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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樊家村本來就是做這行當的,對於屍體沒有那麼多忌諱,而洛晴衣以前是幹法醫的,說不定見過的屍體比他們還多,也沒有什麼畏懼感。
當她看著那具瞪大眼睛、表情極致痛苦的屍體就擺在一張大長桌上時,一種從身體深處自然產生的緊繃感充滿了全身,她冷靜漠然的拿起自己準備好的口罩戴上,讓其它人後退,只剩下她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屍體邊上。
她抬起手,指間是一抹銳利的銀光閃現,她看著那個人主要傷口是在頸項上,也不考慮其它,直接將刀鋒對準脖子,輕輕劃開,肌肉組織神經血管等等一一展現在她的眼前,她視而不見,找著她想要找的東西。
從脖子到軀幹,最後是雙腿和大腦,她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外面還有人正急迫地等著她,直到一套流程結束,她重新縫合後,又蓋上了白布。
等她疲憊的走出來,立春等人早已等得滿臉全是惶然神色,而老村長也帶著擔憂站在最前頭看著她……
「無事吧?」老村長見她一臉蒼白,想起一早才聽到這些個兔崽子說她要看屍體,恨不得一人賞一棍子。
這樣大的事情,他最後才知曉也就罷了,這女娃子就算原本不明白那蟲子的恐怖,可昨兒個都親眼瞧見了,還不知道要怕嗎?還有他們這幾個沒用的臭傢伙,居然讓她一個人去看那什麼屍體,真是傻人傻一串!二十幾個居然就沒一個想到要先問問他能不能這麼做!
老村長對於那群臭小子是恨不爭氣和傻,對於這個膽子比男人大的小姑娘卻只有滿臉的無可奈何。
「沒事。」洛晴衣一走出屋子,就把手套還有口罩都丟到外面的火盆裡燒了,她的臉色雖然蒼白卻也嚴肅,看著立春他們一臉關懷的神色,剛剛在屋子裡覺得全身冰冷的她,終於有種回溫的感覺。
邱長海依然是一臉病相,甚至比昨日看起來更憔悴了,畢竟好好地出門走商,死了一個就已經很難交代,昨天晩上三個受傷的又死了一個,死之前那叫聲,讓所有人都嚇得臉色蒼白,他本來早上想問問看老村長這屍體該怎麼處理才好,沒想到就聽說屍首已經被這個小姑娘要了去,而且還不讓人看她要做什麼。
他也只能在外面苦苦等著,可現在人一從屋子出來,他也忍不住想要問問,這屍首是怎麼個處理法,如果可以,是不是能夠帶個全屍回去?
「洛姑娘,那人沒啥大問題吧?昨晚我們也看過了,是因為那蟲子太毒了,所以才救不回來的,跟我堂叔的情況不太一樣,我就想,能不能先找副棺材讓人入殮了,再……」
「打住。」洛晴衣打斷了他的話,對著立春幾人吩咐道:「立春哥,勞煩你帶幾位哥哥準備多一點石灰粉,然後把這屋子給圍了,再潑上火油,這屋子也留不得了。」
「唉。」立春幾人沒有猶豫,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聽了洛晴衣的指派,馬上動手去做,至於邱長海那一臉的錯愣,沒有半個人放在眼裡。
老村長知道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洛晴衣這個好娃子絕對不會突然做出這種毀人屍首的事來,一想到昨日她吩咐這樣做的時機,老村長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邱長海先是愣住了,接著看到立春等人拎著石灰粉開始圍著屋子撒,其它人不說話也不阻攔,他忍不住急得直跳腳。「村長,這樣可不行啊!我那堂弟就是讓那蟲子咬了下而已,怎麼也把屍首也給燒了?這要我如何回去向他家裡人交代?」
老村長瞪向邱長海,神色沉凝的道:「交代?!等你聽完了該知道的東西,誰要給誰交代還不清楚呢!讓咱們村的姑娘跟你說說,為啥她要這樣吩咐。」
洛晴衣因為身上的衣裳還沒換下,刻意離其它人有些距離,免得讓他沾染到什麼不乾凈的東西,現在要解釋就得把音量加大,也順便讓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那人的屍首不能留,正確來說,昨日的三人若是死了,或是出現嘔吐腹瀉的癥狀也是。」她想著剛剛解剖時的畫面,眉間皺出了川字,「不只是被蟲子咬了,他們已經成了蟲子的寄生體。」
「寄生體……這是什麼意思?」邱長海追問道,他總要一個能夠說服人的理由,才能夠說服自己放棄昨天的三人……不!現在只剩下兩個活著的。
「也就是說,在被蟲子咬到的時候,那蟲子就已經把卵,或者是幼蟲給弄在傷口裡,隨著血液流動,附著在內臟之中吸取人血還有養份,待到時機成熟,就會破體而出,直接啃吃人的血肉,也就是昨日我們開棺看見的樣子。」
在場所有人沒想到居然會是如此,邱長海深深地倒抽了口氣,幾乎要站不住了,他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見她面不改色的樣子,氣息紊亂的低吼道:「這……這怎麼可能!你又不是大夫,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怎麼就能夠確定那些蟲子因為咬了一個口子就能夠生那麼多的蟲子了?這都是無稽之談!對!肯定是你編造出來唬人的!我……」
「我不是大夫,可是我是仵作,那屋子裡的屍體我已經切開來看過了,脖子傷口那裡的確沒有太大的問題,可是腸胃裡頭是滿滿的蟲卵,而且已經有一些小型的蟲子附在肝還有心的地方啃咬,如果你有問題的話,你可以趁火還沒有點著之前進去看,可是時間很緊急,要是那些蟲子長好飛了出來,只怕……」
立秋是村子裡數一數二脾氣暴躁的,他一聽到那屋子裡的蟲子還在長成,瞪了一眼邱長海,大聲喊道:「別理他,趕緊把這屋子給燒了!立春哥,那火油多潑些,可不能讓那些蟲子給跑了出來。」
老村長看邱長海像失了魂一般,搖搖頭,懶得跟他追究了,讓大寒、小寒兩個把人給弄回去他們住的地方,並且讓他們自己找人輪著盯住那些人,主要是那兩個傷員,要是一個不好,馬上就撒石灰上火油給燒了。
現在誰也別跟他說這人就得完完整整的下葬才不會損風水什麼的,他只知道要是不這麼做,別的地方他不知道,就是這村子一下子都得玩完。
老村長看事情處理好了,又看著臉色慘白的洛晴衣,關心的說道:「瞧你,臉上都沒血色了,趕緊的回屋子去休息,等等我讓立秋他們把飯給你送去,還有他們要點火了,你也站出來些。」
老村長伸出手要把她拉過來,她卻猛地退了一步,離所有人更遠了些。
老村長錯愕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是怎麼了,怎麼一下子就生疏成這般?
「舅爺,再幫我找間屋子吧,我等等就搬到新屋子那兒去住,飯再請幾位哥哥幫我送過來就好。」
「你……你這是怎麼啦,怎麼跟舅爺生疏了?你……」突然一陣風刮過,將她的衣袖微微捲起,露出手腕上已經開始紅黑發腫的傷口。
老村長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他看著那傷口,又看著一臉淡定的洛晴衣,結結巴巴的問道:「這傷口是……怎麼來的?」
他捧著胸口,覺得自己忽然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了。
沒有人回答他,就連那群平常吵得要命幾個小夥子也都安靜下來,老村長瞬間明白了什麼,表情扭曲的回頭瞪著那一群身高體壯的男人,一個個都不敢對上他的眼神,全都低下了頭。
「你們都知道了?就瞞著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是不是?!」老村長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大吼。
「舅爺,別這樣……你看我現在不還好好的嗎?」洛晴衣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比她還要激動,可也只能無奈地勸著。
沒有人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兒,這不是誰的錯。
其實洛晴衣對他們的感覺很複雜,她當初會想留下來,是想要幫他們娶上媳婦兒,可現在她都這樣了,好或不好也是未知數,樊家村的以後也不知道會如何。
老村長深深覺得對不起自家妹子,洛晴衣好好一個小姑娘,要不是聽了這村子裡的事,為他們留下來,不會遭這樣的罪,甚至有可能連命都丟了。
「沒事,你住到舅爺的宅子去,就是要讓蟲子給吃了,我也認了,總不能只有你一個小姑娘受罪。」老村長果斷的下了決定,他絕對不會讓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一間空屋子裡等死……
是的,在老村長的心裡,即使她現在看起來還正常,但其實只是在等死罷了。
洛晴衣微微勾起唇,對於老村長這樣鬧著要跟她同生共死的衝動覺得有點感動,又覺得有些好笑。
「其實……我是想到了幾個法子想要試試,又怕打擾到人,所以才說要找間空屋子。」她說了自己的打算。
只有經歷過西凹子村滅村那次災害的人,才知道這個病有多可怕,西凹子村那時候可是遠近馳名的大村,可是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成了鬼村,全村幾百個人都死了,後來有外地人想要把那裡據為己有,沒多久也死了。
西凹子村人發病時正是在冬日,那時候西南的路比現在更不好走,鄉下地方的人大多都在村子裡窩著,少有人往外走,這才杜絕了蟲子往外散布的可怕下場。
而那時候的人並不知道是這蟲子惹的禍,以為只是傳染極強的瘟疫,以至於那時候的縣老爺怕事情外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有染病跡象還有那時候西凹子村還沒死的人都困在村子裡頭,一把火給燒了個乾淨。
那把火燒了三天三夜才停,可即使如此,也沒人敢去收屍,就怕染上了病,只能說這也算是誤打誤撞的處理掉那一批蟲子了。
那蟲子的可怕老村長完全不敢小覷,而她說她有法子想要試試,老村長覺得這些法子的可行性應該不大,她這樣說不過是安慰他罷了。
洛晴衣如果不是解剖了屍體,看見了這種蟲子的變化,她也不敢說自己有什麼成功的自信,可是如今她已經有了一些想法,雖然她並不是學藥劑出身的,也不是中醫出身,可是恰巧這個東西她還真的知道。
那是某次跟著重案組辦案時偶見的一種蟲子,雖然沒有眼下這種這麼兇猛,在人死後還能夠啃噬人體繼續生存,習性卻是差不多的,這讓她有了一絲希望,想要試試看當初那座村子裡的人說的那種偏方是不是真的有效。
「舅爺,就我現在這種情況,最差也不過就是死了,可如果有一線的希望,我還是想要試試,不只能夠救我自己,說不得也能夠救下其它人。」
洛晴衣身後是已經開始延燒的屋子,隨著黑煙陣陣竄上天際,更襯出她的堅定。
老村長看著她許久,最後點了點頭,接著吩咐道:「去幫你們妹子收拾一間空屋子出來。你跟我來,之前我說要把你奶奶留在我這兒的東西拿給你的,你就取走吧!」
或許那東西能夠代替他那妹子守護好她,不過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把這個希望沉重的埋藏在心底。
洛晴衣看著老村長佝僂的身形,不免有些不捨,她抿了抿唇,回頭看著已經燒得看不出原來樣子的屋子,右手輕輕撫上肚子,感覺有種被撕咬的疼痛正逐漸從裡面蔓延開來。
她緊緊握著拳,牙齒緊咬著唇,知道已經維持了大半天低燒的自己現在已經開始發熱了,也證實了她終究沒有逃過。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火焰越來越旺,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這一瞬間,她忽然很想楚嵂淅那個有點傻又自信爆棚的男人。
* * *
被惦念著的楚嵂淅比洛晴衣想像中的速度還要快,他和南風幾乎是日夜兼程的趕路,至於早已收到消息,派了快船在水湳渡口等著的大管事等人,看到兩個人出現,差點認不出來眼前這個人是他們那個美顏盛世的主子。
楚嵂淅眼裡泛著紅色血絲,身子也消瘦許多,衣裳全是塵土,一路上根本沒有時間整理儀容,下顎長出一片鬍子。
楚嵂淅對於自己的狼狽絲毫不在意,將原本掛在身上的包獄丟給一旁的小廝,看著大管事,用沙啞到不行的嗓音問道:「快船準備好了?現在就能走?」
大管事愣了下,很快地就回道:「按照之前傳來的消息,都已經準備好了,還有您說的那件事,也通知了西南各州府,甚至也傳了快訊到京城。」
楚嵂淅腳步不停的上了快船,冷凝的看著船上已經掛上輔政王專屬的儀仗旗幟,還有站立在船上神色凜然的親兵們。「開船,回京。」他一甩衣袖下了令。
其它船隻早就讓道,楚嵂淅的船緩緩地轉進河道,順著風,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航行。
比起來時官船的速度,楚嵂淅下令用最快速度回京的船,因為一路上不需要打點,光只靠著船上打出的旗幟就省了許多關卡的時間,甚至也不需要補給,因為這艘船是以最快的速度前行,所以大管事早在船裡備好了足夠的食物,只是除了楚嵂淅的那一份以外,其它人就不能太講究吃。
朝堂上,因為收到大管事傳來的消息,已經鬧了兩、三天,這時,楚雍墘也收到了楚嵂淅已經返回京城的消息。
他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怪病有多可怕,但是他知道,要是沒按照皇叔的意思做,一旦發怒了,肯定會很可怕。
他猜的沒錯,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其實至今從來沒見過楚嵂淅真正發怒的樣子……
楚雍墘原本已經打算下朝,看那些官員們要怎麼吵可以等著下朝回去慢慢吵,可是宮門外一陣陣通報聲傳了進來——
「輔政王進宮。」
那一聲聲的通報聲像是波浪般由遠而近,而且那些傳報的太監們聲音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快,可以見得來人的速度很快,那些吵得讓楚雍墘頭疼的官員,突然一個個都像是噤聲的鵪鶉一樣,全都回到各自的位置站好,只除了兩個宰相,分立兩旁還敢往議政堂外看,其它人早已目不斜視,全都站得直挺挺的。
當楚嵂淅出觀在議政堂門口的時候,門外兩個通報太監尖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議政堂。
楚雍墘在龍座上,看著那個穿著一身黑色繡金朝服的男人走來時,他甚至都想揉揉眼睛,確定自己看到的人的確是他的皇叔,那個一直以來不管發生任何大事,都能夠用慵懶的笑容冷靜面對的皇叔。
而就在楚嵂淅踏進議政堂的時候,那些文武百官也像波浪一樣,由遠至近地全都彎下了身,用比對待皇上還要恭敬的態度朝他行禮,楚嵂淅走到兩個宰相所站之處,兩個偶爾還敢對皇上倚老賣老的宰相,也彎下了身子,半點不敢吭聲。
楚雍墘是真的震驚了,甚至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幸好皇叔對皇位一點興趣也沒有,不然他屁股下這個位置,只怕根本輪不到他來坐。
楚嵂淅對於其它人什麼態度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冷凝著臉,看著上座的皇帝,簡單行了禮後就問道:「皇上收到我自西南先傳來的消息了嗎?」
楚雍墘莫名覺得像是回到從前被皇叔帶著教導為君之道的時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答道:「已經和文武百官商議過了,可是目前都沒有聽過這樣的蟲疫,且西南那裡也沒有其他確切的消息傳來,所以……」
雖然很相信皇叔不會拿這等事情開玩笑,但是這樣重大的事情,也不是他一個皇帝獨斷就能拍板定案的……
楚嵂淅知道這其中道理,也沒有逼他,回頭看著剛站直了身子的百官們。「看來本王不過是一段時日沒有過問朝政,說出來的話都無人願意相信了。」
他早就猜到文武百官會是這樣的態度,自有法子讓這些人自主一點的動起來,讓他可以省下口舌,趕緊把西南一帶的混亂控制住,方便他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她。
「既然各位大人都不信,也不枉費我在回京途中恰好遇見了同樣染病的患者,而且不顧本王自身的安危,我也把屍體給帶來了,還請各位大人親見,本王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之人。請各位大人移步東門外吧!」
他的語氣清冷,眼神掃過之處,那些人全都低下了頭,不敢和他對視,可是直到聽完了他說的話以後,所有人的腦子裡忽然都想起了前幾天由輔政王府所送上的奏摺,那裡頭敘述的怪病還有蟲子,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恐怖,沒想到他居然還把屍體給帶了回來,眾人是一片驚慌。
楚嵂淅不管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瘋子,大步走了出去,站在門口處,銳利的眸光往裡頭望,那些想要告假或是想要溜走的人在這樣的眼神瞪視下,皆乖乖的往外頭走。
而先走出去的人,本來想趁楚嵂淅沒注意的時候趕緊找藉口走人,卻發現外頭早已讓他帶來的黑衣親衛給堵住了所有去路,只剩下東門出入口可走。
兩位宰相一看如此,氣得鬍鬚都要翹起來了,看著一臉平靜可行事如此瘋狂的楚嵂淅,他們停住腳步,朝著正從龍座上走下來的皇上大喊,「皇上,輔政王這難道不是挾持百官嗎?這難道不是一朝有二主嗎?」
所有百官都對兩位宰相的勇氣表示讚賞,可是沒人敢上前附議,也無人敢一同跳出來同聲質詢。
尤其是幾個之前抨擊輔政王的御史,雖然之前叫囂得厲害,可是他們也同樣會看人臉色,眼前的楚嵂淅擺明了就是不大正常了,這時候跳出來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是給自己的小命找不自在。
楚雍墘很想要讓這兩位宰相閉嘴,可是他還沒反應過來,楚嵂淅已經站在了兩位宰相面前,一手一個捏住了兩位老大人的脖子,滿是血絲的雙眼狠狠地盯著他們的臉,用克制過後的平靜緩緩地道:「我現在願意給你們好臉的時候,你們最好趕緊配合我,否則……一個國家不能沒有皇上,卻永遠不缺想要補上宰相位置的人。」說完,他氣恨地鬆開了手。
兩位宰相被捏得差點喘不過氣來,雙腿抖顫得幾乎站不穩,可以想見這樣的慘態給其它人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就是楚雍墘也覺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勒緊了,神色尷尬地想要鬆了鬆衣襟。
中間鬧了這一出後,就由皇上走在前頭,百官壓後,浩浩蕩蕩的往東門而去。
東門離宮門有一段距離,也少有人出入,外頭還有一大片空地,而這一回百官和皇上都出來了,也有一些人想要看熱鬧,可是楚嵂淅早就讓兵衛把整個地方都給圍了起來,而皇上和百官的位置也比較靠後,只有楚嵂淅一個人站在那邊上撒滿了石灰的棺材邊。
他冷著臉,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打開了那具棺木,那裡頭的人……或許只能算是人形的屍體,上面布滿了許多蟲子,由於他手中拿著火把,那些蟲子因為害怕火焰,沒有半隻從屍位上飛起,也讓那恐怖的畫面在所有人的面前停留許久。
不一會兒,圍繞在邊上的官員們都臉色蒼白,看著楚嵂淅又從邊上拎起了一大桶的火油往棺材裡倒,緊接著就是點火,接著棺木裡頭響起了尖銳的慘叫聲,若細細分辨,居然像是嬰孩或是女子的尖叫聲。
楚雍墘覺得這一輩子大概不會再見到比這個更噁心的畫面了,雖然很想要維持身為皇帝的顏面,忍住肚中不斷翻滾的噁心,他還是免不了臉色刷白。
其中武官還好一些,尤其是前些年上過戰場的,還能夠稱得住,只不過一想起之前奏摺的內容,這種蟲子隨著屍體還有排泄物等蔓延生根,伴隨著那尖銳的叫聲,也忍不住讓人從腳底板開始發涼。
楚嵂淅慢慢地走到楚雍墘和百官的面前,看著他們,鏗鏘有力地道:「眾位大人如何?這乃是我回京途中遇上的,那時候已經靠近西南邊界,如果這樣的人四散,甚至入了京……」
楚雍墘想到京裡頭甚至宮裡出現這種吃人的蟲子,一股酸意不斷的上湧。「照輔政王所求去做,兵力還有太醫院,還有附近的各府州道縣,就這件事情全都按照輔政王所令,退朝。」楚雍墘以最快的速度批准了最大的許可權給他,一擺衣袖匆匆回宮。
所有人以為他是被自己的皇叔給逼得臉色不好不想再繼續聽輔政王說話,殊不知他一回宮,就抱著痰盆大吐特吐。
楚嵂淅和其它百官自然不知道這一遭,可是眾人也知道,無論怎麼說,這的確是最好的做法。
所有人跟楚雍墘的想法一樣,這樣噁心的蟲子若是進了京,所帶來的災難和後果肯定是無法承受的。
不得不說楚嵂淅非常準確地掌握了朝中官員的心思,得到了批令還有命令各級的聖旨後,他讓南風看著把那棺材給燒乾凈前誰都不許動,帶著聖旨,開始要人要物。
三天後,楚嵂淅帶著一群都已經寫好遺書的朝臣再次南下。
他依然一身黑衣,顯得他更加消痩和沉默,他遠遠望著西南方向的天空,只希望一切不會太遲。
西南的情況的確在楚嵂淅和南風離開之後急轉直下,邱長海他們走過的地方尤其嚴重,而且因為一開始反應不及,有些人沒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沒在第一時間徹底封城,很快的西南第一大城也淪陷了。
* * *
樊家村也同樣一片低氣壓,所有人每一日都會集中在一間空屋子前,那裡是洛晴衣試驗新法子的地方。
在那一日之後,不到七天,邱長海帶來的人裡頭,受傷的三人全部死去,而陸續有兩人跟著發病,邱長海根本不敢再靠近,樊家村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接近,就乾脆把他們都關在同一間屋子裡,雖然會準備吃的喝的,可是就等於是放任生死了。
又過了七日,邱長海一群人除了他自己以外,都死光了,而樊家村的人此時卻無心理會他,因為從那一日起,洛晴衣的屋子除了偶爾還會要一些藥材進屋,還有拿取飯菜外,幾乎沒有人再見到洛晴衣的人。
即使所有人再著急都沒用,知道他們根本就幫不上忙,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弄來洛晴衣要的東西。
屋子外頭的人心急,洛晴衣心中的焦灼程度也沒有比較少。
她整個人瘦得幾乎要讓人認不出來,滿屋子的藥味,還有散落在地上的紙張上,都是她一次次修改配方比例後的試驗結果。
可是她知道這些還不夠,即使她還能夠活到現在,但不代表那些蟲卵和蟲子從她的體內消失了。
雖然她記住的這個方子多少還是有點用的,對付現代的那種蟲子足夠,可是現在在她體內的這種蟲子兇惡得多,想必要加強藥效,只是她卻無從下手。
還差一點東西……但她不是專業的醫藥人員,也沒有現代儀器可以分析,甚至就連莫老頭也拚命在外頭試了,可依舊沒有什麼進展。
她一日日的熬藥,除了更換比例,也是靠著當年聽到的那個比例藥方來鞏固住體內的蟲子不長大或是不孵化,且即使渴得半死,她也盡量不去攝取太多的水份,因為那容易催化蟲子,所以整個人的皮膚都有些微微乾裂,呈現一種半脫水的狀態。
她知道自己已經虛弱得快要熬不下去了,她感覺身體又是一陣陣的疼痛,她耐不住彎下腰來,一塊玉珮就這麼從懷裡掉了出來。
這是老村長和祖母說的樊家村的神秘禮物,一個只傳女不傳男的玉珮,當年祖母離開村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便把玉珮留在村子裡,這些年村子裡都沒有女娃出生,老村長就把玉珮供在祠堂裡,直到前些日子才給了她。
她眨了眨眼,試著讓已經變得模糊的視線清晰一些,接著拿起了玉珮,透著光看,發現玉珮上頭居然隱約可以看出有雕刻的花紋。
仔細一看不只是花紋還有刻字,她瞇著眼努力辨認,看完後,她不由得笑了。
「居然是生女秘方?」
不過後面刻著的小字有些難以辨認,她又看了好一會兒,發現真的是一連串的中藥方。
她將玉珮翻過來看,奇異的是,明明是一塊會透光的玉珮,這一面卻看不見另一面刻的字,只有一朵花樣的雕刻。
這種花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卻又叫不出名字,但是能夠讓她看起來眼熟的植物,說不定就是最近曾經見過的。
她一邊忍著痛熬藥,一邊將玉珮翻來覆去的看著,想著所謂的傳家寶,到底是這個玉珮還是玉珮上的這個方子?還有這個方子寫了引子兩個字,所謂的引子又是什麼?
她感覺腦子越來越昏沉,疼痛花去了她太多的體力,讓她無法再繼續想下去,甚至神思有些恍神,直到她發現自己不小心把一朵有點眼熟的小花也給扔進正在熬製的藥湯裡。
疼痛的間距越來越短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天之內喝了幾次藥,似乎那已經不是救命的藥,只是暫且緩解她疼痛的止痛藥方。
她顧不得還燙口,就把只熬得剩下半碗的藥湯一口喝了下去,然後她倒了下去,甚至沒辦法把自己移動到床上了。
她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連身子都輕盈得可怕,她的神志像是處於現實和虛幻之間。
她彷彿看見了楚嵂淅,他就站在那個溫泉邊,腳下踩著那如雪域般的花毯,她有點分不清楚這是幻覺抑或是夢境,只知道自己很想哭。
起碼在不疼痛的時候,能夠看見他最後一次,她竟然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疼痛在剎那間襲來,她痛得將身子蜷縮成一團,也因此瞬間清醒過來,終於想起了玉一2上讓人眼熟的圖案是什麼了。
是那種開在溫泉邊上的粉色絨花,而她剛剛不小心把花給扔進藥鍋裡了。
她笑著,然後忍不住開始咳嗽。
她看著手掌裡的血,隨便的擦在衣服上,奮力撐起身子站了起來,把自己最後一次的藥方用顫抖的手慢慢地寫了下來,只是沒加上那一朵小絨花的版本,還另外把那一朵花和什麼生女秘方也用另外一張紙給寫下來,希望那真的對樊家村的人有效。
她知道大家都守在外頭,全都很擔心她,她把寫了藥方的那張紙遞了出去,用的是沒沾上血跡的那隻手,而另外一隻手則是摀著嘴巴,把一口正要咳出來的血給摀住。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了,她的視線開始迷散,疼痛逐漸散開,她仍是不斷的咳著血。
想來她這一生就要結束了,若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就是沒能在他還在的時候,老實的說出對他的心意。
除了對不起外,她想說的就是我愛你這樣一句最簡單的話。
只可惜,這句話大概說不出來了,他也聽不到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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