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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夫何媛女之殊麗兮,姿溫惠而明哲。應靈和以挺質,體蘭茂而瓊潔。
方往載其鮮雙,曜來今而無列。發朝陽之鴻暉,流精睇而傾洩。
既榮麗而冠時,援申女而比節。余心嘉夫淑美,願結歡而靡因。
承窈窕之芳美,情踴躍乎若人……
應璟.《正情賦》
翌日,尚未大天光。
雖然本日休沐免上朝,不過雷敢還是興沖沖地騎著馬來,在曙光中,遠遠貓見「王郎王寰家」五個,嗯,大字時,還是忍不住自骨子裡打了個大大悚然的冷顫。
好討厭……書的感覺。
「好好的粉團兒什麼不好做,怎麼偏偏做這等營生呢?」他濃眉打結,一臉沉痛地搖頭晃腦。
就是賣胭脂花紅,湯水餌食也好過賣這滿屋子逼得人頭昏眼花腦袋嗡嗡的東西啊——
「害老子……呃,本侯都不想正大光明登門拜訪了。」他咕噥。
幸虧卓三娘不在跟前,否則聽完這兩段話,可能連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那個熟悉的嬌小身影終於又出現在古樸的雕花木窗後方,那剪影那輪廓,舉手投足間都讓雷敢不自禁看得兩眼發直,尤其是當她側著身子的時候,越發襯顯出那小山巒般的……
「大阿敢!憋著點!你得爭氣啊!」他低頭對下方某個再度激動抬頭的「兄弟」嚴正訓話。「在朝野江湖上又不是沒有不小心瞄見過比她——還澎湃的,幹什麼這麼一點點刺激就禁不住了?沒出息!」
偏偏他的訓斥對「大阿敢」而言不啻火上澆油,越發硬得脹痛。
渾身燥熱壓抑不住的雷敢,渾然不知胯下馬兒已信步由韁地將他帶來到了窗下,而他高大的身形藉由屋簷懸著的燈籠,更是清清楚楚在紗絹窗上映成了一抹高聳巍峨霸氣的黑影——
卓三娘倒抽一口氣,手中那簡「妖志錄」瞬間掉落在地,發出了響亮的劈啪一聲。
剛剛才翻閱過的「五妖神之馬郎,趁夜來,赫赫觀之懼也,其器甚偉……」等字句霎時衝上腦際,她心跳如擂鼓,嚇得臉色刷白!
妖孽啊啊啊啊啊……
她想也不想地立時抄起矮案上一隻燃著的小香爐,又驚又怕地往紗絹窗外砸過去。
只聽得紗絹窗外哎喲一聲,而後是頗為耳熟的一記咆哮——
「嗷!哪個小賊竟敢暗算老子?」
卓三娘臉色一凝,隨即古怪了起來。
從破了一大洞的紗絹窗看出去,昏黃燈籠光暈下的雷敢一手揉著小腹,一手握著肇事的小香爐,陽剛英俊的臉龐滿是驚怒之色,卻在見到睜大眼的她時,傻了。
本來還想痛罵是哪個不長眼的小鬼,居然趁著他心神蕩漾的時候擲來「暗器」,還險些就擊中了他硬邦邦的……現在嘛,咳咳咳咳……
「你想幹什麼?」她臉色一沉。
「我……」他手足無措地眨了眨眼,隨即討好地將小香爐隔窗遞了過去。「我來幫你撿香爐的,嘿嘿嘿。」
不知為什麼,明明想發火的卓三娘卻在看到他活似隻搖尾賣乖的大犬時,所有的惱意登時消散得無影無蹤,僅僅剩下一絲好笑的衝動。
唉,這莫名其妙,不知所謂,傻裡傻氣的……
仔細想來,他雖然總做了這樣那樣的渾事惹她發惱,可她上次氣急之下甩了他一巴掌,方才又誤打誤撞地砸了他一香爐,兩兩相抵之下,自己好似也不吃虧了。
「你……」她沒來由地輕輕嘆了一口氣,想笑,又無奈。
「對不住。」
她一愣。
「粉團兒,別再生我氣了好不?」雷敢臉上帶著一抹小心翼翼的靦眺,低聲好氣兒地央求道。
卓三娘的臉蛋瞬間飛紅了起來,「都說了不準再叫我粉團兒!」
「好。」他乖乖點頭。「往後在外頭都不叫了,我悄悄兒在心底叫便好,你……別為難了。」
「我、我懶得同你說渾話了!」她猛然背過身去,嬌小背影瞧著是氣得狠了,可小巧雪白的雙耳卻漸漸紅透。「我要,嗯,回去做朝食,你快走吧。」
「粉團兒!」他心一緊,忘形喚道。
她身子一頓,沒有回過頭,卻也沒有甩袖揚長而去。
「往後我能光明正大來找你嗎?」他小聲地問。
「……」
「不能夠嗎?」他黑亮的眸子黯然了下來。
她腦中亂糟糟成了一團,心臟一時緊一時慢地怦怦跳著,只覺慌上加慌,亂上加亂……
「為什麼這麼問?」良久後,她終於還是轉過身來,如墨玉般澄澈的眼兒直直地盯著他,小臉很紅,神情卻是嚴肅中透著一絲不解。「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雷敢霎時被問住了,撓著臉頰想了想後,咧嘴歡快笑道「我也說不好原因,可我就是想見到你,便是被你再打兩下,罵幾句也覺得好生歡喜。」
「你是生性欠人抽不成?」她聽完真想再糊他一臉灰,可是不自覺頻頻上揚的嘴角又是怎麼回事兒?
「除了你以外,還真沒誰敢動老子一根寒毛的。」他一昂下巴,可英雄氣慨了。
……完全忘記當世有三個人能與他打成平手,還有一個雖然打不過他,不過他也不能還手就是了。
「小女真是深感榮幸。」她沒好氣地哼道。
「粉團兒……」他神情忽然有些遲疑。
卓三娘也懶得再糾正這個打死不改口的傢伙了,挑眉做詢問狀,心下又有些忍不住地怦怦然。
「其實賣餅也挺好的。」這樣他天天上起門來就更歡喜了。
「滾!」
* * *
雷敢垂頭喪氣地上朝,下朝,去理完事之後,又步履沉重地上了馬,直到瞄見某個高大偉岸騷包的身影。
「阿猛!快!」雷敢眼睛一亮,下一瞬跳到黑髮碧眼的定國侯跟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十萬火急,救救命啊!」
「雷叔又逼婚了?」定國侯完顏猛迷人的笑容裡盛滿幸災樂禍。「嘖嘖嘖,都說了你們這種老光棍兒是無法理解我們這種幸福已婚男兒的心情的,我勸你就不要再抵抗了,還是從了吧。」
「老子幾時說不成親了?」雷敢虎目一瞪,理直氣壯道「以前沒撞見好的,自然得保住貞操,哪個像你,七早八早就失了清白,多虧弟妹沒嫌棄你都被用過好幾十手……喂喂喂!你自己說過打人不打臉的,你還來?」
「打你臉又怎麼了?」完顏猛悻悻然地收掌,要不是在宮門口公然鬥毆容易引起皇帝的興趣,跑來瞧熱鬧,他早撲過去跟這混蛋扭打成一團了。「上次肯定就是你在我家小兒面前說漏了嘴,說我跟百花樓的前任花魁……曾這樣那樣過,害我整整三天被拒於房門外……」
「老子是那麼沒義氣的人嗎?」雷敢也火大了,吼了回去。
「真不是你?」完顏猛一臉狐疑地盯著他。
「……所以你以前還真的跟百花樓的前任花魁勾搭過?」雷敢突然找到重點,轉怒為喜,興致勃勃地道「聽說百花樓那前任花魁說一句話起碼哭三遍,眼淚比眼屎還多……阿猛,你口味忒重啊!」
完顏猛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雷阿敢!你今天是成心找架打的嗎?」
「哎喲!險些兒就被你帶歪了,我可是有要緊的正經事找你的。」他搓著手笑得好不尷尬害羞,但看在完顏猛眼裡就是猥瑣。「那個,幫幫兄弟的忙吧?當世放眼望去,也就只有你可稱得上是一雙鐵臂千人枕……別瞪別瞪,我改個詞兒還不成嗎?是千人斬……」
話還沒說完,完顏猛已經怒吼一聲,狠狠撲過去了——
宮門前的金吾衛們登時為難得要死。完了完了,掐架了掐架了,那他們到底該幫哪一位侯爺好?還是乾脆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今兒天氣真好哇!」金吾衛甲抬頭看天。
「看,螞蟻搬家呢!」金吾衛乙低頭看地。
果不其然,選擇當背景是正確的,只見定國侯爺和關北侯爺兩人高手對高手,打得龍騰虎躍飛沙走石天昏地暗一千回合後,最後一個掌沿抵在對方頸項要害,一個腳尖抵在對方下身弱點,對峙了幾個呼息,又忽然同時哈哈大笑了。
「走,喝酒去!」
「好,喝完再打一場!」
金吾衛們眼睜睜看著兩隻猴爺……啊,不是,是兩位侯爺眉開眼笑地勾肩搭背走了,一顆高高懸著的心總算回到原處。
這就叫任他狂風暴雨,我自巍然不動,哈哈哈哈……唉。
須臾後,化與樓上——
完顏猛看著左手饅頭右手滷牛肉,嚼吃得好不痛快的雷敢,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是哪個在來的路上說今日心情很是苦惱很是鬱悶,連朝食都吃不大下,水也沒喝幾口嗎?
「你餓死鬼投胎啊?」搞得完顏猛邊喝美酒邊耍俊的興致都沒了,只想把手中的酒樽蓋在這傢伙的大腦袋上。
雷敢一頓,忽地把僅剩的饅頭和滷牛肉往嘴裡一塞,使勁兒嚼巴了兩下後吞咽下腹,袖子胡亂抹了抹嘴,又恢復了那副垂頭喪氣兩眼無神的模樣兒了。
「唉……」
「你——」完顏猛卻被他這傷春悲秋幽怨深深的小模樣,驚得渾身雞皮疙瘩全豎起,差點被口水岔了氣。「你中邪啦?」
他又長吁短嘆了一口氣,悶悶地道「老子這是發春了。」
完顏猛一口酒噗地噴了出去!
「阿猛,很髒呢!」雷敢用袖子擦了擦滿臉的酒水,嫌棄地囔。
「你……咳咳咳……」完顏猛又嗆又咳的,滿眼驚駭又好笑。「剛剛說的是甚?」
「老子沒說腎,老子腎好得很。」雷敢驚跳起來,猛拍胸膛,叉腰昂頭道「老子用都沒用過——不是,是從沒亂用過,倒是你,天天操勞,腎水也不知還夠不夠使?」
「不勞操心,本侯的腎水可充沛了……」完顏猛不爽地重重哼了一聲,下一刻才發覺自己又被這傢伙帶到溝裡去了,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說清楚,到底找我幹什麼的?」
「喔,對。」雷敢熊熊想起,興致沖沖地勾住了完顏猛的脖頸,壓低聲音道「那個……我就想問問,你當初是怎麼搞定弟妹的?」
「我家小兒何用我搞定?」完顏猛碧綠桃花眼閃閃地挑了挑,洋洋得意。
「那是,是她擺平你嘛!」他恍然大悟。
完顏猛嘴角一抽,猛然起身。「本侯要走了,我家小兒還等我回家喝湯呢,哼!」
「欸?別別別——」雷敢趕緊一把抓住滿臉傲嬌的好兄弟,腆顏討好道「我這不是沒讀多少書,大字不識幾個嗎?說錯話也是應當應份的,你聽聽就罷了啊,就別同兄弟較真了行不?況且這回真是十萬火急,還非得藉助你的專長不可,旁人都幫不上忙的。」
「那你話得好好說,要不真翻臉了。」完顏猛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矮榻,揚起下巴。「倒酒!」
雷敢笑臉微僵,還是只得摸摸鼻子,乖乖地斟了一大樽。「喏,喝吧喝吧。」
完顏猛幾時見他這麼低聲好氣委委屈屈過,腹內憋笑得險些抽筋了,偏偏面上還做一本正經,執起酒樽呷了一口,只覺今日這酒漿分外美味。
哈哈哈哈……
「說吧!」完顏猛豪爽地一揚手。「要兄弟幫什麼忙?」
「實不相瞞,」雷敢忽然吞吞吐吐,紅著臉扭扭捏捏起來。「我,好像,那啥,看上一個粉團兒了。」
「看上誰?」完顏猛一愣。
「就一小娘子,生得跟粉團兒似的,喜人得不得了,說話還出口成章,可有學問了。」雷敢越說越興奮,黑眸熠熠發亮。「而且她還一點都不怕我,甩了我一巴掌,乖乖,老子這輩子打從落草以來,還沒見過像她這麼有膽量又趣致的小人兒,可好玩兒了,那雙眼睛又大又圓又好看,只消朝老子瞪上一眼,老子連骨頭都酥了。」
「……」
「可也不知怎的,她每每見了我便生氣。」他說著說著嘆了一口氣,苦惱至極的問「阿猛,你說我這是哪兒做得不合人意了?」
完顏猛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今兒個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不成?
「你快幫我參詳參詳——」雷敢哀怨了半天,卻見完顏猛只是望著自己發愣,那表情好似吞了枚大鵝蛋。「幹啥這樣看我?」
「阿敢啊,不錯不錯。」完顏猛露出了個曖昧又詭異的笑來,忽然一把勾住他的頸子。「終於想開葷了吧,哈哈哈哈!」
他被笑得滿面通紅,惡聲惡氣嚷嚷「老子對粉團兒是認真的!」
「認真好,就是要認真了才吃得上肉。」完顏猛碧眼閃閃,俊美臉龐惡趣味滿滿。「來來來,讓哥哥教上你幾招,保你立馬抱得美人歸。」
雷敢眼睛一亮,隨即濃眉緊蹙,戒慎地提醒道「我想正經娶媳婦兒的,可別拿你往常哄姬妾的法子來教壞我——」
「到底聽不聽?」完顏猛一瞪。
「聽!」他馬上乖乖附耳過去。
* * *
這天一早,卓三娘挽著籃子又往城郊去摘野菜了。
不過她總覺得背後怪怪的,好像有人跟著她,可每當她警覺地回頭一貓時,又見身後空蕩蕩無一人。
「早知道昨兒就不熬夜劈竹片子趕製書簡了,」她揉了揉發昏的腦門兒,喃喃自語。「都生出幻覺了。
雖說自從發掘了一條來錢快的好路子後,家中的生意蒸蒸日上,每到下學時分,光是擠進來買武林傳記志怪雜談的少年學子們就能塞滿一屋子。
聽著每日五銖錢扔進小匣子里裡響亮好聽的聲音,卓三娘就覺得人生真真是無比圓滿美好啊!
不過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年頭幹什麼都得有備案保底才行,尤其家中有個嗜書如命的阿爹,她真擔心哪日等阿爹想起自家錢袋不再寬鬆乾癟之後,又生起了四處去買古籍珍本的可怕念頭來,所以日子也還是要簡省著過,野菜還是要繼續挖的。
「蒿菜雞蛋胡餅吃膩味了,改個蒲菜冬菇胡餅湯也不錯。」她邊趕路內心邊盤算。
出了城門後一個時辰腳程處,就是她看中的那片長著野生香蒲菜的溪流。
今兒天氣好,有幾名像是鄰近村鎮的婦人也挽著籃子在那裡尋野果、野菇什麼的。卓三娘見狀心一緊,假裝渾不在意地晃呀晃、晃呀晃地悄悄繞過那些婦人,往溪畔一處長著高高芒草方向移動。
在「眾敵環伺」下摘野菜也得講究佈局列陣使心機的,要是動作不靈巧,一旦被發現「獵場」,下回還不待她再來,只怕整片野菜就給採光光了。
雖然現今天下太平、國泰民安,但不用錢的東西誰不喜歡哪?
她好不容易在不驚動那群婦人的情況下,溜到了那處芒草叢後,在芒草的遮掩下,貓著腰悄悄地來到她印象中的那片香蒲菜畔。
蒲菜又名蒲白、蒲筍,取的便是水下的那根莖,撕去了皮之後露出的便是白嫩嫩脆生生的根部,滑嫩脆口,清爽宜人。
詩經有云其蔌維何?維筍及蒲。
前人亦言及離離水上蒲,結水散為珠。初萌實雕俎,暮蕊雜椒深。
由此種種,可知蒲菜之味美。
卓三娘放下籃子,見左右隱密,又側耳傾聽那些婦人聊笑著去得遠了,終於鬆了一口氣,便安心捲起了袖子和裙擺褲管到膝蓋處。
她纖細窈窕的小腿在陽光下瑩然如玉又恍若凝脂……
空氣中依稀彷彿有一嘓地咽口水聲。
「咦?」卓三娘敏感地抬頭四下張望。
可高大芒草一片茫茫,唯聞溪水潺潺流過,哪裡有人?
她甩了甩頭,暗笑自己心神過敏了,隨即忙著褪去繡花鞋襪,光著小巧可愛的腳丫子緩緩踏入淺水中。
卓三娘興致勃勃,來回地摘了一把又一把的香蒲上岸,忙得額際汗珠兒滾落也顧不得拭去。
腳下溪水泥濘恁是癢人,偶爾又有小魚兒在香蒲和她光裸的小腳間鑽游而過,她不禁被撩撥得咯咯輕笑,卻一個不小心身形不穩——
「哎喲!」她一屁股跌坐進了冰涼涼的溪水裡。
下一刻卻立時被個有力的長臂撈圈起來,緊緊抵在強壯溫暖的胸膛裡。
「當心!」
她驚魂未甫,神情茫然地偎在這結實暖和的男性懷抱裡,腦子有一霎地胡塗如漿,待回過神來時,才慌忙猛力掙扎開來。
「放開我,救——」
「粉團兒,會摔著的!」那熟悉低沉的嗓音急切地在她頭頂響起。
她仰起頭,一時傻眼。「……你為什麼又會在這裡啊?」
但見高大健碩的雷敢一手持著不倫不類的書生扇,一手緊緊摟著她的腰,低頭看著她的神色有著擔憂緊張……
這是什麼形象?
「你——」她脫口而出,「唱戲呢?」
「唱戲?」雷敢英俊粗獷臉龐一紅,隨即心虛地搧了兩下手中書生扇,弱弱地問「……不風流倜儻嗎?」
「像慫包。」她搖搖頭,歉然地老實道。
臭阿猛,捉弄老子呢!
雷敢瞬間像燙著了般,飛快把書生扇往後一拋,睜眼說瞎話地澄清道「那個娘里娘氣的鬼東西,方才也不知是誰塞給我的,我,咳——就是幫忙拿著,真不是我的,哈哈,哈哈。」
她不知怎地突然很想笑,直到意識到他的鐵臂還大刺刺地摟在她的腰上,臉蛋刷地炸紅了一片!
「你你你先放開我!」
她濕了大半的衣衫黏在穠纖合度的嬌軀上,輕薄的春衫底下包裹著的是惹火得令人流鼻血的美好誘人身段,渾圓高聳的酥胸,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小巧挺翹的臀兒和修長的玉腿,尤其又在掙扎時,顯得嬌喘吁吁,胸乳顫動,雷敢只覺腦子轟地一聲,所有理智全炸飛了!
他黑眸越發深幽晦暗熾熱,俊臉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靦眺憨然,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臉,呼吸粗重,喉頭逸出了一聲不知是呻吟還是嘆息,抑或是哀求……
「粉團兒,別動!」他倒抽了一口氣,懇求地啞聲低吼,大手緊緊摟住她柔軟的嬌小身子,下腹脹硬得發痛的灼熱巨大昂然賁起,抵在她小腹間,微微悸動彈跳著。
卓三娘嚇得屏息傻眼,一動也不敢動。雖然恍惚明白那硬邦邦頂住自己小肚子的……的粗大硬棍子是什麼,可是她卻寧可自己什麼都不懂。
前陣子真不應該修繕那一批前朝艷書春畫的啊啊啊!
——怎麼會這樣?她是不是該高叫非禮?是不是該狠狠踹他一腳?她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到這地步的?還有他原來是心懷不軌的登徒子……
一個高大,一個嬌小,他們卻有著同樣的僵硬緊繃,只不過卓三娘是驚駭懊惱,雷敢是性奮煎熬,最慘的是誰都不敢動彈,唯恐一不小心引得大火燒身。
「你……放開……我……」她感覺得出他渾身如鋼似鐵的肌肉綳得緊緊的,雖然死命按捺壓抑著,卻怎麼也管不住那不斷在她小腹騷擾頂弄的碩長粗大……
卓三娘嚇得臉都白了,可看著他咬牙切齒熱汗滾滾的臉龐時,不知怎地,竟又有種陌生而奇異的羞澀慌亂和……憐惜、心疼。
——他,忍著很辛苦吧?
不知為何,腦中倏然浮現了這怪異荒謬的念想,她怔忡了一下,隨即一張臉燙紅起來。
雷敢緊緊擁著她,閉著眼,劇烈起伏的胸膛彷彿花了一生之久才漸漸和緩下來,竭盡全力不去感受那緊貼著自己身軀的柔軟豐潤。
下腹狂猛燃燒的那把火雖然熄滅不能,可總也稍稍能克制得下來了。
他緩緩地、留戀不捨地放開她,雙臂仍保持著隨時攙扶她的姿態,顯是怕她不小心又摔了。
他灼熱有力的身軀離去的那一剎那,她雖鬆了一口氣,卻有種莫名失落與畏冷……不自禁微一哆嗦。
「得罪了!」雷敢察覺她身子幾不可見的輕顫,以為她著涼了,慌得急急脫下外袍,將她由頭至腳密密包裹了起來,隨後將她抱離水面大步走向岸邊。
卓三娘屏著呼吸,恍恍惚惚被他抱上岸,傻傻地望著他濃眉緊蹙難掩焦灼憂心的臉龐,騰出一手揮了一記凌厲掌風,大片芒草齊齊倒地,化成了一處豐厚平坦的綠毯。
「坐好。」他顧不得自己僅著一襲濕淋淋的白色單袍,像對待無上珍貴的易碎寶貝般,輕輕將她放在草毯上頭,大掌握住了她的小手拚命搓揉著。「暖些了嗎?要不我還是燒個火堆吧?」
——春夏時分燒火堆?
「噗!」
他愕然地看著她噗地笑了出來,而且笑容還越來越大,甚至有前俯後仰的跡象。
「粉團兒,你……」是氣傻了嗎?
雷敢表情越發小心起來,明明是個威風凜凜的魁梧男兒,此時此刻在她面前卻活似頭巴著主人的忠心大犬,只差沒狂搖尾巴猛諂媚討好了。
「那個,」他吞了口口水。「要不,你打我出出氣吧?」
這大個兒,怎麼看著英氣精明,偏生傻得有趣呢?
她笑著笑著,心竟不由自主地柔軟融化成了一團,甜甜的,暖暖的,恍若浸了滿滿桂花蜜的湯糰子,那滋味軟甜中透著丁點兒燙得人心慌。
「我為什麼要打你?」她一本正經的問,卻抑不住嘴角彎彎。
「因為我又惹你生氣了。」他臉上不安之色更甚。
其實雷敢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惹毛她的,可是只要她心下不快了,那就肯定是他這個腦鈍皮厚大老粗的錯。
唉,想當年阿爹好不容易綁了個夫子回山,偏偏又被性情奔放——其實是頑劣不堪的他給嚇跑了,早知會有今日,他當時就該多讀點書的,如今在粉團兒面前也能稍稍掉幾句軟不溜丟的酸文,說不定粉團兒還能少生點他的氣,多喜歡他一些些。
「我沒生你的氣,」她補了一句,眼神隱有一絲嫣然。「今天沒有。」
雷敢聞言,一張陽剛臉龐倏然明亮了起來,黑眸熠熠,歡天喜地的看著她。
「粉團兒……你真好。」
她抿著唇兒,長長睫毛低垂,掩住了一抹笑意。「我姓卓,叫三娘。」
「三娘?」他呆了呆,胸口一熱,心蕩神馳地低喃著咀嚼著,「這名兒真真好。」
「哪裡好了?」她有些啼笑皆非,小臉不自禁紅紅。
「就是好聽。」他堅持地道,「那個字都好聽。」
「……」她有些受不住見他這認真得透著憨傻可愛的違和模樣,悄悄地別過頭去,肩頭可疑地抖了抖。
「我是阿敢。」他咧笑,摸著頭有些靦眺道「什麼都敢的敢。」
「頗貼切啊。」她清了清喉嚨。
「那是。」他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膛。「我自個兒賺來的呢!」
卓三娘一愣。「自個兒賺來的?」
「可不是嘛,聽說我阿爹本想給我起名叫「思嬌」……」雷敢自己都起了陣雞皮疙瘩,仍是有些餘悸猶存。「後來虎頭叔說我噴了我阿爹一臉……嗯,童子尿,氣得我阿爹當場大吼一聲「你敢?」」
「……」卓三娘聽到此處,嘴角已難掩抽搐……給憋笑的。
「虎頭叔說,老子打出娘胎一個月就會給自己爭取來這麼好聽的名兒,顯然是天……天那個什麼一柄的。」他越說越眉飛色舞,哈哈暢笑,一拍強健的大腿又道「嘿,還真給老虎頭叔說中了,待我長成之後,果然有好大一柄的,那啥……呃……」
她起初還沒會過意來,直到他尷尬地動了動身子,似不太舒服的抖抖衣袍,掩住了在她注視下,那漸漸抬頭的兇器……
卓三娘小臉轟地一炸。
「你!」她火速背過身去,咬牙切齒又氣又急又羞。「無恥!」
雷敢一陣愕然……他幹啥了?
「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噯,」他慌了,結結巴巴安撫道「呃,你別惱,別惱……好好好,我不說了,往後你自個兒瞧也就是了,我再不說了。」
「你還說?!」
「不說了不說了。」他立馬從善如流認錯,態度極其良好。
卓三娘懊惱又羞窘地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想罵,卻看他耷拉著腦袋,一副垂頭喪氣彷若挨了頓揍的大犬模樣,好生委屈可憐……
可、可方才做出混帳舉止的明明是他呀!
「粉團兒不惱我了好不?」雷敢低聲好氣地問。
「唉。」她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這都什麼孽緣啊?
「粉團兒……」
「我姓卓!」
「三娘。」他巴巴兒地望著她,面上誠懇憨厚,卻是不知不覺就攀著竿子爬上來了。「三娘妹妹不氣了可好?」
她顴骨可疑地浮上紅暈,努力板著臉,義正詞嚴地訓斥道「你,你說你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說錦言繡語出口成章,至少也得嘴上把個柵欄,怎麼能……時不時就說那些不知羞的渾話呢?」
雷敢眨了眨眼,有些想張口對她解釋,自己打從山寨一路打滾到軍營,大半輩子聽過的黃暴葷話只怕都能填平面前這條溪河,和那些「粗人」相比,他已經算是無比乾淨純潔小清新童男子一枚了。
可一對上卓三娘那清秀粉嫩卻一本正經的小臉,雷敢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別解釋好,免得越解釋越糟糕,不小心露了餡,給她知道了自己當年是幹土匪的,說不定往後越發不待見他。
「你說什麼都對。」於是,雷敢滿臉誠懇地點頭。
遠遠芒草深處飄來一絲疑似悶笑聲,他嘴角笑意一僵,大手不動聲色的移到身後,拈指飛迅彈去了一股氣勁,隨即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可惡的一群兔崽子,是來當暗衛的還是來看老子笑話的?
「什麼聲音?」卓三娘心念一動,疑惑地四下張望。
「有彘跌倒,不重要,不重要。」他面不改色的說。
她懷疑地瞇起了眼。
他心肝兒一顫,冷汗都飆出來了。
如此對看幾個呼息間,原是滿腹狐疑的卓三娘,眼見高大挺拔精幹魁梧的他在自己面前被訓得唯唯諾諾,滿頭大汗,心下頓覺自己似乎也凶得人太過了。
「咳,」她手抵在嘴邊輕咳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地道「你餓了嗎?」
本有心理準備又會被追打痛罵一頓的雷敢猛地睜大了眼——
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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