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芨] 天命為凰 (全文完)

鈞蝦逵人

410章　造勢

　　碧溪谷，劉極真最常坐的那塊巨石上，換了個人。

　　「公子。」謝長暉從屋裡捧來一盞熱氣騰騰的羊湯。這是惠先生開的食譜，給谷中三個沒有修為的人補身。

　　現下劉極真不在谷中，安同塵也回去了，謝廉貞便和惠先生在巨石上對坐，談論醫道。

　　惠先生原本對陸明舒另外請人給劉極真看病的事頗有微詞，待與謝廉貞談過，不禁收起了輕慢之心，心服口服。

　　外界傳聞，這位廉貞公子，仗著王妃撐腰，才能繼任廉貞星君。實則身有腿疾，能力平平，不值一提。

　　惠先生原本也是這麼以為的，待見過這位廉貞公子，才知道傳言不可信。

　　這位不但豐神俊朗，氣質高華，而且學識淵博，才思敏捷。惠先生鑽研醫術數十年，別的不敢說，在醫道上頗有自信，然而與廉貞公子一談，方知天外有天——對方所言藥理，自己聞所未聞，細細一究，還真是那麼回事。

　　「先生這藥膳甚妙。」飲過羊湯，謝廉貞笑道，「藥補不如食補，劉掌院身體虧空多年，溫補方是上策。」

　　惠先生連連擺手：「普普通通，哪裡及得上公子。」

　　謝廉貞又問了些劉極真的情況，惠先生一一答了。他琢磨了一會兒，說道：「這麼說，劉掌院的經脈已經逐漸恢復活力，可以著手修復了。」

　　惠先生一驚，忙問：「廉貞公子，經脈斷裂，真的能修復？」

　　謝廉貞沒給確切的答案，含糊地道：「總要試試。」

　　惠先生看他的眼神不同了，猶豫良久，厚著臉皮道：「若是公子不嫌棄，鄙人願意給公子打個下手。」

　　謝廉貞笑道：「有惠先生幫忙，在下求之不得。不過，我亦是受人所託，究竟要怎樣，還要陸姑娘決定。」

　　「這是當然，當然……」

　　這時，地面突然搖動，隆隆之聲從遠處傳來。

　　惠先生大驚：「這是怎麼了？地龍翻身？」

　　謝廉貞面色一沉，看向謝長暉。

　　謝長暉意會，匆匆而去。

　　不多時，柳林居的下僕趕來，對謝長暉說了幾句話。

　　謝長暉回來稟報：「是瑯華峰的動靜，現下人心惶惶，說什麼的都有。」

　　「劉掌院呢？」

　　「去了春深峽。」

　　謝廉貞點點頭。春深峽就是元昔太上長老住的地方，也就是說，劉極真順利按他說的做了。

　　惠先生見他忙著，起身告退：「藥房還在熬藥，某先告退了。」

　　謝廉貞含笑：「有勞先生。」

　　惠先生一走，謝長暉迫不及待地問：「公子這是要輿論造勢嗎？這豈不是讓陸姑娘騎虎難下，非得與周家你死我活？」

　　謝廉貞接過他遞來的潤口茶，說道：「她回來九瑤宮，就已經註定與周家你死我活了。」

　　謝長暉一愣。

　　「她一回來，就用手中秘法，將倒周勢力團結在了一起。這是明明白白向周家舉起屠刀啊！周家怎麼能忍？」

　　「但是，」謝長暉皺著眉頭，「周家根深葉茂，為何不選擇一條穩妥的路，非要與她一決？這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嗎？」

　　謝廉貞輕輕搖頭：「不，恰恰相反，周家做出這個選擇，我倒覺得那位掌門夫人並不是一無是處了。你覺得，陸姑娘最可怕的地方在哪裡？」

　　謝長暉脫口而出：「她太鋒利了。」

　　這個評價讓謝廉貞頗覺有趣：「鋒利？」

　　「就是……像一把出鞘的劍，跟她玩手段，她不屑，講道理，她不理。總之，很難搞。」

　　謝廉貞笑了起來：「你這麼說挺有道理。沒錯，這是她的特點之一，更要命的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人，偏偏有著無盡的潛力。」

　　他擱下杯子，看著瑯華峰的方向：「只是一個疏忽，就讓她成長為今天的樣子，再放縱十年，甚至三年五年，會怎麼樣？時間會給予她更強大的實力，而周家卻會被她越甩越遠。所以，周家看似根深葉茂，實則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階段。如果不能將她在現階段斬殺，周家就要面對她舉起的屠刀。」

　　「……」

　　謝廉貞把玩著腰上的玉墜：「我就是要輿論造勢，把他們推到你死我活的境地。這樣，她揮劍相向，把九瑤宮殺得血流成河，才不會被輿論綁架，成為施暴者。」

　　謝長暉無話可說，半晌才道：「公子你就這麼相信，陸姑娘會是勝者？」

　　「當然。」謝廉貞理了理衣擺，從巨石下去，「走吧，我們可以出去等後續了。」

　　……

　　瑯華峰上，隆隆之聲，許久才止住。

　　宇文師不死心，拉起賀軒，往磁爆處趕去。

　　磁爆過後，滿目瘡痍，那處出現了一個深坑，樹木泥石，全部被清掃一空。

　　宇文師看到，心都涼了。

　　不會真死了吧？周家還沒收拾掉呢！死掉幾個周派長老，雖然削弱了他們的勢力，但離倒下還太遠。

　　完了完了，陸明舒一死，這計劃半途而廢。偏偏他們已經與周家翻臉，現下想停都不可能。玉台一脈號令不動太府一脈，想要勝出難度太大……

　　宇文師已經在考慮如何抽身的問題，忽然，被賀軒拉了一下：「師兄你看！」

　　賀軒的聲音驚訝得都變調了。

　　宇文師抬頭一瞧，也是一怔。

　　磁爆過後，粉塵無數，待餘波落定，深坑旁邊有個人緩緩爬了起來。

　　雖然衣裳染了風塵，但不難看出她是誰。

　　陸明舒！她還活著！

　　宇文師先是一喜，再是擔憂。可千萬別半死不活，只剩半條命。

　　「陸師侄？」

　　陸明舒撐起身，一揮衣袖，蕩去身上的粉塵，看向宇文師，漫然道：「原來師叔在這。」

　　看她抹去嘴邊血跡，精神還算好的樣子，宇文師鬆了口氣：「師侄沒事就好，真沒想到，溫世傑居然如此喪心病狂。」

　　「呵呵，」陸明舒淡淡道，「算他聰明，活著未必就好。」

　　不知為何，宇文師聽著這句話，竟有些膽戰心驚。

　　「師侄打算怎麼辦？」他試探。

　　陸明舒勾唇一笑，揚了揚下巴：「何須我決定？這不就逼上門來了？」

鈞蝦逵人

411章　風雨欲來

　　琅軒峰的震動，讓周妙如狂喜。

　　這麼大的動靜，說明他們之前在神女遺跡設的陷阱發生作用了。

　　哼！陸明舒再怎麼強大，也還是個出神境，都已經引動磁爆了，她還想活著？

　　周妙如摸了摸胸口，這會兒才覺得心裡平靜了。

　　很好，一切都回到了正軌。沒有這個死丫頭的干擾，九瑤宮再度成為周家的掌中物，付尚清想必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要再過五六年，明堂突破出神，就可以進入神女遺跡，一探究竟！等那個真正的秘密到了手裡，還有什麼可懼？不管是那些與周家作對的分脈，還是依附周家的長老，甚至九瑤宮都不重要了。

　　這樣，她就能無愧地去見周家列祖列宗了。

　　姚大娘急急過來稟報：「夫人，外面鬧起來了。」

　　周妙如心情好，臉上帶出了微笑：「沒事，讓堂主和教習們去安撫弟子，只是發生了一點意外，很快就結束了。」

　　「不是的……」姚大娘急得汗都出來了，「夫人！不是琅華峰的事，而是劉極真……」

　　「劉極真怎麼了？」周妙如心中冷哼。劉極真，當想初，周家想招他為婿，他是怎麼說的？說自己無心於此，就不耽誤她了。其實誰不知道，他就是看不上她？可是現在呢？她周妙如就是沒有掌門的名分，實際上執掌著九瑤宮。而他，經脈斷裂，修為盡廢，成了一個廢人！現在連他寄予厚望的徒弟也死了，他的人生還有什麼希望？老老實實在碧溪谷了此殘生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還能讓他繼續活下去。

　　帶著這樣的輕慢，聽姚大娘道：「劉極真先去了柳林居，又到了春深峽，現在門派裡亂糟糟的，弟子們都在傳，夫人藉著神女祭發難，要讓她出不了琅華峰！」

　　周妙如皺了皺眉：「又是宇文師安排的吧？他可真是不死心，到了現在，還要膈應人。」

　　她猜的倒有一半對。宇文師事先安排了一批人手，由邵正陽掌著。謝廉貞提議，安同塵便分頭通知去了。造勢的這些人，既有宇文師的，也有安同塵的，更有太府一脈的。就連山下的九麓州，下院裡也傳遍了——下院執掌張鯤，可是劉極真的師叔，同屬昇陽一脈。

　　「夫人，這可怎麼辦？」

　　周妙如心情好，笑道：「放心，沒事的。傳言畢竟只是傳言，我若是正兒八經地出去闢謠，倒顯得心虛了。再說，眼下他們都在神女遺跡內，我再怎麼闢謠，也是空口白話。再等等，掌門和諸位掌院從琅華峰出來，局勢立刻就穩住了。」

　　可是，周妙如料錯了此番流言的規模，她在瓊玉宮心情甚好地等著琅華峰的回報，卻不知道外頭的流言蜚語，逐步升級，已經成了狂風疾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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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女遺跡內，來人卻是祁掌院。

　　他笑吟吟地拱了拱手：「宇文師兄，賀師弟，你們也來了啊！」

　　這個時候，還能笑得這麼鎮定，宇文師都佩服他了。以前只覺得，這個祁志和陰得很，這會兒發現，他真是個狠角色。不動聲色，挖坑埋起人來毫不手軟，事情不如預料也能沉著以對。

　　「祁師弟，你來得真及時。」

　　祁掌院笑道：「來得不及時，豈不是把脖子洗乾淨了，等著陸師侄來砍嗎？」

　　陸明舒目中光芒一閃，緩聲道：「祁師叔如此精於計算，屈居人下，也太可惜了。」

　　祁掌院哈哈一笑：「客氣，客氣。」把她的嘲笑當成了誇獎。

　　而後，慢條斯理地道：「承蒙陸師侄看得起，師叔要是示弱了，豈不是讓師侄失望？」

　　「這麼說，師叔還有什麼後手不成？」

　　祁掌院笑吟吟地：「不敢，只不過多留了幾個心眼而已。」

　　就聽他拍了拍手，不停趕來的出神境長老們，不少人站到了他的身後。這些人，有的在意料之中，原本就是周家派系的，有的人卻在意料之外，或是哪邊都不站，甚至有些之前有倒周的傾向。

　　宇文師大吃一驚。祁志和居然籠絡了這麼多人？……

　　他發現自己輸得一點都不冤，要說長袖善舞，他自認不輸他人，可論起陰謀詭計，實在不如祁志和。這要是再過個十年八年，只要付明堂沒有強大到壓倒所有人，憑他籠絡的這些人，到時候定能將周家的執掌大權奪到手！

　　「陸師侄。」祁掌院含笑看著陸明舒，「你喜歡直來直往，拿劍說話，師叔也就不和你繞圈子了。咱們都是武者，堂堂正正出手，才是應該給予你的尊重。如何，今日我們明明白白地鬥一場，你輸，交出秘法和所有身家，離開九瑤宮，不得尋仇——我許你帶親朋好友離開，且允諾日後絕不為難。你贏，那九瑤宮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陸明舒定睛看了他兩眼，面上不喜不怒，淡聲道：「祁掌院深知進退之道。這麼說了，我豈不是不好殺你了？」

　　祁掌院笑道：「如果你實力夠強，一劍殺了我也沒人為我報仇，對不對？」

　　「呵，」她緩緩拔出手中劍，「那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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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段，萬禹太上長老嘆息一聲：「老夫無能，為了私願，終於還是將九瑤宮拖入了這個境地。」

　　付尚清侍立一旁，並未發表意見。

　　萬禹太上長老卻不想看他置身事外的樣子：「你是覺得，無論誰輸誰贏，都影響不到你嗎？」

　　付尚清淡然道：「不敢，弟子身為掌門，卻沒有能力阻止內鬥，甚是愧疚。」

　　「呵呵，愧疚？」萬禹太上長老的語氣帶著嘲諷，「你是該得意。周家贏，目前沒人換得了你，就算付明堂成長起來，他也是你的兒子。周家輸，礙於父女名分，你那女兒也不會對你怎麼樣。左右都立於不敗之地。」

　　付尚清搖了搖頭：「太上長老何不直說呢？誰輸誰贏，我都不敗，但我也不贏。周家在，我是傀儡，周家倒，我亦名聲掃地。」

　　萬禹太上長老有點意外：「你居然看得清？那你還……」

　　付尚清笑笑：「太上長老真的認為，弟子就這麼喜歡當這個掌門？」

鈞蝦逵人

412章　勢均力敵

　　萬禹太上長老定睛看著付尚清許久，慢慢道：「本座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當這個掌門，但本座知道，你的心，怕是比這個掌門還要大。」

　　付尚清但笑不語，沒再辯駁。

　　大概是太久沒有跟人聊過，萬禹太上長老很有談興：「本座老了，元昔去後，我也沒有幾年好活了。九瑤宮興於本座少年時，近年淪落，亦有本座之過。如今本座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九瑤宮血流成河，到了地下，只怕無顏見歷代祖師。」

　　「太上長老雖如此想，卻不打算阻止。」

　　萬禹太上長老笑了一聲：「她受欺壓之時，本座冷眼旁觀，如今該她舉起屠刀，本座又怎好出面？何況，若是能令九瑤宮再度興起，便是鮮血灌溉又如何？」

　　付尚清心中一動，臉上笑容慢慢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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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血飛灑，劍影凌亂。

　　陸明舒呼吸微重，握緊手中劍。

　　這位祁掌院，果然不可小視。之前她就懷疑，以他的心計，明知她實力過人，為何要選擇正面相鬥？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另有倚仗。

　　不遠處，祁掌院執劍而立，神色輕鬆。在他的身後，那些被他籠絡的長老們，結成一個陣列，道道玄力，從他們身上流出，順著事先劃出的軌跡，導入祁掌院的劍中。

　　隨著玄力的導入，劍身光芒越發璀璨，流光溢彩，直奪天色。

　　宇文師輕嗤一聲：「以長輩之尊，還要藉助他人之力，這可真是……」

　　「不要臉面？」祁掌院笑咪咪地瞟向他，卻是沒有半點愧色，「宇文師兄，知道我與你們差在哪裡嗎？」沒等宇文師回答，他就道，「我這人，從來就不自持身份，自高自大。陸師侄實力之強橫，相信你我心中有數。明知單人不敵，為了臉面還要與她單打獨鬥，那是自己找死。」

　　宇文師默然片刻，只得嘆服：「祁師弟，這一點，我確實不如你。」

　　祁掌院微微一笑，看向陸明舒：「陸師侄，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陸明舒淡然道：「祁掌院，這話正是師侄想對你說的。現在認輸，我或許可以留你性命。」

　　祁掌院聞言，哈哈一笑：「也罷，看來不到死戰的那一刻，你我都不願意認輸，那我們就讓手中劍來說話吧！」

　　話落，祁掌院身影一閃，已至半空，手中劍驟然亮起，剎那間化出一道道寒意森森的劍氣，平鋪開來，竟達方圓半里。

　　宇文師倒抽一口冷氣。這些劍氣，根根凝實，如同千萬把劍齊出，祁志和敢這樣叫板，果然有他的底氣。

　　太府一脈長老鄭衝此時也趕到了，不由大驚失色：「這是……祁志和這是要衝擊化物了嗎？」

　　宇文師搖了搖頭，指向地面：「鄭師叔且看，祁師弟這是借的眾人之力。」

　　鄭衝了悟，又看向陸明舒：「以一敵多，也太吃虧了！」

　　確實吃虧，但，未知陸明舒的應對手段，不好貿然插手。且先等等，看清形勢再想想怎麼出手相助。

　　祁掌院袖子一揮，萬千劍氣如雨落下。

　　陸明舒勾了勾唇，不但沒有驚慌，反倒生出一絲興奮。

　　她凝劍胚、化玄力，以劍修之法進入出神，剛剛突破，就站在了本界出神的頂端。九瑤宮這些出神長老，離化物境相差甚遠，一個都不是她的對手。她明知道神女祭是個陷阱，還毫不猶豫地踏進來，就是因為相信自己的實力。

　　殷虹、盛長老、溫掌院……一個個都倒下，也就是溫掌院引發磁爆給她帶來麻煩，而這並不是靠他自身的實力。

　　現在，祁掌院終於讓她有一種勢均力敵的感覺了。劍氣如雨，劍意化形，這才是劍修的戰鬥。

　　陸明舒身上，突然爆開玄光，迅速擴大，直攀而上。

　　眾人原本以為，她這玄光是護身玄光的升級，不想玄光一觸到祁掌院的劍氣，驟然化為條條瑞氣，發出密集的「叮叮叮」的聲音，彷彿劍身相擊一般。

　　「師兄，這是什麼回事？」賀軒不明所以。

　　宇文師定睛一看，大吃一驚：「這不是護體玄光，而是劍氣！」

　　賀軒先是一愣，仔細一看，果然如此！

　　陸明舒釋出來其實是劍光，只是這些劍氣十分微小，又過於密集，看起來如同玄光一般。這些細小的細氣，遇到祁掌院的劍氣，二者立刻展開交戰，劍擊聲不止。

　　賀軒難以置信，喃喃道：「居然能駕馭如此之多的劍氣……」

　　本界武修，重力量而無神念這個概念，因此馭劍手法十分粗暴，全憑修為提升而自然提升。而駕馭的劍氣越多，對神念的要求越高，所以鄭衝一過來，看到祁掌院操縱如此之多的劍氣，第一反應就是他的修為已經接近化物了。

　　而劍修與武修不同的一點就是，劍修為了駕馭更多的劍氣，十分注重神念。陸明舒以劍修的標準來要求自己，神念豈會差了？她操縱劍氣，細微精妙，於他們而言，簡直聞所未聞。

　　「陸師侄在劍道上的天分，真是叫人震驚。」宇文師感慨，既慶幸自己與她是友非敵，也遺憾當初沒有收她為徒。不過，話說回來，以自己教徒的方式，教出的就不是這樣一個陸明舒。

　　祁掌院也是內心震驚，暗暗慶幸自己，從來都把敵人的實力多估算三分。這也讓他對陸明舒手中的秘法更加勢在必行。剛剛進入出神，就有這麼強大的實力，她得到的傳承，該有多麼強大？

　　引動如此之多的劍氣，玄力飛快地流失，祁掌院心念一轉，原本殺氣騰騰的劍雨，忽然氣勢一變。道道如實質般的透明劍身，突然從中間爆開，化為道道更細微的玄力，形如萬家燈火，更如煙花驟放，燦爛無比。

　　但這燦爛之下，隱藏的卻是極致的殺招。每一道劍氣的爆開，都挾帶著強大的威力，因為足夠密集，直逼方才的磁爆！

　　而與方才的不同的是，磁爆發生時，陸明舒尚有路可逃，現下的劍爆，卻是將她圍得嚴嚴實實，毫無退路。

鈞蝦逵人

413章　風言風語

　　劍爆形成的煙花，將陸明舒淹沒了，她釋出來的玄光，盡數被吞噬。

　　祁掌院露出微笑。

　　他知道，之前的磁爆弄不死陸明舒，現下的劍爆大概也弄不死。不過，他的目的本來就不是要她死，而是得到她手中的東西。

　　然而，他還沒笑完，就見煙花之中，突然騰起一道清光，直沖天際。

　　清光如月，在半空一盪，將煙花一掃而空。

　　祁掌院的笑容停在臉上。

　　「只是這樣，就太令我失望了。」陸明舒立在半空，烈風鼓蕩起衣袖，神情漠然，「劍爆，不是只有你才會。」

　　話音一落，便見一道劍氣升起，如明月升空，堂堂正正，劍威煌煌，直擊而去。空中響起尖銳的爆鳴聲，一聲接著一聲，如爆竹般不絕於耳。

　　祁掌院緊盯著這道劍氣，瞳孔縮緊。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怎麼應對，一為閃避，二為回擊。但是，這劍氣似慢實快，只一眨眼，就到了面前，那強大的壓迫力，壓得他幾乎抽不出玄力來。

　　生死一瞬間，祁掌院終於將玄力抽出，劍氣驟發，還擊而去。

　　「轟——」他的劍氣剛剛飛出，一觸到陸明舒的劍氣，就突然爆了開來。沒有過多的技巧與心機，就是直來直往的劍爆，龐大的力量，如山岳般壓下。

　　「哢嚓！」祁掌院聽到護體玄光破碎的聲音，隨即大力襲來，他飛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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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有心人的引領下，小道消息流傳得飛快。半日不到，九麓州已經傳遍了。

　　「聽說了嗎？那位剛剛回來的陸長老，被掌門夫人暗算，藉著祭拜神女的機會，堵在瑯華峰。」

　　「這事啊，聽說了。不過，好生奇怪，掌門夫人為什麼要對付派中長老？」這位半信半疑。

　　「哎呀！你忘了那位陸長老是什麼身份？十五年前，九麓州發生一件事，有人來西川尋親，你記得嗎？」

　　「天天有人來西川尋親，這誰記得！」

　　「當然是對方身份不凡才會記憶深刻啊！他們來尋親的對像是掌門，付掌門！」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說付掌門的前妻啊……」

　　「不然呢？這位陸長老，就是付掌門前妻生的女兒啊！」

　　「我了個去，原來是這樣！我記得當年有傳過，付掌門的前妻嫌貧愛富，把他逐出家門，後來見他出頭，又來投親……」

　　「哎呦，你見過來投親自己一頭撞死的嗎？再說，看看周家這幾年的作為，你還信他們的！」

　　「唔，咱們又不是當事人，哪能知道真相……」

　　「嘿！反正我是不信的。聽說那位陸長老，進了九瑤宮一直被打壓……」

　　當年陸明舒在天門之爭中一舉勝出，然後又在麒麟會上奪得魁首，關於她的事蹟，早就耳熟能詳。當年來尋親之事，表面上還是周家宣揚的版本，暗地裡小道消息早就傳開了。只是，周家勢力，沒有形成規模，好些人將信將疑。

　　而今天，就像是大爆發似的，幾乎人人都在談論——畢竟方才瑯華峰的動靜，每個人都感覺到了。

　　不知道怎麼的，風向突然就變了。消息先從下院傳出，然後酒樓茶館，幾乎都傳遍了。

　　九麓州不小，除了九瑤宮弟子的家眷，還有不少慕名投靠來的，更有各玄門、世家的眼線，早就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城鎮。這話一傳出去，很快就引起了一場風暴。整個九麓州，幾乎都在談論這件事，好像不談就落伍似的。

　　「……原來是這樣，陸長老居然安全歸來，而且進入了出神境，所以掌門夫人坐不住了？」

　　「不不不，應該先從掌門大小姐暗算陸長老開始。哦，對了，說起來，陸長老才是真正的掌門大小姐呢！不過，周家肯定是不認的啦！」

　　付明溪才被送走不久，雖有周家壓制，這消息還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只是內情如何，之前沒有人敢放到明面上說。藉著這個機會，付明溪暗算陸明舒，可惜自己實力不濟，被陸明舒打回去，整個過程公之於眾，滿足了許多人的好奇心。

　　「你想，付大小姐這是要陸長老的命啊，但凡有點脾氣的，哪能忍？掌門夫人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趁著陸長老剛剛進入出神，就發難了。」

　　「這也太……陸長老可是麒麟會新秀榜的榜首，又二十二歲進入出神，這等天縱之才，要是死在自己人手裡，豈不是……」

　　「誰說不是呢？看周家這行事，我倒是相信了當年那位陸夫人所言，自家出神境長老都要弄死，周家還有什麼做不出？」

　　「這倒也是……」

　　「還有付掌門，嘿！之前還說他是天縱奇才，修為進步快我承認，但有其他本事嗎？當掌門也十幾年了，沒看到啊！」

　　「怎麼沒有？吃軟飯的本事不差啊！」

　　「嘿嘿！」

　　「哈哈！」

　　湊在一起笑完了，又評價：「希望陸長老能活著出來，二十二歲的出神境呢！我們九瑤宮好久沒風光過了。」

　　「倒也是。壞事幹多了，也該倒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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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妙如起先並不重視，等到消息傳到她耳中，已經來不及了。

　　「怎麼回事？」她震怒不已，「這些話都是哪裡傳出來的？」

　　姚大娘嘆了口氣：「夫人，下院的掌院張鯤，是劉極真的師叔，那丫頭卻是要喚他一句師叔祖的。」

　　周妙如臉龐扭曲，七竅生煙：「可惡！早知道，當年就該奪了他下院掌院之職！當初他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我還當他識相！」

　　姚大娘心想，這有什麼辦法呢？周家畢竟還沒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不可能將所有職位，都握在手裡。

　　「夫人，現下我們該怎麼辦？」

　　周妙如再也端不住溫柔賢淑的嘴臉，來來回回一圈一圈地繞：「派人闢謠？恐怕用處不大了，對方早有準備。不管？這也不成……」

　　思來想去，周妙如只能下令，盡力去闢謠。事到如今，只能看結果了，如果那個死丫頭死在裡面，那這個謠言半點用處也沒有，周家已掌了實權，不然……

　　她看向瑯華峰，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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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章　死不瞑目

　　祁掌院剛剛站起。

　　「欽！」一聲劍鳴，湛湛如水的劍身，抵在他的脖子上。

　　陸明舒垂下眼眸，看著他：「還有什麼手段，再不使出來，就來不及了。」

　　祁掌院露出苦笑：「陸師侄，看在我們同門的份上，能否讓我死得瞑目？」

　　見她沒有反對，祁掌院繼續道：「我以為，已經將你的實力高估了三分有餘，為何還是會敗在你手？若論玄力深厚，招式精妙，就算不如你，也差不了多少吧？甚至可以說，有他們相助，我之玄力，比你更加深厚。」

　　陸明舒淡淡道：「玄力再深厚又怎樣？非同級的力量，如何相比？一個力大無比的凡人，你會怕他嗎？」

　　祁掌院一愣。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答案，非同級的力量，什麼樣的層次，才可以說是非同級的力量？可回想起剛才的交戰經過，好像只有這麼解釋才合理。她的劍招，她的玄力，看著不出奇，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玄妙。

　　「瞑目了嗎？」冷淡的聲音傳來。

　　祁掌院嘴角流血，一邊笑一邊點頭：「好，好！陸師侄，多謝你了。」

　　話音落，他閉上眼，似乎要引頸就戮。

　　沒想到這場戰鬥這麼快就結束了。宇文師半晌才回過神，嘆息一句：「實力壓制之下，再多的心機，又有什麼用？真是，可惜了……」

　　這句話，曾經是他們用來形容陸明舒的，現在用來形容他們，也正合適。

　　剛想轉開頭，忽見祁掌院的手動了一下，宇文師一愣，脫口而出：「小心——」

　　然而，他的警示太晚了，話出口的同時，已有一道虛影從祁掌院懷中飛出，迅捷無比，直撲而去。

　　這道虛影看著飄渺，一出現就讓人有一種極端危險的感覺。武者修為高了，直覺非常靈敏，這種感覺，往往代表著更強大的實力。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揪著心。

　　周派長老，無不希望這道虛影要了陸明舒的性命，那樣他們還有翻身的餘地。而反周派系，則希望陸明舒安全躲過，到了最後關頭，要是她死在這裡，恐怕會功虧一簣。

　　虛影擊中了陸明舒，一道金光掠起。瞬間，「嘭」的一聲，虛影化為濃霧。而那道金光，則擴大成一個金色光罩，將陸明舒罩了進去。

　　金光與濃霧交錯，隱隱約約只看到一個人影在其中晃動，卻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宇文師屏住了呼吸，一時間手心全是冷汗。

　　此時，青玉峰上。

　　「哢嚓！」一聲，裂瓷聲傳來。

　　「公子？」謝長暉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謝廉貞手中握的杯子碎成了粉末。

　　他垂眸看著手心的碎瓷半晌，才輕輕道：「沒事。」

　　話是這麼說，卻握緊了拳頭。

　　神女遺跡內，金光和濃霧好不容易散去，宇文師急奔上前：「陸師侄？」

　　陸明舒的身影仍然穩穩地站著，但她的胸口，出現了一道血痕。

　　「哈哈哈哈！」祁掌院笑出聲來，一向隱藏得極好的臉上，第一次展露出深深的惡意，「陸師侄，你知道這世上最險惡的是什麼嗎？不是高超的劍法，也不是絕妙的秘技，而是人心！只有人心夠險惡，就會有更可怕的殺招。如何？就算你實力比我強大許多，還不是被我暗算了！」

　　「祁志和！」宇文師嗆然一聲，拔劍出鞘，「就算陸師侄死了，你也別想活下去！」

　　祁掌院看向他，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宇文師，宇文師兄，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實話告訴你，我們從來沒把你放在眼裡！論心機，你不夠陰險，論本性，你又不夠公正，兩頭不靠，說的就是你。就憑你這樣，永遠也坐不上掌門之位！」

　　宇文師呼吸粗重，惡狠狠地看著他。

　　祁掌院卻毫不在乎，儘管此刻，是他跪著宇文師站著，可是精神上，卻是他俯視著宇文師。

　　宇文師到底是隻老狐狸，略一平復，就知道這是祁掌院的挑撥之語。他當不上掌門，確實有性格的因素，但更多是權力之爭的結果。

　　「祁志和，你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就算殺了陸師侄，你也死定了！一個死人，輪不到你作威作福，你今天拼死殺了陸師侄，也不過是讓別人品嚐勝利的果實。」

　　「哈哈哈！」祁掌院卻是大笑，以輕蔑的眼神看著他，「我就說，不值得把你看在眼裡。你以為，所有爭鬥的意義，就是誰勝利嗎？焉知交戰的過程，不是一種樂趣？就算今日我死，能贏下這麼一個對手，也是無憾了。」

　　「你……」師兄弟多年，宇文師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祁志和是這樣的人物。面對這種人，完全束手無策，就算他死，好像也是自己輸了一般。

　　宇文師深深體會到一種無力感，好像敗的是他一樣。

　　忽聽一個聲音響起：「誰說我死了？」

　　祁掌院猛然瞪大眼，看向不遠處的陸明舒。

　　陸明舒身影晃了晃，慢慢伸手按在胸口，微一使力，將一柄輕巧的飛刀取出，拋在他面前：「祁掌院，你也太自信了吧？憑這麼個東西，就想要我的命？」

　　「……」祁掌院臉色白得可怕，喃喃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這東西，是他壓箱底的絕招，從未現於人前，自信就算是化物境，想躲過也難，她怎麼會……

　　按在傷口處的掌心冒出玄光，傷口飛快地癒合，很快血止住了。陸明舒慢慢走近，居高臨下看著他：「忘了我之前說的話了嗎？一個凡人，就算力大無窮，你會怕他？對你來說，難以想像的力量，對我而言，不過如此。」

　　「你……」

　　「很抱歉，祁師叔，讓你死不瞑目了。」

　　話音落，她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劍身微微一轉，劍光躍起，人頭滾落下來。

　　鴉雀無聲。

　　周系長老們，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似乎還不相信，祁掌院就這樣丟了性命。

　　「好了，該你們了。」少女輕柔的嗓音傳來，聽在耳中，卻好似惡魔一般，「別反抗，我可以讓你們死得痛快一點。」

鈞蝦逵人

415章　完了

　　自從九瑤宮建立，神女遺跡從來沒有染過這麼多的鮮血。

　　已經數不清死了多少人了。

　　殷虹、盛長老、溫掌院、祁掌院、向長老……

　　看到陸明舒提起屠刀，不知道多少人心驚不已。

　　他們不是沒見過死人，到了出神境，再怎麼心慈手軟，手裡都會有幾條人命。但是，這不代表著他們看著同門被屠戮，可以無動於衷。

　　九瑤宮內鬥出了名的激烈，但那是權勢層面的爭鬥，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血淋淋。

　　但，他們又能說陸明舒什麼呢？是周家先一步打開了這個魔盒，放出了裡面的魔鬼。要不是他們先行算計，又怎麼會反遭屠戮？

　　要殺人，就要做好被人殺的準備。這是武者世界顛撲不破的真理。

　　鮮血染紅了地面，磁光餘波似乎也感應到了肅殺的氛圍，起伏動盪。風聲嗚嗚，彷彿吹起了追魂號。她清冷的眼神，彷彿染上了血色。

　　有觀摩過神女之戰的人，想起了曾經看過的幻景。

　　溯境之中，那位神女，也是這麼提著劍，一個個斬殺過去。

　　血光飛濺，劍影翻飛。

　　明明是一對多，卻好似屠戮一般，熱血噴灑了一地。

　　與幻景不同的是，神女終因敵人太多，血盡而亡。而此前這個少女，卻無人阻止。

　　「夠了。」忽然天降玄音，兩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

　　萬禹太上長老，帶著付尚清，出現在現場。

　　他輕輕伸出手，搭住陸明舒的劍身，目光平靜如水：「陸明舒，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

　　瞳孔裡的殷紅慢慢退去，陸明舒看著眼前的萬禹太上長老。

　　「太上長老。」她輕聲問，「您以什麼身份來阻止我呢？」

　　萬禹太上長老眼睛一瞇。

　　宇文師心中一跳，喝道：「陸師侄！不可放肆！這是太上長老。」

　　陸明舒卻好像沒有聽聞，繼續問：「如果您以太上長老的身份命令，請恕弟子不能從命。」

　　萬禹太上長老並不生氣，只問：「為何？」

　　「倘若今日死的是我，太上長老會出手阻止嗎？」

　　萬禹太上長老默了默，沒有接話。

　　答案顯而易見。

　　「既然您不會阻止他們，就沒有理由阻止我。」

　　但是……

　　「陸明舒，」萬禹太上長老淡淡道，「迫害你的人，都已經死了。剩下的這些，不過是些附庸而已。你若連他們也殺，可知道你在九瑤宮將會結下多少死仇？人人都有弟子，都有親朋，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不為你的親友考慮嗎？」

　　陸明舒冷笑一聲：「我放過他們，他們就會感激我嗎？」

　　「但你不放過他們，就一定會得到仇恨。」

　　陸明舒好笑地看著他：「太上長老，您現在才知道教導弟子，太晚了吧？」

　　萬禹太上長老默了默。

　　「我被人欺壓的時候，您沒有幫過我，我被人暗算的時候，您也沒有幫過我。既無施，又哪來得的報？」

　　話到此處，已經說盡。萬禹太上長老長嘆一聲，收回手：「也罷。」

　　他背過身，不去看這一幕。

　　他這個太上長老，注定要無顏面對歷代祖師了。

　　鮮血流得越來越多，慘叫聲不絕於耳，魔鬼一旦出了匣，就無法控制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風聲越來越烈，彷若呼號。

　　宇文師突然覺得不對：「為什麼風這麼大？」

　　賀軒被他一提醒，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是冷汗，被風一吹，凍得直抖。再看周圍，不但風大得離譜，磁光餘波也起伏不定，肉眼都能看到那種動盪。甚至，連地面也開始搖動了。

　　「太上長老！」宇文師第一時間想到，向萬禹太上長老求援。

　　萬禹太上長老怎會沒發現？他抬頭看了看，面色數變，連連揮動衣袖，釋出的玄光卻很快被風吹散。

　　「不好！」他叫道，「快，你們快退出去！」

　　話剛說完，地動山搖，山石崩裂，彷彿天塌地陷。

　　萬禹太上長老將袖子一捲，化出一道劍光，飛快地將外圍那些人一裹，扔了出去。

　　就在他想捲起陸明舒等人之時，磁光餘波一盪，竟將他們數人一併捲入，眨眼間就沒了去處。

　　……

　　「轟隆隆——」瑯華峰突然劇烈震動，鳥獸狂奔，地面塌陷。

　　原本正熱熱鬧鬧說著八卦的弟子們，大驚失色：「怎麼了，怎麼了？又出什麼問題了？」

　　比剛才劇烈數倍的波動下，其餘數峰也受到了影響，甚至有孤峰「哢嚓」一聲，齊聲而斷。

　　「公子！」謝長暉撲過來。

　　謝廉貞仍然穩穩地坐著，目光直直看向瑯華峰。

　　地動持續了半個時辰才止，隨後，被拋出瑯華峰的長老們被發現了。

　　他們一個個渾身狼狽，被嚇得不輕。

　　渾身狼狽是因為神女遺跡突然震動，被嚇得不輕卻是因為剛剛見過那一場屠殺。

　　到現在，已經出了那個地方，還覺得自己眼前都是血。

　　周妙如趕過來，看到出現在外面的這些人，心裡一沉。

　　宇文師，鄭衝，張鯤，賀軒……怎麼回事？全都是倒周派系的，她的人呢？付尚清呢？

　　「呸！」宇文師吐出一口沙，長長吸了口氣。

　　他扭頭看向已經塌了一半的瑯華峰，只覺得劫後餘生。

　　待看到周妙如，原本還在為陸明舒擔憂的心，被喜悅給填滿了。

　　「夫人是在找掌門呢？還是在找陸師侄？」

　　聽到宇文師這口氣，周妙如原本已經發沉的心，向無盡深淵墜下。

　　宇文師不顧一身狼狽，對她笑道：「告訴夫人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夫人想聽哪個？」

　　周妙如哪有心情和他鬥嘴，只冷冷看著他。

　　宇文師心情好，當然不介意，笑咪咪道：「夫人不答，那就先告訴你好消息。陸師侄目前生死未卜。」

　　周妙如一怔，摸不透他這話什麼意思。

　　沒等她高興，宇文師又道：「壞消息是，你的那些走狗，已經回不來了。」他看著周妙如，一字一字地道，「他們，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

　　周妙如瞳孔一縮，瞪著眼前的宇文師。

　　「殷虹，盛師叔，向師叔，溫師弟，祁師弟，全都死了。」他輕輕說，「周家，完了。」

鈞蝦逵人

416章　幻景

　　狂風掀起磁光，彷彿要將天地一起撕碎。

　　陸明舒抬起眼，看到青空之間，身影若隱若現。

　　「玄女！」她聽到一個聲音喊，「事已至此，你若是乖乖引頸就戳，我們便給你一個全屍！」

　　磁光湧動，撥開浮雲，露出一個長衣廣袖的朦朧身影。

　　「全屍？」低柔的女聲，帶著說不清的嘲弄，「身若已死，不過一具皮囊，得以保全，又有什麼意義？」

　　對方寒聲道：「這麼說，你是要頑抗到底了？」

　　「頑抗到底的是你們。」女聲淡淡道，「若是你們現在退去，此事便罷，不然，就全都給我留下！」

　　「好好好！」對方怒極，「那我們就看看，到底誰才是最後的勝者。」

　　劍氣破空，縱橫四散，根本看不清人影，也看不清來處，留在眼裡的，只有那一道道驚世的劍光。

　　被捲入此間的人，無不心醉神迷。

　　此等劍法，不管看多少次，仍覺不夠體會其中玄妙。

　　外圍的宇文師等人被送出，中心周派那一系長老，又被陸明舒屠戳殆盡，被捲進溯境的，只剩下三個人——

　　萬禹太上長老，付尚清，陸明舒。

　　除了陸明舒是第一次見，其他兩人都已經進過數次。萬禹太上長老不必說，總有十來次了，便是付尚清，坐上掌門之位這十幾年間，加上這次也有三次了。

　　但這一次，顯然和他們之前所見並不相同。

　　往常進來，他們所見到的，不過是雙方交手的光影，哪像今日，這幻景如此清晰，幾乎將每個人的身段都勾勒出來了，甚至還聽到了雙方的對話。

　　幻影交手的間隙，萬禹太上長老忍不住看了陸明舒一眼。

　　之所以有這般變化，是因為這丫頭瘋狂屠戮，以至血流成河，觸動了神女遺跡中的幻景？

　　若是如此，不知道該說她誤打誤撞，還是天命所歸了。

　　九瑤宮在此建派數百年，將神女遺跡保護得嚴嚴實實，反倒叫她無意中開啟了絕秘。

　　光影飛散，劍意縱橫。儘管知道自己見到的只是幻景，仍令他們心驚不已。

　　血色染紅了青空，超凡的術法，不知毀去多少樹木與生靈，將水脈改換流向，將平地拔為山峰。

　　鮮血飛潑而出，到處都是腥紅。

　　一個個強大的存在倒下，成為劍下亡魂。

　　然而，對手並不弱勢，被圍攻的女子，身上的傷口逐漸增多，終於在斬滅最後一個敵人時，奄奄一息。

　　就在她倒下時，一個光影清楚地從她身上掉落下去。

　　陸明舒瞳孔一縮。那四四方方，六色流光纏繞的樣子，她一眼就認出，便是她從宋祖師手中得到的天輪！

　　她看到了，萬禹太上長老和付尚清當然也看到了。

　　萬禹太上長老發出「咦」的一聲。此前，他們進入神女遺跡，從未看到如此清晰的場景，是以這也是他第一次瞧見神女身上落下一物。

　　看了看落下的方位，他心中一算，忽地大驚。

　　碧溪谷，竟是碧溪谷的方向！

　　剎那間，許多線索連成一線，明白了許多事。

　　宋祖師晚年建通天閣，此後一直閉關不出，直至坐化，原來竟是為了此物？

　　難怪！若是神女遺物，確實值得宋祖師一個宗師拋下一切，苦苦追索。

　　只是，這遺物又到了哪裡？若是宋祖師當真得到此物，應該不會早早在通天閣坐化。之後，也有數代祖師在通天閣閉關，試圖尋找宋祖師鍾愛於此的緣由。但是，他們一個也沒有找到，甚至沒有達到宋祖師的成就。

　　這麼說，那件東西還在通天閣？

　　萬禹太上長老心念一轉，突然靈光一閃，定睛望向陸明舒。

　　通天閣，通天閣！

　　如今的通天閣掌院是劉極真，這丫頭就是在碧溪谷長大的！

　　莫非此物陰差陽錯落在她手中了？若是如此，難怪周家不管怎麼打壓，都壓不下她，更難怪她小小年紀，就有這等實力，遠遠超過常識！她的劍術，她的神通，超過同階太多太多，哪來的傳承如此厲害？除了這個答案，還會是什麼呢？

　　陸明舒感覺到萬禹太上長老的目光，回頭望了過來。

　　這時的萬禹太上長老，氣質突變。不像初見時那般不冷不熱，也不像勸架時的淡泊風範，目中閃動著光芒，似感慨，似嫉妒，似貪婪。

　　陸明舒不動聲色，凝氣於劍。

　　那麼清楚的一幕，萬禹太上長老看到了，她也看到了。以太上長老的眼界，很容易猜想到神女遺物的去處，起了貪婪之心，也是正常。

　　對於一個曾經站在人世頂峰，卻行將就木的高手而言，這樣一件寶物，太讓人心動了。

　　但，她不可能束手待斃，倘若對方動手強搶，就算是太上長老，她也要拼一拼。

　　一個化物境，打是打不過的，但，此處是神女遺跡，餘波未平，卻未必不能躲。倘若他失去理智，那就更妙了……

　　陸明舒一邊盤算，一邊警惕地看著萬禹太上長老。

　　萬幸，萬禹太上長老眼中的光慢慢熄滅了，最後只留一聲嘆息。

　　倘若他年輕一些，或許會不顧一切，動手強搶。但，自己的身體，他再清楚不過，將死之人，就算寶物在前又如何？

　　想到這裡，萬禹太上長老心灰意冷。倘若早一些知道此事，該有多好？也許他還能再進一步，成為宗師。可惜……

　　注意到萬禹太上長老的變化，陸明舒暗暗鬆了口氣。要是對方真的受不了誘惑，動手強搶，對她來說還真是麻煩。

　　只是，這裡不止太上長老一人，還有另一個人。雖然這個人是她生身父親，但在感情上，毫無父女之情。以付尚清的功利，會不會動手強搶，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付尚清的反應，卻讓陸明舒吃驚。他好像看了一場精彩的戲劇，面帶笑容，充滿讚歎，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最後一幕。

　　但，怎麼可能注意不到呢？付尚清或許人品糟糕，才智卻是有的。

　　陸明舒暗暗將此事放在心底，她這個生身之父，比她以為的還要令人不解。

　　幻景散去，磁光餘波再次動蕩起來，一浪接著一浪，其龐大的能量，哪怕是萬禹太上長老，也沒法反抗。

　　「轟——」

　　終於，磁光再次大爆，餘波將三人捲了起來。

鈞蝦逵人

417章　玄女

　　這一次，過了很久，陸明舒才感覺身體得到了自由。

　　眼前一片白光，一個清寒的聲音說：「清醒了嗎？」

　　她一個機靈，仰頭看去。

　　在她面前，是一片光影，隱隱約約有個長衣廣袖的身影站在面前。

　　「神女？」她喃喃道。

　　「這是你們的稱呼，我真正的名字，叫玄女。」

　　這個時刻，陸明舒腦子裡浮起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原來宋祖師弄錯了神女的名字，那神女踏雲劍豈不是要改名叫玄女踏雲劍？

　　不免覺得自己的念頭可笑了些，她就搖了搖頭，露出些笑意來。

　　「你很鎮定，很好。」

　　陸明舒左右看看，萬禹太上長老和付尚清並不在此處，略一思忖，開口道：「……玄女前輩，這是您留下的一抹神念？」

　　玄女淡淡道：「你問出這句話，可見天輪在你手中，已經發揮出作用了。」

　　陸明舒心知自己面對的是天輪的前一任主人，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不錯，晚輩因緣際會，得到了玄女前輩留下的天輪。」

　　對方沒再說話，但她感覺到那道虛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評估她。

　　很久之後，陸明舒再次聽到她的聲音：「這一抹遊魂，在此飄蕩千年，終於遇到了天輪的下一任主人，總算不枉。」

　　陸明舒再次感覺到玄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聽玄女接著道：「你可知我為何要見你？」

　　她搖頭。

　　玄女道：「千年來，我飄蕩於此，總覺得有無數的話要交待後任之主，見了你，卻發現許多事都不必說了。」

　　「……」陸明舒不免要想，難道玄女嫌她話太少，太沒有好奇心了嗎？也是，她這樣的人，是最沒趣的交談對象，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又怎麼談得下去？

　　「其實，你並不是第一個有緣人。百餘年前，曾有一人見到我之真身，欲意得到傳承。然而，終是少了緣分，未曾尋獲天輪。這百年，但凡有機會，他的後輩都會進入神女遺跡，可惜，一代不如一代……」

　　陸明舒訝然，心念一轉，突然有了個念頭：「玄女前輩，您說的人，可是姓周？」

　　「大概是吧。」

　　陸明舒突然明白了，周家如此肆無忌憚的原因。除了權慾，更是因為，他們的長輩知道神女遺跡存在一個大秘密。若是能得到玄女真正的傳承，九瑤宮算什麼？就算毀了也不可惜。

　　然而，就像玄女說的，到底少了緣分。

　　「玄女前輩，您願意見我，是因為晚輩身上的天輪嗎？」

　　「自然。」玄女道，「天輪易主，我總是放心不下，一抹殘念飄蕩至今。」

　　「那麼，您有什麼要交待晚輩的？」

　　玄女似乎在注視她，很久很久，才道：「其他的，都不必說了，只兩件事。」

　　「請玄女前輩指教。」

　　「其一，天輪之事，萬萬慎重，千萬不要自高自大，掉以輕心，此物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對於天輪的來歷，陸明舒早有猜測，她馬上接著問：「此物是否另有目的？」

　　玄女的聲音帶了淡淡的訝意：「你竟然能想到。」

　　陸明舒心一沉，沒等她接話，玄女又道：「不要太擔心。天輪便是天輪，它本身很單純，你盡可利用。」

　　「那前輩的意思是……」

　　「單純的是物，複雜的是人心。」

　　陸明舒在心中默默琢磨這句話。

　　玄女似乎不打算說明白，繼續道：「你這般年紀，就有這等心性，很是難得。我再提醒你一句，年輕是犯錯的資本，但有些錯萬萬不能犯，一旦犯了，就會萬劫不復。你是天輪之主，但這世間並不只有一個天輪，倘若你走不到最後，就會像我一般，而天輪不過另外擇主而已。對天輪而言，主人是可以選擇的，但對你而言，生命沒有太多的選擇。」

　　這句話，似乎包含著很多的訊息，陸明舒一時想不透徹。

　　幸好玄女也沒指望她馬上想明白，又道：「你回去慢慢想，不用太過謹慎，若是裹足不前，那就枉費了我等你千年。」

　　「……是。」

　　「至於第二件事，就當是我這個前任主人，給我的繼任者一點福利吧。」玄女道，「此間留有我最後一點傳承，你之實力，在此界雖是頂尖，放到全界，卻還差得很遠。收了我的傳承，儘快提升自己的實力。」

　　這算是福利了？陸明舒再鎮定，心裡也浮起喜事：「謝玄女前輩。」

　　玄女淡淡道：「那個姓周的小子，終是與我無緣，到底便宜你了。」

　　陸明舒眼前一閃，就見玄女抬起手，一點光亮就要沒入她的眉心。

　　「等等！」她記掛著一件事。

　　「怎麼？」玄女頓住。

　　陸明舒道：「請問前輩，收了傳承，是否需要時間來吸納？」

　　「這是自然。」

　　「需要多久？」

　　「總要個把月吧。」

　　陸明舒道：「晚輩知道此事太過得寸進尺，但晚輩目前身負要事，這個把月，耽擱不起。」

　　玄女的聲音聽起來似有不悅：「你的意思是，拒絕這份傳承？」

　　陸明舒搖頭：「晚輩自然希望得到前輩的傳承，但晚輩的師尊毀了經脈，若是錯過這個機會，恐難復原。」

　　「哦？」

　　她解釋：「晚輩在天輪裡與人約好，十日內與他交換修復藥方。若是錯過這十日，交易就要取消了。晚輩修為尚低，想要兌換修復之物，需要太久，而師尊已經等不了多久了。」

　　玄女沉默良久，說道：「你願意為你的師尊放棄這個傳承？」

　　陸明舒毫不猶豫：「若是玄女前輩肯等，晚輩自然想兩全其美，若是不能，晚輩選擇去救師尊。」

　　過了許久，玄女輕嘆：「好吧，你且說說，這是個什麼交易。」

　　聽起來並不是沒有商量的可能，陸明舒便把與郝道人的約定說了一遍。

　　「冬夏石，骨生花。」玄女輕輕道，「也罷。」

　　陸明舒沒弄明白她話中之意，忽地眼前白光消去，周圍景物一換，突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高大的樹木間，到處都是深坑，裡面散落著許多白骨。

　　她聽到玄女的聲音：「不愧是天輪選中之人，氣運不凡。這些東西，就便宜你了。」

鈞蝦逵人

418章　骨生花

　　玄女的影子消失了，夕陽斜照，樹葉被風吹得輕響。

　　陸明舒有一種，從另一個世界回到現實的感覺。剛才那一切都是虛幻的，此刻才是真實的。

　　她定了定神，抬起視線。

　　此處看起來很平常，就是九瑤山一個很普通的地方，除了樹木高大些，周圍安靜些。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周圍並不尋常。

　　比如，那些奇形怪狀的草木，林立的怪石深坑，一看就知道，是大能大戰後的遺跡。

　　她跳進深坑，裡面散落著不少白骨。這些白骨大部分形色雪白，好似特別處理過一般。另有部分顏色特殊，一看就是練了特別的功法。

　　這種白骨，本身價值極高，如果拿到天輪裡，能換不少東西。

　　不過，她現在關注的不是這個。

　　只見這些白骨上，生著一朵朵小花。花朵極小，只有指頭大，因為白骨顏色的不同，花的顏色也不同。

　　骨生花，一種生於異骨之上的奇物。所謂異骨，必須是強大魔獸、靈獸，又或者修者的遺骨。且還有環境要求，必須有陽光雨水，又封閉聚氣。

　　之前郝道長開口要骨生花，陸明舒一聽就放棄了。本界來說，可能都沒有魔獸、修者有足夠的修為，可以長出這骨生花。

　　正好，這些圍攻玄女的修者，實力強大遠超本界，偏偏又在九瑤山留下遺骨來。

　　陸明舒回想自己查到的骨生花的資料，拿出白玉製成的盒子，套上雪蠶絲製成的手套，小心地將這一朵朵小花摘下來。

　　骨生花這種奇物，不能沾手，一沾手，就會枯萎。必須用沒有屬性的玉石來盛放，才能保持它的純粹，留住藥性。

　　摘滿一小盒，陸明舒火速進了天輪，找到永遠守在易市的青木。

　　「青木，郝道長有消息嗎？」

　　「啊，姑娘這是找到郝道長需要的東西了？他留過話，如果有消息馬上通知他。」

　　這事對郝道長來說一樣緊急，他要救的人命在旦夕，哪怕機會渺茫，也要抓住。

　　青木發出消息，沒多久，郝道長就出現了。他第一句話便是：「東西呢？」

　　陸明舒拿出盒子：「郝道長，這可是骨生花？」

　　郝道長打開一看，吐出一口氣，露出笑來：「不錯，就是骨生花。」

　　「這些可夠？」

　　「夠了。」放下心中大石，郝道長輕鬆不少，說道，「還以為你會拿冬夏石來交易，沒想到竟弄到了骨生花。如此甚好，若是冬夏石，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救人，骨生花省事不少。」

　　陸明舒微微笑，郝道長滿意就好，師父的經脈，總算是有救了。

　　郝道長也不耽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隻盒子：「這裡是我煉製完成的成品，藥方也在這裡，你驗一驗。」

　　事關師父的大事，陸明舒不敢輕忽。開了藥盒，那顆藥卻是玄黑色，透著一股又香又臭的古怪氣息。此藥需要的製藥術太高，她分辨不出來是好是壞，便拿了那張藥方細看。

　　藥理她都通，仔細琢磨一番，並沒有差錯，便收了起來。

　　「多謝了。」

　　郝道長笑容滿面，擺手道：「各取所需而已。對了，贈你一個秘訣，冬夏石液對修復有奇效，你在服用此藥之前，先讓病人服用冬夏石液，化開藥性，沿著經脈走上一遍。等藥性完全散發，再行服藥，效果好上不少。」

　　陸明舒鄭重謝了他。

　　郝道長心急，兩人沒再廢話，便相互告辭了——順便把佣金算給了青木。

　　從天輪出來，也沒見玄女出現，陸明舒將剩下的骨生花一併取下。

　　被玄女所殺的修者不少，散落的白骨更多，居然又採了滿滿一盒。採完後，索性把附近認得不認得的奇花異草全都連根拔起，放進藥囊，準備移植回去——此處地氣特殊，這些大能修者隕落，不知道逸出多少的精氣，才能孕育出這些奇物，只怕本界都沒處找去，哪怕自己用不上，拿到天輪裡也能換得不少寶物。

　　夕陽逐漸落下，天黑了下來。然而，由於磁光的存在，林中仍然光亮，足以照明。

　　等陸明舒將那些白骨全部壘好，玄女的虛影再度出現。

　　「好了？」

　　「玄女前輩，」她藉機問，「您的遺骨不在此處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看不清玄女的樣貌，卻覺得她好像笑了：「你倒是一絲一毫都不捨得浪費。無妨，這些都拿去吧。」

　　「謝前輩。」

　　玄女微微點頭：「你坐下。」

　　陸明舒尋了個角落坐好。

　　玄女指尖一點，光芒閃動，一道清光飛入陸明舒的眉心。

　　剎那間，彷彿有無數的東西湧入她的體內，一副副殘破的畫面飛快地閃過，不知道是不是玄女破碎的記憶。

　　這些畫面很模糊，只留下淡淡的印象，隨後，陸明舒便沉入了另一個世界。

　　周遭都是劍氣，各種不同的劍氣，她身處其中，不停地被攻擊，甚至斬為兩半。

　　在這個世界裡，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存在，仍然能感受到痛苦，但並不會受傷。

　　一開始，她面對這些劍氣無所適從，根本無法反抗，只能一次次地被斬。

　　十次，百次，千次……

　　大概萬餘次後，她慢慢摸到劍氣的玄妙之處，開始適應，模擬……

　　初時，她模擬出來的劍氣不堪一擊，連碰都碰不得。後來，逐漸強化，能夠反擊一二。

　　習劍十幾年，陸明舒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世間的劍術可以達到這樣的程度，有這麼多的玄妙。

　　她慢慢忘記了疼痛，忘記了時間，沉醉其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嘆息響起。

　　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能在劍氣攻擊中進退自如。不管攻來的是何等劍氣，心念一轉，便能想出應對之法，更能模擬出相應的劍氣。

　　「難怪九階天輪，你都能解開。」玄女的聲音響起，陸明舒的意識緩緩從劍氣幻景中退出，「我自負聰明，但論起計算能力，比你仍然不如。」

　　「前輩謬讚。」陸明舒並沒有得意之色，緊接著問，「前輩，我能否回到剛才的劍氣世界中？」

　　玄女頓了頓，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隨即答道：「可以。這是我的幻景，已留在你的識海裡。你可以將之注入天輪，讓天輪幫你維繫下去。」

鈞蝦逵人

419章　不擔心

　　依玄女所言，將幻景注入天輪，得到小桑的確認，自己能夠隨意進出幻景，陸明舒吐出一口氣。

　　這個幻景裡的劍氣，包括萬千種修法，若是以後都能在此修鍊，她的劍術定能飛快進步。而且，這些劍氣，依照她的修為進行了削弱，如果加強力量，應該還能再提升境界。這麼一來，不止出神境，進入化物境，她仍然用得上。

　　果然，這個想法得到了玄女的確認。她留下來的只是一抹虛魂，只有這麼多的力量。倘若以自身境界出招，別說接招，恐怕靠近百里就會被絞得粉碎。

　　僅僅只是在幻景裡走了遭，陸明舒卻覺得自己實力提升飛速。如果說之前，她面對資深出神境，還是有那麼點發虛，到現在，已是全然不懼。

　　當然，這只是提升了她在劍術上的感悟，若是修為遠遠超過她的化物境，還是不能相比。

　　「吾心願已了。」玄女的身影越發虛幻，聲音也變得朦朧起來。

　　「前輩！」陸明舒喊道，「您就這樣走了嗎？」

　　玄女輕輕道：「只是一抹神念，終要散去。」

　　「晚輩還有許多事想問……」

　　「不必問了，這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經歷。」大約是快要散去了，玄女的聲音顯出一絲溫柔，「最後的忠告，你得了我的傳承，他日遇到我的敵人，萬萬小心……」

　　「您的敵人是誰？」

　　玄女張了張口，似乎要回答，但到最後，也沒聽到她的聲音。

　　身影如沙而散，一切歸於平寂。

　　陸明舒立於原地，確定玄女已經魂散，嘆了口氣。

　　能不能不要這麼坑？敵人是誰，這麼重要的事，居然不說清楚，這可是要命的事啊！

　　當玄女最後的魂念散去，籠罩在琅華峰上，獨特的磁光突然一盪，緩緩消失了。

　　之前被結界困住的空間，回到原本的世界。身處其中的陸明舒並無感覺，九瑤宮的弟子卻發現，琅華峰上突然多出了一截。

　　……

　　周妙如在發呆。

　　兩個月前，神女祭結束後，她就不再打理任何事了。

　　為了周家的未來，她豪賭一場，押上了周家的前程，與自己的未來。

　　周妙如不覺得自己會輸。陸明舒再厲害，也就是剛剛進入出神境，她都已經準備到那個份上了，怎麼會輸？

　　但是，老天似乎很喜歡打她的臉，萬中無一的結果，偏偏出現了。

　　她輸得一塌糊塗，周家派系所有長老，連同暗樁，被剷除得乾乾淨淨，一個也沒留下。

　　當宇文師等人從琅華峰出來，周妙如一直以為他是騙她的。就算計劃失敗，怎麼可能一個也活不了？不提實力，那個丫頭敢做這種事？她是九瑤宮弟子，反過來屠戮師門長老，說出去名聲能聽嗎？不管是誰地，都要冠她一個欺師滅祖、殘酷冷血的罪名。

　　可是，她又等了三天，等到付尚清和萬禹太上長老出來，終於死心了。

　　死了，真的全都死了。

　　她怎麼能？怎麼敢！！

　　周妙如滿心都是憤怒，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失敗，連苟延殘喘的機會都沒有。

　　付尚清對她還是那樣淡淡的，沒見翻臉，也沒有安慰，但他回頭就把付明堂從臨水崖接了下來。

　　這是與她分道揚鑣的意思嗎？

　　周妙如冷笑。就算真的分道揚鑣了，他以為自己就能好？她這個繼母，一直在迫害那個丫頭沒錯，但是，誰才是罪魁禍首？沒有他的野心，沒有他的忘恩負義，事情怎麼會發生？他以為自己佔著父親之名，就能夠事不關己嗎？

　　怎麼可能！那個丫頭心狠手辣，這麼多同門長老，說殺就殺，這傳出去，會是轟動古夏的一樁慘案。但她做了，可見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既然如此，她又怎麼會在乎「父親」這個名分？

　　可是，不管付尚清的結果如何，周家是真的完了。

　　這兩個月，宇文師還在等那丫頭出現，沒有動手。等她一回來，九瑤宮就會變天。

　　呵呵，他們也被她的辣手無情嚇住了吧？整個古夏，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哪怕門派鬥爭動了殺心，誰不是遮遮掩掩的？比如她暗算劉極真，把事情抹得一乾二淨，連他本人都不清楚。

　　周妙如以前以為，修為高的人不一定厲害，因為這世上有著無所不在的規則，就算以實力為尊的武者也不例外。看到陸明舒無視規則，她就在想，總有一天她會吃大虧，就像劉極真那樣。

　　但她現在知道了，狂妄到一定程度，真的是可以無視規矩的，因為她自己動手把規則完全破壞了。

　　門派之爭不涉生死又如何？她全殺了，誰能找她找報仇？只要她夠強，一直站在最頂峰，就算被萬人唾罵，成為舉世之敵，仍然沒人能動得了她。甚至於，還會有人以她為榜樣，藉此演化出另一種規則。

　　這就是武者的世界。

　　她永遠也追不上的世界。

　　周妙如慘笑一聲，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失敗過。

　　……

　　「公子，您不著急嗎？」碧溪谷小院中，謝長暉問。

　　「嗯？」謝廉貞回了他一句，仍舊慢吞吞地烹著茶，還倒了一杯吩咐他，「送給劉掌院。」

　　謝長暉端起那杯茶，飛快地跑到巨石那邊，交給劉極真。

　　劉極真往這邊看了一眼，勉強給他面子，一口喝了，還了茶杯。

　　謝長暉跑回來：「您這麼悠閒，不怕劉掌院不高興？」

　　「為什麼要不高興？」謝廉貞笑咪咪。

　　「陸姑娘到現在都沒有消息，您卻一點也不擔心……」

　　「她沒事我為什麼要擔心？」

　　謝長暉被他打敗了。他家公子，真的不是個正常人，想當初，陸姑娘去北溟，他每天數著手指頭過日子，擔心得不行。現在呢？明知道她經歷過一場廝殺，無音無訊的，居然還每天烹茶焚香彈琴，愜意得不得了。該擔心的時候不擔心，不該擔心的時候瞎擔心，謝長暉確定，自家公子的腦子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樣。

　　謝廉貞一邊收著茶具，一邊慢吞吞道：「你啊，這就叫瞎操心。周家都死光了，還有誰能傷到她？」

　　「可是到現在都沒出來……」

　　謝長暉話剛說到一半，忽然感覺到詭異的地動：「怎麼回事？」

　　謝廉貞忽然抬頭，看向琅華峰。

　　他徐徐露出笑容，輕聲道：「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