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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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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雲芨] 天命為凰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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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
發表於 2018-7-25 10:23:08 |只看該作者
500章 棺槨之下

  「小子,看在你是孤血脈後輩的份上,不與你計較。」

  人皇淡漠的聲音,聽起來很隨意,卻有一種從容自若的高高在上。

  他當然應該高高在上,他是人皇,古夏有明確記載的傳承,自人皇始。再上面,就是一些無法考證的傳說了。

  換言之,說他是今日古夏之始祖,都不為過。

  哪怕眼前這些人,是古夏萬人之巔的強者,在他眼裡,也不過是頗有天資的小輩而已。

  石太上長老慘笑一聲,緊緊盯著這個血緣祖輩,原來他已經看出來了。也是,人皇是什麼修為?

  「您可還記得,當日您歸葬皇陵,曾經留給後輩的後手?」

  人皇瞇起眼,看向石太上長老。

  ……

  人皇復活出世,皇陵內陰兵一掃而空。

  陸明舒與燕無歸、岳靈音三人,順利抵達主墓室。

  從祭殿進去,主墓室空曠而安靜。牆壁上刻滿了符文印記,地上還畫了繁複的陣紋,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材料,至今殷紅如血,看起來十分人。

  岳靈音抖了抖,低聲道:「你們七真觀真是神神叨叨的,這都是些什麼?」

  燕無歸道:「世人皆以為七真觀以劍術為根本,其實不然,陣法才是本派之基。只是多年下來,傳承遺失不少,不堪一提了。」

  陸明舒一點點看去:「看這墓室,七真觀當年的陣法傳承,十分高明,難怪能在陰山修築出那麼龐大的法陣。可惜……」

  可惜,現在遠不如從前。燕無歸目光一黯。

  陸明舒真是這麼想的。這間主墓室,再加外面那個迷霧陣,已經能夠與天輪一些傳承完整的大界相比了。她越發好奇人皇的來歷,難道他是古文明的遺民?

  巨大的棺槨,好像一間小房子,棺蓋掀開斜在一邊,露出裡面的空間。

  陸明舒俯身去看,發現裡面果然也刻有一層一層的符文。

  她的手指慢慢劃過去:「並沒有鎮壓的痕跡,看來當年的人皇,確實是身死了。」

  奇怪的是,主墓室內也沒有陰氣的痕跡,哪怕之前法陣破了,這裡還是乾乾淨淨的,沒有陰氣的殘留。

  這間這麼乾淨的墓室,又有如此之多陣法加持,人皇怎麼會突然從棺槨裡爬出來,自行找到陰氣聚集之處復活的?

  他去深坑吸納陰氣之時,就算還沒有恢復靈智,應該也有了行動能力,就像那些陰兵一樣。

  到底是什麼引領著他去了深坑?難道是如有神助?

  「咦!」她手指忽然一頓。

  「怎麼?」燕無歸馬上問。

  陸明舒定睛看了看,說道:「燕大哥,你試試拆掉內棺。」

  「好。」燕無歸一口答應下來,拔刀出鞘,探入棺內。

  岳靈音多看了兩眼:「怎的用刀?」

  燕無歸專註地撬棺材板,沒有回答。陸明舒隨意說了一句:「他就喜歡與眾不同。」

  岳靈音乾笑兩聲。

  內棺一塊塊被卸掉,露出裡面的情形。

  陸明舒伸手摸了一把,道:「下面那層也卸了。」

  四面都拆了,下面還不容易?燕無歸隨意一掀,誰知道竟紋絲不動。

  他將刀尖探進去,掌心吐勁,終於將之掀了起來。

  陸明舒探頭一瞧,露出微笑:「果然如此。」

  岳靈音跟著探過去,卻見棺木之下,陰氣湧動,再定睛一瞧,地面竟缺失了一塊!

  「這怎麼回事?」

  陸明舒一掌拍出,氣浪擊退陰氣,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她問:「你們要跟我下去探一探嗎?說好了,會很危險。」

  岳靈音二話不說:「若是怕,之前我就不會留下來了。」

  陸明舒笑著點點頭。

  燕無歸沒說話,收刀回鞘,靜立一旁。

  他的態度已經說明一切,陸明舒也就不再問,直接躍了進去。

  棺槨下的陰氣,只比之前的深坑略稀一些,黑霧滾滾,阻擋了視線。

  陸明舒以神識探查了一下地形,發現這裡有一條小道,不知道延伸到哪裡去。

  「走。」

  「我先來。」燕無歸說,搶先一步,進入那條小道,又停下來,向她伸出手。

  陸明舒在內心嘆了一聲,伸出去握住他的。

  黑霧在前,她一時分不清這是燕無歸還是謝廉貞。

  「岳師姐。」她低聲說,另一隻手牽住岳靈音,「別走散了。」

  「嗯。」岳靈音聲音有點打顫,之前陰氣侵體的感覺還留在印象裡。

  三人走了不遠,陸明舒忽然一震,低聲叫道:「停!」

  燕無歸立時停了下來。

  她鬆開兩人,往旁邊挪了挪。

  這裡空間大了許多,而且好像有東西。

  她伸手慢慢摸過去,突然觸到了一件東西,冰冷且堅硬。

  「白骨!」岳靈音低叫一聲,她也摸到了。

  這沒什麼,陰山地底下,白骨太多了。讓陸明舒內心翻滾動蕩的,是別的。她抓著手中長條狀的東西,輕輕說了一個字:「劍。」

  岳靈音靠過來,順著她的手,摸到了那把劍。到了劍柄的位置,她突然愣了。

  好久之後,才道:「這是……天海閣的徽記……」

  在陰山找到劍,這不奇怪,這裡是古戰場,白骨和武器會少嗎?但有天海閣的徽記,那這事就不能尋常視之了。

  天下諸多玄門,立派均在人蠻大戰之後。七真觀、天海閣、玉鼎峰,皆是大戰之後第一批立派的。那時,陰山已經成了死地,各派弟子,不會無緣無故來此。

  就算他們來了陰山,在此失去蹤跡,多半也是死於魔獸之口。再不然,就是遇到正好遊盪於此的蠻族。

  無論哪種可能,屍體都不應該在這裡!

  這裡是陰山地底,還是皇陵之下,人皇葬身之處,怎麼會有天海閣弟子的屍骨?

  燕無歸又摸到了一件東西,那是個金屬制的圓環:「此物,像是秋水樓的獨門暗器。」他摸到凸起之處,只聽「哢」的一聲,裡面的機關彈了出來。

  機關竟然還完好,可見此物棄於此地並不久。

  陸明舒深吸一口氣,輕輕道:「我想,我知道師祖失蹤的原因了。」

  岳靈音握緊她冰冷的手:「陸師妹……」

  片刻後,燕無歸的聲音輕輕傳來:「若你師祖死於此地,那我爹呢?他真是死於蠻族之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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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
發表於 2018-7-26 23:51:16 |只看該作者
501章 這是誰?

  陰氣入骨,主墓室下一片沉默,三人內心皆是涼意透體。

  所以,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人皇早就成了另一種東西?這數百年來,他就躲在皇陵裡,不知道吞食了多少路過的玄門弟子。

  「不止。」陸明舒又摸到一物,「這是蠻族的骨飾,想來也有蠻族誤入。」

  燕無歸往側邊走了走,許久後,方道:「這是……獸骨……」

  岳靈音聲音打顫:「他……他連魔獸也吃?」

  陸明舒淡淡道:「精血骨肉,皆是大補,沒人獸也好。」

  岳靈音乾嘔起來。

  這是人皇啊!傳說中功台蓋世、創造了古夏輝煌的人皇,沒有他,就沒有古夏數百年的盛世,甚至可能沒有他們這些人的存在。

  這樣一個蓋世英雄,竟成了躲在皇陵裡吃人吃獸的怪物!

  岳靈音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內心卻充滿莫名的悲涼。

  曾經的傳說與偉大,在這些白骨前,就這樣,崩塌了。

  陸明舒拍了拍她的背,說道:「不要把他當成人皇,早在入葬皇陵的那一刻,他就不是人皇了。現在活著的,是另外的存在,和人皇沒有關係。」

  這道理岳靈音懂,比如那些陰兵,跟曾經是誰一點關係也沒有。人皇與那些陰兵的差別,只在於他保留了記憶。可是……還是很噁心!

  半晌沒有聽到燕無歸的聲音,陸明舒向他所在的方位看去,黑霧中,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燕大哥?」

  燕無歸還是沒動。

  她又喚了一遍:「燕大哥?」

  這一次,燕無歸回應了。他輕聲道:「你來。」

  聽到他的聲音,陸明舒心裡一咯噔,這語氣不太對。難道,他找到謝長河的屍骨了?

  她慢慢走過去。

  燕無歸拉起她的手,放到一物上。

  果然是具屍骨,但這具屍骨與之前摸到的白骨不同,身上還保留著乾枯的肌肉,衣物也穿得好好的。

  陸明舒一點點摸下去,忽然摸到屍骨腰間的掛飾。

  八卦?她一驚。這是七真觀的佩飾,她見過,難道這具乾屍真是謝長河?

  她摸著摸著,發現不對了:「九龍腰帶?」

  「嗯。」燕無歸輕應一聲,再次拉起她的手,放到屍骨的頭頂。

  陸明舒怔了很久,才吐出兩個字:「冕旒……」

  「什麼?」岳靈音不敢相信:「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得到的卻是沉默。

  她急急走過去,親自確認,卻發現並沒有錯。

  這具乾屍,有著極繁複的衣飾,過了這麼久,仍然保存得很完整,頭上戴的冠,不是冕旒又是什麼?

  「他是誰?」岳靈音問出了他們內心共同的疑問。

  沒有人回答,其實他們心中已有答案。

  龍袍、冕旒,專屬於王者。而,為了表示對人皇的敬意,歷代中州王的衣飾,均不會繡滿九龍。

  這身衣飾,只屬於一個人。

  燕無歸抬手一掌,氣浪掀開眼前的黑霧,露出乾屍的真正面目。

  玄衣、纁裳、九龍腰帶、十二旒的冕冠……

  人皇!

  ……

  大殿內,石太上長老跌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石師弟!」淨一驚呼一聲,撲過去。

  石太上長老臉色蒼白如紙,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已是垂死。

  人皇捏了捏手腕,緩緩道:「都快千年了,血脈早已稀釋,你指望這點手段,就能制住孤?」

  石太上長老露出一聲慘笑:「師姐……」

  淨一向來古井無波的臉上,隱隱含淚:「別說話,快調息!」

  石太上長老搖了搖頭,吃力地道:「我……不成了。師姐,求你件事。」

  「你說。」

  「笑一笑,好不好?不想……看到你……為我哭……」

  「石師弟!」他越是這麼說,淨一的眼淚越是撲簌簌地滾落。

  「真是感動的師門情!」人皇微微仰起頭,閉上眼,似乎在回想著什麼,但他很快又睜開眼,不含感情地道,「不過,到此為止吧,孤,沒什麼耐心了!」

  就在這時,身影如風掠來,一道聲音響起:「人皇陛下,何必這麼急呢?」

  話音剛落,魏春秋就見一人踏進殿門。看清對方的模樣,他心中一喜,俯身行禮:「王。」

  來人正是中州王,而且,來的不止他一人。

  跟隨著中州王踏進殿來的,足有十來個人,服飾紛雜,有七真觀的,有天海閣的,有玉鼎峰的,還有紫凰閣這類中等門派的。不過,無一例外,全是化物境強者!

  中州王含笑對他點了點頭,看向人皇,抬起手,單膝跪地:「不肖子孫石征,見過人皇陛下。」

  人皇的目光在他身上頓了頓,慢慢道:「哦,你就是這一代中州王……」

  「正是。」中州王站起身來。

  人皇道:「確實是不肖,不說孤,便是孤的子輩孫輩,你都差之甚遠。」

  中州王不惱不怒,始終帶笑:「陛下說的是。不過,就算差之甚遠,有一事,不肖子孫始終牢記。」

  他一字一字地道:「為中州王者,當守護古夏子民,粉身碎骨,亦不能阻!」

  「哈哈哈哈……」人皇仰頭笑了起來,笑罷,他點點頭,「雖然資質差了點,但也不算一無是處,孤甚感欣慰。」

  中州王問:「那麼,陛下願意回歸陣眼嗎?」

  人皇也問:「你要將你的祖先,關到囚籠之中,生不得,死不得,永世不能脫身嗎?」

  中州王毫不遲疑:「陛下,您當知道,目前除了您回歸陣眼,沒有更好的辦法。但我既為人皇之後,自不能眼睜睜看著祖先受永禁之苦。您回歸陣眼後,我便率天下強者,遍尋世間,找到替代之物,助您脫離牢籠。」

  「哦?」人皇饒有興趣,「此話當真?」

  中州王肅然舉手:「願向天立誓。」

  「這可真是叫人心動呢!」沒等眾人提著的心放下去,人皇話意一轉,「不過,孤卻不能答應。」

  「陛下!」

  人皇看著失落的眾人,大笑起來:「真是一群傻孩子,你們知道什麼?陰山不破,你們根本找不到替代陣眼之物,孤若答應,便永遠都離不開陰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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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6 23:51:27 |只看該作者
502章 碧血戒指

  三個人,如同三座石雕,站在這具穿著人皇服飾的乾屍面前。

  怎麼會是人皇?他不是在陰氣聚集的那間大殿裡嗎?如果那個是人皇,這個是誰?如果這個才是人皇,那個又是誰?

  岳靈音抖得不像話,不由伸手抓住陸明舒的手臂。

  「那個不是人皇,對嗎?」

  陸明舒木然道:「那個只能是人皇,那麼完整的記憶,除了人皇,還能是誰?」

  「可是,這世上怎麼會有兩個人皇?」

  「是啊,怎麼會有兩個人皇?」陸明舒喃喃重複,手中放出玄光,推開周圍的黑霧。

  她看著這具乾屍,一寸一寸地看過去,不漏過任何一個細節。

  這具乾屍,是人皇不假,身上的佩飾,處處符合下葬的細節。

  如果兩個人皇都是真的,那就是靈肉分離?可那一個,分明是有形體的。

  她的目光忽然一定,落在乾屍指間的戒指上。

  凝碧的翠,卻有著一抹血紅。

  此刻,大殿內,因人皇這句話,起了輕微的騷動。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到中州王的身上。

  中州王平素不管事,卻是個行事極果斷的人。發現情況不對勁,立刻將天運城內的化物境全都召了來。

  陰山出了這麼大事,不止七真觀,其他門派也會受到影響,誰也逃不過。

  他把事情一說,其他人只有出手相助這個選擇。如此一來,天運城不必多留人手,援兵一下子增多了。

  待到了陰山,一看周圍的情形,眾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事還真不是七真觀誇張了,整座陰山塌進地裂,陰氣滾滾,真的不管,後果不堪設想!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進了皇陵,他們發現人皇竟然復活了。原先觀望的人,到了這會兒也無話可說。若是不能將這事解決,整個古夏的秩序都會隨之毀滅。

  而想要撫平陰山,目前只有一條路走,那就是讓人皇重歸陣眼。可人皇不肯回歸,他們又該怎麼辦?強行鎮壓,他們打得過嗎?

  中州王嘆了一聲:「您信不過我們?」

  人皇道:「不管信得過信不過,孤都不可能答應,因為你們根本做不到。」

  「陛下……」

  「好啦。」人皇撫掌,「許多年沒說話,說了這麼久,也夠了。你們既然非要攔我,那就自己選個死法吧。」

  「真的一點商量餘地也沒有?」中州王再次詢問。

  人皇一派閒適:「沒有。你們還動不動手?」

  當然要動手,這已經不是一人一派之事。若是人皇脫出,整個古夏就完了。現在的生活很好,誰也不希望整個世界都變成陰山現在的樣子。

  中州王臉上的笑收了起來,目光沉下,大喝一聲:「動手!」

  ……

  陸明舒摘下那枚戒指,翻來覆去地看著。

  「有問題?」燕無歸問。

  「嗯。」她想了想,從芥子囊裡翻出之前採下來的極陰草。已經有些委頓的極陰草,一碰到戒指,忽然往上生長,竟然就這樣開出花來。

  岳靈音低叫出聲:「這是怎麼回事?」

  「極陽之氣……」陸明舒吐出四個字。

  極陰草生出的花,卻叫極陽花,這戒指裡有極陽之氣,才能催出極陽花來。

  「陸師妹……」岳靈音剛張口,就被燕無歸阻止了,他道:「她在想事情,先等等。」

  岳靈音收住話,點點頭。三人靜靜地站著,剛才被推散的黑霧,重新湧過來,將他們裹住。

  岳靈音打了個哆嗦,她有點冷,他們下來有一段時間了,陰氣侵體,很不好受。可她不敢打擾陸明舒,眼下皇陵之事已成死局,只望她能從中找到一絲轉機。

  還好,陸明舒沒讓她等多久,說道:「我們上去吧。」

  「陸師妹?」岳靈音不解。

  「沒必要留下來了。」她說,「上去再說。」

  「好。」燕無歸沒有二話,再次牽起她的手,「走。」

  三人順利回到主墓室。

  「先把陰氣逼出來。」陸明舒道。

  之前淨一的玄力,在他們體內還有殘留,這一次並不嚴重,過了會兒,三人都結束了。

  「走,」陸明舒道,「我們回去。」

  岳靈音沒明白:「陸師妹,就這樣回去,我們有勝算嗎?」

  「我不知道。」她坦白答道,「也許有,也許沒有,總要試試。」

  「那就回吧。」燕無歸注視著她,「我們回去。」

  陸明舒遲疑了一下,到底說了:「你們倆,沒必要陪我回去。這事,用不著人多,若是不成,就是無意義的犧牲。」

  「不。」這次,岳靈音很堅決,「也許這樣做無意義,但我就是想陪你去。」

  燕無歸沒說話,但也沒動。

  陸明舒一點也不意外,心裡一嘆,果然如此。

  她這不長的一生,見過很多不平,但也遇到了不少好人。此行是死是活,她一點底也沒有,偏偏有兩人願意陪她赴死。

  「好,我們一起去。」

  ……

  王輦就停在皇陵上空。

  王妃站在王輦上,看著下面的皇陵。

  局面終究到了這一步,先一步進去的三人沒拖住,中州王不得不帶人進入皇陵。

  她其實知道,中州王活著出來的可能性很小了。

  逼不得已,他必須以人皇血脈啟動秘法,強行鎮壓。

  她神思恍惚地想,自己第一個丈夫,就死於此地,如今第二個丈夫,也要踏上同一條路嗎?她可真是命硬啊…

  這時,陰山忽然一陣搖晃,「轟隆」一聲,陰氣狂湧,竟是法陣再次崩裂!

  王妃變色。之前法陣不是暫時維持住了嗎?難道……

  她看到飛掠而來的七真觀前輩,急忙喚住:「師叔,發生何事了?」

  這位太上長老對她點了點頭,道:「王失敗了,我們必須動用最後的手段。」

  王妃心裡一顫,想到之前的計劃。

  中州王進皇陵,以王族秘法鎮壓人皇,若是失敗,則發動皇陵內的七星陣,拿人命去填。

  換句話說,現在在陰山的這些化物境強者,大半要死在這裡了。

  看著幾個化物境前輩往皇陵落下,王妃脫口而出:「等等,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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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6 23:51:38 |只看該作者
503章 該叫魔皇

  落在皇陵前的太上長老瞇起眼,不客氣地道:「王妃,情況緊急,我們沒時間顧及你。」簡而言之,別添亂了!

  他說得不客氣,立時便有兩位化物境供奉從王輦下來:「無需你們顧及,我們自會護著王妃。」

  他們是王朝供奉,只聽從中州王與王妃的調度,與七真觀無關。

  王妃跟著軟言相求:「師叔,我知道局面危急,但星兒還在裡面。」

  此人冷聲道:「他乃廉貞星君,便是死在裡面,也無話可說。」

  「師叔!」

  這位太上長老被同門拉了一把,那位道:「王妃想進就進吧。只是,若有危險,還請及時退出。」

  「多謝師叔。」

  ……

  還沒回到大殿,就聽到猛烈的炸裂聲,岳靈音差點被甩出去,還好陸明舒及時抓住了她。

  過一會兒,周圍慢慢穩定下來,之前散去的陰氣又湧了出來。

  「臨時陣眼破了。」陸明舒道,「前輩們沒有成功。」

  「那我們……」

  「繼續。」

  燕無歸點點頭:「走吧。」

  這時殿內,已是一片血腥。

  十幾位化物境,無一人不帶傷,甚至有兩個當場被擊殺。

  中州王的情況很糟,血脈秘法壓制,本身反噬極大,就算真的成功,他也不一定能活下來。

  「王!」魏春秋一幕,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王族秘術,這麼多的前輩,全都拿人皇沒有辦法,就算他真的拿出七真觀的秘寶,又能有多少作用?

  這時,他聽到門口響起腳步聲,扭頭去看,卻發現陸明舒三人又回來了!

  「你們怎麼又回來了!」他氣惱,「嫌死的人不夠多嗎?」

  看到魏春秋還好端端的,燕無歸鬆了口氣,總算沒有來遲。

  「喲,幾個小朋友又回來了。」人皇笑吟吟的,他現在越來越像活人了,「怎麼,嫌自己活得太長了?」

  中州王看到他們,勉強撐起身子,喝道:「星兒,走!」

  燕無歸在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上前將他扶起:「王。」

  「還不快走!」中州王不停嘔著血,「你母親……在外面等你!」

  「真是感天動地啊!」人皇慢悠悠道,「你們如此,倒顯得孤冷酷絕情了。」

  「陛下。」中州王仰起頭,「小輩無知,還請放他們一條生路!」

  人皇饒有興緻:「我若不答應呢?」

  中州王的目光黯淡下來。不答應,他們又能如何?實力的絕對壓制,他們在人皇面前,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事到如今,他們再想反轉太難了。除非洞虛宗師出現,不然,今日在陰山的化物境死個乾淨,都不一定能鎮壓下人皇。

  中州王長嘆一聲,古夏千世的盛世,將毀於一旦。而毀去這一切的人,竟然就是曾經創造它的人,任誰也想不到吧?

  陸明舒踏步上前。

  「陸姑娘!」魏春秋一驚,想攔下她,卻被岳靈音拉了一把。

  「等等。」她低聲說,「看陸師妹的。」

  魏春秋狐疑。

  「人皇!」陸明舒已揚聲。

  人皇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好整以暇:「小姑娘想說什麼?這麼賞心悅目的份上,孤可以給你個機會。」

  「回來!」重傷在身的康老道又氣又急。這是什麼場合,她不要命了嗎?

  陸明舒當然要命,正是因為她要命,才站在這裡。

  「不對。你不是人皇,你究竟是誰?」

  人皇哈哈一笑:「有趣的說法,你說孤是誰?」

  「誰知道你是什麼東西。」她抬起手,露出掌心的碧血戒指。

  人皇笑聲一止,還未出手,就聽她搶先道:「別動!人皇陛下,這戒指上我抹了秘藥,你身上陰氣如此濃郁,只要一碰,它就會直接粉碎!」

  其他人聽她這麼說,不禁驚疑。她這是幹什麼?不過一枚戒指,人皇豈能受制?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人皇竟真的沒動了。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

  「她說人皇不是人皇?」

  眾化物境稀里糊塗,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小姑娘,」人皇終於又開口了,「那照你說,孤是什麼東西?」

  陸明舒收回碧血戒指,淡淡笑了笑:「我覺得,蠻族的說法挺對的。魔皇,應該叫你魔皇才對!」

  「哈哈哈哈!」人皇大笑起來,「有趣,真是有趣!」

  「小丫頭,你別瞎說!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淨一衝她喝道。

  小姑娘不知輕重,蠻族叫人皇為魔皇,否定了他的正義性,這說法若是落實,他們成了什麼?古夏所有子民又成了什麼?

  陸明舒卻沒理會她,繼續道:「怎麼,我說的不對嗎?那就從頭說起好了。」

  「我幼時居於門派藏書之處,日日與典籍為伴,書裡寫的東西,有好多想不明白。比如,古夏的歷史自人皇始,人皇之前所謂的歷史,只能算是傳說,毫無實證。那時我就想,真是奇怪,一個如此完善的文明,竟然像是一夜之間誕生的。後來,我留意到另一件事。」

  她道:「我來自九瑤宮,陛下大概沒有聽過這個門派,不過沒關係,這不重要。我們九瑤宮,有一個關於神女的傳說。據說許多年前,西川民不聊生,忽有神女降世,化出九瑤山,隔絕了魔獸,方有了今日的安定。對百姓來說,這只是傳說,但我們卻知道,神女真的存在。我們九瑤宮還保留有神女的遺跡,以我們推測,這位神女,實是由別的世界而來……」

  隨著她的講述,諸位化物境逐漸聽入了神。這丫頭,好像還真不是胡說……

  「陰山崩塌,我隨七真觀魏宗主入皇陵,知道此間有法陣的存在,而皇陵下面似乎鎮壓著另一個世界,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忽然就串起來了。都說陰山是當年兩族大戰的古戰場,所以陰氣重邪異多,這話只對了一半。陰山的陰邪,不僅僅來自當年的大戰,更來自於地底的另一個世界!」

  人皇笑道:「你該不會想說,孤由地下陰界而來吧?」

  陸明舒緩緩搖頭:「當然不是,人皇若一開始就是魔皇,哪裡會有古夏千年盛世。」

  「那你……」

  「但是!」陸明舒截斷他的話,「地底這個世界,既然連著我們的世界,會不會還連著另一個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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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章 就是你

  「她說什麼?」

  「地底的世界,另一個世界……」

  「這姑娘,不是在胡言亂語吧?」

  話雖這麼說,眾人其實相信了大半。陸明舒能看出這些,固然是因為她有天輪,眼界開闊,可走到化物境的強者,哪個眼界不開闊?就算沒意識到,心裡多多少少會也有疑問,再被她這麼一點,頓時如醍醐灌頂。

  「有趣啊!一個小姑娘,居然能看出這麼多東西。」人皇慢悠悠道,「還有呢?說下去。」

  「那就假定我說的是對的。」說是假定,陸明舒的態度卻是篤定,「陰山地底,連著另一個世界,又連著我們現在這個世界。有那麼一批人,或許純屬意外,或許是精心計劃,來到了這個世界。他們從陰山出來,遇到了此地的土著,也就是大荒的蠻族。為了爭奪生存的空間,大打出手。這,就是兩族之戰。」

  聞聽此言,不少人臉色一白。如果真像她說的這樣,那他們就是……入侵者!

  蠻族那邊,亞澤大巫艱難地開口:「不錯!我們蠻族世代流傳,是你們強奪我們的土地!」

  陸明舒看了他一眼:「蠻族的記載,大概也不怎麼完整吧?畢竟打了幾百年,人死了很多,傳承也遺失了很多。且不去說誰對誰錯,兩族之戰後,雙方以陰山為界,相安無事,古夏的歷史,由此開始。」

  她看向人皇:「至於人皇陛下,一手創造了古夏的歷史,當然很偉大。但是,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或許在陰山待得太久了,你的魂體,出現了異化現象,由此誕生了另一個魔識!」

  中州王等人吃了一驚。

  她這話什麼意思?人皇不是葬入陰山才受陰氣腐蝕的?那他葬入皇陵的時候……

  陸明舒又看向中州王和康老道一干人:「陰山的法陣、皇陵,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它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隔絕地底世界,而是為了……」轉身面對人皇,「復活!」

  所以,主墓室沒有鎮壓的痕跡,精妙的陣法知識沒有傳承下來,這些都是早早安排好的。

  「當時入葬皇陵,真正的人皇已經死了,而你,將魂體渡入了這枚引魂戒中。陰氣日夜滋養,以待魔識復生!」

  「你不甘心像那些陰兵一樣,只能生存在陰暗的世界裡。於是,又給自己弄了一具身體,想要成為真正的修者。你的魔識已經渡進了新的肉身裡,但魂體一時不能融合,只能保存在這枚引魂戒中。」她把玩著手中的戒指,「陰極生陽,陽極生陰,此物至陰之中又藏了一抹極陽之氣。人皇陛下,您很有野心呢,藉著陰氣復生,再注入極陽之氣,那就是真正的復生了!」

  大殿內,鴉雀無聲。

  岳靈音神思恍惚。陸師妹在說什麼?剛開始她還聽得懂,怎麼後來就糊塗了呢?另一個世界,古夏的來由,人皇的謀算……明明這些事,她們一起經歷的,為什麼陸師妹能看出這麼多東西,自己卻一無所知?

  岳靈音生平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智力……

  她哪裡知道,陸明舒能想到這些,是因為知道的信息多。

  陰山地下有另外的世界,再加上古夏歷史的疑點,很容易推導出人皇的來歷。

  至於人蠻兩族,她想起了聖王世界。真民和異民,其實異民才是土著,卻被真民鳩佔鵲巢。古夏和大荒也是一樣,蠻族才是這個世界的土著,代代生活於此,反而古夏武者,其實是從他界而來,是以傳承零落,不好深究。

  至於人皇,一枚引魂戒,就把他的謀算都串連起來了。

  「人皇陛下,這些年,你在陰山吃了多少人?前前後後,在陰山失蹤的玄門弟子,大半成了你的口中食吧?」

  「啪!啪!啪!」人皇輕輕鼓掌,「好聰明的小姑娘,這麼點線索,居然被你串連起來了。」

  陸明舒淡淡道:「再愚鈍,看到墓室下面累累的白骨,和人皇的屍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岳靈音內心淚流滿面,她就愚鈍得什麼也沒看出來……

  當然,這怪不得她,誰叫她不認識引魂戒呢?

  燕無歸忽地踏前一步:「那我爹呢?陰山根本沒有那麼多蠻族,他怎麼可能死於蠻族之手?他是不是也被你吃了?」

  人皇淡漠地瞟過他一眼:「你爹?死在孤手裡的人多了,誰知道是誰?」

  「你……」

  「我來告訴你他是誰!」外面忽然傳來聲音,高揚的女聲,夾著噴薄而出的怒意。

  援兵趕至,王妃從殿外踏了進來。

  中州王吃了一驚:「青娥!你怎麼進來了?」

  燕無歸驚得後退一步,張了張嘴,卻叫不出來。

  王妃先看中州王,再看燕無歸,最後抬頭直視人皇。

  看中州王時,她的眼神是抱歉的,看燕無歸時,則是憐惜的,看人皇時,卻是複雜得難言說的悲痛與憤怒。

  「他,叫謝、長、河!」

  人皇扣在身後的手指微微一動,點點頭:「哦。」並不在乎的樣子。

  陸明舒卻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王妃這個反應不對。

  果然,王妃逼視著人皇,繼續道:「不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畢竟你用了三十年——謝長河!!」

  再次喊出這個名字,刻骨而凄厲。

  燕無歸臉色煞白,轉頭看著她,夢囈一般喃喃問著:「母親,你說什麼?他……他用的身體是父親的?」

  王妃搖頭,淚水從眼眶裡滾落:「這具身體當然是他的,朝夕相處二十年,我豈能認錯?身高、體態,就連慣常的小動作,說話的語氣,全都一模一樣。不是他用了你父親的身體,而是,他根本就是你父親!」

  說完,劍光從袖中滑出,她完全不管後果,以決然的姿態逼上前去。

  「母親!」

  這麼近的距離,相差甚巨的實力,人皇若是此時還手,王妃不死也要重傷。

  遲疑了那麼一刻,劍氣撕開了他周身的陰氣,氣浪掀起,將之捲盪開來,露出了陰氣環繞下的真容。

  高挺的身軀,略嫌秀氣的輪廓,俊逸的五官,還有深藍色的七真觀的道服。

  岳靈音大吃一驚,轉頭去看燕無歸。

  除了五官更像王妃一些,兩人的體態、輪廓,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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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
發表於 2018-7-26 23:52:00 |只看該作者
505章 要怎麼辦

  「長河……」康老道驚呆了。

  謝長河是誰,他們當然知道。上一任廉貞星君燕至和有兩個愛徒,一個是現在的王妃段青娥,另一個就是謝長河。

  要不是那樁意外,現在叫謝廉貞的人,就是他。

  如果他沒死,今日的第五宗,不,今日的中州都會是另一個樣子。

  燕至和不會身故,段青娥不會成為王妃。

  他們都以為,是第五宗運道差,原來竟是人為嗎?

  ——等等,王妃說人皇就是謝長河,那是不是說,以前第五宗那個謝長河,就是人皇?

  陸明舒也驚到了,她知道人皇換了肉身,但沒想到,這具肉身就是謝廉貞的父親。而且,照王妃的意思,根本就是謝長河本人!

  她慢慢冷靜下來,思索這件事的內情。

  「什麼意思?他就是長河?這不對啊!」康老道被搞糊塗了,「人皇和長河怎麼會是一個人?青娥,你是不是搞錯了?」

  「不會錯。」王妃浸透恨意的目光看著眼前的人皇,「曾經跟我們朝夕相處的人,就是他!」

  「可是……」康老道覺得難以解釋。就算陸明舒剛才的推斷成立,將近千年的時光,人皇一直在皇陵之中,他怎麼會變成謝長河?如果謝長河就是人皇,那他已經變成人了,又何必多此一舉,謀求復活?

  「並非不能解釋。」陸明舒忽然出聲。

  眾人再次將目光投向她。他們已經不敢小看這個小姑娘了,要不是她,他們還不知道,人皇復活的背後,有這麼多隱情。

  「到底怎麼回事?」康老道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

  「重新回到剛才的故事。人皇陛下崩逝,他的魔識卻還存在,不甘心成為幽魂一般的存在,於是,他想給自己找一個肉身。一個人,就像精魂住在肉身這個房子裡,精魂是人的本質,房子壞了舊了,換了就是。人皇陛下的房子沒有了,就想給自己換個房子……」

  這番話,說得眾人後背生寒。

  「最初孕育的肉身,是完全貼合精魂的,而強奪別人的,難免有兩者不兼容的情況發生。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投一次胎……」

  岳靈音覺得自己在聽天書一樣。投胎?這種傳說中的事,也能做到?

  「我不知道他怎麼做的,或許,正好有懷孕的婦人路過陰山,他便將自己的魔識從魂體中剝離出來,魂體與胎兒融合,魔識封存於皇陵。」

  之前,她以為人皇奪的只是肉身,那先融合的就是魔識,現在看來,正好相反。魔識力量太大,胎兒受不住,只能先剝離。

  也只有這樣,才會沒人發現謝長河的異常。因為那時候的謝長河,本來就是個正常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人皇有什麼關係。

  「人皇陛下就這樣分成了兩個部分,魂體股胎成為新的人,這就是謝長河。魔識潛伏於此,壯大自己的實力,等待時機拿回新的肉身。等了三十年,他終於等到了機會,謝長河來到陰山……」

  後面不用再說了。人皇拿回肉身,或許是感情的殘留,他放過了妻子,還給她編了一段記憶。於是,段青娥以為他身死於此,後來成了中州王妃。

  這個故事前後連起來了,就算有細節對不上,走向大體不會有錯,只一點她還想不透。

  陸明舒看著手中的引魂戒。如果人皇是重新投胎,那魂體定然就在謝長河身上,他又擁有人皇的全部記憶,也就是魔識也融合了。三者已經合一,那引魂戒內放的會是什麼呢?能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可見此物有大用……

  「難怪血脈秘法失效了……」中州王喃喃自語。身體都換了,血脈怎麼可能還有效呢?他換掉身體,是否也有這個原因在?

  燕無歸像個雕塑一樣站在那裡。

  他和謝廉貞追逐了多年的真相,居然是這樣。

  這麼多年,他們心心念念要來陰山,尋到父親的遺骸,以慰他在天之靈,結果居然是這樣。

  他和母親一切的不幸,都是人為的安排。而罪魁禍首,竟然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陸明舒默默地看著他。這件事裡,最大的意外就是王妃和他。人皇恐怕也想不到,剝離魔識後的自己,不但娶了妻,還留下了一個孩子。

  他忽然踏步上前。

  「星兒。」王妃抓住他的手臂。

  燕無歸卻像是無知無覺,盯著眼前的人皇:「你否認啊,為什麼不否認?」他忽然暴怒,嘶聲喊,「說啊!說你不是謝長河!你不是我爹!」

  「呵,」人皇輕笑一聲,回望他,「孤確實不是你爹。那個謝長河已經死了,就如同你們口中的人皇。孤就是孤,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雖然他這麼說,陸明舒卻知道,兩件事情不能等同。真正的人皇在下葬前就死了,留下了魔識,但眼前這個人皇,卻是謝長河與魔識的完美結合。

  他是魔識,也是謝長河。

  人皇轉過目光,看著陸明舒:「小姑娘,你那個說法挺有趣的。也好,免得你們將我和那個傢伙當成一個人,以後就叫我魔皇吧。」

  「好,魔皇。」她點點頭,「既然故事講完了,那我們就來說說,要怎麼辦吧!」

  魔皇笑了起來:「孤以為,這個問題要問你才是。小姑娘,你想要孤怎麼辦呢?」

  「我說怎麼辦,你就怎麼辦嗎?」

  「如果孤覺得可行的話。」他笑吟吟的,態度很好的樣子。

  「那好,你回地底那個地界去,我們將皇陵封存,從此以後,兩不相干。就像人蠻兩族,以陰山為界一樣。」

  魔皇緩緩搖頭:「小姑娘,你明知道這樣是不成的。」

  陸明舒點點頭:「確實不行,你既然想成為真正的修者,肉身、魂體、魔識三者缺一不可。其他還罷,肉身卻離不開本界的資源。」

  「那你還要提這個要求?」

  「因為我手裡有你的命脈啊!」陸明舒把玩著那枚引魂戒,「我之前以為,你的魂體還在這枚戒指裡,現在想想,是我猜錯了。那這枚戒指裡有什麼呢?極陽之氣……」

  她突然笑了:「我想到了,你如今雖然擁有了肉身,卻是有陰無陽,不得輕易離開陰氣聚集之地。若是融合了極陽之物,達到陰陽平衡的狀態,便能無拘無束。不止本界,另一界也可去得。魔皇陛下,你很想回到另一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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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
發表於 2018-7-26 23:52:11 |只看該作者
506章 魔皇之子

  魔皇笑吟吟瞅著她:「小姑娘,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一件事?」

  「什麼事?」

  「人不能太聰明,聰明過了頭,連老天都會看不過眼的。」話音一落,忽地陰氣捲起。

  陸明舒面色一變,一把抓緊引魂戒。

  誰知,魔皇的目標並不是引魂戒,而是她!

  玄光剛剛出體,人已騰空而起,向魔皇飛去。

  「陸師妹!」岳靈音大叫一聲。

  可她離得太遠,根本做不出反應。

  燕無歸撲了過去,仍然沒來得及。

  魔皇掐著她的脖子,笑咪咪地看著她:「你不覺得自己太自信了嗎?引魂戒,孤當然想要,但此物並不是無法替代,反倒是你,除了此戒在手一無所有,有什麼資格與孤談條件?」

  他一身陰氣,掐著她脖子的手冰冷徹骨,只要稍一用力,她會身首異處。

  陸明舒儘力仰起脖子,讓自己能夠呼吸。她道:「陛下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實力頂尖,手上多得是牌,我實力低微,當然抓著一張牌,就要讓它發揮出十二分的作用。」

  魔皇點點頭:「你倒是挺有趣的。要不是自己找死,孤還真捨不得殺你。」

  陸明舒勾起一抹笑:「魔皇陛下真的是捨不得殺我,還是沒下定決心殺我?」

  魔皇挑了下眉。

  她繼續道:「陛下之前說,此物並不是無法替代。恕我直言,此話不實吧?」

  魔皇一頓,哈哈大笑起來:「人啊,不能太聰明,太聰明了,就算老天不收拾你,孤也忍不住想弄死!」

  他目光閃動,這次是真的動了殺念。

  燕無歸正想衝上前,卻被王妃拉了一把。

  「謝長河!」王妃叫道,「你放了她,我們來談!」

  說話間,後頭進來的化物境們圍了上來。

  魔皇輕蔑地掃了一眼他們:「你覺得自己有資本跟孤談條件?」

  王妃冷笑,一把扯下頸上掛的墜子:「謝長河,你記不記得這是什麼?」

  這是一塊樣式很簡單的玉牌,奇就奇在,顏色殷紅如血。

  魔皇眼睛瞇起,一時不語。

  「當年你將心頭血煉入此物,交於我手,難道不想拿回嗎?」

  蠻族有些巫術,可借心頭血施展,此物若是流落在外,就是個隱患。當年謝長河贈予此物,想必是情濃之時,以示愛意,不料今日竟派上了用常

  「怎麼樣,我有沒有資本跟你談條件?」

  魔皇笑了:「好,你說。」

  「你先把她放了。」

  魔皇搖頭:「這可不行。哪有沒談條件,就先付賬的道理?」

  「那我來替她。」王妃意欲上前。

  「母親!」燕無歸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去。

  王妃回身,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臉龐,低聲道:「別擔心,我把東西給他就是。他要想殺我,剛才就可以殺了。」

  「可是……」

  「不要想太多,有母親在這裡。」說罷,她掙脫燕無歸,一步步向魔皇走過去。

  「母親!」他再喚,王妃都不再回頭了,就這樣看著母親一步步離自己遠去。他當然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因為他在乎,所以她要為他守住在乎的東西。

  記得小時候,他覺得自己沒爹沒娘,總是在想,如果爹還在就好了。直到現在才發現,他以為拋棄他的母親從沒離開過,一直在守護他,而心心念念了這麼多年的父親,卻是一個謊言。

  王妃站在皇族面前:「我來了,放開她。」

  魔皇卻沒放,看看她,又看看陸明舒:「真是有趣。」

  王妃不接他的話茬,舉起那枚玉墜:「想要這個東西,就放開她。」

  魔皇嘆了口氣,彷彿自言自語般說道:「你們真有意思,提了條件,以為孤就要接受?怎麼就沒想過,孤可以一個也不放!」

  話音落,一掌拍出,直接打在王妃身上。

  「母親!」

  「青娥!」

  王妃又哪裡來得及反抗,陰氣夾裹而來,已化掉抵擋之勢。她手裡一鬆,那塊滴血似的玉墜,滑落在地,碎成數瓣。浸潤其中的心頭血,從碎片間滴落,有如血淚。

  陸明舒離得近,第一個看穿魔皇的意圖,不及多想,身上爆出玄光,劍氣呼嘯而出。

  魔皇原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不料,她在北溟得到的那枚戒指忽放光華,劍意在瞬間得到提升,銳氣逼人,竟然就這樣撕開他的陰氣,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傷痕。

  魔皇眉頭一皺,反射性一袖甩出,濃重如墨的陰氣捲盪,擊中了她。

  陸明舒重重地撞在牆壁上,全身散架似的痛,胸口悶得不行,冰冷徹骨。下一刻,陰氣再次一捲,將她捲回,魔皇仍舊掐住她的脖子,語氣冷漠:「東西拿出來,孤饒你一死!」

  「母親!」燕無歸衝上前,搶回王妃。

  王妃身上,印著一個濃重的黑色掌印,嘔出一口鮮血。

  她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

  燕無歸手忙腳亂取出冬夏石液:「別說話,先療傷……」

  藥還沒倒進去,王妃眼睛一閉,手垂了下去。

  燕無歸愣在那裡。

  「謝師弟!」魏春秋低呼一聲,擔心地看著他。

  燕無歸愣愣地看著懷裡無知無覺的母親,她臉色蒼白,嘴角溢血,看起來是這麼脆弱,好像一捏就會碎,一點也不像那個高高在上的中州王妃。小時候的謝星沉,不知道有多厭惡她的尊貴雍容,離他那麼遠,一點也不像他的母親。可是現在,他有多麼渴望,她能夠繼續尊貴雍容下去。

  他放下王妃,慢慢抬起頭,瞳孔裡倒映出魔皇的身影,他還掐著陸明舒,想要她的命。

  風暴在他眼裡聚集,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紅色,鮮艷得好像剛才王妃吐出來的那口血。

  一切都遠去了,只有眼前這個和他長得那麼相似的男人,清楚地留在他的瞳孔裡。

  「謝長河——」迸出齒縫的每一個字,都充斥著憤怒。

  「謝師弟!」魏春秋大吃一驚,卻見周圍陰氣湧動而起,好像有生命一般,朝他飛快地聚攏。

  陰氣聚成旋渦,以他為中心,捲動不止。

  眾人大吃一驚,連魔皇也擰起了眉頭。

  忽有人叫道:「魔皇之子,他是魔皇之子!」

  哪怕魔皇不承認自己是謝長河,這具身體都是。所謂剝離魔識,也是陸明舒單方面的猜測,他的親生兒子,誰知道遺傳了他什麼東西。

  七真觀的太上長老們,則想起了謝廉貞的病。七年前,逸郡王叛亂後,王妃曾經送他到太玄宮,那時的他,情緒癲狂,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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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章 長河漸落曉星沉

  「放開她!」他走過去。

  魔皇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陸明舒艱難地側過頭,看到一步步走過來的燕無歸。
 
  不,他已經不是燕無歸了,這不是燕無歸的眼神,也不是燕無歸的姿態。

  他也不是謝廉貞。他的眼睛裡一片血紅,只看一眼,都能感覺到幾欲沸騰的殺意和戾氣。

  這讓她想起飛仙宮那個他,當她擋下丁青青的劍時,他就是這個模樣。

  斬情刀拔了出來,在燕無歸手中凌厲霸氣的刀鋒,在他手中卻充斥著毀滅的氣息。

  陰氣捲動,附著而來,他雙手握刀,劃出血影,向魔皇斬去!

  魔皇抬手一揮,陰氣捲動,架住他的刀鋒。

  「小子,」魔皇道,「沒想到你竟遺傳了孤的魔性。也罷,如果你肯放下這一切,孤便帶你回去。從此以後,天下就是我們父子二人的。」

  他的眼睛裡仍然只有血紅,沒有半點動搖,一字一字地重複:「放開她!」

  魔皇瞇起眼:「你沒聽到他們說什麼嗎?你是魔皇之子,身上魔性乃是天生。今日過後,就算你回去,他們也不一定會接受你。」

  「我說,」他身上的戾氣不降反升,聚攏而來的陰氣也越來越重,越來越濃,「放、開、她!」

  魔皇冷下聲音:「你跟這小姑娘什麼關係?給你這麼好的機會,你要為她放棄嗎?」

  「想要她的命,我便踏過你的屍體!」

  魔皇嘆了口氣:「真叫孤失望,兒女情長,能成什麼大事?一點也不像孤。」

  這時,陸明舒笑了:「呵……」

  「你笑什麼?」魔皇覺得她的笑礙眼極了。

  陸明舒艱難地喘了口氣,說道:「他當然不像你,他像他的父親。」

  「什麼?」

  「謝長河啊!」

  掐在脖子上的手忽然收緊,但這樣還是沒能阻止她說出後面的話:「難道不是嗎?當年謝長河來到陰山,成了魔皇。想必剛剛與魔識融合的他痛苦無比,可就算這樣,他還是給妻子留下了一條生路。」

  「還有剛才,王妃不過出神,收拾她對你來說只需彈指,陛下你卻遲疑了一瞬,這才暴露了謝長河的身份。」

  「壓制謝長河的愛意對你來說很難吧?所以才痛下殺手。你毀掉的不是那口心頭血,而是當初深愛的證明。」

  魔皇仍然笑著,聲音卻沉了下來:「小姑娘,你已經夠聰明了,可別自作聰明。」

  陸明舒面上毫無懼意,目光甚至帶著挑釁:「我說的不對?那還有呢,你敢不敢聽?」

  魔皇道:「激將嗎?孤倒是想聽聽,你還能說出什麼來。」

  陸明舒也就不客氣了:「方才石太上長老一進來,陛下你就一眼看出他是人皇之後。那麼,燕大哥進來,你是不是也能看出,他是謝長河的嫡系血脈?」

  人皇的血脈已經稀釋至此,他都能認出,沒理由現在這具身體的兒子,卻認不出吧?

  「你明明知道,他是謝長河的兒子,卻一直裝不知道,甚至他質問的時候,你還說不知道他爹是誰,是不是想給他一條生路?」

  「就算是現在,你也知道我們在拖延時間,還給我說話的機會,是不是謝長河的意志在作怪?」

  「哈,哈哈哈哈……」魔皇先是低笑,再是大笑。

  那邊,岳靈音都聽傻了。她說的好有道理,仔細一想,好像真是這樣。這是不是代表著,己方還有機會?

  笑完了,魔皇道:「小姑娘,孤方才說過,做人太聰明了,不好。既然你非要揭穿,那孤為了斷他的妄想,只能——痛下殺手!」

  最後一個字落下,馬上就要收緊五指,忽然另一邊爆開炫目的血光,將視野裡的一切都染得一片鮮紅。

  魔皇的慘叫聲響起,抓著陸明舒的那條手臂被生生斬了下來。

  「上!」康老道一看機會難得,衝弟子們喊道。那些圍著魔皇的化物境援兵,如夢初醒,湧了上去。

  魔皇即便受此重傷,又豈能甘願伏誅?陰氣滾動起伏,轉眼間殿內成了陰氣與玄光的海洋。

  「血脈秘法?他……怎麼會?」重傷伏地的中州王,吃驚地看著燕無歸。

  魔皇的身體換了,他這個曾經的後輩所施展的血脈秘法,當然就失效了。論理,擁有他一半血統的燕無歸,施展血脈秘法效果會更好,但他不是皇族成員,根本沒有教過啊!

  「難道……」中州王想到自己那個兒子。他當然教過石宇,那小子老實得很,又從小崇拜大哥,說不準就是他說的……

  若是如此,還真是命數。無意中學到的血脈秘法,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中州王感慨不已,看著不遠處無知無覺的王妃,強撐起來:「青娥……」

  「布陣,布陣!七星陣!」康老道喊道,「魔皇已被斬去大半修為,快拿下他!」

  七星陣布成,北斗七星顯形,陰氣滾動掙扎,終於一點點縮小。

  最後一刀,是燕無歸斬下的。七星之間連成的星線,將魔皇縛住,斬情刀上紅光閃動,穿透了他的胸膛。

  魔皇定在那裡,身上的陰氣逐漸散去,蒼白秀氣的臉上,露出屬於謝長河的表情,看著近在咫尺的,像他又像她的臉龐。

  他慢慢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最終還是停在了半途。張了張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謝星沉。」

  他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不成形的笑,看向被中州王抱住的王妃。

  他想起少年時讀的那首詩。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原來,她曾經這樣愛過他。

  原來,她的愛有這麼多。

  眼睛裡魔光閃動,屬於魔皇的冷酷又回來了。陰氣再次聚攏,猛然一掌拍出,打在燕無歸的身上,將他擊飛。

  那些還行有餘力的化物境,拚死湧上前,將垂死掙扎的魔皇制住。

  「這裡!」康老道拋出一個大鼎,正是當初得自北溟藥老的那個。

  破解的鼎紋,有著七真觀遺漏的法陣傳承,一番努力,終於將魔皇鎮壓下來。

  「抬去主墓室,重修法陣。」

  然而,等他們忙完了,忽然發現,有兩個人不見了。

  「那小子呢?哪裡去了?」

  魏春秋和岳靈音縮在門邊,假裝自己是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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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6 23:52:33 |只看該作者
508章 不要叫錯了

  一道劍氣低空飛掠而過,落在陰山那頭,化出兩個人影。

  陸明舒背著重傷的燕無歸,往西北方向疾奔。

  剛才頂著陰氣強行飛遁,把她剩餘的玄力消耗得差不多了,眼下就靠冥想的那點微薄玄力,繼續前進。

  背上的人動了動,聲音微弱:「你……沒有玄力了,把我放下……」

  「不行!」陸明舒往嘴裡扔了一把丹藥,「趁現在,法陣還沒收攏,我們得趕緊走。」

  「沒有必要走的……」

  「你裝什麼傻?」喝斥了一句,陸明舒埋頭飛奔了一陣,接著道,「魔皇親口說,你遺傳了他的魔性,誰知道那些人會怎麼對你。」

  「他們……不會這麼絕情……」說這句話時,他的語氣卻不怎麼肯定。

  「呵,」陸明舒毫不客氣地戳穿他,「你就這麼自信?王妃現在生死不知,中州王看樣子也是重傷,能不能活下來都不好說。你與七真觀那些人的關係怎麼樣,不用我來說吧?他們才剛剛鎮壓了魔皇,焉知他們不會草木皆兵,把你也一併封禁!」

  喘了口氣,她又道:「好,就當七真觀看在你師祖的香火情份上,對你手下留情,當時人那麼多,你就肯定其他門派的人不會有意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連蠻族尚且要提防驅逐,何況你是魔皇之子。」

  耳邊傳來低低的笑聲,斷斷續續的,然後聽他道:「就算這樣,也與你無關,何必搭上你自己……」

  她突然暴怒:「你能閉嘴嗎?話這麼多!」

  兩人逐漸脫離陰山,但陸明舒不敢慢下來,也不敢喚出小呆,怕被人留意到。之前,趁著他們對付魔皇,她撈了人悄悄溜出大殿,遁出了皇陵。因為她不敢肯定,等這些人控制住魔皇,會怎麼對付他這個魔皇之子。

  沒有他,就制不住魔皇,這不假。但是,人心之複雜,又哪能簡單地以功過相論?魔皇有多強大,是他們親眼所見,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失控,到那時,可沒有另一個學了血脈秘法的人來幫他們制住他。

  還沒有人追過來,但陰山的法陣,正在逐漸成形,很快就會修復。

  一個時辰後,他們進入陰山某支餘脈。

  這裡,是大荒與北溟的交界處。翻過這座山,就到了北溟地界,北溟支流眾多,到那時,就算有人追來,也難找到他們了。

  其實有更近的路可以走,連山都不用翻。但那是中州北溟陰山三地交匯處,這個關鍵時刻,被人撞到,後果難料。

  燕無歸一直半夢半醒,她的汗水滴落在手背上,讓他短暫地清醒過來:「他們沒有追來,你……先找個地方休息下……」

  「不行,翻過這座山才算安全,現在停下來,他們找起來很容易。」

  侵體的陰氣還沒有驅出,被魔皇掐過的脖子火辣辣地疼,再加上玄力用盡,眼下就是撐著一口氣。

  背上的他低低笑了起來。

  「傻笑什麼?」她現在的脾氣可不大好。

  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為了救我,你不惜成為玄門公敵,我怎麼能不開心?」

  陸明舒目光動了動,這是謝廉貞會說的話。

  「可你這樣,會連累自己的。」這卻是燕無歸的語氣。

  陸明舒想說什麼,猶豫了下,最終沒說。

  有東西飄下來,脖子一涼。

  她抬起頭,才發現下雪了。

  如今已是十月深秋,高山之上,已經有積雪了。

  雪花不停地飄落,越下越大。他們進入了積雪區,腳踩在雪地裡,嘎吱嘎吱作響。

  「在他們眼裡,我跟你早就是同夥了。」

  重傷和寒冷,讓他的反應變得很慢,過了會兒,才意識到陸明舒在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緊接著又聽她道:「何況,你是為了救我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若不管你,豈不是不顧道義?」

  「只是……道義嗎?」他低低地問。

  陸明舒沉默,他知道他想得到什麼答案,但這個答案,目前還不能給。

  「咳咳!」他咳出喉間堵著的一口淤血,苦笑起來,「真是個無情的女人,為你出生入死,為你機關算盡,哪怕與天下人為敵也無所謂,你都不會感動一下嗎?」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一眨眼,化成了水。

  「是啊,」她喃喃道,「我這麼無情的女人,你喜歡我什麼呢……」

  山越高,雪地越冷。背上的人呼吸微弱,幾乎沒有動彈過。

  陸明舒給他餵藥,剛開始還有用,後來效果越來越微弱。

  「喂!你別睡著了。」她側頭喚道。

  他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跟你說個好消息,我覺得王妃活下來的可能性很大。」

  聽到這句,他勉強提起精神。

  「那一掌,其實留情了。」她說,「我離得近,看得清楚。」

  「是嗎?」他露出虛弱的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的反應,讓陸明舒皺了皺眉,她這麼說,是想讓他提起求生慾望,而不是安心離去。

  於是她又道:「要是你出了事,王妃會傷心的。」

  過了一會兒,趴在背上的他輕輕應了聲。

  「還有你爹,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你們,如果不是他的意識還在,我們早就被魔皇滅了。」

  「……」他慢慢道,「我知道,我不恨他了。」

  語氣裡有著解脫的輕鬆。

  陸明舒焦躁起來。怎麼她說的這些話,用意全都反了?

  又一會兒沒動靜,她放心不下,側頭喚:「燕大哥!」

  沒有回應。

  「謝廉貞?」

  還是沒有動靜。

  雪落得更大了,視野裡一片白茫茫,看不到盡頭,望不到來處。

  陸明舒扣住他手,嘴唇微抖,輕聲喚:「謝星沉?」

  三秒鐘後,背上的他咳了一聲,微弱的聲音似乎帶著笑意:「這是不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陸明舒眼眶一熱,抓住他的手:「你再堅持一下,翻過這座山,就到北溟了。」

  他繼續道:「我叫謝星沉,以後不要叫錯了。」

  「嗯。」

  卻聽他喃喃自語:「不管燕無歸,還是謝廉貞,我都是……謝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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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6 23:52:44 |只看該作者
509章 夢

  謝星沉知道自己在做夢。

  夢裡的他,還很小很坐在小小的輪椅上。

  他沒有爹,在他出生前,爹就意外身故了。他有娘,但也跟沒娘差不多,因為他娘是中州王妃,住在天運城的王宮裡,不能和他在一起。

  但他有師祖,師祖對他很好。

  他的玩伴不多,因為天生腿疾,不能跑不能跳,沒人喜歡和他玩。

  他看到夢裡的自己坐在樹下,別人在玩遊戲,他只能看著。

  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站在面前,對他道:「謝星沉,聽說你娘不要你了?」

  這是誰呢?好像是俞況?記不清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想以前的事了。

  夢裡的他說:「沒有,我娘有回來看我的。」

  「看看就算了呀?她都不跟你住一起。」

  「她、她是王妃,要住王宮裡,不能留在觀裡。」

  「那她可以帶你一起走啊!為什麼不呢?」

  他答不上來。

  他最喜歡跟魏師兄一起玩。魏師兄比他大好幾歲,整個七真觀同齡裡沒有比他更厲害的了。最重要的是,魏師兄從來不問他這種問題。

  雖然有各種各樣的不如人意,但他的童年,過得還算不錯。

  因為,師祖對他很好。會耐心地教他修鍊,陪他練功,還教他念書。

  書上說,世間事,不能盡如人意,這樣他已經很滿意了。

  可是後來,師祖沒有了。為了他的腿疾,師祖外出尋藥,出了意外,重傷而歸。

  他一覺睡過去,腿疾治好了,師祖卻不在了。

  而王妃卻告訴他,從今以後,他就是廉貞星君。

  他一個人坐在第五宗的院子裡,心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

  他不想當這個廉貞星君,他只想要師祖回來。

  可是沒有人聽他的話。王妃和師叔師伯們較勁,一方想把他推上去,一方不想讓他坐上去。沒有人在乎他自己的想法,就好像他只是一個木偶。

  他想,從今以後,他真的只有一個人了。

  他討厭那些師叔師伯。他看過秘密宗卷,知道父親是怎麼死的,若是當時他們及時救援,也許就不會死。他也討厭王妃,就算她不得不離開,沒法陪在他身邊,為什麼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想法?

  所以,他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表面裝得無懈可擊,內裡卻陰暗刁鑽,每每看著那些師叔師伯被他氣得跳腳,心裡就一陣快意。

  他想,沒了師祖的世間,真是醜陋。那些人以為他年幼可欺,卻不知道,他能一眼看穿他們的想法。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無非利益、名聲,任何一件事,都逃不過這兩樣。

  這世間的事,真是無趣透了。

  做廉貞星君,並不是很難的事。他又找到了新的愛好,比如,看著那些師叔師伯們汲汲營營,而他隨便說幾句話,就能把他們氣得吹鬍子瞪眼。

  他成為廉貞星君的第二年,王妃生下了小王子。

  當消息傳到他這裡的時候,他過了好久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長暉滿臉堆笑地向他稟報:「公子,您當哥哥啦!」

  他臉上帶著笑,眼裡卻毫無喜色:「哦。」

  「公子你不開心嗎?」長暉這個問他。

  長暉這個傢伙,雖然不太聰明,但跟他跟久了,總算能看出他的心情。

  「沒有啊。」他說。

  長暉那時比現在更蠢,居然道:「公子你明明不開心,為什麼要說謊呢?」

  於是,長暉被他派養青麒獸了,整整三個月。

  為什麼不開心?呵!他應該感到開心嗎?王妃生的小王子,和他有什麼關係?他有爹有娘,和王妃住在一起,跟他沒有一點關係。

  石宇小的時候,他沒見過幾次,竟然記不得他在襁褓裡的模樣。有記憶時,石宇就已經五六歲了,會追著他叫大哥。

  石宇很喜歡他,就像他當初喜歡魏師兄一樣。

  可他覺得石宇很煩,哪來那麼多問題,什麼都要跟他講。不喜歡今天喝的湯啦,昨天摔了一跤啦,就連功法學不會,都來要問他,有些東西,是王族秘傳,哪能隨便問別人?

  石宇不管這些,他就認定了,大哥很厲害,問大哥什麼都知道。

  有時候他也會想,是不是魏師兄那時候也覺得他很煩呢?

  這麼說的話,他可真是個從小就不討人喜歡的傢伙啊……

  可誰都喜歡石宇。難得見過幾次的中州王,對他客客氣氣的,會叫他星兒,距離卻無限遠。他當然不會怪中州王,他是王妃的前生子,與他沒有任何血緣,能容忍他偶爾到王宮小住就不錯了,如何要求他做一個完美的繼父?如果是他自己,自認做不到。

  但中州王看著石宇的眼睛裡,就全是歡喜。他那時就想,也許爹在的話,也會這麼對他吧?但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王妃也喜歡石宇。也許是從小沒有陪在他身邊,王妃對他心懷愧疚,總是小心翼翼的。但她對石宇不是這樣,他玩得渾身都是泥,會被打屁股,他背不出書,會被斥責。

  這是他永遠都得不到的親近。

  其他人也喜歡石宇,就算那些宮女,看著石宇的眼睛裡也都是歡喜。

  怎麼能不歡喜呢?小王子活潑可愛,又善良體貼。

  每次他去王宮看望王妃,就會想,他真的太不討人喜歡了吧?也是,連自己都討厭自己。整天端著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內心卻陰暗險惡,說話尖酸刻薄,那些師叔師伯,哪個看著他不是一臉忍耐?師兄弟也不喜歡他,總是離得遠遠的,小時候很愛欺負他的俞況都不來找他玩了。

  接著,他發現自己經常丟失記憶。

  剛開始時間不長,有時幾個小時,有時幾天。

  後來越來越長,幾天,一個月,幾個月……

  他發現自己的腿有些異常,體內的玄力也對勁,虎口有繭,那是握刀的痕跡。

  真是奇怪,好像另有一個人,用著他的身體。

  他慢慢地,翻找著線索,終於在密室裡,找到了那套不屬於他的衣裳。

  於是,他知道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成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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