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四] 當個法師鬧革命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九百二十章 雙方會議

　　幾日後。

　　「聽說你們開始在克魯鎮上徵兵了？」

　　伍德軍與黑魘軍的聯合軍事會議，雙方的高層齊聚一堂，商議一起對付剷除教會的事。然而，會議剛開始，一位來自伍德家族的將領便上下打量本傑明一番，毫不掩飾地開口，語氣裡帶著些不滿。

　　本傑明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沒錯。」

　　他們雖然沒有大範圍徵兵，但是黑魘軍損失嚴重，適當補充一些新鮮血液也是必要的。而之前，《自由魔法宣言》的傳播在王國又催生出了新一批的法師。這批人聽說了黑魘軍在克魯鎮後，往往也會放棄加入伍德家族，轉而選擇投奔他們。

　　——長期投資還是給他們帶來了回報。

　　不過因此，伍德軍內部的人好像開始有點不高興了。

　　「前幾天答應加入我們的法師，現在有好幾十個都跑到你們那邊去了，你們怎麼能這樣？」將領豈止是不高興，似乎還很生氣，「我們好心營救你們，你們就這麼回報的？」

　　氣氛有點緊張起來，伊麗莎白馬上轉頭，朝著那個將領開口：「黑魘軍是我們的盟友，是我邀請他們入駐克魯鎮的，他們當然可以自由徵兵。特雷將軍，注意你的言辭。」

　　「可……」

　　「這位將軍，黑魘軍的名聲是我們自己一點一點打出來的，那些人也是自願加入我們的，您總不能怪到我們頭上。」本傑明則不冷不熱地開口，更把那個將領堵了個啞口無言。

　　將領又看了伊麗莎白一眼，只能閉上嘴巴，後退了幾步。

　　伊麗莎白則點了點頭，轉回來，重新看著本傑明，極為客氣地道：「院長閣下，希望你不要因此不快。」

　　本傑明見面，擺擺手，沒說什麼。

　　「那……我們還是來談談最新傳來的消息吧。」於是，伊麗莎白拿出一封信，鋪在桌子上，「教會又提拔了一批神父，還破格晉陞了好幾個主教出來。王都一帶的風聲越收越緊，我想，大家應該都明白這代表這什麼意思。」

　　「敵人要進攻了？」有人驚愕地問道。

　　伊麗莎白點了點頭。

　　本傑明並不意外。教會力量日益衰敗，而國內兩股最強大的反叛勢力卻在此刻匯聚在到了一起——這種形勢，對於教會來說已經有點糟糕過了頭，他是格蘭特他也急。

　　「他要進攻，我們就迎戰。」

　　因此，他便開口，代表黑魘軍態度撂下了自己的態度。而在他身後，隨他一同參加會議的幾個法師也露出自信的微笑，點了點頭，甚至看上去有些興奮。

　　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伍德軍那邊不少人都十分意外。

　　「教會的絕地反撲，你們就這麼不當回事？」那個將領又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論兵力軍備，教會還在我們之上，又有強大的神術軍火，你們怎能如此輕浮應對？」

　　本傑明聳了聳肩：「因為，他們已經『絕地反撲』過我們好幾次了，可我們現在不是還活著嗎？」

　　「還活著？都被打成了這樣，可別拖累我們……」

　　「特雷將軍！」

　　趕在本傑明打算說什麼之前，伊麗莎白先一步喝止了那個將領，甚至冷著臉伸手，指向房間大門，示意要他從這裡離開。將領愣了愣，本傑明卻在桌子的對面一擺手，露出並不在意的樣子。

　　「這位將軍應該沒怎麼在霍里王國待過，不瞭解情況，所以才會有這麼多意見。我們不生氣。」他搖了搖頭，說，「要我說，王國軍來襲其實並不可怕。你們坐擁克魯薩德大門，有一條退路，如果真的死守大門，他們一時半會絕對拿你們沒辦法，只能待在外面和你們耗，但現在的教會……又不怎麼耗得起，所以我們的勝算其實很大。」

　　將領不服氣地道：「可如果他們包圍大門，沒有糧草補充，我們也不可能守多久。」

　　「是啊，所以我們要打。」本傑明點頭，接著說，「教會雖然兵多，但是論施法者，我們兩邊的法師加起來甚至可以佔優勢。既然如此，利用高端戰力上的優勢，我們完全可以在戰爭中分出一隊法師，突襲敵人的炮兵營，讓他們一炮都開不出來。」

　　「那……打起來也只能算五十五十。」

　　「你會覺得勝率一樣，是因為你還沒有把我算上。」本傑明微微揚起下巴，一臉平靜地說，「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我就可以打敗教皇，並且幫助整個局勢倒向我們這邊。」

　　「……」

　　將領沒說話，皺眉盯著本傑明，一臉「這人瘋了」的表情。

　　「你們不信？」

　　本傑明朝著桌對面望去。除了伊麗莎白，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幾分質疑，畢竟，在傳言中教皇和魔法學院院長交過幾次手，但似乎誰也沒有分出個勝負，至於詳細的情形，只有在場的人知道。而伍德軍大多成員其實都來自國外，不夠瞭解王國情況，難免有所懷疑。

　　伊麗莎白倒是沒說話，只是看著本傑明，似乎在等他進一步表態。

　　於是，本傑明便乾脆接著口出狂言：「事實上，哪怕光靠著黑魘軍，我們也能守住克魯鎮。」

　　伍德軍那邊的人都驚了。

　　「……守住克魯鎮，你說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

　　「你們拿什麼守，符文防禦陣不是都被教會擊破過好幾次了嗎？」

　　「所以你就知道符文防禦陣這一個東西？」本傑明搖了搖頭，露出輕蔑的神情，「你並不瞭解魔法學院，更不瞭解黑魘軍。在此之外，我們還有不少底牌藏著，可以用來對付教會。」

　　將領沉默了，臉上仍舊帶著懷疑，但卻沒說出口。

　　伊麗莎白也十分意外，點了點頭，又道：「既然你們有這樣的自信……我們為什麼不兵分兩路？」

　　「兵分兩路？」

　　「教會顯然是衝著你來的，如果你能守住克魯鎮，甚至將他們拖在這裡，我們就有空間去做更多的事情，比如攻打海文萊特。」伊麗莎白接著道，「教會在那個地方經營了太久，就算哪天我們擊敗王國軍，包圍了王都，他們甚至都有可能憑藉著那座城市反敗為勝。因此，我們最好能在教會不在王都的時候拿下那裡，而接下來，可能就會是一個極佳的機會。」

　　這次，吃驚的倒是輪到了本傑明這邊。

　　去打王都？膽子真大。

　　而且這個計畫……也未免……太合他的胃口了吧！

　　他摸著下巴，神情很快從意外變成了饒有興致。

官不聊生

第九百二十一章 危險的戰略

　　最後，這場軍事會議以不少人都沒想到的情況結束了。

　　「公爵大人，您真的認為我們該這麼做嗎？我是說……繞過教會，偷襲海文萊特，這種行動的風險實在太高。」黑魘軍的代表方離開後，伍德軍的將領轉頭望向伊麗莎白，忍不住勸道。

　　「我明白。」伊麗莎白點了點頭，說，「不過，等到教會出兵之後，他們在王都一帶的防守力量肯定會大減——這是他們的絕地反撲，所以他們也不會給自己留後路。事先規劃好路線，我們就有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覺得情況下靠近王都。」

　　「可就算靠近了王都，我們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攻下來。」

　　「之前或許很難，但現在……我們有了這個。」

　　說著，伊麗莎白攤開掌心，露出一個黑色的十字架和一片嫩綠如新的銀杏樹葉。

　　這是在會議最後，本傑明親手交給她的東西。

　　這片樹葉是聖彼得大教堂的密門鑰匙，而這個十字架，則是魔法學院專門製作出來的克製法寶。據本傑明描述，消耗掉這片鑰匙，啟動十字架，便可以讓整個海文萊特的聖光結界失效半小時。而半個小時，已經足夠他們攻入內防空虛的大教堂了。

　　然後，他們只需要一把火，就可以將教會的根基徹底摧毀！

　　另外再多提一句，那片銀杏樹葉上曾經附著有教會的追蹤法術，但經過魔法學院的特殊處理，上面的追蹤性早就被清除乾淨，所以不用擔心教會可能借此察覺到不對勁。

　　看到黑色十字架和那片鑰匙的時候，伍德方幾人無不震驚。他們沒想到，本傑明竟然連攻打王都的秘密武器都準備好了。也因此，他們最終才通過了這個風險不小的計畫。

　　——由黑魘軍鎮守克魯鎮，吸引教會的注意力，同時伍德軍偷偷繞過王國軍，然後一舉奪下海文萊特！

　　在這個計畫中，實際上，黑魘軍主動承擔了大部分壓力。教會的拚死進攻將由他們負責抵抗，還必須將人拖住。而相應的，伍德軍卻只需要面對一個沒多少人防守的王都，這也是到最後伍德軍這邊甚至沒多少人反對的原因。

　　不過當然了，伍德軍也不是什麼都不付出。

　　「您真要把克魯鎮連同大門，一起留給黑魘軍來守？」將領忍不住又問道。

　　「教會就是衝著他們的來的，也只有他們能吸引住王國軍的注意力。」伊麗莎白點了點頭，說，「不要小看黑魘軍，更不要小看魔法學院。他們這麼有信心，肯定準備了很多難以預料的東西，說不定真的能守住。」

　　將領聞言，遲疑了一會，還是把那個問題說了出口：「可……就算他們能守住，萬一他們佔住大門不還了呢？」

　　瞬間，伊麗莎白露出嚴肅的臉色，冷冷地瞪著那個將領：「特雷將軍，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仗還沒開始打，就要跟自己的盟友內鬥起來？你讓我很失望，從這一刻起，你已經不再是伍德軍的少將了，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將領愣住了。

　　房間裡其他幾人，也隨之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

　　「大人，您不能這麼對我……」將領急了，走上前來試圖哀求。

　　「你需要好好清醒一下。」伊麗莎白搖了搖頭，忽然一揮手，一陣柔風把對方擋開，「這次的進攻你不需要參與了，這段時間內，都給我進地下室裡好好反省。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見他。」

　　說完，她打開門，轉身離開了房間。

　　與此同時。

　　另一邊，本傑明剛剛帶著人回到了營地。

　　他們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緊張，但同時又伴隨著不少興奮。計畫已經定下來，他們將要再次面對教會，雖然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與王國軍交手，但是只要再守住一次，這次很可能就是最後一次。

　　一旦伍德軍偷家成功，教會便永無翻身之地。

　　也因此，這次的防守戰將顯得極為重要。他們守住克魯鎮，教會被夾在中間，腹背受敵，離死不遠。他們萬一沒守住，那麼教會攻下大門，反而又能勾線殘喘一陣子。而經歷了如此漫長的戰事，所有人都迫切地希望這一切趕緊結束。

　　他們必須守住克魯鎮。

　　「開始建設符文防禦陣吧，我們已經獲得了允許。」本傑明朝著兩位符文專精的法師招了招手，這麼說道，「剩下的人也慢慢轉移過去，我們之後就駐紮在克魯鎮上了。」

　　實際上，伊麗莎白點頭這個計畫，也就相當於把克魯鎮拱手鬆給了他們。雖然本傑明對爭地盤的興趣不大，但是軍隊駐紮在鎮外總歸不方便，所以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一點。

　　黑魘軍再次開始整理東西，而那些他們抓來的獅鷲，也被關在特製的隔音籠子裡，被一層布蓋著，準備運往鎮上。

　　——目前，獅鷲算是他們最大的底牌，營地裡飼養了總共有二十五隻。事實上，除了那個山谷，他們已經很難在其他地方找到獅鷲的蹤跡，而因為要留精神力控制獅鷲王，兩姐弟不能出手，而剩下那些學院自己培養的念術施法者……能控制的也就是這個數量。

　　而哪怕是普通的獅鷲，戰鬥力也是驚人的。

　　本傑明試驗過，一對一戰鬥的情況下，普通法師完全打不過一隻獅鷲，起碼要五個人加在一起才能對付它。而經過大量的緊急訓練，那些念術施法者已經可以騎在獅鷲背上，身穿盔甲，手持重錘，一邊駕馭著它作戰，一邊指揮自己亡靈僕從在場中廝殺，戰鬥力相當可怕。

　　就更不用說那隻獅鷲王了。

　　除此以外，他甚至還開始向伊科爾求助。

　　「看在我當初幫你們守衛國家的份上，賣我幾架聖光大炮吧。」本傑明利用傳音木片，向會長說道，「你可以稍微抬些價，不過別抬太高，別忘了那些大炮也是我賣給你們的。」

　　——在轉移的過程中，他們原先擁有的聖光大炮被損毀了好幾架，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另外，魔法學院的之前的窘境緩緩被撐過去，學生肯定不可能再參與戰爭，但是，他們又可以適量地派一些老師過來支援。因此，本傑明也給瓦利斯發去信息……總之，這將是最關鍵的一戰，他們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夕陽下，本傑明望著驟然忙碌起來的營地，深吸一口氣，暗自點了點頭。

官不聊生

第九百二十二章 絕對想不到的進攻方式

　　一週時間，在愈發緊張的局勢中悄然過去。

　　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是，一支軍隊進駐克魯鎮，幾個小時後，符文防禦陣緩緩升起，將這座邊陲小鎮全方位地守護了起來。於是，當消息傳開，整個霍里王國馬上意識到，黑魘軍只不過消失了一段時間，他們現在又回來了！

　　而當黑魘軍與伍德家族聯合在一起……人們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但每一個反教會的人，都因此感到一陣振奮。

　　不過，在教會那邊，雖然大部分人什麼都看不到，但是透過那些坊間流言、內幕消息等等……人們嗅到了大戰將臨的味道。有人傳說王國軍把全王都的男丁都強行征走了；還有人說城裡所有作坊一律收為教會所用，燈光通宵不息，不知道在製作什麼；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王都那一帶的每家每戶，都被神父家訪過一遍，但凡有一點神術天賦的人全被帶走，不知道帶到哪去了。

　　總之，又一場大戰處在醞釀之中。人們就像望著雷聲震響的天空，等待著隨時可能落下的第一場暴雨。

　　「查到了教會有什麼後手嗎？」

　　黑魘軍的營帳中，本傑明望著剛剛歸來的邁爾斯，這麼問道。

　　「沒有，這次他們弄不出繞後的船隊了。」邁爾斯搖了搖頭，說，「不過我得提醒一下，王國軍的先頭部隊昨夜偷偷離開了王都，他們可能是打算靠這種方式靠近克魯鎮，然後打你們一個措手不及。」

　　本傑明聞言有些疑惑。

　　「……偷襲？這就是他們背水一戰的全部策略？」

　　他擔心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是的，說實話，他們好像也沒東西了。」邁爾斯卻聳肩，不可置否地道，「我儘可能地調查過，士兵……將近十萬人，不過有很多都是強抓來的，不怎麼經打。然後神父有五千，基本上都是濫竽充數的。整個王國軍雖然又被擴充了一輪，但是士氣和訓練度都非常差，只是看上去唬人而已。」

　　「那大炮呢？」

　　「聖光大炮還剩四十門——你得好好感謝我，我臨走燒掉了好幾個倉庫，不然你們要面對的炮彈會是現在的一倍。」

　　「……多謝。」

　　本傑明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點點頭，拍了拍邁爾斯的肩膀，表示感謝。

　　他也不知道這場仗最終會打成什麼樣。

　　王國軍瘋狂擴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一種煙霧彈，起碼現在，本傑明摸不清楚他們實際上的戰鬥力如何。單論人數，不管士兵還是法師敵人都是他們的十倍以上，雙拳難敵四手，數量差距大成這樣，訓練度這東西也是有可能被彌補上的。

　　本傑明在考慮，他們是否還得多做點準備？

　　就這樣，他從邁爾斯這裡得到了想要的情報，轉身離開，投入更加緊張的備戰。既然教會準備偷襲，那麼他們就得時刻做好準備，因為敵人可能會在任何時候出現。

　　伍德軍已經悄悄出發，只留下一些做樣子的士兵，在克魯薩德大門上走來走去。而在克魯鎮中，越來越多臨時搭建的牆壁出現在外圍街道，大量箭塔平地而起，不斷有弓箭手和法師在上面來來往往，也讓生活在鎮上的人們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

　　而在同時。

　　「符文防禦陣……還是老樣子，不過這次，他們應該不會選擇撤退了。」格蘭特飛在高空中，與幾個主教一起，望著遠處繁忙的克魯鎮，陰沉著臉緩緩開口。

　　——沒有人知道，他們早就來到克魯鎮北面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暗中觀察了快一天。

　　「是。」邊上的主教馬上點頭，說，「我們收到報告，他們在鎮上興建了大量防禦工事，肯定會死守到底。」

　　格蘭特轉過頭，問道：「那麼……我們的軍隊還有多久到？」

　　「三天時間，他們將會在北面的山上集合，做好進攻的準備。」

　　格蘭特聞言也點了點頭。

　　「這次的計畫，那個傢伙應該不可能再偷聽得到了。」另一個主教則是開口道，「我們為了躲避他，專門跑到高空中來議事，全部計畫也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那個刺客不可能再查得出來。」

　　說著，他腦中想起王都那幾個無故自燃的倉庫。還用得著說嗎？專門燒燬存儲聖光大炮的儲存點，能幹出這種事還全身而退的人，也只有那個體質詭異的刺客了。

　　一想到這裡，他們就恨得握緊了拳頭。

　　格蘭特則是發出一聲冷哼，說：「那傢伙……等到打敗黑魘軍後，一定要把他揪出來，不能讓他存活在這個世上。」

　　幾個主教紛紛應和：「那是當然！」

　　就這樣，又是兩天過去。教會幾人可以從空中觀察到，克魯鎮上的黑魘軍變得越來越龜縮，就像嗅到了什麼似的。不過他們並不在意，大戰在即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黑魘軍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的是，他們將如何進攻。

　　王國軍的先頭部隊已經到了，他們進駐山裡，悄悄地準備起來。

　　最後，到了第三天夜裡。

　　「……下雨了。」

　　站在大門北面的山中，格蘭特負手而立，抬頭望著天空。一滴、兩滴……雨珠落上他的臉頰，卻被他身上浮現的聖光彈開，哪怕雨勢變得越來越大，格蘭特的頭髮和衣袖也不曾沾濕半分。

　　在他身後，幾個主教望著烏雲密佈的天空，面色有喜有憂。

　　「這是神給我們的考驗。」一個主教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在雨中擊敗那個惡魔，這代表著最極致的榮耀。通過這個考驗，神光將重新降臨在這片大陸。」

　　另一個主教則說：「下雨對水系的魔法幫助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大，其實，這對我們的計畫反而更有利。」

　　還有人建議道：「教皇陛下……不如，我們等雨停了再進攻？」

　　格蘭特卻只是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你忘了嗎？進攻時間不可能改。」他忽然轉身，指著後方一條蜿蜒狹窄的山道，「就算我們願意等到雨停，它們……也不可能等得了。」

　　伴隨著他的話，忽然，腳下這片山地猛地震顫起來，傳出轟隆隆的悶響。那一刻，幾個主教也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跟著格蘭特升空，轉頭望去。而順著他們幾人的目光，半分鐘後，可以看到那條狹窄的小道中，忽然衝出了一股渾濁發黑的泥水。

　　猶如入春的河流解凍，瞬間，大量的泥水裹挾著無數石頭，順著山道急速衝下來，驚人的聲勢，彷彿整條山脈都在顫抖。

　　不僅如此，泥水並在雨中越漲越大，就像一條決堤的河，從不止一個山道中奔湧而出。很快，泥石流在數條山道的交匯下合成一股，最後，沿著一片似乎最近才出現的斜坡，從山上傾瀉而出！

　　——直奔雨中的克魯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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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三章 肉身擋炮彈

　　黑魘軍是從大地震顫的時候開始察覺到不對勁的。

　　「各方注意！敵人隨時可能突襲！」

　　本傑明先是朝著各個方向的哨塔喊了一句，然後便飛上天空，朝著四處望去。一開始他還沒有發現什麼東西，但是很快，當北面的山上忽然衝下一道洪流時，他的目光頓時一變。

　　……泥石流？

　　他感覺有些不對勁。雖然天在下雨，但是之前的氣候都很乾燥，完全不具備形成泥石流的條件。而且說實話，克魯鎮在山腳存在了這麼久，一直沒有遭受什麼自然災害的侵襲，這能說明的問題就相當多了。

　　不過時間緊迫，本傑明來不及細想。洪流從山坡上傾瀉而下，直奔克魯鎮而來，這中間的距離也不過只需要十幾秒鐘。克魯鎮有符文防禦陣保護，但在這種時候，他們此刻需要面對的……恐怕不只是一場泥石流。

　　因此，他毫不猶豫地出了手。

　　只見克魯鎮北面，一道冰牆拔地而起，連綿數千米，擋在了符文防禦陣之外。幾個反應快的法師也飛過來，土牆颶風……一切能化解泥石流衝擊力的東西，全被堆在了結界的外圍，就像一座臨時構建的城牆。

　　——他們在儘可能守護符文防禦陣，這道薄薄的結界或許能將泥石流給擋下來，但誰也不知道，隨後而來的還會有什麼東西。

　　鎮上的人們則是驚慌地走出來，他們以為自己頂多會遇上兩軍交戰。他們當然沒想到，自己會看到大片洪水摻雜著泥沙，再裹挾著滾滾碎石，像土黃色的瀑布一樣從山上衝下來，在他們眼中越放越大。

　　大地在顫動，有的人甚至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不知道是被震的還是被嚇的。

　　而後，十幾秒的時間轉瞬即逝，泥石流轟的一下衝了過來！

　　鎮上的人瞬間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只見，洶湧的洪流撞在冰牆之上，衝擊力猛地爆發出來，一時間泥水飛濺，最高的甚至濺上了幾百米的高空。在無數巨石的撞擊下，冰牆很快出現了缺口，其他法師構建出的防禦也早就淹沒在骯髒的泥水中，這時候連影都沒了。

　　而更多的泥水還在順著山坡，源源不斷地衝下來。它們穿過缺口，拍打在符文防禦上，拍得結界忽明忽暗，不過幸好……沒有被打破的跡象。

　　鎮上的人們見狀都鬆了一大口氣。

　　然而，本傑明卻在此刻抬頭，忽然望向了天空。而也正如他所預想的那樣，此刻天空的茫茫夜雨中，幾十枚閃著微光的炮彈，看上去不怎麼顯眼，正緩緩墜向克魯鎮。

　　「果然是教會。」

　　看樣子，邁爾斯並沒有調查到敵人的全盤戰略。而且，在山裡神不知鬼不覺地醞釀出一片泥石流，教會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本傑明來不及細想。泥石流的衝擊，再加上天空中的聖光炮彈，符文防禦陣必破無疑！可就眼下這個情形，結界一破，泥石流衝進來，這整個鎮子都要被毀掉！

　　於是，他在下一秒鐘飛上了高空。

　　「給我擋住那些東西。」水元素精靈被他喚出來，迎面飛向了那幾十枚炮彈。而在同時，他自己也張開深海領域，層層冰鏡浮現而出，元素指令‧防禦勾畫完成……總之，他拋出了短時間內能用出來的一切防禦手段，擋在結界上方，防止它在炮火之下直接破裂。

　　下方，剩下的法師則是接過本傑明的責任，聚集在克魯鎮北口，共同抵擋泥石流。

　　「不行！我計算過強度了，符文防禦陣維持不住的！」系統卻忽然冒出來，高聲喊道，「你們別白費力氣了！那些炮彈一落下來，結界絕對會碎，還是下去疏散民眾和士兵吧！」

　　本傑明聞言，看了看越來越近的炮彈，又看了看下方亂成一鍋粥的居民。

　　「……來不及了。」最終，他只能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這麼回答系統，然後將更多的精神力灌注進上方的層層冰鏡中，努力讓它們變得再厚、再堅固一點。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忽然出現在了結界更上方。

　　本傑明愣了愣。

　　那是……

　　只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迎著炮彈，直接竄了過去，速度甚至比水元素精靈還快，留在其他人視網膜中的只是一道殘影。而下一秒鐘，趕在炮彈命中結界之前，那個人張開雙臂，用自己的身軀，擋在了好幾枚炮彈下落的軌跡上！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包括遠處觀察戰局的格蘭特和那幾個主教。

　　「……糟了，我們怎麼忘了把他算進來！」那一瞬間，格蘭特回過神來，用力握緊了拳頭。

　　而下一秒鐘，絢爛的煙花便在克魯鎮上空爆發出來。

　　轟！

　　被人用身軀擋住的那幾枚炮彈率先炸開，而它們所散發出的餘波，也使得剩下幾十枚炮彈一同在天上炸開。整個爆炸距離結界大概十多米，灼熱的聖光四濺開來，卻被層層冰鏡所阻擋，最後落在結界上的，大概只有原先的十之二三。

　　結界一陣閃動，但最終，還是將那些聖光都給擋了下來。

　　而在爆炸的同時，那個沖上天空的人影，則被瞬間的衝擊力震飛，哐噹一聲撞在符文防禦陣的結界上，貌似還伴隨著一聲不小的痛呼。隨之，符文防禦陣自己分出一個小洞，他順著小洞掉下來，瞬間掉回了克魯鎮，最後便消失在人群中，不知上哪去了。

　　——因為剛剛那一切都發生得很快，所以並沒有太多人看到……那個人是一絲不掛掉下去的。

　　本傑明摀住了自己的眼睛。

　　邁爾斯……那傢伙往下掉的時候，幾乎是從他正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掉下去的。

　　簡直不能直視。

　　「忘恩負義的傢伙！」系統卻忽然冒出來，義正辭嚴地指責道，「人家的衣服又不能魔免，在那一瞬間被聖光燒掉了而已。他又不是故意裸奔的，你在那裡嫌棄個什麼勁？」

　　本傑明一時語塞，搖了搖頭，無奈地說「……沒，聖光太刺眼，我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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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四章 鬆散的軍隊

　　直到一分半後，邁爾斯才穿著一身新衣服，重新出現在下方的街道。

　　「剛剛應該沒人認出了我吧……」

　　他揉了揉自己因為強光還有些不適的眼睛，自言自語著，朝外邊望去。

　　這時，本傑明已經從上空飛到了鎮北，而結界也完好如初。大量的泥水堆積在符文防禦陣外，將整座小鎮包圍起來，卻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洶湧勁頭。北邊的山坡也不再向下傾瀉泥石流，他們似乎已經撐過了這一波攻勢。

　　而在更北面，邁爾斯甚至發現，王國軍已經另一條羊腸小道中現身。他們站在一個高坡上，卻只是遠遠地望著克魯鎮，一動不動——很顯然，因為符文防禦陣沒有被炸燬，泥石流沒有損傷到黑魘軍分毫，他們的計畫徹底失敗，必須要重新思考一下接下來的戰略了。

　　邁爾斯見狀也暗暗鬆了口氣。

　　沒有調查到泥石流沖城，這是他的失誤，幸好自己剛剛彌補過來，也拯救了整個鎮子。可惜……為了把自己傳奇傭兵的名譽保存下來，他是絕對不能去認領這個「英雄」名號了。

　　「嘿，你沒事吧？」

　　然而，邁爾斯剛一趕到鎮北，本傑明就發現了他，才能夠天上飛下來，皺著眉頭問道。

　　「……什麼？」他只好裝傻。

　　「你救了克魯鎮，也救了黑魘軍。」本傑明卻完全無視他的裝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剛剛的行為逆轉了整個局勢，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感謝！別擔心，你剛剛報廢在炮火下的衣服，我肯定找人給你做套一模一樣的！」

　　「……」

　　邁爾斯覺得他是故意的。

　　他趕忙岔開話題：「那……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本傑明聞言，轉頭望了遠處的王國軍一眼，也終於放過了邁爾斯，認真答道：「比想像中的好。泥石流沒有沖垮結界，反而在結界外堆了起來，王國軍想衝鋒都沒辦法。」

　　說著，他指向了堆積在結界外的泥水。

　　水、泥巴、石頭……亂七八糟的東西在外面堆了有好幾米高，在雨勢的影響下甚至還在不斷增長。毫無疑問，這已經成為了克魯鎮的天然城牆，王國軍除非劃著船過來，否則別想靠近他們。

　　邁爾斯見狀，也不由得詫異地點了點頭。

　　「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辦？」

　　「拖。」本傑明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伊麗莎白那邊剛剛傳來消息，伍德軍剛剛成功會合，他們距離海文萊特只剩幾公里。我們只要在這裡拖住，教會就等於慢性死亡。」

　　「教會可不會任由你們拖下去。」

　　「我知道。」

　　本傑明點點頭，忽然起身，又飛到了空中。

　　茫茫大雨下，他停在半空，與遠處的王國軍遙遙相望。雖然一切都看得很模糊，他看不清誰是誰，但卻彷彿可以感覺到格蘭特惱怒的目光，正穿透漫長的距離，死死盯在他身上。

　　因此，他忽然一抬下巴，做了一個挑釁的動作。

　　叮！

　　果然，下一秒鐘，一道極限光絲撲面而來，最終卻被符文防禦陣擋住，沒有傷到本傑明分毫。

　　本傑明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此刻的格蘭特，一定處於非常不理智的狀態。因此，他可以靠著挑釁來干擾對手，讓他們沒那麼快提出新戰略，不過……這種手段影響不了大局。他就是再怎麼拖，教會的大炮也還藏在山裡，準備著下一輪的轟擊。

　　邁爾斯說得沒錯，教會絕對不會任由他們拖下去。

　　「……也許我們該主動出擊？」

　　「得了吧。」系統馬上冒出來，「現在結界外面就是一個大泥潭，你們怎麼主動出擊？」

　　「我的意思是等泥潭消失。」本傑明無奈地搖搖頭，在心中說，「教會的軍隊就是強行湊起來的，凝聚力很差，如果我們能想辦法策反他們，就用不著在這裡當縮頭烏龜了！」

　　「策反？你怎麼策？」

　　「我還在想。」

　　「切——！」

　　本傑明沒有理會系統的鄙視，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仔細想想，策反確實具備一定的可行性，起碼就他瞭解到的一些消息來看，很多人是不情不願地被抓來入伍的。

　　但真要執行起來，似乎也沒那麼容易，關鍵是……他們沒辦法接觸到王國軍。總不可能本傑明在高空一招手，用大喇叭朝著他們喊些口號，他們就能瞬間醒悟，然後跟教會反目成仇吧？

　　得想點主意……

　　就這樣，在雙方僵持下，夜晚一點點過去。整個克魯鎮的人基本上沒怎麼睡覺，隨時擔驚受怕著，覺得可能泥石流從天而降，或者一片炮火將這裡夷為平地。但最終，什麼都沒有發生，直到東方重新亮起光芒，人們才知道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雨已經停了，而堆積在結界外的泥石流，也隨著太陽的出現一點點蒸發、乾涸……最後變成了低矮脆弱的土坡，堆在鎮外，不再成為王國軍進攻的阻礙。

　　於是，他們也在那一瞬間發起了進攻。

　　「全軍出擊！」

　　格蘭特一聲吶喊，所有士兵朝著克魯鎮湧了上來，神父也成群結隊地升上空中。伴隨著山裡升起的幾十枚聖光炮彈，格蘭特帶著那幾個主教，飛在最前面，要在第一波衝鋒下便將符文防禦陣擊潰。

　　——克魯鎮終究只是個鎮，它是沒有城牆的。只要衝破結界，王國軍將長驅直入，把所有人淹沒在人海之中。

　　而面對這一切，結界內，則是帶著大概三百名法師飛起來，來到格蘭特和神父大隊的同一高度，隔著結界，開始了施法。符文在他們眼中閃現，隨之，結界之上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風刃與冰箭。

　　「哼……垂死掙扎罷了。」面對這些，格蘭特並不在意，飛行途中他和神父也開始了施法。

　　聖光凝聚在他們手中，化作一枚又一枚的十字架，隨後，所有人手中的十字架像是約好了似的，同時騰空，像蒲公英一樣向前飄去，迎著法師們創造出來的魔法攻擊，最後，化作了一面純粹由聖光構成的巨大旗幟。

　　所有攻擊一打在聖光旗幟上，便瞬間消彌於無形。

　　格蘭特嘴角也露出一絲冷笑。

　　然而，就在這時，下方的王國軍中卻傳出了些許異動，就連喊殺聲也一下子變得雜亂起來。

　　上方的神父們頓時朝下看去，只見，一些衝在前面的士兵不知怎麼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有些人甚至開始後退。也因此，整個衝鋒的隊伍瞬間亂成一團，不少人口裡喊著「誰要幫他們打仗」之類的話，聲音大得連他們在天上都能聽見。

　　「怎麼回事……」

　　格蘭特驚異不定。不過，當他朝著下方的結界內望去時，他卻看到，大概十來個奇怪的人站在裡面，緊閉雙眼，一股股詭異而強大的波動散發出來，穿透結界，落在那些士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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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焦灼的戰場

　　教會幾人馬上意識到了怎麼回事。

　　「竟然……還和那些異教徒聯合到了一起，罪孽深重的傢伙。」

　　那一刻，幾個主教馬上飛下去，拿出專門來用克制念術的十字架，在下方的士兵身上撐開防護——這玩意當時是為了對付海外教派而研製出來的，早就停止生產了，也就只有主教身上還帶著。

　　只是，念術已經在王國軍中引起了混亂。這些人本來意志就不堅定，而受到刻意引導後，心中的反抗情緒一下子釋放出來，才發生了眼下的局面。就算現在念術被中止，他們依舊不可能恢復到剛才那種衝鋒的狀態。

　　後退的人依然在後退，而他們的舉動更影響到了其他被強行招進來的士兵。不少人一開始就不願給教會賣命，都是迫於無奈，被抓進來的，而在這種情況下，哪還會有半點要打仗的心思？也因此，哪怕結界內的念術施法者已經收回了精神力，那股厭戰的情緒也猶如瘟疫，在王國軍中迅速地擴散開來。

　　他們靠人數堆起來的氣勢，瞬間被瓦解得乾乾淨淨。

　　主教們心急如焚，但是他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空中的聖光炮彈已經飛到一半，再過十來秒就會落下，而所有人的士兵、神父……需要在那一刻朝著符文防禦陣發動攻擊，所有爆發配合在一起，將結界擊破，這場仗才有得打。

　　也因此，他們解決掉念術的問題後，也沒空管士兵們的混亂，重新加入到格蘭特身後的隊伍，按照計畫，與他們一同開始了施法。那一刻，耀眼的光芒匯聚在整個神父的隊伍之中，在每個人之間交匯融合，遠遠看去，就像是空中出現了一團發光的雲。

　　而格蘭特則是張開雙臂，密密麻麻的符文於虛空之中凝聚出來，每一枚都閃著金色的聖光，環繞在他身邊。

　　此刻，結界內的法師們也停止了攻擊。在本傑明的帶領下，他們再次進入防守姿態，在結界之上凝聚更多的屏障，試圖保護符文防禦陣不被擊碎。而在克魯鎮上方，邁爾斯也再次出現，準備用身體擋下那些即將墜落的炮彈。

　　「哼……」

　　格蘭特見狀，發出一聲冷哼。

　　有了前車之鑑，這次他們發射的聖光炮彈比較分散，落點瞄準著克魯鎮的不同方位。因此，那個傭兵最多只能擋住其中兩三枚炮彈，杯水車薪，改變不了什麼。

　　真以為他們會傻傻地再來一次？

　　就這樣，當璀璨的聖光在克魯鎮上空爆發開來的時候，結界猛烈地顫動起來。邁爾斯只擋住了三枚炮彈，剩下的轟上來，原本平滑的光面一陣扭曲。那一刻，克魯鎮的一棟隱秘房屋內，兩位符文專精法師額頭冒汗，拚命朝著陣中心灌注精神力，引導整個結界，汲取著空氣中的逸散元素，試圖將炮彈威力用軟性的方式化解掉。

　　而格蘭特則是身處右手，朝著忽明忽暗的結界隔空一點。

　　他凝聚出的所有符文在頃刻間破碎。

　　嗡！

　　一聲低鳴，不知道從何處傳來，震得全鎮所有人腦子發麻。而當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看到符文防禦陣像漫天碎裂的玻璃，從頂端裂開，一片片紛飛，最終全部消散於無形。

　　「都給我衝！後退者殺無赦！」格蘭特的聲音也在王國軍上空迴蕩了起來。

　　伴隨著他的話，數十枚聖光彈從天而降，每一枚都精準地命中了逃竄中的士兵。於是，幾十個逃兵在頃刻間灰飛煙滅，而剩下的人也被這一幕嚇得渾身一震，不敢再逃。

　　王國軍被強行穩定下來，重新開始了衝鋒。而此刻，符文防禦陣已經破碎，他們面前沒有任何阻礙，就這樣直接衝進鎮中。

　　他們立刻與黑魘軍士兵展開了巷戰。

　　與此同時，神父大隊也在格蘭特的帶領下，飛進了克魯鎮。隨之，一大隊法師攔在了他們面前，再加上下方虎視眈眈的符文戰隊，氣勢驚人。只是……格蘭特左顧右盼，卻沒有看到本傑明的身影。

　　「……那個惡魔上哪去了？」

　　而且，他們衝進來後也確實感到了不對勁——出來迎戰的士兵數量很少，而且幾乎都是黑魘軍，伍德家族的人上哪去了？

　　幾個主教有些不安，不過，格蘭特並沒有因此而遲疑。既然本傑明不現身，那反而正好，自己可以盡情出手，殺光他麾下的法師好，已經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可正當他準備大開殺戒的時候，一個身影卻忽然從暗處衝出來！

　　「……可惡！」

　　格蘭特心中一驚，憑藉極快的飛行速度躲過一劫。可在他身後，一個主教來不及閃避，脖子上多出了一個細小的刀口，鮮血緩緩滲出來。那位主教甚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臉上帶著茫然的神情，便從空中栽了下去。

　　而邁爾斯則停在一個屋頂之上，冷冷地注視著格蘭特。

　　短暫的停頓後，他再次起跳，也不瞄著格蘭特了，直接對準他身後的主教發起攻擊。格蘭特沒有辦法，只能捏碎一塊吊墜，忽然一面大盾浮現在他手中。他舉著盾牌，擋在主教前面，幫他把這一擊給擋了下來。

　　於是，格蘭特就這樣被邁爾斯給拖住，誰也奈何不了誰。在不斷的進攻和防守中，雙方的位置也漸漸偏離了大部隊。而至於神父和法師的大部隊，則是在短暫的對峙之後，迅速碰撞到了一起。

　　整個克魯鎮很快陷入混戰，民眾躲在家裡，瑟瑟發抖，誰也不知道哪方會贏下這場戰爭。

　　靠著人數上的優勢，漸漸地，王國軍佔據了上風。幾千人打幾萬人，哪怕幾萬人的軍心渙散、訓練槽糕，也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存在。黑魘軍漸漸浮現出疲態，只能邊退邊打，靠著他們在鎮上佈下的防禦工事勉強支撐。王國軍則是士氣一振，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贏，就連本來打算逃的士兵都興奮起來，不斷地乘勝追擊。

　　然而，也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間……

　　幾聲響亮的啼聲，忽然從上方傳來，響徹了克魯鎮的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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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章 壓軸登場

　　「什、什麼東西？」

　　幾個王國軍的士兵抬頭望去，卻忽然看見一團黑影朝自己撲了過來。那一刻，他們甚至來不及反應，感覺自己胸口一痛，隨後，便失去意識，直直地倒了下去。

　　而像他們這樣倒下的士兵，在短時間內便增加到了近百人。

　　王國軍驚慌不已，可到了這時，他們才大概看清楚那團黑影的樣子——銳利的爪子上掛著血，強健的羽翼在背後揮動，而那雙鷹眼更是在人群中不斷搜尋，像是在尋找著它下一個目標。

　　沒錯，那是一隻獅鷲。

　　而且好像好不止這一隻。

　　大約二十來只成年獅鷲，忽然出現在了克魯鎮的上空。王國軍沒人知道它們從哪冒出來的，但他們卻清楚地看到，這群獅鷲剛剛一輪低飛掠過，便帶走了近百人的性命。

　　怎麼回事？

　　大部分人都懵了，當然，更多的情緒還是恐懼。獅鷲的強大不言而喻，幾乎每個人都聽過各種商隊被獅鷲襲擊無人生還的故事，時至今日，它的形象已經刻在了所有人心中。對於霍里王國的絕大多數人而言，看見獅鷲就等於看見了死神，那種恐懼感來自他們的本能。

　　這仗打得好好的……怎麼會冒出來一群獅鷲？

　　然而，當這批獅鷲再次俯衝，又帶走一片士兵的性命時，他們看到了更難以置信的景象。

　　那些獅鷲上面坐著人。

　　身穿盔甲，手提重錘，那些人看上去卻彷彿很年輕，盔甲胸前畫著魔法學院的圖標。他們一隻手揮舞著錘子，另一隻手掌按在獅鷲頭上，彷彿渾身自帶一股詭異的力場，讓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而獅鷲被他們騎在身下，如同最聽話的戰馬，看上去沒有半分不情願。

　　王國軍的士兵們都傻了眼。

　　他們覺得自己在做夢，看見了完全不可能看見的東西。可當那隻鋒利的爪子不斷從人群中掠過，看著同袍的鮮血不斷飛濺，他們知道，噩夢已經降臨在人間。

　　「快、快跑啊！」

　　一道隱秘的精神力掃過，放大了士兵們心中的恐懼。終於，求生的本能壓過了軍令，這些士兵再也支撐不下去，一個個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王國軍將近十萬人，最前頭的部隊因為獅鷲騎兵的出現瞬間潰散，而後方的人甚至還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因此，少數人在外後逃，更多的人在往前擠，整個軍隊一時間又變得混亂起來。一些聖騎士甚至拔出長劍，將那些逃兵當場斬殺。

　　當然，下面都亂成了這樣，天空中的人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操縱魔獸的邪術……你們這種事情都能幹得出來，就不怕會遭神譴嗎？」法師與神父的戰鬥間隙，一個主教望著前方的法師，義正辭嚴地喊道。

　　「腦子有病。」萊拉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

　　雙方已經陷入了混戰中，神父憑還是藉著人數上的優勢，壓了法師一頭。但因為他們強行製造了太多神父出來，平均戰力太差，甚至有些拖後腿，所以也沒能取得壓倒性的優勢。

　　而這時，格蘭特與邁爾斯的纏鬥似乎進入了一個短暫的休戰期。邁爾斯停在另一個屋頂上，身子低伏，喘個不停。而天空中的格蘭特舉著盾牌，為了抵擋那連綿不斷的進攻，此刻也已經滿頭大汗。

　　在獅鷲騎兵出現後，格蘭特的臉色也變得愈發難看。

　　他試圖抽空發出幾道極限的光絲，斬殺那些獅鷲，可只要他一有別的動作，邁爾斯馬上就會跳過來，要不然用身軀擋住光絲，要不然就不停攻擊，逼得他沒辦法施法援助，只能眼睜睜看著王國軍的優勢一點點喪失殆盡。

　　格蘭特頭疼極了。

　　「你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想了想，他忽然開口朝著邁爾斯道，「我瞭解你，你是一個刺客，沒有那麼強的體力，再耗下去，甚至一個普通士兵都能殺了你。你真的還想繼續把我拖在這裡？」

　　邁爾斯聞言，喘氣間笑了幾聲，點點頭，說：「是啊。」

　　「……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霍里王國，我可以承諾給你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你好好想想，為了那個法師賣命？值得嗎？」

　　邁爾斯直起身，一攤手：「關你屁事。」

　　格蘭特發出一聲冷哼，放棄了勸說。

　　高舉著那張盾牌，他忽然轉身，飛進了王國軍的陣型中。邁爾斯見狀，稍微遲疑了一下，但因為體力的大量消耗，他沒有去追，而是停在原地拿出一瓶魔獸，迅速喝下。

　　可魔藥剛下肚，他轉過頭，便忽然看到幾個聖騎士從下方爬了上來。

　　「我可沒工夫在這裡跟你耗，好好跟他們玩去吧！」而此刻，格蘭特忽然出現在了聖騎士背後，這麼說道。他厭煩地看了邁爾斯一眼，嗖的一下，轉身飛走。

　　伴隨著他的話，更多聖騎士忽然出現在這條街道，圍住了邁爾斯所在的房屋。

　　「糟糕……」

　　邁爾斯見狀，握了握拳，感受到渾身肌肉傳來的一陣痠痛，不由得眉頭一沉，在心中這麼默念道。他抬頭望向格蘭特，只見，格蘭特已經直奔神父與法師的戰場而去，下一步就要大開殺戒了！

　　他第一個目標便瞄準了喬安娜。

　　「你……」喬安娜剛用火焰擋掉一輪聖光彈的集火，沒想到，一束光絲從另一個角度飛來，轉瞬之間穿透了她的肩膀。頓時，她發出一聲痛哼，施法被打斷，轉頭卻看到了離自己不到十米遠的格蘭特。

　　格蘭特的目光中滿是殺意。

　　「去死吧！」

　　又一道光絲，從他的手中飛射而出，直奔喬安娜的心口。那一刻，喬安娜施法剛被打斷，還處在反噬之中，避無可避，只能僵在原地，眼睜睜看到那道光絲來到了自己心口。

　　叮！

　　一聲脆響，喬安娜渾身一震，下意識地伸手朝胸前摸去，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受傷。

　　而這時，一個揮動著翅膀的藍色小人正張開雙臂，擋在她前面，水般的長髮在緩緩飄動。而在另一邊，屋頂上的邁爾斯則發現，圍著他的聖騎士們忽然都變成了冰雕。

　　那一刻，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向上看去。

　　隨後，每一個人都愣住了。

　　「我才走開一會，你就拖不住他了？」只見，本傑明騎在一隻巨大的獅鷲背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整個戰場，緩緩開口，「你這個傳奇傭兵，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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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七章 教會的潰敗

　　整片戰場彷彿被按下了三秒鐘的暫停鍵。

　　他們不是震驚於本傑明的突然出現，實際上，從很多角度看過去，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獅鷲王背上的本傑明。但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是，那隻龐大、凶惡、遮天蔽日一般的巨獸。

　　——這已經是超出他們理解的生物。

　　「天、天啊……」

　　神父和法師們停手了，下方的士兵也全停手了，除了少數瞭解內情的人，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充斥著難以置信。克魯鎮的居民躲在屋裡，嚇得動都不敢動一下，包括遠處留守克魯薩德大門的幾個伍德軍士兵，看到這一幕都傻了眼。

　　一隻獅鷲……怎麼可能大成這個樣子？

　　沒辦法，雄踞天空的巨獸，幾乎讓下方的戰場都暗了幾分。而在如此驚人的視覺衝擊下，大腦當機反而顯得正常極了。而且說實話，以王國軍現在這個狀態，如果大腦沒有當機，估計已經開始了四散奔逃，聖騎士再攔都攔不過來。

　　然而，當他們漸漸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沒人還想打下去。普通的獅鷲騎兵也就算了，現在天上，忽然又冒出來了一隻大得跟城堡似的獅鷲王，他們打個屁啊！

　　雖然沒過幾秒鐘，不少士兵的步子，已經開始慢慢地往後蹭了。

　　「你的動作也是夠慢的。」就連邁爾斯都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他無奈地笑了笑，朝著本傑明道，「把這只大鳥從山裡帶過來，用得著花這麼多時間嗎？」

　　本傑明聳了聳肩，理直氣壯地答道：「用得著。」

　　邁爾斯苦笑著搖了搖頭。

　　而在同時，格蘭特也回過神下來。他望著騎在獅鷲王背上的本傑明，又看了看下方已然開始潰散的王國軍。那一刻，無數複雜的情緒從他眼中閃過。他咬著牙，忽然一轉身，把那句話不甘心地喊了出來：

　　「全軍撤退！」

　　說著，他自己也驟然加速，聖光一閃，瞬間朝著西面逃去。

　　傾頹只在一瞬之間。

　　王國軍丟盔棄甲，拔腿就跑，誰還顧得上什麼神意不神意的。神父們也急速開始了撤退，那幾個主教飛得最快，連頭都不回一下，壓根沒管剩下的神父大部隊。而那些最近才被強行招進來的神父……更是一下子被落了老遠，一邊發著抖，一邊操控著自己還不熟練的光翼。有的人甚至慌得連平衡都維持不住，直接摔回地上，然後被逃亡的士兵踩成肉醬。

　　原本還算激烈的戰場，就因為本傑明騎著獅鷲王出現，轉眼間天翻地覆，崩得比塌方還快。

　　本傑明見狀，眯起眼睛，忽然開口道：「追！」

　　事實上，用不著他下令，黑魘軍的士兵已經下意識地追了過去。而戰鬥在白熱化之前便戛然而止，法師們顯然也有些不過癮，馬上朝著那些神父追去。符文戰隊也狂奔起來，手裡的武器換成符文手槍，在跳躍滯空的過程中瞄著那些神父，一槍一個，不斷有屍體從天上墜落下來。

　　而本傑明也騎在獅鷲王的背上，催促著兩姐弟，讓他們加速朝著格蘭特的方向追去。

　　他可沒打算就這麼把人放走。

　　自己剛一出來，教會就決定要撤了，本傑明甚至手都沒有動一下。而且，好不容易捕獲的獅鷲王也才亮了個相，還沒有把它的戰鬥力給發揮出來，總得讓他們過一把癮。

　　「想跑？沒這麼容易！」他朝著格蘭特急速飛行的背影，這麼喊道。

　　格蘭特回過頭，不甘地望了他一眼，忽然掏出一枚十字架捏碎。隨之，一股強光籠罩在他身上，他背上原本有六道光翼，此刻又再生出了兩道。而他的速度也忽然快了一倍，流星一般朝著遠處逃去。

　　見狀，本傑明皺了皺眉。他用手拍了拍獅鷲王的背，伴隨著驟然湧起的無數道水蒸氣，好像憑空生出了一陣狂風，吹在獅鷲王身後，吹得它的速度也驟然變快，又再次跟上了格蘭特的飛行。

　　「可惡……」

　　格蘭特第二次回頭，眼中的不甘少了，焦急多了。

　　忽然，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摸著自己左手無名指的一枚藍寶石戒指，然後猛地用力，將上面的藍寶石捏碎。隨之，一股詭異的力量包裹住他。下一秒鐘，他便憑空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

　　本傑明停下追逐，皺了皺眉。

　　「他跑哪去了？」

　　系統答道：「根據剛才的波動判斷，他應該是啟動了某種距離傳送的魔法道具，不過，那個戒指比你們造出來的木片可強多了。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被傳送到了十幾公里外的某個隨即位置，我無法追蹤。」

　　聞言，本傑明捏緊了拳頭，隨後又放鬆下來。

　　「……算了。」

　　找不到人也沒辦法。

　　況且，就算格蘭特能逃，剩下的那些神父士兵就沒那麼多手段了。本傑明朝下看去，看見了一些稀稀拉拉的身影。王國軍此刻已經徹底潰散，不少人選擇投降。那群神父的隊伍也散了，此刻分頭逃跑，法師們也分散開來進行追擊，已經抓了不少俘虜。

　　這場仗……他們不只守住了克魯鎮，而且還徹底擊敗了王國軍。

　　本傑明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歷史的轉折點，教會將從這裡走向滅亡。

　　深吸一口氣，他稍稍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開戰前，他也不知道這場仗會打成什麼樣，但回想起來……自己做得不錯，擋住了泥石流，也守住了王國軍的衝鋒。他沒有愧對手下人的信任，也成功完成了在伍德軍陣前立下的狂言。

　　他們……終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喂！他人呢？你們怎麼光站在這裡？」忽然，一個身影從下方竄了上來，站在獅鷲背上，是邁爾斯。他疑惑地往周圍看了幾眼，轉過頭，朝著本傑明問道。

　　本傑明回過神來，聳肩道：「跑了。」

　　「跑了？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快追！讓他們逃回去，那幫傢伙又要死灰復燃。」

　　本傑明卻搖了搖頭。

　　「跑了就跑了，他們已經揮霍掉了最後一點家底，不可能死灰復燃的。」說著，他低下頭，把傳音木片從口袋裡緩緩拿了出來。

　　——十五分鐘前，木片就震了一次，但當時他還忙著把獅鷲王帶到鎮上，所以沒抽出空聽。不過……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大概猜得出來裡面會是什麼內容。

　　邁爾斯見狀先是愣了愣。隨後，他馬上明白怎麼回事，也鎮定下來，望向木片。

　　於是，本傑明食指在木片上輕輕一點，將它啟動。伊麗莎白的聲音從裡面緩緩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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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八章 疲憊的王都

　　「海文萊特已經被我們攻陷，你們那邊情況如何？」

　　相當簡短的一句話，伊麗莎白把傳音木片湊在自己嘴邊，說完後，便用手指輕觸，將消息朝遠方傳了出去。

　　此刻，她獨自一人站在王宮的樓頂花園中，扶著圍欄，舉目眺望整個王都。王都看上去疲憊極了，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後，人們終於打開緊閉的房門，帶著謹慎和茫然的神情走上前，不知道該做什麼。從城西到內城區，一路散落著零星的屍體和武器殘骸，沒人收拾，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異常扎眼。一些父母趕忙捂著孩子的眼睛，又躲回家裡。

　　遠處，西城門碎成一塊一塊，無力地倒在城門大街上，上面佈滿伍德軍的腳印。

　　而在王宮南邊不遠，聖彼得大教堂的方位，一團火焰熊熊燃燒，將神像連同庭院也覆蓋在內，將它們一點一點化為灰燼。濃煙直通天際，像一支揮舞的鐵棒，連風都吹不散。

　　大火外則圍著一圈士兵，構成封鎖線，將試圖衝進去的信徒死死攔住。封鎖線外的信徒更是圍了一圈又一圈，大多數人跪倒在地上，整個內城區都迴蕩著他們的慟哭。

　　看到這裡，伊麗莎白忍不住做了一個深呼吸，又把目光收回來。隨後，她聽見花園下方傳來嘈雜的聲響，那是來來往往的伍德軍，收拾狼藉的街道，忙碌著收押投降士兵、處理俘虜神父之類的事情。

　　——都是攻下一個城池後的例行公事罷了。

　　伊麗莎白沒有意外，儘管此刻，她心中還是有些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我們贏了。」

　　她垂下眼眸，在口中默唸著，聽上去沒有多少喜悅，卻有種深深的疲憊和釋然。

　　經過漫長的隱匿行軍，他們終於來到王都。而在她亮出那枚黑色十字架後，聖彼得大教堂喪失所有力量，守護結界自行消失，而教會留下的那點守軍，連獲勝的希望都沒有。

　　一半的人選擇投降，一半的人負隅頑抗，最後，唯一一個留守的主教死在了她與另外三位法師手下。而現在，哪怕已經過去幾個小時，那雙充滿怨恨與不甘的眼睛好像還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伊麗莎白搖了搖頭。

　　一團火焰從她的手中燃起。她舉著那團火，從口袋裡摸出一封皺巴巴的信，想了想，把信放在火中，讓它慢慢燃燒起來，一點點化為灰燼。而在信封被火焰徹底吞沒之前，似乎可以從上面看到「我了不起的女兒」之類的字眼……

　　微風吹過，灰燼飄散在王宮之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轉過了身。

　　「公爵大人，我們大致將王都搜捕了一遍。」一個將領似的人數順著樓梯走上來，深深一鞠躬，然後匯報導，「總共又抓獲了五十七名潛逃神父，已經全數關進禁魔監獄。整個王都大約有二十名神父僥倖逃走，我們是不是該派人去追？」

　　「不必了。」伊麗莎白擺了擺手，「先不管他們，把城裡的情況穩定下來再說。」

　　將領點點頭，又問道：「那……神祐區的那些信徒呢？」

　　伊麗莎白聞言，也嘆了口氣，露出有些棘手的神情。思索片刻，她說：「先不管他們，加強那一帶的警備就好。有鬧事的就抓起來，沒鬧事的就別去招惹他們。」

　　「明白了。」

　　「還有……剩下的平民百姓，你們盡快讓人整理出一份公告，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什麼土匪叛賊，盡快把所有人都安撫下來。至於城裡官僚貴族，先軟禁起來，待會我會一個一個和他們見面。」

　　將領點頭：「遵命，公爵大人。」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伊麗莎白則在樓頂花園又停了一會，最後也轉身，順著樓梯，回到了王宮的走廊之中。

　　走廊裡伍德軍士兵忙來望去，但每個人遇見她，都會停下來畢恭畢敬地朝著她行禮。伊麗莎白則是順著走廊，一路來到了王宮的地下囚室。囚室裡關著一個奇怪的神父——他們剛攻入王宮的時候，這個人就被關在這裡，看樣子被關了很久，還瘋瘋癲癲的，感覺有古怪，所以就被暫時留在了這裡。

　　「是教會把你關在這裡的嗎？」伊麗莎白走到門邊，隔著密封的鐵門，輕聲問道。

　　「誰！誰……什麼人？我不是……」裡面傳來歇斯底里的聲音。

　　「公爵大人，我們剛剛仔細調查過，已經查出了他的身份。」門邊的騎士說到這裡，忽然壓低聲音，有些猶豫地道，「這個人應該是被教皇關起來的，用作……那個什麼。您最好不要接近，他太髒了，免得傷了您的眼睛，我們還是把他跟其他神父一起處理掉吧。」

　　伊麗莎白聞言，立刻意識到是怎麼回事。

　　也因此，她搖了搖頭。

　　「不，教會還沒有徹底滅亡。留著他，他有其他作用。」

　　一邊說著，她一邊推開門，完全無視騎士的阻攔，走進了這件地下室。地下室裡，她看到了那個穿著素衣的神父——身上很乾淨，沒有任何傷痕，可那從那驚恐到近乎神經質的眼神中，她覺得眼前這個人已經千瘡百孔。

　　想了想，她用溫柔的聲音開口：「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你看，我不是教會的人，格蘭特他……」

　　剛開始還好，可一說到那個名字，神父瞬間變得極為激動，推開伊麗莎白，一邊後退一邊大喊道：「不！不……離我遠一點……惡魔！滾出去！不要……」

　　伊麗莎白皺了皺眉。

　　迫於無奈，她只能一揮手，用束縛術定住了對方。可讓她有些吃驚的是，暗元素朝著神父匯聚的一瞬間，神父身上忽然爆發出極為可怕的精神力，把那些元素全部彈開，也導致了束縛術的失敗。

　　「怎麼可能？」伊麗莎白吃了一驚，又仔細朝著神父身上看去。然而這時，那股強大的精神力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沒有出現過似的。

　　她感覺詭異極了。

　　那股精神力……不說別人，比她強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雄厚得有如一片大海，根本不該出現在一個年輕神父身上。

　　到底怎麼回事？

　　伊麗莎白正想多找幾個法師過來，仔細研究一下剛才的詭異情況，房間外的騎士卻忽然敲了敲門，靠在門上焦急地道：「公爵大人，城裡神祐區的剛剛暴發了動亂，好像還隱藏了一個主教在那邊，您快過去看看！」

　　「……好吧。」

　　沒辦法，她只能離開房間，迅速朝著外面趕去。至於這個異常古怪的年輕神父，則被她放到一邊，等之後再慢慢研究。

官不聊生

第九百二十九章 戰後

　　而在同時。

　　「可以了，俘虜帶回營地，分出兩隊人繼續搜尋，發現有神父的蹤跡就立刻通知我們。剩下的人跟我們一起回去。」

　　克魯鎮之役的追擊戰進行到尾聲，整支王國軍將近一般人都被俘虜，大量神父也死在了追殺之下。至於剩下的敵人，已經趁著這段時間逃得無影無蹤，再追也無益，於是，本傑明點了點頭，下達了收兵的命令。

　　事實上，就算讓那些神父跑掉，他們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半個小時前，他們收到了伊麗莎白髮來的消息，海文萊特陷落，聖彼得大教堂被毀，這幫神父又能跑到哪去？

　　教會已經完了。

　　「可別大意，當世教皇還活得好好的。不把他揪出來，這場仗仍舊沒有結束。」邁爾斯用遠處走來，一邊四處張望，一邊這麼說道。

　　「我知道。」本傑明點了點頭，說，「不過，如果他真的決心要躲，躲進深山、或者藏在王國的某個偏僻角落裡，光靠正常手段恐怕很難發現他。所以吧……這件重任就交給你了！」

　　頓時，邁爾斯一頭霧水。

　　「怎麼……又跑到我頭上來了？」

　　「除了你，還有誰能在茫茫人海裡把一個人找出來？」本傑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嚴肅地道，「不用推辭，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去吧，王國的未來就在你身上了！」

　　「……」

　　邁爾斯一時失語，甚至還來不及說什麼，尋找格蘭特的任務就來到了他的肩頭。

　　至於本傑明，則是轉身看著那隻獅鷲王。

　　兩姐弟的精神力耗盡後，獅鷲王恢復野性，本傑明也只能再次編織出一個水繭，將它困在裡面，可這麼困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原先那個山腹也不能用了，這次為了將它帶出來，山腹被他們轟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恐怕他前腳把獅鷲王扔回去，後腳這傢伙就要跑出來找他們尋仇了。

　　眼下也沒別的事情，收拾戰場的工作，可以交給其他人。王國軍那些俘虜，他也打算先關個幾天，再慢慢來處理他們。總之……仗打贏了，他們的情形自然要好得多，不用像逃亡那樣兵荒馬亂，可以先解決獅鷲王的問題。

　　然而，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辦法，本傑明只能拖著水繭，將它也帶回了克魯鎮。

　　這時的克魯鎮熱鬧極了。

　　戰鬥結束，居民終於可以推開家門，重新走上街頭。雖然路上到處都是屍體，氣味惡臭不堪，但他們的心情卻激動得有些難以平靜。

　　——短短一天時間內，這些人見證了太多東西，王國軍的戰敗、教皇落荒而逃……還有本傑明法師所駕馭的那頭巨大的獅鷲。驚恐、懷疑、興奮……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激動，但那股情緒就是平復不下來。

　　教會……真的敗了。

　　當然，等到本傑明拖著獅鷲王回來的時候，他們又被嚇得躲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你得給它準備一個籠子。」

　　本傑明一路飛進黑魘軍營地，找到莫里斯，把水繭裡的獅鷲王拖到他輪椅前，這麼說道——當然，為了完成這一舉動，營地裡有兩座帳篷被掀翻，地上還出現了一個不小的坑。

　　莫里斯一臉無語。

　　「我不如給自己準備一副棺材。」

　　「拜託，你就做一個出來，再多的材料我們也負擔得起。」本傑明趕忙勸道，「你有想過這意味著什麼嗎？人類找到了馴化魔獸的方式，這是新世紀的開端。如果有一天，人類可以自由地駕馭魔獸，這個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

　　「……你想說什麼？」

　　「你可以模仿念術的原理，試著研究出一種控制魔獸的魔法道具出來。」本傑明為了解決獅鷲王的存在問題，已經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了，「學院那邊的人聽說它的存在後，已經派人跟我要了，說要拿去做實驗。但只要你把這個籠子做出來，從此以後，它就是你一個人的研究材料，誰也搶不走！」

　　莫里斯聞言，眯起眼睛，又上下打量了水繭中還在掙扎的獅鷲王一眼。

　　「就歸我一個人？」

　　「沒錯！」

　　「那好吧，我試試看。」莫里斯無奈地嘆了口氣，點頭說道。

　　本傑明也鬆了口氣。

　　營地裡所有生產法師都被聚集起來，專門過來研究獅鷲王的籠子，而本傑明也只能一直維持著水繭，把它困在裡面，等待著他們把東西做出來。麻煩的是，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他的精神力差點用盡，靠著魔藥的支撐和兩姐弟過來搭把手，才終於熬到籠子趕製出來。

　　——巨大的籠子，根根鐵柵欄上刻滿了符文，立在黑魘軍的營地中，就連整個克魯鎮的人都能看到。

　　本傑明確認它足夠堅固後，便長舒一口氣，將獅鷲王扔了進去。

　　他想回去休息，可惜王都那邊的信使已經趕到，他只能撐住精神，又換了身衣服，在主營帳內接見對方。

　　「王都那邊情況如何？」

　　來的信使是伍德家族的騎士，還曾經在黑魘軍待過，因此也沒有保留，開口道：「院長大人，王都現在情況穩定。聖彼得大教堂已經被我們徹底燒燬，包括裡面的各種藏書、器具……就像您在會議上堅持的那樣，一點都沒有剩下來。」

　　本傑明聞言點了點頭。

　　的確很可惜，但這卻是他們必須做的一件事。

　　「要小心，我們雖然擊潰了王國軍，但是教皇還活著。」他提醒道，「以他的實力，如果帶人突襲王都，你們一樣會有大麻煩。」

　　騎士點了點頭，說：「公爵大人派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她希望魔法學院能夠支援幾位精通符文的法師，幫助我們在王都建立符文防禦陣，這樣就不怕敵人的突襲了。」

　　……原來是這麼打算的。

　　本傑明心裡有些意外，不過沒說什麼，馬上表示會派人過去。實際上，他可以帶著黑魘軍也轉移過去，但克魯薩德大門畢竟也是一個軍事重鎮，所以他們最好守住兩邊，防止格蘭特突然出現。

　　就這樣，又仔細匯報了一下王都的情況，騎士行了個禮，轉身和指派的符文法師一同離開。而本傑明也鬆了一口氣，拖著腳步回到自己的營帳內，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