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魏遐之下朝回來之後,與和安一起用晚膳時,她提起了金夫人今天來找她的事。
「你說,她突然來找我,到底想做什麼?」
魏遐之思忖道:「金大小姐即將嫁給二皇子當側妃,她多半是替自個兒女兒的婚事著急了,才想找你當說客,撮合她女兒和疏靜的婚事。」
金大人後頭這兩任妻子,都是由側室扶正,故而幾位夫人所生的子女,年紀都相差不大,金雨翠長金多福半歲,金多福則只大了金玉雲兩個月。
「還好我沒見她,否則豈不就要被她給纏上了。」她對金雨翠和金玉雲姊妹沒有任何好感,這兩個人以前在金家沒少欺負原主,尤其原主的死,與金玉雲和她哥哥脫不了關係,她可一點都不想幫她說媒。
這事過後,金夫人沒再上門,和安原以為這事也就過去了,沒想到二皇子與五皇子卻先後登門拜訪。
兩人都是借著魏遐之即將大婚,親自送禮過來。
他們送的禮皆十分貴重,二皇子送了一幅玉屏風,上頭雕刻著百子嬰戲圖,每個嬰孩的神情都不一樣,生動活潑,五皇子送的是一盆殷紅如血的珊瑚樹。
兩人都想藉此拉攏魏遐之,在爭奪儲君之位時得到他的支持。
「你既然兩不相幫,要不要把這兩件禮物還回去,以免落人口實?」和安建議道。
「這是他們送咱們大婚的賀禮,若就這麼退回去,倒顯得有些失禮。」魏遐之沉吟須臾,差趙總管備了兩份厚禮,送給兩位皇子,當是回禮。
和安又問道:「依你看,最後是二皇子還是五皇子會繼承大位?」
「眼下還難說,兩位皇子各有手段,替他們出謀劃策的幕僚們也都頗有才幹,最重要的是,他們手裡都掌握了一支實力不相上下的兵馬,一個掌握了禁衛軍,一個掌控城防軍。」
聽他這麼說,她不免有些提心吊膽。「他們不會鬥得兩敗俱傷吧?」要是兩個皇子互相把對方給鬥死了,想到那後果,她悚然一驚,「不成不成,遐之,你得輔佐一個皇子上位才行。」
魏遐之有些訝異她竟會讓他參與奪嫡之爭,「你可知道,萬一參與奪嫡之爭失敗,恐將招來滅門之禍,皇家的事該由皇家自己解決,朝臣不該插手。」
聽他這麼說,和安也不好再勉強他,「那為何皇上都病懨懨了,還不立儲君呢?立了儲君,兩位皇子就不會爭得你死我活了。」
「不,現下若立了儲君,京城反倒會即刻陷入混亂中。」他搖搖頭道。
皇上即使病重,這點倒還看得清楚,所以才遲遲不立儲。
她一愣,「你的意思是……」
魏遐之解釋道:「歷來奪嫡之爭本就兇險萬分,如若失敗,只有一死,所以另一位皇子必不會眼睜睜坐視對方登上大位,而那坐上大位之人,也無法容許曾與自己拚死相爭的兄弟活下去。
「這三、四代以來,奪嫡之爭尤為劇烈,皇嗣幾乎都折在其中,當今皇上登基後,皇上的三個兄弟包含他們的子嗣都沒了,再之前的三位先皇仁宗、英宗和明宗也盡皆如此。」
大雅王朝彷彿陷入某種詛咒裡,每每奪嫡之爭,必會牽連無數人,連皇室子孫都保不住,不少世家大族、王公貴戚因此覆滅,而後又有其它的世族新貴興起,這也是他不願參與奪嫡之爭的原因。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她深深覺得古代的政治之爭比現代要複雜血腥多了,往後局勢會如何,她真的好擔心。
* * *
翌日,皇上召魏遐之到寢宮見駕。
「臣參見皇上。」他垂首躬身行禮。
「免禮。」虛弱的嗓音從龍榻上響起,枯瘦的老人徐徐坐起身,下一瞬便劇烈的喘咳起來,一旁的太監趕緊替皇上拍撫胸口。
魏遐之抬眸望去,關心地道:「皇上龍體不適,就別起來了。」
「朕鎮日躺著也累,坐會兒也好。」咳了好半晌,稍稍止息,皇帝混濁的雙眼看向站在身前的魏遐之,「朕聽說你將再娶,這是想通了,不再為你那已故的夫人守身如玉了?」皇帝在說起這件事時,憔悴的臉上微露一絲笑意。
「讓皇上笑話了。」魏遐之未多做解釋,拱手一揖。
心知自個兒身子無法與他說太久的話,皇帝也不再多說其它,進入正題,「今兒個朕傳你來,只是想問問你,三皇子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一年來他病重,大多時間都昏睡不醒,可一旦清醒時,他便會召魏遐之前來詢問朝堂之事。
「據幾個太醫和仵作會診相驗後,三皇子應是在行房時太過劇烈,身子承受不住而暴斃。」魏遐之頓了下,又補充道:「這些年來三皇子縱情聲色,身子早已掏空。」
「這個不成材的廢物!」死得如此窩囊,皇帝怒其不爭的罵了句。
魏遐之靜立著沒有接腔。
「朕再問你,依你看,當年太子究竟是死於何人之手?」
幾個皇子裡,他最疼愛的便是太子,他將太子帶在身邊,花了不少心血親自教導他為君之道,沒想到他走得比他這個父皇還早。
他一直懷疑太子當年之所以墜馬而死,是遭人謀害,而膽大包天到敢做出這種事,無非就是他那幾個皇子,可是始終查不到證據,如今其他的皇子也都死了,只剩下老二和老五,他委實不想將皇位傳給有可能謀害太子之人。
魏遐之躬身請罪,「此事臣確實不知,請皇上恕罪。」當年此案是由刑部負責,他並未插手,事實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也不得而知。
「魏遐之,朕命你重查此事。」撐著虛弱的身子,皇帝下了命令。
「皇上,當年御馬監所有人全都被問斬,如今要重新調查,怕是不易。」魏遐之勸諫道。
「朕不甘心,不甘心將皇位傳給害死太子之人。」皇帝痛心疾首的捶著瘦弱的胸膛,因心緒激動,又劇烈咳了起來。
見狀,魏遐之連忙安撫道:「皇上請息怒,臣盡力重查便是。」
片刻,咳嗽稍稍平息後,皇帝欣慰的頷首,「好、好,朕沒有看錯你,在朕病了的這段時日,你一直把朝廷的事處理得很好,未出什麼亂子,朝堂的事交給你,朕也能放心。朕累了,你退下吧,若是查到什麼,盡快來稟。」
「臣遵旨,臣告退。」魏遐之躬身一揖,離開寢宮。
要重查當年太子墜馬之事並不容易,當年都沒能查出什麼,如今那些證據早已湮滅,更是難上加難。
這些年來皇上重用他,封他為相,對他信任有加,對這位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皇上,他是心存感激的,既然這是皇上最後的心願,他也只能儘力完成。
因此,在籌辦婚禮的同時,魏遐之一邊暗中著手調查太子當年墜馬之事。
* * *
「我就說葛雷生會贏吧。」
「這回可讓你贏了不少錢,待會去喝酒你可得請客啊。」
「不過才贏了幾十文錢,就讓我請喝酒,一頓酒錢都不只這些,等我下回再多嬴他幾把再請吧。」
「成,就先讓你欠著,不過倒沒想到葛雷生那小子竟然天生神力,那麼大的鼎都扛得起來,我要早知他力氣有那麼大,當時也押他贏。」
「嘿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其實呀,我是見過他扛起過一匹馬的,當時他的馬病了,走不了路,他一路扛著馬要去給獸醫瞧,剛好被我給看到。」
「原來你小子早知道他力氣大,我就說你這小子怎麼突然慧眼識英雄了。」
午後,和安拿著借來的弓箭要歸還,剛到侍衛們休息的屋前,正好聽見他們說的話,正要踏進門檻的腳縮了回去。
葛雷生?這名字不是她看的那本小說的主角嗎?之前他一直沒出現,她倒忘了還有這個人的存在。
葛雷生做為這本書的男主角,最大的任務就是推翻魏遐之的統治,取而代之。
魏遐之已答應她不會篡位,葛雷生也不可能再推翻他,那他這男主角的任務……應該也會變了吧?
雖這麼想,和安仍是有些惴惴不安,一下子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也許只是同音的名字,一下又覺得萬一真是他呢?
與其在這裡疑神疑鬼,她決定進去問個清楚,越過門檻,她舉步走進屋裡,把弓還給保林。
「對不住,保大哥,近日事情忙,一時忘了來還你的弓。」
保林恭敬的接了過來,「和安姑娘客氣了,若非我只有這把弓,也就送給和安姑娘了。」
她即將嫁給丞相的事,府裡上下全都知道,見到她進來,侍衛們全都站起身,迎接這位未來的丞相夫人。
和安讓他們坐下,笑著說道:「大家不用拘謹,改日有空,咱們再來比比射箭。說來還要多謝你們,那日我射了那幾箭,回去之後,逐漸想起以前的事呢!」
「能幫到和安姑娘真是太好了。」一名侍衛笑道。
「對了,我方才聽你們說有個人力氣很大,那個人是誰呀?」她故作好奇的間道。
另一名侍衛回道:「他名叫葛雷生,是個守城門的小將。」
名字沒錯,書裡的男主角也是天生神力,而且一開始,他也是守城門的小將,這些全對上了,看來他真的是男主角沒錯,再問了些事,和安才回房去。
葛雷生是這本書的男主角,最後魏遐之是死在他手上的,現在聽到這個人的消息,她實在有些坐不住,在房裡走了兩圈,決定去看看本尊。
紫瑛與兩個丫鬟陪著和安出來,見她越走越靠近城門那頭,紫瑛連忙提醒道:「靠近那頭便是城門了,沒什麼首飾鋪,多半都是些讓人寄放牲畜的棚子。」
和安是以想挑選些首飾為由出來的,但此時她的心壓根就不在那些首飾上,只想著要會會葛雷生。
她佯裝出忽然很想參觀城門的模樣,興匆匆地道:「既然都走到這裡來了,不如就去城門那裡瞧瞧吧。」
先前她是乘轎出門,但來到這條大街後,為了方便接近城門,她便找了個藉口棄轎步行。
紫瑛只得領著兩名丫鬟跟著她。
幾人還未走到城門口,忽然聽見一道清亮的嗓音傳來——
「給我攔住那小偷!」
和安回頭一看,覷見一名身穿天青色男裝,頭髮用玉環束起的少年,正追著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子,不過聽那嗓音,此人分明是個姑娘,而且在看清她的面容後,她發現此人還是個熟人——儀箏公主!
和安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要女扮男裝,除了外表,聲音好歹也得裝得像一點,這樣一喊,除非耳聾,否則誰聽不出她是個姑娘。
在儀箏公主吼完後,下一瞬,就見城門附近有個身穿鎧甲的小將衝了過來,一腳掃向那瘦小的男子,將他給撂倒在地,接著他一把拎起那男人的後領,喝斥道:「蔡力?!怎麼又是你?我不是警告過你不得再行竊!」
那竊賊垂著腦袋不吭聲。
「你認識這竊賊?」儀箏公主走過去問道。
「他近來常趁人不察,扒走路人的錢袋,被我逮著兩次。」那小將看向蔡力斥道:「還不把東西還給人家。」
蔡力將偷來的荷包奉還,一邊跪地求饒,「這位公子,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兩歲稚兒要養,你就饒了小人這一回吧。」
儀箏公主笑斥道:「看你年紀也不過才二、三十歲,你那八十老母是怎麼生的你,難道她五、六十歲了還能老蚌生珠?」
她這話一出口,圍觀的幾名路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你要瞎編也編個可信一點的。」
不想那小將卻替蔡力說道:「蔡力還真的有個八十歲老母和兩歲稚子。」
儀箏公主滿臉狐疑,「你不會是在幫著他騙人吧?」
「我沒騙人,他以前是乞丐,十幾年前被一名老婦收養,他便將那老婦認作養母,這些年來一直侍母至孝,兩年前他又撿到一個棄嬰,便當作自己的孩子養。」
「這樣說來他倒是個好人,可什麼不好做,偏要做這扒竊的勾當?」
「這是因為蔡力的老母親病了,他沒錢給老母親治病,又沒其它的本事賺錢,這才會行竊。」
那小將憫其孝行,所以每次抓了人後,訓斥他一頓,便把人給放了,未送官府議。
「聽起來倒是個孝子。」儀箏公主大手一揮,掏出荷包裡的一些銀子遞給蔡力,「喏,這些銀子你拿著給你娘治病,以後不要再扒別人的銀子了。」
蔡力接過那些銀子,千恩萬謝的離開。
「你叫什麼名字?」儀箏公主接著看向替她抓住竊賊的見他模樣生得俊朗英武,不由得心生好感。
那小將拱手,笑露一口白牙,「在下名叫葛雷生,是這城門的守將,姑娘深明大義,心性良善,教在下佩服。」
儀箏公主瞠大眼,「你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女子的聲音與男子不同。」葛雷生回道。
儀箏公主笑著輕拍了下自己的臉,「唉呀,我適才急著追賊,竟忘了這事。」
兩人笑著敘話,然而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的和安,卻覺得腳底發麻。
儀箏公主和葛雷生是這本書的男女主角,他們正是因為抓到一個竊賊而互生情愫,她竟然親眼見證了這歷史性的一幕。
書裡的劇情依舊在進行著,那麼未來他們該不會……
想到此處,和安連頭皮都發麻了,心惶惶的轉身要回丞相府。
這時一輛馬車駛來要出城去,車廂裡的人掀起簾子一角,漫不經心的往外頭一瞥,倏然間驚傳的睜大眼,推了推坐在一旁的母親。
「娘,你看,那不是金多福嗎?」金玉雲驚訝道。
坐在她身旁的金夫人探過頭看了眼,也驚得張著嘴,「這死丫頭怎麼會在這兒?」
金多福失蹤這麼多日,遲遲未回金府,她們以為她可能在外頭遭遇了什麼不測,但因沒找著人,也沒見到屍首,為了坐實這事,她便暗中唆使下人,假造金多福溺死之事,以瞞騙丈夫和世人。
至於她究竟是不是真死了,她壓根不在意,既然都已出殯,她就算活著回來,為了她娘留下的那些嫁妝,她也不會認她,卻沒想到竟在這兒遇到了她。
金玉雲著急的扯著母親的衣袖,「娘,咱們可不能讓她就這麼回去,萬一讓爹知道她沒死,那些嫁妝……」
「我知道,你先別急,讓娘想想辦法。」金夫人安撫女兒,接著瞧見跟在和安身邊的一名侍女,覺得很眼熟,不由得多看幾眼,此時馬車已駛過她們,想起什麼的金夫人回過頭盯著那侍女,震驚的脫口而出,「多福那個姑娘,那日我去丞相府時剛見過,她似乎是在隨安侯那位義女身邊伺候的丫鬟。」
「丞相府裡的下人怎麼會跟她走在一塊兒?」金玉雲不解的問。
「也不知多福是怎麼同她攀上關係的。」金夫人即刻吩咐車夫調轉馬車,回頭跟著她們。
懷著心事的和安未發覺有人跟著,步行到先前下轎的地方,坐上轎後,便直接返回丞相府。
金夫人與金玉雲一路見她乘著轎子進了丞相府,心中驚疑不定。
金夫人使喚一個丫鬟,讓她去向門房打探。
不久,那丫鬟回來稟告,「夫人,那門房說適才乘轎進去的就是隨安侯的義女,也就是丞相大人即將迎娶的那位姑娘。」
「金多福怎麼可能會是隨安侯的義女?你是不是聽錯了?」適才一路跟著她們,金玉雲親眼看見金多福坐上那頂轎子,但她不敢相信她競會搖身一變成了隨安侯的義女。
「三小姐,奴婢絕沒有聽錯,那門房確實是如此說的。」那丫鬟信誓旦旦地回道。
金夫人拍了下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就難怪了,那日我來丞相府,她不敢見我,想來是怕我揭穿她的身分。」
「娘,那現下咱們要進丞相府揭露她的身分嗎?」金玉雲問道。
金夫人受不了的罵道:「你這丫頭傻啦,咱們去揭露她的身分,不是在打自個兒的嘴嗎?」
「我一時忘了嘛,那咱們該怎麼辦,難道就任由她欺騙丞相嗎?」想到金多福竟然要嫁給丞相了,金玉雲越想越不甘心。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變成陸安候義女,又是怎麼混進丞相府的,不過如今這把柄落在咱們手上,不怕她不聽咱們的話。」金夫人一臉得意。
「娘的意思是……」
和安回到丞相府不久,趙總管來到了她的小院。「和安姑娘,這是金家差人送來的,說是有要緊的事,讓和安姑娘即刻親閱,那送信來的下人這會兒還在前廳等著您回信。」他覺得這事有些不太尋常,故而親自把信送過來。
「金家送來的信??」和安接過,撕開信封,取出信來看,看完後,她氣得都笑了。「她們竟然寫信來威脅我。」
「夫人,金家在信裡寫了什麼?」紫瑛關切的問道。
和安隨手將信遞給她,「你自己看看。」
紫瑛接過信,看完後氣憤的皺起眉,「她簡直欺人太甚,竟然妄想拿您的身分來脅迫您。」
金夫人在信裡提及,已得知夫人就是金家失蹤的二小姐,還拿此來要脅她替金家三小姐說親,讓三小姐能嫁給蔣世子,否則就要向丞相揭露她的真實身分,不讓她再欺瞞丞相。
和安略一思索,吩咐道:「紫瑛,你的字寫得漂亮,你替我回一封信給她,就說悉聽尊便,要說儘管去說,到時看究竟丟的是誰的臉面。」交代完,她十指交錯在胸前,對趙總管說道:「往後金家再來人,一律攆走。」
「是。」趙總管應了聲,待紫瑛寫好信後,他帶著信回到前廳,交給金家來人,「這丞相府裡的事,咱們大人無一不知,還請轉告金夫人,莫再來打擾和安姑娘。」
身為丞相府總管,他不能任由區區一個金家欺到頭上來,和安姑娘的真實身分究竟是誰,從紫瑛和采霏對她如此恭敬,口中必稱夫人,那答案已呼之欲出,不過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他也不敢多想,他只須謹記那是丞相放在心尖上之人,不能讓外人傷她分毫。
* * *
在處置完金家的事後,和安緊鎖著眉頭,繼續思索著之前在城門前看見的那一幕。
書裡的男女主角已經相遇,接下來的劇情便是兩個皇子即將開始鬥得你死我活,最後被魏遐之漁翁得利,而後男女主角一起打倒魏遐之……
她不能任由事態發展到那一步,也許她應該在事情發生前,想辦法殺了男主角,那麼魏遐之就不會有事,可葛雷生武功極高,又天生神力,不好殺……
下一瞬,和安被自己陡生的殺意驚出一身冷汗,她怎麼又有想殺人的念頭?先前計劃暗殺魏遐之,還能說是不得已,可如今……
難道她已不把人命當一回事,開始嗜殺成性了嗎?
狠狠反省一番後,和安不敢再想暗殺葛雷生的事。
然而這夜,入睡後她作了一個惡夢,夢見魏遐之還是篡位當了皇帝,最後百姓揭竿起義要推翻他,葛雷生和儀箏公主率領的反抗軍破城而入,攻進皇宮裡,魏遐之被亂箭射死,葛雷生上前剁下他的腦袋,指著他鮮血淋淋的頭顱,對那些反抗軍得意大笑說道:「謀朝篡位的奸臣已伏誅!」
她從惡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她驚悸的喘息著,須臾想到什麼,她顧不得穿上鞋子,赤著腳,匆匆忙忙的跑出寢房,直奔魏遐之所住的跨院,不等守夜的下人通傳,她一路闖進他的房裡,下人不敢傷她,急忙跟著過去。
她一路跑到他的床榻邊,一邊搖著他,一邊喊道:「遐之、遐之,你醒醒、醒醒!」
魏遐之睜開惺忪睡眼,一見是她,納悶的問道:「和安,你怎麼來了?」發現屋裡還是一片黑暗,他起身點燃燭火,抬手摒退追來的下人,發現她滿臉驚懼之色,他扶她坐到床榻上,
關切的詢問,「你這是怎麼了,可是作惡夢了?」
和安緊握著他的手,著急的道:「你記住,以後千萬千萬不要跟葛雷生作對。」
「葛雷生是誰?」他迷惑不解,她半夜跑來找他,就是為了讓他別跟這個他聽都沒聽過的人作對?
「他是、他是……」她說不出他的身分,只能告訴他,「總之,你記著我的話就是,別跟他作對,別傷害他的家人,他是得上天眷顧之人,你跟他作對不會有好下場。」
「和安,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何半夜跑來跟我說這些奇怪的話?我連這葛雷生是誰都不知道。」
「我……」和安垂下眼,她沒辦法對他說出整件事情的真相,貿然跑來對他說這些話,也難怪他不能理解。
「和安,我們是夫妻,有什麼話不能告訴我嗎?」她如此反常,讓他很擔心。
她沉默須臾,才抬起眼看向他,「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說,而是說不出來。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害你,你只要記住千萬別與葛雷生交惡,若是可以,盡量同他交好。」她能告訴他的只有這些。
魏遐之知道她身上藏著秘密,不想逼她,遂沒再追問下去,「那你總能告訴我,這葛雷生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如此了得?」連他見了都得退避。
「他是守城門的一個小將。」
他狐疑的睇著她,「我還以為他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能呼風喚雨,輕易就奪取我的性命。」方才她說得那麼嚴重,讓他誤以為此人本領有多高強。
「他以後會是的。」和安小聲說了句,葛雷生可是這書裡的男主角,他頭上頂著主角光環,誰跟他為敵誰倒霉。
* * *
金夫人收到和安的回信後,氣壞了,稍加思索後便明白過來,她身分的事,丞相多半早就知情,她這才有所倚仗,不將自己放在眼裡。
想起金雨翠將嫁給二皇子為側妃,她刻意把金多福在丞相府的事透露給她知道,她對付不了那個死丫頭,可有人能對付得了她,當初金多福的娘留下的那些嫁妝,金雨翠可沒少拿。
納側妃不比娶正妃,儀式沒那麼繁雜,挑了個吉日,金雨翠就被抬進二皇子府。
兩日後,魏遐之下了朝,準備要回府時,遇上二皇子武弦。
「丞相請留步。」
「不知二皇子有何吩咐?」魏遐之抬手一揖。
「我聽聞丞相近來在調查當年太子墜馬之事,不知可有此事?」武弦約莫三十五、六歲,臉型瘦長,眉色淺淡,鼻挺唇厚。
「確有此事。」魏遐之沒有否認。
這事他是暗中調查,如今卻讓二皇子得了消息,顯見是他的手下裡有人被收買,走漏了消息,不過他也沒想過這件事能瞞過二皇子與五皇子。
「丞相為何會突然調查此事?」武弦試探的詢問。
「臣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魏遐之只這麼回道。
武弦面露驚訝,「丞相的意思,是父皇命你重啟調查?」
魏遐之頷首,「二皇子向臣探詢此事,不知意欲為何?可是有什麼消息特來告訴臣的?」
「太子墜馬之事已過去這麼久,當年御馬監所有人全都被斬首,而今父皇命丞相重新調查此事,莫不是認為當年太子之死另有內情?」
「臣不敢揣測聖意。」魏遐之淡然回道。
見他口風極緊,什麼都不肯透露,武弦心中雖不悅,但也未再追問下去,轉而提及另一件事,「我日前聽說了件不可思議的事,同丞相有關,心中納悶不知真假,丞相可否相告,以解我心中疑惑。」
「不知二皇子所指何事?」
「我聽說丞相欲迎娶的隨安侯義女,竟與金家二小姐長得極為神似,不知這是何故?」這事是金雨翠嫁給他的翌日,當成閒話般說給他聽的,因這事與魏遐之有關,他記下了,今日刻意前來試他一試。
「不知此事二皇子早從何處聽來的?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臣未曾見過金家二小姐,據說她先前溺水而死,金家也已為她辦完了喪事,想來她應當不會從墳墓裡復活才是。」
武弦笑道:「是金夫人有日在路上見著那位姑娘,覺得她長得與金家二小姐一模一樣,故而心中存疑。聽說金二小姐溺死時,因身子泡在水裡許久,身子浮腫不堪,整張臉已辨認不出生前的模樣,金家也是從衣著上看出她可能就是失蹤多日的金二小姐。如今突然出現一個與金二小姐生得如此相似之人,也難怪金夫人心有所疑。」
「聽二皇子這麼說,想來臣的未婚妻必是與那已故的金二小姐生得有些相似,所以那日乍見,金夫人才會將她錯認,但臣的未婚妻蔣世子也是見過的,他應當不會認不出她來才是。」
見魏遐之死咬著不肯承認,武弦面上露出些許遺憾之色,「那真是可惜,我還想著如若丞相的未婚妻真是金家二小姐,咱們可就是連襟了。」
「是臣福薄,無此榮幸。」
兩人再敘了幾句話,魏遐之告辭離開皇宮。
想到二皇子竟想拿和安所附身軀的身分來與他攀關係,他冷冷一笑,他既然敢安排和安成為隨安侯的義女,就不懼金家上門來指認。
思及前兩日和安的異常,他命轎夫轉往城門而去。
來到城門,魏遐之命人找來葛雷生。
片刻後,一名面容英武俊朗的小將來到他面前。
「見過丞相,不知丞相召喚末將前來,有何吩咐?」
「你就是葛雷生?」
「沒錯。」
魏遐之仔細端詳他,也沒長得三頭六臂,為何和安這般忌憚此人?
見他打量著自己,也不說話,葛雷生納悶的喚了聲,「丞相?」
魏遐之拉回思緒,問道:「你平日裡守這城門可辛苦?」
「不辛苦,倒是平日無聊得緊,沒啥事做,只能抓抓小賊。」
「聽說你天生神力,讓你守這城門倒也大材小用了。」
那夜之後,他便命李耀平調查過這葛雷生的事,知道他武功極好,為人也很仗義。
一聽丞相似是有意將他調走另用,葛雷生兩眼一亮,趕緊自薦道:「丞相,末將自幼學習兵法,一直想著運用所學報效朝廷。」
「你這是想著要去打戰?但眼下邊關無戰事,這樣吧,我讓你到禁衛軍去磨練磨練,日後若有機會,再薦你去戰場。」
去禁衛軍總比守城門來得好多了,葛雷生一喜,連忙道謝,「多謝丞相大人。」
「不用多禮。」魏遐之擺擺手,坐回轎內,返回丞相府。
等人離開後,葛當生撓了撓頭,後知後覺的想到一個問題,丞相突然來找他,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是聽說他英勇過人,一時動了惜才之心,特地來把他調到禁衛軍去?
魏遐之回府後,將自己見了葛雷生之事告訴和安。
「你把他調去禁衛軍了?」
「你不是讓我同他交好?既然他武功極高,讓他護衛皇宮,倒也不至於埋沒了他。」
「說的也是。」和安惴惴不安,不知他這麼做是好是壞,不過這也算是結了個良緣,想來結果應當不差。
見她這幾日一直心神不寧,臉色都憔悴了幾分,魏遐之握住她的手,關切的道:「和安,我不知你究竟在擔心什麼,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我也無法為你分憂,但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便絕不會再讓你有事。」
她偎進他懷裡:「對不起,不是我不是想告訴你,而是……無法說。」
她又何嘗想藏著這樣的秘密,每日擔驚受怕,她也想讓他拿拿主意、想想辦法,這件事畢竟與他有著極大的關係,可她卻什麼都無法說,只能一個人煩惱。
「罷了,哪一天你能說的時候再說吧。」魏遐之在她額心印上一吻。「你這兩日都沒睡好,今日早點歇息,我命人給你點安神香,別再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下個月就是咱們大婚之日,你可得養好精神。」
「嗯。」和安兩手抱著他的腰輕點螓首,將臉埋在他胸口,輕聲呢喃,「我們一定能平安的度過明年的元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