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芨] 天命為凰 (全文完)

鈞蝦逵人

150章　意外的挑戰

　　仍是辰正時分，彩棚座無虛席。

　　林自新出現在天台，揚聲道：「各位，今日進行的是融合境挑戰賽，規則如下……」

　　挑戰的弟子，先將名字與打算挑戰的對手報到典簿處，如果沒有衝突，就會安排場次。所謂衝突就是，其一，對方剛剛接受挑戰，結束未過一個時辰。其二，不得連續挑戰同一個對手。其三，被挑戰兩次後，可拒絕挑戰，主動挑戰則結束該狀態。

　　說完規則，林自新宣布：「如無異議，挑戰賽現在開始。」

　　陸陸續續有幾名弟子將名單上報到典簿處。

　　過了一會兒，林自新報出兩個名字：「百鍊門苗義，挑戰天鶴派賀長風。」

　　兩人上台，沒有廢話，見過禮，直接動手。

　　陸明舒默默觀察。

　　這兩人的實力，都在中上。果然如他們所說，挑戰賽開頭，主要是那些實力不足以爭新秀榜，又想要揚名的弟子。對他們來說，越早提出挑戰越好。到後面，出場的人多了，就不容易揚名了。

　　對戰的兩人，存的都是一樣的心思，不求速勝，重在發揮。棋逢對手之下，打得精彩紛呈，比之前的初選賽好看多了。

　　觀戰的弟子們也很給面子，看得熱鬧，連連鼓掌。

　　最後，以挑戰者險勝為終。

　　兩人下場時，掌聲熱烈。

　　陸明舒忽然瞥到譚語冰要了紙筆，便問：「譚師叔，你現在就要挑戰嗎？」

　　譚語冰對她笑了笑，一邊在名單上尋找目標，一邊道：「先下場試個手。」

　　「可是，先下場很吃虧的。」

　　譚語冰挑中了一個，往紙上記人名，口中答道：「陸師侄，我和你不一樣的。」

　　陸明舒一怔。

　　「你有實力一爭新秀榜，當然要積攢實力。我呢，想爭新秀榜，可力有未逮，放棄，又心有未甘。所以，先下場試試手，一天打個兩三場，如果後面好打，就一路打下去，如果不好打，見好就收。」

　　陸明舒沒想到她是這麼想的。可仔細一思量，譚語冰說的也沒錯。謝廉貞給她的那本冊子裡，譚語冰被歸類到第二列，實力在中上到上之間，可堪一戰，但想進入前十，難度不小。

　　只是，她一直覺得，譚語冰、邵正陽都是九瑤宮真傳弟子，會和她一樣，努力爭新秀榜的。

　　既然譚語冰是這麼想的，那邵正陽呢？

　　邵正陽見她向自己看過來，知道她在想什麼，說道：「我實力不比譚師叔高，但是心大，不拼一拼，總是不死心。」

　　譚語冰笑道：「邵師侄太謙虛了，我不過比你早進融合境幾年，根基略深厚些。若是動起手，卻要輸你一著。」

　　修為是實力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同是融合境，根基影響實力，可實力最強的未必根基最深。如若不然，陸明舒也不用去爭新秀榜了。她進入融合境才一年，再怎麼基礎紮實，都不如那些在融合境打磨了七八年，甚至十來年的。

　　邵正陽的實力，七真觀的冊子評了上，認為他想進新秀榜不容易，但是運氣好的話，有成為黑馬的可能。

　　譚語冰將挑戰請求交上去了。

　　過了一會兒，典簿回復，挑戰有效。

　　不多時，林自新報了譚語冰的名字。

　　她挑戰的，是個和她實力差不多的女弟子。

　　兩人打得很精彩，不但實力強，而且兼具美感。

　　結束後，贏得了熱烈的掌聲。

　　譚語冰得勝歸來，人人恭賀。

　　她自己卻慶幸不已：「方才真是險勝，看來這個新秀榜，跟我沒什麼緣分了。」

　　就在這時，林自新報了下一場的比試對手。

　　「碧血門霍江，挑戰九瑤宮陸明舒。」

　　聽到台上報幕，不止陸明舒愣了下，寇威等人也很驚訝。

　　初選賽那一場，她可說鋒芒畢露，對上刑坤，都是速勝。刑坤的實力，評論在中上到上之間，很拿得出手了。也就是在玉鼎峰這樣的大派，換個中等門派，也是真傳弟子的實力。

　　而這個霍江，記得初選賽表現很尋常，他們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是哪個。兩者實力相差，幾乎沒有疑問，對方到底哪根筋不對，跑來挑戰她？

　　霍江一躍上台，向九瑤宮這邊看來。

　　陸明舒自無不應戰的道理，當下起身上台。

　　碧血門是個很普通的門派，勢力比九瑤宮還弱些。霍江看著也是個很普通的人，長相平凡，行為中規中矩，扔到人堆裡也找不出來。

　　但，就是這麼個普通的人，卻做了件讓人費解的事。

　　「陸姑娘，請指教。」霍江低身行禮。

　　陸明舒回禮：「不敢。」

　　說罷，劍光一閃，她已縱劍而起。

　　霍江用的卻是一種奇門兵刃，類似兩把彎刀合在一起，轉動起來，如同旋渦。

　　看到陸明舒的劍光，霍江一揮手中兵刃，迎了上去。

　　轉眼之間，兩人已過數招。

　　陸明舒一開始就沒有留手，霍江的實力，也如同原先的判斷一般平庸，很快，台上全是她的劍光，而他只能左支右絀。

　　「什麼情況？」齊笙納悶不已，「這人是送分來的嗎？」

　　寇威敲著手中扇子，眉頭卻不見舒展。

　　忽然，他眉峰一聳：「不好！」

　　「怎麼了？」齊笙剛剛問出口，就聽各個彩棚發出驚呼聲。

　　他連忙往台上看去，卻見兩人暫時停了手，陸明舒握劍側身，看向自己的肩膀。

　　衣衫已經被割破，血跡泅了出來。

　　九瑤宮服飾以白色為主，這血跡分外明顯。

　　「怎麼受傷了？」齊笙大驚。

　　「原來如此。」寇威似有所悟地點頭。

　　齊笙急了：「師兄，到底怎麼了？別跟我打啞謎啊！」

　　寇威警告地敲了敲他的頭：「穩重一下。」而後道，「這個霍江，他的實力確實平常，但他那兵刃裡另有玄機，藏了一種暗器。他之前發出來，我竟沒發現。」

　　「暗器！」

　　「是啊！」寇威又擰起了眉頭，「看來，有人看上了那個名額，想把陸姑娘擼下來。」

　　陸明舒橫空出世，揚名才短短時日，麒麟會的帖子卻是早就發出去的。中小門派供養出一個能爭新秀榜的弟子不容易，哪肯落空？

　　霍江是誰不重要，他出現的目的，就是讓陸明舒沒有防備之下受傷，降低競爭力。

鈞蝦逵人

151章　不視更明

　　一道傷口，出現在她左肩，險險劃過關節。要不是她足夠警覺，手臂的行動力已經受到了影響。

　　陸明舒並沒有去理會，這點傷，早已司空見慣。

　　她盯著霍江手中的兵刃，仔細回想剛才的細節。

　　這場比試一開始，她就打算速戰速決，不想在前期浪費精力。所以，剛才的她，並沒有留手。霍江的實力只能算是中上，意料之中被她的劍勢壓得透不過氣來。

　　詭異的是，忽然有那麼一刻，她直覺有危險，然後手臂就被劃破了。

　　對方的暗器從哪裡發出，路線又如何，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很不尋常。要知道，武者的意念是十分敏銳的，尤其她在這方面下過苦功。就算蒙住她的眼睛，她也能在腦海裡構建出模型，演示起來分毫不差。

　　霍江到底怎麼避開她的耳目，把暗器發出來的？能傷到武者的暗器，不可能不帶玄光，如果帶了玄光，又怎麼會毫無所覺？

　　短暫的停手後，陸明舒再次一振臂，傾勢壓出。

　　霍江慌忙舉刃回擋，但這並沒有任何作用，仍然迅速被她的劍勢捲入。

　　凌厲的劍氣，幾乎凝成實體，淡金色的玄光，從半空垂下，條條分明，殺氣四溢。

　　「她想速戰速決。」寇威道，「這不失為一個辦法。」

　　別說陸明舒，連旁觀的他，都沒弄清暗器哪裡來的，只是隱隱覺得，和霍江的奇門兵刃有關。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勝了再說，別再給霍江再次暗算她的機會。

　　「咦！」剛說完，寇威又是一怔。

　　陸明舒的劍勢忽然一滯，再次被打斷了。

　　這次，她傷到的是腰。

　　鮮血迅速湧出，因為衣色為白，越發觸目驚心。

　　彩棚裡發出低呼聲。

　　「怎麼回事？這傷哪來的？」

　　「暗器啊！肯定是暗器！就是不知道，這暗器到底是怎麼發出來的。真是神乎其技，這個霍江，看來有本事一爭新秀榜。」

　　「我覺得不對，如果他有本事一爭新秀榜，現在出來幹什麼？」

　　還有性子輕浮的，嘖嘖道：「這個霍江，真是不懂憐香惜玉。這麼個小美人兒，也捨得東傷一塊西傷一處的，瞧那腰，真叫人心疼。」

　　也有人吐槽他：「不捨得？那就等著被弄死吧！也不看看對方是什麼人，她那劍術，你挨得過十招嗎？」

　　七真觀的席位上，有人暢快不已：「我還以為她多厲害呢，這麼著就被收拾了！」

　　俞況扯了扯嘉妍縣主的衣袖：「小師妹，你這麼說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吧？」

　　嘉妍縣主白了他一眼：「我又沒說你！」

　　「可我輸給她了啊…」

　　「那不算。」

　　鬥了幾句嘴，俞況的眼角瞥到前方的謝廉貞。卻見他盯著台上的兩個人，眼神微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師兄，這該怎麼辦？」齊笙急切地問，「陸姑娘她傷得不輕啊！」

　　「是傷得不重。」寇威點了點他的腦袋，「皮肉傷，不過看著嚇人而已。」這種傷，只要及時救治，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這樣下去不行啊！要是失血過多的話……」

　　是啊，這樣下去確實不行，頂尖高手過招，一丁點問題都會變成勝負的關鍵。傷得多了，即使不重，也會影響到比試的結果。

　　寇威敲了敲額頭：「兩條路，其一，拼著繼續受傷，把他做了再說。其二，找出方法，破了暗器。」

　　「師兄你什麼餿主意？」齊笙白了他一眼，「第一條，就是自己往對方坑裡跳，第二條，人家這麼搞，就是算準了不容易破啊！」拖得越久，傷得越多，那才是中了人家下懷。

　　寇威的語氣異常冷酷，「追求勝利的人，總是要捨得付出代價。」

　　台上的陸明舒動了，她把劍往地上一插，從袖中摸出一條手帕。

　　眾人原以為她想包紮一下，免得失血過多，不想她卻抬手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這是幹什麼？」彩棚里響起陣陣低呼聲。

　　「都這樣了還把眼睛蒙起來，她想找死嗎？」

　　「師兄！」齊笙大急，揪著寇威。

　　寇威也是明顯一愣，很快笑了起來：「陸明舒，果然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陸明舒。」

　　看她這架勢，是選擇第二條路。這並不是很明智的選擇，如果不成功，就等於自己跳進對方的陷阱。

　　可是，寇威尤其欣賞這樣的她。就像之前，一場場挑過天運城的武擂，不動搖不放棄。

　　手帕隔絕了光線，沒有視覺的干擾，其他感覺似乎變得更加敏銳了。她的腦海裡，早已存在和現實一模一樣的模型，纖毫畢現。

　　陸明舒動了，這一次，舞出的劍光更加璀璨，玄光劍意幾乎化為實質。

　　霍江仍然被她壓著打，毫無反抗的餘地。

　　但是很快，她身上又添傷口。腿上，後背……

　　「乾脆認輸算了！」有人叫道，「這麼打下去，有什麼意義？劍術厲害怎麼了，明擺著她要輸啊！」

　　「你懂什麼？就是因為要輸，才要打得漂亮啊！」

　　「這麼說也是……」

　　齊笙一臉焦急，又去揪寇威：「師兄……」

　　「別吵！」寇威看得聚精會神，被他這麼一打斷，毫不客氣地一扇敲在他手背上，「安靜點……」

　　話音未落，忽聽「叮」的一聲，陸明舒手中劍玄光乍起，矯如游龍。

　　劍光乍起乍收，身姿翩若回雪，落地的同時，扯去面上手帕，看著劍尖：「原來是此物。」

　　什麼？

　　寇威凝目一瞧，卻見劍尖上附著一物，此物薄如蟬翼，連一點光都不透，仿若無物。要不是陸明舒捏起那件東西，彈了彈，發出一聲低吟，他都沒發現那是一件東西。

　　這就是暗器？

　　「我還以為有多了不起，原來也就是佔了材質的便宜。」陸明舒一哂，堂而皇之將東西往自己懷裡一塞，不給霍江反應的時間，一縱而起。

　　玄光大放，劍氣如虹，這一次霍江再也沒能翻身，但見劍意化出遊龍，席捲而去。

　　「叮——」又是一枚暗器入手。

　　同時脫手的，還是霍江的兵刃。

　　林自新宣布：「九瑤宮，陸明舒勝！」

鈞蝦逵人

152章　送藥

　　一下場，譚語冰立刻迎上前，扶住她。

　　陸明舒草草向三位正副使行了禮，便在譚語冰的陪同下，先行回去治療。

　　「到底什麼人暗算你？這手段也太不入流了！」譚語冰關上門，憤憤道。

　　陸明舒笑了笑，解開衣帶：「天海閣的寇威，在此之前，遇襲足有十多次，我這點算什麼？」

　　「我來。」譚語冰接過手，幫她把黏在傷口上的衣衫小心地脫下來，「竟有此事？」

　　「嗯。」寇威閒談時說起過，只是，他藝高膽大，到目前都沒叫人得逞，也不放在心上。

　　把她身上四道傷口都檢查了一遍，譚語冰鬆了口氣：「都不嚴重，就是失血有點多，最好服些補血氣的藥。」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譚語冰讓她坐著，自己去開門。

　　外面站著個侍女，見到譚語冰，低身一禮，捧出手中之物：「姑娘，奴婢奉命送傷藥來。」

　　「奉命？奉誰的命？」譚語冰才聽說了那事，很警覺。

　　「我家公子說，陸姑娘接了便知。」

　　譚語冰遲疑了，看向屋內。

　　裡間傳來陸明舒的聲音：「有信物嗎？」

　　侍女一愣：「這……公子擔心陸姑娘傷勢，急著叫奴婢送來，想是忘了吧……」

　　「姑娘請回吧。」陸明舒淡淡道，「我九瑤宮雖窮，傷藥還是有的。」

　　「陸姑娘。」

　　「譚師叔，麻煩送客。」

　　她這麼說，譚語冰也就不客氣了：「請。」

　　「匡當」一聲，門當著那侍女的面關上了。

　　譚語冰回到裡間：「陸師侄，這樣好嗎？」

　　陸明舒把玩著那兩片薄如蟬翼的透明暗器，說道：「藏頭露尾，不用理。」

　　她原本沒懷疑，見譚語冰不放心，就多問了句，不想得了個有趣的答案。

　　公子擔心陸姑娘的傷勢，急著叫奴婢送來……如果她真的對謝廉貞有什麼想法，一定會暗自歡喜，根本不疑吧？可她偏偏知道，謝廉貞不是這樣的人。那天叫她去花房相會，他也只是含蓄地暗示一句。所以，他怎麼可能讓侍女轉達這麼露骨的話？

　　譚語冰點點頭，吩咐人送水來。

　　水剛剛送到，外間又有人敲門。打開一看，又是一個侍女。

　　「又有什麼事？」老有人來打斷，譚語冰都煩了。

　　這侍女也拿出幾瓶傷藥：「奴婢奉命送東西來……」

　　「有信物嗎？」這次是譚語冰問的。

　　侍女還真的從袖中拿出了一枚玉墜。

　　沒想到她真有，譚語冰猶豫了一下，取過玉墜，進了裡屋：「陸師侄，你看。」

　　陸明舒瞧了一眼：「收下吧。」

　　譚語冰依言而行。

　　又聽這侍女說道：「這是凝血膏，外敷用的。這是益陽丸，內服補血。」又指著一隻藥盒，「這一盒是貼劑，適合隨身攜帶，陸姑娘以後受了傷，不及包紮，可以直接貼上。」

　　譚語冰回到裡屋，繼續清洗傷口。

　　敷藥時，陸明舒指了指她剛剛拿回來的藥：「就用這個吧。」

　　譚語冰有點意外，拿了藥粉灑上，包好傷口。

　　換好衣衫，又服了補血藥丸，譚語冰見她臉色不佳，說道：「陸師侄，你就別出去了，直接休息吧。今天誰要是還挑戰你，那就太不要臉面了。」

　　陸明舒點點頭：「多謝譚師叔了。」

　　譚語冰笑道：「都是同門，說什麼謝？」

　　不想她道：「都是同門，可我想說一句謝，都不容易。」

　　譚語冰想到她這些年來的處境，在內心默默嘆了口氣。金門一脈在九瑤宮很邊緣，她的資源也不多，但，同分脈的師兄師姐，從來對她關愛有加，哪像陸明舒，算來算去，也只有高驤一個與她親近。

　　九瑤宮，對她來說不是一個遮風擋雨的門派，更像個牢籠。或許，對她來說，離開九瑤宮更好。

　　譚語冰心念一動，想到剛才的事。

　　「陸師侄……」

　　陸明舒見她吞吞吐吐，便道：「譚師叔有事還請直言。」

　　「你別怪我多管閑事。」譚語冰帶著幾分小心探問，「送藥來的，是不是廉貞公子？」

　　陸明舒點了點頭：「後一個是。」

　　「你們見過了？」

　　「偶遇過。」

　　「他是不是對你……」

　　「譚師叔，」陸明舒打斷她的話，「我說後一個是，可前一個呢，你猜會是誰？」

　　譚語冰一怔，意識到情況有些複雜了。

　　陸明舒無聲嘆了口氣。第一個想也知道是誰，除了那嘉妍縣主，還有誰敢冒充他呢？她真是弄不懂這位縣主的心思，喜歡一個人，不應該自己去爭取嗎？跟她這個局外人較勁幹什麼？且不說，她跟謝廉貞並不是那種關係，就算是，她想拉走謝廉貞的心，不應該從他下手嗎？來找她的麻煩，簡直本末倒置。

　　卻聽譚語冰道：「我原想說，如果那位廉貞公子果真對你有意，你藉機離開九瑤宮也好。這麼看來，七真觀也是一灘渾水……」

　　陸明舒看著她，忽然笑了一聲：「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這麼說呢？」

　　「什麼？」

　　「為了離開九瑤宮，就應該用這種妥協的方式嗎？」她靜靜問，「用一個婚姻，來換取從泥潭中脫身的機會？」

　　譚語冰道：「並不是這個意思，而是，陸師侄，你目前的處境，這是最好的機會，只要順水推舟就可以……」

　　「可是，這樣的話，我又算什麼呢？」她像在自言自語，「用婚姻來換取離開的機會，和出賣自己有什麼兩樣？難道因為目的更高尚，就不算出賣了嗎？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建議？」

　　譚語冰被她說得一呆，隨即隱隱意識到她的想法，嘆息道：「陸師侄，我們都是俗人，逃不過這萬丈紅塵，世間早有規則，我們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顆灰塵，總要遵守它的規則。」

　　陸明舒笑著搖頭：「可是這樣活著，太沒意思了。」

　　「陸師侄，」譚語冰聽她這語氣，有點急，「你這想法很危險……」

　　……

　　「信物？」嘉妍縣主叫了起來，「她和表哥之間居然連信物也有了？可惡！我就知道，她的清高都是裝的！真是不要臉，我一定要……」

　　話說到一半，門忽然被踹開，謝廉貞坐在輪椅上，身邊的青年還維持著踹門的姿勢。

　　他微微一笑，露出初春融雪般的笑容：「一定要什麼？說來我聽聽。」

鈞蝦逵人

153章　不留情面

　　「表哥……」嘉妍縣主喃喃說著，最初的慌亂過後，整個腦袋都是懵的。

　　謝廉貞的臉上，笑容還是那麼燦爛：「嗯？」

　　嘉妍縣主看看他，又看看那青年，像是找到了發怒的目標，大聲叫了起來：「謝長暉！你敢踹本縣主的門！」

　　踹完門的青年，回到謝廉貞身後，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謝長暉——」

　　「石嘉妍。」謝廉貞的聲音響起，平靜的語氣，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又像是什麼都發生過了。

　　「表哥！」嘉妍縣主一下子慌了，「我……我沒想幹什麼……」

　　謝廉貞側身看了一眼：「長暉。」

　　身後的青年應了聲：「是。」隨後走上前。

　　他手長腳長，面無表情地逼近，壓迫感十足，逼得嘉妍縣主連連後退，尖聲叫道：「謝長暉，你幹什麼？！」

　　謝長暉看都沒看她，伸手便從侍女手上搶過藥盒。拔開一隻瓶塞，倒出一些藥粉嗅了嗅，道：「公子，加了火狐藤的粉。」

　　「火狐藤……」謝廉貞笑了起來，「活血神藥，你倒是捨得。」

　　嘉妍縣主整個人都縮了起來：「表哥……」他這樣笑起來好可怕。

　　「聽說，你跟她打了個賭？」

　　嘉妍縣主低著頭，不敢說話。

　　「借我的名義，給她送加了料的傷藥。如果她真用了，別說今天，這次挑戰賽都別想出場了，自然也就輸了。」謝廉貞慢慢道，「石嘉妍，你真是長進了啊！」

　　他的聲音漠然，不帶一絲情緒，冰冷得好像太辰山頂峰終年不化的積雪。

　　嘉妍縣主不是第一次聽他這樣說話，只是以往他這樣說話的時候，針對的是外人，她只覺得爽快過癮，可現在他針對的是自己，便覺得，好像一桶冰水迎頭衝下來，整個人冰涼徹骨。

　　「表哥……」她帶著哀求喊道，「我、我不喜歡她，你能不能不要……」

　　「你有喜歡過誰嗎？」謝廉貞注視著她，「從王妃給我相看開始，這是第幾回了？」

　　「我……我也沒拿她怎麼樣，就是……」

　　「就是不能參加挑戰賽而已。」謝廉貞漠然道，方才還春光明媚的臉上，迅速被陰雲覆蓋了，「石嘉妍，你生來就是縣主，金尊玉貴，錦衣玉食，人人捧著你，縱著你，就覺得世間的一切，都要順你的意了？」

　　「不能參加挑戰賽又怎樣？」生平第一次被這樣斥責，嘉妍縣主逆反心起，叫了起來，「她又不會少一塊肉！就算她真進了新秀榜，又有什麼好處？不就是滿足她的虛榮心嗎？」

　　謝廉貞笑了一聲，眼睛裡卻像是結了冰：「對你來說，當然不值一提。身為中州王族這一代僅有的縣主，你要什麼有什麼，想怎樣就怎樣。從你煉體開始，無數的珍稀靈藥送到你手上，只要你開口，什麼極品玄兵應有盡有。可你知道嗎？有的人，明明天資縱橫，卻被截斷所有資源，就連最基礎的煉體靈藥，都要費盡心思才能得到一點。只是一把中品玄兵，就要花盡師徒倆所有的積蓄……新秀榜，對你來說連雞肋都算不上，可對有的人來說，卻是人生至關重要的一步。」

　　他輕輕道：「你方才說錯了，不能參加挑戰賽，她少的不止是一塊肉，而是改變命運的機會。那些人把她踩進泥裡，可你，連她抗爭的機會都要剝奪。」

　　嘉妍縣主眼圈都紅了，卻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委屈地看著他，眼神控訴。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謝廉貞淡淡道，「你的幫助和關心，我都記得。但這不代表，你做出任何事，我都要寬容。這世間強者無數，中州王族的縣主，說起來身份尊貴，可在真正的高人面前，同樣也是螻蟻。就算是我這個撿來的廉貞星君，也可以不給你面子，何況別人？這是最後一次，如果還當我的警告是耳旁風，別怪我不留情面。」

　　說罷，示意謝長暉推著輪椅離開。

　　「表哥！」嘉妍縣主在他身後叫道，眼淚撲簌簌落下。她長這麼大，從來沒覺得這麼委屈過。

　　可這並沒有留住謝廉貞，兩人的身影越行越遠，就這麼不見了。

　　「縣主……」侍女不知所措，想要安慰，又不敢。

　　「滾！」嘉妍縣主猛地推開她，捂著臉跑了。

　　「縣主！縣主！」侍女忙追了上去。

　　……

　　天台上，比試還在進行。

　　「公子，我們回去看比試？」

　　比試當中，身為七真觀一宗之主的廉貞星君就這麼離席並不合適。如果不是嘉妍縣主突然離開，謝廉貞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謝廉貞沒有點頭，而是看向另一個方向：「去那裡吧。」

　　謝長暉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但什麼也沒說，推著他過去了。

　　到了九瑤宮暫住的院落，謝廉貞抬手，兩人就這麼停在院外的樹下。

　　他不說話，謝長暉也不說話。

　　兩人靜默地一站一立。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廉貞忽然道：「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可惡？」他像在問謝長暉，更像在自言自語，「明明自己把她當成一個有趣的對象，試探撩撥，卻又在嘉妍面前，說得大義凜然。其實我和嘉妍有什麼區別？嘉妍不喜歡她，所以一力打壓。而我，覺得她有趣，就為她保駕護航。說到底，我和嘉妍根本就是一樣的人，自私自我，心裡只有自己。」

　　謝長暉默默不語。

　　「世上怎麼會有她這樣的人呢？」謝廉貞低頭看著手中的星墜，「父親另娶，恩將仇報，祖喪母死，家破人亡，自己還被錯待。她的處境，明明比我更尷尬，更不堪，可為什麼，她還是能這樣……光芒萬丈？長暉，我是不是比她差了很多很多？」

　　「不，」謝長暉答得沒有一絲猶豫，「您也光芒萬丈。」

　　「呵，」謝廉貞嘲弄一笑，「你何必安慰我？謝星沉，謝星沉，她給我取這個名字，真是有先見之明。」

　　「公子……」

　　「我可真是個小人，這樣無所不用其極。」他帶著淺笑，眼中光芒幽暗，明滅不定，「難怪她喜歡他，不喜歡我。」

鈞蝦逵人

154章　這就好了？

　　譚語冰猜得沒錯，今天沒人再挑戰陸明舒。她在眾目睽睽之下，連中四刀，要是還挑戰她，就太不要臉面了。

　　這世間的遊戲，都有自己的規則，麒麟會當然不例外。不管私底下多骯髒，至少表面要維持著光鮮。如若不然，英雄榜的公信度何在？

　　到了晚間，幾位正副使都派人來看她，而安同塵是親自來的。

　　「你的防身手段太少了。」安同塵這麼說，「專精雖然很好，可總有顧不到的時候。」

　　「多謝安師叔。」

　　陸明舒百感交集。在別人眼中，安同塵性情陰冷又惡劣，可對他們師徒，從來沒話說。

　　安同塵沒有久留：「早些休息，明日定然還有人挑戰你。」

　　「是。」

　　安同塵擺擺手，示意她留步，逕自離開了。

　　陸明舒拿起他留下的囊袋，解開一看，除了傷藥，還有一件圓盤狀的薄片。

　　她取出細看，只見這薄片不過掌心大呈暗綠色，上面繪著複雜的符文。

　　「靈具！」她喃喃道。

　　靈具，出現在人蠻兩族大戰之時，人皇時期發展到巔峰，只要少量玄力，就能操縱自如。曾經大放異彩，在大戰中立下過汗馬功勞。然而，符道開始沒落，靈具就越來越少見了。

　　這個靈具，年代絕對不短，看材質的磨損程度，最起碼也是幾百年前的東西了。

　　手心玄力湧出，淡金色的光芒，包圍了古樸的薄片。這個貌不驚人的靈具，散發出柔和的亮光。她輕輕一彈，靈具就像有生命似的躍出，迅速織成金光，一收一放。

　　真是個好東西！如果今天，她有這件靈具在手，應付起來就不會那麼被動了。

　　「人情欠大了啊！」陸明舒輕輕一招，將靈具抓在手中，嘆了口氣。

　　如果她是安同塵的徒弟還好說，可她不是。

　　「罷了，債多了不愁。」陸明舒將靈具收回懷中。

　　正要進天輪，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她開門一瞧，站在那的，是曾經來傳過話的侍女：「陸姑娘，有人托奴婢轉交的東西。」

　　把一卷絹帛往她手上塞，侍女低身一禮，也不等她回答，就匆匆走了。

　　陸明舒關上門，打開絹帛。

　　絹帛上的字跡，和之前那本冊子後面的總結一致，筆劃清逸端正，總覺得能寫出這筆字的人，有著極好的耐心。

　　上面沒寫什麼廢話，只簡單地記了記，霍江在麒麟會前後，總共接觸過哪些人，大致說了些什麼話。

　　陸明舒目光閃了閃。

　　該說她運氣好嗎？雖然一直處於絕境，卻總有人願意幫她一把。安同塵倒罷，那是師父的面子，這位呢？這是個她不願意去招惹，偏偏又避不開的人。

　　罷了罷了。她手心一握，將絹帛震得粉碎，進入天輪。

　　「小桑。」

　　「在。」小桑還是那樣盡責。

　　「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陸明舒拿出兩枚暗器。

　　這就是霍江今天暗算她的暗器。說是暗器，這東西實在有些粗糙，形狀不太規則，梅花鏢不像梅花鏢，金錢鏢不像金錢鏢，像是沒打磨過的樣子。

　　「金晶精。」小桑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玄力傳導性極佳，損耗度幾乎為零，且堅固無比，煉器的極品材料。」

　　陸明舒驚訝。小桑眼光極高，她是天輪中誕生的靈物，她的評判，立足於天輪所有世界。陸明舒之前得到的所有東西，都被她冠以初級的名號。可現在，她說這東西是極品！

　　「小桑，我可以拿來鑄劍嗎？」

　　「可以，但是您最起碼需要中等煉器術。」

　　以小桑的評判標準，所謂的中等煉器術，在這個世界已經算是煉器宗師了。找一個煉器宗師給她鑄劍？別說她，就算是付清，都未必有這個面子。

　　「而且，您這東西的分量太少了。」小桑道，「就算只用在劍刃上，最起碼還需要三枚。」

　　陸明舒想了想：「小桑，這東西難得嗎？如果從天輪裡兌換，大概需要多少積分。」

　　「能被稱為極品的材料，都難得。天輪的兌換積分大概在二十萬到三十萬之間。」

　　「.....」陸明舒無話可說。為了一千積分的欠款，她還了快半年，才還了一半不到，二十萬，這對目前的她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數目。

　　以此可以推算，這個金晶清，應當是非常高級的材料，需要很高修為才能兌換。再加上需要煉器宗師才能鑄煉的說法，一旦成功煉製出來，定是神兵級別。

　　陸明舒握了握拳，接著問：「我能夠通過天輪找人鑄劍嗎？」

　　「可以。」小桑道，「您可以花費積分，在交流區掛出任務。另外，還可以等待天輪刷出相應的鑄造配方。有配方指導，能增加成功率。」

　　「那需要多少積分？」

　　「交流區是天輪擁有者的互相交流，可以用積分交易，也可以用實物交易。鑄造配方，價格大概在一千積分到一萬積分之間。」

　　這個價格，比她想像中便宜不少。

　　劍一定要鑄煉，她手中這把上品玄兵，目前來說還夠用，但僅僅只是夠用。武器永遠是武者的生命，那些有志出神境的，不是門派有寶器配發，就是自己早早收集材料準備鑄造。比如寇威，他進入融合境就開始收集材料，一旦突破出神，立刻就會著手鑄造。就連邵正陽，也是早有準備。

　　心中有了定議，陸明舒在天輪裡留了半個晚上，等傷勢修復得差不多了，出去休息。

　　第二天起來，她解開繃帶，傷口處已一片平滑，連疤痕都沒有了。

　　譚語冰早早過來，本想幫她換個藥，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這是什麼藥？效果這麼好？」

　　陸明舒笑笑：「七真觀的秘藥。」

　　在譚語冰一言難盡的眼神中，她換好衣衫：「譚師叔，我們走吧。」

　　「哦，好！」

　　挑戰賽的第二天，仍然打得各自精彩。幾場比試過後，林自新接過典簿遞來的名單，面露震驚：「你沒弄錯吧？」

　　典簿稟道：「大人，下官問了，那位說，這並沒有違反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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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章　又打一遍

　　一場比試結束，林自新深吸一口氣，看向九瑤宮的方向：「下一場，九瑤宮陸明舒，挑戰碧血門霍江。」

　　彩棚「嘩」的一聲喧鬧起來。

　　「怎麼回事？他們昨天不是打過了嗎？」

　　「對啊，這違反規則啊！」

　　「是啊，同樣的對手怎麼能打兩次？」

　　「可是，違反規則的話，林大人怎麼不阻止呢？」

　　「等等！」有人突然想到，「規則好像是，不得連續挑戰同一個對手？」

　　「對。」

　　「上一次，是霍江挑戰陸明舒，這一次，卻是陸明舒挑戰霍江……」

　　眾人面面相覷。原來可以這樣的嗎？他們之前都沒想到……

　　一般來說，能在麒麟會進入挑戰賽，少有意氣用事的。兩個人已經打過一次，輸的那個沒有八成以上的勝率，就不會提出挑戰，而贏的那個，已經拿到了對方的積分，再打也沒什麼意思。所以，麒麟會舉辦至今，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現在他們一想，這還真不違反規則。

　　陸明舒已經一躍而上，看向碧血門的方向。

　　她神情淡漠，白皙的臉龐，透著冰雪一樣孤冷的寒意。

　　在許多人眼中，這位九瑤宮的掌門千金，著實是個奇怪的人。她是典型東越女子的長相，五官清麗，白皙婉約。東越的女子，總是嬌嬌軟軟的，讓人想起杏花春雨裡的柔媚風情。偏偏這樣溫軟多情的五官，長在她的身上，不但半分不柔媚，反而有一種冰雪般的凜冽，就像九瑤宮的雪峰。她往那裡一站，就如同一座冰雕，叫人心生寒意，偏又美得乾淨剔透，心嚮往之。

　　過了一會兒，霍江從碧血門越眾而出，躍至台上。

　　「陸姑娘，昨日已經分出勝負，何故又……」霍江今天的神情，就沒那麼淡定了，看得出，他有些惶恐。

　　昨天在陸明舒的劍勢之下，他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地。要不是有那件秘器，想傷到她，幾乎不可能。而且，就算有那件秘器，最後還是被她破了。那種精準的判斷力，和孤注一擲的魄力，現在想起來，還叫他心驚。

　　換句話說，昨天那一戰，霍江的心理防線已經被打破了，現在的他，面對陸明舒，幾乎沒有抵抗之心。

　　「閣下不想打？」

　　霍江動了動嘴角，苦笑著拱拱手：「在下不是姑娘的對手。」

　　「那也無妨，今天就不打了吧。」沒等霍江高興起來，又聽陸明舒道，「我對那幾件暗器很感興趣，不如閣下讓我試試手？」

　　霍江一愣：「陸姑娘……」

　　他的暗器，她昨天已經破了，今天還有什麼好試手的？她拿了那兩枚暗器，都沒還給他，因自己理虧，霍江也沒膽子去要，正肉疼著，難道要把剩下的暗器都送上門嗎？等等！暗器，送上門？難道她是這個意思？

　　霍江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陸姑娘！你……何必這樣不依不饒？」

　　陸明舒淡笑道：「我？不依不饒？閣下說的好沒道理，難道只許你挑戰，不許我挑戰？」

　　「你……」誰跟你說挑戰的事了？我是說，你拿了我兩枚了，居然還想要剩下的？怎麼有這麼貪心的人？

　　可後面的話，霍江沒敢說。他用暗器對付陸明舒，實在不是一件值得說出口的事。

　　「陸姑娘在幹什麼？」台下的齊笙問。

　　寇威摸了摸下巴：「不知道，不過這語氣挺熟的，你每次想敲詐我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師兄！」齊笙抗議了一句。

　　寇威笑：「先看下去再說吧。」

　　台上，霍江擺出應戰的架勢：「既然陸姑娘執意如此，那在下只好奉陪了！」

　　陸明舒毫不客氣，他話音一落，已抽劍而出，直揮而去。

　　「叮叮叮叮」連聲數響。兩人身影交錯，纏成一團。

　　這一場比試，實在打得一點意思也沒有。霍江毫無鬥志，也沒有放出暗器，就這麼一路挨打。

　　打著打著，好些人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這個陸明舒，也太過分了吧？霍江都認輸了，她還打？」

　　「就是說，麒麟會舉辦了這麼多屆，沒見過這麼睚眥必報的。」

　　「太小心眼了！虧我還覺得她實力又強，又有氣度。」

　　「是啊…」

　　一劍撩出，將霍江壓得死死得，就在他打算張口認輸的時候，忽聽陸明舒道：「閣下，你在碧血門的日子，不怎麼好過吧？」

　　霍江一愣，手下一慢。

　　反手又是一劍，陸明舒又道：「聽說你爭了三屆的真傳弟子，都是惜敗。」

　　霍江心中升起一股怒氣。沒錯，他是沒本事，在碧血門這樣的小派，爭個真傳弟子，都沒成功，但是……

　　「就在麒麟會開始前一天，有個人找到你……」

　　霍江一驚，抬頭看去。

　　陸明舒目光平靜，神情無波。他飛快地看了外面一眼，天台隔得甚遠，她聲音又小，並沒有人聽見。

　　劍氣鋪開，玄光籠罩了兩人的身影，幾乎將外面的視線隔絕。兩人看起來打得很熱鬧，而事實上，霍江遠遠沒有昨天的壓力。

　　他內心亂鬨哄的，糾結的是另一件事。

　　「你……」

　　又是一劍揮出，陸明舒臉上帶了淡笑：「你的時間不多了，對吧？這次麒麟會後，很可能會被門派放棄……」

　　霍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這些話，來找他的人曾經說過，而他默認了。

　　他的時間確實不多了。碧血門只是小派，沒有那麼多的資源供給眾多弟子，如果他表現不出足夠的價值，被放棄太正常了。要不是這樣，他怎麼會甘冒風險……

　　「其實，這幾枚暗器對你來說，沒有那麼大的用處。」陸明舒的聲音平靜無波，聽起來根本不像威脅，「以你的實力，不能贏的人，就算用了暗器，贏的幾率也不大。何況，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霍江神色變幻，而後咬牙道：「給了你，又有什麼好處？」

　　「你可以繼續保有秘密啊！」陸明舒淺笑，「那人，應該許了你不少資源，對嗎？」

　　明明是輕柔悅耳的少女嗓音，聽在霍江耳中，卻與惡魔無異：「要邁入出神的機會，還是雞肋一般的所謂底牌，閣下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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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章　還治其身

　　霍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為了說動他，另一方付出了讓他心動的代價，那一筆資源，中小門派的弟子，根本不可能拒絕。

　　可陸明舒呢？她想要他機緣巧合得來的秘寶，卻分文不出！

　　不對，她不止分文不出，還威脅他！

　　可是，他能拒絕嗎？她洩露出來的消息告訴他，她真的知道背後的交易。而這件事一旦公布出去，麒麟會的公信度就會受到影響，為了消除這種影響，中州王一定會雷厲風行地處罰涉事之人。到時候，他不但得不到想要的資源，還會連累門派的名聲。在門派名聲和他這個普普通通的弟子之間，師長們會如何選擇，可想而知！

　　劍氣玄光環繞周身，霍江心裡一片冰涼，覺得自身處境也差不了多少。

　　可叫他捨掉這幾件寶物，實在是……他一個沒有背景的普通弟子，能得到這樣的寶物，根本就是行大運。他還想過，如果到了出神境，沒有辦法煉製寶器的話，就拿這幾件暗器去換，可現在……

　　早知道，他不用答應別人什麼條件，直接拿這幾件暗器去換資源，也不止這個數。

　　然而，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做都做了，已經沒得後悔了。

　　霍江深吸一口氣，手中奇形兵刃微微一動。

　　「欽——」一聲輕響，劍光倏然一收，輕薄的暗器附著在劍身上。

　　陸明舒輕輕一笑，將暗器收入囊中。

　　「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分辨出來的嗎？」事到如今，霍江只有這個問題想知道了。

　　「很簡單。」陸明舒道，「你這件暗器，發出來的時候確實無形無聲，但是，因為它會自行追蹤，轉變方向的時候，反而會因為與空氣的摩擦而發出輕微的震動聲。只要我的速度夠快，逼得它不得不轉向追蹤，就一定能聽到聲音。」

　　「……」霍江無話可說。他得到這件奇門暗器，已經好幾年了，卻從來沒有發現問題。可陸明舒僅僅與他對戰一場，就發現了這個缺陷。技不如人，他心服口服。

　　暗器發完，霍江躍出戰團，說道：「我認輸。」

　　這場反挑戰就這樣結束了。大部分觀眾看得一頭霧水，特別沒趣。

　　戰況一面倒，幾乎是陸明舒壓著霍江在打，沒有一點懸念，當然也就不好看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裡嘀咕，這場比試有什麼意義呢？霍江已經輸了一場，就算贏了，陸明舒得到的積分也少得可憐。要說出氣，上一場她把人家打成那樣，還不夠出氣嗎？

　　主宮的彩棚裡，中州王輕嘆一聲，對王妃道：「這孩子，脾氣夠硬的，都趕得上你了。」

　　王妃笑了起來：「王覺得這樣不好嗎？」

　　中州王也笑：「孤眼裡，王妃好就夠了。」

　　王妃臉上浮起一絲嫣紅，抿唇而笑。

　　陸明舒回到席上，比試繼續進行。

　　霍江又發了四枚暗器，總計六枚。按小桑的推斷，用來鑄劍，已經勉強夠了。至於他是不是還有保留，陸明舒不想去追究。

　　就算敲詐，也不能不給別人留一點餘地，做過了，會適得其反。

　　到了下午，林自新又報：「天極山蔡錚，挑戰九瑤宮陸明舒。」

　　此言一出，彩棚裡響起零零散散的低呼聲，再遲鈍的人，也發現事情不對了。

　　天極山蔡錚，又是個不大不小的門派，和名不見經傳的尋常弟子。

　　霍江挑戰陸明舒，還可以說他對實力判斷失誤，想要一舉藉此成名。可經過挑戰與反挑戰，陸明舒的實力已經明明白白地擺在眾人面前，這時候，沒點底氣的人敢挑戰？

　　「這個陸明舒，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有人問。

　　「或許吧……」

　　「真有意思，看來有人不想讓她進入新秀榜。」

　　「嘿！誰叫她迫不及待想出風頭？麒麟會還沒開始呢，就到處打擂。我們來參加麒麟會的，誰像她這樣？下場打擂玩玩就好了，一家家打過去，根本就是砸招牌嘛！」

　　「是啊，有人看不慣多正常。」

　　「霍江有獨門暗器，不知道這個蔡錚會什麼？」

　　蔡錚已經一躍而上，往九瑤宮這邊看過來。

　　「陸姑娘風儀出眾，在下心嚮往之，還請姑娘不吝賜教！」和霍江的低調不同，蔡錚一出場，就大聲喊話挑釁。

　　陸明舒縱身而出，落在天台上：「廢話少說，出手吧。」

　　「……」蔡錚冷笑一聲，「姑娘小心了！」

　　話音一落，一道光芒閃過，直撲陸明舒而來。

　　蔡錚的武器是長鞭，銀光閃閃，舞動之間有如銀蛇，鞭風烈烈，掀起氣浪如潮。

　　「咦！」天海閣的彩棚內，寇威的扇了輕輕敲了下手心，「這個蔡錚，實力不弱啊！」

　　霍江實力平平，除了兵刃特殊，其他不值一提。蔡錚的話，實力已經靠近第一檔了，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成為黑馬。

　　這樣的對手，就拿來阻擊陸明舒，也太可惜了吧？

　　「他實力不弱又怎樣？」齊笙信心滿滿，「陸姑娘一定能贏。」

　　寇威嘆了口氣：「贏是能贏，卻不知道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有點懷疑自己之前的推論了。霍江出場時，他還以為，有人想把陸明舒擼下來，免得佔去名額。可現在看來，事情沒這麼簡單。

　　蔡錚的實力跟邵正陽差不多，每次麒麟會，這個檔次的，總有一兩個運氣好，進入新秀榜。一旦進入新秀榜，不但名揚天下，還能得到相當豐厚的獎勵。讓他放棄新秀榜，代價可比霍江大多了。

　　哪個中小門派，付得起這樣的代價？要知道，阻擊陸明舒，需要買通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天台上，經過初步的試探，戰況初分。

　　陸明舒按了按胸口，慢慢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蔡錚咧嘴一笑：「陸姑娘，前日你對戰刑坤的手段呢？為何不施展出來？我正是惦記著姑娘這般手段，才發出挑戰，姑娘何不滿足我的好奇心？」

　　對戰刑坤時，陸明舒用了一張附帶冰凍效果的強化符。然而，強化符只有一天時效，今日自然沒用了。

　　這個蔡錚，正是練了一種特殊的功法，可使對手玄力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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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章　不合宜

　　「九瑤宮，陸明舒勝！」

　　林自新報出結果時，所有人鬆了口氣。

　　這場比試，可說是挑戰賽前幾天難得的精彩了。

　　蔡錚實力甚強，且有功法加成，與陸明舒可說是勢均力敵。戰局一度陷入僵局，許多人都以為，可能會平局收場。

　　最後時刻，陸明舒突然爆發，劍意化形，才將蔡錚打敗。

　　七真觀的彩棚中，俞況長出一口氣：「這個蔡錚，真會隱藏實力。」

　　以七真觀的消息冊子中，並沒有提到蔡錚的特殊功法。要知道，七真觀收集各派優秀弟子的情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俞況敢說，整個古夏，沒有哪個門派比七真觀的情報更完善。連他們都沒有發現，可知蔡錚的隱藏工作做得多好。

　　「僅僅用來對付陸明舒，太可惜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魏春秋忽然說了句話。

　　「是啊。」俞況據實推斷，「如果是我，臨戰遇到這麼個對手，真不敢肯定自己能勝。」

　　使對手玄力凝滯，等於被削了一部分實力。這麼一來，節奏必然會被打破。看看陸明舒中間被壓制的局面就知道，每個人的節春，都是常年累月適應下來的，被驟然打破，許多習慣的打法、用招，就會隨之改變。這麼一來，實力減得不是一成兩成。

　　到底什麼人在對付陸明舒呢？俞況深深地思索。她從西川遠道而來，名聲剛起，九瑤宮的勢力如今只是平平，為了對付她，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值嗎？這樣的陣勢，對付魏師兄和寇威還差不多……

　　他正想著，忽聽魏春秋說了一句：「石師妹走了很久了吧？」

　　俞況突然反應過來：「咦？」

　　剛才，嘉妍縣主離席，他沒太注意。女孩子嘛，總是麻煩一些。可現在算算，都快兩個時辰了吧？她居然還沒回。

　　「謝師弟也不在呢！」

　　俞況往前方看去，廉貞星君的位置也空了很久了。

　　他連忙站起：「我有點事，離開一下。」

　　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魏春秋笑了笑。

　　……

　　陸明舒下場，譚語冰迎上來：「陸師侄，你還好吧？」

　　她搖了搖頭，向幾位正副使草草行禮：「幾位長老，弟子先行回去療傷了。」

　　康田忙道：「快去吧，這裡不用擔心。」

　　在眾人憂慮的目光中，譚語冰陪著陸明舒回去了。

　　門一關上，譚語冰的怒氣就爆發出來了：「到底是什麼人針對你？實在太可惡了！」

　　陸明舒沒接話，取了顆丹藥服下。

　　「陸師侄，你還好吧？」譚語冰關切地問。

　　上次是外傷，這次是內傷。與蔡錚一戰中，陸明舒因為玄力受控，挨了好幾鞭。

　　「沒事，」陸明舒吐出一口氣，「不管是誰，對方已經撕破臉，今天可能還有挑戰。」

　　「唉！」譚語冰嘆了口氣，「我給你護法，你好好療傷。」

　　「嗯，有勞譚師叔。」

　　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譚語冰出去守門，陸明舒便進了天輪，全力療傷。

　　昨天血淋淋的，其實傷勢較輕。今天看著沒甚大礙，實際上很麻煩。她到現在，渾身玄力還是凝滯的，如果不能儘快恢復，會影響到下一場比試。

　　一個時辰轉眼就過，外面傳來聲音。

　　「譚師叔，陸師姐怎麼樣？」

　　「還在療傷。」

　　「唉！這可怎麼辦，又有人挑戰了。」

　　「什麼？這麼快？」

　　「是啊！快些叫陸師姐出來吧。」

　　譚語冰進來時，陸明舒已經從天輪出來了。

　　「陸師侄……」

　　「走吧。」她站起來。

　　譚語冰擔憂地看著她：「你還好吧？」

　　陸明舒笑了笑：「不管好不好，都要應戰，不是嗎？」

　　譚語冰略一猶豫，說道：「陸師侄，這一場你可以拒絕的，之前已經被連續挑戰兩場，按規矩，這一場你拒絕了，並不會被輸。」

　　陸明舒搖了搖頭：「我是可以拒絕，但他們這樣就會停止嗎？」

　　她是可以拖到後期，直到主動挑戰，解除該狀態，別人才能挑戰。但，對方既然有意對付她，後期也可以採取這個策略，死死纏著她。到時候，她可能會陷入泥譚，因為挑戰的人積分不夠，只能不停地增加挑戰的次數。

　　何況，她不願意退讓。

　　一步都不願意退！

　　陸明舒到底還是上場了。

　　天海閣的彩棚裡，齊笙急得團團轉。

　　「她到底想幹什麼？這一場明明可以拒絕的不是嗎？」

　　「是啊！」寇威喃喃道。拒絕才是最合理的應對方式，拖過兩天，傷勢全好，再加入最後的角逐。他本來以為，陸明舒會這麼選擇的，如果換成是他，也會這麼做。畢竟，對方有備而來，自己處於被動，盡量保持實力，才是最合時宜的做法。

　　「哎……」看著已經開始的比試，齊笙滿臉絕望，「她就這麼倔呢？」

　　可是，這姑娘好像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合時宜。恰如其分地收斂，可以更好地保持實力，等待實力恢復，再一擊必殺，這樣才最合時宜，不是嗎？像她這樣，在某些人看來，太蠢了……

　　然而，寇威卻說不出蠢這個字。為數不多的來往中，他知道這姑娘並不蠢，事實上，她其實什麼都知道。明明心裡明鏡似的，卻總是用別人看來最蠢的方式去應對。這應該是……

　　「傻！」寇威嘆息道，「真是個傻姑娘。」

　　她在進行一場戰鬥，一場與規則，與世情的戰鬥。回顧她短暫的人生，似乎一直如此。所有人認為，她應該順從，應該認命偏偏她不肯。

　　父親另娶，有什麼問題嗎？一個出神境的武者，怎麼甘於與一個平凡女子相守一生？付尚清與周家結親，在大部分人看來，才是門當戶對。相反，陸家是不識時務，安安生生認命，在東越當個小財主，才是他們該選擇的生活。

　　九瑤宮內鬥，她難道不應該加入一方嗎？想鬥倒周家，與周家的敵人聯盟，才是最好的選擇。

　　麒麟會，有人想把她擼下來，善加利用規則，穩穩噹噹一步步前進，進入新秀榜，才是最適當的做法。

　　可是她，不肯。

　　寇威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看清這個姑娘。

　　她要反抗的，不是那些打壓她的人。而是整個世情，這世間無處不在的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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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章　重要的是

　　「九瑤宮，陸明舒勝。」

　　不知道第幾次，林自新報出結果。

　　這個結果，眾人皆不意外。

　　挑戰賽已經進行了三天，後面兩天，她每天都要接受數次挑戰。挑戰的人，分屬各個玄門，實力有高有低，毫無規律。

　　事到如今，沒有人敢斷言，到底是有人針對她，還是她真的犯了眾怒。就這麼看著她，一場場比試地闖過來。

　　「師兄，怎麼了？」齊笙見寇威若有所思。

　　「時間又短了。」

　　「什麼？」

　　「我說她獲勝的時間。」寇威指了指台上，「這次的對手，並不比蔡錚弱，但她花的時間連一半都不到。」

　　齊笙一怔：「有問題？」

　　寇威的聲音充滿感慨：「她……越來越強了，僅僅三天，每一場比試都能看到進步。」

　　身為天海閣的首席弟子，寇威見過的天才多了，但他從來沒見過陸明舒這樣的人。論劍術資質，她不算絕頂，但是，她的學習天分，簡直高得嚇人。

　　同樣的錯誤，絕對不犯第二次，同樣的窘境，下一次定有解決之法，暴露出弱點，立刻能得到修正。控制力，判斷力，幾乎是生平僅見。

　　曾經他以為，陸明舒最大的優勢在於年紀，僅僅十六歲，有太多的可能。而現在，他越發覺得，自己低估了她的潛力。

　　如果再給她七八年時間……不，只要三四年，或許就能站在融合境的頂端了吧？

　　到那個時候，整個古夏的融合境武者，恐怕都要仰其鼻息。

　　寇威突然很慶幸，那個時候，自己應該已經突破出神了，不然，有這麼一個同階對手，簡直就是噩夢。

　　齊笙看起來很歡喜，他忍不住問了句：「我說，你就不憂心，她太強了，自己追不上嗎？」

　　他那點小心思，寇威早就看出來了。從藥師擂開始，齊笙就被折服了，之後，陸明舒每打一場，他就多佩服一分。

　　齊笙不假思索：「我就是喜歡陸姑娘這麼強啊！至於追不上，那有什麼要緊，我又不求什麼。」

　　寇威怔了下，忽然笑了：「還是你想得明白。」

　　第三天，就這樣結束了。平靜中，隱藏著洶湧的暗流。

　　經過三天的挑戰，有一批弟子，積分達到二十以上，多的甚至有三十分。

　　肥羊養得差不多了，明天該開宰了。

　　燭光下，陸明舒慢慢擦拭著自己的劍。

　　桌上，放著一本冊子，那是抄下來的榜單。

　　開頭赫然是，九瑤宮，陸明舒，三十六分。

　　外面傳來敲門聲，陸明舒拉開門，毫不意外看到了那個面熟的侍女。

　　……

　　熟悉的花房，熟悉的背影。
　　
　　「廉貞公子，有何指教？」

　　輪椅緩緩轉動，謝廉貞的臉龐，慢慢從陰影中顯露出來。

　　「陸姑娘，你還要打下去嗎？」他緩緩問道。

　　「公子何出此言？我為何不打？」

　　謝廉貞道：「麒麟會舉辦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出現過像你這樣的情況。這麼多場，只有一場是你主動挑戰，按規矩，後面的挑戰，你都可以拒絕。」

　　「三十六分，足夠我進入前十嗎？」陸明舒反問。

　　謝廉貞淺笑：「如果我說，能保你進前十呢？」

　　陸明舒看著他不說話。

　　他輕輕敲著扶手，「篤、篤、篤」的聲音，在靜夜裡有一種奇妙的旋律感。

　　「這並不難，只要那幾個人，關鍵的時候輸上一場，三十六分，可以擠進前十。」

　　靜默許久，陸明舒突然問：「廉貞公子，你在七真觀，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謝廉貞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她輕輕說，「人人都說，你身有缺陷，根本沒什麼機會進入出神境，只因背靠王妃，才能坐上廉貞星君這個位置。七真觀七星君裡，你的實力最弱，地位也最低。我想，他們一定沒有看到過你現在的模樣。」

　　「我現在的模樣？」謝廉貞揚起笑臉，眼睛亮晶晶的，有著孩童般的好奇，「是什麼模樣？」

　　「隻手能遮天，翻手可覆雨。」

　　謝廉貞一愕，而後笑出聲來。

　　笑罷，他道：「陸姑娘，這句話，你應該對王妃說的。她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翻雲覆雨。」

　　「你好像從來不叫她母親。」陸明舒沒理會他的話，逕自道，「是距離太遠，還是心存怨恨？」

　　被她這樣追問，謝廉貞也不惱：「你對我很好奇？」

　　陸明舒搖了搖頭：「難道不是你對我很好奇嗎？總是被一個人盯著，我多了解他一些，不應該嗎？」

　　「那你想知道什麼？」謝廉貞脾氣很好地說，「只要能回答，我一定回答。」

　　「那就先回答之前那個問題吧。」

　　「你說的是，我不叫她母親的事？」謝廉貞想了想，「應該說，是習慣吧。從來沒有叫過，當然也就叫不出口了。」

　　陸明舒點點頭，對這個答案沒什麼反應，又接著問：「那你恨她嗎？」

　　謝廉貞搖頭：「不恨。」

　　「是因為有感情，還是不想浪費感情？」

　　這個問題，讓謝廉貞花了些時間：「因為……不需要吧？」他笑著看向陸明舒，「這個答案，姑娘滿意嗎？」

　　「我滿意不滿意，重要嗎？」

　　「當然重要。」他笑，「如果不重要，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問出口。」

　　雖然含蓄，但這幾乎就是明示了。

　　這大概是陸明舒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這樣表白。

　　但她問出口的，卻是這樣一句話：「我身上，到底有什麼你感興趣的東西？不過見了幾次，就讓你這樣興緻勃勃。因為身世相似，讓你有同病相憐的感覺，還是處境堪慮，讓你心存憐憫？」

　　「你喜歡哪個答案？」謝廉貞笑問。

　　陸明舒搖了搖頭：「我喜歡這個，並不重要。或者可以說，這個問題的答案，都不太重要。」

　　謝廉貞笑意更深了：「那什麼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忽然上前幾步，按住他的輪椅，就那樣俯下身去。

　　近在咫尺的距離，讓謝廉貞直覺後仰，但他行動不便，被按住了，便退無可退。

　　星空下，燭光中，她的眼裡，清晰地倒映著他的身影，而後一字一字地說：「你，到底有幾張臉？」

鈞蝦逵人

159章　兩張臉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謝廉貞生平第一次，有種被看穿的狼狽。這種狼狽，對他來說太陌生了，被她這樣逼視著，內心生出一股衝動，想要逃之夭夭。然而……

　　「姑娘說這話，什麼意思？」

　　她直起身，退開來，冰雪般的氣息遠去了，竟讓他有一種鬆了口氣感覺。

　　「外人面前，如沐春風的你，是真正的你嗎？」她身量並不高，但對著不良於行的他，足夠居高臨下，「廉貞公子，我這人，有一項優點，你知不知道？」

　　「什麼？」

　　「從小，被肯定得太少，所以，學不來自大。」陸明舒說，「僅僅幾面，你不了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更不懂得我的原則與夢想，這樣追逐於我，會是因為喜歡嗎？」

　　她搖了搖頭：「從你的眼睛裡，我看到的不是喜愛，而是審視。」

　　謝廉貞聽著她清泠泠的聲音，在花房裡迴響，像雪山之巔的冰泉：「你審視我，觀察我，似乎我是個讓你很感興趣的研究對象。我不知道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但絕對不是感情。」

　　一字一字，劃開他的外皮。

　　「你並沒有對人的基本尊重，我也好，其他人也好，在你眼裡，都不是和你一樣的人。你把人當成一種物，好奇，觀察，研究。你不覺得生命有什麼特別，漫不經心地看待這世上的一切。七真觀這個門派，廉貞星君這個身份，王妃這個母親，甚至你自己。無君無父，無法無天，無情無義——」

　　語言是最鋒銳的利刃，直直戳開他的內心。

　　「這個你，才是真正的你嗎？兩張臉，雙面人，一面應付世人的眼光，一面空虛得將所有人和事都視為玩物。」

　　謝廉貞深吸一口氣，終於不再展露那樣虛浮的笑。

　　「陸姑娘，似乎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很自信？」他輕輕說，聲音並沒有一絲波瀾。

　　「不。」陸明舒搖頭，「我還是覺得看不清你。但我這個人，從小到大看了太多的惡意，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你讓我感覺不到善意，甚至比那些人的輕侮蔑視更可怕。你——只會比我看到的更加不堪。」

　　謝廉貞從來沒有聽別人說過這樣的話。身邊的人，不是怕他，就是遠著他。

　　這些話，簡直可以說是惡毒了。他想，如果讓王妃聽見，一定會大發雷霆，不管他怎麼請求，都會把她撇除在人選之外。

　　但是，他卻沒有半點生怒。就連一開始被剖開的疼痛，都飛快地消失了。

　　「姑娘說這些話，是讓我打消主意，繼而對你敬而遠之？」他點點頭，「倒不失為一個方法。」

　　陸明舒笑了：「這就是你慣常的思路？廉貞公子，既然你對我好奇，難道不知道，我是最不耐煩拐彎抹角的人嗎？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你讓我覺得可怕，所以請你不要再糾纏我了。我很累，不想在你身上浪費精力。」

　　「這怎麼會是浪費精力呢？」他輕聲細語，「你看，我一直在幫你。幫你了解麒麟會的規則，幫你弄清楚自己的處境，現在還會幫你進入新秀榜。如果你肯相信我，就再也不用花費精力了。從現在開始，拒絕一切挑戰，進入新秀榜的事，我會幫你做到。如果，你肯再答應另一件事，那就簡單了。你想離開九瑤宮，我幫你離開。你想讓九瑤宮換個掌門，我幫你做到。甚至，你想讓某些人消失，我還是能幫你。看，多省心啊！」

　　他說得很慢，每個字都浸透了誘惑。溫潤低沉的聲音，明淨如玉的臉龐，組合成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

　　「然後呢？」陸明舒問。

　　「然後，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去做。不用再小心翼翼，不用撞得頭破血流，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所有的麻煩，都交給我。」

　　「怎麼樣，答應吧？只要你答應，一切都解決了……」

　　他就像個最耐心的獵手，一步步引誘獵物踏進陷阱。

　　陸明舒忽然笑了：「恕我直言，如果我答應了，你是不是馬上就會翻臉？」

　　「你怎麼這麼說呢？」謝廉貞笑吟吟，「我的信譽沒那麼低吧？」

　　「一個連自己都不在乎的人，會在乎什麼信譽嗎？」她淡淡道，「如果我答應了，還值得你這樣追逐嗎？你好奇的，難道不正是我什麼時候會妥協？如果我妥協了，你還會在乎？」

　　陸明舒忽然有些不耐煩了。她到底為什麼，要跟這個人，在這裡扯這些有的沒的？明天就是挑戰賽，接下來才是殘酷的搏殺，這些，謝廉貞都不必感受。

　　於是她一步上前，忽然伸出手，扣住他的下巴。

　　謝廉貞一怔，她整個人都很冷，寒冰一樣的觸感，從她的指尖傳來。他抬起頭，看到的是她眼裡淡淡的嘲弄：「廉貞公子，與其拿那些條件來引誘我，還不如拿你這張臉。在我看來，你這張臉，才是最有價值的東西。」

　　說完，她鬆開手，毫不留戀地轉身：「抱歉，時候不早了，我明日還有比試，就不陪你了。」

　　而後踏出門，就這樣走了。

　　謝長暉進來時，看到的是謝廉貞怔怔發呆的模樣。

　　「公子？」這個樣子的謝廉貞，讓謝長暉有些訝異。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樣的表情了，出乎意料，事情脫離掌控的表情。

　　謝廉貞回神：「長暉。」

　　「在。」

　　「她說我最有價值的，是這張臉，可是她卻對我這張臉不屑一顧。」隨著敘述，謝廉貞的表情慢慢緩和過來，「她這是在說，我對她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嗎？」

　　謝長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公子要做什麼事，他是知道的，事情的發展態勢，只有兩種，要麼同意，要麼拒絕。可聽公子這句話，怎麼他們的話題，好像進行到了很詭異的部分？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我……」謝廉貞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定義她了。她比我想像中敏銳，也比我想像中直接。這件事，到底應該繼續，還是就此放棄？這個樣子的她，讓我……」

　　讓他怎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算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