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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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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璫 -【三千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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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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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2 00:24:30 |只看該作者
第 50 章

    亭幽走進內殿時,定熙帝的一張臉隱藏在燭火的陰影裡,看不真切,但通身的怒氣由內而外,是忽略不了的。

    亭幽咬咬唇,“皇上萬安。”

    “你叫朕怎麼安,不吃飯,不吃藥,還有膽子摔藥碗了,朕讓人去請,還敢跟朕使性子!”定熙帝的聲音聽起來氣急敗壞,但還是壓抑著怒氣,可還是能聽出牙齒縫裡的氣聲兒來。

    亭幽直起身,“臣妾不是不吃飯,只是用過了而已。”

    “吃的什麼?”定熙帝問。

    亭幽一時沒答出,尋思著編點兒什麼,就聽定熙帝拍了拍桌子,大聲道:“跟朕使小性,還來騙朕?!是想餓死嗎?”

    “就是不想吃飯,怎麼了?!”亭幽被定熙帝也吼起了脾氣,真當自己是泥人塑的呢?

    定熙帝一陣愕然,大約沒料到亭幽還有這個脾氣。

    過了良久,亭幽不見定熙帝說話,最後只聽他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帶著絲絲疲倦道:“朕還沒用飯呢。”

    亭幽本來斗志高昂地情緒,被定熙帝一句話就輕輕打發了。

    “皇上怎麼不用?”亭幽低了低頭,柔軟了聲音。

    定熙帝拉過亭幽抱在懷裡,“你不吃朕怎麼吃得下。”

    亭幽眼睛瞬間就紅了,偏頭不看定熙帝,“怎麼吃不下了,怕是今日沒有皇上愛吃的山藥糕吧?”

    定熙帝靜了片刻,忽然笑起來,“朕只當是為了什麼,原來這些日子鬧別扭就是為了這個呀。”

    亭幽聽定熙帝的語氣,像是根本不當回事兒,而這事在自己心裡就跟針似的,戳得人心疼流血。

    亭幽甩開定熙帝的手,走到另一邊坐下。

    定熙帝挨了過來,“媛昭儀就待了不到一盞茶功夫,朕就打發她回去了,那麼點兒時間能做什麼?”

    亭幽只知道谷心玉去了東書房,卻沒問待了多久,聽定熙帝這麼一說,也知道是沒發生什麼事兒的,氣生到一半,消了,可抹不開面子來,還要僵持。

    定熙帝摟了亭幽,親了親她的臉蛋兒,“真是個小醋壇子,難不成朕以後要是翻別人的牌子你都要跟朕來這麼一遭?”

    亭幽愣了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己想來,也覺得太匪夷所思了,定熙帝怎麼可能不召幸其他嬪妃,每隔五年還有新人進宮,離下一回也不過才三年多了,那時候自己還不知道在哪個冷宮裡待著呢。

    “可是我心裡難受。”亭幽流著眼淚。

    定熙帝沒說話,摟著亭幽,把她的淚珠子吻了去,“這回就算了,下回可不許再為這些事使性子了,連藥碗都砸了。”

    亭幽靠在定熙帝懷裡,不出聲。

    “好了,朕讓人重新熬了藥,親自瞧著你喝。俞九兒不得力,看來以後都得朕督著你喝了。”

    “那藥難喝死了,我不喝,我不喝。”亭幽不滿地道。

    定熙帝歎口氣將她抱起來,“不喝藥,飯總是要吃的。”徑直就抱了出去。

    這頓飯用得可就有些纏綿了,亭幽一直坐在定熙帝膝上,他拿筷子夾了菜,喂到她嘴裡,一頓飯,整整用了三頓飯功夫來吃。

    這晚定熙帝難得地在用飯後,沒去書房,留在了內殿。

    亭幽迫不及待地等著被寵幸,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定熙帝在榻上看了會兒書,又等他批閱了幾十份折子,還是不見他動。

    亭幽在定熙帝面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意思夠明顯了吧?

    “困了?”定熙帝放下手裡的折子。

    亭幽點點頭。

    “你先去沐浴吧,朕再看會兒。”

    亭幽乖順地站起身,麻溜地去了淨室,香噴噴又迫不及待地洗了個澡,披了件松垮垮的墨綠袍子出來。

    定熙帝是最愛這件的。覺得這樣的墨色,更能襯出亭幽膚色的白皙和誘人來,袍子松松垮垮,行走間露出絲縫兒,讓人能瞥見那修長瑩潔的大腿來。

    亭幽迫不及待地走到定熙帝跟前兒,眼見著他眼神暗了暗,心裡暗笑有戲。

    亭幽眼看著定熙帝推遠跟前的榻幾,將她一把摟入懷裡,手自然就探入了衣襟。

    兩個人跟老房子著了火似地肆意而熱切地親、吻著。

    定熙帝動了動,讓亭幽跪坐在他跟前,低頭去品嘗那尖、尖,他最愛以這個姿勢去品嘗,亭幽被他弄得渾身乏力,卻沒有個支撐,只能往後倒,再被他一點一點逼近,最終壓在了身下。

    亭幽不滿地扭了扭腰,想要更多,卻發不出聲。

    墨綠的袍子早已散開,露出一具完美而豐、盈的胴、體來,發絲散在耳邊,媚眼迷離,粉臉生春,小嘴微微開合,喘著氣。

    這模樣,讓人恨不能將她揉碎了,塞進自己的身體裡。

    亭幽感到定熙帝的手指探了進入,就忍不住收縮了一下,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嗯————”

    定熙帝卻又忽然停止了動作,起身。

    亭幽半晌才回過神來。

    “朕去沐浴。”

    亭幽看著定熙帝有點兒落荒而逃的背影,心裡想著,他什麼時候這麼講究了,非要在這事前沐浴了,在花園,在書房的時候,怎麼不見他急著沐浴啊。

    果不其然,沐浴之後,再也沒了下文。

    定熙帝摟著亭幽躺在床、上,“睡吧,朕今日有些累了。”

    亭幽不說話,既然累了,那物件怎麼不消停,杵著干什麼。

    可是亭幽不能說什麼,矜持,矜持,總不能像青樓的姐兒一般,忍吧,只能繼續忍。亭幽一邊兒胡思亂想,一邊兒睡了過去。

    定熙帝是真的累了,累到忘了亭幽今日並沒有吃那含了安神藥的湯藥。所以當定熙帝使勁兒掐著亭幽的腰,將那熾、熱鐵棍硬是塞入她大腿根隙的時候,亭幽就醒了。

    定熙帝的力道相當大,亭幽覺得自己的腰快要被他勒斷了,不由出聲,“疼!”

    定熙帝的動作明顯停了停,最後撒開手,吼道:“睡覺。”

    亭幽不知道定熙帝究竟是得了什麼病,這已經在她的理解范圍之外了,你說他不想要吧,卻明明那般急切凶狠,你說他想要吧,有什麼事情是能讓帝王寧願去忍耐也不......

    亭幽思考不出答案,索性就懶得去想。

    到亭幽小日子的時候,兩個人居然都松了口起,亭幽淡淡地表示,自己要回和曦宮,定熙帝也不挽留,只點了點頭。

    這回亭幽的小日子“持續”了大概十二、三日,也再不見定熙帝來檢查。

    御花園,嬪妃爭相“偶遇”定熙帝的故事每天都要上演好幾出,只可惜誰也沒賺得西翼侍寢的機會。

    亭幽不由得放下心來,那日媛昭儀不也沒得到機會麼,問題大約、肯定不會是出在自己身上了,至於定熙帝的身子出的這個問題,亭幽也不知該是喜是悲,悲的當然是就這麼唯一一個男人,還用不得了,喜的是,今後心裡再也不用為什麼谷心玉、何麗珍這等女人難過了。

    還沒翻出十五天,定熙帝又召了亭幽去乾元殿。

    亭幽靠在定熙帝懷裡喘氣,先才被定熙帝急切地吻了個通透,這會兒肚兜還撂在地上呢。定熙帝一邊兒玩著那粉嫩嫩的尖、尖,一邊兒問:“這回小日子多長時間?”

    “七天吧。”亭幽想了想道。

    定熙帝“嗯”了一聲,摸了摸亭幽的臉,“臉色好看些了。”

    亭幽也摸了摸自己的臉,她臉色什麼時候不好看了。

    “只是這兒還沒長,是不是朕太久沒吃了?”定熙帝在亭幽耳邊道,俯□又含了那愛物。

    “還疼著呢。”亭幽嘴裡道,身子卻直了起來,讓那兩團柔、軟顯得更飽、滿、堅、挺,喂了定熙帝一嘴。

    定熙帝在亭幽胸口悶笑,亭幽自己也害臊,將他推了開來。

    定熙帝也就順勢起身,親了親亭幽的臉蛋兒,去了前面的東書房。

    都說小別勝新婚,今晚定熙帝又明顯比以往熱情,待他走後,亭幽好心情地去御膳房,親手做了一碟山藥糕。卻不是媛昭儀那種,亭幽做的山藥糕熱氣騰騰,切成菱形,澆了她特制的酸梅醬,清甜帶酸。

    亭幽將山藥糕裝入剔紅食盒,提著去了東書房。門口值夜的俞九兒正要去稟報,卻被亭幽攔住,將食指擱在唇中間,示意他不許作聲。

    俞九兒果然不再作聲,放了亭幽進去。

    若今晚換了王九福大抵就不會出這個錯了。

    亭幽輕輕地推開門,盡量不發出一點兒聲音,忍著笑輕腳輕手地靠近大殿前方那團光明。

    亭幽躡手躡腳走到離定熙帝一丈遠的地方時,還是被他發現了。

    發現了就發現了,就算不會欣喜萬分,但板著的臉下面總該還是有絲絲喜色的,亭幽是這般以為的,在清暑山莊的時候,她也這般去見過定熙帝幾回,他是極高興的,但後來出了靳太師那回事兒後,亭幽就不待見定熙帝的書房了,這次還是那之後第一次來書房。

    只是定熙帝抬頭看到亭幽的那一剎那,亭幽驚訝於他眼裡的復雜。有驚惶、心虛,然後是憤怒。

    “你來做什麼,出去!”定熙帝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回響,格外的刺耳。

    亭幽看著定熙帝手忙腳亂地收著一幅畫,臉上滿是憤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是前一刻還同自己親暱溫存的定熙帝?

    “耳朵聾了嗎,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戀愛裡的女人,不自覺的傲嬌和矯情,那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吵架後。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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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2 00:24:45 |只看該作者
第 51 章

    亭幽發不出任何聲音,轉身就跑了出去,眼淚灑在空中,止也止不住,就這麼跑回了內殿。

    和曦宮當然是不能回的,否則第二日誰都知道敬貴妃被定熙帝罵哭了,亭幽回的還是內殿,就算在最激動的情況下,在這宮裡生活也不免得保留了三分理智。

    亭幽將自己摔在床上,埋在被褥裡哭,委屈得不得了,怎麼想也想不通定熙帝怎麼會發那麼大的火。

    半晌身後傳來腳步聲,亭幽是極熟悉的,卻也懶得理他。

    “以後不要隨便去東書房。”定熙帝稍嫌冷靜地聲音道。

    亭幽咬著唇想,你放一萬個心吧,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會再去自尋其辱的。

    身後不再有聲音,亭幽聽見定熙帝離開的腳步聲。趕回來就是為了補上這麼一句話?亭幽恨恨地翻身,抹干自己的眼淚,這有什麼好哭的,為這樣的人有什麼好哭的。

    亭幽起身下床,轉過屏風就見定熙帝正坐在南窗炕上,手裡夾著一塊還有一絲熱氣的山藥糕。

    亭幽想也沒想,走上去,一掌將那碟子掃落,搶過定熙帝手裡的那一塊扔在地上,還不忘踩上一腳。

    “行啊,脾氣見漲啊。”定熙帝諷刺道,但聲音平和,居然沒大發雷霆。

    亭幽桀驁不馴地抬了抬下巴,側了側頭。

    “你好得很。”定熙帝站起身,也不說話,徑直出了門,去了東書房。

    留下亭幽愕然,他這是什麼意思,發怒不像發怒,當然也肯定不高興,但是也拿自己沒轍。

    拿自己沒轍?亭幽不是傻子,想了想,也知道定熙帝這是對自己的容忍。可心裡還是怪他,就算真不喜歡嬪妃去書房,好好說不行嗎?干嗎那麼大陣仗的罵人。

    亭幽躺在床上,還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一夜,哪知不過片刻就沉沉睡去。

    亭幽這廂睡得正酣,定熙帝卻是怒氣沖沖地去東書房的,俞九兒這會兒還跪在書房外,任人參觀,指指點點。

    定熙帝走到書櫃前,從暗格裡取出一幅畫,手一揚就想放在燈上燒了,又頓了頓,終究捨不得。

    緩緩地展開畫卷,裡面的女子薄紗寸縷,嬌顏酡紅,媚色迷離地躺在山石上。

    看了良久,手又不自主地放到了下面,認命地長歎一聲。

    良久殿內傳來定熙帝的聲音,“打水來。”

    外面應了一聲,很快送水來的是王九福。

    次日亭幽是被騷擾醒的,只覺得鼻尖癢癢的,脖子癢癢的,睜開眼睛,定熙帝正摟著自己,在耳邊輕啄著。

    “什麼時辰了?”亭幽問道。

    “巳時二刻了。”定熙帝親了親亭幽的小嘴,這般溫情,亭幽幾乎錯覺昨夜在東書房的事都是自己做的夢了。

    看來定熙帝是下了早朝就回了內殿,亭幽還是不領情,只是態度軟和多了,輕輕推了推定熙帝,“臣妾要梳洗了。”

    “朕伺候你?”定熙帝笑道。

    這自然是玩笑話,亭幽恨他居然能當什麼事兒也沒有,還這般調笑,真當自己是小貓小狗般對待了,喜怒隨他。

    亭幽也不拒絕,下床走到梳妝鏡前坐下,將一把牛角梳遞給定熙帝。

    定熙帝愣了愣,唇角勾了勾,“還真讓朕伺候吶?”

    亭幽不語,解開辮子,散了發,定熙帝在後面乖乖地拿梳子為她梳著,小心翼翼,又是生手,生怕弄疼了她。

    柔順的長發從定熙帝手裡乖乖地滑過,“你這頭頭發真好,又柔又亮,滑得跟綢緞似的。”定熙帝低頭在亭幽耳邊道,一只手順著就從肩頭摸過,滑入了亭幽的衣襟,揉捏起來。

    兩個人的動作在鏡子裡清晰地印了出來,亭幽紅著臉,喘著氣,微微仰著頭靠在定熙帝的腹部,定熙帝的手在亭幽衣襟裡隆起的幅度和造成的褶皺,紋絲可見。

    “皇上這會兒又來哄臣妾做什麼?”亭幽止住定熙帝的手。

    定熙帝俯身將亭幽抱起來,自己坐了下去,手又摸了進去,亭幽一邊兒的袍子就滑落了肩頭,露出一只飽滿的白鴿來,被定熙帝的手罩著。

    “朕若是不哄你,以後只怕都沒得山藥糕吃了。”定熙帝低聲笑著。

    亭幽不自在地動了動,明知不該說,還是忍不住泛酸,嗔了定熙帝一眼,道:“不是還有媛昭儀的山藥糕麼?”

    定熙帝低頭在亭幽脖子上啃了一口,“朕只愛吃阿幽做的,酸酸甜甜,可惜昨晚只吃得一塊。”

    “唉——”亭幽長歎一聲,就這樣吧,總不能一直鬧別扭下去,君君臣臣,總是翻不了身的。

    定熙帝摟著亭幽的腰,搖了搖,松開罩著那白鴿的手,“你瞧瞧,鏡子裡的人是不是活脫脫一個妖孽?”

    紅唇似火,肌膚似雪,媚眼如蜜,睫毛似羽,桃紅繡粉海棠的袍子半遮半掩,香肩半露,酥胸高聳,修長的腿曝露在外,這道行,從妖精升為妖孽也不為怪。

    定熙帝的手指指向鏡中,在那雪、峰的尖、尖上點了點,明明沒有實際的接觸,亭幽卻忍不住顫了顫。

    定熙帝的手在鏡面上來回劃著,沿著那雪白乳、溝漸漸滑落到袍子裡,亭幽只覺得越來越熱,跳下定熙帝的膝蓋,拉了拉袍子,跑進了淨室。

    即使平日香艷如桃,最後總是歸於寂寞不滿的。

    過了冬至,便到了定熙帝的生辰。

    照例是要慶賀的,這年的晚宴擺在御花園的文輝樓。

    亭幽領了眾妃恭祝定熙帝生辰之喜,正待落座,卻見定熙帝對自己伸了伸手,亭幽愣了愣,上前幾步,將手放在定熙帝的掌心,順著他的姿勢,坐在他的榻上。

    這舉動,不僅亭幽愣了,就是在場眾妃也無有不愣的。敬貴妃獨寵宮中,眾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可平日裡不用親眼看著總沒那般刺眼。

    今夜定熙帝生辰宴上,他卻親自牽了敬貴妃坐上皇帝的龍榻,這裡面的意味可就深長了,誰也不會懷疑,只怕一旦亭幽有孕,這皇後的寶座就要歸她了。

    眾妃都在笑,不過多少都帶著些苦意,連賢德妃的笑容都顯得有些勉強。

    之後是四位皇子帶著兩位公主恭祝生辰,亭幽因坐在定熙帝身旁,也生生受了這禮。大皇子看著翻了年便要成親出宮,已經是十四歲的高大少年了。

    賢德妃看了看自己玉樹臨風,頗肖定熙帝的兒子,笑容這才又盛了起來。

    亭幽看在眼裡,垂了垂眸,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定熙帝從亭幽手裡接過酒杯放下,在桌下握了握亭幽有些冰涼的手,臉上卻絲毫不顯,問了問幾位皇子的功課,然後點點頭,宮人便領了幾位皇子同公主下去。

    獻禮爭寵自然又是一翻斗艷,不過都及不上雲美人的一曲歌一支舞。

    雲美人是同媛昭儀一批進宮的秀女,如今還在美人位上,連貴人都沒落得個,可以想見平時是極不得寵的,據亭幽對起居注的回憶看,這位雲美人可能還沒侍過寢。

    雲美人瞧著嬌小玲瓏,眉目清秀,比起宮裡眾多絕色來說,就顯得不起眼了,不曾入過定熙帝的眼也是能理解的。

    今夜雲美人卻大出了風頭。

    一支早已絕跡的“霓裳”古曲,讓人眼睛一亮,這是前朝獨寵宮中三十年的辰貴妃的獨家絕技,沒有十來年的舞蹈功底,是絕對跳不出這支高難度的舞蹈的。

    薄紗輕舞,腰肢漫點,一層層牡丹在雲美人的旋轉下綻放開來。

    一曲清亮的“霓裳”從那牡丹花蕊裡響起,以繞梁三日來形容也不為過。

    牡丹落盡,只留身著白紗的天外麗人靜靜地站在花、心,慢慢唱訴。

    極動極靜的美感讓人不由心醉神迷,連呼好鼓掌都忘了,在場所有人都靜默了三息。

    “極好。”還是定熙帝先開口,將一杯酒放入王九福端著的黑漆描金葵花式托盤裡,“賞。”

    皇帝賜酒這是榮幸,雲美人壓住微喘,粉頰生春,滿飲了這杯,那眼兒只往定熙帝身上瞟。

    晚宴終於雲美人這驚艷一舞,定熙帝起身回宮,都以為今晚指不定雲美人要成功上位了,連亭幽都這般以為,定熙帝卻拉了她的手一同離開。

    今夜的月光極好,淡淡薄薄地灑在石子兒路上,月光裡飄來陣陣臘梅的冷香,流光似水,淡香如霧,亭幽的手讓定熙帝一直牽著,兩個人悠悠地棄了步攆回宮。

    亭幽覺得這般也好極了,以前侍寢的時候,時常惱怒定熙帝的不知節制,蠻力粗橫,如今這般淡淡悠悠的,躺在他懷裡,翻一卷書,享受著他的撫摸,細想開來卻還更甜蜜些。

    亭幽在書卷上點了點,指頭敲了敲,“可真沒想到咱們宮裡還有位歌舞雙絕的雲美人。”

    定熙帝的聲音悠悠地從頭頂傳來,“未必。要說嗓子,紫瑜更為美一些。”

    紫瑜,是先皇後的名字。

    其實亭幽問這話不過是想引出定熙帝的另一句話的,她自問要說歌舞雙絕,眼前的自己還沒點頭呢,怎麼能輪到雲美人。

    結果不想,被定熙帝這一句給澆了個透心涼。

    “可惜,從未聽過。”亭幽故作淡定,略表遺憾。

    先帝為定熙帝擇妻時,孝貞後一曲《夢裡江南》打動了定熙帝的心,指其為妻,夫妻琴瑟和鳴地過了多少年,直到孝貞後去世,定熙帝至今還未再立後。

    亭幽滿懷酸意,不由想著,如果自己與孝貞後同時入宮,也不知定熙帝會是個什麼模樣。

    “想什麼呢?”定熙帝捏了捏亭幽的鼻子。

    “想如果臣妾與先後同時入宮的話......”亭幽水漉漉地眼睛望著定熙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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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2 00:25:03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定熙帝用指尖輕輕地描摹著亭幽的眼睛,輕輕笑道:“說什麼傻話吶。”

    亭幽不依,翻身而起,跨坐於定熙帝的腿上,圈了他的脖子道:“臣妾和她,你選誰?”不知何時,亭幽居然已經敢這般毫無顧忌地同定熙帝說話了。

    “這還用說嗎?”定熙帝笑而不答。

    “怎麼不用說?”亭幽在定熙帝的腿上蹭了蹭,換了個舒服的位置。

    “紫瑜雍容大方,淑慧嫻雅,待後宮眾人都寬容慈愛,生病的宮妃還親自照料,大皇子剛出生生病那會兒,賢妃又身子不好,是紫瑜徹夜守著才撿回瑜兒一條命來,哪像你又愛吃醋,又愛使小性兒,動不動就跟朕賭氣,你說朕選誰?”定熙帝啄了啄亭幽嘟起可以吊個油瓶的嘴。

    瑜兒?想不到大皇子的名字居然是用的孝貞後名字裡的字,是讓他莫忘孝貞後的恩情麼?能同元後扯上關系的皇子,真是大有前途啊。

    雍容大方,淑慧嫻雅?亭幽撅撅嘴。其實老祖宗何嘗不是把亭幽往這個方向塑造的,只可惜最後亭幽自己“長歪”了。可是表面上,她瞧著也是高貴典雅的好吧。

    “那她肯定容不得我。”亭幽不服。誰能容得下一個獨寵的貴妃呢,哪怕氣度再大。

    定熙帝捏了捏亭幽的臉蛋,“她怎麼容不下你,是你容不下她吧。”

    “我就是容不下她。”亭幽翻身背對,再不理定熙帝。

    “你說你這性子你們老祖宗是怎麼養出來的,也敢送入宮?”定熙帝無奈,“連個去了的人的醋都吃。”

    亭幽扭了扭肩,想把定熙帝的手甩掉。

    定熙帝楚恪這會兒倒會說話,真正輪到他時,他才知道吃醋不吃醋可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你怎麼不問問,雲美人的舞?”定熙帝忽然換了個話題。

    亭幽雖然已經被打擊得奄奄一息,但也忍不住問,“難不成還有人的舞也比雲美人好?”這個還有人,說得特別重,別有意味。

    “不好說。”定熙帝摸了摸鼻子。

    “怎麼不好說?”亭幽來了興趣,轉頭問道。

    “有個人的舞朕還沒瞧過,怎麼敢說雲美人的好。”定熙帝咬著亭幽的耳朵。

    “你怎麼知道?”亭幽驚訝地翻身坐起。

    乾元殿發生的事,定熙帝有哪件是不知道的。又是做舞衣,又是做舞鞋,又是開庫選琴、選鼓,這麼大動勁兒,他要是都不知道,那就是傻了。

    今夜是定熙帝生辰,亭幽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誰知雲美人先上了一支舞,又遇著定熙帝不上道地大贊孝貞後,亭幽也就沒這個心思了。

    “你弄了那麼久,就不打算讓朕瞧瞧。”

    亭幽咬了咬嘴唇,心有不甘,被定熙帝成功的激起了不服輸的性子,於是牽了定熙帝去床邊坐下。自己則去淨室換了衣裳,在隔扇外抱琴已經坐在琴邊了。

    既然是內室之舞,講的是閨房之樂,亭幽本就存了心思,這一舞其他任何人就看不得了。

    金色抹胸,白色燈籠扎腳褲,腰上系著無數金片疊成的腰裙,手腕、腳腕帶著金鈴,面上罩了一層白紗。

    燈,早就滅了,只留一盞在牆角。

    黑夜裡的舞者,隨著琴聲悠悠地扭動起來,手上握著細腰鼓,打著節拍,腰臀越扭越快,tun上的金片隨著身子的扭動而立了起來,發出帶著韻律的響聲來。

    人的眼光只能集中在肚臍一下的腰上,看那腰水蛇一般地扭動。

    腳轉得飛快。

    亭幽擠進定熙帝的雙腿間,轉身背對,鼓點敲得越來越急,腰顫得也越來越快。

    一記絕響後,只傳來亭幽不滿地叫聲,“還沒跳完吶。”

    這可是私下學著舞來,第一回給人看吶,亭幽的表演欲沒有得到充分的滿足。

    “你就找死吧。”定熙帝恨聲道。

    夜裡只傳來OO@@地脫衣服的聲音,然後是定熙帝問,“這回小日子來了多久?”

    亭幽的小日子剛走,但定熙帝此時這般問,真是大煞風景,“六、七日吧。”

    黑夜裡響起滋滋的水聲,亭幽扭了扭,歎聲道:“還沒沐浴呢,一身的汗。”

    另一個人根本沒空理她。

    “誰的舞美?”亭幽又問。

    “你。”良久才傳來定熙帝的贊歎聲,“人美、舞也美。”

    靜謐裡響起猛烈的撞擊聲,還有長長的淺吟低歎。

    “可真是美死朕了。”

    長久未得舒解,亭幽也自覺美死了,只是到後來,還是受不得,嬌嬌地道:“好叔叔,你倒是輕些呀,腰都要斷了。”

    “你真是作死是不是?”定熙帝一掌拍在亭幽的tun上,喘著氣道:“再不許這麼喊,不然朕真得弄死你了。”

    “楚恪--”亭幽半晌又悠悠長長地喚道。

    “真不行了?”定熙帝吮著亭幽的唇。

    “嗯。”嬌、吟裡已經帶上了哭聲。

    “乖,乖乖的,就這一晚,就這一晚--”定熙帝的聲音越來越低,動作卻越來越猛,漸漸又轉而輕柔地研磨。

    仿佛亭幽是那最後的一塊酸酸甜甜的山藥糕,讓人捨不得吃,只含在嘴裡,含了含,捨不得吞,又舔了舔,還是捨不得吞入腹中。

    “你能不能快點兒啊--”亭幽受不住地叫起來。

    “看你下回還招不招死。”定熙帝在亭幽耳邊笑,“可不許再跳這個舞。”

    自然是不敢再跳的。

    亭幽的腰好幾日都沒好,這回定熙帝也不肯再給她上藥,只說藥膏用完了,還沒配好。亭幽沒著褻褲好些天,沒少被定熙帝嘲諷。

    “有乖侄女兒在叔叔跟前成日不著褻褲的麼,阿幽你說這是什麼癖好?”定熙帝笑著親著亭幽的臉蛋兒。

    亭幽被定熙帝弄得羞惱不已,“什麼成日,不就是,不就是這幾天麼?”

    “你不是說不許喊叔叔的麼?”亭幽恨道。看著自己疼得厲害,他倒好,這幾日口裡越發葷素不忌了。

    “嗯嗯,你不許喊。”定熙帝笑了笑,又逗著亭幽玩了一會兒,督著她喝了藥,看著她睡了這才去了東書房。

    平靜的日子依然會流逝得很快。

    亭幽靠在定熙帝的胸膛上,吸取他的溫暖。

    定熙帝則摸著她的腦袋道:“朕命浙撫在蘇杭開辦了新式學校,嗯,也稱不上學校,以他們的話來說是研究吧,請西洋人當老師,允許工匠入學,就等著大夏朝能造出自己的火槍、紅衣大炮來。”定熙帝說起這個來,有一種特有的憧憬。

    “那些工匠能聽懂西洋人的話嗎?”亭幽問。

    “嗯,也有專門教語言的。”

    “那些西洋人他們穿的衣服、吃的東西好像都和咱們不一樣呢,上回不知聽誰說,說他們牛肉滴著血都敢吃,而且不用筷子。”亭幽笑著道。

    “的確大有不同。朕也好奇西洋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定熙帝摟了摟亭幽,“朕還打算在福建開設學校,專門向洋人學造船,讓咱們的堅船利炮也能到達西洋。”

    這就是皇帝和自己的區別。亭幽想的西洋是,真想看看她們是怎樣穿衣吃飯的,定熙帝想的西洋是,拿堅船利炮去收服。

    “朕總想著有一日能卸下肩頭的擔子,咱們一同乘船去大洋那邊看看,總不能夜郎自大,閉關自守。”定熙帝低下頭在亭幽脖子上蹭著。

    “那我豈不是要去學西洋話了?”亭幽也來了勁兒。

    兩個人就著這個話題說了好半晌,亭幽覺得這主意真不錯,到時候哪怕是賢德妃於氏做了太後,也於自己無礙了。

    “你跟誰學?”定熙帝語氣裡含著一絲危險。

    “宮裡不是有西洋畫師麼?”

    “他們都是男的。”定熙帝狠狠在亭幽胸口抓了一把。

    “男的又怎麼了,夫子不都是男的麼?”深宮寂寞,好容易找個目標,又是那般的憧憬,亭幽自然要爭取。

    “朕不許。”

    亭幽轉轉眼珠子,“洋畫師有娘子嗎?讓他娘子教我啊。”

    “真想學?”定熙帝低聲問。

    “想。”亭幽回抱住定熙帝。

    “你親親朕,朕就替你想法子。”定熙帝的聲音越來越低。

    兩個人又笑鬧了一番,定熙帝這才開始批折子,亭幽則去大內藏書的“碧雪堂”選了好些跟西洋有關的書來翻著。

    歲月靜好。

    這是亭幽的感覺。

    哪怕外面刮著雪風,凍得人發抖,周圍沒有任何顏色,除了白,亭幽依然停不住臉上的笑容。

    “傻笑什麼呢?”定熙帝一走進內殿就看見亭幽正一臉傻笑坐在南窗邊,捏了捏她的下巴。

    “要過年了,開心嘛。”亭幽笑著仰頭,定熙帝親了親她的臉蛋兒,溫情十足。

    像一對在一起許多年的老夫妻一般。

    “嗯。”定熙帝抱起亭幽坐下,“想回家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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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2 00:25:17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亭幽不解地抬頭,難道又是微服私訪?但敬家明顯沒什麼值得定熙帝去的。

    “朕打算下旨,讓家在京城的嬪妃回家省親。但不許造省親別墅之流,勞命傷財。”定熙帝咬了咬亭幽的耳朵。

    亭幽驚訝地回頭,“皇上怎麼忽然想到這個了?”

    “你就不想你娘親?”定熙帝問。

    敬太後去後,敬夫人再沒進過宮。按大夏朝規矩,只有太後或皇後在,元旦朝廷命婦才要入宮賀歲。大夏朝尤重中宮之位,無皇後,則後宮便沒有女主人,命婦等自然不必入宮。

    說起來,如果不是皇帝恩寵,只怕後宮的貴妃也未必有一品命婦等來得更體面。

    亭幽能說自己不想嗎?可是能回家看看總是好的。

    定熙帝的這道旨意是在衙門封印的最後一日,臘月二十發的。

    亭幽興致滿滿地正在盤算如何裝點御花園,慶賀新年。昭妃宮裡卻傳出一則消息,昭妃有了月余的身孕了。

    “有孕?”亭幽不敢置信,起居注由貴妃代掌,亭幽並不記得裡面有添上昭妃的一筆。

    可昭妃豈敢有膽子給定熙帝戴綠帽子,何況還明目張膽地傳出孕事。

    亭幽站起身,在屋裡踱步,尋思著就算定熙帝真的偷吃,為什麼會是昭妃,那個好些年沒侍寢,低調得不存在的女人,哪怕是媛昭儀、關氏姐妹、雲美人亭幽還能想得通,如今才算明白了這宮裡真沒有一個女人是省油的燈,平日瞧著不聲不響的人,居然給了她這般大的“驚喜”。

    昭妃,昭妃,定熙帝每月固定是要去她宮裡坐坐,看看大公主禾嘉的,從上月的日子算到現在豈不正好是月余。

    不,不一定是真的,亭幽想,昭妃容顏正好的時候都沒能得寵多久,況如今這般情況,宮裡誰也沒得手,沒道理反而是她得了腥。

    可是,也許那些女人都是得了腥的,只瞞著自己一個人,她卻還自以為是的洋洋得意,卻不知背後那些人怎麼笑自己傻。

    可是定熙帝這般哄著騙著又是為什麼?哄騙一般為利,可定熙帝能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好處,敬太後在時也許還有一絲利用價值,可如今太後已經去了。

    亭幽自己把自己都繞糊塗了,想不出背後的原因來,可事實還是事實,殘酷依然是殘酷。

    昭妃有孕了。

    亭幽覺得,人真是不能不認命的,自己也算長期受寵了,肚子沒有絲毫動靜,上回媛昭儀不過得了一回就有了,這回的昭妃恐怕也就得了一次。

    亭幽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天給自己的暗示,注定了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也或者有個孩子,她的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亭幽也知道自己不該難過,這般情景難道出現得還少了,她何嘗沒有心理准備,只是沒想過會這麼快,這麼突然,在最最甜蜜的時候劃上這麼一刀。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甜蜜,他一邊敷衍自己,另一邊卻同別人顛鸞倒鳳,不亦樂乎,只可憐她自己還傻傻的擔心,以為定熙帝身子出了問題,想問卻不敢問。

    亭幽以為自己會哭,但事到臨頭才發現,沒有任何淚意,無數次的失眠驚醒,不是早就為今天做了准備麼。

    昭妃有孕,定熙帝自然是第一個得知消息的。

    王九福在將這消息告知定熙帝後,就一直戰戰兢兢地在一旁伺候。當初從昭妃宮裡回來,定熙帝就刻意不讓在起居注上記那一筆,不就是為了瞞著內殿那位,如今這事兒卻捅破了天,還不知要怎麼鬧。

    定熙帝想的又何嘗不是這事兒,擱筆沉思了良久,再無心思處理國事。

    內心浮起一絲定熙帝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內疚、心虛,做皇帝做到這個份兒上,也真是丟份了。

    其實當初瞞著亭幽的那一筆就已經讓他大費踟躕過,心裡覺得完全沒這個必要,自己想要寵幸那個嬪妃,還容得她人置喙?猶豫到底,最後還是決心瞞著她,只看這些時日的恩愛,定熙帝也覺得不枉他私下違背了祖宗定下的規矩。

    何況昭妃那事兒本就是個意外。

    那日是禾嘉的生辰,並沒大做,昭妃只是在她宮裡設了一席宴,楚恪飲了些酒,飯後小憩。

    昭妃做張做致地上來伺候,楚恪沒拒絕,一開始時他自己還是很有自持地把握的,要真直接掃了昭妃的面子,禾嘉心底是要難過的。

    何況昭妃伺候起來極為舒服。亭幽那丫頭片子雖然伺候起人來肯定也能要人的命,但定熙帝自問直到如今他也沒福氣享受過,動不動就使性子,哪回不是自己去伺候她。

    一時瞇瞪,昭妃的臉已經埋到了定熙帝的kua間,楚恪的記憶忽然被喚醒,當初昭妃受寵,不就因為她口、活、兒做得好麼。

    定熙帝在亭幽那裡曠得久了,如果不曾開葷還好,偏那日自己生辰,沒受住亭幽的引誘,事後也曾懊惱不迭,但壓不住心底的歡喜,那回憶總時不時拿出來慰藉一番,也算聊勝於無。

    今日昭妃使出了渾身解數,定熙帝本也沒有要為一個女人守身如玉的意識,自然成就了一段歡、愛。

    於定熙帝本人來說,這真是算不上什麼事兒的,絲毫不會影響他對亭幽的一絲心意。

    昭妃對亭幽來說,也夠不上任何影響,就如同當初的谷氏一般。

    想到谷氏,定熙帝才想起亭幽的別扭和醋意,這才有了隱瞞起居注一事。

    但是此事可一不可二,難不成自己以後寵幸其他嬪妃,也得隱瞞?

    坐了一下午,至晚膳時定熙帝起身回內殿,心裡其實也是一上一下的。

    定熙帝楚恪自己並不喜歡這個感覺,怎麼就跟做了賊似的心虛。一時猜想起亭幽的態度來,她若大度,那是有自知之明,將來只有她的好處沒有壞處。

    若真是又使性子,自然要敲打一番的。只怪自己平日太寵著她,心裡只想看著她,每每都是讓她侍寢,如今更是住進了乾元殿,雙宿雙棲如一般世間夫婦模樣。

    如今倒好,反而讓自己騎虎難下,不就是寵幸了個嬪妃麼。若往後,還是不能這般長久的獨寵,免得倒讓她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雨露總歸是要均沾的才好,定熙帝這才發現老祖宗的規矩不是沒有道理的。

    定熙帝腦子裡一團糟,心裡煩著,待走進了內殿,才靜了靜心,去了東次間。

    “這是做什麼?”定熙帝一進去,就看見宮人正在整理箱籠。

    亭幽回頭見是定熙帝回了,起身問安,聲音平靜如死水一般,“回皇上,臣妾在收拾東西。”

    定熙帝一聽就知道亭幽的意思,面色一沉對宮人道:“都出去。”

    待四周只剩下他二人,定熙帝才往榻上一坐,陰沉著臉道:“這是什麼意思?”

    “臣妾想搬回和曦宮住,以臣妾的身份住在這兒是逾越了。”亭幽低著頭,十分溫順。

    “少跟朕在這兒以退為進。逾越了?若要說逾越你早就逾越了,怎麼早不搬晚不搬偏偏選在今日?”

    亭幽咬牙不語,什麼以退為進,她根本就不想再進。以前那是貪心了。

    “怎麼,想著問朕要皇後的位置吶?”定熙帝唇角浮出一絲諷刺來。

    亭幽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定熙帝,想不到他居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按規矩,便是皇後也只能在東翼侍寢,沒人能住到朕的正殿。”定熙帝道。

    亭幽知道定熙帝的意思,不就說自己是恃寵而驕麼,當下冷冷地道:“臣妾自知身份,從不敢妄想後位。”

    定熙帝只冷冷看著自己,嘴角是一絲亭幽再熟悉不過的諷刺,當下心一橫,“若臣妾癡想後位,真有那麼一日為後,就讓上天罰臣妾腸穿......”

    “啪。”地一聲響,聲音回蕩在空寂寂的殿內,亭幽被定熙帝打得趔趄倒地,臉上瞬間就浮起五指紅印。

    定熙帝愣了愣就要去扶起亭幽,卻被她一掌拂開。

    不過是聽不得她拿自己發毒誓,定熙帝也不知自己怎麼就犯了魔障,心裡一疼,但很快就被亭幽的動作給激怒。

    “別跟朕玩心眼。不想為後,你想的當然不止這一點,朕平日是寵壞了你,把你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心眼小得什麼都容不下,便是尋常百姓還有三妻四妾,朕這三宮六院難道只是擺設?朕不過寵幸了一下谷氏,你看看你當初的模樣......”

    “朕知你不待見谷氏,為了你冷落谷氏,冷落二公主,你瞧瞧你是怎麼對朕的,不知感恩不說,如今又妒起昭妃來了。論時間,昭妃比你先入宮,還為朕生了禾嘉,若論容不容得下,也得看她能不能容下你。比起紫瑜,你就更是不如。”

    定熙帝大約覺得不解恨,又道:“你不是問朕你與先皇後麼,朕今日便告訴你,你便是拍馬也追不上她。”

    亭幽只覺得頭疼得都要炸了,至於心的感覺,已經徹底麻木,嘴唇早被她咬出血來,強逼著自己不要哭,卻還是忍不住落淚,勉力用手撐地,站起身,直視定熙帝,“臣妾從未想過能比上孝貞皇後。皇上說是寵壞了臣妾......”亭幽頓了頓,嘴角也扯出一絲諷刺,看著定熙帝,一字一字地吐道:“臣妾根本就不想要皇上的寵愛!”

    “好得很。你是沒見過真正失寵的人是什麼模樣。”定熙帝冷冰冰地回道。

    亭幽扭過頭,不再看定熙帝。

    定熙帝捏住亭幽的下巴,逼她看著自己,“後日就是除夕,朕不跟你計較,過了年,朕就送你去冷宮,你好好反思反思,等什麼時候想明白了,朕再放你出來。你若真想明白了,便依然是朕的貴妃。”

    亭幽迫著自己看定熙帝,就這麼冷冷地毫不示弱地看著他,不能輸了立場。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終歸是定熙帝放了亭幽,轉身離去。

    亭幽再支持不住自己,跌坐下去,直到抱琴一臉焦急地走進來,“娘娘,娘娘你這是怎麼了,何必同皇上鬧別扭?”

    抱琴手裡拿著一罐藥,看見亭幽的臉,心痛得不得了,挖了藥膏為她抹上。

    “你怎麼進來了?”亭幽呆坐了良久才反應過來。

    “王公公拿了藥膏給奴婢,讓奴婢進來的。”抱琴道。

    亭幽別過臉,不讓抱琴給她上藥,“去告訴王九福遣了人來搬東西,咱們回和曦宮。”

    盡管亭幽許久不曾住在和曦宮了,但這裡的地龍依然燒著,進去時絲毫沒有主人離開過很久的感覺。

    遣退了宮人,包括抱琴後,亭幽立在窗前,看著越下越大的雪,世間上皆白茫茫一片。

    亭幽在心裡歎道,“老祖宗,亭幽今日好像做了不太明智的事情。”可是心裡卻沒有絲毫的後悔。

    本來可以繼續在定熙帝的後宮做個風頭無兩的貴妃,提拔敬家發達,做太後是不指望了,可做個皇貴妃也不是不可能的,也就不算丟了敬氏女子的臉了。

    一輩子榮華富貴,慢慢老去,看定熙帝將一個又一個更新鮮的女子納入宮內,臉上要掛著賢德妃那樣的笑容。

    其實,亭幽也能做到的,如果不曾那般被寵愛過。可惜那寵愛盡管短暫,卻改變了一切。

    晚上是抱琴值夜,亭幽看著這個陪自己長大的女孩兒,因為她,唯一對今日的事產生了一絲後悔,“抱琴,對不起,我應該早些把你送出宮的。”亭幽握住抱琴的手。

    “娘娘說什麼話呢,抱琴絕不會離開娘娘的。”雖然不知道今日乾元殿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看定熙帝的怒氣和亭幽臉上的傷,抱琴就知道有些事大大的不好了。

    亭幽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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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18-6-12 0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 54 章

    第二日領了抱琴,去了冷宮。

    “娘娘怎麼想著到這兒來?”抱琴問。冷宮在禁宮西北角的偏僻處,屋宇空曠而陰森,附近少有人來。

    裡面住著一個先帝的嬪妃,已經白發蒼蒼,雞皮皺顏,早看不出昔日顏色,正抱著一根柱子,一個勁兒地請安,“皇上萬安,皇上萬安......”

    亭幽在門口站了許久。

    “娘娘,該回去用午飯了。”抱琴的心沒來由地慌張。

    “怎麼這麼久都不見人來給她送飯?”亭幽不答反問。

    “送飯的小太監忘了,這是常有的事兒。”抱琴自然比亭幽了解。

    然後亭幽就看見那白發女人扭了扭身子,低頭在她自己身上找著什麼,然後兩只手指掐著,放入了嘴裡,閉上了眼睛,仿佛在品嘗無盡的美味。

    亭幽自以為做好了心理准備,今日見著這白發宮嬪才明白,定熙帝說得沒錯,她這是沒見過失寵的女人。

    一回宮,亭幽就開始清點自己的東西。冷眼瞧著定熙帝賞的那些沒用的東西,只冷冷一笑,她一旦去了冷宮,這些自然就會收了回去,所以說皇帝賞人東西根本不吃虧,來來回回總在宮裡,只是擱在不同的地方而已。

    有用的還是銀票、金錠子、銀元寶還有金瓜子兒。亭幽悉數交給了抱琴。

    “娘娘這是做什麼?”抱琴不肯接。

    “你保管著這些,對我來說都是無用了。若我真去了那個地方,你就只能靠自己了。媛昭儀那裡是去不得的,賢德妃我至今也沒看清楚底細,但有一點兒她這輩子是要裝賢惠裝到死的,你打點一下,若是能得她照顧,想來放出宮也是可以的。”

    “娘娘這是何苦,皇上那裡你只要認個錯兒,皇上定然不會再怪罪你的。”抱琴拉著亭幽的手,祈求的看著她,“娘娘忘了老祖宗的話麼,何況老爺、夫人還在,還指望著你吶。”

    “皇上還不至於為了我這麼個小小嬪妃就去為難臣下的。”亭幽拍拍抱琴的手,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無論抱琴再怎麼勸說,亭幽也全不應。

    除夕晚宴,亭幽稱病不去,闔宮上下自然都明白敬貴妃這是失寵了。

    定熙帝楚恪躺在乾元殿西翼的床上,斜睨著眼前的媛昭儀谷氏。

    肌膚瑩白、薄紗覆體、胸前兩顆紅點半遮半掩、大腿修長而結實,絲毫看不出是生過孩子的女人。

    定熙帝客觀地評價,谷氏的身子其實並不比那個她差,甚至更結實有力,你可以任意地馳騁在上面,淋漓盡致,總比她好,時時處處還得照顧著她的感受,怕她受不住,輕輕一折就斷了、碎了,永遠都是忍耐、忍耐、讓人煩悶暴躁的忍耐。

    媛昭儀谷心玉墊著腳尖走近床畔,細腰一擰,緩緩爬了上去,跨、坐在定熙帝的腿側,小心打量著定熙帝的神色,含羞帶俏地抓起他的手,探入自己的衣襟,握住那豐、盈。

    結/實、飽/滿。

    因為生了孩子,谷氏這兩團沉甸甸的果實比以往更為豐、盈,大小絲毫不輸給她,身子也豐腴得多,不像她一般硌人。

    楚恪的手摸上谷心玉的臉,滑到她的唇畔,便是這臉,也絲毫不輸她的艷麗。

    谷心玉探出舌頭,媚眼如絲,輕輕舔起定熙帝的手指,含在嘴裡,吞、吞、吐、吐。

    瞧,多會伺候人。她哪裡及得上,真是白瞎了那副身子。

    谷心玉心裡“咚咚”地跳著,被子下定熙帝並沒有任何反應。谷心玉緩緩地往後縮,埋下頭,捧起那物,舔了舔,抬頭對著定熙帝眨眼帶笑。

    楚恪揉了揉谷心玉的頭發,這便是鼓勵了。

    谷心玉嘴裡含著那物,瞧著他越來越大,心放下了不少,更是賣力起來,擰tun扭腰,任誰見了這般絕世美人做著這等yin糜之事,都會熱血噴張。

    楚恪閉上眼睛,享受著這種伺候。真是舒服,比她的活、兒做得可好多了,她就會用牙齒咬,要不是你哄著、騙著、逼著,她豈肯做這等事,你為她低三下四做這些事兒還差不多,到頭來還得不了個好字,就盼著你快些,快些。

    楚恪眼底浮現出那日在書房的事情來,那人水瑩瑩的大眼睛裡滿是委屈、不甘,小嘴裡的棍物想吐又吐不出來,只能含著,大概是含不住了,只能用手托住,揉了揉——

    楚恪猛地翻身將谷氏壓在身下。

    夜裡定熙帝楚恪回了內殿,西翼的人自然有內侍送出乾元殿。

    楚恪一個人坐在熱氣騰騰的浴池裡,霧氣迷蒙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臉。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楚恪以為,換個女人還不是照樣帶來快、感,並非非她不可的。楚恪靜下心,想回味一下先才的事,才發現那一刻不過是瞬間的,之後再回憶不起,留下的只是空蕩蕩。

    日復一日照舊是聽政、看折子、翻個牌子,享受那一刻。

    沒什麼大不了的。

    或許是沒了新鮮感,楚恪這樣想,然後站起身,對外面道:“傳雲美人去西翼。”

    雲氏,他還沒碰過,那日的歌、舞雖不算絕佳,但也算有點兒意思了。

    想起舞,楚恪的眼睛瞇了瞇,那日她也跳過舞,那蛇一般的腰,踏著鼓點——

    雲氏很快就來了。嬌嬌怯怯,楚楚可憐,纖腰細腿,看上去同她一般,也是一折就要斷了的樣子。雲氏大概是初次,也不懂伺候,就那樣怯怯地看著定熙帝。

    楚恪只覺得煩,誰有心思憐惜雲氏,不會伺候人,爭什麼寵。

    楚恪聽到那聲細弱的尖叫聲,“疼”,就退了出來。

    雲氏連忙起身,衣衫都顧不得整理,就那樣跪在地上抱住定熙帝的腿,“臣妾該死,臣妾該死,皇上贖罪,臣妾並不疼,皇上,皇上——”水霧迷離的大眼睛,半遮半掩雖不飽滿但卻白皙結實的桃兒晃著。

    “回去吧。”楚恪的聲音裡充滿了疲倦。

    楚恪又坐在池子裡,腦子裡是那日她的舞,纖細的腰肢,被他握住,她就喊疼,做張做致,還沒碰她吶,就一個勁兒嚷著疼。那樣怎麼會疼?

    楚恪回味著那一夜,還是隱忍,但好歹舒解了一番,不算淋漓盡致,卻把人逼得想發瘋,恨不能兩個人就那樣抱在一塊兒死了算了,就那樣一輩子不出來。

    事後,楚恪也懊悔,那丫頭但凡真使出點兒手段,他自己的自制力根本就經不住。

    後幾日她一直有些疲憊,眼皮下有一絲青綠,說著話、吃著飯都能睡著,但你微微一動,她就驚醒了,飯也用得少了。

    周草易來給她診脈,楚恪自己都不敢看周草易的臉色。

    “娘娘沒什麼大礙,多休息就是了,只是冬日忌諱多些。”這是周草易的原話,足夠委婉,不然他還能怎麼說,明著說讓定熙帝克制些?周草易不敢。

    楚恪真覺得昭妃那事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就是借著昭妃釋放些,自己忍得就不那麼難受了,免得一時忍不住又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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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18-6-12 00:25:53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初三那日定熙帝微服出了宮,大街上這日行人很少,定熙帝讓馬車去了大佛寺,大過年的人都集中到這兒來了。楚恪坐在馬車裡,看了一下午,來來往往,入了他眼的至少有七八個,無一不是自有股性情的女子,身子健壯而結實,臉蛋也不差,有宮裡女人沒有的健康紅潤,絲毫不造作,見著俊俏男子,也會臉紅地丟個眉眼過去。

    楚恪在車裡看了,忍不住笑了笑。

    王九福見定熙帝笑了,對著外面的人使了個眼色,這是彼此都熟悉的。

    “不用了。”定熙帝忽然斂笑出聲。

    王九福的臉瞬間就爛了。恨不得老天立刻賜下個美嬌娘來,能讓主子的心情好些,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好過些。

    一直到宵禁,小食攤子都收了,定熙帝才讓馬車回宮。

    王九福琢磨不透這位主子的心思,只能跟著。

    跟著跟著,才發現,定熙帝去的地方居然是和曦宮,還面帶愉色。

    侍夜的宮人見到屋裡出現了個黑影後,立刻就想尖叫出來,卻被定熙帝一掌敲在腦後,暈了過去。

    掀開簾子,就見亭幽蜷縮在被子裡,只留了一張小臉在被子外,越發襯得嬌小來,覆著眼睛的睫毛像一把羽扇似的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亭幽是極怕冷的,內室又不許升地龍,嫌憋悶,窗戶總要開點兒縫隙。楚恪的手從亭幽的腳底摸進去,果然是微涼的,湯婆子早被她踢到被子外了。

    楚恪的手被亭幽微微踢了一下,他趕緊收了回來。靜靜坐在床邊。亭幽臉上已經看不出掌刮的痕跡了,楚恪還是忍不住摸了上去,那日他其實也沒太大用力,只是想阻止她脫嘴欲出的話而已。

    手指.xzsj8.才觸上去,就見亭幽不安地動了動,眼角就滴出了淚,嬌聲嬌氣地道:“疼。”

    楚恪覺得自己的心都化了,滑□,坐在腳踏上,眼睛平視著亭幽的臉,還以為她醒了,沒想到她只是撅了撅嘴,呼吸平順,還睡著吶。

    楚恪輕輕吻上亭幽的唇,心裡忽然就做了個決定,無奈地道:“好吧,好吧,朕什麼都應了你,這輩子就你一個女人,真真是個磨人精。”

    想通了這些,楚恪覺得自己心都亮了起來,其實史上只有一個妃嬪的皇帝也有,鳳毛麟角而已。

    以前讀史時楚恪自己覺得無法理解,只有一個皇後,就生了一個兒子,成龍成蟲未可知,整個江山卻都只能押給那個兒子,結果還真成了蟲,白白斷送了幾百年的家業。

    如今自己可算是好多了,至少有四個兒子,昭妃肚子裡的還不知性別。

    至於亭幽,楚恪也不是沒有期盼,只是萬事強求不得,哪怕是帝王也有留不住的東西,但楚恪想,亭幽若生了兒子,也未必好,想來自己就不忍心嚴待他,那可是亭幽生的孩子,最後還不知會因為寵愛橫成什麼模樣。

    楚恪又親了親亭幽的唇,腦子裡浮現了那孩子的模樣,他肯定是捨不得當嚴父的。

    只是如今也不能就這樣便宜了這丫頭,教訓還是要給的,總要冷落個幾天,免得以後爬到自己頭上作威作福。楚恪知道亭幽前兩日去了冷宮,讓她知道害怕也好,免得動不動嘴裡就冒出讓人氣得炸肺的話。

    初六,亭幽回了敬府。這是年前就下了聖旨的,定熙帝金口玉牙自然不會改,亭幽暗道,好歹是可以晚幾日去冷宮了。

    這幾日亭幽就擔心得不得了,生怕定熙帝派人來傳旨,她可還不想吃虱子。每夜都一直輾轉反側到很晚才睡著。

    敬府這日彩燈高照,命婦些都按品大妝早早列在了門口,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等著迎接亭幽這位貴妃姑奶奶。

    亭幽木著臉任司儀擺弄,受了眾人的禮,被引到正廳,分別接受敬府男子和女子的敬賀。

    禮物是早就准備好的,敬老太爺是一副玳瑁西洋老花眼鏡、一柄如意、一柄鷹嘴烏木拐杖、四色金錠子。不算華貴,但畢竟是宮裡賞的,倍添顏面。

    因著亭幽是姑奶奶,所以敬府的男子問了安便退了出去,留著女人家敘話。

    亭幽的祖母是早就去了,所以女主子裡她的母親敬夫人便為大,領頭帶著一眾女眷上前請安。

    亭幽頷首領了,轉眼看了看司儀內監,後面跟著一眾內侍捧出禮物來,敬夫人得了一套金累絲頭面、一柄玉如意、一串香楠木佛珠、四色布匹並四色金錠子。

    亭幽看得有些疑惑,後四色物件是亭幽親自打理的,但那套金累絲頭面卻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余下女眷所得之物皆有多出。

    待眾人行過理,又有一個女子抱了一個小嬰孩上前行禮,亭幽瞧著極為眼生,那女子二十來歲,杏眼桃腮、體態婀娜、極為標志,看裝束不像下人,那小嬰孩長得唇紅齒白,包裹著金絲被,項上帶著八寶金鎖,也是富貴萬千。

    亭幽瞧了瞧自己的母親,敬夫人一臉笑容地道:“回娘娘,這是娘娘的小弟弟,抱著他的是向姨娘,這幾天才出的月子,這孩子還沒取名兒,老爺的意思是趁著娘娘省親,請娘娘給取個名兒,討個喜慶。”

    亭幽望著還在襁褓裡的“弟弟”,又想起自己父親的年紀,一時又看著敬夫人手腕上那從不離身的佛珠,思緒萬千。

    亭幽的容貌來自於父母,敬夫人年輕時也是個絕色美人,即便是如今,也依然風韻依然,可也耐不住紅顏老去,夫婿另尋新歡。

    “本宮倒沒料這這個,一時也沒准備,還是請祖父給取吧。”亭幽緩緩道,她是不喜給這個“弟弟”取名的,只怕過幾日他們也不會喜歡自己給這孩子取的名字,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一時禮畢,敬夫人等領了亭幽去園子裡轉轉,四處彩燈耀日,樹上都掛了紅,遠遠望去便像是百花齊放般,可終是沒有春日的溫暖。

    亭幽看著眼累,告知了敬夫人,敬夫人便領了她去映月樓小坐,這是亭幽做姑娘時,愛來的地方。

    亭幽遣退了從人,這才能坐下同敬夫人說幾句知心話。

    亭幽望著自己母親耳邊的一根白發,強作歡顏的臉上已經有了幾絲明顯的紋路,“母親當初為什麼一定要把我送進宮,若不然,咱們母女也不用連說句話也這般難。”亭幽的情緒有些浮動。

    敬夫人愕然,不知亭幽怎麼忽然講出這樣的話,只能拍拍女兒的手道:“娘娘怎的說這般話,能進宮伺候皇上這是你的福氣。”

    其實敬夫人實則是好心,畢竟今日人來人往,耳目繁多,怕亭幽鬧性子,說了不該說的話,被有心人聽了去。

    但亭幽的心是早就鑽了牛角尖了,所求的唯一不過是自己母親的一絲關愛,哪知卻被敬夫人這般冷淡地擋了回去。

    她只覺得自己就像是貨物一般被父母送入宮裡交換權勢,又像是玩物一般伺候定熙帝,最終怨的還是自己這個蠢物,怎麼就傻到喜歡了帝王。

    亭幽心裡一時山崩海裂,只認為這世上哪裡還會有真心疼愛她的人。

    “什麼福氣,我看是受氣才是。我根本就不想進宮。”亭幽的淚珠子從臉上滾落,出來時還熾熱燙臉,落下時已冰涼如雪。

    敬夫人聽了只在一邊著急,“娘娘可不許再說這樣的話。”又換了家裡丫頭拿梳妝盒來替亭幽補妝,“娘娘補了妝還是回前面吧,老太爺和老爺還有許多話想同娘娘說哩。”

    亭幽睜著偌大的眼睛,滿是絕望地看著敬夫人,她為什麼就不能......哪怕是摸摸自己也好啊,亭幽心想,哪怕為著她的母親,亭幽也想過要去求定熙帝,如今只能笑自己太傻。

    回到前面,老太爺和自己父親當然有許多話說,話裡話外都是要提攜自家人的意思,暗示著他們如今諸多的不滿意。

    亭幽聽得頭疼,熬到戌時二刻總算可以打道回宮了。

    回宮後照例是要去定熙帝那兒謝恩的。

    亭幽到乾元殿時,見得伺候的宮人都一副瑟瑟模樣,自己也攏了攏大氅,晚間的風確實刮著人疼。

    俞九兒見到亭幽時,簡直堪稱面無人色,亭幽張了張嘴,吐不出讓俞九兒進去通傳的話來。

    空曠寂靜的平台上,能聽到大殿內傳來的“辟辟啪啪”摔東西的聲音。

    俞九兒硬著頭皮進去通傳,沒多久簡直如“屁滾尿流”一般跑出來,哆嗦著道:“皇上讓娘娘自回去。”

    至於原話是不是這般,亭幽也不敢再問,匆匆去了。

    這幾日宮裡的人都過得戰戰兢兢,誰都知道定熙帝在發火,這是從沒有過的事情,大多數時候,定熙帝的臉雖然陰沉但還不至於嚇得闔宮上下都哆哆嗦嗦,哪怕生氣也多為暗中處置了就是,並不如近日這般,仿佛點著了的炮仗,隨時准備炸人。

    連王九福都險些去了漠北為奴。

    過得三日,王九福前來和曦宮傳旨,亭幽自知是躲不過的,卻沒料到來的是這麼一則聖旨。

    崇真寺。

    歷來便是宮妃出家的地方。先帝去後,無子無女,份位又低的妃嬪都是送來這裡出家的。

    亭幽已經脫去美衣華簪,著了灰色的比丘尼袍,將三千青絲挽入尼帽裡,遠遠望去隱沒於眾尼之中,哪裡還看得出當初貴妃的絕代風華來。

    明面上是一道代皇帝替天下祈福的旨意,其實誰的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抱琴沒能跟了亭幽出來,被留在了宮裡,如今音信全無,亭幽埋著頭口念經文,心裡卻還在擔心。

    但願抱琴能保住她自己,這輩子自己是負了她,只能下輩子還了。

    早課後,亭幽領了一缽有些灰色的粗米粥並一碟小菜,低頭坐在飯堂裡食用。不吃便沒有力氣,飯後還得去後山打水。

    若灌不滿那缸子水,晚飯是不用想了,連睡覺也是不用想的,得站到刑律堂圓真尼的門口去,一站就是一宿。

    這裡的人倒也不是特別針對亭幽,大伙兒都是這麼過的,亭幽只是沒有受到任何優待罷了。

    崇真寺來過不少曾經身份貴重的嬪妃,連皇後也曾有過,區區一個貴妃,還真不在主持的眼裡。

    起初,亭幽只能手抱一罐子水,山上山下來來回回二十來趟才能灌滿那水缸,經常是要去罰站的。

    如今已經能肩挑兩個小桶水了,日子也輕松了些,居然還能空出時間站在山石上,望一望遠山的風景,只是這裡的書卷只有經書一類,不然也算愜意的。

    “咦,怎麼是你?”

    亭幽正坐在崇真寺外的山坡一塊圓石上,手裡是一卷心經,聽得耳邊的驚訝聲抬頭,自己也驚到了,“是你。”

    眼前灰袍尼帽的女子不是何麗珍又是誰。

    “你怎麼在這裡?”亭幽喃喃地問。

    不同於亭幽,何麗珍如今是真真剃了發。

    “貧尼如今法號了塵。”了塵尼雙手合十做禮。

    轉眼間紅顏成殤,留下一堆灰色。

    亭幽只知道何麗珍當初被送出了宮,卻不知她是來了這裡,定熙帝何其狠心。若問何麗珍做錯了什麼事,那便是遇上了定熙帝,失了丈夫還要了斷紅塵。

    亭幽收起書卷,挪了挪位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要坐嗎?”

    了塵也不推辭,直接坐了下來,瞧著亭幽道:“我雖明了塵,可是何嘗了過,夢裡頭全是宮裡的景象,如今見了你,這塵怕是真能了了。”

    了塵當初一頭栽入,拋夫棄家進宮,不過是為了一面情緣,可是帝王之情何其短暫,轉眼便零落成泥,連他的一個回顧也不曾得到。

    入崇真寺是了塵自己的選擇,心已經碎了,也再無顏面去見自家夫君。

    了塵在宮裡也待了些時日,定熙帝與這位敬貴妃素日的糾葛,她摸得一清二楚,自己出宮,這位敬貴妃在裡面還不知扮演了什麼角色,但定熙帝的心一直是向著這位敬貴妃的,了塵卻是有感觸的。

    自那日院子裡偶遇,定熙帝的心神就隨了這位敬貴妃而去,自己再怎麼伺候討好,他都神思不守。到最後,連留在宮裡之求都不得應允。

    如今在崇真寺見著這位昔日的敬貴妃,容顏依然嬌美無比,卻還不是來了這空寂之地,可想見帝王哪裡有情,恩馳愛絕不過早晚。

    這方能了塵。

    亭幽笑了笑,也不說話,兩個人相坐無語,末了,亭幽起身挑起身邊的水桶,回了崇真寺內。

    寺廟裡不養閒人,都是要做活的,亭幽做不來農活,連針線功夫都不好,幸好還有一手廚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爭取了個幫廚的活兒。

    崇真寺現如今的主持是定熙帝皇祖父的女兒,繁燁公主,這位公主先後兩度守寡,至三十歲上下唯一的兒子溺水,最後在崇真寺出嫁,因著高貴的皇家血統,又熬了這麼些年,才坐得如今主持的位置。

    既曾貴為公主,何等繁華沒享受過,於吃、穿、住、行難免就挑剔了些。亭幽幸得一手素菜獲了圓覺主持的青睞,如今日子才好了些。

    做了晚課回房,亭幽使力將自己私房錢買的浴桶挪了出來,又去廚房燒了開水,至於用的這些水都是她自己每日額外多挑的水。山寺日子清苦,連沐浴也多有限制,一個澡堂十天供應一次,一大片白花花的人在一處。

    亭幽實在習慣不了,省吃儉用將每月得的零錢攢起來,才托人買得這桶。好在她如今並未剃發,名義上還是定熙帝的貴妃,自己才單獨得了間屋子,否則只能去睡大通鋪,更是受不得。

    亭幽快速地清洗了一番,又忙著倒水、收拾屋子,末了這才得空休息。

    燭光照著她白淨的臉蛋兒,也鍍不上一層紅色。亭幽坐在床邊,用斷了兩齒的木梳輕輕梳著頭發。

    崇真寺雖然是方外之地,可等級的森嚴並不比紅塵來得少半分,圓覺主持出身皇家,又是自願出家,身份高貴才坐得主持的位置。至於亭幽這等嬪妃出身的,哪怕曾經位分再高,也做不得數,都得慢慢熬著。

    亭幽讀了許多經文,還是做不到了塵,心裡總是不甘心,她也想坐上刑律堂主的位置,講經堂也行,哪怕是管膳食的也行,總好過一日復一日的在最底層掙扎。

    在宮裡,她沒能當個好嬪妃,但在崇真寺,亭幽是務必要當個好尼姑。

    當個好尼姑才能出頭。

    亭幽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在崇真寺她這種不僧不俗的人是最沒有前途的,一個小小的管事尼也得是個受了戒剃了發的尼姑。

    而且如今亭幽這般情況也無法下山,每月只有廚房的尼姑才能得了去山下采買的機會,亭幽只盼著這個機會,或者她還能有回到永安山水的機會。

    如果不是這個念頭撐著,亭幽懷疑自己當初能不能撐到現在。

    心裡一橫,亭幽便從枕下摸出一把磨得珵亮的剪刀來,刀口夾住三千青絲就想剪下,腦子裡卻忽然浮現出定熙帝的模樣,在燈下對她說:“阿幽,你有一頭像緞子一般的頭發。”

    亭幽的手抖了抖,大力地將頭發絞了一指下來,明日要呈給主持,請求剃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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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2 00:26:06 |只看該作者
第 56 章


    挑水是一日復一日躲不得的勞作。  天還沒大亮,亭幽就已經挑著水往山上的崇真寺爬去了。

    禁宮裡每日來玉泉山挑水給定熙帝煮茶的內監也開始出現在了山上。亭幽瞧著都還面熟,全是乾元殿茶果房的內侍。

    皇帝御用的泉眼在山上,挑了水,一個從山上往下走,一個從山下往上爬,遇著是難免的。

    小內侍見著亭幽還要趕緊行禮,亭幽只覺得諷刺無比,每回都是直接無視地走開。

    用了早飯,亭幽借著為圓覺煮茶的功夫,將頭發呈給圓覺。

    圓覺惦著頭發,緩緩道:“你的事兒,貧尼還做不得主,待報給了宮裡再論剃發的事吧,你可得想清楚了。”

    亭幽端坐身子,低頭垂眸道:“我已經考慮清楚了。”

    最遲三、五年,總是要回到永安的,有了尼姑的身份,一路上化緣也好走些。

    今冬的第一場雪是在十月裡來的,定熙帝站在樹下,手指撫上梅枝上覆的雪,想起有個人是極怕冷的。

    “將朕的劍取來。”

    俞九兒應了,火速轉身回了乾元殿,王九福則在一旁伺候。

    劍來,定熙帝橫空起舞,劍法游龍回雪,寒光四溢,紛飛的雪片簌簌凍成了晶瑩的冰片。

    一套劍舞下來,還沒來得及開花的臘梅便零落成光禿禿的樹樁了。這已經不是御花園裡毀的第一片林子了。

    王九福思討著,待會兒得趕緊讓人重新栽了臘梅樹來,否則用不了多久,這宮裡只怕都得光禿禿了。

    定熙帝收手,王九福趕忙上前伺候,但心裡的事卻還在掂量著,到底是說還是不說,敬貴妃請求剃發的事情,王九福直覺這會兒說出來恐怕一會兒大家都得難受,便忍了回去。

    夜裡俞九兒端著盤子去請定熙帝翻牌子,宮裡又進了幾個新人,其中還有敬貴妃的一位遠房表妹,下面的人都是些人精,宮裡剛走了位主子,就有大把的新鮮美人送上來。

    定熙帝隨意翻了一個,連眼角都沒掃過去,只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翻的是誰。

    俞九兒端了盤子正要走出門,卻見自己的師傅王九福給他遞了個眼色,兩個人默契是早就有的,俞九兒瞬間就明白了王九福的意思。

    出了東書房的門,俞九兒想,只怕又是誰遇著難事,求自己師傅幫著說話了。

    俞九兒將剛才定熙帝翻的盧美人的牌子換下,又將宮貴人的牌子遞給一旁等著傳諭的內監。這位宮貴人是宮裡難得能將定熙帝伺候好的少數幾個人,前途不可限量。

    宮貴人得了信後,早早沐浴熏香去了乾元殿西翼,只是久久等不到定熙帝,也知道皇帝勤政,每日不到亥時末刻一般是不會回內殿的。

    這日過了亥時還不得見定熙帝,宮貴人少不得要派人去王九福那裡打探打探。

    其實王九福心裡也在著急。上回進去換茶水時,見得定熙帝正拿著一軸畫卷在看,畫卷只余半幅,另外半幅被火燒了去,王九福一看就知道是那幅畫,定熙帝扔進火盆裡,最後又急著搶回來,還燒著了自己手的那幅。

    每次定熙帝看這畫時,王九福都不敢走近,即使想換茶水才也不敢上前,定熙帝的茶杯裡這會兒怕早就涼了、干了。

    王九福心裡又掂量了掂量,敬貴妃那件事就只好當沒聽過了,想來沒有宮裡的旨意,圓覺也不敢擅自行事。

    亭幽這邊盼著剃度盼了幾個月,也不得消息,有些按捺不住,問了問圓覺,圓覺只說還沒得著消息。至於是消息沒送上去,還是定熙帝扣住了,也不得而知。

    冬日裡嚴寒,亭幽便愛窩在廚房裡,煮菜、燒水,有求必應,只盼在廚房裡待一整日,還可以烤些火。

    亭幽這日正在廚房裡跺著腳、呵著氣,卻聽小尼姑來傳,說有人找她。

    什麼人會找自己,亭幽沒猜出來,待在客房見著敬夫人時,心裡也沒鬧出什麼火花來。消失了差不多一整年的親人,忽然出現,亭幽並不以為是好事。

    敬夫人無言地看著一身灰袍瘦弱不堪的亭幽,眼淚便滾了下來。

    亭幽有些不耐煩地坐下,也不曾招呼她用茶。客房清冷,她又忍不住跺了跺腳,低頭搓著手。

    敬夫人趕緊將自己的手爐遞了過去,亭幽沒接。

    “亭姐兒。”敬夫人喚道。

    “夫人有什麼事?”亭幽淡淡地看著她。

    敬夫人一把拉住亭幽的手,替她暖著,流著淚道:“亭姐兒別怪娘,不是娘狠心不來看你,實在是崇真寺不容易進來,老爺又不許。”

    亭幽的手早已不復往日的豐腴柔軟,瘦得只有一層皮似的,青筋凸起。但敬夫人的手很暖和,很柔軟,亭幽一時沒抽回自己的手。

    “我如今可能幫不得你們什麼了。”亭幽緩緩抽出自己的手。

    敬夫人像是沒聽見似的,絮絮叨叨把這一年敬府的事情說了出來。

    亭幽到了崇真寺後,敬老太爺忙著撇開關系,拘著不許任何人去宮裡求情,連夜從外地接了亭幽的遠房表妹來,送入宮裡。

    好在亭幽的事情並沒連累敬府,反而至那位表妹進宮後,敬老爺就平步青雲,從內務府出來,負責在王睿卿手下督管嶺北軍糧,這可是大大的油水之地啊。

    亭幽的大哥也得了實缺,晉了嶺北軍的參將。

    當真是比亭幽在的日子還好過。

    可壞就壞在冬日。

    敬老爺吃得滿肚子油腸還不知足,以次充好,用了壞心棉去制軍衣,導致嶺北前線凍死了二三十個士兵。

    敬大爺又是個棒槌,都說窮寇莫追,卻為了爭強斗勝,自以為天下第一,將自己一個營都獻給了敵方,自己一個人灰溜溜地裝女人才逃了回來。

    這兩個人的罪全是死罪。敬大爺在前線,定熙帝曾給過王睿卿聖旨,三品以下官員他可以先斬後奏。

    敬大爺嚇得屁滾尿流,連夜讓人回京求情,結果老爺子這裡也出了事兒,定熙帝大發雷霆,當時敬老爺就下了天牢。

    敬夫人求助無門,去找那位亭幽遠房表妹,結果這位表妹因前幾日同人爭風吃醋,被定熙帝貶去了冷宮,自保已經不行,何況他事。

    敬夫人最後才找到了亭幽這裡。

    亭幽忽然很想大笑,只覺得這世間的事情都諷刺極了。定熙帝那樣的人,如何不知敬府這對父子是個什麼貨色,從來就沒打算提拔過,這一年卻給了他們這樣的機會,不就是等著他們自己找死麼。

    定熙帝倒是沒有“為難”敬家,不過是挖了坑而已。

    “你同我說這些,我又能幫得什麼?”亭幽還是淡淡的。

    其實敬夫人也知道,亭幽如今也是自身難保,但宮裡頭有人暗示她,或許找亭幽還有一線生機,敬夫人這才病急亂投醫。

    “皇上不是曾經那般寵娘娘麼?”敬夫人喃喃道。

    亭幽臉色一變,“夫人這是說什麼笑話,沒見我如今是個什麼模樣麼?”

    敬夫人已經三魂無主,“聽宮裡頭傳出消息說,皇上就要下令抄家了,亭姐兒你就真沒有辦法麼?”

    亭幽能有什麼辦法,她只覺得敬夫人簡直是異想天開,居然來求她這麼個馬上就要做尼姑的棄妃。

    “夫人還是回去吧。”亭幽下著逐客令。

    敬夫人站起身,卻沒走,看著亭幽有些激動地道,“你父親就要死了,你大哥也要死了,你居然無動於衷?”

    亭幽還真是無動於衷的。

    敬夫人大約也看出了亭幽的態度,一個耳光揮在了亭幽的臉上,自己手也抖得厲害,心裡掙扎了片刻,到最後,嘴裡卻冷冷吐出幾個字,“你去求皇上!”

    亭幽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冷冷地回望敬夫人。

    自己女兒眼裡的恨意,敬夫人如何看不出,只是她當她這個做母親的願意麼,老祖宗不顧她的意願堅決要把亭幽接到永安,瞧瞧如今得了個什麼性子,無家無父,“你這個不孝女,難道要看到全家死光了才高興,如果不是你嫉妒心切,開罪了皇上,你父親,你哥哥怎麼會落得如今這地步?”

    亭幽聽見自己母親歇斯底裡地喊著,她自己也便就有些歇斯底裡了,“我把命賠給你們就是了。”

    亭幽從敬夫人頭上搶下一枚金簪,毫不猶豫地將簪尾刺入了自己的頸部,血瞧著就一股兒地噴了出來。

    滿眼的紅色,亭幽自己倒沒覺得什麼,敬夫人卻嚇得尖叫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春節將近,什麼都變得規律起來。昨天太累了,就沒顧得更新。還請見諒,總之是日更的,只是八點半不一定能保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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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18-6-12 00:26:23 |只看該作者
第 57 章   

禁宮,花月樓。

    花月樓不是新建之樓,位於御花園東南角,三重攢尖,今年剛翻新,更名“花月樓”。據說樓裡遍貼金箔,四處簪花,定熙帝開私庫掏的銀子翻新。

    這花月樓除了女子,連下面都沒有的內侍都也不許入內。

    王九福在花月樓下聽得絲竹聲聲,嬌笑連連,躊躇了不過片刻,還是認命地踏上了樓,這則消息若是不告知定熙帝,以後若被他知道,自己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只是消息偏偏是在這當口傳來,定熙帝在花月樓時,素來不喜人打攪,連伺候的人都不帶。

    守在門口的宮女瞧見是王九福上樓,嬌笑了聲道:“王公公今兒怎麼到這兒來了?”並沒有要進去通傳的意思。

    王九福看著眼前妝容艷麗,紅綢夾襖,金絲繡裙的宮人,冷著臉道:“雜家到這兒來,還用得著向你解釋,還不速去通報,雜家有要事要稟。”

    守門的宮女撇了撇嘴,扭著腰推開門。

    好半晌那宮人才從門裡出來,口脂花了一處,領口的扣子也解了兩顆,對王九福不冷不熱地道:“皇上請王公公進去。”

    王九福在宮裡何曾受過這待遇,可那宮人顯然不買他的帳,與一旁的同伴對視一笑吃吃地笑起來,連眼尾都不掃王九福一眼。

    王九福也發不得怒,理了理袖口,推門而入。

    樓裡熏香如春,金箔耀眼,鮮花引人,重重白紗後,有看不真切的薄紗女子正翩然起舞,定熙帝坐在上首,衣襟半敞,眼睛微閉,閒閒地靠在美人懷裡,胸口一只白玉似的小手正在他衣襟裡揉按,膝下另有一美人玉手輕揉慢捻。

    王九福見此情景,哪怕他不是男人,也面色羞紅,這樓裡的女子好的還著一件肚兜,大多不過薄紗覆體,纖毫畢見。

    若不是親眼看見,王九福真不敢相信東書房宿夜勤政的定熙帝居然有如此荒、淫的一面。衙門封印後,定熙帝在花月樓裡已經三日不曾出摟了。

    “皇上金安。”王九福低頭趨步上前。

    “說吧。”定熙帝沒睜開眼睛,口氣閒淡,但話外裡“若無緊要事,看朕怎麼收拾你”的意味卻浮然面上。

    王九福瞧瞧周圍的眾美人,低頭上前兩步,俯身在定熙帝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定熙帝酒色微醺的眼睛忽地睜大,看了王九福一眼,“唰”地站起身,周遭絲竹盡停。唯有定熙帝腳下的女子,不甘地嬌滴婉轉地喚了聲“皇上--”抱著定熙帝的腿不放。

    “將她拖出去。”定熙帝冷冷道。轉入屏風,由王九福伺候**。

    借這機會,王九福將事情的大致都道與了定熙帝。

    “速去犬生機膏’,朕讓影衛送去。”定熙帝轉身下樓,疾步回了乾元殿。

    王九福氣喘吁吁地跟在俞九兒身後,將鑰匙給了俞九兒,他年輕跑得快,這事兒可耽誤不得,若那位真出了事兒,他們兩脖子上的東西都保不住。

    其實王九福心裡也忐忑焦躁,消息傳到宮裡不知過了多少關卡,也不知來得及來不及,已經危急到要求宮裡的“生機膏”換來一絲生機,王九福並不看好。

    只是那圓覺還算靈醒,知道要來求宮裡,若真出了事兒,就是三個她都兜不住。

    別人雖然看不出,但王九福是從小就在定熙帝身邊伺候的人,二十多年了,定熙帝是何等人他如何不知,這一年著實變得厲害,連王九福也猜不透定熙帝究竟想做個啥,但能對他有這般影響的人只有那位。

    只是花月樓裡的那些狐媚子不識好歹,還以為抓住了聖心,豈不知要真是放在心上的,一絲一毫都捨不得別人看見,簾子放下還要掩三掩,哪能讓他王九福把那白、花花的、肉、兒看了去。

    “皇上要出宮?”王九福取藥回來,有些驚訝地看著定熙帝一身便袍,正自己手系著大氅的帶子,略略發抖。

    “朕已經讓俞九兒去把周草易叫起來,帶到崇真寺去了,你去把抱琴帶上,騎朕的赤兔跟來。”定熙帝一邊走一邊吩咐王九福。

    至於生機膏,影衛早就在第一時間拿了藥先去了。

    “皇上,如今已經宵禁,宮門都下了匙--”王九福的話飄蕩在空氣裡,定熙帝早上了馬,留下一串“噠噠聲”給他。

    王九福認命地跑起來,大聲呵斥小太監,趕著他們一溜彎的牽馬的牽馬,找人的找人。

    崇真寺裡早已寂靜一片,只在西南角一片漆黑裡,微微有一盞燈光,敬夫人焦急地看著寺裡的圓空師太。

    若不是寺裡有一位潛心醫藥的圓空,敬亭幽只怕早就去了西天極樂。

    “師太,我女兒怎麼樣?”敬夫人顫抖著嗓子問。

    “生機膏總算是趕上了,接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圓空為亭幽用了生機膏,人能做的事都做了。

    若不是主持圓覺知道大夏朝宮裡有“生機膏”這麼一種藥,刺得那般深,又流了那麼多的血,圓空自問是回天乏力的。

    敬夫人流著淚癱坐在一旁,圓覺等人去了,屋子裡只留下她和亭幽二人,這才挪到亭幽床邊,看著那巴掌大的小臉,才發現這女兒從生下來她還沒這麼仔細看過她。

    其實自己的女兒她如何不心疼,但老爺和長子卻是她的頂梁柱和命根子,少了誰也不行,敬夫人後悔自己太過心急,應當緩緩勸勸的,老祖宗把亭幽的性子教得冷硬,除了她,誰也駁不了亭幽的話,自己實在是急憤過頭了,不曾料想亭幽的性子這般烈。

    敬夫人一邊想著丈夫、兒子,又心疼亭幽如今人事不省,眼淚流不盡似的。

    門忽地“吱呀”一聲開了,一陣冷風灌進來,敬夫人一抬頭就見定熙帝走了進來,驚訝地張開嘴,半晌才喊了聲,“皇上。”立馬就跪下磕了頭。

    定熙帝就像沒看見這位貴婦人一般,繞過她,對周草易道:“給她診脈。”

    這個她自然是躺在床上的亭幽。

    屋子裡陰冷,只在床腳處有一個火盆,熱氣只有那麼一絲,“這兒怎麼這麼冷!”定熙帝大怒。

    王九福趕緊應了,小跑地出了房門,也不知從哪裡端來兩盆燒得旺旺的炭火,屋子裡這才有一絲熱氣。

    “貴妃娘娘失血過多--”周草易回稟定熙帝的話,被他冷冷的一個眼神就給嚇斷了。大晚上的被俞九兒從被窩裡挖起來,又騎馬奔波了一個時辰,一身老骨頭差點兒就要散架,如今被定熙帝這般看著,周草易懷疑這位敬貴妃還沒死,他只怕就先去了。

    “不過好在生機膏來得及時,留住了最後一口氣兒,若明日醒了就不妨事了。”周草易趕緊換了好聽的話,不敢如平常一般先將危情鋪墊出來。他也保證不了敬貴妃明兒就能醒過來,可話卻不敢說。

    定熙帝冷著臉坐在屋內,周草易回了話後,再無人敢出聲,只有敬夫人眼見著這只怕是唯一能見定熙帝的機會,膝行到定熙帝的跟前,哭著拼命磕頭道:“皇上,求皇上饒了我家老爺,饒了瑞哥兒--”

    定熙帝看著眼裡,恨不得一腳踢死眼前的婦人,腳已經抬起來,眼睛裡看著床上躺著不懂的人又收了回去,“滾出去。”

    敬夫人還要再求,就被俞九兒領人一起架著拖了出去。

    王九福機靈地領了周太醫也退了出去,留下定熙帝一個人在屋裡。

    定熙帝也沒走近亭幽的床邊,只冷冷坐在椅子上,遠遠地瞧著那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便是這般,性子還是那樣執拗,寧願死。

    比起求自己來,她寧願死。

    以往居然還以為她那般冷淡又執拗,全是為了一個“妒”字,虧得他居然還下了決心,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從今後宮裡唯有她一人。

    不曾想全是個笑話,她的心何曾留在過宮裡。

    寧願死,也不曾想過回宮。

    定熙帝的雙手緊緊握住拳頭垂在身側,才能克制住自己,匆匆起身出門。

    “皇上--”王九福沒想到定熙帝這麼快就出來了,還以為因著這事兒兩個人能有轉機。

    事實上,敬貴妃自裁的事情好像就這樣被定熙帝遺忘了一般,除了那日匆匆去過崇真寺後,定熙帝居然再沒問過敬貴妃一句,是死是活仿佛都不再放在心上。

    王九福暗忖自己難道真的老了,居然料錯了。

    可周草易又一直沒被召回來不是。

    亭幽是在第二天下午醒過來的,一睜眼就看見了抱琴,“抱......”一出聲就覺得脖子疼,這才想起發生的事情來。

    “奴婢在這兒,娘娘。”抱琴的聲音平和沉靜,瞬間就安撫了亭幽的心。

    亭幽睜開眼睛望著她,有太多的疑問,但卻發不出聲。

    “是俞九兒帶奴婢來的。”

    從抱琴的敘述中亭幽才知道,是主持圓覺讓人去宮裡求了“生機膏”才救了自己一命。

    “亭姐兒,喝藥了。”敬夫人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碗藥進門,對上亭幽的眼睛,便扯出一絲諂媚的苦笑來。

    亭幽沒說話。

    抱琴卻開口了,“這藥是夫人親手熬的。”

    敬夫人討好地看著亭幽,亭幽低下頭,抱琴從敬夫人手裡接過藥碗,“主子脖子疼,說不了話。”這是幫亭幽解釋了。

    敬夫人眼裡包著淚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連著三日,亭幽的藥都是敬夫人熬的,對待亭幽更是如履薄冰般討好著。

    “娘還是回去吧,我已經好多了。”亭幽已經能開口說話。

    “亭姐兒,你別怪娘,娘那也是急了,你素來是個孝順的,只是你爹,還有大哥實在是太可憐了......”敬夫人說著說著就哭起來。

    “我沒怪你,只怪我無能,報答不了你們的生養之恩。”亭幽低聲道,“你回去吧,如今家裡裡裡外外都少不了你,我這兒你不必掛心,有抱琴在。”

    敬夫人放心不下亭幽,卻也放心不下家裡,老太爺知道敬老爺和敬大爺的消息後就中了風,媳婦些也沒了主心骨,全靠著她一個人在撐,實在太苦太累,否則那日也不會那樣逼亭幽。

    敬夫人走後,亭幽只呆呆地望著窗外,半日都不著聲。

    “夫人也是不得已的,她心裡疼愛主子並不比疼愛大少爺少。”抱琴勸道,以為亭幽還在氣敬夫人,“主子難道忘了,每年夫人都親手給你做棉襖,老遠從京城給你帶你喜歡的蜜餞......”

    “我沒氣她。”亭幽低低地道,她是她的母親,再大的氣也有消的時候,何況如今回想,亭幽也知道自己那日自裁只是一時激憤,如今可再沒勇氣來上一回。可人既然沒死,該負擔的責任便推卸不了。

    “我爹和大哥那裡有消息嗎?”

    抱琴搖搖頭,她如今困在崇真寺,哪能得到什麼消息,只是在宮裡時,也耳聞了敬府的事,加上前幾日從敬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頭那裡也知道了些原委。

    “那晚,皇上親自來看過主子,皇上心裡還是有......”抱琴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若真要救敬老爺和敬大爺只有求定熙帝。

    亭幽抬頭看了看抱琴,苦笑了一下。

    “生機膏”是什麼,亭幽也是有耳聞的,宮裡的療傷珍品,等閒人哪裡用得上,自己這個廢妃能得生機膏續命,可想定熙帝還記得有自己這麼一個人,且還特地送了抱琴過來,也算仁至義盡了。

    可抱琴怎麼就不想想,若自己在定熙帝的心裡有什麼特別的地位,她重傷若此,豈還會住在崇真寺。

    當然,抱琴心裡也許覺得周草易還在,那就是定熙帝的表示。

    但亭幽只覺得累了,再也不想猜定熙帝的心思,反正也猜不透。上一刻為他的寵愛而歡呼雀躍,下一刻就會掉入冰窟窿。

    “我娘想必是求了皇上的,可有結果?”亭幽問道。

    抱琴搖了搖頭,想起那日敬夫人被人架出來扔在雪地裡的情景,心下也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早晨抱琴伺候亭幽起床梳頭,拿起那因剪過而明顯短了些的一綹頭發道:“主子這是發什麼火拿自己的頭發出氣吶,當年為了養這頭頭發,老祖宗費了多少心思。”

    亭幽愣了愣,當時倒是忘了當初花了多少心思在頭發上了,不過若真能回永安,哪怕今後都不留頭發也行。

    亭幽也不瞞抱琴,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她。

    “主子......”想著永安,抱琴也想回去,宮裡雖然富貴,但心總是提在半空裡,而且自打進了宮,自己主子臉上的笑容就再沒明媚過。

    抱琴握住亭幽的手,看著她,重重地點點頭。

    兩個人心意在這一握裡已經無庸言說。

    亭幽的傷一個月後已經大好。周草易依然每三日來給亭幽診一次脈,老頭子話不多,除了與病情相關的囑咐外,嘴裡不會多蹦一個字兒出來。

    但這回敬府最新的消息,居然會從周草易嘴裡冒出來,這讓亭幽有些驚訝。

    定熙帝下旨,敬府抄家,一家男女老少盡逐出京城,終生不得返京,至於敬老爺則擬於月末處斬,至於敬家大爺,聽說已經魂斷王睿卿的刀下。

    亭幽聽了,便沉默不語。怪不得好些日子沒聽過母親的消息了,倒是前幾日讓她身邊的韓嬤嬤送了一件新的夾襖來,想是年前新為亭幽做的。

    亭幽摸了摸夾襖上的鳶尾花盤扣,她打小就愛這樣嫵媚的盤扣,家裡會打這種扣子的人少,每年都是敬夫人親自打上。

    如今自己大哥去了,亭幽心裡其實並不怎麼難受,想著他做的那些事,害了那麼多家庭失去親子,王睿卿那一刀砍得他不冤,只是母親心裡還不知怎麼難受呢。

    長子既去,丈夫又要問斬,亭幽的眼淚落在盤口上,布料上一點深色慢慢氤氳開去。

    永安吶,永安,亭幽只怕自己是回不去了。

    周草易素來寡言,如今卻特特帶了這麼則消息來,亭幽如何不知他背後人的意思。好像每次這般後,她都會匍匐著求他讓她回去。

    也不知該是笑是憂,笑的是他終還想著怎麼逼她自己求饒回去,也算帝王心裡還記掛著她這麼一號人。閒暇時可以玩弄。

    再三日,周草易又來,亭幽讓抱琴將一個木頭盒子遞了過去,“還請周太醫能替我轉交皇上。”亭幽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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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2 00:26:37 |只看該作者
第 58 章

盒子裡的東西沒什麼出奇,是當初亭幽絞發明志最後被圓覺退回的那綹斷發。

    先朝德章帝的惠妃因罪出宮,便是送了一綹斷發回宮,重獲聖寵。她說,她的一切都是皇帝給的,唯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今一綹秀發寄相思,但願君相知。

    王九福獻寶似地將那木頭盒子捧在手心裡,跟捧著個玉娃娃似的,獻到定熙帝跟前。卻見定熙帝只冷然地看了一眼盒子,就低頭繼續看奏折去了。

    王九福本來還納悶兒,至晚上,見定熙帝在內殿喝悶酒,才明白過來,其實也不算明白,不明白為何敬貴妃主動認錯兒,這位主子爺還是滿臉的陰郁。

    平日裡不是多惦記那位的麼,睹物思人,東書房的畫卷,內殿那位主子不知何時落下的一對耳墜,哪日不要摩挲個半晌。

    定熙帝還在一杯酒一杯酒地往肚子裡灌,佐酒小菜絲毫沒動,王九福擔心再這麼下去,定熙帝該傷著身子了,但又不敢上前去勸。

    “皇上可要召花月樓的舞姬來助酒性?”王九福躬著腰,不敢抬頭。

    定熙帝斜乜著眼睛,看了看王九福的頭頂,他這樣子是需要舞姬來助興的麼,這王九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定熙帝也知道,這是王九福逗著自己講話吶,這麼些人裡也就這麼一個人還算懂得點兒帝心。

    “王九福,你說朕要不要原諒她?”定熙帝打著酒嗝問道。

    這話可不該王九福回答,所以他乖乖地低著頭,也不敢看定熙帝的臉,知道定熙帝這時定然不願讓人看見他臉上的神色。

    定熙帝歪歪斜斜地站起來,“朕是想原諒了她,可那根刺就扎在朕心裡,朕心裡難受,難受。”定熙帝大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根刺,什麼刺?王九福不知。可定熙帝的事是鮮有王九福不知的。只除了那晚宮妃省親,媛昭儀回宮謝恩,同定熙帝單獨相處了一盞茶功夫,然後一切就不對了。

    敬貴妃出宮,定熙帝重裝花月樓,好像都是從那時開始的。

    王九福的心思飛快地轉著,腦子比任何時候都清明。

    再後來,身體本來健健康康的媛昭儀忽然就暴斃了。

    還有呢?

    然後賢德妃於氏家裡出了件大事,於老爺致仕回鄉,遭遇山賊,同於夫人都沒幸免,最後查出是內賊干的,於家被清洗得干干淨淨。

    當然賢德妃的位置還是穩固的。皇上替大皇子選了一個毫無根基的岳父,封大皇子為安郡王,出宮開府。

    再然後,生了五皇子的昭妃得晉淑妃位,攝六宮事。

    王九福心裡一緊,不知這位敬貴妃究竟犯了什麼事,還牽扯了媛昭儀和於賢妃,還讓定熙帝下手將知情人清理得一干二淨。

    定熙帝靜了一下,“突”地一聲將木盒子打開,大笑了出來,“瞧瞧,瞧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就是求饒求情,還這麼矯情,以為朕是非她不可了?可笑,可笑,真可笑。”定熙帝一邊笑,一邊往床邊走去。

    王九福趕緊上前為他**,伺候他躺下。

    夜裡,過了良久,久到王九福都打了一頓瞌睡了,忽然聽見定熙帝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備馬,朕要出宮。”

    王九福應了一聲,心裡卻“哎喲”了一下,又是大半夜地出宮,真是要了命了。

    這一夜亭幽也難熬,特地沐浴,還用皂角洗了頭發,一身比丘尼袍靜靜地坐在燈下,抱琴去了別的地方睡下,亭幽並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那般模樣。

    至於尼姑袍嘛,一來是沒什麼衣服可換,二來,以她對定熙帝的了解,指不定這打扮還能促了他大爺的興致。

    只是這一夜也等了太久了,亭幽拿手撐著下巴,一搖一晃地睡著了,又驚醒,驚醒了又睡著。

    最後,總算還是把人給盼到了。

    碧玉冠、青竹袍、人仿似瘦了些,翠翠翡石,郁郁青山,郎艷獨絕,真真是好風采,好氣勢。

    亭幽有些無措地站起身,本來心底做好了無數的准備,但定熙帝一跨進門來,亭幽就覺得呼吸開始困難,整個屋子仿佛都被他的身影籠罩著,本來就狹窄的空間更是容不下人了。

    亭幽緊張地行禮,一時手快,居然雙手合十在胸口,被定熙帝眉毛一挑,才醒悟過來,可穿著尼袍行宮妃禮,怎麼看怎麼別扭,亭幽只能愣愣地站著。

    相比起亭幽的無措,定熙帝就鎮定大方多了,擺了擺下袍,將手裡的木盒子放在屋裡唯一的桌子上,在旁邊亭幽擦得很干淨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亭幽被那木盒子刺了刺眼睛,總算想起今日究竟是為個什麼了,上前殷勤地倒了杯茶水,雙手捧到定熙帝跟前。

    定熙帝眼光閒閒地掃了一眼那杯子,斜睨了亭幽一眼,絲毫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嘴角倒是扯出了一絲譏諷,刺眼得緊。

    自然是嫌棄了,這樣粗制的杯子,末等的茶葉,做皇帝的當然是喝不下的。亭幽悶悶地放下杯子,低著頭思忖著怎麼開口效果更好。

    一年多沒見,亭幽覺得定熙帝陌生得跟仿佛十年沒見一般,以前他雖然冷淡,又愛諷刺人,但周遭的氣勢並不如今日這般冰冷,拒人於千裡之外,讓人難以靠近。

    亭幽還在沉思,但定熙帝的耐性顯然不怎麼好,靜默不到片刻,便霍然起身,欲往外走。

    亭幽大驚失色,若真就這般了了,她何苦做那許多表面功夫,歷史好似總在重演,上一次是為了弄箏,這一次又是為了父親,可既然下定了決心,自然再容不得“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思想。

    亭幽從後面抱住定熙帝的腰,貼了上去,說不出話來,眼淚一顆顆往外滴。

    亭幽的臉在定熙帝背後蹭了蹭,雖然心底不想承認,可是這樣抱著他,只覺得真好,但是那眼淚不知是在泛酸,還是在哀悼自己將要失去的自尊,亦或者是她做的戲。

    定熙帝的背僵了僵,半晌才轉過身,又半晌,才抬起手,輕輕撫了撫亭幽的背。

    兩個人像極近,又似極遠。

    “臣妾想皇上了。”亭幽吸著淚,低聲道。

    定熙帝的手僵了僵,收了回去。

    亭幽感知到了,心裡只以為定熙帝是被她的話觸動了,定熙帝愛聽什麼,亭幽自以為還是知道的。

    “以前是臣妾不懂事,總是使小性兒氣皇上,可那也是臣妾妒忌的原因。”亭幽的最後一句仿佛在急急解釋,總是要表明自己那般是為著愛慕皇帝陛下,“以後臣妾再不敢了,皇上能原諒臣妾麼?”

    原諒吧,原諒吧,既然能原諒自己,自然也就不會一邊兒臨幸著女兒,一邊殺人老爹了。

    亭幽這番話說得婉轉動人,即表明了自己一心戀慕定熙帝,又認了錯,當初鬧得那般僵,不就是因著自己的性子倔麼,亭幽自以為定熙帝既然能設局逼她認錯,又能半夜私會於崇真寺,自然會順坡下驢,卻不想被定熙帝推了一把,踉蹌了幾步跌坐於床畔。

    “說這些話,你自己不覺得惡心嗎?”

    定熙帝的聲音冷冷傳來,亭幽抬起頭就望入了定熙帝滿眼的諷刺和厭惡裡。

    惡心?亭幽自然是惡心的,惡心自己。

    “不必虛情假意,不就是想替敬國安求情麼,只要伺候得朕高興了,朕可以考慮。”定熙帝背負著手,俯視著亭幽,“都說敬家會□女兒,你該慶幸朕還沒玩膩。”

    一個“玩”字將亭幽臉上好容易養出來的血色擊退得干干淨淨。

    “你這身衣裳極好,知道該怎麼伺候朕麼?”定熙帝的聲音揚了揚,嘴角翹起一絲笑容。

    亭幽只覺得這話可恨又可怖。

    定熙帝既然將話挑明了,亭幽若再不識相,就是自尋絕路了。怎麼伺候自然是知道的,也確實被□過,只是亭幽從沒想過會用上。

    亭幽站起身,將眼淚抹了干淨,手指擱到頸部,還是忍不住有些顫,想要解開自己的衣服。

    定熙帝已經重新坐回了木椅上,看著亭幽,勾出一絲冷笑,“不必,瘦得這麼難看又皮粗肉糙,脫了反而礙眼。”

    亭幽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的確粗糙了許多,再不是宮裡那位細皮嫩肉的娘娘了。心底泛起的感覺,亭幽無心去品評,勉強壓了下去,乖順地走到定熙帝跟前。

    一站,一坐,自己居高臨下,定熙帝自然會不豫,這是伺候的忌諱,亭幽選擇側坐在定熙帝腿上,見他沒有反對,這才又進了一步,緩緩靠過去,想要親一親定熙帝的唇角。

    營造一絲親密,更利於下一步的伺候不是?

    眼看著即將靠近,定熙帝卻側了側頭,避了開去,臉上的嫌惡表現得極為明顯,亭幽想忽略都不行。

    亭幽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頭,怕自己再忍不住。

    “還不下去!”定熙帝冷冷道。

    亭幽趕緊站起身。

    “怎麼伺候朕才高興,你不知道麼?”定熙帝看了看亭幽,又低頭往自己的腿間瞧了瞧。

    亭幽臉一白。

    想起以往,自打那回在書房當著靳太師的面被定熙帝掇弄後,他在這事上倒沒再逼過自己,可每每歡、愛時,總愛說,“阿幽,替朕吃一吃,吃一吃。”

    那時亭幽自然是不理會的,同樣的舉動,那時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堪,也或者只當是一種趣味,不過因著不喜歡定熙帝當時得意的模樣,亭幽從來沒許過。

    可如今這般,除了赤、裸、裸的羞辱,便是冰冷的駭然。

    亭幽的手顫了顫,閉了閉眼睛,腦子裡浮現出敬夫人的模樣,母親其實是挺柔軟一個人,否則也不會讓敬老爺的小妾在敬老爺這般大年紀下還生出兒子來,她在家裡的生活其實過得也不如意,但若自己的父親真去了,她只怕就更活不下去了。

    遠在永安的親戚也並非什麼良善,敬夫人返鄉家裡沒個主心骨,只有受欺負的份兒。

    亭幽緩緩跪坐到地上,垂著頭,伸出手,解開定熙帝的腰帶。

    那物件已經忍不住想跳出來了,亭幽顫巍巍的握住,低下頭。

    “全部含住。”定熙帝顯然不滿意亭幽輕點淺舔的舉動,抓了她的頭發,將亭幽的頭使勁兒按向他的胯、間。

    亭幽**得喉嚨一疼,嗆出了眼淚,再看著那紅黑的物件,眼前浮現了無數張俏臉,無數張嘴都曾經吃過它。

    心底泛起的惡心再也忍不住,亭幽忍不住退後身子,干嘔了出來,可一下就察覺了自己的舉動有多錯誤,亭幽飛快地想再含住,卻被定熙帝一腳踢在胸口,噴出一口熱血來。

    定熙帝的聲音也同時從頭頂傳來,“不想伺候就滾。”

    亭幽胸口火燒火辣的疼,捂著胸口抬起頭時,定熙帝已經穿好了衣服。

    大概是亭幽的臉色太過蒼白,嘴角的血又太過鮮紅,這樣的對比看起來太過駭人,定熙帝往外走的腳步居然停了停,俯□抱起亭幽走向床邊。

    亭幽的身子忍不住顫了顫,害怕地往後靠了靠。

    到如今才發現,以往定熙帝對自己真的算是不錯了,今日才發現他真正無情時的恐怖來。明明俊美無雙的臉,如今在亭幽眼裡看來卻猙獰可怖。

    “王九福,去傳周草易。”定熙帝大聲對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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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2 00:27:03 |只看該作者
第 59 章

  定熙帝今夜出宮,不僅帶了王九福,還帶上了周草易,至於為何帶上這位太醫,王九福其實也不明白,只當定熙帝是擔心敬貴妃的身子。
  定熙帝楚恪自然是在擔心亭幽的身子,擔心她傷還沒好,又擔心當初她的內虧還沒補上,帶上周草易本是想讓他先替亭幽把把脈,可誰也沒料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這般。
  亭幽仰躺在床上不敢著聲,連動一動手指都不敢,定熙帝坐在木椅上,也不出聲,只靜靜看著她。
  這壓抑扭曲的寧靜,在周草易進門後才打破。
  “她吐了血,你替她看看。”定熙帝掃了一眼周草易。
  周草易趨步上前,看見了亭幽嘴角已經干涸的血漬,再也顧不上禮節,沒搭手絹,便診脈了。
  “貴妃娘娘並無大礙,前些日子娘娘心緒郁結,今日這一吐,反而將淤血吐了出來,待臣再開副方子,吃兩服後便不礙事了。”
  這麼說,自己還是因禍得福了,亭幽躺在床上不無諷刺地想。
  周草易退下去後,亭幽也坐起了身,冷眼望著定熙帝,事到如今,求也是無用的,自然就不用再假裝了。
  定熙帝看著亭幽的冷然,不怒反笑,亭幽瞧不懂那笑容,像是自嘲,可他有什麼可自嘲的。
  定熙帝的手指敲在那木盒子上,“怎麼,既然想求情,連新割一段頭發都捨不得。”
  亭幽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聽得定熙帝繼續道:“既然你想絞了頭發做姑子,明日朕就讓圓覺給你剃度。”
  若王九福在此必定大驚,亭幽想剃度的事,他最後也沒同定熙帝說,卻原來定熙帝早就心知肚明了。
  亭幽想剃發為尼不假,可定熙帝如今這般肯定地讓她去,她心底反而酸澀不堪,到這般地步,居然還存著妄想的情感,亭幽自己也想自嘲地笑笑,卻牽不動嘴唇。
  良久後定熙帝忽然起身坐到亭幽的身邊來,定定地瞧著她,掰住亭幽的下巴,迫使她對望向自己的眼睛。
  “朕沒有容人之量,也做不到成人之美,從此你好自為之。”
  亭幽的下巴被放開良久後,才從定熙帝的話裡回過神來。
  他的人自然是早就走了。
  什麼容人之量,什麼成人之美,話裡明顯有話,亭幽想或者這裡面有些誤會,可無論澄清與否,結果也
  不會有什麼改變。
  她不想再回到那裡,讓心一上一下在油鍋裡再煎熬。
  次日,亭幽在圓覺親自主持下,削去了三千青絲。
  兩年後,永安。
  王九福心裡詛咒著這賊老天,路趕得好好的,忽然就打起了密密匝匝豆大的雨點子,打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一行人此時恰好走到石林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兩個侍衛脫了衣裳,撐在定熙帝頭頂上,勉強為定熙帝遮了遮,但實際毫無效果,雨斜著飛進來,將人濕了個通透。
  雖然已經是初夏,可淋了雨後依然嫌冷,何況永安本就是個濕冷的地方,衣裳貼在背上,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偏偏屋漏還逢連夜雨,天上居然開始落起鴿子蛋大小的冰雹。
  王九福叫了聲不好,對定熙帝道:“皇上請去馬肚子下面躲一躲吧,下雹子了。”
  這樣大的鴿子蛋落下來,是要砸破腦袋的,定熙帝也不拘泥,彎身躲入了馬肚子下,又讓跟隨的五、六個人都去馬肚子下躲著。
  馬肚子□子打不直,地上潮濕,此刻也顧不上許多了,定熙帝楚恪只能坐在地上,很快水就積成了水窪,饒是定熙帝平日身子硬朗也有些受不得,冷得打了個噴嚏。
  這平日不怎麼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來就來勢洶洶,病情凶急得不得了。
  待冰雹打過,雨小些了後,見著天色將晚,一行人又開始前行,定熙帝騎在馬背上,只覺得頭腦昏沉,漸漸不支,強忍到最後居然一個不穩跌下了馬背,嚇得王九福又跳又叫。
  親衛背了定熙帝,一行人匆匆往最近的人煙處走去。繞過幾個山彎,一戶人家出現在眼前,王九福這才松了口氣。
  王九福上前敲了敲那小院子的門,瞧著門扉半舊帶破,想來不是什麼殷實人家,但天色已黑,眼下除了這兒再沒別的地方可遮頭,王九福也就嫌棄不得了。
  王九福在門外等得心焦了,才聽得腳步聲走進,門裡隱隱有火光透出,“吱呀”一聲後,一個青布裙的年輕女子出得門來。
  王九福一抬頭,兩個人都同時一驚,同聲而出,“怎麼是你?!”
  抱琴看見王九福,手裡的燭台一下就掉到了地上,熄了,忙裡慌張地抱琴就想關門,卻被王九福上前一腳擋住。
  “皇上病了,快些去請大夫。”此時王九福哪裡顧得上看見抱琴的驚訝,回頭就吩咐親衛將定熙帝背進院子。
  正此時又聽得院內有個清脆糯甜的女聲道:“抱琴,怎麼了?”
  說話間,那女子已經拿著一盞燭台走了出來。她站在光環裡,並不是一個女子,灰衣尼帽,是一個年輕的女尼。
  王九福一眼就認了出來,那不是敬貴妃又是誰。
  亭幽卻沒能看清黑暗裡的人是誰,可隱隱綽綽瞧著進來幾個大男人,心裡就有些急了,今天恰好弄箏夫妻下山去采買東西,院子裡就剩下她、抱琴還有個廚房的婆子,此時那婆子早已經鼾聲震天,這麼大動靜都沒被鬧醒。
  亭幽一急,就想回身去屋裡拿防賊的柴刀,卻見抱琴急急往自己走來,王九福此時也走到了亭幽的跟前。
  亭幽震驚地張開嘴,不敢置信自己看見了王九福。
  “娘娘,皇上病了,得趕緊請大夫。”王九福急急道。
  亭幽這才看見親衛背後背著的人,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地任由王九福帶人穿堂進室,將定熙帝安頓在了她房間裡。
  王九福倒不知這是亭幽的房間,可這間屋子面東,是院子裡最好的一間,自然該讓定熙帝住。
  半晌亭幽回過神,才追進屋內,見定熙帝靠在床上,一動不動,面色潮紅,雙眸緊閉,身上卻瑟瑟發抖,王九福已經給他換了干的衣裳,蓋了被子,還能見他冷得發抖,自然地蜷成一團。
  “他怎麼了?”亭幽問。
  “皇上在路上淋了雨又挨了雹子,想來是風寒入體,娘娘可知道這附近哪裡有大夫?”
  病人為大,亭幽趕緊出門喚了抱琴,讓她先去把廚上的婆子叫醒,起來燒開水和做飯,然後再領了定熙帝的親衛去村上把大夫請來。
  抱琴去後,亭幽先去廚房裡熬了鍋姜糖水,給定熙帝盛了一碗,又讓王九福把剩下的分給他自己和親衛喝。
  王九福勉強喂了定熙帝一碗姜糖水,定熙帝的情況還是沒有好轉,依然瑟瑟發抖,牙關上下磕著,眉頭緊皺仿佛痛苦得緊。
  亭幽開了箱子把冬天的棉被抱出來給定熙帝蓋上,也不管用。
  定熙帝額頭已經燙得可以煮熟雞蛋了,眼瞧著這般下去肯定不行,亭幽又取了酒來,讓王九福給定熙帝
  擦身子。
  還好抱琴他們回來得快,那村裡的大夫是被侍衛背著跑來的,剛下地,就被王九福給拉到屋裡替定熙帝診脈。
  “這情形不大好,是風邪入體,我先開一劑藥,但我這裡藥不齊,得去山下的鎮子抓。這會兒最後有人能抱著病人睡,冷了可以暖,熱了可以掀被子,免得病人病情惡化。”村裡的赤腳醫說話無心。
  周遭地人卻“唰”地看向了亭幽。
  亭幽往後退了退,一臉“我是尼姑”的叫喊聲。
  可除了她能做這事,還能有誰。抱琴還雲英未嫁,總不能被定熙帝給禍害了,至於讓王九福和親衛抱著定熙帝睡,其實也可以,就怕定熙帝醒了後大發雷霆,血流成河。何況如今有貴妃娘娘這個絕佳人選,王九福和親衛自然都不肯干。
  幾個親衛溜得尤其快,爭相搶著去鎮子上抓藥,拎了赤腳醫就走,王九福以手握拳擋住嘴巴干咳了一聲,道:“皇上就拜托娘娘了,奴婢去廚房看看,給皇上弄點兒什麼吃的。”
  那邊兒廚上的婆子已經在亭幽的吩咐下熬上了米粥,王九福去後不久,就端了碗熬得粘稠的米粥過來。涎著臉對亭幽笑著,自己猥猥瑣瑣地蹲一邊也捧了一碗米粥稀裡呼嚕地喝起來。
  王九福不肯幫忙,喂定熙帝吃飯這事兒自然就落到了亭幽肩膀上。亭幽只好本著“我佛慈悲”的原則,將米粥上的一層米油,用勺子舀起,在嘴邊吹了吹,再喂到定熙帝嘴裡。
  可定熙帝死活不張口,亭幽急了,一手掐住他的嘴巴,迫使他張開,一手拿著勺子,四五不顧地硬灌進他嘴裡,迫使定熙帝喝下去。
  想定熙帝平日多威風八面,如今卻被人這般折騰,亭幽沒來由地覺得心情一爽。
  喂了粥後,亭幽再沒借口拖延,被王九福明亮亮帶著強烈譴責的目光給戳得無所遁形。
  “娘娘,皇上可出不得事,若有個好歹,天下可就亂了......”王九福一副聲明大義的模樣,准備碎碎念。
  亭幽趕緊打斷,心裡撇嘴,想:亂什麼亂,他死了,自然有於賢妃的兒子繼位,恰好皆大歡喜。
  可雖然這般想,卻也真狠不下心,“你先出去吧。”
  王九福面色一喜,就聽亭幽咬牙切齒地道:“別再叫我什麼娘娘,貧尼法號了因。”
  “是,奴婢知道了,娘娘和皇上早些
  歇息。”王九福轉身帶上門出去了,留下緊握拳頭,一臉緋紅的亭幽在原地發傻。
  發傻過後,亭幽氣憤地打開門想走,才開門就見王九福紅著眼睛可憐巴巴地吸著鼻水蹲在門口,一見亭幽出來,就焦急地連聲問,“可是皇上病情又加重了?”
  亭幽的話堵在嘴裡說不出,王九福這老狐狸跟這兒裝上了,亭幽待要不理他,卻又下不了狠心,各種糾結終究化作一句歎息,“你大概也著了涼,去歇著吧,皇上這兒有我。”
  王九福應了一聲,卻不動腳,這意思明顯極了,亭幽只好自己跺跺腳,關上門又回到了定熙帝床前。
  亭幽靜靜地看著定熙帝,前半晌全是怒氣,心裡兀自詛咒著定熙帝楚恪怎麼不早點兒死,早死早投胎,何必來禍害她這個尼姑。
  旋即又想起定熙帝的惡劣事跡來,心想村上倒是有個寡婦挺符合定熙帝的喜好的,腰粗臀圓,野性十足,要不請了那寡婦來?可這念想一起,亭幽就趕緊打住,自己怎麼能有這等惡劣想法,這不是去禍害那向寡婦麼。
  於是乎只好死貧尼不死寡婦了。
  到了後半晌亭幽腦子裡就只有一個念想了,這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如果戰斗力不是那麼強的話,他還是一個能讓女人很享受的男人。
  如今他病著,是不是會弱一些?
  亭幽的心跳開始加速,她懊惱地低歎一聲,轉身默念了一遍清心咒,無果。
  定熙帝冷得發抖的嗑牙聲壓過了亭幽心裡的清心咒,想了想,“出家人”當以慈悲為懷,雖則她如今除了淫戒外,其他什麼戒都破得差不多了。
  最終亭幽還是咬咬牙,褪了灰袍,鑽進被窩裡,貼上定熙帝,只覺得他渾身冰涼,自己貼上去都打了個寒顫,好在如今是初夏,亭幽還能挺得住。
  作者有話要說:年關將近,什麼都沒了規律,不過日更是肯定的,但是8點30不一定能保證,請原諒喲。
  這文要結束了,在最後一章的時候,大家對番外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哦,璫會盡量滿足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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