中出現了一絲騷動,然後在誰的帶動下,開始慢慢鼓掌。

    唐毅窮,都是有所聽聞的。只是不知窮到了這地步。

    這連馬車都捐出來了,還能不窮?

    張兆旭低頭看著台下,總算安下點心來。提起一股氣,想接嘴說自己捐款三千兩,被宋問打斷。

    宋問拍下他的手道:「看!這就是噱頭啊!」

    張兆旭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捐多少銀子,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心意。」宋問道,「三殿下連馬車都捐出來了,那馬車值錢嗎?的確是很值錢,可更值錢的,還是殿下的決心啊,張公子您覺得呢?」

    張兆旭:「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張公子別急,我也是要捐的。你,我,三殿下,那都是不同的身份。」宋問道,「三殿下代表著皇親。我代表著商人以及平民。而您呢?您代表高官與朝廷,這面子,誰都失不得。」

    張兆旭:「所以呢?」

    「殿下已經身當表率,您若直接說,您要捐多少銀子,還比殿下的高。一來是打殿下的臉,枉費了殿下的一番苦心。二來嘛……」宋問搖頭道,「嘖,沒有噱頭。」

    張兆旭不耐煩,被她堵得猛灌了口氣。

    又是噱頭!神特娘的噱頭!究竟什麼是噱頭!!

    「民情,是要層層煽動的。您一口氣直接說要捐多少銀子,縱然很多,百姓還是會覺得,後面的官員,也應該捐多少銀子。」宋問攤手道,「可他們的覺悟與財力,哪能與國師相比?這眾人一聽,越聽越覺得無趣。只會覺得前面的那些官員,都沒有誠意。這又如何能讓他們有誠意的捐錢呢?那您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張兆旭一想,覺得有理。張曦雲也再三叮囑過他,不要一開始就貿然的來出風頭。

    不是人人都出得起三千兩,也不是人人都舍得出三千兩的。

    三千兩一出,自然滿座震驚。

    張兆旭負手,扯起一股笑道:「那就讓他們先捐。」

    「這是其一,還有其二。」宋問在兩人中間比劃著意會道,「我代表著平民,您代表著朝廷。我若是捐一百兩,您應該……捐多少?」

    張兆旭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是怕自己捐的太少?

    張兆旭哼了一聲。

    張家此次,可是準備了三千兩。宋問不過一介書生,能有多少?一百兩?五百兩?還是一千兩?

    根本不值一提。

    張兆旭不屑道:「你捐多少,我也捐多少。而且,只多不少。」

    「好!」宋問生怕他反悔,轉身對著眾人道:「張公子一言已出。宋某捐多少,他也捐多少。而且只多不少,諸位請替我們作證!」

    眾看客不明所以,還是配合著鼓掌。

    要捐錢?捐錢好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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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盡力而為

    所謂高官厚祿,古代官員排除隱形收入,俸祿已經算高。假使以唐朝從四品下的官職為標準,即京兆伊,類似於現在的北京市市長為例,一年俸銀五十兩多一丟丟(不包括田產,僕役)。也就是說,首都市長不吃不喝不用,從二十歲工作到八十歲(雖然不可能),才能用俸祿出得起三千兩。

    所以張兆旭可以很驕傲的告訴大家,三千兩是他們變賣家產所得,可以傲世天下!

    幾萬兩真的是……太誇張了!!整個國庫全年總收入也才幾千萬白銀,唐朝低潮期才一千多萬。這是未排除朝廷支出的全部收入。用完剩的不多。

    你們以為一年能賺一個國庫嗎……

    ps。宋朝之後通貨膨脹嚴重,尤其是元朝。不可同類比較。

    張兆旭對宋問防備了一路,卻不想最後落進了她的套裡。實在是不怪他,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人總是會在最後的時候鬆懈,而宋問總是在防不勝防的地方挖坑。

    何況張兆旭有足夠的自信,他根本不擔心這個。他已經連屆時該說的話都想好了。

    我張家,心繫於民。忽聞黃河水患一事,悲痛亦然。雖人微力薄,但盡己所能。現置賣祖業,湊銀三千,盡數捐贈。惟願水患早日治除,願我大梁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張兆旭唇角微勾,挺直胸膛站在一旁。

    宋問此言一出,百姓便翹首以盼,想知道宋問要捐多少。

    宋問卻不急不慌的收起扇子,插入腰間。上前一步,又朝眾人欠身一禮。

    現場再次安靜下去。

    宋問嘆了口氣,低頭道:「此次黃河水患,是天災。天災可怖嗎?可怖。因為人力不可擋,人力不可測。它來勢洶湧,而人命微賤。生靈甚至不如風雨驟來時的一片枯葉。這就是,天。」

    宋問道:「在水患中掙扎的人,如今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大風怒號中,老牆坍塌。老弱被土牆掩埋, 隨後又被洪流沖走。百姓為了逃難,流離失所。只能看著被汪洋淹沒的故里,想念不知生死何處的親友,然後在不知所措中顛沛流離。」

    「在這裡,同情是廉價的,眼淚是卑微的。生命,是不值一文的。可是,哪怕在這個已經看不見希望的地方,所有人的,也都在拼盡全力的活下去。再也沒有了講究的生活,飢渴難耐的時候只能舀起一捧黃泥水吞嚥下肚。互相爭搶著樹根,啃食著原本不可以入口的食物。」宋問張開手,越說越急促,聲音漸大:「祈求著有人能來幫助,可是身邊,全都是和他一樣飢不果腹的災民。或許想過放棄,低頭一看,左手邊有個小兒,右手邊,還有老父。為了支撐他們,只能堅強的活下去。要將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要讓他們能看見旭日的東昇。憑藉著這股信念,哪怕在生死邊緣,也不敢讓自己倒下。」

    宋問握拳喝道:「人命微賤但是!人心,永遠強大!」

    百姓側耳聽她字字泣血的描述,然後低下了頭。

    他們老一輩的人,經歷過多年前的內亂,征戰,饑荒。那是怎樣的痛苦,如今只要稍一提起,仍舊覺得心悸怔忪。

    那惶恐來自不知走向未來,來自不可預測的人心。

    因為沒有希望啊。

    可是人,不總是這樣嘛。後半生能留在太平盛世,已經是上天垂憐了。

    「於是他們繼續走。走在泥濘的土道上。雨,卻在繼續下,無情的淋打在他們的身上。他們不敢生病,甚至不敢休息,只有疲憊的時候,才會稍稍閉眼。因為他們害怕在睡夢中被覆又漲起的潮水捲走,更害怕不可控制的夢魘。」宋問捂著心口,喘著粗氣道:「害怕夢見湍急的水流捲走你的朋友,害怕再一次回憶起那不能忍受的打擊。哪怕他們睜開眼,看見的也不是希望。是雨。是叫他們畏懼的雨。一遍遍,沖刷他們的傷痕。」

    有人抬手以袖遮臉,默默垂泣。

    以己度人,這股生離死別的無助和絕望似被傳染,在場之人無不哀慟。

    「這就是他們的生活。」宋問放下手,吐出口氣,在台上來回踱步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無惻隱之心,非人也。』若是你們親眼看見,也一定會心生不忍。」

    淚水從一旦眼中嗆出,便再也忍不住。不想再聽著宋問繼續說下去,只想好好哭一場。

    一旁官員亦是抖著肩膀,然後側過了身。

    張兆旭看著宋問,心中思緒萬千。

    父親說宋問善於煽動人心,她何止?

    父親對他失望,他心中清楚。縱然他欺騙自己宋問不過是欺世盜名之徒,給自己找了無數個理由和藉口。可是,宋問這樣的人,注定是光彩的。父親憎惡他,恰是因為認同她。正如自己從未讓父親鬆懈安心過一樣,宋問也是。

    可笑,確實是可笑。為什麼這世間偏偏如此不公平?為何父親聰慧過人,自己卻學不到半分?

    張兆旭自己心裡想著事情,偏到了別的地方。

    宋問向前一步,嘶聲道:「他們在等待什麼?等待朝廷,等待我們。他們知道巍巍大梁,會用廣闊的胸懷庇佑他們。知道同是大梁國的子民,絕不會拋棄他們。所以他們從來沒有放棄,因為希望雖遠,卻一直在照耀著他們!我們!就是他們的希望!」

    宋問說到這裡,忽然收了聲。

    底下百姓小聲抽咽,抬頭看她。

    日頭繞到了她的背後,被她的身軀所擋。宋問的臉終於能看清楚。

    依舊是那單薄的身影,但是她堅毅的神情,總是能給大家一種能肩擔重任的信任。

    宋問抬手,朝他們施了個大禮,朝眾人致歉。

    「朝廷也想幫他們,真的盡力了。可是對不起,朝廷缺錢。朝廷真的缺錢。所以,才只能找我大梁的百姓求助。」

    「可朝廷絕沒有濫用一分一毫。減免稅賦,修繕河道,加固堤壩,開拓運河。朝廷將每一分銀子,都用在了利民之策上。」宋問道,「是以朝廷為何缺錢?因為陛下想將這天下之財,與百姓同之。一國,之所以強大,正是因為君王有此仁愛之心。沒有錯啊,朝廷做的沒有錯。你我既然身為大梁子民,自然能有數。近年來,朝廷給了我們什麼,為我們做了什麼。與二十年前相比,與十年前相比,我們的日子,如今大梁,堪稱一句盛世。無可辯駁!」

    眾人跟著一想,確實不錯。

    正是因為朝廷的各項惠民之策,才讓他們有今日的安定繁華。

    宋問緩了口氣道:「朝廷真的已經努力了。它努力的庇佑了我們。只是,再大的傘,也總有遮蔽不到的地方。這一次的黃河決口,來得太過突然,實在猝不及防。這把大傘想要繼續替他們遮雨,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如今家國同胞有難,而你我同為大梁子民,真的能說出一個『不』字嗎?」

    這如何能做得出來?

    眾人紛紛搖頭。

    是,大梁該是讓他們驕傲。正是因為一國強大,方使他們免外族侵犯,免顛沛流離。

    只是沒有看見他們的艱辛,漠視了他們的努力。

    「今日眾籌,既然說了,是面向眾人,面向我大梁所有的子民,自然也包括朝廷的官員。在這一點上,我們都是相同的。」宋問指向一旁:「一如方才的三殿下,已經做了他能做到的全部,將陛下御賜的馬車捐贈。他身為皇子,已經身做表率。殿下是想告訴大家,朝廷不是要從百姓這裡捐錢,朝廷是希望大家一起,」

    宋問話音落畢,身後的眾官員上前。

    他們排隊走到捐贈的箱子面前,將胸口的信封丟下去。

    旁邊登記的人扯著聲音喊道:「戶部巡官,捐銀十兩!」

    百姓轟然叫好!

    「戶部主事,捐銀八兩。」

    「工部右丞,捐銀二十兩。」

    「長安縣令,捐銀十兩。」

    底下百姓接連拍手,陣陣歡呼。

    「戶部王侍郎,捐銀一百兩。」

    眾人放聲尖叫,大力拍掌。

    這一聲聲,似乎喊在他們的心上,越喊,便越叫他們有信心。

    真想將這些名字全部記住。

    這就是他們大梁的骨血啊!就是大梁的表率啊!

    待一眾來此的官員盡數捐完,只剩下張兆旭和宋問。

    張兆旭便定定看著她,看她下步動作。

    宋問重新抽出扇子,拍在手心。此時風輕雲淡,覺得一切盡在掌握。

    宋問道:「總道商人重利輕情義。我倒還說,仗義每在屠狗輩。所謂仁義,與身份,與地位無關。我宋問,雖非長安人士,也不在廟堂之高,但今日既然張公子已經發話,我一個窮酸書生,傾其所有,一助災民。身先士卒,萬死不辭!」

    眾人振臂應和:「好!」

    宋問抬手一壓,然後大聲道:「我宋問今日在此宣佈,捐贈災民,一萬兩白銀!」

    底下百姓陷入錯愕之中,沒能反應過來。

    一萬兩!

    一萬兩有多少?一萬兩是哪怕朝廷高官,單憑俸祿,也一輩子賺不到的錢。

    一萬兩,照如今長安十錢每斗米價來看,就是十萬斗米。宋問一人便捐了十萬斗米!

    滿座嘩然,互相求證討論。只當自己沒有聽清,或是說錯了話。

    可是再三核對。

    一萬兩,她方才確實說了一萬兩!

    再看台上,這書生也沒有要改口的意思。

    莫非真是……一萬兩?

    這實在是不敢想!

    比他們更震驚的,確實張兆旭。

    張兆旭身體一個搖晃,臉色慘白,嘴唇微張。

    第一反應便是怒罵:「宋問!你竟在此大放厥詞,欺騙百姓!若是做不到,還是不要開這個口!」

    宋問轉身看著他,輕輕一點頭道:「我既然說的出,那自然是做得到的。我宋問從沒有只說不做的事情。」

    張兆旭實在是太小看的資產了。

    不說商業街的十幾間商舖,單書閣上面的茶館,以及宋問講課的「觀學」,就盈利頗豐。宋問還將自己的酒樓給賣了,畢竟自唐霈霖出事之後,生意便一落千丈,留著無用。

    宋問繼續朗聲道:「不僅如此,往後數年,我還要每年向朝廷捐贈一萬兩!」

    張兆旭直接破口大罵:「你放屁!」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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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必然如此

    失態了。

    張兆旭此言一出,底下一片靜默。眾人皆仰著頭,看著二人。

    張兆旭心裡也明白,立馬摀住嘴。在擂台上曬了許久的太陽,才發覺額頭上全是汗。

    東風忽起,遍體身汗,不知該如何補救。偏頭看向台下,心中升起一股恐慌。

    後面官員見勢不對,快步向前,替他開口道:「張公子品性率真,心急此事,才慌不擇言。我等今日相聚在此,皆是因為心憂水患一事,玩笑不得。否則,我等也是要生氣的。」

    宋問道:「我自然是認真的。拿此事玩笑,宋某是這樣不識大體的人嗎?」

    官員道:「一萬兩白銀,還說不是玩笑?」

    眾臣附議點頭。

    張口一說就是一萬兩,當那是紙錢嗎?

    「我在商業街一共有十六間鋪子,租期十年。七個攤位,租期也是十年。此外還有一間書閣,兩間茶樓,一間酒樓。」宋問算一樣一樣算起來道,「為了集資,酒樓的商舖我已經轉賣了。書閣現由工部管理。因為造紙有功, 朝廷免了我一半的稅銀。加上我宋家原本就在錢塘經商,我帶了不少銀錢過來。如今盡數捐款,才湊齊了一萬兩。」

    宋問說她家經商的時候,眾人還當她是胡言。她家明明是世代官宦。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指的是收養的人家。

    只是既然是收養,哪能容許家財由她支配?

    宋問拍拍手,小五小六抱著一個木箱走上台。

    眾人不明所以,就見宋問反身打開箱蓋,然後退開一步。小五小六抬起箱子後面的兩角,叫眾人看清。

    裡面是一沓壘實的銀票。

    眾人嘩然。皆是不可置信。

    隨後林唯衍繼續上來,扛著一個半身高的箱子,直接往地上一丟。

    重重的撞擊聲,眾人能明顯感受到擂台都抖了一抖。

    林唯衍翻開蓋子,裡面是一箱零散的銅錢。

    眾人第一次,親眼見到一萬兩擺在自己的面前,已經是說不出的震撼。

    「剩下的還在台下。我今日,可是直接把一萬兩都帶過來了。」宋問道,「若是能一解朝廷之急,且救萬千百姓於水火,區區銀錢,又有何妨?」

    百姓愣了愣。

    自宋問開口之後,他們給出的反應只有兩個,驚嘆,愣神。如今終於明白過來,拍手叫好。

    眾人嘶聲亂吼,根本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將手伸過頭頂,用力的鼓掌。

    左右全是震耳的呼聲。

    宋問抬手一壓,示意眾人安靜。而後看向張兆旭,挑眉道:「張公子,該您了。」

    張兆旭呼吸一沉,看向下方。所有的目光,似一把利劍射來。

    張兆旭腦海中瞬間閃過了無數的想法。逃避,推脫,再議,否認,認錯……或是硬著頭皮直接上?

    不如順勢暈過去算了。

    身後官員一掌拍在他的後背,張兆旭猝不及防的一個輕顫。官員小聲提醒道:「公子,說話。萬要穩住。」

    張兆旭吐出一口濁氣。

    是,他不能走。總不能連最後的風度也失了。

    可……那是一萬兩啊!

    張兆旭上前一步,準備開口。

    「我……張家……」張兆旭舔了舔嘴唇道,「今變賣祖產……」

    宋問咳了一聲:「張公子聲音請大一些,不然後面的人聽不見!」

    張兆旭抿著唇,又道:「我張家,變賣祖產,籌得款項三千兩,望能一助災民。」

    宋問提醒說:「我捐了一萬。長公子總不會,言而無信吧?」

    張兆旭艱澀道:「……餘下七千,只能盡力補上。」

    眾人還是很給面子的為他鼓掌。三千兩也不錯了!

    張兆旭乾笑了一下,而後扭過頭,迅速走下擂台。

    這個地方讓他呆不下去。

    原本三千兩,已經夠他獨領風騷,如今竟然變成了欠款七千?

    這三千兩算是白捐了。不僅如此,該算倒扣。

    宋問最後說了一句,而後朝下面一揮袖。百姓爭相上前,掏出銀子往箱子裡投去。

    金吾衛立馬靠近,生怕他們心急擁擠出了什麼事情。然後橫出長棍,引導他們先排隊。

    許繼行寬了寬衣領,被堵在最中間,換不過氣來。

    宋問正準備下去,聽到有人問:「東西能捐嗎?」笑著答了一聲:「能!再好不過了!」

    於是便看見不少人扭頭往家裡走去。

    許繼行瞪眼。

    這還得了?

    唐毅站在台下,神色不明的看著她。

    宋問道:「怎麼?」

    唐毅:「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宋問沒答,拽著他的手臂,決定先離開這個地方。

    宋問看了一圈,發現這情況有些走不出去。林唯衍說:「這邊。」

    於是跟在他的身後,走進旁邊的商舖,然後一路上了二樓。

    林唯衍先背著宋問,從二樓跳下,然後再上去接唐毅。

    馬車已經靠邊停著,實在考慮周到。幾人跳了上去。

    林唯衍理著韁繩問:「你把錢都捐了,今晚還能吃飯嗎?」

    宋問摸摸他腦袋說:「當然能吃,想吃什麼吃什麼。」

    唐毅又問了一遍:「你怎麼捐了這麼多?」

    「我不缺銀子。反正這筆錢,是我從別人那裡掙的。我父親能養我,我弟也能養我。夠我吃吃喝喝,逍遙自在的了。」宋問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汗漬,說道:「何況,我的茶樓還在,哪會怕沒有吃的?想再想掙錢。簡單。」

    林唯衍「駕」了一聲,策馬先走。

    唐毅想想她說的是有道理。如果他有一萬兩……估計也只是放著。揮霍他可能學不會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宋問當初的戲言,竟然讓她成真了。一年賺了一萬兩?

    宋問大笑道:「重要的是,我出一分,張曦雲也要出一分。這怎麼想,都覺得划算。」

    唐毅說:「他不會出這筆錢。」

    張曦雲不敢出這筆錢。

    哪怕他拿得出來,他也不能拿出來,因為他無法解釋這筆錢的出處。

    他只是一個國師。三千兩已經說是變賣祖業所得,一萬兩得賣身嗎?

    宋問打開扇子,眯著眼睛一臉得意樣:「無所謂。他不出是麻煩,出了卻是白出。搶了他的風頭,高興。誰讓張曦雲總是算計我?相比起來,我實在是算很客氣了吧?」

    唐毅幾番打量她,探究道:「有時候我真奇怪,你究竟是誰。」

    宋問扇子敲在他的肩頭:「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敵人。」

    那廂,張兆旭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在門口躑躅不前。

    他在外徘徊一陣,知道張曦雲此時必然在家中等候,不知該如何解釋。

    捏著手指,心中百般思量。

    管事從門內小步走出來,喚道:「公子。公子回來了,為何不進來?」

    張兆旭抬頭看向他,猶豫道:「福伯,我似乎又做錯事了。」

    管事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公子先進來吧,老爺已經在等了。您再不回來,他恐怕要更生氣。」

    張兆旭聞言一陣畏懼,猶豫片刻,在對方的催促下,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張曦雲已從他人口中聽聞的些許。他原本以為今次,張兆旭可以名揚京城了。可誰知,眾人記著的,只有第一個上前,將馬車都給捐了的唐毅,和那個捐出了一萬兩巨款的宋問。

    這實在不對。

    就算是宋問先捐了一萬兩,張兆旭再說一句「雖家財不及先生雄厚,但也是綿薄之力。」那也是一樁美談。畢竟,比不過一萬兩,是件沒人會去苛責的事情。

    他派人去打聽了許多次,確實,百姓互相間傳頌的,都是這兩個名字。

    縱然他捐銀的初衷,真的是因為想解燃眉之急。但成了這樣的效果,如何能不氣?

    張兆旭走進廳中,便看見張曦雲陰沉的臉。

    兩人視線不期然交匯,張兆旭一陣腿軟。

    「為什麼?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張曦雲拍桌吼道,「你給我說清楚!」

    張兆旭立在一旁,整個人緊繃著,小心的將事情都說了一遍。

    張曦雲聽到一半便明白了,打斷了他的敘述,一手指著他道:「我叫你不要胡亂說話,我叫你戒備宋問,你何時有將這個記在心裡?你究竟能不能有一刻聰明!」

    張兆旭脖子一縮,匆忙道:「兒子真的錯了。兒子沒想過宋問會有這麼多錢,才著了她的道!」

    他虛掩著鼻子,思考片刻道:「是,他是早有圖謀,故意引我入套。他怎麼可能會有一萬兩?這京城能有這麼多錢的……」張兆旭這時候腦子轉的飛快,想到了一個名字,喜道:「南王!定然是南王在暗中助她!」

    張兆旭又走近一步,堅定道:「是了父親,他們是記恨,在故意挾私報復!」

    張曦雲看著手邊的茶杯,一手抓在手裡。張兆旭看他動作,驚叫一聲,立馬抱住了頭。

    張曦雲氣急,又將杯子重重敲回桌上。

    他想不明白,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他兒子總是這樣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在外橫行霸道,惹是生非。不求上進,交了一幫狐朋狗友,紈褲子弟的壞毛病學了十成十。

    他要是壞,壞的乾脆倒也好,自己可以管教。可是一到自己面前,就是個鼓不起氣的窩囊。他還能說什麼?

    張兆旭最是受不了張曦雲的這種眼神,手心滿是汗漬,抓住了衣服,哽咽道:「兒子又讓您……失望了。」

    張曦雲別開視線,疲憊道:「罷了,此事已了,我再做打算。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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