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芨] 天命為凰 (全文完)

鈞蝦逵人

440章　風采過人

　　東寧。

　　一抹流霞掠過天際，劃出燦爛的軌跡，往碼頭落下。

　　只聽一聲嘶鳴，載著車駕的飛禽落在碼頭的空地上，渾身羽毛如火，兩對碩大的羽翼揮開，展露出雄壯優雅的身姿。

　　如此搶眼的座駕，看得弟子們極為眼熱，暗暗猜測來人的身份。

　　車駕上，一隻屬於女子的白皙玉手探出來，掀起車簾。

　　在無數人的目視下，一張俏麗的臉龐出現在眾人面前。

　　弟子們眼前一亮，心中暗道，這般車駕，就要配個如此佳人才對。

　　然而，這位佳人掃了一眼，便回身道：「師姐，到了！」

　　咦，居然還不是正主？

　　眾人就聽裡頭傳來一個低柔的聲音：「這次沒弄錯吧？」

　　「沒錯！」女子嬌嗔，「不就錯了一次嗎？師姐你都笑話幾次了！」

　　車駕內一聲輕笑：「好，以後不提了。」

　　話音落下，一個白衣女子緩緩探出身來。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看直了眼。

　　她的裝束，並不比先前那女子華貴，甚至可以說太過素淨了。然而，白衣烏髮，黛眉紅唇，海風拂動之下，幾欲乘風飛去。

　　這是誰？近日來的世家小姐見多了，卻無一個有此等風範，把那些名門世家的姑娘們都比下去了！

　　天海閣負責招待的年輕長老差點看傻了眼，還好車駕裡頭又出來一個鬚髮半白的長者，讓他一驚回神，帶著弟子快步走上前，深揖一禮：「郭長老、凌姑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遠處的弟子們竊竊私語：「哎呀，好鄭重啊，這位姑娘到底是誰？」

　　「沒聽長老說了嗎？凌姑娘呀！」

　　「凌……哪個？」

　　「真笨！認出這座駕沒？赤火四翼禽！這麼年輕就出神境，喜穿白衣，還姓凌，你說哪個呀？」

　　「原來是……」

　　凌無瑕！玉鼎峰那位首席弟子，與自家寇師兄、七真觀魏春秋齊名的凌姑娘！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先前只聽說她很厲害，是玉鼎峰百年來最具天分的弟子，而且貌美出塵，便是瑤宮仙子都不及。還以為是傳言誇張，一見之下，才知言語描述不出其氣質之萬一。聽說這位凌姑娘和寇師兄在議親呢，這可真是郎才女貌，一雙璧人！

　　這邊寒暄完畢，負責接待的年輕長老也要被凌無瑕的風采傾倒了。他是天海閣新一代長老，論起年紀，與凌無瑕相差不多，可惜這位正與自家師兄議親，就算心生好感，也只能徒嘆奈何。

　　這位長老咽下遺憾，堆出熱情的笑容：「郭長老、凌姑娘，客船已備好，請。」

　　「多謝，有勞。」

　　兩人剛剛被迎下車駕，還沒上船，碼頭上忽然又起騷動。

　　「快看！快看！」一眾弟子對著天上指指點點，「那是誰？」

　　但見天際緩緩飛來一列車隊，清一色的青麒獸整齊排布，神駿非常。雖然不如天海閣的赤火四翼禽耀眼，氣派上卻超過太多。

　　車隊越來越近，八隻青麒獸齊齊往下降落。

　　只聽一聲悶響，八座飛車，同時落地，絲毫不差。

　　接待凌無瑕的那位年輕長老一愣，看到坐鎮於此的師叔快步而出，迎向車隊。

　　咦，來客是誰？居然能讓荊師叔親自相迎？

　　正想著，便見最前頭的車駕上，下來兩個年輕道士。

　　年輕長老在心裡「哦」了一聲。原來是七真觀的，嘿，不愧是三大派之一，好大的氣派！

　　本來嘛，三大派之間，本來就是誰也不服誰，這半年，七真觀太出風頭了，天海閣怎麼看得順眼？再說，這裡是誰的地盤？不過，師叔也太給七真觀面子了吧？凌無瑕來，是他這個新一代長老去接待的，怎麼七真觀使者到來，他就親自出迎了？難道來的人身份比凌無瑕還高嗎？

　　這時，飛車裡下來一名年輕公子。相貌之俊美，乃生平僅見，氣度之雍容，萬里難挑其一。極端俊美風流的長相，卻穿了一身端肅嚴謹的深藍道袍，恰恰好壓住風流之態，更彰貴氣優雅。

　　看到荊長老過來，他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這一刻，在場的女子，不管是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少女，還是幾十歲歷遍世情的婦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不過，有一個人顯然是例外。

　　凌無瑕臉色發青，銀牙暗咬。

　　她要猜不出是誰，那就是眼瞎了。

　　七真觀來的人居然是他？這算什麼？故意來打她的臉嗎？

　　而且一來就搶她的風頭，讓她忍不住想到另一個討厭的人身上……

　　「師姐，那是誰呀？」偏偏漪瀾這時候問了一句。

　　凌無瑕嘴角抽了抽，表面不動聲色：「七真觀有這等排場的，想來只有那位廉貞星君了。」

　　「呀！」漪瀾想說什麼，還好還知道自己在哪，及時閉嘴了。可一雙眼睛，仍是忍不住往那邊看去，凌無瑕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麼：沒想到廉貞公子這麼好看，現下腿疾又好了，配師姐也馬馬虎虎了。

　　呵呵，這個傻丫頭，還好知道這話不能說。

　　她正想跟這位趙長老表示，上船再說，好避開他。不料那邊兩人已經向他們看過來，那位公子還朝她笑了笑。

　　得，不用想了，現在還扭頭就走，那就是示弱了。

　　凌無瑕不能示弱，玉鼎峰更不能示弱，再尷尬也得硬著頭皮上。

　　在荊長老的引領下，兩人緩步走近。

　　「荊師叔，這位是……」接待凌無瑕的年輕長老名喚趙長川，出於同性的嫉妒心，他對這位剛到場的公子頗有敵視之心，明明猜出了對方的身份，還要故意問了一下。

　　荊長老笑道：「長川，這是七真觀的廉貞星君。」

　　「原來是傳聞中的廉貞公子，」趙長川表面的禮節無可挑剔，「天海閣趙長川，久仰大名。」

　　謝廉貞彷彿聽不出他語氣中淡淡的諷刺，真誠地回禮：「不敢，趙兄年輕有為，真是我輩之楷模，今日能夠一見，榮幸之至。」

　　趙長川一愣，不知道他到底是沒聽出來，還是風度太好。他反應還算快，馬上回道：「在下平平無奇，該說楷模的，當是凌姑娘才是。」

　　謝廉貞順理成章將目光移到凌無瑕身上，含笑施禮：「這位就是凌無瑕凌姑娘？果真聞名不如見面，凌姑娘風采卓然，言語哪能描述出萬一？」

鈞蝦逵人

441章　同類

　　凌無瑕一直以為，裝是一門技術，不是誰想裝就能裝的。天下間裝腔作勢的人多了，有誰像她一樣，裝得渾然天成，裝得人見人誇，裝得天下聞名？

　　什麼？這種行為太婊了？她樂意，管得著？

　　至今為止，天下間只有兩個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是的，就是陸明舒和周如影。

　　周如影跟狄宗師跑了，以後會不會出現都難說，就當她不存在吧。另一個嘛，雖然她大概也許可能真是上天安排給自己的對手，但沒什麼機會見面，也可以當不存在。

　　可是，她真的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比她還能裝的人！

　　沒錯，就是眼前的廉貞公子！

　　同類的氣息，一聞就聞出來了。這位乍一看，真是風度翩翩優雅貴氣，無論容貌還是儀態都無懈可擊，把外形還算俊朗的趙長川秒成了渣渣。

　　但她是什麼人啊？以凌仙子裝了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這位廉貞公子身上，處處透著精心刻意。從座駕的選擇到隊列分佈，從頂上的髮飾，到衣料的繡紋，從嘴角上揚的弧度到行禮的角度，全都是事先算好的！

　　比如她自己，選擇用赤火四翼禽，是因為其火紅威猛的外表，正好與自己清雅出塵的形象形成反差。身上衣飾一色全白，佩飾不是珍珠就是碧玉。為了不使相貌過於明艷，修容格外花了心思。

　　謝廉貞呢？他倒是得天獨厚，長了張傾倒眾生的臉。正因為如此，青麒獸和車駕都以古樸厚重為主，壓一壓他的風流氣度，不會顯得過於輕佻。

　　呵呵呵呵，天底下居然有人敢跟她凌無瑕比誰能裝？！

　　更過分的是，這張嘴還特別能說，幾句話下來，就把趙長川給忽悠了，又幾句話，連陪她過來的郭師叔也露出了欣賞的表情。

　　凌無瑕內心咆哮！假的，你們都睜開眼看看，他的溫雅有禮都是假的！

　　但她偏偏不能說，因為凌仙子的人設不是這樣的！這個時候，她就應該端著一張清雅從容的臉，在旁邊微笑就好！

　　她突然很懷念陸明舒，要是她的話，肯定當場就刺兩句話，讓對方不爽吧？

　　以前總討厭她這個人不遵守規則，現在卻特別羨慕。

　　好悲哀，她居然有一天懷念起敵人……

　　五人說完話，一起上了海船。

　　趙長川倒是想陪著，但凌無瑕藉口自己暈船，把他打發走了。

　　一有獨立空間，那位玉鼎峰的郭長老就道：「沒想到廉貞公子，居然是這麼個人，可惜過去被腿疾給拖累了。唉，當初我們不知內情，婉拒了那樁婚事，不然現在哪用得著這麼麻煩。」

　　那樁婚事是哪樁，凌無瑕豈能聽不出來。

　　當時玉鼎峰所有人都覺得，中州王妃的念想太可笑了。她凌無瑕是什麼人？古夏融合境三大弟子之一，可說是天底下同年齡段最優秀的女子，那個瘸腿的草包公子怎麼配得上？敢有這個念頭，都是滑天下之大稽！

　　現在好了，郭長老不過見了一面，居然就後悔起沒答應那樁婚事。

　　這對凌無瑕來說，簡直就是恥辱！都已經拒絕的婚事，回過頭居然去誇對方，把她置於何地？但郭長老是自家長輩，她不能不給臉面。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強：「當日是當日，廉貞公子腿疾能好，是他的機緣。如果當日答應了，未必就有今日。」

　　「這麼說倒也是。」郭長老點了點頭，「唉，註定無緣，真是可惜。」

　　凌無瑕一愣，怎麼覺得這個話更不對了？好像她沒這個福分似的……

　　還好漪瀾說了一句：「郭師叔，當初的廉貞公子，本來就配不上凌師姐。就算現在，也不好說啊！凌師姐可是堂堂正正突破進入出神的，廉貞公子呢？誰知道他境界穩不穩？凌師姐以後要化物、洞虛，他要追不上，還不是一樣配不起。」

　　郭長老想了想：「也是。」又道，「不過，咱們可不是為了婚配來的，這個你們記得吧？」

　　語氣頗有警告之意，大概是怕她們兩個姑娘，被謝廉貞的皮相給迷惑了？

　　凌無瑕扯了扯嘴角：「這是自然，郭師叔放心。」

　　另一邊，謝長暉也問：「公子，原來這位就是凌姑娘啊，傳聞倒是不假，果然風采非凡。」

　　謝廉貞懶懶地靠在窗邊：「哦？你覺得她不錯，要不也向玉鼎峰提個親？說不定他們覺得你比寇威合適，更想跟七真觀結親呢！」

　　謝長暉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我隨便說說，公子別當真。」

　　「呵呵！」

　　謝長暉覷了他一眼，又道：「說是這麼說，可我覺得，比陸姑娘還是差了點。」

　　謝廉貞眉毛往上揚了揚，以謝長暉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他這是心情好，於是繼續說下去：「這位凌姑娘，別的都還好，就是太刻意了！看看陸姑娘多自然啊。要說凌姑娘的長相，根本不是這一掛的，她偏要往這方面打扮……」

　　「這你就說對了。」謝廉貞伸出手指搖了搖，「我一見她就不喜歡，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裝！」謝廉貞撇撇嘴，「論裝的功力，也敢跟本公子比，真是不自量力！」

　　謝長暉嘴角一抽，敢情您老人家是覺得，要裝只能自己裝是吧？這個理由可真是……呵呵呵呵！

　　「這位凌姑娘，不由凡響啊！」謝廉貞從袖子裡摸出一把摺扇。這扇子白玉為骨，玲瓏剔透，正好襯他這身打扮。這是他特意為此行準備的，還不到派上用場的時候。

　　「她的本性，根本不是表面看到的這樣。我估摸著，能有這樣的功力，定是從小裝到大，說不準連玉鼎峰都沒人知道她的真面目。為什麼要裝成個與世無爭的仙子模樣？喜歡裝的人，肯定會把自己裝成和本性相反的樣子，可見這位凌姑娘內心其實熱情如火，嘖嘖！」這句「熱情如火」頗有諷刺的意思。

　　謝長暉嘴角抽得更厲害了。那麼您呢？和本性相反，是不是說明您的本性……

鈞蝦逵人

442章　心想事成

　　鎮海樓附近，一群公子小姐正在遊船。

　　他們不是來自名門就是出身世家，個個背景深厚，地位不凡。這些人，平日裡想見一個都難，這次機會難得，才能藉著天海閣壽宴聚到一起。

　　船頭公子少俠們湊到一處，船艙裡小姐姑娘們圍著說話。

　　說著說著，話題難免扯到這次壽宴上。

　　其中一個道：「說起來，玉鼎峰賀壽的使者還沒到吧？」

　　「是呢，」另一位小姐靠在窗邊，懶洋洋道，「好像就剩他們，也不知道來的是誰。」

　　先前那位掩唇一笑，道：「來的還能是誰？必然是那位白玉無瑕凌姑娘嘍！」

　　聽到這句話，不少人露出會心的微笑。

　　玉鼎峰和天海閣打算議親這事，早就傳得影影綽綽的，知道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真是稀奇啊，我還當凌姑娘會成為玉鼎峰下任掌門呢，沒想到……」後面沒說完的話，意味深長。

　　要說陸明舒在哪裡名聲好過凌無瑕，那肯定是在這些小姐中間。

　　又不是銀子，誰能人見人愛？凌無瑕也不例外。外頭那些公子們談起她一臉嚮往，在小姐們中間，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她們個個眼高於頂，誰願意一直被人拿來比較？凌無瑕就是這麼個人，她成名早，在場的姑娘們幾乎都在她的陰影中長大，但凡哪裡做得不好，就會被人說不如凌無瑕，久而久之，不討厭她都難。

　　相比起來，陸明舒那個「暴發戶」容易接受多了。因為她能夠輕視的點太多了，對著她，隨便就能找到優越感，從心態上俯視她。而不像凌無瑕，無可挑剔，反而更加討人厭。

　　「誰說不是？凌姑娘從來都不屑於跟我們比的，現在再看，也沒比我們好到哪裡去吧？要我說，比薛姐姐差遠了！薛家已經定了薛姐姐為家主繼承人，將來就是一家之長，至於凌姑娘嘛，以後大概要叫寇夫人了吧？呵呵……」

　　艙中響起了一片低笑聲。

　　有人覺得快感，也有人覺得不爽：「我看未必。玉鼎峰倒是想促成這樁婚事，可是看天海閣的態度，似乎還沒決定。畢竟寇師兄是天海閣首席，將來極有可能入主鎮海樓，哪能隨隨便便定下親事？」

　　如同凌無瑕在眾公子心中的女神地位，寇威也是姑娘們心中的男神。與他並稱的魏春秋，性子孤僻，相貌也不如他英俊。

　　這樁婚事一傳出來，在場的姑娘們就有不少深受打擊的。男神不屬於自己是一回事，屬於別人就是另一回事了。這讓她們對凌無瑕的厭惡又多了一個理由。

　　馬上有人應和：「對呀！凌姑娘的親事可不算順利，她之前那樁婚事不就不了了之了？」

　　「哪樁？」有反應慢的，一時沒想起來。

　　艙內又發出一陣笑聲，之前那人道：「還能是哪樁？七真觀那樁啊！說起來，那位的身份比寇師兄只高不低，奈何她嫌棄人家殘廢又草包，結果……」

　　問話的人恍然大悟：「姐姐說的是廉貞公子呀！」

　　「不然呢？玉鼎峰大概腸子都悔青了吧？以前看不上人家，現在廉貞公子不但腿疾好了，還順利進入出神，她再想攀人家就不容易了。」

　　「可不是？要是當初沒拒絕，凌姑娘又何必千里迢迢來攀寇師兄？」

　　姑娘們說得投機，艙內氣氛熱烈。從當初王妃選親，說到麒麟會，意猶未盡。

　　「……真想看看凌姑娘這會兒看到廉貞公子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呵呵，當初嫌棄人家，現在該被人嫌棄了吧？」

　　眾小姐露出會意的微笑，恨不得親眼看一看，那個總以為自己是天下女子楷模的凌無瑕也有今天？

　　談得正熱鬧，忽然有人看到外頭接送客人的海船過來，一路迎進前島碼頭，那規格，明顯比自己來時高多了。

　　有人認識荊長老，說道：「咦，那是誰家來了？居然連荊長老都親自出迎了。」

　　眾人在心裡過了一遍，馬上有了人選，暗暗提起了心。難道是凌無瑕？雖說她輩分不夠高，但眼下正和天海閣議親，對她重視一些也正常啊！

　　真是討厭！這個傢伙，怎麼就是喜歡讓她們不快呢？

　　正想著，果然看到凌無瑕標誌性的白衣出現在迎客的海船上，船頭的公子們都騷動了。

　　可惜艙內氣氛沉悶，沒人願意看這一幕。

　　忽有人叫道：「那又是誰？」

　　凌無瑕出來之後，略等了等，海船上又出現了一個年輕公子，相貌風采，見之難忘。

　　有眼尖的看到對方身上的服飾，低呼：「七真觀？難道是……廉貞公子？」

　　沒想到之前還在臆想中的情形，就這麼出現在眾人面前，姑娘們面面相覷。

　　這是凌無瑕和廉貞公子正好碰到一處，同時來了天海閣？

　　他們怎麼相處得很和諧的樣子？不應該相看兩相厭嗎？也是，一個代表玉鼎峰，一個代表七真觀，再討厭也得維持表面的禮貌是不是？

　　哎呀，這時候真希望來個人打破虛假的和平。哦，對了，要是九瑤宮那位陸姑娘在就好了，一定會是一幕好戲！

　　念頭剛起，又有人注意到天邊一道劍光飛遁，眨眼到了面前，落在前島上。

　　「咦，那是……」

　　有去過麒麟會的定睛一看，驚了：「陸明舒，那是九瑤宮的陸明舒！」

　　今天什麼日子啊？心想事成，剛剛還想讓凌無瑕見見廉貞公子，他們倆就同時出現了。現下想讓陸明舒出來踩個臉，陸明舒也出現了。

　　一時間，船艙內不管討不討厭凌無瑕，都饒有興趣地看向前島。

　　上屆麒麟會的事，誰不知道？這三個人會面，會是怎樣一齣好戲呢？

　　陸明舒一落下來，便想往回走，不料被人叫住了：「明舒！」

　　她一怔，回頭看到謝廉貞興沖沖地向她走過來。

　　「真是巧，我一到你就出現了。」謝廉貞笑咪咪，「可見我們就是有緣分。」

　　「……」陸明舒問，「你怎麼在這？」

　　「你在這，我當然在了。」謝廉貞笑出一臉桃花。

443章　四角關係

　　陸明舒額頭青筋抽了抽：「說人話！」

　　看她耐心告罄的樣子，謝廉貞立馬擺出個乖樣子：「我來賀壽啊！」

　　「我是說，為什麼你來？」陸明舒一字一句。網她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謝廉貞，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七星君之一，一出動，那就代表了七真觀，他親自過來，也太鄭重了。眼下天海閣和玉鼎峰議親之事還沒有放在明面上，他這麼大喇喇地過來，不太好吧？

　　謝廉貞只給了一句話：「王妃讓我來的。」

　　好吧……

　　兩人說著話，趙長川過來招呼一句：「這位是陸姑娘吧？幸會幸會。」

　　陸明舒回禮。

　　沒等她說話，謝廉貞搶先道：「趙長老，我與陸姑娘先說一會兒話，不妨事吧？」

　　「不妨不妨，」荊長老笑吟吟地接過話，「兩位自便。」

　　謝廉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對他抱歉地笑了笑：「兩位長老不必在此耽擱，留個小童與我引路便可。若有什麼事需要配合的，只管吩咐我這護法。」

　　荊長老連連答應，當即吩咐趙長川去辦事，又回身招呼郭長老和凌無瑕。

　　看到陸明舒出現的一瞬間，凌無瑕臉色就變了變，不由想起七年前的經歷。

　　凌姑娘這一生，可說是事事順遂。出身好，資歷好，長相好，無往不利。要說她最不順遂的，大概就兩件事了。第一件，就是今天不得不放下身段，到天海閣來求聯盟，甚至有可能要賠上婚姻。第二件，便是當初在玉陽山被陸明舒坑的事。

　　第一件她是為了門派大局，這也罷了。第二件，卻是活生生的恥辱。

　　她凌無瑕是什麼人？古夏同期三大弟子，就算是齊名的魏春秋寇威，也不見得比她強。偏偏她在玉陽山被坑得大敗虧輸，更丟人的是，一開始是她想坑人家，結果被反坑！

　　恥辱，就算這件事沒人知道，也是她畢生的恥辱！

　　陸明舒失蹤的時候，她就疑心，這傢伙沒死。能坑了她凌無瑕的，怎麼可能那麼弱？

　　果然，她回來了，還一舉出神。

　　這讓凌無瑕的恥辱又刷了一層。她還以為，就算融合境被陸明舒坑過，出神境她肯定比不過自己。然而……

　　就如同那些名門小姐們討厭凌無瑕一樣，凌無瑕也討厭讓自己處處感到憋屈的陸明舒！

　　剋星，簡直就是剋星啊！

　　她猜到陸明舒會來天海閣，事先預演了許多面對她的情形。但在看到陸明舒的這一刻，血氣直往腦袋衝，差點沒忍住。

　　還好，她及時克制住了，穩了穩心神，舉步向那兩人走過去。

　　上次就算了，這次她一定要把場子找回來！所以，一定要有個好的開始……

　　「陸姑娘，好久不見。」凌無瑕端出自己最完美的笑容，出聲招呼。

　　陸明舒聞聲轉頭，看到她，淡淡點了點頭：「哦，原來是凌姑娘。」

　　僅僅只是一句話，凌無瑕差點又沒端住。後面那句就算了，前面那個「哦」是怎麼回事？見到她就這反應？她們好歹也是彼此難得一見的對手好嗎？！

　　「……陸姑娘，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有勞費心，無災無病。」陸明舒淡淡回道。

　　凌無瑕剛想回話，卻見她定睛往自己身上看了兩眼。

　　她心中一喜。怎麼樣，怎麼樣，果然我讓你認真了吧？快，放馬過來！

　　在她的期盼中，陸明舒啟口了：「凌姑娘，今天風這麼大，你又是紗裙又是披帛的，不怕被絆倒嗎？」

　　？？？

　　！！！

　　凌無瑕瞪大眼，差點沒控制住急衝上來的情緒。呸！什麼叫被絆倒？她好歹也是個出神境好嗎？怎麼可能被自己的衣衫絆倒？再說，這麼穿當然就是因為風大，白衣飄飄的特別仙呀！懂不懂懂不懂啊？

　　凌無瑕分辨不出陸明舒說這話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看起來好像是無心的，但這傢伙她摸不透……

　　「多謝陸姑娘關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凌無瑕一臉關心，「倒是你看著臉色不大好，莫非有什麼事？」

　　「沒什麼。」陸明舒隨口道，「不過剛剛跟人吵了一架而已。」

　　嗯？凌無瑕本來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她的回答居然是實錘，頓時有了興趣：「哦？是誰這麼不客氣，惹陸姑娘生氣？」

　　「還能是誰？不就是你正在……」陸明舒給了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的那位！」

　　「……」

　　什麼叫嘴賤，凌無瑕算是知道了。但這事不怪她呀，如果換成旁人，她問這個問題，肯定會糊弄過去，哪會答得這麼實在？

　　好嘛，之前與她議親的那位，看到陸明舒就喜笑顏開地追過來，現在與她議親的那位，剛剛跟她吵架了？總覺得這裡頭信息太多，沒見聽到的人都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嗎？

　　「陸姑娘……」

　　陸明舒截斷她的話：「凌姑娘遠道而來，這樣拉著你說話實在不像樣。姑娘且去休息吧，時間多得很，想必我們有的是機會慢慢敘舊。」

　　「……」

　　說話間，那邊又一艘小船到了，元榕從船上下來，往這邊跑來，一邊跑一邊叫：「陸師姐，師姐你別生氣呀！」

　　陸明舒面無表情，回身拽了她就走。

　　「哎，明舒！」

　　主角之一就這麼跑了，這齣戲當然就看不下去了。

　　但是，短短的一幕戲，幾句話，其中的意味，足夠眾人翻來覆去地琢磨了。

　　遊船上，就有位姑娘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看來凌姑娘這趟，說不定又會被截糊啊！呵呵！」

　　意思是，她也有今天！

　　「是呀！凌姑娘的心情大概很不好吧？我們最近還是不要去打擾她了。」

　　「說的是……」

　　也有人深思。陸明舒與寇威翻臉了？這是不是代表著，天海閣沒有別的路好走？要是這樣，他們和玉鼎峰結盟的可能性還真的很高呢！

　　至於七真觀，看廉貞公子的樣子，與九瑤宮關係不同尋常，很難再有別的變數。

　　唔，有意思。四角關係，正好可以看出四派之間的錯綜複雜……

鈞蝦逵人

444章　一局亂棋

　　三個人，短短的相會，不到一天時間，傳遍整個天海閣。

　　不知有多少人，將他們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反覆咀嚼，試圖找出其中潛藏的訊息。

　　其一，看廉貞公子的態度，傳言不虛。如此一來，七真觀已經不可能和玉鼎峰舊事重提，玉鼎峰只剩下和天海閣結盟這條路可走。

　　其二，陸明舒與凌無瑕之間暗潮洶湧，這加重了第一點猜測的可能性。

　　其三，陸明舒與寇威在當年麒麟會期間曾有私交，是以她一到天海閣，便被寇威請去私人小島，結果卻連同行的師妹都沒管，不歡而散。這是不是代表著，兩人在這件事上無法達成共識？

　　天海閣一處客院裡，一名裝束華貴的女子邁步進入客房。跟在她身邊的侍女立刻將門關緊，一番檢查後，對其點了點頭。

　　這位就是薛意，遊船上幾位小姐口中的薛姐姐，登文薛家的繼承人。

　　薛意抬頭看向第三人。此人是個中年男子，一身幕僚打扮，論修為只是爾爾，勉強進入出神的樣子。但薛意對他卻很恭敬：「先生請坐。」

　　有些人的價值，不在於修為，比如這位許先生。他看著不顯眼，卻實實在在是薛家家主最信任的幕僚，此番特意點了他跟著薛意來天海閣。

　　許先生拱了拱手，在下首坐了。

　　「今日這事，先生怎麼看？」

　　這事指的當然是碼頭上的事。他們這些人來天海閣，有幾個是單純賀壽來的？任誰都看得出，古夏大變在即，豈能不來探一探情勢？

　　許先生道：「目前看來，大小姐宜靜不宜動。」

　　「怎麼講？」

　　「且問大小姐，若您是寇威，會選擇凌無瑕還是陸明舒？」

　　薛意毫不猶豫：「陸明舒。」

　　許先生拈鬚微笑：「正是。雖則凌無瑕名揚古夏，又有玉鼎峰在後，似乎比陸明舒更強一些，但，我們都知道……」

　　「陸明舒才是關鍵。」薛意替他說下去，「若是能與陸明舒結親，那麼天海閣的危局便會直接化解。從她手中得到新的秘法，以玉鼎峰的根底，不必再懼怕七真觀的崛起，與其擁有一拼之力。」

　　「正是。」對於這位家主繼承人，許先生很滿意，有這麼清醒的頭腦，說明薛家最起碼還能穩當個百年。

　　他繼續道：「而凌無瑕呢？她最好的選擇，當然還是與七真觀重議親事，但可能性有多少？當初這門親事沒成，皆因玉鼎峰單方面認為廉貞公子配不上凌無瑕。以中州王妃的胸懷，自不會因此記恨於凌無瑕，可是再議親就不可能了。」

　　「中州王妃愛子如命，對一個母親來說，總想給孩子最好的東西。當初的凌無瑕就是最好的，但現在未必。其一，有陸明舒橫空出世，其二，被那樣嫌棄過，這是對廉貞公子的羞辱。」

　　「不錯，但大小姐也要注意，還有另一種可能。」

　　「哦？」薛意想來想去，都不覺得自己漏了什麼。

　　許先生含笑：「廉貞公子自己的心意。」

　　薛意皺了皺眉：「他也更中意陸明舒吧？」今天的態度，簡直明擺著。

　　許先生搖頭：「萬事不可看表面。他與陸明舒同時失蹤，想來也是同時得到秘法。倘若他果真心悅於她，這事倒好辦了。倘若其中有什麼齟齬，必然是將對方除之而後快。」

　　薛意默然。

　　許先生補了一句：「兩份秘法，當然不如一份秘法價值更高。大小姐應當明白這個道理。」

　　薛意沉默著點頭。

　　倘若只有一份秘法，古夏將來如何，就在廉貞公子一念之意。他曾經是個廢人，會不會更嚮往這種感覺？對有些人來說，情愛總是比不上野心的。

　　從寇威說到凌無瑕，再說到謝廉貞，最後，許先生提起陸明舒。

　　「這位陸姑娘不得了啊，半年前，血洗了九瑤宮，其下手之果決，手段之狠辣，絕非一般人能做到。」

　　薛意輕嘆一點，點頭稱是。她雖然從小處處優秀，卻總是被人拿來和凌無瑕比較，說她輸上半籌。久而久之，薛意也就認了，天下這麼大，有個人比她優秀，也沒什麼奇怪的。但陸明舒橫空出世，她的感覺就複雜了。

　　和她們相比，陸明舒空有掌門大小姐的名號，實則自己從底層一步步爬起來，這何止難上數倍？再說，凌無瑕雖然超脫，仍然老老實實在融合境熬到二十七，才一舉突破。陸明舒呢？去年回歸，她才二十二，一個二十二的出神境，古夏聞所未聞，這已經超過了天才的層次，這反而令薛意難以生出嫉妒之心——也許就是因為那份秘法呢？這個陸明舒，最讓人嫉妒的就是她的好運道。

　　「如果大小姐是她，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讓薛意卡住了。

　　如果她是陸明舒……可問題是，她不是啊！她可以輕易想像出凌無瑕的心態，但想像不出陸明舒的。最簡單的，血洗九瑤宮這種事，自己就做不出。這簡直就是無視了世間禮法，一個年輕女子，卻凶名遠揚。

　　「不知道。」她只能老實承認。

　　許先生笑了：「不知道就對了。陸明舒此人，縱觀其經歷，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從九瑤宮開始，她一直在做出人意料的事。今日之局，如果給外人來看，不管是七真觀還是天海閣，都有選擇的理由，但這些理由在她面前完全不成立。是以，我們根本猜不出，她會如何應對。」

　　說完了，許先生一個個數過來：「大小姐請看，這四個人，寇威必定會傾向於陸明舒而非凌無瑕，凌無瑕只有天海閣這條路可以走；廉貞公子，正常情況下，他也會選擇陸明舒，但也存在非正常的可能性。而陸明舒，則是什麼可能性都有。」

　　薛意琢磨著這番話：「這麼說來，竟是一局亂棋。」

　　許先生點點頭：「亂局才好使力。對我們而言，哪種局面才是最好的，相信大小姐已有成算。」

　　薛意緩緩點頭。

　　許先生又提醒：「另外，您也要注意，會在其中使力的，不止我們。三大派都太大了，並不止有一種聲音，天海閣內部，肯定也會有不同的選擇。」

　　這樣的對話，不止發生在薛家的客院裡。僅僅只是會個面，天海閣內已是暗潮洶湧。

鈞蝦逵人

445章　聽我的

　　原本，安排給謝廉貞的客院在另一座島上，偏他死皮賴臉，非要住在陸明舒旁邊。他抹得下臉，天海閣抹不下，只能順他的心意安排了。

　　於是，光是安排住處，就鬧得人仰馬翻的。這位廉貞公子有多能折騰，眾人算是知道了。

　　安頓下來，少不得客人上門拜訪，一時間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聽著隔壁傳來的聲音，正在被陸明舒按著做題的元榕分心了：「師姐，隔壁怎麼這麼吵？」

　　正在翻看一本書的陸明舒淡淡答道：「就算天海閣和玉鼎峰順利結親，七真觀仍然能穩佔上風，你說他們想不想攀上廉貞星君？」

　　元榕歪頭想了想：「是因為秘法？那為什麼沒人上門來拜訪我們呢？」

　　陸明舒揚了揚嘴角，低笑一聲：「他們不敢啊！」

　　元榕眨眨眼：「為什麼不敢？我們又不吃人。」

　　「不，」陸明舒瞟了她一眼，「不吃人的是你，我會吃人。」

　　「啊？」元榕被嚇住了。一時沒明白她這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比喻。

　　陸明舒懶得與她講透，繼續翻看書本，口中說道：「還不繼續做題？今天沒做滿一百道，就不用吃飯了。」

　　「……哦。」元榕哭喪著臉。

　　她從小就精於算術，連太師祖都誇她。可遇到陸師姐，她的信心被打擊得半點不剩了。也不知道這些題哪來的，字元奇奇怪怪，弄得她頭昏腦脹。每次順利解完題，還沒得意一秒，就會被陸師姐扔出來的新題打敗。她也問過，學算術有什麼用，陸師姐只說，日後她自然會知曉。

　　元榕天生少根筋，彎彎繞繞的事她想不明白。不過她這人有個優點，那就是聽話。以前太師祖說什麼，她聽什麼，現在陸師姐說什麼，她也聽什麼。

　　「嗨！」

　　突然響起男人的聲音，嚇了元榕一跳。

　　她抬頭四顧，卻找不到人。奇怪，誰在說話？

　　卻見陸師姐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看向牆頭：「堂堂廉貞星君，這樣扒在牆上，不好吧？」

　　元榕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果然看到那位廉貞公子扒在牆頭上，笑得一臉燦爛。

　　「……」這個廉貞公子真奇怪！

　　這邊說完，那邊謝廉貞直接從牆頭翻下來了，拍了拍蹭上的灰，從袖子裡摸出把白玉扇，「唰」一下揮開。

　　「我讓你進了嗎？」陸明舒問。

　　謝廉貞道：「你說扒牆上不好嘛！」

　　陸明舒不想和他爭，盯著他的扇子看了幾眼。

　　謝廉貞當即湊上去：「好看吧？是不是特別襯我？有沒有覺得帥呆了？」

　　「……」她問，「訪客那麼多，你不回去？」

　　謝廉貞滿不在乎揮了揮扇子：「我是廉貞星君，又不是知客，留長暉見人，已經很客氣了。」

　　「呵呵！」真會擺架子。

　　不過也有道理。七真觀的宗主，豈是想見就能見的？就像天海閣的十大島主，有誰親自出來迎客了嗎？犯不著。

　　東拉西扯了一番，謝廉貞終於忍不住說到正題：「你去見寇威了？」

　　「嗯。」陸明舒繼續低頭看書。

　　「跟他吵架了？」

　　「嗯。」

　　「你們為什麼會吵架？」

　　陸明舒抬起頭，見他虎視眈眈的樣子：「這個沒必要告訴你吧？」

　　謝廉貞立馬堆出笑來：「我只是隨便問問，好奇嘛！」

　　「哦。」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跟寇威交情很好？」

　　「一般。」

　　「麒麟會的時候，你常跟他在一起，對吧？」

　　「嗯。」

　　「他找你說什麼了？」

　　得，話題又繞回來了。

　　陸明舒嘆了口氣，放棄繼續看書。

　　轉頭一看，元榕正瞪著眼睛看他們，便起身：「跟我進來。」

　　「好咧！」謝廉貞歡快地跟進去了。

　　關門，關窗，然後布下隔絕法陣，她問：「七真觀到底想要一個什麼結果？」

　　謝廉貞眨了眨眼。

　　陸明舒繼續道：「是想獨霸古夏，還是號令群雄？」

　　她問得認真，謝廉貞不得不正經起來：「有區別嗎？」

　　「當然有。獨霸古夏，把別人的腿打折了就行，你會飛你自然最厲害。號令群雄，那就給大家都安上翅膀，你是最強的那個，別人唯你馬首是瞻。」

　　「真難選擇。」他一轉話題，「你跟寇威就談了這個？不歡而散了？」

　　陸明舒不答，點了點桌子，提醒他：「先回答我的問題。」

　　謝廉貞攤了攤手，老實答道：「我不清楚。」

　　她不由擰起眉：「你是廉貞星君，你說你不清楚？」

　　「我又不關心。」他理直氣壯，「別人是斷腿還是會飛，跟我有關係嗎？」

　　陸明舒伸手揉了揉額頭。她就知道，這個傢伙能正常才怪！

　　「那好，我問你，你能代表王妃做決定嗎？」

　　「當然。」他答得毫不猶豫。

　　「那這件事能聽我的嗎？」

　　「當然。」仍然答得毫不猶豫。

　　好了，沒疑問了。她說：「今天開始，你別再黏著我了。」

　　「這不行。」拒絕得仍然毫不猶豫。

　　陸明舒額頭青筋跳了跳。

　　謝廉貞補充：「對寇威來說，你是比凌無瑕更好的選擇，要是我一不留神，你就跟他跑了怎麼辦？」

　　陸明舒狠瞪了他一眼。

　　謝廉貞這次不退縮了：「除非你向我保證。」

　　她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保證？這不就是變相承諾了嗎？

　　「你別鬧。」陸明舒儘力讓自己心平氣和，「這件事很重要，關係到古夏的未來，一不小心，就是血流成河。」

　　「我沒鬧啊！」他說，「反正流成河也跟我沒關係。」

　　陸明舒突然想讓別人看看。說她心狠手辣，說她兇殘狂暴？這位廉貞星君才是吧？

　　「那你就滾吧。」她說，走過去打開門。

　　謝廉貞怎麼可能乖乖地滾？看出她生氣了，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哎，我就隨便說說，你別生氣。你想怎麼樣，說了我照辦還不行嗎？」

　　陸明舒冷冷看著他。

　　「我保證！」

　　瞪了他半晌，門終於再次關上了。

　　「現在開始，你得聽我的。不許鬧脾氣，也不許胡亂吃醋。要是做不到……」

　　「我就乖乖滾了。」

　　「最好說到做到！」

鈞蝦逵人

第446章　不見，請進

　　各方心思蠢蠢欲動，很快見識到了三人三種不同的風格。

　　凌無瑕是最和氣的一個，不但別人上門拜訪，能見都見，還代表師長，去求見有交情的長輩。比如，她來的第二天，就見了十島主中的一位。

　　謝廉貞就沒這麼客氣了。好一點的，他的護法出面招呼，差一點的，一個執事就打發了。不過，考慮到他七真觀宗主的身份，倒也正常。天海閣的十島主也不會隨便出面，他親自來賀壽，已經很隆重了。

　　陸明舒則是最冷漠的一個。九瑤宮之事傳遍古夏，她已是兇名遠揚，沒什麼人敢上門拜訪。偶有幾個不怕死的想碰碰運氣，結果吃了個閉門羹——根本沒人搭理。

　　於是，凌無瑕這邊打得火熱，謝廉貞架子擺得十足，陸明舒則冷冷清清。

　　但，利之所趨，再冷漠的態度，又怎麼澆得熄那些火熱的心？終於，有足夠分量的人出馬了。

　　客院外，停了兩撥人馬。

　　初時，雙方都以為對方拜訪的是隔壁的謝廉貞，直到都在陸明舒門口停下，才意識到雙方目標一致。

　　「戴姑娘？」其中一人不太確定地喚道。

　　被叫破身份的，正是戴靜予。她只帶了兩名侍女，站在陸明舒的客院外。

　　戴靜予頗為尷尬，點了點頭：「可是四象門的封長老？失禮了。」

　　四象門亦是東越的門派，論起規模，不比天海閣小，有弟子數千人，與東越王族關係密切。要說天海閣是東越第一派，那第二派不用考慮，就是四象門了。只不過，想躋身大派，不僅要規模大，還要高手多。四象門底蘊不夠，不像天海閣人才輩出，而沒有足夠的高手，人數再多，也只能算是中等門派。

　　正因為如此，四象門對陸明舒手中的秘法十分迫切。要是有了這份秘法，正好解決了四象門最大的難題，說不准就能藉著機會，一舉成為大派，與三大派爭鋒。

　　封長老也是觀望好久了。也曾派弟子來過，奈何陸明舒閉門謝客，根本不見人。他思來想去，乾脆豁出面子，親自來一趟。

　　沒想到還沒見到人，就先碰到了戴靜予。

　　天海閣熱愛搞十大，比如十大島主，十大弟子。十大島主不用說，地位超然，哪怕掌門也不能隨便支使。而十大弟子，則由十大島主門下決出，通常也是候選繼任者。

　　戴靜予在十大弟子中排行第三，將來成為一方島主的可能性很高，封長老哪會不認得？當下笑道：「真是巧了，戴姑娘也來見陸姑娘嗎？」

　　戴靜予點點頭。這位封長老，是四象門的年輕實幹派，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論起來，也能說是同代人。

　　封長老敏銳地看出她的尷尬，當即笑道：「陸姑娘實力非凡，戴姑娘想必是來向她討教的？難怪兩位年紀輕輕，名揚古夏，這等鑽研精神，幾人能及？」

　　被他這麼一說，戴靜予沒那麼尷尬了，笑了笑：「封長老難道不是？」

　　封長老笑道：「是，當然是。」

　　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封長老讓了讓，戴靜予的侍女先過去敲門。

　　「誰呀？」裡面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他們都知道，陸明舒此行沒帶隨從，只帶了一位稚氣未脫的師妹。侍女揚聲道：「陸姑娘在嗎？我家小姐求見。」

　　「你家小姐誰呀？」那聲音接道。

　　這句話接得好不客氣，在場之人不免腹誹，到底是這位師妹不懂人情世故，還是陸明舒脾氣太大？能被帶出門的，不至於連接個話都不會吧？

　　他們哪裡知道，元榕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她在元昔太上長老身邊長大，誰見了不是客客氣氣？況且，俗務有秀姑姑打理，根本不需要她懂什麼人情世故。

　　侍女回身看了眼戴靜予，得到她的指令，說道：「我家小姐姓戴，名靜予。」

　　裡邊馬上回話了：「我師姐說了，現下不見人。」

　　侍女臉皮抽了抽，有點被哽到，忍不住道：「這位姑娘，您先稟報陸姑娘好嗎？或許陸姑娘願意見呢？」

　　「這樣啊！」裡面響起腳步聲，似是這位師妹往屋裡去了。沒過多久，又蹬蹬蹬跑回來，門「吱呀」開了，探出來一張稚嫩的圓臉。

　　元榕一探出來，就被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多人？」

　　侍女露出笑來：「這位是元姑娘吧？不知陸姑娘……」

　　元榕道：「抱歉啊，這位姐姐，我師姐說誰也不見。」

　　「這……」侍女很懷疑，「元姑娘，您真的去問了嗎？」

　　「問了呀！」元榕眨了眨眼，「師姐在睡覺呢，我去問她，還被罵了。」

　　「……」侍女嘴角一抽，內心瘋狂地想吐槽。這位元姑娘是故意下她們的臉嗎？就算真是這麼回事，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吧？但是元榕能毫無顧忌地說，她不能隨便應，只得道：「元姑娘，能否請你再去問一聲？或許陸姑娘沒聽清呢！」

　　「哎呀！」元榕皺著眉，很煩惱的樣子，「這位姐姐，不是我不幫你，我師姐的脾氣實在不怎麼好，我幫了你，她罵我怎麼辦？之前師姐交待的題我還沒做完呢，可不想受罰了。」

　　「元姑娘……」

　　封長老一見這情形，得了，戴靜予都不見，看來他是沒希望了。

　　既然沒希望，不如給戴靜予解個圍，能交好天海閣的十大弟子也不錯，對方這個十大弟子，比他四象門長老的分量還重呢！

　　這般想著，封長老走過去，客客氣氣對元榕揖了一禮，說道：「元姑娘，在下四象門封常之，特來求見陸姑娘，可否請元姑娘通稟？」

　　元榕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你稍等。」

　　說著門一合，蹬蹬蹬往裡跑。

　　封長老回身對戴靜予笑笑，說道：「看來陸姑娘忙得很啊，這下要白跑一趟了。只是不問個明白，總是不死心……」

　　話沒說完，元榕回來了。她打開門，打斷他的話：「封長老是嗎？請進。」

鈞蝦逵人

第447章　三招為限

　　封長老半句話卡在喉嚨裡。

　　嗯？他聽到什麼了？這位元姑娘說，請進？

　　卻見元榕已經將大門打開了，一副迎接他進門的樣子。

　　他不由扭頭看了戴靜予一眼，雖然她還是面帶笑容，但那尷尬已經擋都擋不住了。

　　封長老有心給她搭個台階，只是念頭一轉，這會兒能見到陸明舒很不容易，戴靜予這個十大弟子再重要，也要排到後頭去。當下顧不得，對元榕施了一禮：「多謝姑娘。」只帶了一名隨從，進了客院。

　　戴靜予的侍女忍不住，說道：「元姑娘，你不是說陸姑娘誰也不見嗎？」

　　「對啊！」元榕還挺認真地回答了，「陸師姐是這麼說的。」

　　「那怎麼見封長老了？」

　　元榕眨眨眼：「我心想反正都被她罵過一遍了，乾脆再去問一遍，結果陸師姐說請封長老進來，所以我就來傳話了呀！」

　　「……」侍女深呼吸，自己可不是這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這時候鬧起來，小姐臉上不好看。可她實在忍不住，自從跟了小姐，堂堂天海閣十大弟子，什麼時候吃過別人的閉門羹？而且，還是對比如此明顯的閉門羹，簡直就是故意下小姐的臉。

　　「那現在陸姑娘有空見我們小姐了嗎？」

　　「我師姐不是在見封長老嗎？肯定沒空呀！」元榕奇怪地看著她，「你們回去吧，說不定下回來，我師姐就會見了。」

　　「……」侍女內心暴走了，什麼叫說不定下回就會見了？她家小姐是天海閣十大弟子！和陸明舒一樣的出神境！說起來比她進出神還早一點呢！她陸明舒有什麼資格在小姐面前這麼端架子？就算是九瑤宮掌門在這裡，也不敢這麼怠慢她家小姐！這小丫頭當她師姐是什麼人啊？化物境不成？

　　她還真猜對了。元榕一直跟著元昔，向來就是這麼對上門拜訪的長老的。元昔太上長老身份超然，通常元榕一說見還是不見，對方自己就明白了，哪會要她給什麼解釋？

　　「元、姑、娘！」

　　「夠了！」沒等侍女把話說完，戴靜予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一聽這聲音，侍女心裡咯噔一下。自家小姐脾氣可不大好，別是惹出火來了。

　　可惜，她越是這麼想，事情越是往不願意的方向發展。

　　戴靜予面色鐵青，冷笑一聲：「好大的架子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陸明舒是什麼人物呢！」

　　說著，她舉步向前。

　　「哎！」元榕攔在她面前，柳眉倒豎，「這位姑娘，你怎麼這麼不懂禮貌啊？我家師姐說了，不見你！」

　　戴靜予已經忍到極限了，寒聲道：「這裡是我天海閣的地方，我想去哪就去哪！」

　　說罷，身上氣浪捲起，將元榕震退，踏了進去。

　　「啊！」元榕低叫一聲，連連後退。

　　就在她即將摔倒的時候，屋內衝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將她托住，陸明舒的聲音傳了出來：「戴姑娘好大的氣性！莫非，這就是天海閣的待客之道？」

　　戴靜予站在院中，昂起下巴，冷冷道：「陸明舒，我好心好意上門來賠罪，你卻如此折辱於我，當我戴靜予好欺嗎？」

　　「賠罪？」陸明舒漫然道，「原來戴姑娘都是這樣賠罪的？你上門，別人就要見，你賠罪，別人就要接受？這不是賠罪，是以勢壓人吧？」

　　戴靜予怒髮衝冠，喝道：「陸明舒，我不屑與你逞口舌之利。此事如何，劃個道道出來，我接著便是！」

　　裡頭「咦」了一聲，陸明舒的聲音帶了幾分詫異：「戴姑娘，你這話有意思，我又不曾招惹你，什麼叫劃個道道出來？」

　　「你……」

　　「哦，我想起來了。」陸明舒截斷她的話，「當日在寇師兄那裡，我撞破了你與寇師兄爭吵，戴姑娘這是拉不下面子？只是，你不喜歡寇師兄與玉鼎峰聯姻，與我何干呢？莫非，你不喜歡的不是玉鼎峰，而是任何與寇師兄聯姻的對象？」

　　這句話含義就太豐富了。當下，四象門跟隨而來的幾名弟子，全都瞪大眼，往戴靜予身上掃去。

　　原來這位戴姑娘心悅她家寇師兄？唔，這也正常，寇威實力超群，人品又好，喜歡他的姑娘何其多。只不過，喜歡人家，不一定就能得償心願啊！

　　戴靜予本就不是什麼性子好的人，被眾人這麼一看，更是怒氣沖天，索性道：「是與不是，我無須向你交待。陸明舒，方才的話你聽到了，要怎麼樣，說句話！」

　　裡面傳來一聲輕笑：「戴姑娘這是向我挑戰嗎？」

　　戴靜予冷聲道：「你說是就是。你不是很厲害嗎？新秀榜榜首，二十二歲入出神，還敢血洗九瑤宮。倒是把你的本事拿出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這個資格！」

　　「二十一。」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戴靜予愣了下：「什麼？」

　　「二十一歲入出神。」陸明舒淡淡道，「我本不欲張揚，既然你們這麼喜歡拿年齡說話，那我就糾正一下好了。」

　　「……」戴靜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

　　「戴姑娘盛情相邀，我卻之不恭！不知道戴姑娘想怎麼比？」

　　戴靜予咬牙道：「你想怎麼比就怎麼比，主隨客便！」

　　「呵，」陸明舒低笑，「戴姑娘想好了？可別後悔啊！我難得主動讓別人，放過這機會可就沒有下回了。」

　　「誰要你讓？」這話比嘲諷更讓人難受，戴靜予怒聲道，「我戴靜予從來堂堂正正，你儘管出手！」

　　「好！」裡面傳來輕輕的擊掌聲，「戴姑娘雖然不講理了些，但為人這般乾脆，我倒是挺喜歡的。既然如此，我也不欺負人了，三招為限，我若敗不了你，那今日算我輸了。」

　　戴靜予先是一怔，隨即大怒：「陸明舒，你別太瞧不起人！」

　　「我從不瞧不起人，說到自然要做到。戴姑娘，小心了！」話音一落，一道劍光從屋內飛出，如長虹橫捲，剎那間，殺意逼迫而來。

鈞蝦逵人

第448章　還有一劍

　　天海閣的十大弟子，可不像九瑤宮的真傳弟子那麼容易。

　　三大派稱霸古夏數百年，強大的實力，帶來資源的傾斜，資源的集中，又拉開了實力的差距。數百年下來，早已將其他玄門遠遠落在了後面。

　　就說四象門，規模不小了，弟子的數量，比九瑤宮多出數倍。但是，論起出神境以上高手，也就和靈均島相當。

　　戴靜予為十大弟子之一，本就是同輩中的佼佼者，換到其他門派，最起碼是個實權長老，指不定連掌門都不如她。

　　這樣的身份，她早就習慣俯視他人了。整個天海閣，能讓她服氣的只有寇威，加上別的門派，魏春秋可以算半個，哪怕是凌無瑕，不見得就比自己強了。

　　當初麒麟會，寇威敗於陸明舒，憾失榜首，戴靜予就很不服氣，覺得她就是運氣好，論真實實力，連自己都不如。去年聽說她突破出神，驚訝之餘，更想試試身手——她就不信了，僅憑一部所謂秘法，陸明舒就能無視常理超然眾人之上！

　　此番來賠禮被冷遇，她怒火上心，看起來是衝動，但也是藉機試試陸明舒的實力。

　　七真觀弟子連番挑戰，九瑤宮陸續破關，這本秘法如今是古夏最火熱的東西。

　　但，對大部分人來說，它還只是存在於傳聞中。如果此物真的有那麼厲害，可以撼動古夏局勢的話，就拿實力來說話吧！

　　劍光從屋內飛出，戴靜予早有準備，長袖一捲，一條白鞭閃現。

　　「啪！」的一聲，但見飛影重重，如同一條白蟒踏浪而飛，向劍光叼去。

　　戴靜予滿腔怒火，都在這一鞭中。這一鞭，已是毫無保留，拿出了她最強的實力。

　　陸明舒號稱三招敗她，她豈會留手？定要堂堂正正破去劍招，叫陸明舒把剛才說的話給吞回去！

　　天海閣居於水上，功法多數與水有關，而寇威的五龍戲珠，就是門中最高真傳。戴靜予這白蟒鞭，亦脫胎於五龍戲珠，化五龍為白蟒，聚大浪而滔天！

　　「叮！」白蟒鞭與劍光相擊，發出清脆的一聲。

　　戴靜予感覺到一股大力襲來，一震之後，連退數步。

　　而那道劍光，一擊即回，沒入屋中。

　　「咦！」裡面傳來陸明舒的聲音，「倒是比我想像中強多了。」

　　戴靜予先是一怔，心想，莫怪寇威對她大加褒獎，論年紀，陸明舒比他們小了十歲，可這根基，卻比她還要深厚。要說裡面是位資深出神境，她還相信一些。

　　隨後聽到陸明舒這句話，心中怒火又起。好大的口氣，當她是晚輩指教嗎？她的實力是很強，但想擊敗自己，可沒那麼容易，更不用說還誇口只用三招！

　　戴靜予握緊白蟒鞭，站穩身軀，冷冷道：「可惜你比我想像中弱得多！口氣那麼大，總該拿出點相稱的本事來，躲在屋裡，就以為能打敗我嗎？」

　　裡面傳來一聲輕笑，陸明舒卻是不氣不惱：「戴姑娘，急什麼？準備好了，這是第二招。」

　　說罷，又是一道劍光躍出。

　　戴靜予口中那麼說，實則如臨大敵，說話時已經全力運轉起心法，此時玄力一盪，噴薄而出。

　　白蟒鞭飛奔如電，劈啪破空，明明沒有水，卻似有白浪捲起，水汽瀰漫。

　　元榕低呼一聲，只覺得眼前茫茫一片，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劍光與白鞭再次相擊。

　　這一次，沒有那麼簡單了。白蟒鞭上氣浪滾滾，如蛇盤捲，欲將劍光吞噬。

　　戴靜予目光森寒，在心裡冷笑一聲。她沒有選擇修習正統的五龍戲珠，而是修習白蟒鞭，就是因為，它有一個五龍戲珠比不上的長處，那就是氣浪綿綿不絕，而不像五龍戲珠，耗費玄力太多，一擊不成，後面很難再組織起強大的進攻。

　　劍光自然不會甘願被吞噬，萬千道劍氣使力，似要從中破出。

　　一個捲，一個破，兩者陷入僵持。

　　屋裡的封長老汗都下來了。

　　外面的戴靜予大概覺得，陸明舒就算比自己強，也沒有強上太多，只要自己再使一把勁，說不定就贏了。屋裡的封長老卻沒有這種感覺，那邊劍氣和戴靜予相鬥，這邊陸明舒仍然一派閒適，還有空與他喝茶。

　　這太可怕了！

　　不管此戰陸明舒能不能在三招內敗敵，封長老都相信了，她手中那本秘法，真的能讓人脫胎換骨！

　　再努力一點，只要再努力一點。

　　戴靜予咬緊牙關，額上的汗珠滾落下來。

　　「哢嚓！」這是樹枝斷裂的聲音。

　　「嘩啦啦！」這是瓦片被捲走的碎裂聲。

　　此處客院，本來就被很多雙眼睛盯著，這般動靜，豈能瞞得了人？

　　首當其衝的，就是到隔壁拜訪謝廉貞的訪客們。

　　事情發生得太快，剛剛聽到兩人打賭，這邊就動上手了。一時間，那些排隊等著的訪客，顧不得正主，紛紛伸長脖子往這邊看來。

　　「好大的風！」

　　「唔，劍氣，這劍氣太厲害了！」

　　戴靜予牢牢站定的下盤開始鬆動了，汗珠滾滾而下，腳步慢慢後移。

　　她豈能甘願認輸？低喝一聲，體內玄力狂湧。

　　逐漸被劍氣壓制的白蟒猛地掙動起來，彷彿張開口，使出畢生之力，一口咬下去。

　　屋內，封長老看到陸明舒眉頭一皺，一掌拍下。

　　「轟！」衣角閃過，一聲巨響。

　　戴靜予再也支撐不住，蹬蹬蹬往後退去，重重地撞在牆上，身上挾帶的氣浪，甚至將客院的牆，撞破了一個大洞。

　　「嘩啦！」隔院的牆再也撐不住，倒塌下去，那邊一群訪客，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腥氣上湧，戴靜予伸手抹掉溢出嘴角的鮮血，抬起頭來。

　　卻見陸明舒站在門前，伸指在劍上輕輕一彈：「天海閣果然名不虛傳，戴姑娘竟然破了我這一劍。」

　　她這話充滿了真心的讚揚，戴靜予聽著卻不是那個味道。自己狼狽無比，她卻好整以暇，對比如此明顯，這句哪裡是誇獎？根本就是打臉！

　　她冷笑道：「陸明舒，你還沒贏！」

　　陸明舒打量著她的情形，眉頭微蹙：「你已經這樣了，確定還要再接一劍嗎？」

鈞蝦逵人

449章　算我輸了

　　戴靜予傷得已經夠重了，聽陸明舒這句話，感覺自己又要再吐一口血。

　　她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還有一劍！」

　　陸明舒點點頭：「既然戴姑娘這麼要求，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最後一劍，接好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劍光飛出。

　　這般動靜，驚動了住在附近的諸派來使。

　　薛意和那位許先生，就在不遠處。

　　許先生第一時間打聽到消息：「是戴靜予和陸明舒動上手了。」

　　薛意當即眼睛一亮：「好機會！」

　　什麼也不必說，二人當即趕來，看個究竟。

　　那本秘法到底強到什麼程度，沒有人知道。他們只知，七真觀弟子實力大漲，他派同期根本打不過。但，想也知道，七真觀弟子所得秘法，不會是真傳正本。這個答案，還在陸明舒和謝廉貞兩人身上。

　　而現在，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薛意目光一掃，說道：「戴靜予已經出動壓箱底的絕技了吧？」

　　許先生輕輕點頭：「不錯，看她的樣子，已經撐不住了。」

　　薛意皺了皺眉：「若非事先知道，很難想像，她的對手進入出神不久。」

　　「是啊。」看著兩人相鬥留下的痕跡，許先生喃喃道，「之前還當傳言誇張，如今看來，倒是傳言未盡其實。」

　　兩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勢在必得的決心。

　　此法有如此威力，若是不能從舊法改為新法，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時局淘汰。相反，要是跟上了這個潮流，薛家說不定能更進一步！

　　是危機，也是機遇！

　　戴靜予將全副心神，都放在這一劍上。

　　到了現在，她個人的臉面已經不重要了。這裡是天海閣，她是門中十大弟子，要是就這麼被陸明舒橫掃，天海閣今後還怎麼服眾？

　　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贏的可能了，但也不能輸得太難看，不然，就成了師門的罪人！

　　劍光揮灑，如月冷照，倒映在她的瞳孔裡。它的聲勢並不強大，劍氣也說不上犀利，但被劍光照到，戴靜予實實在在感覺到逼人的殺意。

　　這一瞬間，戴靜予毫不猶豫，一口心血噴出，玄力泉湧，白蟒鞭化龍而擊！

　　鞭劍相撞，她心神一震，危險的感覺從心裡升起，直覺取代了思考。一顆圓形珠子在她身上閃現，白龍翻滾，澎湃海浪滌盪而出！

　　「嘩——」大浪滔天，初時只是影子，隨即具現。

　　原本在隔壁看熱鬧的訪客們，只覺得水汽瀰漫，轉眼視野裡儘是波濤，彷彿天河乍破，激流沖刷，來不及反應，就被浪濤沖了出去。

　　「水、水！」霎時亂成一團。

　　還好其中有幾個出神境，一看情形不對，立時出手阻攔，準備救人。

　　不遠處的薛意驚訝地看著這一幕：「這不是天海閣的……」

　　「護體龍珠？」許先生皺了皺眉。

　　這是天海閣的護身之寶，乃是門中化物境取玄水珠精心煉製而成，賜予弟子護身的。據他們所知，此物出神境也不是人人能有，想來戴靜予是十大弟子之一，受師長看重，才能得贈一顆。

　　看到白龍之影，陸明舒「噫」了一聲，微露驚訝，當即劍光一轉，劍意化形而出。

　　劍嘯聲響起，連成一片的劍光忽然分化，陡然間出現十來道劍影，每一道劍影仿若實體，錚鳴不止。劍劍相連，影影相照，整體卻又合成一條大龍。

　　龍者，天下至尊，王不見王，見者必死其一！

　　化形劍龍，與踏浪白龍，二龍相見，便是搏命之舉！

　　「轟——」一聲悶響，磚牆迸裂。

　　「嘩啦！」大浪滔滔，浩蕩洶湧。

　　修為不到的人，已經看不清發生了什麼，視野裡只有浪濤和劍影。

　　不遠處的薛意，明明知道兩者都傷不到自己，仍然感覺到那股逼人的殺意，竟然忍不住抬手遮擋視線。

　　隆隆聲響了許久方才停歇下來，等到這股逼人的殺意散去，薛意放下遮面的袖子，抬眼看去，卻是大吃一驚。

　　「居然……」

　　劍氣震蕩之下，客院塌成了廢墟，再加上水浪沖刷，滿地狼藉。

　　戴靜予單膝跪地，搖搖欲墜，「噗」的嘔出一口心頭血。

　　反觀陸明舒，立於廢墟之上，一塵不染，平靜無波。

　　她抬起手，月神劍沒入鞘中，光芒盡斂，消失於身側。

　　「居然這麼輕鬆？」薛意喃喃低語。

　　那可是天海閣的護體龍珠啊，一旦出現，離生死相搏也差不多了。戴靜予這樣，分明傷到了根本，可陸明舒卻毫無影響的樣子。

　　另一邊，陸明舒垂目看著戴靜予，緩緩啟口：「我雖破了你的護體玄光，但劍招亦被你破去。三招已過，今日，就算我輸了。」

　　此言一出，不止戴靜予愕然，其他人也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薛意低呼一聲，問道：「怎麼回事？輸贏不是很明顯嗎？」

　　另一邊，許先生已打聽了事情的經過，說：「大小姐，卻是約定三招為限……」

　　聽完緣由，薛意道：「這個陸明舒，太欺負人了吧？」

　　「可不是？」許先生苦笑，「兩人本是同輩，甚至陸明舒資歷更淺，她們鬥技，戴靜予動用護體龍珠，本是不該，真要論起來，單這一點，就得認輸。」

　　護體龍珠是長輩賜下的保命絕招，動用的並非自身玄力。生死相搏也就罷了，平時切磋鬥技，卻是不該拿出來的。想必戴靜予也是逼迫之下，未能考慮周全。

　　明明戴靜予完全不站在理字上，兩人此時的模樣，更是高下立判，陸明舒卻自行認輸，這就有點俯視的意思了。好像前輩對晚輩說，你這招很厲害，我未能完全壓制，所以算你贏。

　　一聽就高高在上，似乎她比戴靜予強是應該的，讓著她也是應該的。明著是認輸，實際上姿態擺得更高。

　　好一招以退為進，只一句話，就佔盡優勢。

　　戴靜予愕然之後，大怒：「陸明舒，你欺人太甚！」

　　陸明舒還未說話，旁邊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戴姑娘，這話怎麼說的？陸姑娘願賭服輸，算你贏還不好？」

鈞蝦逵人

450章　若有不服

　　看到發話的人，不遠處的薛意道：「是廉貞公子。」

　　許先生之前並未親見，此時看到謝廉貞，不免在心中評估一番，暗暗可惜。

　　當初王妃選親，薛意也是人選之一。薛家這一代，其他子弟資質平平，獨薛意人才出眾，薛家怎麼肯將她賠出去？當然是裝聾作啞了。還好王妃的第一目標是凌無瑕，他們跟在後頭不顯眼。

　　這會兒，許先生倒有些後悔了。若早知道謝廉貞腿疾能好，又有這般機緣，當初應了那門親就省事了。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事已至此，後悔不得。

　　薛意對這位廉貞公子的感覺很複雜。

　　當初王妃往薛家遞過話，她的第一想法就是可笑。凌無瑕不應，難道她就會應嗎？薛家是不如玉鼎峰家大業大，但她薛意也是同代中排得上號的人物，為何要屈就一位瘸腿公子？薛家還沒有沒落到要用她來換取王妃垂青的地步。

　　後來，廉貞公子失蹤，而她在父親的安排下，招了同門一位師兄為婿。

　　師兄各方面都不錯，對她也好，沒什麼好挑剔的。既然決定做薛家下一任執掌，她就沒想過在婚事上任性。

　　這次來天海閣，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謝廉貞，這才發現傳言不實。

　　這位廉貞公子，顯然一點也不草包。無論相貌風采，修為舉止，都是上上之選。

　　那些名門小姐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她卻一言不發。

　　她當然不至於只憑這遠遠一眼，就生出什麼心思。只是，心裡有瞬間的鬆動，也就是那句話：當初要是去天運城親眼看過，也許今天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另一邊，戴靜予聽到旁人插話，勉力撐起身來，往旁邊看去。

　　卻見半塌的磚牆後，站著個年輕公子，似笑非笑，手中握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手心。

　　這身裝扮，又出現在這裡，戴靜予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冷冷道：「這是我與陸明舒之間的事，廉貞公子管得太多了吧？」

　　謝廉貞的目光在廢墟上遛了一圈，道：「戴姑娘說的好沒道理，你們動手，將我的住處給拆了，還不許我說話？你們天海閣待客可真是……」搖了搖頭，一副很可惜的樣子。

　　戴靜予要吐血！這裡是天海閣，她是主，謝廉貞是客，她讓著對方才是應該。但，剛剛在這麼多人面前被丟了面子，還要被謝廉貞嘲諷，她豈能甘願？

　　「此事過後，自當向公子賠罪，但一碼歸一碼……」

　　謝廉貞嘆了口氣，同情地看著她：「戴姑娘，難道你看不出來，我這是為你好嗎？」

　　他這人，在別人面前演慣了，戴靜予被他一看，不免心下一動，跟著他的話題跑了：「什麼？」

　　「是你要上門賠罪，也是你先向她請教，可你又打不過她。事情到這裡，你認栽也就好了，再繼續較勁下去，丟的臉面只會更多。」

　　戴靜予一怔，勃然大怒：「謝廉貞！」

　　「難道我說的沒有道理？」謝廉貞才不會生氣，笑眯眯地看著她，「戴姑娘，你好歹也是天海閣十大弟子，眼下什麼局面，你不懂？陸姑娘願意給你面子，你笑笑也就過去了。以後說起來，大家還會說你們不打不相識，非要這麼較真，到底損失的會是誰？」

　　「你……」

　　「靜予！」一聲清喝，打斷了戴靜予的話，她滿腔的怒火發不出來，都被堵在了心口。

　　一轉頭，發現是寇威來了，戴靜予本是極剛強的人，此時看到寇威，竟眼睛一紅，險些落下淚來，喚出來的聲音也帶了幾分委屈：「寇師兄。」

　　寇威翩然而至，對兩人抱了抱拳，說道：「廉貞公子，陸姑娘，真是抱歉，靜予向來好強，說話做事有欠考慮，此番是她無禮，我代她向兩位道歉。」

　　看到寇威，謝廉貞無趣地揮揮扇子：「向我道歉作甚？她又沒對不起我。」

　　寇威笑笑，點了點頭，對陸明舒俯身一揖：「陸姑娘，對不住了。」

　　陸明舒淡淡道：「無妨，小事而已，我本沒有放在心上，倒是多謝戴姑娘指教，令我見到了天海閣的秘技。」

　　她面無表情，說著這句話，一時之間，分不清是真心還是嘲諷。

　　寇威臉上的笑頓了頓，只能當做聽不出來：「多謝陸姑娘寬宏大量。」

　　他這麼道歉，戴靜予卻不滿了：「寇師兄！」

　　沒等她說話，寇威突然臉面一寒，冷聲道：「夠了！你要還認我是你師兄，就給我閉嘴！」

　　這句話，足可以說是疾言厲色。寇威向來風度翩翩，無論是誰，都笑臉迎人，戴靜予愣了下，心中不免更委屈了：「你……」

　　寇威沒有安慰她，冷冷道：「其他事日後再提，先向陸姑娘道歉。」

　　戴靜予咬咬牙，勉強低了低頭：「陸姑娘，是我失禮了。」

　　陸明舒神情淡漠，一言不發。既沒說諒解，也沒有繼續為難。

　　寇威只得沒話找話，繼續道：「陸姑娘不知，這事其實是我的錯。當日之事，是我與戴師妹失禮了，故而命戴師妹前來向姑娘賠罪。卻是我沒料准戴師妹的性子，反倒讓她冒犯了你。還請你……」

　　陸明舒突然一揮手，止住了他的話，她道：「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不必再提。不過，我有一句話，不止要對戴姑娘說。」

　　寇威點了點頭：「姑娘請說。」

　　陸明舒抬起頭，掃向周圍，沉聲道：「你們心中在想什麼，大家都知道。想要試探也好，滅我威風也罷，要來，我只管接著！」

　　周圍頓時一靜。

　　陸明舒這句話是對誰說的，大家心裡清楚。

　　許先生低嘲一聲，道：「這個陸明舒，真是夠囂張的。」

　　這是對他們所有人宣戰啊！

　　薛意點點頭：「也罷，反正我不惹她。」也是惹不起。

　　寇威仍是勉強一笑：「抱歉，是我們招呼不周。」

　　事到如今，這客院是沒法住了，寇威召來管事，令他另行安排住處。又連聲道歉，最後才帶著戴靜予離開。

　　此事就這麼結束了，但在眾人心裡的影響不止於此。不知有多少人，開始重新評估此事。

　　寇威帶著戴靜予，一路沉默著回到島中。

　　揮退侍從，他當即關切地問：「戴師妹，你沒事吧？」

　　戴靜予臉色蒼白，但神情已恢復冷靜，說道：「無妨，只是要養上一陣子了，壽宴那日，恐怕無法出席，還請寇師兄代我向太師叔祖賠罪。」

　　寇威溫和地笑笑：「此事是我欠戴師妹一個人情，叫師妹白白受傷，說不定還壞了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