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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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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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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1:31: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拍賣

  林清婉抽出一號卷軸交給鍾大管事,這是揚州城的一個綢緞莊,在眾多產業中,它的資產排名最後,因為裡面的管事夥計都要跟著林清婉走,附帶的價值低。

  鍾大管事念道:「揚州東大街林氏綢緞莊一間,含前後院兩處,前院有二樓,後院有房五間,員工無,布料綾羅綢緞若干,」鍾大管事抬頭道:「綢緞莊中的貨物全部照成本價轉賣,若買家不受則不接受競買,貨物的具體價值可在交易後再清點結算。」

  也就是說買了綢緞莊就要以成本價買下鋪子裡的布料。

  底下的人也只猶豫了一下,畢竟連著貨物一起買佔用的資金肯定不少,但開綢緞莊這些東西也都會用到。

  他們買了鋪面,只要再把人安排進去就能開張,都不用再調貨。

  所以在鍾大管事報了底價後便陸續有人舉牌拍賣。

  衙門裡的人和林家的下人都緊盯著,誰出了什麼價都心中有數,在價格落錘後便在準備好的合約上填上數字和名字,上前找對方簽字,等競賣結束找人拿錢就行。

  「第二件拍品,揚州東大街林氏銀樓,前後兩院,共兩層樓,銀匠三人,管事一人,夥計二人,鋪中飾品若干,底價為……」

  ……

  「杭州西郊茶園一座,計一百六十八畝,茶工六戶,底價為……」

  「杭州南郊茶園一座,計三百五十六畝,」鍾大管事念到這裡一頓,抬頭道:「其中有五十畝上等的龍井茶樹……」

  盛家主也坐不住了,微微挺直了脊背。

  他是知道這座茶園,那本來就是皇莊,那裡面種的龍井茶樹也是專供皇室的。

  不過當年遼人南下,背後的殷國和閩國也不安分,陳兵邊界,還鼓動得江南的流民造反,所以皇莊裡的莊戶老早就逃得乾淨。

  因為當時大梁眼見著要滅國,也沒人想著去佔這處茶園,林家人愛茶,先帝投其所好,在劃分產業給林家時順便把這處也給劃進去了。

  林智接手後將這處茶園經營得特別好,而且他不待見皇室,別說上貢,就是皇帝當著他面跟他提想喝龍井茶,他都能裝聽不見。收穫的茶葉要麼留著送人,要麼留著自己喝,剩下的才拿出來賣。

  盛家的好茶葉都是從這處茶園裡出的,而且還會時不時的往京城送一些,討好討好皇帝。

  所以盛家對這座茶園是勢在必得,別的不說,得到了這個茶園,以後可以藉著那好茶搭上多少關係啊。

  顯然和盛家打一樣主意的不少,前面一系列的拍賣都從容有度的人紛紛緊張起來,目光炯炯的盯著鍾大管事。

  鍾大管事給出的價格也很「喜人」,「底價八千兩,每次遞增不得低於五十兩。」

  三百五十六畝的茶園就敢定底價八千兩,這可比上等良田貴了將近三倍。

  不過沒人敢喊貴,就憑裡面那些珍貴的茶樹。

  盛家主率先喊價:「九千兩!」

  眾人默了默,紛紛用眼刀射向盛家主,人家一次才讓加五十兩,你一下加一千兩,這是想被群毆對吧?

  盛家主面不改色,就是讓你們知難而退!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當下便有茶商舉起牌子跟著叫價,「九千五百兩……」

  「九千五百五十兩……」

  盛家主牙疼了一下,鄙視的瞥了那個一次只加五十兩的人,再次叫道:「一萬兩……」

  「一萬五百兩……」

  ……

  價格超過一萬五千兩時競價的人就少了,但依然有三家緊咬著不肯盛家,不肯輕易撒手。

  盛家主蹙了蹙眉,點了點膝蓋繼續喊:「兩萬兩,諸位,這個價格再叫下去就沒多少意義了,不如賣盛某人一個面子?」

  其他三家對視一眼,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對盛家主微微頷首示意。

  林清婉抬頭看向盛家主,似笑非笑道:「盛家主這可是違規了,都講面子,這競賣還有什麼意思?」

  盛家主叫苦不迭,「姑奶奶,兩萬兩買一座三百五十六畝的茶園,盛某回去都怕家裡的老太爺拿著枴杖在門口等著,您就行行好,得過就且過吧。」

  林清婉一笑,目光流轉道:「看在盛家主為了我林家拍賣的事操勞了好幾天的份兒上,這一次我便算了,再有下一次,憑他是誰,犯了規矩可是要被請出去,競賣是不必再參加了,昨日你們交來的保證金也會被沒收。」

  林清婉扭頭看向兩邊的公證人道:「還請劉大人,孫大人,凌先生和諸位老先生公證。」

  底下的人心中惋惜,將才冒出來的小九九又給按下去了。

  這林清婉一點兒也不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這是林江特意教導的,還是林家的人果然就都如此聰慧?

  這座茶園最後以兩萬兩成交,也是至今為止最大的一筆成交額。

  林清婉將十二號卷軸遞給鍾大管事,鍾大管事抬頭道:「接下來是農莊,江都林氏農莊,計一千兩百頃,其中上等田為……」

  這些農莊才是爭奪的重頭戲,林氏的這幾個大農莊整個拍賣下來都不下於五十萬兩,而買得起的除了幾個大家族,其他人都只能乾瞪眼。

  因為他們買不起!

  就是幾大家族他們一下子也拉不來這麼多現銀,錢都在各地存著呢。而林清婉要求他們拍下後的商品必須三天內付清尾款,不然交易取消,而且預付的押金沒收,還得交違約金。好在現錢不夠,他們還能拿別的東西抵,比如絹布和糧食。

  糧食的價值起伏太大,而且現在正是糧價高漲時,沒人傻得用食物抵換。

  但絹布卻是硬通貨,而且它的價格很穩定。

  這些農莊是林氏最值錢的資產,就連一向淡定的林清婉都忍不住繃直了脊背,目光炯炯的看著幾大家族。

  尚明遠沒帶錢,從拍賣開始就只能乾瞪眼,而其他三家則在互相對望後沉默了下來。

  顯然三家達成了一定協議,並不願互相競爭。

  畢竟林家大的農莊有好幾個呢,而買家顯然只有他們三家,他們或許可以將林清婉定的底價微微往下壓一壓。

  林清婉見了微微一笑,扭頭對下人微微示意。

  下人立即從架子上抱出另一沓冊子,林清婉打開笑道:「我知道,這幾個農莊都太大,大家未必能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銀錢來,因此我們還有別得拍賣方案,比如把農莊切塊,每一塊二百畝到五百畝不等,其中上等田幾何,中等田幾何,下等田幾何我們也都勘測好了。」

  周謝趙三家都忍不住臉色一變,趙勝忍著氣道:「林大小姐準備得可真夠充分的。」

  林清婉笑,「這也是沒辦法的,粥多僧少難免會吃撐,在下也就只能增加僧人,好歹把粥都給分出去,別浪費了。而且也便利了其他僧眾,大家都能分得一些粥不是?」

  底下本來只能乾瞪眼的地主們立即高興的點頭,「是啊,是啊,林大小姐這法子不錯,其實要不是怕您心疼,我們早就想提這個意見了。」

  於是拍賣繼續,要是有人願意整個購買農莊,那便優先那人,若是無人出價,那便行第二套方案,分割農莊。

  最後整個拍賣了三個,分割了兩個。

  三個大的農莊周謝趙三家各領走一個,僅這五個農莊,林家便拍賣得了二百九十八萬兩還多一些。

  其餘小農莊更不必說。

  等拍賣結束已經午時了,林清婉親自給周謝趙三人送去合約。

  周柏雖然心疼,但還是笑道:「林大小姐好大的魄力,幾百萬兩銀子過手也面不改色。」

  林清婉笑道:「又不是我的錢,要說改色那也該是收到錢的陛下改色吧。」

  周柏可不敢打趣皇帝,哈哈笑過。

  一旁的趙勝皮笑肉不笑的道:「林氏的產業,賣了的錢卻不是林氏的,林大小姐不應該更得改色嗎?」

  「錢財乃身外之物,我既不用陪葬,再生也帶不去,何必執著?」林清婉似笑非笑的看著趙勝道:「倒是趙二爺太過執著了。」

  「總要給後世子孫留些東西,林大小姐是已經出嫁了,可令侄女還在室呢。」

  「趙二爺說的不錯,所以我兄長和我都給大姐兒預留了東西,她母親的嫁妝是一份,還有以後蘇州的那兩個農莊及林氏書鋪都會給她做陪嫁,還有些林氏的藏品,雖然不多,但也絕對不比別人差。」林清婉笑瞇瞇的道:「我侄女兒還小,待過些年長大了,你們家中要是有優秀的子侄可要留著給我挑一挑。」

  眾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一群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面對著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啊不,是已經出嫁的姑娘,對方老氣橫秋的讓他們把家裡優秀的孩子留著等她侄女兒長大……

  這話要是林江說,他們肯定不覺得便扭,反而還會哈哈笑著推薦一下自家拿得出手的孩子,可這話是跟他們兒子差不多一樣大,或許還要小的林清婉說的,這感覺太微妙,一群老男人眼疼的扭過臉去。

  林清婉一點兒也不在意的笑瞇瞇和每一個人打過招呼,再次確認過合約後便一式三份的各拿各的。

  她一份,買家一份,劉沛代表衙門還拿著一份。

  今天過後他們會陸續上門結清錢銀,到時候產業再過戶,任何一方反悔都將繳納巨額的違約金。

  因為已到午時,林清婉乾脆讓盛記酒樓準備了豐盛的午餐請大家吃,留下鍾大管事招待眾人,她帶著合約先回去。

  周柏還攔了一攔,「林大小姐不留下一起用午飯?」

  「家兄還在家等著,諸位先用,改日得空了我再請大家吃一頓。」

  因為林清婉是大家閨秀,也沒人為難她,目送她離開後才勾肩搭背的湊在一起。

  「這種競賣形式倒是第一次見,下次我們也可以照著弄一個。」

  「怎麼,你也要競賣家業?」

  「呸呸呸,你才要賣家業呢,除了家業總還有其他東西可以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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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爭鋒

  「讓車伕再快些。」林清婉知道今天宗族的人到,而競賣會順利結束,何錄事也沒稟報有人來搗亂,顯然宗族的人被攔在林府了,也不知道林江和林玉濱怎麼樣了。

  林清婉擔憂的快步進林府,府裡安安靜靜的,並沒有預想中的吵鬧,她怔了一下問道:「宗族的人呢?」

  家丁回道:「在正院呢。」

  正院裡也安安靜靜的,林管家帶了一群健僕守在院子的各個角落裡,林清婉不由腳步一頓。

  林管家看到她眼睛一亮,疾步上前道:「大小姐,您回來了。」

  林清婉微微頷首道:「六叔他們呢?」

  「在房裡和老爺說話呢。」

  林清婉便越過他往房裡去。

  這次宗族裡來了三位老人,六叔,八叔和十一叔,排行再往上的多是出自嫡支,大多在庚午之禍時沒了,所以族中現在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便是六叔。

  三人年紀都不小了,十一叔最年輕,但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三人正圍坐在林江床前,臉色皆有些不好看,但這不好看不是針對林江,而是針對跪在地上的林湧父子三人。

  「六叔,八叔,十一叔,」林清婉屈膝和三人行禮,似乎看不到地上的三人,含笑道:「你們來我也未能遠迎,還請叔叔們見諒。」

  三人面色好看了些,露出笑容道:「幾年不見,婉姐兒越發穩重了。」

  「叔叔們卻一點兒也沒變,還是這麼精神。」林清婉笑著看向床上的林江,對他微微頷首道:「兄長今日感覺如何?」

  林江就知道競賣會很順利,他也不由露出了笑容,淺笑道:「倒比昨天還好些,感覺胸口不是那麼疼了。」

  六叔聽了就忍不住歎氣,剛才徐大夫的脈案他們也看了,都是懂些醫理之人,便是不會看病也知道林江這脈象是不好了,現在不過是熬日子罷了。

  嫡支就只剩下這一脈了,若是斷絕……

  六叔看著地上跪著的林湧父子三人,又忍不住心動起來,說起來二房跟嫡支的血緣關係最近,若是過繼,好歹把嫡支給傳了下去……

  一旁的林潤見父親臉色變化,微微一笑插嘴道:「爹,讓三堂哥和兩個侄兒先下去吧,下人們都看著呢,總不好讓他們一直跪著。」

  林湧狠狠地瞪了林潤一眼道:「我不下去,六叔,你還沒問競賣會怎麼樣了呢,那可是我們林家的產業,就這麼全給賣了?以後我們怎麼去見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清婉臉上的笑容不變,卻低頭看了林湧一眼,笑道:「原來是三哥啊,五哥不說我都認不出三哥來。」

  「只是我不知道我們這一房的產業什麼時候倒跟三哥家的一樣了,」林清婉眼中的笑意漸消,沉沉的看著他道:「賣掉些許產業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同意不成?」

  林湧跳腳,「你那是些許產業嗎,你幾乎將林家的產業都賣光了,那都是我們林氏的東西,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孩憑什麼自作主張?」

  林江氣得一拍床,直起身子怒道:「她是我親生的妹妹,她沒有資格,難道你一個快出五服的族兄有資格嗎?六叔,八叔,十一叔,你們都看到了,我還沒死呢!」

  林湧面上一僵。

  「父親!」倚在床邊的林玉濱忍不住跪在地上,捧著父親的手哭出聲來。

  林清婉身上的強勢一掃而光,眼淚滾落下來,卻倔強得不肯去擦,只是瞪著林湧道:「依你這樣說,族中哪一家的財產不是林氏的?難道他們要處理自己的財物時都要經過你林湧的同意不成?三哥,你兒子現在還沒過繼過來呢,待他過繼,你豈不是要做整個林氏的主了!」

  六叔等人聞言紛紛一凜,懷疑的看向林湧。

  林湧心中一急,跳腳道:「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你不要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有數,我兄長一直拒絕過繼你兒子,結果這兩年你大小動作不斷,竟然還把主意打到玉濱頭上來,為的不就是嫡支的威望和那些錢財嗎?」林清婉根本不容他插嘴,直接一抹眼淚疾風驟雨般的道:「嫡支的威望關乎林氏名聲,我兄長不忍做些什麼,但這些錢財卻還是都能處理的。與其讓它們成了害人之物,還不如散給天下百姓,也算是我林氏為天下公,給先祖們積累些功德,還能饒了我們姑侄兩條命去。」

  林湧氣急,「你這是在污蔑我,我何時做過這些事。」

  「你現在做的不就是這些事?帶著兩個兒子逼到我們家裡來,不就是篤定宗老們一定會讓兄長過繼你兒子?不就是拿準了宗老們捨不得那些產業,要逼我兄長收回前話,重新把產業交給你們打理?不然你為何口口聲聲『林氏的產業』,一副自己的財物被侵犯的模樣?」

  「要知道自曾曾曾祖開始,你們一家就被分出去,財產等也在當時便分割清楚,到得現在已是第五代,這五代以來各自繁衍生息,財產等各是不相干,怎麼你現在就能干涉我兄長和我對於嫡支產業的決議了?還是說以後每一房要處理自家的產業時也都要經過你的同意才可以?」林清婉雙眼通紅的扭頭問六叔,「六叔,還是你們也都這樣認為?」

  「當然不是……」六叔連忙否認,卻還是忍不住心痛道:「可那麼多產業,都是先祖辛苦攢下,怎麼能說賣就全賣了?」

  「是啊,便是你們信不過他,那不是還有我們嗎?讓我們幫忙代管可以啊。」八叔窺了林江一眼,歎氣道:「你們也太急了。」

  林清婉心中冷笑,低下頭去不說話,林江就歎息道:「叔叔們不知道,這其中複雜著呢……」

  他說到這裡一頓,掃了林湧一眼,讓下人請他們父子三人下去。

  林湧不想走,他還想再爭取一下,林江不過繼他兒子,難道還真想絕後不成?

  就是他答應,六叔他們也不能答應啊。

  但這是林家,根本不由他說話,林清婉手一揮,林管家便悄無聲息的帶了三個健僕進來,快速的一把摀住三人的嘴巴,直接把人拖出去了。

  三位宗老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林潤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抬頭看向這個和自己長女相差不大的堂妹。

  林清婉目不斜視的在林江的床尾站好,毫不介意眾人的打量。在她知道要在這個時代獨自撫養林玉濱長大時她便知道,柔和會離她越來越遠。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裝,該強硬時就要強硬。

  林家書香門第,家中的女孩就是有潑辣的那也不敢這麼輕描淡寫的讓下人把自個的堂兄弟拖出去,六叔很想開口教訓一下,但他還沒開口,林江就幽幽談了一口氣,輕聲道:「六叔,我不想過繼孩子有的是辦法,把家裡這些產業留給婉姐兒和大姐兒也有的是法子,別的不說,正如八叔所說,不是還能托付給你們嗎?」

  三位宗老心一沉,認真的聽起來。

  「再不濟,交給尚家也行,」林江輕聲道:「我也不瞞三位叔叔,尚家早有與林家親上加親的意思,到時候把產業一收,打包給尚家保管,待大姐兒出嫁那些產業便都是她的陪嫁。那又是她外祖家,對她只有更好的,到時候再托付族裡照看一下,諒他尚家也不敢貪了林家的錢去。」

  但其實不管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方法,最後都以失敗告終,林江目光沉沉的注視著三位族老,心中譏誚,人心是最難琢磨的東西,而利益又能使人心變化。

  不管是尚家,還是林家,都不會善待玉濱,不然他何至於跑到異世找來林清婉?

  不過這時候林江樂得說好話,給他們戴高帽子。

  「那你既沒有托付我們,也沒有拜託尚家是為何?」八叔忍不住追問道。

  林江又歎了一口氣,目光越發深沉,「這也是不得已為之,八叔,你們在蘇州老家不知,我在這個位置上……知道了些事情,感觸更深些,」

  林江咳嗽了幾聲,越發虛弱的道:「如今國家危難,偏國庫還空虛,一旦……江南只怕再遭浩劫,我是死了,可婉姐兒和大姐兒還在呢,我總不能不為她們考慮。」

  「那些錢留著,若是江南安全還好,總能給她們些倚靠,可若是江南危險,那些錢就不是倚靠,而是催命的毒藥了。所以我只給她們留兩個農莊,好歹不會餓著就行。」

  幾人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可是國家又要打仗了?可大楚離我們這兒遠著呢,它要打那也是先去京都……或是南漢,殷國和閩國不老實?」

  林氏只有林江當官,且林江的位置又高,說不定是得到了什麼消息……

  三位宗老顧及不到那些產業了,急忙問林江有什麼內部消息。

  林江只歎息著不肯說,「這些也不過是我猜測罷了,但叔叔們回去還是應該多小心一些,今年秋收的糧食不要賣出去了,一些打眼的財物也都收起來,不行就換成黃金白銀藏起來……」

  完全是一副要避難的叮囑。

  三位宗老更是不安,就連作為林江合作夥伴的林潤都忍不住懷疑起來,這到底是林江忽悠的,還是真的?

  見三位老人被他嚇得不輕,林江就輕聲勸慰道:「不過叔叔們也不必急,之前我如此擔憂是因為國庫空虛,一旦戰事爆發,朝廷只怕顧及不到江南。可我這些銀子捐出去,少說也有四五百萬兩,養他三兩年的兵是綽綽有餘的,所以說不定什麼事也沒有。」

  宗老們這一聽更擔憂了,而且心還一抽一抽的疼,四五百萬兩啊,要是給他們分了……

  不不不,他們不是這種人,東西自然還是嫡支的,可嫡支也是姓林啊,好歹是給後代子孫留著的,可一朝捐出去……

  六叔還罷,八叔只覺得心臟一抽一抽的疼,捨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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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相對

  三位宗老被安排在林府住下,林清婉讓林管家派妥帖的人伺候,務必把三位宗老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但才從林江那裡得到了一個驚天大內幕,三位宗老便是吃著龍肝鳳髓,睡著龍床都不會有感覺,一副滿心憂慮的樣子。

  當年遼人南下時他們都已經長大,就是最小的十一叔那會兒都是半大小子了,那時候災民拖家帶口的往南湧,就算他被家人護著也看到了當時最惡的事。

  國破家亡,為了逃命,有父母丟棄孩子,也有子女遺棄父母,還有易子而食。

  可人心有多惡便也有多善,也有為了親友犧牲自己的,但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最後都是家破人亡。

  當年林氏也做好了攜家帶口往南逃的準備,三位宗老都記憶尤深。

  遼人是從北邊來的,尚且逼得林氏如此,可敵人若是從南邊來,豈不是輕易就能進入蘇州?

  到時候江南首當其衝,一想到爆發戰爭的後果,三人都是寢食難安。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離人。

  經歷過戰爭的人對此的感悟尤其深,這一刻,對林江把全部家產都捐給國庫的不滿也不是那麼大了。

  六叔尤甚,他來回轉了兩圈道:「浩宇把折子都遞上去了,產業也拍賣了,這時候我們反對也無用了,不如就成全了他們吧。」

  十一叔虛弱的咳嗽了兩聲,點頭道:「畢竟是長房的私產,我們也不好插手太多,而且二房……」

  他撇了撇嘴道:「二房那樣,真把孩子過繼過去我反倒不放心了。」

  八叔蹙眉道:「其他的還罷,那些大農莊也任由他們賣了?」

  十一叔瞥了他一眼,不屑的道:「八哥要是心疼,那就和浩宇說一聲,讓他把農莊賣給你如何?我聽說他價格給的也公道,一個農莊也就五十來萬白銀。」

  八叔抽了抽臉皮,瞪了他一眼道:「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林氏除了長房誰家能一下子拿出五十萬白銀?」

  整個林氏,除了林江這一支尤為發達外,其他支最多也就是中等地主,要不是有長房在,連刺史的生日宴他們可能都進不去。

  當年的庚午之禍,林氏損失太大了。

  林氏是聚族而居,旁支向東擴散,嫡支在分家後則是向西建造房屋,到後來林氏人口發展越來越多,有的旁支就不願意再呆在嫡支附近,便把房屋賣給嫡支,自己攜家帶口的往外再建房居住。

  這樣不僅出入方便,門禁沒那麼嚴,且離自家的田地也比較近。

  所以當年兩位皇子派兵圍了林氏,但其實只圍了嫡支那一部分,已經搬遷到林家莊另一邊的旁支們幾乎不受損。

  當年嫡支被圍,除了少數幾房旁支派了人去查看外,其他人都緊閉門戶躲在家裡不敢動彈。

  最後嫡支的人除了活了一個林智,其他人都死了。而旁支那幾房跑去查看的人也都沒回來。

  林智逃出生天後接管林氏,對那幾房尤其優容,而六叔所在的那一房便在其中。

  因為當年他親哥哥林松就是跑去嫡支查看救援的一個。可以說六叔這一支也是這幾十年才發展起來,以前遇上災年,他家小子還吃不飽呢。

  可以說,當年發達的那幾房都毀在了庚午之禍中,那時候林家的青年才俊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全都死了。

  到的現在,林氏數得上的人物也就剩林江一個了。

  八叔倒是想買那幾個大農莊呢,但賣了他們全家都買不下半個來。不然他也不會這麼積極的鼓動六叔和十一叔來揚州,就是想著能在林江死後代他打理一下產業。

  林六對這個弟弟的心思瞭解得不深,林十一卻心中清楚,所以在路上林潤有意拖延時間時他才樂得配合病了,成功將三天的路程拖到了四天半。

  不為別的,他就是不喜歡八哥,只要他不開心他就開心了。

  「所以八哥是真的像浩宇說的那樣盯上了長房的產業?我說呢,怎麼二房找上來時你那麼積極。」

  林八跳腳,「這話你可不能亂說,我什麼時候盯上了長房的產業?我就是不忍心看他把林氏的家業都禍禍乾淨……」

  林十一譏笑,「說得好聽,浩宇怎麼就是禍禍家業了?他可是捐給國庫,如此大公無私,你不誇他也就算了,還一副他敗了你產業的樣子,誰信你沒私心?」

  林六頭疼,「好了,好了,你倆都吵了一輩子了還沒吵夠?現在是商議這個的時候嗎?長房產業的事既然浩宇已經拿了主意,那我們就不要插手了,現在要緊的是戰事。」

  他頓了頓道:「我看浩宇說得對,今年秋收還是讓族人們把糧食都留下,藏一些起來,以防意外。只是這到底是浩宇念著私情偷偷告訴我們的,為了不引起恐慌和猜忌,這件事你們最好爛在心裡,不要往外說。」

  林八問,「那二房怎麼辦,他們父子三人都來了,真讓長房絕嗣?」

  林六抿嘴道:「浩宇不願意,我們還能強按著讓他認兒子?」

  林十一卻道:「婉姐兒和大姐兒不是還在嗎,到時候讓她們倆人中的一個坐產招贅便是,反正現在長房也沒多少錢了,就兩個蘇州的小農莊和幾家書鋪,不必擔心外人別有用心。」

  看,這就是散盡家財的好處,連結親都省了一些猜忌。

  林六抽了抽嘴角,看向林八。

  林八撇嘴道:「我倒是沒意見,就是怕浩宇不同意。婉姐兒已經許給謝家了,我看她也沒有改嫁的意思,那就只能大姐兒來。但你們看浩宇和婉姐兒捨得讓大姐兒招贅嗎?」

  這個年代,願意入贅的一般都不是多能幹的人。而能幹的多半人品不怎麼樣,林江和林清婉看著都是疼孩子的,只怕不捨得委屈林玉濱。

  林六就頭疼的扶額,這也是他最頭疼的地方,要是別的家族,宗老們能直接給絕嗣的房頭決定過繼,可林氏情況不一樣。

  林江自個是族長,長房又勢大,他們這三個宗老是不可能壓著林江過繼的。

  「再等等吧,」林六猶豫了半天道:「反正還有時間,我再勸勸浩宇。」

  林八和林十一不約而同的撇撇嘴,林江那個人精,從來只有他勸服別人,沒有別人能勸服他的。

  不過倆人還是什麼都沒說,現在林氏的產業已經板上釘釘的要捨出去了,大家操心的指數一下降到了最低點,隨緣吧,長房想怎麼做便怎麼做。

  此時,林潤正坐在林江的床邊,目光掃向林清婉和林玉濱。

  林清婉就把哭得雙眼通紅的林玉濱送到門外,讓她的奶嬤嬤扶她回去。

  「小姑,」林玉濱咬著唇道:「父親是為了我才散盡家財的嗎?」

  林清婉摸著她的腦袋笑道:「傻孩子,誰說我們家散盡家財了?你去庫房裡看看,那些東西養十個你十輩子都綽綽有餘的。」

  「可那些產業……」

  「也不單是為了你,」林清婉輕聲道:「裡面的情況複雜著呢,以後小姑再慢慢告訴你。」

  林玉濱就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自己便不是全部的原因,也是主要的原因。

  一時心中愧疚不已。

  林清婉忍不住笑,「傻孩子,平日那麼聰慧,怎麼今日卻著想了?錢財哪有人重要?一切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什麼大事。」

  林玉濱一愣,半響才回過神來,她眼睛微亮的看著小姑道:「我明白了,錢財失去了可以再得,但人卻不行。」

  林清婉笑著頷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快去休息吧,明日小姑要出門去辦事,你父親還得你照顧,家裡的客人也要你招呼。」

  林玉濱這才放下心事的跟著王嬤嬤離開。

  林清婉轉身回房,林潤一直聽著她和林玉濱的對話,見她進來不由抬頭看向她笑道:「一年不見婉姐兒真是懂事了好多,若不是在家中見,我都差點不敢認了。」

  林清婉客氣的笑道:「五哥謬讚了。」

  林江則道:「這一年來她經歷頗多,若是再不長進些那就白長了。」

  林潤想到謝二郎的死,又思及前段時間她病危,死裡逃生,倒也理解的點點頭。

  以前婉姐兒外表雖溫柔,但性子卻烈得很,如今危難之際強硬起來倒也在情理之中。

  見林清婉給他倒茶後便在床邊坐下,林潤再度看向林江,還對他微微使了一個眼色。

  林江就笑道:「婉姐兒不是外人,以後長房要交給她當家,你有話直說便是。」

  林潤吃驚的看向林清婉,林清婉也抬頭看向林潤,看來他就是林江選擇的合作夥伴了。

  她和林江仔細推演過,以後她和玉濱還是繞不過林氏宗族去,所以他們得和宗族搞好關係,至少不能徹底鬧翻。

  所以倆人最後決定在宗族中選一個幫手,林清婉不知道林江選的是誰,因為前段時間她都在忙處理產業的事。

  但今日一看便明白了,他選了六叔的長子林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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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11:52: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加厚

  幾乎是立刻的,腦海中便閃現林江讓她背的林氏宗族資料,其中就有六叔和林潤的。

  林潤在林氏這一代裡還算出色,雖然參加過幾次明經考試也不過,但總比族裡那些連考試資格都拿不到的人要強。

  和六叔的耿直嚴肅不同,林潤處事很圓滑,這些年一直代表蘇州林氏跟林江往來。

  像宗族裡要修祠堂,宗族就會派林潤來與林江說一聲,林江便把錢物交給他和管事帶回去……

  所以林潤和林江的來往算多的。

  既然林江說了不必避諱,林潤也就不再藏著掖著,而是當著林清婉的面直接問道:「你剛才說戰事將起,國庫空虛的事是真,還是在忽悠我父親他們?」

  「自然是真的,」林江滿臉疲憊的道:「如今各國皆不安分,便是今年戰事不起,過個幾年也會爆發,除非有別的事發生轉移各國的注意力。」

  林潤便也不由面有憂色,「那依你看,我們林氏是否要搬遷?」

  林江搖頭道:「大梁就這麼大,能搬到哪裡去?」

  「可蘇州距離殷國和閩國也太近了,或許搬到京都會好些。」

  「當年遼人南下,朝廷還從京都逃到了揚州呢,」林江道:「而當年開封城中的百姓十不存一,你說是京都安全,還是蘇州安全?」

  林潤抿嘴不語。

  林江道:」「戰事不起,天下無不安土,可戰事一起,天下無不危地,就算躲到深山老林,那還有猛獸及疾病呢,所以除非天下一統,不然就只能祈禱著各國安分守己了。」

  林潤臉色難看,要天下一統那還是避免不了戰爭,要各國安分守己就更不可能了。

  就算是他們的陛下不也有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嗎?

  林潤垮下肩膀,問道:「你捐的這些家產果真能助大梁渡過危機嗎?」

  「好歹多了幾分勝算。」

  林潤沉默了半響道:「我會勸說父親的,讓他不要再插手長房的事。」

  林江溫和的對他點頭道:「多謝五弟了,以後婉姐兒和大姐兒還要托你多加照料。」

  林潤點頭道:「你放心,我會看護她們的。」

  林潤起身告辭,他也不好久留,不然八叔和林湧他們要生疑了。

  林清婉送他出去,林潤在院門站住,溫笑道:「婉姐兒快回去照顧堂兄吧,我認得路的。」

  林清婉也停住腳步,點頭道:「五哥慢走。」

  她站在院門口目送林潤走遠,這才轉身回去。

  林江已經從床上起身坐到了桌子邊,正給自己倒茶喝。

  他並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虛弱,這樣做不過是為了應付宗族那邊的詰問罷了。

  「林潤沒有多問吧?」

  「沒有,」林清婉頓了頓道:「他很像你。」

  林江失笑,微微搖頭道:「我只比他年長兩歲,幼時父親曾接了他來陪我讀書,他一直以我為傲,所以日常便不由學我。」

  現在還算好的,年輕的時候,林潤一舉一動全都要學他,在蘇州甚至有小林江之稱。

  林江放鬆的靠在椅子上,淺笑道:「這也是我選擇他的理由,本來以資歷,威望等算,應該是六叔來當族長的。」

  只是他那位六叔實在太過板直,卻又優柔,耳根子軟,窺天鏡中,他三世都沒有插手族長選舉,畢竟他死後長房便名存實亡,實在沒必要干涉族人的選擇。

  可也正因此,三世皆是六叔當上族長,他雖無心害玉濱,但他的縱容,不察,優柔寡斷卻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推手。

  所以他才在接到林清婉後便開始佈置。

  第一個改變是林清婉的到來,第二個是財產處理的變化,那麼第三個就是林氏族長之位的改變吧。

  「林潤當族長,六叔是不會有意見的,以我之能還能再給他拉上四房,但八叔那裡他一定不會答應,十一叔……」林江頓了頓道:「他也不是全然無野心,如果他也反對,那林潤當族長的概率就要下到五成了。」

  畢竟族裡輩分最大的就是他們三人,三位宗老若有倆人反對,就算他能說服其他房頭的當家人,族裡對林潤也不會很服氣。

  他可還指著林潤在族裡做林清婉和林玉濱的後盾呢。

  「聽說十一叔和八叔不和,」林清婉想了想道:「只要是八叔反對的,哪怕是損人不利己,十一叔也絕對會支持;而凡是八叔支持的,十一叔一定會反對。」

  林江抽了抽臉皮道:「你對這種事不熟,讓林叔去辦。」

  林清婉頷首,轉而說起競賣會的事,「總數已經算出來了,拍賣所得的有五百二十六萬七千五百九十兩,還有綢緞莊,銀樓的貨物價值沒算進去,我們估算了一下,那些貨物的價值大概在十五萬八千兩左右。這樣總計便有五百四十二萬五千多兩,加上家中庫房打算捐出去的,有六百二十五萬五千多兩,我看過你往年做的統計估算,這相當於大梁四年的國庫收入了。」

  大梁的版圖並不大,套入她現代的國家,大梁北只到北京,西至陝西漢中一帶,邊境線是斜著向東南過去,南只到福建,

  四川一帶現為後蜀,後蜀往南是大理國,湖南廣西大部則為楚國,也就是正在跟大梁打仗的大楚。

  楚國,後蜀和大梁夾著江陵府,它也是一個獨立的地區,號稱為南平國,其實就是宜昌一帶,就那麼點兒大,但它不屬於大梁。

  楚國的南邊則是南漢,佔著廣西,廣東部分地區,南漢往東則是獨立的閩國,佔著廣東少部和福建。

  而殷國就夾在閩和大梁之間,只有建州和鐔州兩個州府,但就是這麼個小地方,大梁同樣也收不回來,因為牽一髮而動全身。

  所以版圖就這麼大,百姓就那麼多,除非加稅,不然收到的稅收並沒有多少。

  二百萬兩左右的國家收入還是在沒有大的天災的情況下。

  而當今皇帝還算不錯,雖然如今是亂世,與周邊國家的戰爭不斷,但他瞅準了空隙就給百姓們減減稅,今年這個縣,明年那個縣……

  每次減的範圍都很小,但好歹給了百姓一個休養生息的時間。這樣的情況下,大梁起義的隊伍相對於其他國家來說要少得多。

  但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國家很窮,國庫裡的錢和糧就沒有沒過腳跟過。

  每年國家的收入往往還沒運進國庫就被各地瓜分完了,兵部要養兵,各地要準備來年的良種,農具和耕牛,花銷更重一點兒的地方則還要鞏固一下河堤,修建一下水利啥的。

  二百萬兩,幾乎是秋稅過後沒多久就被分完了,再想要錢就得加稅了。

  這一六百萬多萬上去,別的不說,國家肯定能大喘一口氣,但林江和林清婉並不放心就這麼隨便的把錢交上去。

  既然捐的錢這麼多,當然要大張旗鼓的才好,讓世人都知道,林家把錢都掏光了,以後沒事不要來惦記著他們了。

  所以林清婉這邊將拍賣所得的銀兩公告出去,既能敦促買方盡快付錢,也能讓世人知道林家把產業都賣了,而錢都捐了。

  另一邊林江則給皇帝寫折子,報告了一下能捐獻的錢,遵照林清婉的意思,錢是怎麼來的,一筆一筆都寫得很清楚。

  拍賣產業所得,還是家中庫房存銀,他都寫得仔細明白,目的就是讓人知道他家中已無多少存銀。

  當然最後他還點了一下題,表示他雖有全捐之意,但到底也還是有私心,所以給弱妹幼女留了幾千兩應急的錢。

  希望皇帝不要介意之類的。

  最後,林江表示錢太多,需要皇帝派可信之人前來押送,國家四年的收入呢,路上要是遇到毛賊怎麼辦?

  這封折子最後被林清婉謄抄了一遍才送出去,理由是林江已經病重,拿不起筆了,只能林清婉代筆。

  林江驕傲了一輩子,從沒想過臨了臨了還做這種示弱之事,很是彆扭了一陣。

  但林清婉做得一點兒心理壓力也沒有,總不能讓皇帝覺得他們拿出這些錢來毫無壓力吧?

  得讓他知道,林家現在可是傾家蕩產了,他要是不上心,將來她們要是被欺負了上門去找皇帝還能記得她們姑侄二人嗎?

  皇帝收到這封折子時何止上心,他都感動壞了。

  他腦海中又閃過了當年林穎病重時交還兵權的情景,一時心中激盪,感動不已。

  劉公公見皇帝的眼圈都紅了,連忙揮手讓宮人們小心退下,自己也往陰影處縮了縮。

  半響皇帝才收拾好心情,啞著聲音道:「老劉啊,你說朕只給他妹妹封個郡主是不是少了?」

  劉公公默了默道:「聽說林大人還有一幼女,也很可人心。」

  皇帝若有所思,「她姑姑是郡主,她就不好與她姑姑同輩了,那封個縣主?這次他們家把外地的別院也全都賣光了,連京城的別院也沒留,但總不能以後進京見駕要住在客舍吧,那多寒酸?」

  劉公公就笑,「那陛下給郡主和縣主賜一府邸便是,陛下手中好的房子別人可是連看都沒資格看的。」

  皇帝心情微好,想了想道:「當年父皇曾給林家賜有一宅,就在魯王府隔壁,但林智嫌棄它跟魯王府太近,看著傷心,所以一天都沒進去住過,告老還鄉後更是直接還給了朕,你說朕把那宅子賜給她如何?」

  不是皇帝給林江找不自在,而是京都裡現在空著的各個府邸就那處宅院最好,本來那是預留給他封王後的府邸,所以就安排在他大哥的府邸旁邊。

  他父皇當年賜這個府邸給林家也是安撫的意思,林穎倒是接受了,但林智恨死了魯王和齊王兩位皇子,哪怕他們都死了,別說住在他們曾經的府邸旁邊,便是連聽都不願意聽到他們的稱號。

  所以一天也沒進去住過,寧願住在自家的別院裡,甚至維護都不願意派下人去,一直是皇帝留著人在那裡打理宅院,下人的花銷也全都是皇帝負責的。

  皇帝再度強調了一遍,「那處宅院是真的好,當年裡面的佈置可是朕親自規劃的……」

  就是沒住進去就當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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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感激

  不必等到第二日上朝,當天林江折子的內容就傳了出去,舉朝皆驚,不知道多少官員噴了茶,摔了碗,據說還有兩位老大人一下沒站住摔了一跤,現請假回家休養了。

  大家之前已驚了一次,畢竟林江賣掉產業捐獻的手筆太大,他們已有了心理準備,卻沒料到他的手筆這麼大,這是把家底都給掏出來了?

  這筆錢太大,皇帝自然慎重,所以在和劉公公說了些悄悄話後就把六部尚書和禁軍統領及還在京城探親的盧真給叫來了。

  雖說現在大梁境內盜匪不多,但也要以防萬一,那可是六百二十多萬兩錢呢,萬一被人劫了怎麼辦?

  至於貪,有具體的數目在這兒,又是運回京城他的手中,皇帝相信還沒人有那麼大的膽子從他手裡搶食。

  所以主要防備的便是外敵。

  這樣一來,跟外敵有豐富鬥爭經驗的盧真便入了皇帝的眼,更重要的一點是,盧真和林江是同窗,雖然讀書時常爭長短,但皇帝看得出他們惺惺相惜,讓盧真去交接也容易方便些。

  盧真只帶了幾個親衛回京,所以皇帝打算從禁軍中給他調一批人,押送六百二十多萬兩錢,還不知道林江準備的是白銀,黃金還是銅板呢。

  所以皇帝決定給他派兩千人,不夠再從揚州調派一部分守軍。

  而戶部也要做好交接準備,人不夠就從其餘五部調配。

  六部尚書都很興奮,他們已經看到無數的錢衝他們飛來了,心裡開始計劃著該怎麼花這筆錢。

  兵部尚書想,一直發不下去的撫恤金有著落了,將士們今年應該有新衣穿了,嗯,武備也可以換一批。

  工部尚書想,眼下最要緊的是撥錢去疏通汾水,今年太原到晉州一帶的雨水多,汾水已經許多年未曾疏通過,之前他還打算上折讓皇帝強發勞役,但現在看來不必了。

  有錢幹嘛去害民不是?

  戶部尚書則想,拖欠的官員俸祿終於可以發下去了。

  吏部官員則想著後年的兩科考試可以多增收一些,各地的官員都有些少,有的地方甚至是一人當兩人使,之前沒錢發俸祿,現在有錢了,多招些人,我們也輕鬆些。

  禮部尚書想了想,覺得陛下的皇陵還可以修建得更好一些,陪送的東西也能更豐厚一點。

  皇帝不知道底下的六人已經幫他算好錢的去處,還在高興的叮囑盧真,讓他快馬加鞭趕去揚州,也不必急著回來,看林江有何需要幫扶的地方,幫他將事情解決好。

  然後便表示他還有一道旨意給林江,會派兩個禮部官員和幾個侍衛跟著他一起去。

  皇帝表示自己不急,國庫也不急,只要他能在下個月月初回到京城就行。

  這個月已經走到十二,盧真默默地抬頭看皇帝。

  就算兩千禁軍全部配馬,他們急行軍到揚州也要四天,回程時帶那麼多錢,快則八九天,慢則半個月。這樣算下來月初回到京城,那他還能在揚州待幾天?

  您急就急,為何嘴上卻說不急?

  但盧真垂眸想了想,覺得初一是月初,初十也是月初,他只要在初十之前回來到就不算違背聖意,辜負皇帝了。

  所以盧真愉快的決定他要在揚州待足半個月再啟程。

  皇帝把早先寫好的聖旨交給禮部尚書,讓他派了個年輕正直的禮部官員去揚州,又囑咐了些話,這才揮手讓他們下去。

  而此時,林家又放出了一重磅消息,為了給林江和林家祈福,林清婉決定將林家儲存的糧食都捐出去,江南各州都有,凡持下戶戶籍的人都能到當地林家設立的點裡領取一定的糧食。

  而無下戶戶籍,卻又實在家庭貧困的,須得裡正和當地兩位老者的簽字才可以去領取糧食。

  戶籍的等級是根據納稅額來定的,納稅越多,家庭的資產便多。

  而下戶就是那些只能租賃地主的佃農或只有少許田地的農民。今年江南加增軍稅,這兩戶受傷最重,現在夏糧未收,好的還有些米糠吃,不好的,只怕只能吃樹葉和樹皮了。

  林清婉對這些不瞭解,但林江卻是在江南當了十多年父母官的,對這些再瞭解不過。

  糧食也是他讓捐的。

  因為他加征軍稅,江南一帶的百姓現在對他的感官可不怎麼好。這一世好一些,因為他從不少富戶那裡索捐了一些,平攤到百姓頭上的軍稅少了一點。

  但那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現在依然有不少家庭在因此而賣兒鬻女。

  林氏對江南貢獻很大,如今不少江南百姓家中只怕還供奉著他祖父的長生牌位或畫像,而他這十多年來一直在江南為官,盡責清廉,同樣贏得不少的聲望。

  但這些好只消一次壞就會被全盤否定,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恨著他呢。

  尤其是那些因為軍稅而家破之人。

  林江不怪那些人,他也怪不了他們,因為的確是因為徵收軍稅才讓他們本可以勉強維繫下去的家庭破碎。

  可他又不能不徵收這筆軍稅。

  而今他能做的就是把家裡的存糧散出去,讓那些因為軍稅而難過的人好過一點,能保住一條命是一條吧。

  林家有這麼多這麼大的農莊,每年糧食的產量都是很可觀的。

  除了自家的糧鋪消耗,其餘的糧食大多折價供應給國庫,還有一些則是入庫當地的庫房。

  那是救急糧,有過兩次,江南遇災,國庫拿不出糧食,便是從林家的庫房裡先借來賑災,第二年才歸還。

  所以林氏的庫房裡有不少糧食,每年出陳糧而換入新糧。

  這一次,除了蘇州那邊偷偷密下的一個糧庫外,其餘糧庫全部開倉放糧。

  如果說前幾天是皇帝和朝中官員的盛宴,那麼這一次便是全江南百姓的盛宴。

  大家拿著戶籍本和跟裡正拿來的證明蜂擁向各州林氏設立的點兒扛回一袋袋糧食。

  本來活不下去打算賣兒鬻女的不賣了,已經賣出去的則拿了還捂著的銀子把孩子搶回來……

  本來對朝廷,對林家的那股怨氣慢慢的消逝,大家又開始念起林家的好來。

  聽說林大人病危,就快要不行了,所以他變賣了產業把錢捐給國庫,卻把糧食分給了江南的父老鄉親。

  聽說蘇州的百姓分得的糧食最多,就因為那是林大人的故鄉。

  大家都羨慕起蘇州的百姓來,覺得林大人怎麼就不是他們州的呢?

  不過他們也比其他地方的百姓強,好歹他們是江南的,江南以外的百姓可沒有免費的糧食拿。

  林家正在一片忙碌中,林清婉打著算盤的手幾乎飛起,她提筆在紙上寫下總額,蹙眉道:「告訴他們,我們林家現在不收糧食,只收絹布,要是連絹布也沒有,那就改用其他東西抵,其餘金銀珠寶飾品都可以。」

  鍾大管事也皺眉,「只怕他們不答應。」

  林清婉就冷笑道:「拍賣前就議定好,糧食抵換不得超過辦成,絹布抵換不得超過三成,之前糧價高漲,他們沒想過拿糧食抵,現在糧價低下來了,倒一個個都沒錢沒布了?」

  「錢和絹布陛下都能運回京城,損耗不會很大,可要是換成糧食,一車糧食能回去一袋就算不錯的了。」

  鍾大管事輕咳,小聲道:「何至於此,聽聞這次來押送的是盧都護。」

  林清婉臉色稍緩,但還是堅持道:「糧價起伏太大,收了糧食我們損失太大了,總之你吩咐下去,除了規定中的數額,多出的糧食我們一律不收。要麼交錢,要麼用絹布抵。超過規定時間沒有付清尾款的按照合同來執行。」

  林清婉態度強硬,那些買下產業的人便是心中不滿也不敢硬抗,萬一錯過了最後期限她真的按照合同來執行怎麼辦?

  這個年代合約的有效性可是很強的。

  所以即便心中嘀咕,他們還是用錢付清了尾款。

  有一個商人心中恨極,便直接拉來一車的銅板,別人家都是用黃金白銀付,他就付銅板,光算那一串一串的錢就讓人崩潰,更別說那一車錢的重量了。

  其他人見狀,紛紛暗中效仿,不過他們沒那麼狠,全都給銅板,而是黃金白銀都給一些,但銅板的比重很大,林清婉問起便說家中也沒有足夠的黃金白銀。

  就是三大家族都叫人拉來一車一車的錢。

  好在此時產業未曾交接,林家的下人也沒放出去,所以林清婉可以調來許多人數錢。

  又有忠心的僕人監督,雖然忙碌,但還是有條不紊的清算著。

  林湧看著梧桐苑裡一車一車的錢運進去,他卻連百步內都進不了,一時眼睛都紅了。

  這麼多的錢,這麼多的錢本來都應該是他兒子的,結果全叫林江和林清婉給敗光了。

  林湧覺得心臟劇痛,一下子氣暈過去了。

  還是路過的下人發現了把人抬回去,但人在大太陽底下曬了不短的時間,差點救不回來。

  當然,林清婉加班加點的在算錢,這些事林管家並沒有告訴她,而是自己給請了大夫,確認人活過來後才去正院裡稟報老爺。

  林江臉色冷凝,「他倒是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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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求見

  林管家低下頭,心中對林湧的敵意又上升了一個等級,達到最高級。他家老爺一向溫厚,要不是惹急了他,他是絕對不會流露出這樣的惡意的。

  所以林湧到底做了什麼?

  林管家沒細問,轉身卻讓丫頭熬藥的時候減去一半的藥量,林湧的病便一直斷斷續續的拖著。

  徐大夫在看診了兩次過後也琢磨過來了,開了和以往一樣的藥方,又叮囑了一些「要好好休息,心胸放寬」之類的話就拍拍屁股走了。

  兩天後,不僅競賣會上的尾款付清,各類店舖中的貨物也都清理乾淨,以成本價轉賣給接盤店舖的人。

  林家的錢堆滿了梧桐苑五間大房,裡面有林家的忠僕看守,外面還有林江調派來的士兵看護。

  因為林家錢多已是眾所周知,因此林府外面都是十步一崗,林江利用觀察使的身份調來揚州的駐軍保護。便是有宵小,到這兒看重重包圍的林府也只能打退堂鼓。

  林清婉連續三個晚上只睡了不足三個時辰,事情一完成身體便有些熬不住,所以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卻不知她的威名已經傳遍揚州,開始向江南各州飛去。

  「這林家的大娘子也真夠厲害的,一個人便把這麼大的家業給賣了,幾百萬兩的白銀過手都不慌,倒跟她兄長一樣能幹呢。」

  「到底出身林氏,便是身體弱些,本事也不會差。」

  「還有魄力呢,聽說這開倉賑濟的事便是她拿的主意,這麼多糧食,說散就散了。」

  「難怪林大人敢把家給她當,我看便是長房沒嗣子也不會敗落。」

  「嘖,未必吧,這林大小姐再厲害,她百年後林家長房沒後人,不敗落還能怎樣?」

  「未必就沒後人,」有人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林家有意要給長房過繼嗣子呢,再不濟林大人不是還有個女兒嗎,可以坐產招贅嘛。」

  「長房要過繼嗣子林大人早過繼了,何必等到現在?」有人不贊同,「至於招贅,要是以前還可能,現在林家的產業都散光了,哪家的小郎君會願意上門?那畢竟是林氏的長房嫡支,總不能像平民百姓一樣隨便在街上劃拉一人就入贅吧?」

  「是啊,便是身份差些,肯定也得是士族出身才行,不然林家多丟人啊。」

  這些閒言碎語慢慢的飄出揚州,飛到了蘇州,尚明傑最先從家學裡聽到了這些閒話,都說表妹要招贅了,也不知道誰有那個福氣能把林表妹娶了去。

  尚明傑再也坐不住,回家就纏著老太太要去揚州。

  「姑父病了也有一段時日了,大哥寫回來的信卻不清不楚的,祖母,您就讓我去揚州看看吧。」

  老太太還在為林江拒絕兩個孩子的婚事的事生氣,板著臉道:「你要讀書,哪有時間去?你大哥總比你穩重些,有他在揚州有什麼可擔心的?」

  尚明傑抿了抿嘴道:「祖母,我還想請教姑父一些功課呢,家學裡的先生雖好,但跟姑父比起來差遠了,有許多問題先生都不能解答,只會一味的讓我自己領會。可有些問題我不解便是不解,讀再多遍也是半知半解,實在難受。」

  涉及到尚明傑的功課,老太太猶豫了一下,「可你姑父病著呢,怎麼好再去勞累他?」

  「就是跟姑父說說話,不會讓他太過費神的,而且姑父家中的書可比我們家的多多了,說不定還能看到姑父以前的手稿,那可是萬金難求的東西。」

  林江曾是江南第一才子,後來去了京城也很有名的,聽說范陽盧氏的幾位公子都比不上他呢。要是能得他指點自然好。

  老太太想了一下,只是心中到底有怨。

  很久以前她就想給明傑和玉濱兩個孩子定親,只是林江和女兒以前覺得兩個孩子小,不必著急,所以婉拒了。

  她便也不急,想著讓他們一塊兒相處,待長大一些再提。

  後來她女兒先她一步離開,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心中不免難過,玉濱要守孝,所以她也就沒再提這事,覺得等她出了孝再說。

  結果現在玉濱還沒出孝林江就又病重了。這個時候提兩個孩子的婚事便完全是為了他和玉濱著想。

  她想給玉濱一個依靠,也讓林江走得安心些。

  林氏宗族那邊都是旁支,血緣早遠了,與其把產業交給他們保管,還不如交給尚家代為保管。

  好歹尚家還是玉濱的外家,總不會讓她吃虧。

  偏林江著了魔一樣把所有產業賣了捐給朝廷。

  明遠來信說林江是一片丹心只為公,但她到底多活了幾十年,看得清楚明白,林江這是在防著尚家呢。

  說什麼一片丹心,不過是怕產業落在林氏宗族和尚家的手裡不得好,所以寧願散了也不要留給玉濱。

  看他這一系列的動作,只怕他現在能信得過的只有他那妹妹了。

  老太太從沒想過動玉濱的遺產,所以見女婿這樣防備她,不由惱怒,這兩天連揚州寄來的信都不願看了。

  可看著抱著她胳膊撒嬌賣癡的孫兒,再想想身體羸弱的外孫女,老太太只能壓下怒火道:「好了別搖了,祖母應了你便是,只是你去了揚州不許惹你姑父生氣,要聽你大哥的話。你表妹心裡苦,你要多體諒一些,不許欺負他。」

  又道:「去跟你娘說一聲,別叫她掛心。」

  老太太說到這裡眼含譏諷,二兒媳的心思她最明白不過,之前她苦口婆心的又勸又求,這才讓對方答應下兩個孩子的婚事。

  但她心裡明白,對方看中的只怕還是玉濱背後的那些產業。

  所以在明遠的信回來後趙氏連假裝都忘了,當場臉色就黑了,之後一直呆在佛堂,輕易不出來,可一出來就發作下人。

  老太太覺得女婿之所以那麼戒備尚家全都是因為趙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婿猜到趙氏的態度和為人,這才寧願把產業都賣了也不留給玉濱。

  所以此時老太太既惱林江,也恨趙氏。

  尚明傑不知道老太太還在生氣,已經歡呼起來,一陣小跑著離開了。

  而此時,林清婉剛從床上爬起來,看了一下外面高懸的太陽,這才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

  白梅帶了小丫頭捧了洗漱的東西進來,白楓則給林清婉找衣服,倆人有條不紊的給林清婉打理。

  倆人都是林江給林清婉的大丫頭,之前並不在林府幹活兒,而是在蘇州老宅中伺候。

  倆人的父母親人都是林府的下人,卻是世僕,一直留在蘇州那邊打理農莊和別院,本來,倆人是給玉濱準備的陪房,所以規矩什麼的都是從小學,還認些字,懂些算術,想著她們跟著玉濱去了婆家就能給玉濱當管事,所以培養得很精心。

  但林清婉來了,婉姐兒之前貼身的丫頭立春和立夏不好再留在她身邊,以免她們發現端倪。

  她剛醒來時身體虛弱,每日不是躺在床上養病就是看林府的財物,瞭解各種情況,和林江學習當地的習俗,立春和立夏給她拿什麼衣服她就穿什麼,給她喂什麼她就吃什麼,幾乎不提意見。

  所以剛開始兩個月都混過去了。

  但後來林清婉開始接手林家的事務,也開始處理林氏的產業,說得多,做得多了便不由露出馬腳,所以林江便在此前讓人把白梅白楓從蘇州算來,把立春和立夏換了下去。

  至於立春和立夏則被放回家相親,不管她們是想放良還是想繼續留在林家,林江和林清婉都隨她們。

  因為她們跟婉姐兒最好,且照顧婉姐兒也很盡心,林江和林清婉都不願意委屈了她們。

  白梅邊給林清婉梳頭邊低聲道:「立春姐姐和立夏姐姐來了,正在耳房裡候著呢,大小姐可要見她們?」

  林清婉怔了一下,問道:「她們怎麼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白楓正在整理床鋪的手一頓,轉過頭來欲言又止。

  白梅卻笑道:「她們說是想念主子,所以來給主子請個安。」

  林清婉卻透過銅鏡看到了白楓的動作,淺笑問道:「白楓,你跟立春立夏可有走動,猜得出她們是為何而來嗎?」

  白梅垂眸認真的給林清婉梳頭,白楓看了白梅一眼,咬了咬唇道:「大小姐,我聽說她們家裡要給她們定親了,只是那親事……」

  她頓了頓道:「倒也不是不好,卻總有缺陷。立春姐姐家裡給她定了個良戶,因為老爺有話在先,要是立春姐不願意留在林家,那林家就放良,贖身銀子不要,還會陪送一副妝奩。立春姐姐家是打算全家放良的,我估摸著他們家的積蓄沒多少,所以還指著立春姐的妝奩和聘禮呢。」

  「男方是什麼人?」

  「就是東街油鋪的掌櫃的二兒子,家裡倒是有錢,只是他那二兒子有點傻,二十來歲的人了卻還跟個孩子一樣每天上街玩,餓了就隨手抓了東西往嘴裡塞。」

  白楓又道:「立夏姐家裡給她定的那門親事也有缺,那男人是個屠戶,還是二婚。」

  林清婉蹙眉,「為什麼那麼急,立春和立夏都是好女孩,不僅會針線廚藝,還會算賬,到了鄉間嫁個小地主都可以。」

  白楓脫口而出,「還不是為了留在揚州。」

  林清婉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前段時間她翻過的律令,放歸的奴婢似乎是不能留在本地的,要麼被遣回故鄉,要麼就要去往寬地,即地廣人稀之處。

  要想留在本地,要麼有產業,要麼就是有本地戶口的親人才可落戶。

  林家雖然寬厚,容許放良的下人帶走自己的行李,也不要贖身的銀子,還給一定的遣散費,可這些錢想要在揚州辦產業無異於登天。

  且林家這一次放良的下人還特別多,僧多粥少,連田地鋪子的價都被炒高了,這是有人想要走歪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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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風雨欲來

  林清婉沒讓立春她們久等,讓人把早飯兼午飯端上來時就讓人把她們請過來了。

  立春和立夏都憔悴了一些,一進屋便跪下請安。

  「行了,你我主僕之間何時講究過這些?」林清婉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都坐下和我用些吧。」

  立春和立夏眼圈都一紅,大小姐病剛好老爺就把她們放回家,說是給的恩典,讓她們回家說親嫁人。

  可林府的丫頭都是過了二十才開始嫁人的,倆人今年一個十六,一個十七,年紀都還小。

  老爺給的恩典在她們看來便是她們伺候不好大小姐的懲罰,不僅她們,就是她們的家人和府裡的下人也都是這麼想的。

  所以倆人回家的這段時間很不好過,還是前段時間從老爺那裡傳出話來,說大小姐之前身邊的丫頭不管是放良還是嫁人都給一筆不少的妝奩,她們的日子才好過點。

  但處境卻更是不好,父母兄嫂雖面上帶笑,但為了那筆妝奩已經恨不得她們即刻放良出嫁了。

  若能嫁給揚州城的良民,那他們不僅可以有借口留在揚州,還能用她們的妝奩置辦一些產業或謀些生計。

  立春和立夏都是六歲便進府當小丫頭,從掃地到侍弄花草,再到大小姐身邊泡茶,後來更是伺候大小姐筆墨,再做到大丫頭的位置上,雖然兩人柔柔弱弱的,卻也很有傲骨。

  且跟家裡人也沒多少感情,所以在見鬥不過父母,不得自由後兩人便相約著來找林清婉,算是孤注一擲了。

  若成,她們便脫離苦海,若不成,境況也只不過是更差一點罷了。

  兩個丫頭見林清婉面色平和,便抹了抹眼淚半坐在椅子上,沉默的陪林清婉吃了一頓飯。

  她們知道,大小姐吃飯時不喜人多話,但她願意讓她們坐下,顯然是很念著舊情的,而且感情還不淺。

  林清婉對她們沒多少感情,但她一直念著婉姐兒呢。

  這兩個丫頭陪在婉姐兒身邊許多年,婉姐兒臨走前可是叮囑過要善待她們的。

  所以林清婉對倆人很和顏悅色,用完了飯也不急著去看林江,而是慢慢去花園裡走著散食。

  白梅和白楓拿了東西要追上,林清婉便揮揮手道:「不必準備這麼多東西,我們就在廊下走一走,立春,立夏,你們陪陪我。」

  立春和立夏便低著頭上前扶她,林清婉也不推拒,扶著倆人的手出了屋子才鬆開,慢悠悠的走著。

  白梅和白楓知趣的帶著小丫頭們落後了十來步,讓她們主僕三人說悄悄話。

  有一株茶花在廊邊開得特別好,碗大的花衝著陽光開得爛漫,卻還有一朵花兒伸進廊中,或許是因為開得太好,園丁也沒捨得剪去。

  林清婉就坐在木廊上點了一下那朵茶花,立春默默地上前給她掐了,立夏在林清婉身後接過,很是自然的給她插上。

  林清婉一愣,臉上有些怔然。

  立春和立夏見大小姐發呆,一時有些忐忑,猶豫的問道:「小姐是不喜歡這朵嗎,那要不換一朵?」

  林清婉回神,微微搖頭道:「不是,只是許久沒有人這麼懂我的心思了。」

  而她們也並不是懂她的心思,而是懂婉姐兒的。

  立春和立夏卻很高興,「大小姐,讓我們回來伺候您吧。」

  雖然林清婉和婉姐兒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很像,但差異更大,現在立春和立夏察覺不出來,是因為之前林清婉幾乎發表自己的看法,可是以後,三人相處得多了,她們肯定會發現的。

  而林清婉和林江都不敢確定他們能讓倆人確信林清婉就是婉姐兒,所以才要把倆人調離。

  可是,用什麼理由好呢?

  之前是讓她們嫁人,可現在看來她們不願意,而且顯然嫁人也不不是什麼好方法。

  若是留下她們,又有什麼借口不讓她們貼身伺候呢?

  「你們不想放良嗎?」

  立春和立夏連連搖頭,雙雙跪在林清婉身前道:「大小姐,我們不想出去,就想留在府裡。」

  立春察覺到大小姐的猶豫,咬著嘴唇道:「哪怕不能在大小姐身邊伺候,去別的院子裡做個灑掃丫頭也行啊。」

  立夏雖然心中不甘,但想到家中的父母親人,也跟著點了點頭。

  林家對下人一向寬厚,只要不犯大錯,很少打罵,下人間雖有競爭,但傾軋也很少。

  留在林府總比出去嫁人要強得多,還是嫁給那樣一個人。

  林清婉看著兩個只有高中生那麼大的丫頭,見她們的眼裡都帶上了滄桑,不由伸手摸了摸她們的腦袋,頷首道:「既不願意,那就留下吧。」

  倆人心中大喜,看出大小姐對她們的憐惜,倆人心中又是傷心,又是歡喜,激盪之下便忍不住哭出聲來。

  立春跟婉姐兒最是親近,心防鬆懈便不由問道:「大小姐,您為什麼不願意要我們了呢,是因為我和立夏做錯了事情嗎?」

  「不是,你們沒做錯什麼,是我的原因。」林清婉扭頭看著廊下被摘取花朵的空白花枝,輕聲道:「現在的茶樹和剛剛的茶樹已經不同,而我和以前的也不再一樣。我希望以前的我深存在記憶中,而不是再做回以前的我。」

  這番話說得毫無理由,林清婉以為她們不會接受這樣的說辭,誰知道立春和立夏對視一眼後便接受了這個說法,還一臉心疼的看著她。

  林清婉張張嘴,嚥下想要再解釋的話。

  立春已經抱著她的腿嚶嚶的哭起來,「大小姐,我們知道您心裡苦,您把謝二爺的書信手稿全都封起來給他了,還把嫁衣陪送進去,自然也不願意再看到我們,以免心中傷心。奴婢和立夏都懂,以後,以後我們不往大小姐跟前湊,只要遠遠的看著大小姐就好。」

  立夏也含著淚點頭。

  林清婉張了張嘴,半響才道:「也不必如此,以後有事你們還是能來找我的。」

  立春和立夏更是感動,抱著她的腿哭得不行,同時心裡也明白老爺為什麼在大小姐病好後就把她們送走了,這是預防大小姐看見她們觸景生情,想起謝二爺傷心呢。

  要知道以前大小姐和謝二爺在一起都是她們陪著的,倆人的書信詩稿和畫也都是她們傳送的。

  現在和謝二爺相關的東西都被收起來了,可她們還在,看見她們大小姐肯定還會想起謝二爺的。

  倆人心中最後一點兒怨也消除了,還主動提起願意回蘇州別院去,到時候她們就不用總是出現在林清婉跟前了。

  林清婉想了想道:「也好,我們總要是回蘇州的,你們先回去收拾宅院,待我們歸家時就沒這麼慌亂了。」

  立春和立夏以為大小姐是在安慰她們,便對她低頭笑笑,畢竟林家便是搬回蘇州,那也該是回蘇州老宅,或是住在蘇州城裡的國公府裡,蘇州城外的別院連著農莊,不過是給主子們偶爾避暑踏春用。

  林清婉看見她們的神情便微微一笑,低頭附在她們的耳邊道:「你們可要管好別院,以後那才是我們的落腳之處。」

  立春和立夏一驚,微微瞪大了眼睛。

  林清婉便衝她們微微點頭一笑,倆人立即興奮起來,大小姐這是打算重用她們了,還是跟以前一樣跟她們分享秘密。

  林清婉起身道:「我讓人送你們回家去,收拾好行李,過兩日有一批東西要送回蘇州,你們跟著一起走。」

  立春和立夏立即收斂情緒,恢復了大丫頭應有的機警,齊齊行禮應道:「是。」

  立春和立夏退下後白梅和白楓才上前伺候林清婉往正院去,正好在院門口碰上正要找她回稟事情的林嬤嬤,「大小姐,府中的下人也都統計好了,選擇放良的有十六戶,其餘人都願意跟著我們回蘇州。」

  林清婉腳步不停,卻道:「不按戶算,按人頭算,再去問一遍,從六歲往上,誰願意留下,誰願意走,不必受家庭約束。」

  林嬤嬤嚇了一跳,「這豈不是要父母子女分離?」

  林嬤嬤是自己人,林清婉也不隱瞞,歎氣道:「我這是怕有人出了門就賣兒鬻女。我們林府裡出去的丫頭,不說那些會識文斷字的,就是只學過幾年規矩的都有人搶。但到了別人家未必會比在林府強,總不能為了全人倫,就把我們多年的主僕情都在一邊了。父母慈,兒女方能孝;兒女孝,父母也才能愛。讓他們各自選擇吧。」

  林嬤嬤的目光就不由掃向後面的白梅白楓,白楓就悄悄的對她使了一個眼色,她便知道大小姐是知道立春立夏的事了。

  林嬤嬤應了一聲,躬身退下。

  這樣單個單個的問過去,而不是以家庭為單位的詢問,果然情況又不同。

  有父母想要放良,但家裡有兒女不願意跟著走想要留下的,也有兒女執意要走,父母卻不跟著的,還有夫妻兩人的選擇都不相同的,一人選擇帶著兒子走,一人卻選擇帶著女兒留下,最後和離的。

  之前林嬤嬤以家庭為單位的問過去,做主的便是一家之主,根本不必要問其他人,可是現在一個一個問過去,情況大不相同。

  本來就風雨欲來的林府更是壓抑,一副隨時爆開的模樣。

  林清婉和林江叫人緊盯著府中的情況,只防備有事發生時能及時反應,並不出手干預。

  林家這次放走的下人很多,若加上外派到各地的下人,相當於砍去了三分之二的人口。

  所以混亂在所難免。

  好在林江此時還有權勢,不僅有忠僕可以使喚,還能從刺史府和地方駐軍上借人看守,所以各地都沒發生僕人盜竊和貪墨等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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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屈

  「父親,我們去京都求醫吧,或許御醫有辦法呢?」林玉濱想了許久,覺得這個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林江忍不住咳了一陣,靠在迎枕上看著女兒溫笑道:「孩子,這是天命,天命如此,實在不必再勞心費力。」

  林玉濱的眼淚差點滾落下來,她抓緊父親的手道:「且試一試吧父親,或許有用呢。京都那麼多好大夫呢……」

  林江只想在剩餘的日子裡好好陪女兒,並不想勞動奔波的往京都去。

  所以皺著眉回絕。

  林玉濱再也忍不住,伏在床邊哭道:「父親怎能諱疾忌醫呢?」

  屋裡哭聲一片,外面守著的丫頭婆子皆緊張起來,映雁轉身就要去找林清婉,就見她正從外面進來。

  映雁連忙上前行禮,「大小姐,大姐兒正哭著呢,您快去勸勸吧。」

  林清婉好奇,「怎麼哭起來了?」

  林玉濱自從知道林江命不久矣後就強抑著悲痛,除了偶爾忍不住哭出聲外,大部分時候都是笑嘻嘻的,每日給林江讀書念詩,彈琴下棋,懂事得很。

  「大姐兒要老爺去京都看病,老爺不願意,大姐兒心中不免憂傷……」映雁趕在林清婉進門前快速的交代了一遍,如今能勸父女倆的也就大小姐了。

  林清婉微微頷首道:「去廚房端些奶酪來,人傷心了吃點甜的會好受些。」

  屋裡的林玉濱在聽到外面的動靜後就擦乾了眼淚,起身站在一邊,等小姑進來就懨懨的行禮。

  林清婉就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玉濱說的不錯,不到最後我們總要試試,什麼天命不天命的,我們不信那個。」

  林玉濱眼睛發亮的抬頭看向小姑,林江則一驚,不解的看著林清婉,她明知道他是必須走的。

  「不過去京都不現實,你父親本就生病,此去京城路途遙遠,顛簸起來反而要加重病情的,」林清婉想了想道:「我們可以把大夫請來,雖慢些,但更穩妥。」

  林玉濱一想也是,可是,她蹙了蹙眉道:「只怕大夫們不願意來。」

  「在朝中任職的御醫,我們可以和皇帝求,在民間的名醫,也總能想辦法打動他們。」林清婉道:「一會兒我就去選幾個機靈穩重的下人,讓他們拿了重禮去京城。」

  林玉濱高興起來,吸了吸鼻子道:「小姑,我幫你選禮物。」

  「好啊,」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幾個大庫房裡的東西我都叫人收拾好了,過兩日就啟程送回蘇州,再要從裡挑選東西不便,就從我們私下的小庫房裡選吧,把好東西都挑出來,選了合適的讓他們帶上。」

  「我這就去挑。」林玉濱鬥志滿滿的帶著一串丫頭去開小庫房。

  父親,她和小姑都有自己的小庫房,裡面除了他們心愛的東西外還有一些特別貴重的東西及藥材,送大夫,只怕珍貴的藥材最得人心。

  所以林玉濱把三個小庫房都打開,留下部分父親可能用到的珍貴藥材,其餘的都提了出來。

  林江等女兒走遠了才看向林清婉,「你明知是無用功,怎麼還讓玉濱去折騰?」

  「我知道是無用功,但玉濱不知道。」林清婉想到躺在醫院的祖父,眼眶有些發酸,「而且即使她知道無用,你是她最重要的人,面對生死時總是會有些妄想的。總想著或許就出現了生機呢?」

  林江一愣。

  「就如同你告訴我,我祖父命不久矣,他熬不過續命的痛苦,而我卻依然奢望著他能出現轉機一樣,這點奢望就是現在也不曾熄滅。」

  林清婉應該是最能理解林玉濱的人,只怕直到親人下葬她們才能收回最後的那點奢望。

  「何況,這也是教育她的重要一環。」林清婉低頭對上林江的目光,道:「什麼天命如此,你真想認命也不會千里迢迢的找到我。既然你自己都不認命,為何要教她認命?你真希望她順從天命嗎?」

  林江結舌。

  「言傳身教,既然你要教她不屈,不屈於天,不屈於命,那麼你自己就要做好榜樣,別管有用沒用,我們都要努力一番。」林清婉輕聲道:「這樣至少我們過後都無悔。」

  林江默認了林清婉的教育方式,也開始積極配合治療,哪怕他知道沒用,但女兒端了藥來他都喝,徐大夫每隔一日給他扎一遍針……

  林玉濱見父親如此積極配合治療,心中越發高興,開始盼著去京城請大夫的人帶回好消息。

  去京城的人才出發沒兩天,盧真便帶著兩千禁衛軍一路疾行至揚州。

  作為江南觀察使,林江提前半日得到消息。

  他從病床上起身,讓人幫他穿官服,「婉姐兒,盧真多半還帶了聖旨來,你在家準備接旨,我去接他。」

  林清婉抽了抽嘴角,直接把官服抱起來扔驚蟄懷裡道:「收起來。」

  驚蟄只瞄了老爺一眼,抱著官服就往外跑。

  林清婉壓下林江道:「你現在是個病得快死的人,只管在家裡等著便是。接人的事讓劉沛和孫槐去。」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正著急的林玉濱驚詫的看著小姑,就見她臉上有些薄怒,便明白過來,小姑這是心疼父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林玉濱眼圈又紅了,她也上前壓住父親,「爹爹,你就在家裡休息嘛,讓劉伯伯和孫伯伯去接盧大人好了,現今衙門裡的事不都交給了他們嗎?」

  林江歎氣,「但盧真是為我林家而來,我們家總要派一個人去。」

  盧真是天使,他們家總不能太過怠慢,派個下人去顯然是不成的,總不能讓林清婉去吧?

  跑到城外去接人,很累的,一會兒還要陪盧真他們去喝酒,一群大男人裡混進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成何體統?

  而且林江也心疼啊。

  林清婉還不等他想完便道:「讓尚明遠去。」

  「誰?」林江瞪眼。

  林清婉已經直接轉身吩咐谷雨,「去把表少爺找來。」

  林江和林玉濱都是一臉不信任,「他?他能行嗎?」

  林清婉卻肯定的點頭道:「他肯定能行。」

  尚明遠出去玩了,林府的下人最後在樂坊裡把尚明遠找到了。

  不怪林江和林玉濱懷疑林清婉的決定,實在是尚明遠給人的感覺太不靠譜了。

  在確定姑父一時死不了,而老太太又沒同意他回蘇州後他就有些放飛自我了。

  每日出門不是去跟新結識的朋友喝酒玩樂便是去樂坊找人嬉戲,要不是林府門禁嚴,他多半還會拖到深更半夜才回來。

  他倒是想夜不歸宿,但只要想到林府裡住著姑父,他本來不大的膽子就更小了。

  聽說林清婉找他,尚明遠便整理整理衣裳,樂顛顛的跑回來,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姑父的冷臉。

  尚明遠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再想縮出去已經來不及了,只能低著頭進去請安。

  聞到他身上的脂粉味,林江便不由皺眉,這個侄兒這輩子壞就壞在財色二字上,如今看來是不可救藥了。

  林清婉卻不管這些,她只知道尚明遠在應付人情一事上還是有些本事的,所以她直接道:「下午盧都護帶著禁軍進城,公事上自有劉大人和孫大人去招待,但我們林家也要出一個人,畢竟他們是為林家而來。」

  「但你姑父病體沉痾,而我和玉濱也不方便,所以這事還得求你,世侄可有空幫忙?」

  尚明遠心一緊,他還沒負責過這麼大的事,被林清婉信任的眼神看得既激動又緊張,他結巴了一下道:「我,我行嗎?」

  林清婉笑道:「就是跟盧大人他們喝喝酒,招待他們用飯,有什麼不行的?」

  林清婉輕聲道:「你把這兒當自個家,把他們當上門的客人招待便是。客善便客氣些,客若惡,你也不必忍著。」

  這話說得底氣十足,尚明遠忐忑的心安了一些。

  林江的臉色也和緩下來,道:「我讓林管家陪著你去,他會提點你的。你是我內侄,又是我委託你去的,只管放開膽子去。」

  尚明遠偷偷的去瞄林清婉,林清婉臉上淡笑,輕飄飄的掃了他一眼,他忍不住脊背一挺,忍不住想:林姑姑一個比我小的姑娘家都能做的事,難道我一個成年男子還怕嗎?

  尚明遠雄赳赳氣昂昂的去換衣服了。

  林清婉招來谷雨道:「那個趙管事可在家中?」

  「不在,一早就出去了,應該是去了趙家的別院。」

  「吩咐下去,他若是回來了堵住他的眼睛耳朵,別讓他知道表少爺幹什麼去了。」

  這位趙管事雖然是跟著尚明遠來的,但顯然不是尚明遠的人。競賣會後的第二天便往趙勝跟前跑,這幾日更是日日到趙家的別院裡報到。

  雖說他不是林家的人,但林清婉心裡還是惡得不行,對尚家那位二夫人更是戒備。

  她可沒漏看了林江在提起尚二夫人和趙家時那副厭惡和惱恨的表情。

  她是管不了趙管事,但進了林府,她卻能左右他,他能聽到什麼,能看到什麼都將由她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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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宣旨

  林清婉讓人準備好香案,然後一家三口一邊喝茶下棋,一邊等著尚明遠把人接來。

  欽差到來的消息還未傳開,趙管事回來時不見尚明遠及其小廝也未放在心上,只是拿了從外面買來的滷肉找府中的下人聊天,暗暗地打探梧桐苑裡到底堆積了多少錢,那些錢什麼時候送走……

  下人們跟他侃天侃地,各種猜測,但就是說不到點子上,到了申時,大門處一陣喧嘩,趙管事只聽得一陣陣跑步聲,不由好奇的湊過去看。

  盧真等人才到街口,便已經有家丁快馬一步趕回來報信,「老爺,大小姐,欽差們已經進街口了。」

  林清婉放下茶杯,頷首道:「讓人把香案抬出去吧,把下人們都約束好。」

  候著的管事應了一聲,連忙去準備。

  林清婉和林玉濱皆是盛裝,林江卻是家常打扮。她並不願意讓他折騰著換官服。

  如今正是最熱的時候,不管是哪一套官服都能把人折騰得半死。

  「你都已經病了,天使會理解的。」

  林江瞥了林清婉一眼,知道她是在得寸進尺,也是在表現林家的無害和虛弱。

  林江沒堅持,任由她去安排。

  禁衛軍被安排進軍所,而盧真則領著皇帝給他的一群欽差騎馬來到林府。

  劉沛和孫槐皆跟隨在左右,尚明遠在前半步,以主人的姿態請眾人入內。

  林清婉和林玉濱一左一右扶著林江站在大門內,盧真看到臉色蒼白,額帶虛汗的林江,腳步不由一頓,然後便快步上前,「既病著,林大人何不在屋內等候。」

  林江淡笑道:「天使到來,不能出城迎接已是失禮,哪裡還敢坐而待之?」

  盧真蹙眉,「都病成這樣了,何必再講這些虛禮?」

  林江只淡淡一笑,林清婉就道:「天氣炎熱,諸位大人還是先進屋吧。」

  說罷扶著林江側身站到一邊,請盧真先行。

  盧真的品級和林江一樣,但以權勢論他是比不上林江的,何況對方是主人,他自然不會先行,所以也微微側身,跟著林江一起往裡走。

  林清婉請人進花廳裡喝茶,跟在後面的禮部官員便道:「林大人,陛下有旨意,您看……」

  林江卻看向林清婉,林清婉笑道:「諸位大人先進屋喝杯茶吧,待去了暑氣我們再接旨。」

  隨行的人驚訝,就連盧真都忍不住看了林清婉一眼,劉沛等人卻已經習以為常,作為副手,他們近來常出入林府,對這些事早已見怪不怪。

  林府現在的確是這位大小姐當家。

  雖然驚訝接旨的事是林清婉做主,但欽差們並沒有表示反對,這樣的天氣,他們趕了大半天的路,能喝杯茶也好呀。

  等喝完了茶,眾人便跟隨林家一家三口前往正堂宣旨,林氏族親,除了還躺在床上的林湧外也都來了,跟著跪在林江身後。

  皇帝的這張聖旨很長,前半部分是在回顧林氏於社稷的功勞及林江這些年的功績,表達了皇帝對林江的喜愛和欽佩,給了一個國之大家的稱號。

  後半部分則是對於林江捐獻財產的感激並表達了獎勵,獎勵內容就是封林清婉為郡主,林玉濱為縣主,各得蘇州爵田若干,京城爵田若干。

  且揚州這座官衙將改為縣主府賞賜給林玉濱,而林清婉的郡主府則設在了京城。

  宣完這一大通旨意,把跪著的林氏族親震懵後,禮部官員又從懷裡抬出一封黃色的折子笑道:「林大人,這還有陛下的一封手術,下官一併宣讀了吧。」

  林江頷首,轉身將剛接到手的聖旨交給林清婉,然後站著聽他宣讀。

  林清婉和林玉濱也沒再下跪,一左一右扶著身體虛弱的林江。

  林清婉見眾人面上見怪不怪,眼中不由閃過微光,這個時代君權雖得到一定加強,但還未到前世明清的那種程度。

  所以這時候的君臣不同於清朝的主僕,而更傾向於合作關係。

  聖旨也分為許多種,像剛才宣讀的那張是最高等級,不僅臣要下跪,還要準備香案。

  而像現在拿出來的聖折則是第二級別,也是聖旨,比口諭強,但其鄭重性卻要大打折扣,一般皇帝給底下的官員下旨便多是用這種聖折。

  這封聖折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讓林清婉立女戶,著令蘇州刺史盡量辦妥相關事宜。

  林六看了林江一眼,最後微微歎氣,林江這是不信任林氏宗族了,不然怎會通過皇帝來立女戶?

  林清婉是歸宗女,林江死後她為長房的當家人本就是板上釘釘了,他們也依舊默認下來。

  但林江依然請皇帝同意林清婉立女戶,不過是杜絕林氏宗族在他死後過繼嗣子到他名下。

  林六搖搖頭,有些傷心的離開了,跟欽差們打招呼的心情都沒有了。

  林八則暗地裡咬咬牙,但還是笑著上前和盧真等人打招呼。

  林清婉卻和林江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驚詫。

  他們並沒有和皇帝求過這道旨意,所以這是意外之喜?

  當然,更意外的是皇帝的大方,竟然直接讓皇后收林清婉為義女,封了她郡主,而林玉濱也做了縣主。

  要知道大梁只有一位公主,一位郡主。那位郡主和林清婉一樣是冊封的外姓人。

  因為大梁還年輕,開國的太祖倒是有一個兄弟,只是對方還沒娶親就戰死了,而先帝是獨苗,所以也沒有親王,到了當今倒是有了兩個兄弟,對方也有了孩子,只可惜被先帝滅了給林家賠罪,所以自然沒有什麼郡主,縣主。

  所以林清婉和林玉濱的這個郡主和縣主的含金量還是挺高的,至少這樣一來,在江南沒有哪家的爵位在林清婉之上。

  這種身份上的保證帶來的安全感是最直面的,就是林江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然後便是傷心和懊悔。

  在看過窺天鏡的「第一世」後林江便調整過財產分配,到「第三世」他更是心灰意冷的把財產一股腦的丟給朝廷,可是也沒給玉濱換回一個縣主當當。

  或許玉濱當了縣主也未必能逃過詛咒的宿命,可籌碼多了,希望總會大一些。

  林江很恍惚的想,林清婉處理的方式和他的處理有什麼不同呢?

  是了,他沒和皇帝哭訴,他只是說把家產都給朝廷,可玉濱依然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誰知道他是不是還留了好東西給她?

  他也沒有把產業變賣了只把錢和絹布送去,而是一股腦的塞過去。

  那些產業本應該交給朝廷打理,但或許還沒上報到皇帝案前便已經被江南各族瓜分乾淨了。

  還有那些糧食,金銀,絹布等,窺天鏡中的他當時病重,精力不濟,加上江南因為軍稅之事矛盾頗大,所以他簡直是疲於奔命,根本沒多少精力安排這些?

  可現在不一樣了,這些都由林清婉來做,除了公事上還需要他費些心,他根本不用再做什麼。

  而且有了林清婉,他那種惶惶然的擔憂也慢慢消失,做事也有條理多了。

  林江看著林清婉,所以他的決定是正確的,現在情況在好轉,以後玉濱也能躲過那場劫難是不是?

  眾人見林江接過聖旨後一臉恍惚,眼帶熱淚的望著他妹妹,眾人皆不由一歎。

  本來還覺得他是花錢買爵的禮部官員也不由歎息,可憐林大人一片為兄為父之心。

  等看到梧桐苑一整個院子的錢財時,眾人精神都恍惚了,這,林家還真把家底都掏空了呀。

  比起奏折上的列表,直面這些錢的衝擊顯然更大。

  而為了讓賬目清晰化,林清婉還將錢的來歷都寫得清清楚楚,而且讓人謄抄成四份,一份林家保管,一份交由揚州刺史府保管,一份給戶部,一份則呈給皇帝。

  所以最好送回去的錢損耗不要太大,不然鬧出來證據不要太充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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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11:53: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示弱

  林清婉和盧真帶來的戶部官員交接,為了保證數額正確,林府,欽差及刺史府三方會共同會對照林清婉給出的賬冊再清算一遍,然後把錢裝車。

  盧真只看了一會兒就轉身去找林江。

  林江已經躺床上了,他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了,剛才宣旨跪了一通,此時便有些虛弱。

  盧真帶來了御醫,且是資歷不淺的石太醫。

  石太醫把過脈,又看過徐大夫開的方子,最後退出房間道:「徐大夫開的藥方便很好了,下官亦無添減之處,林大人的病只能靜養,不得勞累,也不要動氣……」

  林玉濱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忍不住緊咬住嘴唇。

  林清婉伸手握住她的,對石太醫點頭感謝,拉了她道:「去看看你父親的藥好了沒有。」

  小姑娘就紅著眼眶離開,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哭了一場。

  尚明遠不知從哪兒蹦出來,小聲道:「林姑姑,宴席已備好,請諸位大人去用飯吧。」

  「我不便前去,你招呼著大家去吧,」林清婉頓了頓道:「幾位欽差大人要住在府中,你近日也不要總往外跑,跟在幾位大人身邊打打下手,也學些本事。」

  這麼多錢不是一時半刻能清算清楚的,所以盧真及戶部,禮部的一些官員要住在林府。

  尚明遠驚喜,他雖是勳貴子弟,但少有機會在官員們面前露臉,尤其是這些京官,打好關係對他未來的發展特別有利。

  本來林清婉不說近日他也不打算外出,而現在她說了,他更不會外出了。

  尚明遠喜滋滋的去幫她招呼諸位官員,要不是他姑父正在裡面躺著,只怕他臉上的喜色都掩蓋不住。

  盧真沒有跟著一起去,而是進屋去找林江說話,同行的官員們表示理解,畢竟他們二人曾經是同窗嘛。

  林清婉看了盧真一眼便離開,沒有打攪他們說話。

  盧真目光深沉的目送她離開,林江倚在床頭見他久久不言,不由輕笑一聲,「怎麼,舍妹這麼好看?」

  盧真回神,左右看看後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你這府邸全是胡床高椅,我一時還真有些不慣。」

  「我覺著高椅坐得更舒服,所以就全換了。」

  盧真「嗤」的一聲,「誰不知道你是為的尊夫人才換上這些胡床高椅的?」

  林江的妻子在生產後身體虛弱,不能久坐,跪坐超過兩刻鐘就會血脈不暢,所以林江便乾脆把府裡的坐席矮桌等全換成了高椅胡床。

  倒有不少人家跟風換了高椅,但在其他地方,更多的人依然沿襲魏晉時期的習慣,雖有胡床,但高椅很少。

  林江並不在意他的嗤笑,微微閉起眼眸養神。

  盧真看了他半響,扭頭看向窗外道:「令妹似乎變了很多,雖才及笄,卻穩重能幹,其能力不亞於如英郡主。」

  林江心頭一緊,不動聲色的睜開眼睛道:「是啊,十二年過去她變了許多,盧兄這十二年來也變了不少。」

  盧真一噎,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好吧,他上次見林清婉是在她三歲的時候。

  可是,盧真不自覺的點了點手指,「這些年我雖遠在靈州,但偶爾也聽人說起過令妹,這次見到實在詫異,沒想到林兄聰慧,令妹卻還不下於林兄。」

  畢竟她才十五歲,從進門到現在的事情他都看在眼裡,林清婉顯然已經能夠接管林家。

  林江抬眸直視他,淡淡的道:「盧兄是在誇她,還是在往我的心上扎刀子?」

  盧真一愣,然後怒道:「我明明是在誇她,怎麼就是往你心上扎刀子了?這陰陽怪氣的模樣還是一點兒沒變。」

  林江就輕哼一聲道:「我妹妹天真浪漫,若不是……她怎麼會這麼懂事能幹?你那是在誇她嗎,明明是在說我無能,我林家無力庇護兩個女孩,這才讓她不得不能幹。」

  盧真回想了一下他剛才說話的語氣,不由輕咳一聲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林家冷笑一聲不說話。

  盧真便忍不住扶額,他只是習慣性的去懷疑林江所做的一切,所以語氣一時沒改過來。誰讓他是笑面虎,跟隻狐狸一樣,他以前可沒少在他手上吃虧。

  盧真很想習慣性的懟回去,但看到林江虛弱的樣子他難得良心發現,忍了。

  林江卻一點兒相讓的意思也沒有,冷冷地逐客,「盧大人舟車勞頓,也該下去休息了。林某體弱不便,還請見諒。」

  盧真抽了抽嘴角,便知道他是生氣了,搖頭道:「算了,我不打擾你了。」

  他起身道:「雖說我一直看不慣你的虛偽,不過好歹我們師出同門,以後林家若有為難之處儘管來找我,盧某人能做的絕不推辭。」

  林江正要習慣性的譏諷回去,卻憶起林清婉說過的話,面色不由一柔,沉默半響方才點頭道:「多謝!」

  盧真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他瞠目結舌的看著林江,半響才磕磕巴巴的道:「不,不用謝。」

  林江見他這樣,乾脆閉起眼睛不看他。

  盧真見他這樣,難得有些傷心,轉身恍惚的離開。

  林清婉看見他正要打招呼,卻見他一臉嚴肅的直接越過她走了。

  林清婉結舌,轉身看著他的背影。

  盧真的長隨平安很是尷尬,對林清婉告罪一聲連忙追上自家主子,他知道自家主子這樣是在想心事所以沒看到林清婉,但外人不知道啊。

  還不知道林家人要怎麼想他家主子呢,他有心想解釋,卻又怕有損主子的威儀,只能匆忙跟上,算了,還是讓主子醒過神來去解釋吧。

  林清婉挑挑眉,轉身去找林江,「那位盧大人倒是有趣,你跟他關係很好?」

  林江只說過盧真人品可信,卻沒說過他們關係如何,可她剛才看盧真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好似跟林江感情很深啊。

  林江揮揮手頭疼的道:「我們少年時同在國子學讀書,當時國子監是盧氏諱陽,他是盧真的叔父,很喜歡將我們幾個學生帶在身邊教導,所以我們算是同門。」

  林江頓了頓道:「不過他一直屈居我之下,所以相爭頗多。雖然我們關係算不上和睦,但他人品還是信得過的,以後你若有為難之事可以找他試試。」

  說白了,倆人一直是競爭關係,但盧真不論是在學生時代還是在入仕之後,能力都在林江之下,哪怕現在倆人同級,林江的權勢也比他大一點點兒。

  不過他們雖一直相爭,卻一直是良性的競爭,哪怕見了面都是你懟我,我諷你,可遇上事倆人互幫互助的也不少。

  所以林江說他信得過。

  可林江在他面前優秀了一輩子,臨了卻向對方示弱,心中不免難受。

  而被示弱的盧真心裡也不好受,他出了林家,漫無目的的在街頭走了走,最後站在街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時心中複雜不已。

  平安忐忑的上前提醒道:「老爺,時辰不早了,林家的宴席我們總要露一下面,不然他們若知道老爺從林大人房裡出來便出門只怕會多思……」

  他家老爺和林大人的關係一直不睦,這時候林大人正與國有功,傳出這樣的閒話會對他家老爺不好的。

  盧真卻站著沒動,半響才幽幽的歎道:「管他多麼聰慧能幹,做出多少錦繡文章,於國於民有多少功績,到得此時他也不過是一個兄長,一個父親罷了。」

  「老爺?」

  盧真眼眶微熱,「我從未想過他會向我示弱,我之前還疑林家大娘,覺得她成長得也太快了,想要提醒他小心她背後的謝家,可如今看來,他能向我示弱,那這世間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老爺,林家的大娘子雖嫁入謝家,但她也是林家的姑娘,總不會為了謝家算計林家。」

  盧真歎氣,「我之前總覺得她變化太大,雖說我只見過那孩子一次,但大娘二娘言語間也常提到她,雖說聰慧有才,但到底年幼,行事怎麼可能如同現在這樣老道?」

  「可現在看來,她連遭三次大難,性格堅韌起來也未必,雖說……」行事還是太過老道。

  盧真沒把話說全,但平安卻聽出了言下之意,他忍不住道:「大娘和二娘也沒見過林家大娘,皆是道聽途說,有所疏漏也是有的。林大人都肯把家業交給她,且林家上下一心,顯然林大娘也是站在林家這邊的。」

  盧真微微頷首,但心裡還是有些懷疑。

  俗話說最瞭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對手。

  盧真一直把林江視為對手,從十二歲起到現在倆人爭了二十多年了,他不僅瞭解林江,同樣瞭解林江的家人。

  在他的情報中,林清婉是一個聰慧卻敏感,溫柔卻又性烈的女孩。可她再怎麼優秀她也只是一個才及笄的小姑娘,而且林江那人對家人極疼寵,都是妹妹和女兒怎麼高興怎麼來,別說讓她們學習打理家業,就是後宅事務都沒勉強她們。

  這樣的人,即便遭逢變故堅韌起來,能耐也不可能一下子長成。

  這麼多產業要變賣,還要安排好下人的去處,行事老道簡直如同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根本不是一個沒經過事的小姑娘能做到的。

  所以林清婉身後必定有人指點,那人若不是謝家的人,那就是林江安排的了。

  只不知那人可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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