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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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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夜惠美]妻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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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39: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挺身

  皇上這話是真的?

  紅蓮長公主只看到皇上的真誠,不知為何,她心頭還是有一分莫名的異樣,不過此時她冷哼一聲,「我很心疼嫿丫頭,自然不會勉強了她。就怕皇兄的幾個皇子另有心思,畢竟祖上傳下來的規矩,他們都是清楚的。誰讓咱們家的老祖宗最愛操心不過,祖訓規矩寫了一千多天……幾乎每一個皇室子弟都要背誦。」

  從一開始,紅蓮長公主就是在試探皇上。

  不是她打聽皇上冊那個皇子為太子,而是她想要看明白,皇上對柳三郎的看重寵愛是不是別有居心。

  慕嫿恩怨分明的性子,今日她能為陳四郎去京城書院,直接對抗程澄,以後柳三郎有難處,慕嫿能眼看著?

  皇上淡淡說道:「朕能把祖宗規矩倒背如流,還不是在朝廷上修改祖宗的禮法?世事不可一成不變,祖宗一些政策適合休養生息,百餘年過去,此時再墨守成規,帝國會錯時許多的東西。」

  紅蓮長公主抿了一下嘴角,聽皇上笑呵呵的說道:「這些事不用皇妹操心,先皇把擔子交給朕,朕就不會辜負……辜負天恩。皇妹一直孤零零一人,有慕嫿陪你,朕也是歡喜的。」

  「懇請少俠拋灑自白書!」

  慕嫿突然抬高聲音,對著天空喊道:「陳四郎獄中自白飛來……」

  這是唸咒呢?還是發瘋呢?

  包括程澄在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腹議慕嫿。

  然而隨著慕嫿的聲音,一張張寫滿字跡的宣紙從天而降,飄飄蕩蕩盤旋在書院上空,緩緩的,慢慢的飄落在人們眼前。

  學子,讀書人,閨秀,以及勳貴小官抬手接下宣紙。

  大多數人統一的動作,學著慕嫿向天上看去,莫非藍天白雲之後有真神?

  蒼天有眼,不忍陳四郎蒙冤。

  柳三郎方才見到慕嫿同長公主的隨從交代了一句話,原來她是讓隨從去做這事了。

  皇上抬手接下一張宣紙,展開後注目看去,嘴上卻道:「皇妹身邊的人不凡啊,朕都沒看出他是怎麼做到……混賬!」

  面容鐵青,皇上溫柔的眸子閃過憤怒之色。「大膽,他們的膽子太大了。」

  不是辜負聖恩的問題,也不是程澄操縱科舉,而是他在敷衍皇上。

  皇上可以容忍程澄培植自己的實力,稍微放寬京城書院高中的人數多一些,畢竟京城書院的學子的確多是精英,總不能因為京城書院學子文章好,就要更加苛責他們,剝奪他們入仕的機會。

  但是赤裸裸的陷害寒門學子的行為,皇上絕對容不下。

  「程大學士可曾看明白了?」

  柳三郎從慕嫿身邊向前跨出一步,閃出身體,儒衫袍袖飄動,飄然俊雅,「我家境比陳四郎稍好,在宛城絕對稱不上大富大貴,只是不愁吃穿嚼用而已。我和陳四郎同窗多年,深知他為求學而付出怎樣的艱辛。」

  「讀書的辛苦沒能阻止陳四郎,同窗的輕視沒有令他才華蒙塵,然而他想不到得是,正因他天分太好招了旁人的忌憚,用牢獄之災構陷他。」

  「早有古言,文人相輕,我一直不願意相信這句話,陳四郎的遭遇,令我不得不想一個問題,讀書人就不能堂堂正正的比試一較高下?非要用這些下作腌臢的陷害?」

  「程門畏懼陳四郎高中行此毒計,對其他寒門學子亦有壓制,大有順者昌,逆者亡之意。」

  柳三郎這句話令皇上皺了皺眉頭。

  「讀書為了明辨是非,傳播聖道,做官為教化百姓,為皇上盡忠,倘若讓陷害陳四郎的程門弟子高中,以後誰還信聖人?誰還做他們治下的百姓?」

  方纔慕嫿的話有如炸響一道驚雷,隨之柳三郎所言好似淬毒的匕首直捅程門學子的心窩,戳破程門偽善。

  所有人都震驚了。

  不知詳情的學子們義憤填膺,憤慨非常。

  而已經入官場的官員和勳貴等人並非震驚程門針對陳四郎,而是震驚看向柳三郎。

  即便柳三郎是魏王的兒子,是皇上寵愛的子侄,他也不能不顧官場默認的規矩親自揭穿程澄啊。

  柳三郎到底有多恨程澄?

  這般意氣之爭,狂妄而為,柳三郎不適合官場,不懂為官之道,不明白和光同塵,以後即便柳是三郎邁入仕途,哪有下屬敢同他靠得太近?

  水至清則無魚,誰都做過一些『壞事』。

  二皇子眸子閃過一抹譏諷之色,柳三郎不足為倨,這般性情遲早折在宦海上頭,皇上護他,也護不了他一輩子。

  得罪的人太多,就算皇上也要多想想的。

  換做尋常人說柳三郎這番話,這輩子都得蹉跎了,終身科舉無望。

  慕嫿思忖半晌,不明白本是風光霽月的柳三郎為何變得如此尖銳?這同她聽到的魏王世子傳聞不相符。

  魏王世子就不是熱血衝動,慷慨激昂的人。

  在柳三郎緩口氣的間隙,慕嫿出聲提醒:「適可而止,就算你想要陳四郎感恩戴德,也不該說那番話,你和陳四郎都是要做官的,你們不是我,我一個小女子獨來獨往,不怕程門的報復。」

  「陳四郎知曉你今日說這番話,他不恨你就不錯了,你這是想要他的報答呢,還是不想陳四郎做官?」

  慕嫿低沉一笑,玩味般道:「莫非你想直接斷了陳四郎的仕途?哎,拙謹別太狠了啊,他當是帝國精英,治世能臣。」

  柳三郎嘴角微抽破壞一身的浩然正氣,「陳四郎不值得我如此。」

  慕嫿眨了眨眸子,不值得?

  他是為了什麼?

  皇上眸光如電,唇邊含笑,扇子有節奏般輕輕敲打手心,紅蓮長公主抿了抿嘴角,悶哼了一聲:「果真隨了魏王,專會討好女孩子!」

  皇上敲打扇子時稍稍停頓,很快又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扇子了。

  程澄臉色鐵青,隨著柳三郎扇動學子們吵鬧,他漸漸平復下來,臉色恢復往日的沉穩儒雅,甚至緩緩閉上眸子,宛若柳三郎微不足道。

  不提皇上和太后娘娘,柳三郎鼓動起書生鬧事,朝廷上的大臣都容不下他!

  鬧出的風暴越大,對程澄越是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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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3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要求

  莫怪皇上曾擔心柳三郎強剛易折。

  柳三郎若是不能打磨得更圓滑,這輩子也只能做個混吃等死的宗室紈褲,皇上的寵愛又豈是長久的?

  當皇上認為柳三郎不值得自己的寵愛時,便會毫不猶豫把他捨棄了。

  「太后娘娘口諭。」

  身穿首領太監服飾的人在一眾東廠和錦衣衛簇擁下,騎馬趕到了書院。

  居中的人是一個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頗為年輕,騎在馬上頗有威勢。

  「他是最近很得太后娘娘看重信任,姓汪。」柳三郎輕聲說道。

  慕嫿微微頷首,看向皇宮方向,最先出手的人竟然是太后娘娘,看來相比較皇上而言,程澄怕是更得太后娘娘的心。

  突然慕嫿突然想到一個隱秘的消息,還是在她靈魂被困時聽到過的,太后娘娘和程澄的父親好像是舊識來著,太后娘娘冊為皇后的詔書就是程澄的父親親筆所寫,而後更是親自教導皇上和魏王殿下。

  有他們程家鼎力相助,太后娘娘才能渡過幾次凶險。

  程澄睜開眸子,撩起衣襟,跪伏下來,「臣恭聽太后娘娘口諭。」

  太后歸還皇上玉璽沒多久,她在朝臣和百姓心中威望十足。

  雖然口諭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同皇上的聖旨也不差什麼,甚至因太后輔政多年,更不敢忽視。

  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憤怒的讀書人漸漸恢復了幾分冷靜。

  慕嫿同樣跪伏下來,她還沒膽子同太后娘娘較勁。

  「太后娘娘宣程澄入宮陳情,娘娘說,甚至想念嘉敏縣主,特召嘉敏縣主入宮陪伴。另賞賜藥材沐國公世子,盼沐世子早早將養好身體,早日為國效力,娘娘和皇上都指望沐世子再立戰功。」

  沐世子慘白的臉龐多了幾分神采,嘉敏縣主微微勾起嘴角,嚮慕嫿方向瞄去,慕嫿認真聽著,無悲無怒,宛若恭聽長輩教誨的晚輩,即便被太后娘娘忽略,依然聽得認真。

  「另外陳徹一案,交給三司審理,命東廠督查,太后娘娘甚為重視此案,她老人家說要時刻知道案情,有了結果,即可入宮向她稟告,亦給天下讀書人一個交代。」

  太監不再宣讀太后娘娘口諭,程澄等人紛紛喊著:「謹遵太后娘娘口諭,娘娘千歲千千歲。」

  他們紛紛起身,程澄看了一眼挽著袖口的柳三郎一眼,剛想說些什麼,卻發現慕嫿依然依然跪著,他眉頭微蹙,內心巴不得慕嫿再鬧出點動靜,惹太后娘娘不快!

  嘉敏縣主亦有此念頭。

  沐世子嘴角抿成一道線,有幾分掙扎。

  「民女闖過三關,只求太后娘娘和皇上撫恤戰死的英魂,以及在疆場上活下來的將士。」慕嫿說出最終的目的,「程大學士等文臣亦不會反對,是民女贏了。」

  當日皇上對沐世子的恩賞已經引得朝廷文臣和讀書人不滿,他們擔心皇上走上窮兵黷武的道路,屢次征戰,不再愛惜民力。

  沐世子等將軍得到了賞賜,許多活下來的將士賞賜不多,甚至落到無人問津的地步,生活依然困窘。

  太監看了慕嫿一眼,冷冷的說道:「此事我會向太后娘娘回稟,帝國斷然不會虧待有功之臣。」

  慕嫿扯了一下嘴角,「多謝公公。」

  她緩緩起身,目送眉稍含著得意的嘉敏縣主入宮,嘉敏縣主如同一隻驕傲的孔雀一般在慕嫿眼前走過。

  「慕嫿……」

  「嗯?」

  慕嫿狐疑看向柳三郎,「你身體不舒服?怎麼臉色這般難看?」

  「……你就不覺傷心?」柳三郎聲音沉悶,便是他都覺得意不平,何況慕嫿做了那麼多,只換得一句向太后娘娘稟告。

  「我贏了還傷心的話,那些失敗得人還能活?」

  慕嫿眉眼彎彎,滿意愉悅的笑著,「想要扭轉人們的念頭,不在一時半刻,不過今日之後,習武和將士也該受到一些尊重了。」

  柳三郎認真看她良久。

  「拙謹才該當心,太后娘娘怕是不大滿意你。」

  「你在擔心我?」

  「說實話嗎?」

  慕嫿兩腮微鼓,「其實……」

  柳三郎道:「紅蓮長公主幫了我們不少,我們當向長公主道謝。」

  他可不想被慕嫿的實話嘔吐血,慕嫿在柳三郎背後悄悄彎起嘴角,實話的確是擔心他啊。

  柳三郎沒有聽到跟上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慕嫿自己一人向山腳走去。

  「慕嫿。」

  「我和姑姑之間不用謝來謝去,拙謹自己去見他們,我還要趕回宛城,同夏家商量一些事。」

  慕嫿即便對皇上有所好奇,也不打算深入太深,絕對不能同柳三郎一起去見皇上,這是慕嫿直覺告訴自己的。

  很快她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柳三郎已經追不上……他沒有辦法追上去。

  「三公子,皇上請三公子過去敘話。」

  柳三郎身邊出現兩名侍衛,對他是畢恭畢敬,柳三郎別想再追著慕嫿下山。

  *****

  慕嫿翻身上馬,這些人炙熱又有幾分異樣的目光令她有點不舒,只能盡快離開京城書院的範圍,她剛剛提起韁繩,耳邊傳來弓箭劃破空氣的聲音,快速躲閃,避讓過飛箭。

  三隻飛箭沒入地面。

  「慕嫿,別以為少將軍不怪你,我就會饒過你。」

  是小五?!

  慕嫿眸子深沉幾分,看著沒入地上的飛箭,聽著小五叫囂的話語:「念在你方才為兄弟們請功,我今日放過你,下次再讓我碰見,除非你向少將軍磕頭認錯,否則……哼,你再想躲開可沒今日這般容易。」

  「你縱然學到一些皮毛,也不配同少將軍親自教訓你。」

  「有我教訓你足夠了。」

  慕嫿一抖韁繩,白馬疾馳而去,她依然聽得到小五的聲音,讓她心痛又有幾分酸楚的威脅。

  *****

  「少將軍,慕嫿逃掉了。」

  他從來只稱沐世子為少將軍,多少人同他說過,他愣是不改口。

  沐世子問道:「她沒同小五你說什麼?」

  「以前少將軍常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少將軍沒有失敗過,不過您身體還未復原,當日血戰少將軍活下來已經元氣大傷,少將軍是做大事的,無需在意慕嫿的挑釁。」

  小五安慰沐世子,他要代替戰死的兄弟,誓死捍衛少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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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39: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二章 無悔

  小五堅信少將軍之所以會輸給慕嫿,只是少將軍重傷未癒。

  「少將軍以前就對女孩子頗有憐惜,您是看上慕嫿容貌不錯,她闖關艱難,才對漂亮的女孩子沒能拼盡全力。」

  向沐世子眨一眨眼睛,自因為找到原因,「我去威脅慕嫿,撂下狠話時,都不由對她手下留情,她……」

  沐世子不自覺心頭一緊,蒼白的臉龐猶如一張白紙,咳嗽的聲音好似要將肺都咳出來才覺得舒服一般。

  「她是少將軍喜歡的女孩子!以前少將軍就說娶一個功夫好的,能同少將軍推演沙盤的女子為妻。」

  「您還說省得您同夫人動手,一下子就把夫人碰壞了。」

  「咳咳。」

  沐世子拳頭抵著嘴唇,手心浮現一抹嫣紅,小五喋喋不休說著以前的事,那些他陌生卻永遠不會做的事。

  到底他同她就算相貌相似,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他沒有辦法去模仿她。

  沐世子騎在馬上思緒漸漸飄遠,經過小五試探,慕嫿不是她,然而世上真有兩個神態相似相近的人?

  倘若是她的話,不可能不認小五,眼看小五被他擺佈。

  慕嫿為何最後提出撫恤戰死的英魂?

  沐世子始終無法完全放心,不過他已經是沐國公世子了,備受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重視,等他領兵出征,破除她留下的心魔束縛,他就不會再被她所影響,可以堂堂正正傲立於世間。

  手中握著的權利不再是鏡花水月,令沐世子有空虛之感。

  「妹妹在太后娘娘面前可以為我承稟一二,好在還有妹妹在,今日就算明眼人都知道我故意讓了慕小姐一次,怕是京城也少不了議論。」

  「少將軍從不在意虛名。」小五眉頭微微一皺,總是爽朗果決的少將軍怎麼變得患得患失了,「恕我直言,京城的富貴磨滅少將軍稜角,少將軍變得娘們唧唧,您以前從不曾指望過旁人,也不在意外人如何議論,被您聽到了,不是一笑而過,就是直接一拳頭砸過去。」

  「我看少將軍還是盡快向皇上上書外調,即便回不了西北,去東北,東南,或是西南也成,這些地方都不是太安穩,亦少對您的束縛。」

  縱馬揚鞭,馳騁疆場,小五覺得少將軍就會成為自己記憶中的少將軍了。

  京城的奢靡和美人就是英雄塚。

  沐世子眸子暗淡上一分,「你不懂,已入官場,不是我想走就能外調的,我知曉小五你們暗暗拐怪我無情,不顧袍澤之情,今日你也看到了,有太后娘娘壓著,身邊又有老謀深算,根基深厚的程大學士等文官,他們能眼看著皇上窮兵黷武?太后娘娘的實力不小,在大事上絕不會讓皇上肆意妄為。」

  靠向太后娘娘好似比效忠皇上更有……前途,雖然皇上比太后娘娘年輕上許多,然而皇上的龍體未必熬得過太后娘娘。

  何況皇上那般溫柔孱弱的性子,肯定會順著大臣和太后娘娘。

  只要太后娘娘能立下太子,手握玉璽的皇上仍然會被太后娘娘壓著。

  小五嘟囔了一句,「橫豎我跟著少將軍,您去哪裡,我就在哪。」

  *****

  櫻花樹下,架起紅泥小火爐,落櫻紛紛,茶香四溢,軟墊上慵懶坐著一人,外罩敞開胸口的寬大袍子,一根玉簪斜插入髮髻中,一手拿著書卷,一手按著扇子,時不時扇動一下,端是瀟灑淡漠。

  宛若朝廷上風起雲湧都無法令他動容,外面的風浪也侵襲不了他安靜的院落。

  柳三郎進來就見到這幅場面,誰能想到這人就是萬民主宰,當今聖上。

  不道破他的身份,只會把他當做家中有幾個銀錢的教書先生。

  柳三郎整了整衣冠後走過去,端坐他對面,看了一眼紅泥小火爐上熱水,拂去杯盞上的花瓣,自顧自洗茶杯,點茶,動作行雲流水,心境也逐漸平靜下來。

  皇上眸子落在書卷上,嘴角卻是彎出弧度。

  柳三郎把盛滿茶水的杯盞雙手奉給皇上,高高舉過眉頭,一臉鄭重之色。

  皇上拂去書卷上的花瓣,溫柔般看著眼前的少年,笑容越深,「三郎不怪朕?」

  「我同慕嫿去書院,一是為陳徹呈上自白書,二是揭穿程門學子的陰險歹毒,排除異己。」

  柳三郎如玉的臉龐正色不減,眸子漆黑深邃,「已有額外的收穫,我怎會怪伯父您不肯出面?太后娘娘保下了程大學士的顏面,卻也秉公處置陳徹的冤案,伯父,我同慕嫿目的達到了。」

  皇上緩緩接過茶盞,又仔細端詳柳三郎一會兒,嘀咕一句,「明明太后娘娘傳口諭時,三郎你臉色極是憤怒,這會兒倒是想通了。」

  「伯父……」

  「早知你能想明白,我就不必見你了。」

  皇上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齒頰留香,「不,就為三郎泡茶的功夫,我還是要見你一面的。」

  柳三郎坦言笑道:「合著您就為因一杯茶水?我只值得十兩銀子?」

  在皇上身邊侍奉茶水筆墨的奴才都有十兩銀子的俸祿。

  「還有朕的加賞。」皇上特意說道:「說吧,三郎要什麼?」

  柳三郎直接跪直身體,正式懇求道:「我只求皇上對慕嫿維護一二。」

  「誰能打得過她?朕看連朕身邊的逆鱗衛都不如她,圍攻怕是也擒殺她不下。」

  皇上輕輕撇著茶葉,神色始終是淡淡的,不冷不熱,遠沒有對柳三郎的仁厚慈愛,「三郎今日代她得罪不少人,連程師弟的面子都揭下一層去,竟是不知她許給你什麼好處,讓你如此維護她。」

  「伯父……」

  「你別同我說這就是你原本的想法。」

  皇上用上了朕,壓迫的氣勢直撲向柳三郎,「你的脾氣,我比你爹娘都要清楚,倘若你是衝動意氣的人,這些年我白教你了。」

  「不是她對我做了什麼,或是我……」柳三郎聲音一頓,「心悅於她,想得到她的好感。而是道義所向,我亦不惜此身。」

  皇上眉梢微挑,怒氣繼續凝聚眉頭。

  「今日我明白了妥協鑽營,始終不如堂堂正正的決斷。伯父,我以前太計較得失,算計太多,看慕嫿,我覺得自己還是少年,意氣之爭又如何?狠狠削程澄面子又怎樣?」

  「今日的事,我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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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4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三章 保護

  少年星眸朗目,風紳俊秀,儒雅的臉龐籠罩一層剛毅。

  皇上眼角已流淌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氣勢不再逼人,話語卻依然冷漠,「你既然不後悔,為何要朕維護慕嫿?你們做對了,該得到獎賞,你們一身正氣,誰能害你們。」

  「伯父,我不懼程大學士報復,她亦不曾畏懼過,只是我本兒郎,應當為慕嫿多承擔一些,讓她少些煩惱,少些麻煩。」

  柳三郎心頭極快劃過一抹溫柔,慕嫿敢做敢當,不曾畏懼,可他能眼看著別人算計慕嫿?

  哪怕慕嫿不會受傷,也不成!

  他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緊拳頭,「伯父曾因我遇襲重處置過許多人,太后娘娘許是會給魏王殿下幾分體面,程大學士他們未必會輕易動我,在我失去皇上的看重之前……」

  柳三郎自嘲般說道:「今日我一番表現,程大學士認為我不堪大用,充其量不過是仗著您寵愛罷了。」

  皇上不置可否點點頭,只聽柳三郎繼續道:「他們不敢輕易再對慕嫿動武了,派人去就是去送死的,只能用陰謀,太后娘娘認可嘉敏縣主,未必能看到慕嫿的好。紅蓮長公主疼愛慕嫿,但她在京城尚且無法同太后娘娘抗衡,後宮還在太后娘娘手中。」

  「過幾日,太后娘娘壽宴,宛城女子馬球隊一定會獨佔鰲頭,她們一旦入宮,我在外很難照應慕嫿。」

  「慕嫿是馬球隊一員?」皇上了然道:「她那身功夫不打馬球可惜了,不過她參加馬球賽,這不是明晃晃的欺負女孩子嘛,就算她同男子較量,也不會輸。」

  「……伯父,我是說她許是入宮。」

  皇上笑容從眼角慢慢流淌到嘴角,「三郎真是長大了,也有心上人了……這是好事。」

  柳三郎耳尖發熱,慢慢垂下頭:「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三郎不會讓我幫忙?」皇上躍躍欲試,興致盎然,「以前我還有所顧及,今日我同皇妹談過,三郎啊,慕嫿這樣的女孩子,宛若稀世珍寶,你可要盡快定下來,錯過了……你後悔一輩子。」

  皇上抬頭看著空中的落櫻,好半晌沒有再說話。

  柳三郎亦是不曾打擾他,靜靜泡茶,飲茶。

  「朕保證不會讓宮中的腌臢事傷她一分!」皇上的聲音輕柔,一如漫天飛舞,搖曳生姿的花瓣,拂過柳三郎心頭,「皇宮是朕的皇宮,天下也是朕之天下。」

  柳三郎放下茶盞,雙手疊在胸口,鄭重向皇上行大禮。

  「你沒有繼續挑動讀書人鬧事,這很好,看來我同你說過的話,你是記住了。鬧事的學子只有一腔意氣,一沒掌兵,二沒外援,三要面對朝廷大臣的打壓,他們很快就會垮掉,只要在他們之中稍加利用挑撥,朕不用出一兵一卒,翻手之間就可平定。」

  「史書上甚至不會記載此事,就是記載也是他們被人蠱惑,朕宅心仁厚,只誅其首,從者不論。」

  「真實的狀況?這波朕苦心培養的人才毀了,影響甚至幾代人,上千萬個家庭。」

  「當百姓看不到讀書希望,反而因為讀書引來抄家滅族之獲,誰還會讓自己的兒子讀書?」

  「聖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朕始終不願用強硬的手段,固然能在廢墟上再建一個帝國,可是屍橫遍野,百廢待興,亦不是朕所想。」

  柳三郎認真聽著。

  皇上長歎一聲,「朕是要獎賞慕嫿的,她幫朕想明白了一些事,然而獎賞卻不在現在。」

  「沐國公世子……」

  「三郎,朕還要再看看。」

  皇上手中的扇子輕輕搭在柳三郎肩頭,意味深長的說道:「現在不可動,有許多人都在看朕,牽一髮動全身,朕不可讓好不容易大興的武將勢頭再被壓下去。」

  「朕只能同你說,朕以後使用沐國公世子會謹慎一些。」

  柳三郎心知皇上不會似自己一樣相信慕嫿,皇上還是會給沐世子機會,同樣也會試探沐世子的真才實學,因為慕嫿今日之勝,沐世子在皇上心中地位下降了不少。

  「伯父若是無事,我先回宛城了。」

  柳三郎起身告辭,在離開庭院之前,再一次回頭,皇上眸若晴空,怔怔望著天空,白雲倒影在他眸中,風聲傳來一聲歎息,一股莫名的悲傷浮現在柳三郎心頭,腳步加快,想要遠離那種生死永隔的感覺。

  一顆兩顆眼淚緩緩落下,皇上抬手蓋住眼眸。

  ******

  趕回宛城時,已是夕陽落山,慕嫿剛剛跳下馬來,隔壁柳宅的大門開了,眼見從府裡面往外扔東西,慕嫿向旁邊閃了閃身,安撫身邊的白馬,「沒事,沒事。」

  柳娘子霸道的聲音傳出來,「我不會要他一分一毫,他別想搶走我的兒子!」

  「這回兒魏王殿下長記性了,送得都是摔不壞的銅器器皿,綾羅綢緞,還有銀子……」

  「是啊,再讓柳娘子這般摔下去,魏王殿下就是有金山銀山也不夠敗的。」

  還在柳宅門口看熱鬧的人小聲議論。

  魏王府下人熟練的收拾起扔出來的物什,清點了一下,一樣不少,一樣不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齊齊長歎:「柳娘子,奴才明日再來。」

  慕嫿看明白了,魏王先把禮物金銀當做敲開柳宅的敲門磚,期望讓柳娘子先消消氣,他才好再登門,柳娘子不為所動,一點不稀罕金銀禮物,頗有擺明立場,同魏王硬抗到底的決心。

  「小姐,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胖丫宛若一頭奔跑的小牛犢子,直接衝到慕嫿跟前,黑眼圈很重,沒有歇息好,「嗚嗚,每天三小姐都來叫門,想住進來。」

  慕嫿摸了摸她的額頭,抬高聲音,「她再來叫門,我就打斷她叫門的手!」

  冷哼一聲,慕嫿拉著胖丫進入靜園。

  同柳娘子一個語氣,這對鄰居性情真是暴躁。

  三小姐白衣勝雪,楚楚嬌弱,淚光點點,若柳扶風,嬌花照月,美得驚心動魄。

  柳二郎不由得看癡了,怔怔望著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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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4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四章 責罵

  只要慕嫿回到靜園,三小姐定然不敢去敲靜園的門。

  先不說三小姐想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就是三小姐的性情那也是典型的欺軟怕硬。

  慕嫿的霸道彪悍留給她太深的印象,沒有完全把握之前,她斷然不會再同慕嫿當面衝突。

  她的腿上看似嚴重,其實只是皮外傷罷了,大夫來看過後,說是不嚴重,傷點外傷藥就行,三小姐本是乘勢告辭,然柳二郎非讓她暫住,三小姐勉為其難住在柳宅客房。

  擺設佈置不夠奢華,飯菜也多是尋常的樣式,錦衣玉食長大的三小姐有點適應不了,木家給她最好的一切享受,回到侯府後,永安侯夫人著重培養她尊貴氣息,任何富貴於三小姐而言都是尋常。

  柳娘子雖有些積蓄田產,但要養大四個兒子,還要供他們讀書習字,柳家其實也只是小富之家。

  住進柳宅後,不過幾日功夫,三小姐就消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平添一抹我見猶憐。

  不過她並非沒有收穫,柳娘子看到嬌滴滴的她,並不怎麼喜歡,然而柳二郎卻是她裙下之臣,對三小姐越發迷戀。

  操持柳宅成熟穩重的柳大郎對三小姐亦很客氣,頗為另眼相看。

  三小姐同柳二郎談論詩詞歌賦,同柳大郎談論一些田產的經營,顯示出多面的才華。

  柳大郎私下同柳娘子說,不愧是商賈木家養出的女孩子,算賬精明,尋常人根本騙不過她。

  柳娘子心說,三小姐還算有點用,不是富貴人家養大的無知少女。

  別人許是看不上三小姐偶爾在經營上的精明,柳娘子嘗盡辛苦,自然同勳貴人家的命婦不一樣,在危難時刻,唯有自己精明,才能活下來。

  不是靠著恩人和那人留給她的銀子,她就算逃過魏王妃的追殺,也會被生活給拖垮了。

  哪有今日?

  柳娘子讓柳大郎把心思用在京城上,也顧不上擔心柳三郎鬧出的動靜,她有三個兒子在手,還怕魏王妃不過來向她磕頭認錯!

  她心頭堵著一口氣,發誓要當日受到的侮辱。

  魏王送來再多的東西都難以消她心頭之恨。

  天色漸晚,柳三郎領著隨身侍奉筆墨的書僮回到宛城,他眉頭緊皺,似有煩心事,冠玉般的臉龐儒雅不再,顯得極是倦怠。

  「三郎?是三郎回來了!」

  「大哥。」

  柳三郎眼見欣喜的柳大郎,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不親不淡,一如往日。

  相反柳大郎卻是很高興,親近般挽住柳三郎的胳膊,「聽說你受傷了?身子骨可還好?你這去京城,我和娘都很擔心你,娘親的脾氣倔強剛硬,不讓我去京城尋你。」

  辟里啪啦柳大郎嗓音洪亮,說個不停,柳三郎安靜的聽著,偶爾露出感激之色,眼見他說個沒玩,連忙道:「讓大哥惦記了,小弟只是被刺客嚇了一跳,並無大礙,最近幾日幫著朋友處理一些瑣事,去了一趟京城書院,這才回來遲了。」

  「我先去給娘親請安,再同大哥說話。」

  柳三郎輕輕掙開兄長的熱情,不緊不慢向柳娘子住的正房走去。

  柳大郎對兄弟的寡淡不以為意,三郎就是這樣的性子,永遠不慌不忙,永遠的淡漠,他就沒見三郎情緒外露過,好似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又好似什麼都難不倒他。

  柳三郎對兄長恭敬,對兄弟仁愛,對柳娘子孝順,然柳大郎總覺得三弟不好親近。

  「咦,三郎去了京城書院?」

  柳大郎追上三弟,有些幾分羨慕的說道:「可曾見到程大學士?三郎肯定聆聽程大學士的教誨了吧,這對三郎的舉業甚有好處。」

  「消息遲早會傳開,我也給大哥和二哥提個醒。」柳三郎知道瞞不住,也不想瞞著,向正房走時,講起去京城書院的經過。

  柳大郎都聽傻了,面色變了又變,「三郎你竟然……竟然得罪狠了程大學士,真是糊塗啊。」

  三郎此舉固然揚名了,以後科舉上肯定要蹉跎艱難。

  「你再說一遍?」

  柳娘子聽到門口有動靜,心急三郎安危,更掛心京城的諸多消息,畢竟她困在宛城,京城魏王府的動向,宮裡的消息,她一無所知,只能聽市井上的流言。

  她在屋中坐不住,主動站在門口,正好聽到柳三郎講到他是如何指責程澄,如何協助慕嫿替陳四郎翻案……只是簡單幾句話,柳娘子卻是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雞皮疙瘩佈滿全身,挑開竹簾出門,衝著三子指責道:

  「我早就說過慕嫿是個惹禍精,你偏偏同她湊在一起,你是不是不長記性?忘記她是怎麼踹斷你的腿的?」

  柳娘子叉腰高聲叫罵,滾滾的罵聲直接傳進隔壁的院落,慕嫿正大快朵頤吃吃喝喝,聽到隔壁的動靜後,差一點噴出米飯,納悶嘟囔,「柳娘子這脾氣是怎麼養出柳三郎的?」

  他們母子沒有一點相似之處,莫非柳三郎如同傳聞那般像足魏王殿下?

  胖丫心低聲抱怨,「柳娘子不分好壞,小姐也沒求著柳三公子幫忙,她怎能把一切的過錯都推給小姐?」

  慕嫿繼續夾著飯菜,對那邊的動靜充耳不聞。

  不過片刻,柳娘子的聲音都停下來了,慕嫿手腕輕輕一顫,看來是柳三郎阻止柳娘子。

  皇上竟然放他離開京城?

  在狠狠得罪程澄之後,皇上不是該看牢柳三郎?

  當時皇上向她那一禮,慕嫿微瞇起眸子,皇上指定不會不管柳三郎,那是柳三郎主動離開京城要做些安排……算了,算了,柳三郎深不可測,他的事情,還輪不到她來操心。

  還是指點宛城閨秀們打好馬球吧。

  「母親,京城書院所做全是兒子的主意,您要責罵儘管責罵兒子。」

  柳三郎直挺挺跪在柳娘子面前,沉聲道:「道義所向,兒子必須出言問責程大學士。」

  「……你冒失的亂說一通,不僅得罪程大學士,還讓太后娘娘……」

  柳娘子喉嚨乾澀,宛若想到什麼恐怖的事或是人,「你不僅耽擱你的前程,還連累你的兄長舉業,讓我……十幾年的苦楚白白受了,你……真是我養得好兒子啊。」

  柳三郎垂下眼瞼,一聲不吭,亦不曾辯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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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手段

  正同柳二郎在書房談論詩詞的三小姐聽到動靜,問道:「牽扯上四妹妹?三公子一直同四妹妹一處?」

  她面帶幾分羞怯,提著帕子,淚水盈盈,「我該向柳夫人道歉的,是我沒能看住四妹妹,讓她惹禍連累三公子,害得三公子和柳夫人母子失和,全是我的錯……」

  柳二郎溫柔般安慰道:「同你沒有關係,我娘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分辨得出你是個好的,她斷然不會因不喜慕嫿,而責怪你,你別太傷心了。」

  「可我聽著三公子為四妹妹得罪程大學士,惹上程門這樣的龐然大物。」

  三小姐心頭暗喜,柳三郎忽視自己,欣賞慕嫿那個死丫頭,這會兒闖禍了吧,面露幾分關切之意:「你們不在京城,怕是不清楚程大學士在士林和學子們的聲望有多高,太后娘娘明顯維護程大學士,再加上他們程家幾代經營下的人脈故舊,這樣的勢力輕易能抗衡的。」

  「就算二公子是魏王殿下的骨血,一日不能認祖歸宗,一日無法借助魏王府的權勢。」

  「我擔心二公子舉業因此守阻,又怕魏王妃借此機會讓柳夫人難堪,畢竟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本來柳夫人勝算很大,偏偏鬧出這樣的事,宗室子弟也會因言行不孝,狂妄無知被宗譜除名。」

  柳二郎聽聞目光一滯,惱怒道:「我不曾想過去做宗室子弟,更沒想過認祖歸宗!魏王同我有何關係?我也不會似三郎一般,去討好皇上,我自幼勤學苦讀,沒有他們關照,不靠魏王,一樣可以出人頭地。」

  三小姐嚶嚶嬰低泣,淚珠滾落,哭起來也是很美,很惹人憐愛。

  柳二郎心頭不忍,聲音放柔安慰道:「我不是衝你發脾氣,媛兒,我是……是受夠了外人的阿諛奉承,好似我只能靠魏王,不是魏王的兒子,我便什麼都不是了。」

  「我知道二公子是有本事的人,可血脈親情難以割捨,二公子沒有辦法否認生身父母,外人是羨慕居多,二公子不必過於介懷。二公子做出一番成績,做得高官,受皇上重用,他們就該說魏王殿下是二公子的父親了。」

  三小姐含淚淺笑,「我聽母親說過,頭十年看父待子,後十年看子敬父。現在他們說二公子是魏王的兒子,十年後,二十年後,他們肯定明白二公子的傾世之才。」

  「二公子莫非沒有信心讓魏王和那群人刮目相看?」

  「媛兒不必激我。」柳二郎眸子閃爍著光芒,「我自然有信心,即便三弟得罪了程大學士,我也不怕科舉無法高中。」

  三小姐水眸盛著敬佩,宛若柳二郎是世上最好的人似的,令柳二郎心頭澎湃,看向三小姐的目光也再不掩飾愛慕。

  「二公子還是先去勸勸柳夫人吧,我身份尷尬,就不去了。」

  三小姐彷彿被柳二郎炙熱的目光燙到了,微垂下粉面,脖頸完出好看的弧度,隨意尋了一卷書,翻看起來,大部分還是再發呆。

  柳二郎扯了扯嘴角,「我先去看看。」走出房門口時,輕聲說道:「媛兒的書拿倒了。」

  三小姐發出尷尬的低吟,柳二郎笑容燦爛,腳步越發輕快了。

  等到柳二郎身影完全消失,三小姐臉上的羞澀隨之褪得一乾二淨,水盈盈眸子浮現一抹精光,嘴角嘲諷般勾起,她還不知書拿倒了?

  「三妹妹,我們還要在柳宅住多久?」二小姐慕姒捧著茶盞進門,「柳夫人不是好相與的,柳宅時常有人入出,著實不方便,既然四妹妹已經回到靜園,我們還是去靜園……」

  「二姐只要聽我吩咐,其餘事,二姐不必操心。」

  三小姐淡淡的回道,不是拉著已經嫁人的二姐,她也不敢在柳宅住著,「不替柳娘子解開心結,我怎好離開呢。」

  二小姐張了張嘴,無力般坐下來,三妹妹是看上柳二郎了,魏王的兒子的確是佳婿人選,可是這般沒名沒分的朝夕相處,旁人不會看輕了她們姐妹?

  以後永安侯府的小姐怕是說親都不好說了。

  三妹妹只要她能嫁給柳二郎,並沒有考慮過下面的妹妹們前途。

  *****

  柳大郎,柳二郎齊齊勸阻,柳娘子的教子鞭才沒落在柳三郎身上,「你……你給我回屋去好好反省,柳澈,你別以為你長大了,有本事了,我就管不了你,你別忘了是誰為你延請名醫,供你讀書,你們兄弟幾個,只有你最費銀子,也最不讓我省心!」

  「養你一個人的花費,養你兩個兄弟都夠了。」

  「我真是命苦啊,遇人不淑,又生了個不懂事,花費銀子的兒子。」

  柳娘子一聲一聲的抱怨,柳三郎從地上站身,身影孤單,離開兄弟和母親。

  這些話,他聽了不少,也不會覺得心痛,或是渴望娘親的疼愛,對不喜歡他的人,他亦不會再親近。

  今日他希望隔壁的慕嫿沒有聽到這些。

  怎麼可能沒有聽到?

  慕嫿又不是聾子,娘親的聲音又是那麼的洪亮,她會不會同情他?

  「公子爺。」

  書僮躡手躡腳的走進來,柳三郎宛若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在宣紙上揮毫練字,直到寫完最後一筆,他緩緩放下毛筆,書僮趕忙遞上了潔白的帕子。

  一塊在整個柳宅也找不出的上等絲綢帕子。

  從柳三郎十歲後,他就不曾讓柳娘子花一文錢了,吃穿用度全靠他自己,柳娘子愣是沒有察覺,還以為她一直供養三兒子。

  柳三郎淡淡的問道:「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是,主子。」書僮換了稱呼,恭敬般垂手,「只說是太后娘娘庇護程澄,壓制皇上……」

  「嗯。」

  柳三郎微微點頭,緩緩閉上眼眸,宛若熟睡了一般,夕陽斜射進來,令他臉龐多了一層柔和,沖淡他眉間凝聚著薄涼。

  「他們一個個都不想動盪折損學子精英,這次就順了伯父和她的心意。」

  他的聲音很淡,幾乎低不可聞。

  書僮躬身領命,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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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達成

  「合作愉快!」

  慕嫿向剛剛簽下文書的夏老夫人伸出左手,明媚的笑容在臉上綻放,格外漂亮靈動。

  「……愉快。」夏老夫人放下水磨石的老花眼鏡,目光從文書上移開,額頭沁著冷汗,「能同慕小姐合作,是夏氏商行的榮幸。」

  同樣站起身,和慕嫿主動遞過來的手輕輕握了一下。

  觸摸的手感肌膚不大好,遠不如她嬌生慣養的孫女,亦比不上操持庶務的兒媳婦,然不夠柔軟,不夠細膩的手給夏老夫人一股安心的感覺。

  選擇慕小姐合作,甚至嚮慕小姐低頭,夏老夫人認為是值得的。

  單是面前的合作文書就不是一般人能寫出來的。

  夏老夫人自認不夠瞭解西北局勢,沒有掌握過大局的人絕對無法考慮這般全面。

  「在老身似慕小姐這般年紀,整日想著花兒,朵兒啊,好一些為將來嫁人幫忙父母管管家裡的庶務和僕婦,多還是長輩為主。」

  夏老夫人鬆開慕嫿的手,敬佩的說道:「雖是高看慕小姐一眼,但老身還是低估了慕小姐。」

  慕嫿從來就不是個謙虛的人,坦蕩一笑:「我寧可如同老夫人整日想著吃什麼,喝什麼,身邊有父母兄長幫襯,可惜……他們各有執念,各有關懷願意為之犧牲的人,而我不在他們心中。想過得好,只能靠自己了。」

  磨礪自身很疼,亦很艱辛。

  夏五爺等人露出一抹心疼,明知道他們沒有資格心疼面前的女孩子,心頭還是泛起酸澀來。

  眼見氣氛有點感傷,慕嫿話鋒一轉,「我以為夏老夫人不會同我合作下去了,京城書院的消息莫非老夫人還沒聽到?」

  夏五爺呵呵笑著。

  夏七等少年雙眸晶晶亮,看慕嫿簡直就是深入骨髓的崇拜。

  以夏家在京城的人脈,昨日在京城書院鬧出那麼大動靜,夏家主子不可能全然無知,今日一大早,天色剛亮,慕嫿還沒練完拳,夏老夫人領著夏家人主動登門,言辭懇切商談合作事宜,甚至把合作的條件再讓了一分。

  慕嫿吃驚不小,但送上門的好處,不要白不要,她就是如此好利的人。

  當然按照原先的打算,不會讓夏家吃虧,共贏才是一切合作的基礎。

  「哈哈,哈哈哈。」夏老夫人笑聲朗朗,中氣十足,頭上的釵環亂顫,紅潤的臉龐精神煥發,整個人好似年輕上幾歲,「我自是聽到慕小姐大展雄風的事了,得知消息後,我除了佩服慕小姐外,只想著盡快同慕小姐合作,早早登上慕小姐的船,否則等慕小姐揚帆起航,夏家再也沒機會了。」

  慕嫿淡淡的說道:「我孤身一人,仇家比親人多,除了二哥之外,親人比仇敵更狠,就算有船,不過是一葉小舟,風浪大一點都會翻船。」

  「慕小姐何必調戲老婆子?」夏老夫人指了指自己的雙眸,「老婆子別的不敢說,看人一向很準,當年夏氏商行只是個小作坊,在京城排不上號,我初掌家務,便做出向西行商的主意,而後更是搭上了沐國公的關係,這才有夏家商行的今日。」

  「您就不怕臨老看錯了?」

  「不怕!」

  夏老夫人眸色鄭重不少,「就沖慕小姐敢作敢為,為戰死英魂掙得夫婿,危難關頭不計前嫌幫助陳四郎伸冤,夏家同慕小姐合作,放心!」

  慕嫿對夏老夫人暗暗佩服,不愧是夏家實際的掌舵者,有氣魄,有底線,亦有幾分俠肝義膽的感覺,皇上在諸多商行選中夏家,的確很有眼光。

  只知追利,沒有擔當,不懂得付出的商賈永遠成為不了大商賈,永遠無法提升自己的地位。

  慕嫿唇角微揚,「我可是得罪了太后娘娘,夏老夫人就不怕女兒因此被太后娘娘問責?」

  指尖輕輕劃過茶杯的紋路,慕嫿玩味般斜睨夏老夫人一眼,「我不認為您是個不顧女兒死活的母親,縱然夏妃娘娘的選擇令您失望,皇上始終是個孝子,我也不瞞夏老夫人,皇上還是偏重穩定。」

  「這倒是實話,慕小姐坦誠相告,證明我沒選錯人。」

  夏老夫人歎息道:「皇上是個孝子,但也是明君,同樣太后娘娘輔政多年,亦不是胡攪蠻纏看不清局勢的老太太,哪怕她有幾分偏心,但輔政的氣魄不曾失去,慕小姐就不必在試探老婆子了。若是夏妃娘娘因此失寵,那也是她的命該如此,我是痛心,心疼她,可不能為她一個,就讓夏家上下失去最好的機會。」

  她的選擇沒有任何毛病,許是對夏妃娘娘狠心了一點。

  然而慕嫿明白,夏老夫人也明白,夏妃在後宮沒有任何危險,沒準還因此消彌了皇上對夏妃的惡感,重獲帝寵。

  慕嫿從來就沒有把太后娘娘當做一個糊塗的老太太。

  「同夏老夫人合作,我同樣放心。」

  慕嫿不再繼續試探下去,說道:「而我的要求很簡單,還是當初說定的那個——讓珍寶閣木家一無所有,木家的生意全部歸夏老夫人,您所得的銀子也不必分潤給我。」

  擊垮珍寶閣木家,夏家自然會佔據珍寶閣一些份額,同樣夏家會有所損失,當然若是能讓木家破產,以夏家的實力和精明,總會付出比收穫少,沒準夏家還會賺上一筆。

  「木瑾涉及陳四郎的冤案,我已經把他送去衙門了,這樁官司由三司會審,還有東廠在旁向太娘娘稟告,為洗脫書院的罪責,木瑾都不可能輕易放出來,就算木家動用所有的人脈和銀子,他們也澇不出木瑾。」

  慕嫿簡單明瞭交代了幾句,夏老夫人對昨日的事體會更深,做慕小姐的敵人,真是沒有活路,可做慕小姐的同伴,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完全不必擔心背叛。

  「木瑾是木家獨子,是他們夫妻的命根子,他們現在所有心思都在木瑾身上,沒心思再操持珍寶閣。」

  夏老夫人心領神會般點頭,經商這些年,心不夠狠,是不行的,吞併算計的事也做過不少,這一次她要親自佈局,做個漂亮……讓慕小姐對夏家更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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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出獄

  送走夏老太太一行人,慕嫿笑盈盈望著夏七,夏五兩兄弟,「你們要做什麼?」

  夏五是典型的話嘮,一張口就停不下來,慕嫿直接點名:「七少爺先說。」

  夏七盯著慕嫿看了半晌,悶悶的說道:「你是怎麼打趴下五百勇士的?我知曉你厲害,沒想到你已經不是……不是尋常人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他是又驚訝,又敬佩,同時胸口隱隱有幾分失落。

  慕嫿還是他能配上的女孩子?

  「只要刻苦練習,誰都能做到。」慕嫿笑道:「我不比旁人多長一雙手,多出一個腦袋,除了力氣比別人大一些之外,同一般的女孩子沒有區別。」

  「關鍵看你肯不肯用心了,七少爺,我不是天才,縱然有些天分,仍然需要夜以繼日的苦練。」

  所有人看到她的風光,但不知她為此付出多少。

  夏七眸子亮了起來,「我也能做到?」

  慕嫿點點頭,「你天分不錯,自然能做到。」

  「太好了!」夏七狠狠揮了一下拳頭,振奮精神,彷彿找到努力的方向。

  最讓他高興是慕小姐沒有瞧不起自己,亦沒有認為他配不上她。

  慕小姐這樣的女孩兒怎會不讓人動心?

  不喜歡慕小姐的人才奇怪!

  夏五似看傻小子一樣看著七堂弟,心頭隱隱有幾分自豪,還是他看得明白,慕小姐不是他喜歡的女孩子,不過若是為自己心悅的女孩子奮鬥一番,是不是少年時會更精彩?

  夏七就算最後沒有娶到慕小姐,也不吃虧,許是還會在他們兄弟之間脫穎而出。

  莫怪祖母從不阻止夏七同慕小姐相處,祖母老謀神算,知道慕小姐就算拒絕夏七,也不會傷害他,反而夏七在追求慕小姐的過程中,褪去稚嫩青澀,驕傲自滿,蛻變成優秀的繼承人。

  聽說孟家老太太看中慕小姐,也是因為慕小姐改變孟少奶奶的性情,同時讓風流紈褲的孟公子似變了個人。

  夏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些精明的老太太把慕小姐當作指引孫子的老師。

  「慕嫿,快同我說說昨日的經過。」

  楊柳等女孩子直接闖進靜園,忽略夏家兄弟,小跑到慕嫿跟前,如同聽故事的孩子,纏上慕嫿:「聽到消息,我就跑來了,嫿嫿一定要詳細說一說。」

  圍著慕嫿的女孩子齊齊點頭,她們都穿著打馬球的裝束,太后娘娘壽宴將近,正該是加緊練習的時候,今日誰打馬球,誰是大笨蛋。

  她們更想聽故事。

  以往她們也聽過優秀女孩子的事,感歎之餘,只覺得離著故事中人很遙遠,優秀的女孩子高不可攀,她們發現故事中人就在身邊時,如何不激動?如何不想親近慕嫿?

  慕嫿的表現,令她們拍案叫絕,哪怕聽一聽都覺得痛快。

  因差距太大,她們甚至沒有一絲對慕嫿的嫉妒。

  往日文雅的女孩子突然激動起來很嚇人。

  被她們簇擁著,被她們星星眼看著,慕嫿微翹嘴角,「其實沒什麼可說……」

  直接被楊柳拽走了,一群女孩子跟上。

  「怎會沒什麼可說的?」

  「明明嫿嫿很厲害。」

  「聽說一千個男人都沒打過你?」

  「我怎麼聽說是兩千個?」

  「哦,那我可能聽錯了,應該是兩千。」

  「沒準是三千呢。」

  慕嫿額頭冒汗了,打五百已經很吃力,硬抗三千盔甲武士,真當她是鐵金剛?

  「沒有那麼多人,只有區區五百。」慕嫿誠懇的說道,「外面傳得消息不准,不准啊。」

  「嫿嫿就是謙虛。」楊柳固執的認為,聽到的消息才是準確的。

  況且人越多,證明慕嫿越是厲害,傳得神乎其神才好呢。

  慕嫿就沒弄明白,她們不是想聽昨日具體的經過,而是想聽慕嫿最威風的事。

  一連幾天,所有宛城都在議論慕嫿,靜園的僕從去街上採買,總是被好奇的人堵住,紛紛詢問慕嫿的消息,哪怕得到一點慕嫿的消息,足夠他們說上許久了。

  當然他們買東西時,商家會多送一些食材,或是直接就不收錢。

  人們紛紛感歎,宛城真是出人才啊,前有陳四郎和柳三郎,最後還有慕嫿慕小姐,若天下才氣共十斗,宛城佔了八斗。

  宛城人走在路上都覺得揚眉吐氣,以出身宛城為傲。

  ******

  陳四郎的案子是最先審完的,慕嫿提交了足夠的證據,三司又集中了天下讀書人的目光,主審官不敢耽擱,聽明白太后娘娘的暗示,把誣陷陳四郎的案子定性為木瑾怨恨嫉妒陳四郎,說動同窗報復陷害陳四郎。

  陳四郎很快被釋放,被太后娘娘召進皇宮,勉勵了他一番。

  「當日,程大學士向我賠罪,說,他教徒無方,讓我受了委屈。」

  陳四郎坐在靜園的客廳上,一邊寬茶,一邊嚮慕嫿講述經過,「太后娘娘賞了我百金,皇上一直沒有露面,隱隱聽到宮中議論,好似皇上不大滿意太后娘娘……」

  「你直說就是,我沒空同你完你猜我猜的遊戲。」

  慕嫿認真的擦拭馬球桿,明日就是進京打球的日子了,她不能因為一時大意,辜負楊柳她們的期望,何況她看重輸贏,勝負心極重,能爭第一,絕不要第二!

  「我可是連家都沒回,就跑來看你了。」陳四郎不滿撇嘴,身上這身衣服還是為見太后娘娘,官府特意給他準備的。

  經歷牢獄之災,陳四郎同慕嫿不再客氣,「你除了給我一杯茶之外,還做了什麼?茶水還是我特意管胖丫要的。」

  慕嫿施捨般斜睨了他一眼,霸氣外放:「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走!」

  陳四郎:「……」

  憤恨般起身,陳四郎大步向外走,外面有多少人想見他,聽他講述入宮的經過,他非來靜園受氣……「我真走了。」

  慕嫿平淡嗯了一聲。

  陳四郎挺住腳步,轉身再次坐會慕嫿對面,「我這次一定能高中,本著補償我的心思,考官也不會為難我。」

  「恭喜,恭喜。」慕嫿說著恭喜,他卻聽不出任何的真誠。

  陳四郎深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說道:「以後我會投效陛下,不會再讓我身上的冤案重現,整肅吏治,還世間一片朗朗乾坤。」

  最重是他絕不會放過程門……放過為難慕嫿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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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父親

  陳四郎轉身離開,慕嫿緩緩抬起頭,眼見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夕陽之中,唇邊緩緩扯出一個弧度,隨即慵懶叫道:「我餓了,用晚膳吧。」

  吃吃喝喝才是慕嫿首要考慮的。

  慕嫿一邊用膳,一邊聽胖丫說起隔壁鄰居的動靜。

  「方纔好似柳娘子罵三公子呢,這會兒沒了動靜,也不知三公子是不是又被罰跪了。以前總有柳大郎幫忙求情,最近三公子風頭正盛,柳大郎未必肯似以前對待兄弟。」

  慕嫿聞言大搖其頭,放下筷子緩緩說道:「你小看柳大郎,越是在關鍵的時候,他越是會表現出兄弟之間的情分。」

  「不過柳家的事同我們無關,用不上我去費心。」

  慕嫿很快甩掉腦子中柳三郎的落寞身影,他是不可能會被柳娘子責罵傷到的,仔細回想一遍,慕嫿不認為自己看破柳三郎。

  「小姐,小姐,是木夫人。」

  「……」

  慕嫿沉默片刻,直接說道:「隨便她!」

  她早就想到木夫人會到靜園,畢竟木瑾涉案太深,陳四郎奈何不了程澄,還奈何不了木瑾?

  此時就算是程大學士也需要木瑾承擔一切的罪責。

  小丫鬟欲言又止,見慕嫿實在很堅決,剛要轉身離開,聽到慕嫿的聲音:「三小姐在隔壁做客,她養大三小姐,不妨去隔壁求求三小姐。」

  慕嫿唇邊的笑容異常意味深長。

  胖丫連連點頭,「小姐說得太對了,三小姐不是常說自己認識的人多嗎?外面又說三小姐極是孝順,對木夫人和木瑾都很好,哪能眼看著木夫人受苦?進宮去求求太后娘娘,沒準就……」

  慕嫿端起湯碗慢悠悠喝著羹湯,「橫豎別讓她進門,我沒空。」

  守在靜園門口的木夫人聽到丫鬟的傳話,望著黑漆漆的大門,幾乎崩潰,滿臉的頹然,隱隱又有幾分憤怒。

  自從兒子被抓走後,她整個人都垮掉了,耗費銀子去衙門通融,衙門的官差是銀錢照拿,不讓她見木瑾,彷彿無底洞一般再多的銀子都難以滿足官差的胃口。

  木家雖是家底殷實,但大部分的銀子都得永安侯夫人點頭才能動,木夫人能動用的銀子大多是這些年的私房錢,兒子沒見到,消息沒有打聽出來,她的私房錢添進去大半,這時候木夫人才發此出大問題了。

  她厚著臉皮去永安侯,永安侯夫人只是在一旁寬慰她,看得出永安侯夫人無心幫木瑾,後來還是丈夫帶來回了確切的消息,木瑾攤上大事了,一旦定罪,這輩子再無翻身的可能。

  丈夫直接給了她一記耳光,並且大罵她一頓,說,兒子有今日,都是因為她,好好的女兒不認,還把兒子弄進了監牢。

  木夫人至今記得丈夫凶狠的樣子,往日丈夫對她一直很溫柔體貼,兒子出事她比誰都難受,偏偏丈夫不僅不安慰自己,還責怪她害了兒子,木夫人聽說罪魁禍首是慕嫿,懷著滿腔的憤怒直奔靜園。

  「開門,開門,我是你娘,你不能這麼對我!」

  啪啪啪,木夫人用力拍著冰冷且緊逼的大門,聲嘶力竭的喊道:

  「慕嫿,你沒有良心!他是你親哥哥,你竟然為了個外人,害你親哥哥仕途盡毀……你……我當初怎麼沒把你掐死在血盆子裡?」

  「為了你,為了救你,我背負一身的罪孽,對不住夫人,對不住三小姐,對不住……他們啊,可你活下來後,一直恨我。」

  「你有什麼理由恨我?」

  「你有什麼道理害你哥哥?」

  「是永安侯夫人救了你,你代替了三小姐是受了一些苦,可是你不也活下來了嗎?你有什麼可不滿的?」

  「開門,慕嫿,你給我開門,把話說清楚了!」

  木夫人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生下慕嫿,唯一對慕嫿那一點點的情分,也因為木瑾入獄而消彌殆盡。

  她此時恨極慕嫿,若是沒有生下這個女兒,她是不是就不必遭受這一切了?

  至於小丫鬟傳話讓她去見三小姐,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這幅鬼樣子的她如何能去求三小姐?

  木夫人至今還存著讓木瑾娶三小姐的念頭,只要木瑾出獄,一切又能恢復原樣了,她還是受人尊重的木夫人,有才華橫溢的兒子,有漂亮賢淑的三小姐,有恩愛體貼的丈夫,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美好到她以為眼前的一切才是噩夢。

  也許只要慕嫿消失,噩夢就可以結束了。

  柳娘子聽到外面的動靜,問道:「怎麼回事?」

  自有僕從把門口的經過告訴柳娘子,「慕小姐沒有開門,木夫人一直哭個不停,我是不是給三小姐說一聲?」

  柳娘子目色複雜,緩緩搖頭道:「我雖然不喜歡她,更不喜歡木夫人,她根本不配做母親,慕嫿畢竟是她親生女兒,縱然有千百個理由,木夫人也不該怨懟慕嫿。當時她還小,懂什麼。」

  三小姐站在門口,聽到這句話話後,她不敢再踏進門,尋思片刻,悄無聲息離開。

  柳娘子望著門口的竹簾發呆,低聲道:「明天讓人送慕三小姐回京,回永安侯府。」

  一輛馬車從遠處疾馳而來,很快停在靜園門口,車廂裡跳出一人,身穿湖綢,身材瘦削,眉目儒雅,完全不似中年男子般發福。

  「誰讓你來靜園的,你是不是不明白我們根本沒有理由同慕嫿……要求她。」

  木夫人不可置信看著面前的男人,嘴唇蠕動顫抖,很委屈亦很害怕。

  來人正是木夫人的丈夫,木瑾的父親木齊,本是永安侯府的一個小管事,娶了妻子後,便得了永安侯夫人青睞,外放做了當鋪的掌櫃。

  他精明能幹,很快獨當一面,備受永安侯夫人的重視,在永安侯奪爵後,他撐起木家,他經營出一片不小的家業。

  永安侯回京後,他依然認永安侯為主,不敢在侯爺面前放肆,木齊的風評很好,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插手三小姐和慕嫿的恩怨。

  「我自然是來阻止你繼續犯錯,繼續傷害慕嫿,你不認她,我認。」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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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0 00:41: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真假

  木夫人一臉不可置信,好似見到了妖魔鬼怪一般,嬌弱的身體顫抖不停,宛若在寒風中凋零的嬌花。

  「相公一直不管後宅的事,一直……很疼愛三小姐,怎能突然就……」

  「我不想在靜園門口同你爭執,以前我以為你最後能想明白,一直給你機會,不願讓你太沒臉!」

  木齊直接面向緊閉的大門,眸子深沉中隱含著一抹心痛,讓人心頭酸澀,由始至終大門都沒有打開過。

  「我們回去罷。」

  他直接拽木夫人上馬車,略顯粗魯,木夫人胳膊被抓得很疼,見相公一臉冷漠,咬著嘴唇不敢叫苦,坐在馬車上提著帕子哽咽落淚,木齊一直閉著眸子,眉頭呈川字很深。

  往日的招數不好用,木夫人哽咽道:「瑾哥兒怎麼辦?倘若他放不出來,我們豈不是絕後了?」

  木齊煩躁般按著眉心,淡淡的說道:「珍寶閣即將被出售,木瑾就算能出來,他也再不會是珍寶閣大少爺。」

  「什麼?」木夫人忘記眼淚,「有永安侯夫人在,誰能讓我們一無所有?」

  木齊唇邊多了一抹苦笑,早已放棄同單純的木夫人溝通,自然也沒興趣再同她多解釋,只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罕見正色嚴肅說道:

  「瑾哥兒的案子,衙門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我是不會過問的,這些年我自問對得住他了,該給他的東西一樣不少,錦衣玉食的供養著他,慣得他無法無天,陷害陳四郎不說,竟還想把我親生女兒扔給江湖草莽糟蹋……」

  「你還是懷疑,懷疑瑾哥兒不是你的骨血?」

  木夫人臉龐變得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大夫不都說過,他是不足月降生的,你曾說過你相信我的,倘若他不是你的骨血,我怎麼會一直撮合他和三小姐?」

  木齊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木夫人心頭冰涼,手腳四肢被凍僵一般。

  「我娶你為妻就沒在意過你是否是處子,高門大戶的小管事從不在意這些,莫非你就沒聽說過,侍奉過男主子的通房被女主子另外許人?」

  他語氣越發冷漠,譏諷般抿緊嘴唇,「你從來就不曾提過把我的女兒換給永安侯夫人!倘若我知曉被我捧在手心長大的慕媛不是我的種,我早就衝去關外,領回嫿嫿了!」

  「當時真相大白,你也沒說什麼,三小姐一直在我們身邊長大,她聰明善良,漂亮明理,能幫上你……你還拉我的手說過她是最好的女兒!」

  木齊眸子陰雲密佈,手臂不有控制般輕輕顫抖,勉強壓制著額外的情緒,薄薄嘴唇吐出冰冷的話:「你給我記住了,我不許你再去見嫿嫿,別逼我……悄無聲息的弄死你。」

  「啊,相公。」

  木夫人眼見木齊手掌蓋住臉龐,甚至見到他指縫落下的淚水,他竟然哭了?

  「停車,停車。」

  木齊聲音,沒等馬車停穩,他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來,木夫人從未見過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被石頭絆了個踉蹌,「相公……」

  小心還沒出口,木齊身影逐漸消失,沒入夕陽殘血之中。

  木夫人感覺丈夫在這一刻徹底的離開了自己,彷彿不會再回來一般,「不,不要走。」

  她想追過去,身體卻是癱軟無力,而且她根本不知該到哪去找木齊,淚水順著眼角流淌出來,她好似從未瞭解過沉默寡言,彷彿一直很老實的男人。

  不知他在珍寶閣等生意以外,還會做什麼,不知他有哪些真正的密友。

  「夫人,我們去哪?您可是要回家?」

  「家?」

  木夫人怔怔咀嚼著家這個詞,兒子陷在牢房中生死未卜,丈夫一去不回頭,哪是她的家?狠狠陌去眼淚,「去永安侯府,無論如何我都要求夫人施以援手,只要瑾哥能平安出來,我就能同相公解釋清楚,他是相公唯一的骨血,兒子還比不得女兒要緊?」

  此時她已經顧不上三小姐會不會嫌棄自己和木瑾了,三小姐一定會幫她的。

  ******

  夜幕沉沉,靜園寂靜無聲,月華若水,傾灑而下。

  胖丫忙來忙去,為小姐做進京前的準備,她一邊收拾衣物等物什,時而抬頭看一眼端坐在古琴旁的小姐,自從木齊出現拽走木夫人後,小姐便沉默了下來,坐在古琴旁發呆。

  木齊的話自然一字不落被守在門口的小丫鬟傳進小姐耳中,小姐聽得時候還在笑,胖丫好奇的問過慕嫿笑什麼?

  慕嫿告訴胖丫,一年前的慢慢許是會被木齊的話感動,現在的慕嫿不會。

  世上有很多人擅長掩藏真實心意,擅長偽裝演戲,慕嫿是個合格的觀眾,也許她會投入他們營造出來的氣氛中,但也是僅此而已。

  胖丫不明白慕嫿和夏老夫人的交易,她不懂珍寶閣木家將要面對怎樣的滅頂之災,幕後黑手真兇的慕嫿如何不知?

  木齊這番表現不出慕嫿的意料,畢竟能把生意做大的人,絕不會如同木夫人一般天真愚蠢!

  「我出去轉轉。」

  慕嫿抱著古琴走出房門,聲音很輕:「你不用跟著我……想靜一靜。」

  胖丫道:「夜風涼,小姐多當心。」

  慕嫿嗯了一聲,獨自一人去了後院,盤膝坐在湖邊的大石上,一張古琴橫放在膝頭,清冷的月光宛若格外偏愛於她,襯得她飄然淡漠,清冷出塵。

  悠然綿長的琴聲傳入僅僅一牆之隔的柳三郎耳中,他從手中的書卷上抬起眼,看向靜園方向,眉頭微皺若有所思,低聲問道:「今日誰去了靜園?」

  「回主子,木夫人曾到過靜園,而後被木掌櫃帶走了,木掌櫃曾留下話說,他認慕小姐!」

  柳三郎手指有節奏般敲著桌面,劍眉飛揚,「木掌櫃說他認?」

  書僮點點頭。

  「我記得當時他好似也沒多說什麼……」

  柳三郎突然停住口,飄渺的琴音亦突然停頓片刻,柳三郎站起身,遲疑片刻,越上大樹,順著樹幹攀到隔壁靜園,藉著樹葉遮擋住身體,先是看了一眼一處陰暗不見光的角落,看清楚月下撫琴的女孩後,他再也移不開目光。

  和躲在暗處的人一樣,望著形單影隻的慕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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